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威武不能娶TXT下载威武不能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威武不能娶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章 不是妄言

    男儿该顶天立地、该为国为民、该尽自己的血骨去全功业、去报效朝廷,尤其是他们蒋氏一门以武立家,手里握着一些权力,自然也不能虚废,蒋仕煜一直是这么想、这么做,也是这么教育儿子的。

    他自认把蒋慕渊教得很好,只是近来想想,又教得太好了些。

    蒋慕渊蒙受圣宠,他替圣上办了很多的事儿,这一点好些皇子都比不上。

    “若是原先倒也不要紧,现在圣上让殿下们学政,三殿下虽然出众,但圣上还未老,给大殿下他们一些时间,真到了将来,三殿下未必能一枝独秀;

    都想坐那把椅子,也都想要得人支持,你此时是香饽饽,他们都要拉拢你,但凡你与他们背道而驰了,场面就不一样了。

    不说你能不能选对,没有一个当皇帝的喜欢儿子结党营私,圣上看重你是因为你是他外甥,可一旦你真成了他某一个儿子的好兄弟,他都不能饶了你!”

    这番话,蒋仕煜说得很轻,他不想有任何一个字传出去,可也说得很重,一字一字都压在蒋慕渊的心坎上。

    蒋慕渊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

    他想,姜还是老的辣,蒋仕煜想的很深刻,前世他们父子之间不曾有这么一席对话,是因为孙睿一直是唯一的储君人选,且能力出众,蒋仕煜不需要防备蒋慕渊站错边。

    今世不同,殿下们都露出了野心,圣上似是也由着他们兄弟比拼,这让蒋仕煜不得不提醒蒋慕渊。

    “父亲,”蒋慕渊斟酌良久,还是道,“我知这天下姓孙,我知圣上用我却不会放过我,可我还是要替他守江山,这天下若换了个外人,宁国公府、我蒋氏一门也就没了,我不止是为他、为百姓,只为了蒋氏一门,我也要继续打南陵。”

    蒋仕煜在蒋慕渊刚起了头的时候就蹭的站起了身,确定窗门紧闭,他才垂着眼听儿子把这些话说完。

    “不要妄言!”蒋仕煜道。

    蒋慕渊摇了摇头:“不是妄言。”

    “改朝换代是能随便说的?”蒋仕煜不认同,“你再是有通天的本事,圣上拿捏你还是轻轻松松的,何来不会放你一说?”

    “他是能拿捏我,也知我性情,他喜欢的儿子、我不喜欢。”蒋慕渊道。

    蒋仕煜皱眉,坐下身来,挪开了几子上的东西,他前倾着身子,几乎挨在了儿子身上:“圣上喜欢哪个?你莫要胡言。”

    “七殿下。”蒋慕渊答道。

    蒋仕煜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半边牙齿都痛了:“胡言……真不是胡言?”

    蒋慕渊沉声道:“不是。”

    他既然说到了这儿,便是没有继续瞒着蒋仕煜的打算,人重活一世固然骇人听闻,但蒋慕渊相信,他的父亲听得进去。

    便是为了蒋家的未来,蒋仕煜也会听进去。

    蒋慕渊只挑重要的说,前世蜀地战争如何惨烈、朝廷外忧内患,他四处征战,却在皇太后薨逝后被一步步削权,最后困在那一座古城之中,走向了那一世的尽头。

    “我原以为他是怕我功高震了三殿下,后来才知,他真正选择的是七殿下,所以我必须死,我若不死,我便是扶着孙栩登基都不会让孙坐在皇位上。”蒋慕渊道。

    蒋仕煜没有插一句话,他就这么闭着眼睛,听完了儿子说的所有故事,再睁开眼时,他的眼角湿润,只好抬手抹了一把。

    他心疼儿子,哪怕现在蒋慕渊坐在他跟前,与他讲述的也仿若是另一个人世间的故事,可他依旧会痛。

    他也不会质疑蒋慕渊,虽然蒋慕渊哄起圣上来一套一套的,可他的儿子不会编排这些来诓他。

    他只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当蒋慕渊困守孤城时,那个世间的自己在做什么?他与安阳的结局又是什么?

    他不想今生今世,他们一家再经受那些……

    “你说后来……”蒋仕煜梗咽着道,“人死后还有魂在飘吗?”

    “云锦娘家的三姐姐,就是现如今傅太师的长孙媳,她活得比我多两年,她告诉我的……”蒋慕渊说完,怕蒋仕煜觉得怪异,又道,“云锦命苦,早早走的,倒是三殿下活得比我们都久,我如今有些看不懂他。”

    蒋仕煜目瞪口呆,一个有此境遇就叫人瞠目结舌了,哪知道还有好几个……

    可转念一想,生死自有天数,他的儿子可以,别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沉吟着道:“你也说如今与从前有太多不同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先打下南陵补充国库,再打压蜀地,总归是不能让江山易主,催促圣上早些把太子定了,他再中意七殿下,其他殿下也不会看着七殿下起势……”蒋慕渊道,“离皇太后薨逝还有十二年,还有时间。”

    十二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

    蒋仕煜初初听了这般震惊的消息,哪怕是接受了,也无法立刻想出周全的解决之道,他需要好好理一理。

    “不早了,先回去吧,”蒋仕煜道,“这事情我们父子知道就好,不要叫你母亲晓得。”

    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安阳必然是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考虑事情,可安阳姓孙,她与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会愤怒、会失望、会难过,蒋仕煜不愿意那样。

    蒋慕渊明白,自是应下。

    晓得顾云锦还在长公主那儿,蒋慕渊便与蒋仕煜一道走。

    彼处灯火就在眼前,隐隐的,父子两人还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说笑声,那么的活跃,叫人忍不住想跟着勾起唇角,一下子就扫去了心头的阴霾。

    蒋仕煜绷着的背放松了下来,他走到院门外,再一次叮嘱道:“别让你媳妇儿说漏嘴。”

    蒋慕渊应道:“她不会。”

    “一个字都不要让你母亲知道。”蒋仕煜说完,抬步往里头走。

    蒋慕渊看着父亲的背影,垂着眼笑了起来,这就是他敬仰的父亲,顶天立地,也无限柔情。

第八百四十一章 至蜜至甜

    蒋仕煜迈进屋子,刚绕过落地罩,抬眼就见安阳长公主嗔怪着看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怔,没有想明白其中缘由,那厢长公主已经在安排了。

    “不早了,回去歇了吧,我们娘三个明儿再说,”长公主拍了拍顾云锦和寿安的手,笑着道,“外头天都黑了,要仔细脚下。”

    寿安机敏人,早就看出来长公主在为何不满了,当即起了身:“伯娘可别使人送我,我有嬷嬷、丫鬟们跟着,自家园子里那么些路,哪里会走岔了。”

    一说完,她急匆匆给蒋仕煜行了礼,风一般溜了。

    顾云锦见状,不由好笑,这哪里是不愿长公主使人送她,分明是不愿自个儿与蒋慕渊特特绕道送她回院子。

    蒋仕煜此刻才寻到了开口的时机,他清了清嗓子,视线落在顾云锦身上……

    他一个当公爹的,自是不会去挑剔妻子、儿子都喜欢的儿媳妇,当然也不会对她一味的嘘寒问暖,那不合适,儿媳不似寿安这样自幼养在跟前的侄女,对于儿媳,他表达出了善意和满意就足够了。

    从前不晓得那些事情,今儿突然知道了,再看顾云锦,蒋仕煜也有些五味杂陈之感。

    蒋慕渊只说他自个儿奉命娶了柳媛,日子并不太平,甚至还害了寿安,他对顾云锦说得很少,只提她命苦,走得很早。

    蒋仕煜听出蒋慕渊话里的难受和遗憾,就猜到两人前世擦肩而过了,这也是今生蒋慕渊说什么都要把顾云锦娶回来的原因。

    他倒是没有那些迂腐的想法,人生在世,就一辈子都不一定活得明白,要是还去纠结上辈子的分分合合,那不是和自个儿过不去,那就是在犯蠢。

    他只是想,像顾云锦这么一个活泼爱笑、身体康健的年轻女子,最终落得香消玉损,必然是遇到了许多叫她意难平的事情。

    作为亲人,知她受罪,如何能无动于衷?

    顾云锦与寿安又是年纪相仿,而他当作亲女儿一样养大的寿安,思及前世寿安受过的苦,蒋仕煜只觉得心头发痛。

    都不容易。

    寿安还好,与他一样,没有真正去经历过那些,甚至也不知道那些,但蒋慕渊与顾云锦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那些时日的,重新再来,能有如今之心境、直面前方,委实不容易。

    孩子们都在努力,蒋仕煜作为一家之主,哪里能松懈?

    他舒缓了眉头,叫自己看起来不再那么严肃,道:“是不早了,都回了吧。”

    顾云锦隐约觉得公爹的态度与先前有些许变化,又说不上来,见蒋慕渊在蒋仕煜身后冲她笑,她也就不多耽搁,小夫妻两人行了礼,一道出去了。

    待屋子没有了晚辈,长公主才看着蒋仕煜道:“你们爷俩在书房说战事呢?”

    蒋仕煜应了声。

    长公主眼角一扬,走到蒋仕煜跟前:“就不能明日再说?阿渊才刚回京,你就算不体恤他一路辛苦,你也体恤体恤我着急抱孙儿的心!

    先前两个孩子戴孝,那是祖宗规矩,没有办法的事儿,这眼瞅着出了孝期,人也回来了,你不说叫他们多处处,还把阿渊叫书房里说军务。

    你看看月亮都爬到哪儿了!”

    蒋仕煜无声大笑,他的妻子着实有趣,便是一长篇的抱怨,连嗔带怪的,从长公主嘴里出来、落到他耳朵里,都跟撒娇一般。

    他忙握住长公主的手,连声赔礼:“是我的错,我考虑不周……”

    几句软话,长公主的那点儿火气霎时间就散了,喃道:“你晓得就好,是了,别与阿渊说去,我也不会去催云锦,孩子来不来还是要讲缘分的,不要让他们有负担,负担大了,反倒不好。”

    就跟她自己一样,在有了蒋慕渊之后,她一直想要个女儿,调理的药吃了,签也求了,无奈就是没有那个缘分,也只能算了。

    蒋仕煜自是全部应下。

    应过了,又有些想笑。

    他和蒋慕渊、顾云锦要瞒着安阳,不叫她知道前世的事儿,安阳要他不给小夫妻两人压力,分明她心里那么盼着府里能添一孩子。

    他们一家人都是如此,全心全意为对方好,不愿意说些、做些叫对方为难的事情。

    蒋仕煜搂着安阳长公主,柔声道:“我看阿渊与他媳妇就是极有缘分的,天作之合,你大可早些备好你的锣啊鼓的,到时候穿街走巷地去敲敲打打吧。”

    安阳长公主扑哧笑出了声。

    前回她与廖嬷嬷说笑,说自己荣升祖母之时,要满大街的敲锣打鼓、敲得梆梆响,不曾想,倒是叫蒋仕煜记在了心上。

    屋里丫鬟婆子都退了,而那条被月光映得清亮的甬道上,蒋慕渊和顾云锦也没要人跟着。

    隔两日就是中秋,今夜虽不是月圆之时,但月色已然明亮,即便不提着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穿堂风吹在人身上,稍稍有些凉。

    蒋慕渊顿了脚步,把挽在手上的披风给顾云锦系上:“你一早出门,装备还没有我齐当。”

    顾云锦笑弯着眼,老老实实站着等蒋慕渊系好,这才脚步轻盈地绕到他身后,抬起双手搂住他脖子,双脚微微使劲儿,往上一蹦。

    蒋慕渊下盘稳,不怕她突然闹腾,身子稍稍前倾泄了力道,霎时间就把人背稳了。

    顾云锦靠在他背上,脸贴着他的肩膀,轻笑着道:“不是叫我挂在你身上吗?御花园里挂不了,我现在挂好了。”

    蒋慕渊忍俊不禁,大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掂了掂,迈着步子往前行。

    夜风从身后吹来,带着京城秋夜独特的凉意,而它的中间,又有一缕温热喷在他的脖颈耳朵上,伴着他熟悉的胭脂香气。

    不浓郁,却叫他念念不忘,这香气提醒着蒋慕渊,他最爱的女子就在他的背上,全心全意信赖着他。

    他不能颠着她,也不能叫她摔着,要一直稳稳当当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甜蜜的负担,她从不是他的负担。

    倒是甜蜜,顾云锦之于他,至蜜至甜。

第八百四十二章 香膏

    穿堂终有尽头,院子里的灯火越来越亮。

    待行至院外,顾云锦拿下巴轻轻点了点蒋慕渊的肩膀,道:“放我下来吧。”

    “不放,”蒋慕渊不止不放,反而是把人背得更紧了些,“进屋就几步路,你还特特跳下来?”

    顾云锦倒是想挣脱,可惜她的力气在蒋慕渊跟前不足一提,哪怕她在他背上前仰后翻的,蒋慕渊都被背得稳稳当当。

    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这会儿骑虎难下了。

    蒋慕渊岂会不晓得她的心思,一面走,一面道:“你怕叫嬷嬷们瞧见笑话你?她们可不敢瞧,国公府里做事的人,眼色一个比一个好。”

    顾云锦争不过,也说不过,只好心一横,随他去了。

    反正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哪个要看便来看吧,她不动如山。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刚准备出来伺候,抬头一见蒋慕渊背着顾云锦回来,皆是一怔,反应快的,当即醒过神来,寻了个角落溜了。

    有小丫鬟年纪太小,不知道夫妻相处的那些有趣花样,奇道:“是不是夫人伤了脚了……”

    她才刚问出声,边上的抚冬一把捂住她的嘴,半推半拉地把人带走了。

    钟嬷嬷候在正房外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仿若这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她家世子与夫人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手牵着手走回来的。

    直至进了次间,蒋慕渊才把顾云锦放下。

    念夏却不及钟嬷嬷老练,偏今儿又是她当值,避不开,只能憋着笑,努力绷着脸。

    顾云锦此时也不慌了,或者说,钟嬷嬷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她放松许多,而念夏与她太亲近了,知根知底的。

    蒋慕渊去净室梳洗,顾云锦睨着念夏,道:“想笑就笑呗。”

    念夏悄悄抬眼,视线在顾云锦与钟嬷嬷身上迅速划过,见两人都没有恼意,反倒是十分轻松,她的笑容也就没有憋住,扑哧露了声。

    顾云锦也叫她逗笑了,伸手捏着念夏的鼻子,道:“你只管笑我,等你寻着了如意郎君,他要来娶你,我非叫他背着你绕着宅子走上两圈才放你上轿!”

    念夏叫顾云锦说的一张脸通红,她再是伶牙俐齿,也叫顾云锦堵得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有看向钟嬷嬷求饶。

    钟嬷嬷一面笑一面摇头,出言相救:“夫人您饶了她吧,她还愣着没有开窍呢,您这笔账,怕是还要记上三五年。”

    “三五年就三五年。”顾云锦笑道。

    她前世就是太早把念夏嫁出去了,念夏自个儿不懂何为喜欢,事事听她安排,而顾云锦没有什么人脉,请徐令婕帮着相看,最后选了席家。

    席家最初看着不错,吃喝用度比寻常百姓宽裕,席家大郎认字、念书,不是个睁眼瞎。

    只是出了一个受孙祈喜欢的席娇儿,气焰一下子起来了,而席家大郎福薄,早早没了。

    席家婆子嘴巴欠归欠,但也就是嘴皮子阵仗,没有磋磨念夏,把她赶出了门,倒也全了顾云锦和念夏主仆相聚。

    虽说生死都是天命,人这一辈子都要面临生离死别,可顾云锦希望,那个人能是念夏真正喜欢的,能陪她多走些岁月。

    念夏若是不开窍,那便慢慢等着,等她遇上那么一个人,种子也就发芽了。

    顾云锦不着急,也不希望念夏着急,多想想、多了解,真正的知根知底了,那她也就放心了。

    念夏自是不知道顾云锦在琢磨这些,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应对。

    正如钟嬷嬷说的那样,她没有开窍,她依赖顾云锦,压根没想过要嫁出府去。

    可顾云锦却明白,姑娘家的心思就是如此,别人左一棒子右一榔头的,怎么敲怎么不开窍,一旦时机到了,那股思慕之意就再也拦不住了了。

    如她对蒋慕渊一般。

    蒋慕渊从净室出来,他换了衣裳,身上还有沐浴后的水汽,长发散着,没有全部擦干,水珠子顺着他的脖颈落入了衣襟里头。

    顾云锦看见了,想说这不是大夏天了,小心着凉,可转念一想,蒋慕渊身体底子好着呢,哪会这么容易招了寒气。

    别说是京城的八月天,先前在冰天雪地的北境战场上,条件艰苦时,他都一样拿冷水擦身子。

    他是世家子弟、是皇亲贵胄,也是坚毅的武将,与其他人不同。

    他是蒋慕渊,是她心头上的人。

    这些念头突然间涌入了脑海里,叫顾云锦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净室里重新备了热水,顾云锦梳洗完,回到内室,就见蒋慕渊朝她招了招手,她过去一看,他的掌心上有一盒从未见过的香膏。

    蒋慕渊把盒子凑到顾云锦跟前,示意她闻一闻,道:“从海上运回来的西洋货,听说在明州很受官家夫人们喜欢。五爷先前要装成客商进西陵,收罗了不少西洋货,我让袁二问他要了几盒。”

    顾云锦嗅了嗅,这香膏里也不晓得掺了什么,与她以前用过的都不太一样:“有些栀子香,又不全是,我闻不出来,就觉得混在一起挺好闻的。”

    “且试试?”蒋慕渊建议道。

    顾云锦哪会不答应,蒋慕渊特特讨来送给她的,她满心欢喜,取了些,细细抹在脖子、手臂上。

    随着她的动作,香气渐渐散发开来,顾云锦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香。”

    蒋慕渊揽着她的腰,下颚抵在她肩膀上,低低叹了声:“真香。”

    他先前拿到这香膏时就想过,这香气很是适合他的云锦,就这么萦绕在呼吸间,让他的心跳得一下快过一下。

    今日一试,果真如此,他想得一点也没有错。

    那些香气像是最好的夜光美酒,顺着气息浸润了五脏六腑,深入一寸又一寸的筋骨,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胳膊,把顾云锦箍在怀中,指腹在她细嫩的脖子上来回摩挲着:“香得我都醉了。”

    岂止了醉了,他的声音喑哑着,低沉却也撩人,他就成了那碗美酒,把顾云锦也一并浸醉。

第八百四十三章 不会帮他

    月光清亮,从窗棂洒入,斑驳落在地砖上,也透过了幔帐落在大床上,被隔了些光,只余朦胧。

    顾云锦懒懒抬着眼皮子想,这可真像他们成亲那夜,好似十六夜的月亮比今儿的再明些,她有些困、有些乏,醉意都未全消,这会儿实在想不清楚了。

    可心心念念的丈夫才从远地回来,顾云锦不想就这么睡着了,强打起精神来:“与我说说话?”

    蒋慕渊垂着眸子看她。

    他能看到她的两道弯眉,睫毛密长,轻轻颤着,显然是眼皮子不住在打架。

    晓得她困乏得厉害,蒋慕渊才没再吵她,想叫她舒舒坦坦睡一觉,哪知道顾云锦半点不领情。

    他按着顾云锦的肩膀,小声问她:“不困?”

    顾云锦的反应都迟缓许多,顿了一小会儿,才答道:“困的,可想听你说话。”

    蒋慕渊失笑,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终是顺了她的意。

    很多事儿,先前送回京里的家书上都与顾云锦提过,蒋慕渊便说这一趟走水路回来的见闻,同样是宣平到京城,但水路与陆路的体验全然不同,他不用费心思在赶路上,也有更多的工夫看看两岸景致。

    他起初说的轻松,就想哄她睡着,后来思绪也散开了。

    前世今生,蒋慕渊走过的地方不少,甚至可以说,他踏遍了朝廷的大部分州府。

    虽也到过一些贫苦的地方,但很多地区、尤其是像京畿、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百姓生活富饶,整个城市都满是活力。

    说句不恰当的,即便是先前受灾的两湖,洪水冲毁了家园、亲人生离死别,土地一片狼藉,可百姓在最初的悲痛之后并没有失去那股子活力。

    朝廷赈灾,百姓自救,蒋慕渊在两湖的每一旬都能看到变化。

    此番行船也经过了两湖地界,前年被洪水淹没过的河岸已经重新修起了堤坝,遥遥的,也能看到为了秋收而忙碌的百姓。

    当时,孙祈也站在甲板上,拉着他问东问西,感叹百姓的坚毅。

    不似后来……

    他最后那几年,南征北讨,打击外敌、镇压反叛,好似没有尽头的战火之下,蒋慕渊很难再在百姓身上寻到那股精神气了。

    痛心吗?

    自是痛心的。

    若他不曾见过繁华景象,自然也不会明白那样的死气沉沉有多叫人悲痛。

    可也因为他曾见过衰败,今生再看这一路沿岸的活力才让他越发感慨。

    安居乐业、生活有依,百姓所求很简单,就是这么八个字,蒋慕渊想,他终是想尽一份力,不止为百姓,同样为自己。

    如他告诉蒋仕煜的一样,为蒋氏一门,为了他们能活下去。

    “今夜在书房,我与父亲说了我们的事情,三殿下的事情……”蒋慕渊低声道。

    顾云锦最初含糊着应了声,隔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猛得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大了许多:“那么稀奇的事儿……”

    蒋慕渊被她一说,这才醒过神来,不由懊恼。

    也是他自己混沌了,想到什么就顺口说了,这下不止没把人哄睡,直接就惊清醒了。

    既然醒了,这事儿不说明白,顾云锦肯定睡不着,蒋慕渊干脆坐起来,拿了两个引枕,一个自己靠了,另一个给顾云锦摆好,又探出去取了件袍子来给她盖上,免得她着凉。

    顾云锦乖乖坐好,等着蒋慕渊说。

    蒋慕渊斟酌着道:“你知道南陵不易打,父亲看出圣上没有死打到底的心思,又知我想打,提醒我莫要接连违背圣上的心思……父亲敏锐又沉稳,也是话赶话的,我当时就觉得,虽然骇人听闻,但也该叫父亲知道,你我再是商议,也难免会有不周全的地方,能得父亲指点,是好事。”

    顾云锦当然知道这是好事。

    蒋仕煜这两年是做了个清闲的国公爷,但他的阅历和朝堂经验,比蒋慕渊丰富多了,顾云锦就是觉得,重生之事落在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耳朵里,就跟听戏文、看话本一样。

    “也亏得是你开口,换一人,怕是要被当疯子。”顾云锦道。

    蒋慕渊是个好儿子,这些年也没有出格之举,他突然郑重说这么一番话,蒋仕煜自然会静下心来认真听他讲述,仔细分辨。

    “换作是小王爷去与永王爷这么说,倒是不会被当作疯子,永王爷只会当他又皮痒了、胡编乱造了故事来哄人玩,想拿腰带抽他。”

    蒋慕渊忍俊不禁。

    有这么一句打趣话,气氛倒是轻松许多,蒋慕渊说了书房里商议过的状况,又道:“莫要告诉母亲,不然我也要挨腰带抽了。”

    “不会说的,”顾云锦一面笑,一面道,“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御花园里那小内侍与你报什么呢?”

    这下蒋慕渊笑得更是不停,而后清了清嗓子,把自个儿如何建言圣上在南陵修养心宫、孙睿又如何诓着孙去讲全安观、燕清真人又如何把一道馆之兴衰盖到了国运上,一一讲给顾云锦听。

    顾云锦听得目瞪口呆,这一环套一环的,分明蒋慕渊与孙睿不是一路人,孙更是不知内情的,尽然叫他们都给圆上了,还编造得有模有样,很是那么一回事儿。

    “真有那全安观?”顾云锦问。

    “肯定有,”蒋慕渊道,“就是不知道是三殿下从哪个旮沓窝里翻出来、叫七殿下亲眼看了看,圣上再信七殿下的话,此等大事,必然也会翻看府志,不会只听片面直言。”

    顾云锦颔首。

    南陵崇山峻岭,道馆寺庙当然不缺,孙睿提前安排,也布了人手在南陵,寻一个开朝时兴建、先帝年间败落的道馆,倒也不是寻不出来。

    就算真有年数上对不上的,府志记载不过几十字、最多百余字,想要套在一块,也有余地。

    “那真人呢?他是帮着三殿下的?”顾云锦又问。

    蒋慕渊抿了抿唇,道:“真人有真人的抱负,今日御书房里后续的那些话,也是真人传给我的,三殿下找过他,不过,三殿下若是胡乱行事,真人不会帮他。”

第八百四十四章 要滚烫的

    在蒋慕渊看来,燕清真人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自幼修道,学过岐黄,读了许多经典,后云游四方,受过官宦人家供奉,也见过百姓艰难。

    要不然,燕清道长也不会在两湖受灾之后,不顾自身安危,去往一些灾情严重的村镇,救治灾民,提点如何防止疫病。

    可道长又同时是一个希望名扬天下、为苍生多做贡献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蒋慕渊前世见过真人,对方一片慈悲心,替受战火所困的百姓看病。

    今生,他得知道长云游到了西山,便悄悄去拜访了一回,请燕清真人在清明圣上祭祖时说一说养心宫的事儿。

    “我知它会塌,就想借此发挥一番,拦着圣上再往里头扔银子,”蒋慕渊道,“真人原不肯,说不能以天意弄权,我与他细谈了许久,他知我用心,就答应只这么一回,他豁出性命去触霉头,成与不成,皆是命数。

    他被赶出了京城,不愿再与我有更多的关联,自此失去消息,我也不晓得他往哪儿云游去了,后来京里那番事情,皇太后要寻他,那倒不是我建议的。

    之后在两湖偶然遇上,我们又深谈一次,他下定决心进京来。

    他这样的身份,能论天谈地讲鬼神,他说他能为了苍生编造一切鬼怪志异,什么瞎话都可以说,但正因为如此,他决计不做有损天下之事,他要名声,但不要一个‘祸国殃民’的‘妖道’名号,他死了不要紧,却不能连累了泰山三清观几百上千年的香火。

    他画了新的养心宫敕造图,就这么吊着圣上,平素自己修道,不掺合宫里事情。

    不止三殿下寻过他,我猜测自打圣上让几位殿下进了文英殿,大殿下、五殿下都与他示好,但他依旧是老样子,若对朝廷与百姓有利,他会出力,违背了这一点的,他不做。

    若我哪一日行事与他背道而驰,他必然也不会帮我。”

    顾云锦听完,扬了扬眉,她听过真人不少逸事,除了那年清明太庙里的狂言,燕清真人给大伙儿的印象就是百姓们口中算卦批签很是灵验的高人,这么一个仿若是话本里会有的高深莫测的形象,他原来是饱含了这么多的怜悯之心。

    她想了想,道:“三殿下虽然接触真人,但他应当会提防真人是你的人,毕竟,是你从两湖把真人找回来的。”

    蒋慕渊倒是并不担心这一点,道:“他疑心他的,他既然是再活一世,对人对事的提防之心也会更重,这两年下来,我质疑他,他肯定也会怀疑我。

    他今生行事颇叫人看不懂,每每都在胡来,我与他不是一路人,虽然这次都坚持进攻南陵,但早晚会有分歧。

    倒是大殿下、五殿下很愿意得真人支持,圣上对真人不全信,可百姓们信,真人若支持谁,谁就能得人心,就看他们有没有叫真人信服的真本事了。”

    顾云锦歪着脑袋靠在蒋慕渊肩膀上,沉吟道:“南陵既要再打,你是不是还要去军中?”

    “不一定,要看圣上怎么定,”蒋慕渊道,“以圣上的脾气,真人既然把国运兴衰都盖在孙璧头上了,圣上应当会打,只不过,能不能攻克南陵要看时机,也许一年都没有进展,也许明日就破了封口关,余将军带兵很有一套,我去与不去,现如今对情势影响不大。”

    顾云锦对南陵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文字和地图,但书上得来的,总不比蒋慕渊亲自走过看过的,便认真请教他封口关一带的地形。

    两人比划来、比划去,兴致来了,干脆掀了幔帐起身,去了对侧书房,要对着地图细说。

    睡在外间的念夏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起身,拍了拍脸,才探头过去问:“爷与夫人可要茶水?”

    顾云锦应了。

    蒋慕渊补充道:“你取我带回来的茶叶给夫人尝尝。”

    念夏应下,屋里备着饮用的水是温的,不能泡茶,她便往小厨房去。

    才一迈进去,守夜的婆子睁开了眼睛,乐呵呵道:“又来要热水呀?”

    “要滚烫的。”念夏道。

    婆子正挽着袖子打水,闻言愣了愣,答道:”烫的呀?是拿屋里的水兑一兑吧?”

    念夏这会儿瞌睡也散了,反应过来,忙道:“是爷要泡茶。”

    婆子更傻眼了,大半夜泡什么茶呀!

    可主子让念夏来要什么就是什么,念夏说滚水就滚水,小点心就小点心,她手脚麻利地全备好了,交给了念夏。

    见念夏回去了,婆子站在厨房外头吹了会子风,还是觉得怪这个时辰吃茶,不怕睡不着吗?

    转念一想,不睡就不睡了,年轻人精神足,久别重逢的,又有点心填肚子,哪里会垮了身子。

    改明儿长公主知道了,一定高兴。

    婆子自己当然也高兴,小公爷与夫人伉俪情深,这府里谁人不高兴呢。

    她还是继续烧着热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要了呢。

    屋里,念夏泡了新茶,站在角落竖着耳朵听蒋慕渊和顾云锦说话。

    顾云锦起先没有留意,拿点心的时候才瞄到,不禁笑出了声,与蒋慕渊道:“小公爷看看她,像不像私塾窗外踮着脚听先生讲课的小童。”

    蒋慕渊闻言也笑了,在他看来,顾云锦的两个丫鬟深受她的影响。

    顾云锦好学,念夏才会想要多学东西,顾云锦习武,抚冬也不愿落在后头,这主仆三人,有趣得紧。

    “想听就过来听,”顾云锦指了指边上的小杌子,“我们排排坐,改明儿一块考状元去。”

    念夏扑哧笑出了声,却不答应坐下,还是站在角落仔细听。

    顾云锦逗过了自家丫鬟,又与蒋慕渊说事去了,蒋慕渊教她教得细致,说过了地形地貌,又好好分析了先前几次与南陵军交战的实际状况,这么一说,足足说到了外头的天都蒙蒙亮了。

    院子里渐渐传来了动静,念夏听见了,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迎面遇上了钟嬷嬷。

    钟嬷嬷左右看了看:“怎的书房那厢亮着?”

    念夏道:“爷和夫人说事儿。”

    钟嬷嬷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在书房说事儿说到了天亮?

    她老了,她不懂她家小公爷与夫人了。

第八百四十五章 旁门左道

    中秋就在近前。

    原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该是人人都心情雀跃,可事实上,朝廷大员们各个都严肃端正,忙碌得顾不上去关心佳节。

    蒋慕渊亦不得空闲,他一夜没睡,与顾云锦一道练了晨功,解决了早饭便进宫去了。

    他身体好,这一趟又是坐船回来的,也不显得疲惫,在文英殿里认认真真听了一早上。

    昨日孙祈讲解了局势,可今日状况依旧不甚明显。

    打还是不打,圣上没有清楚的偏向,或者说,他是叫他们私底下“唬”住了,但在明面上,圣上还在端着。

    蒋慕渊倒也理解圣上此举意图,毕竟,朝堂上争得再激烈,可聪明的近臣们都看出来了,圣上起先是不愿意再紧逼南陵的,孙祈的陈述也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要是圣上突然之间就明确进攻意图,那变得委实太快了。

    圣上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为了养心宫,那是断断说不得的,这事儿上不了台面,得悄悄进行。

    说是为了朝廷国运……

    更是不能讲了!

    百姓最易被煽动,圣上今儿说孙璧父子私开铁矿毁了气运,明日就有人要说朝廷气数已经到了尽头、之后的登峰造极地在南陵群山之中,再隔一日,那就是铁矿山为龙脉、叫孙璧给挖断了,孙家要失了天下了。

    一天一个样,多传几日,圣上身体安康都能被传成强弩之末。

    彼时如何?

    把胡言乱语的人抓起来?

    抓得再多,乱了的人心想再安定下来,就不容易了。

    因此,圣上只能摆出一副“渐渐”被主战人士说服的样子,而不能心急火燎地就要与孙璧决胜负。

    蒋慕渊看得明白,倒也不着急,孙睿亦是老神在在的,反倒是孙坐不住,还不到午前,就借口伤势不适离开了文英殿。

    圣上既然还在犹豫,文英殿里的大臣们必然要再争一争偏向。

    蒋慕渊听了会儿,问户部尚书道:“齐大人,今年秋收如何?”

    齐尚书答道:“正值秋收季,地方州府还未及把具体的收成报上来,但根据之前的初步调查,收成恐不乐观。各地通算,最后能有个平账就不错了。

    南陵一府收不上来,北境去岁蒙难、田地损毁严重,在狄人退去之后补耕,也就是勉强挽回些损失,再说江南,今年缺水、早几个月就一直在喊着收成不行、赋税压力太重……

    我们最大的两个粮仓江南与两湖,今年一个都靠不上。”

    孙祈听了,偏头看了蒋慕渊一眼,道:“我与阿渊回京时经过两湖,看两岸状况,倒不像欠收。”

    “殿下,”齐尚书解释道,“两湖才稍稍缓过来一些,看着是不欠收,但以两湖应该有的收成而言,它就是欠收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国库没钱,也别等着秋收后能补一口气。

    正巧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这僵住了的话题也就搁下,众人各自用膳。

    齐尚书的脑海里还在琢磨事儿,这顿饭食不知味,咀嚼也不细致,他到底是一把年纪了,搁下筷子觉得很不舒服,便去外头走动消食。

    蒋慕渊看在眼里,隔了半刻钟,起身出去寻了齐尚书,行礼道:“老大人借一步说话?”

    齐尚书自是应了。

    两人出了文英殿,寻了个安静角落。

    在蒋慕渊开口前,齐尚书先冲他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小公爷的意思。

    国库到底什么状况,小公爷您是清楚的,这些年为了补充国库,您真是想了不少法子,要不是有您的帮忙,这会儿账面更加一塌糊涂。

    您筹过银子,知道银子来的艰难;您也用过,这银钱看着是沉甸甸的,可根本不经用!

    不是户部不愿意支持前线将士们攻城略地,而是、而是实在支持不下去啊!”

    齐尚书一张老脸说得通红,是急的、也是难的。

    以本心论,他当然也想打孙璧,怎么能叫孙璧圈地为王、就这么损了朝廷呢?

    三司去调查南陵的官员里也有他的相识、他的后生,甚至是早些年他主考时点出来的学生,他也心痛。

    可他坐镇户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愁啊!

    就这么些银钱,还乱用,转年若再有什么天灾,朝廷怎么扛得住?

    朝廷就此走了下坡路,以后的史书上写孙家天下折在没银钱上,他这个户部尚书在地底下没脸,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

    蒋慕渊并不出声,耐心听齐尚书说完他的顾虑,这才缓缓开口:“您说的是,我筹过银子,知道银子不易筹、不易攒。

    朝廷收入的构成您清楚,不出乱子不出灾,一年就那么多,再伸手问百姓要,也有一个度,过了不合适。

    开销也摆在这儿,盈亏多少一目了然,偏偏战事、天灾谁也说不准,您绞尽脑子省出来的盈余,全搭进去了都不够。

    这不是个法子呀!

    开源节流,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看运气,您也说了,这两年我帮着弄了些银子来,那些可不是账面上能算出来的银子,都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地搬回来的,朝廷想要恢复元气,只能靠这些‘旁门左道’。”

    齐尚书摸了摸胡子:“小公爷的意思是,把南陵也作为‘旁门左道’了?”

    “孙璧敢造反,手里能没有积蓄?董之望在南陵那么多年,他若想敛财,金培英都比不过他,南陵的最南边是海,靠着海运,他和孙璧能攒下金山银山。再不济,还有那铁矿山。”蒋慕渊道。

    “您说的,老夫也都想过,”齐尚书道,“可南陵若是打不下来,那扔进去的军资就收不回来了,您要老夫与圣上建言打下去,总要让老夫心里有个底,打多久、胜算多少。”

    “我不能保证,”蒋慕渊说完,见齐尚书急了,他又笑了笑,道,“就像您不能保证明年、后年无灾无难,账面上的盈余真的能完完整整进到库房里。”

    齐尚书哪里能保证这个!

    天灾人祸,他要有这个本事,他就不是户部尚书,而是朝廷大国师了,金口一开,逆天改势,国运蹭蹭蹭地往上爬。

    可说回来,打仗讲天时地利人和,蒋慕渊又如何保证……

    “哎!”齐尚书长叹了一口气,“小公爷让老夫再想想、想想。”

第八百四十六章 识趣人

    蒋慕渊行了一礼,留齐尚书在这儿再琢磨琢磨,自个儿不疾不徐踱回了文英殿。

    南陵如何打,说到底还是看圣上的意思,但圣上要装样子,蒋慕渊就必须先给他搭好台子。

    等这大戏开场,有兵部和三司坚持兴兵,原先明确反对的其他衙门若能稍稍软了态度,圣上就能顺着台阶、拍板定下了。

    结果其实都一样,但过程能顺利些,总归是好的。

    齐尚书一大把年纪了,真死谏不打,那金銮殿上,圣上也不好处置,最后不是个样子。

    角落里,齐尚书想了很久,最后让内侍告了假,回六部衙门寻两位侍郎商议去了。

    他把蒋慕渊的说辞转述了一遍,道:“是温水煮青蛙、过一年是一年,还是伸脖子出去拼一把、要么大胜要么断头,二位也品品。”

    廖侍郎向来对蒋慕渊信服,便道:“下官觉得小公爷讲得很有道理,我们真的说服了圣上不继续打南陵,明年、后年若有状况,我们咬下来的银子真能补上那个窟窿?说句不好听的,出了事却没钱,我们是罪人。”

    国库收成不是他们说了算的,银子怎么花,他们也就是建言而不能拍板,可毕竟身居此位,自然而然的会有一股子责任压在肩上。

    李侍郎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想了许久,才摆了摆手,道:“二位说得都不对!

    这是我们想怎么样吗?不是!这是揣摩圣上到底要不要打!

    圣上不想打,我们坚持调度不够、打不了;圣上想打,我们一味唱反调,完蛋!

    小公爷是圣上嫡嫡亲的外甥,昨儿几位殿下出了御书房了,他和三殿下都留在里头,甚至后来三殿下都走了,圣上还独独留他说话,小公爷若是品出圣上决计不愿意打了,今儿还能再来跟尚书您说这么一席话?

    他不可能这么连累您、连累咱们整个衙门,他必然是已经把圣上说动得差不多、就差临门一脚了,才提醒我们莫要一根筋唱反调。”

    齐尚书和廖侍郎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亏他们两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就算不是火眼金睛,也不可能是睁眼瞎。

    结果,险些阴沟里翻船了!

    哎,都是这段时日老跟兵部、三司怼,怼成了习惯,一条路走到了黑,就忘了孙祈和蒋慕渊已经回京了,今日与昨日不同、昨日与前日更是大不同了。

    反正,没人知道能不能风调雨顺,也没人知道南陵何时大胜,左右都是赌,就跟着圣上下注吧。

    想通了,齐尚书畅快不少,道:“明儿夜里吃桂花酒都能多吃两盅。”

    齐尚书又回了文英殿。

    孙宣笑着问他:“老大人身子舒坦些了吗?”

    “谢殿下关心,”齐尚书拱手,道,“多走了走,消了食,已经好多了。”

    孙宣便道:“那就好。”

    他岂会不知道齐尚书刚才与蒋慕渊商谈过一番,不止是他,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怎么说的罢了。

    不过,看齐尚书这会儿泰然又轻松的模样,大体方向还是能猜的。

    要么蒋慕渊让步、不坚持打了;要么齐尚书让步,帮蒋慕渊劝圣上进军,两人必定达成了共识。

    至于是左还是右,明儿大朝会上听一听就知道了。

    就算心急如三司,都耐住了性子。

    待文英殿散了,蒋慕渊赴了孙恪的约。

    表兄弟两人还是老样子,一壶新茶、几样点心。

    孙恪张嘴闭嘴不离婚事,什么宫里造的喜服还少了些意思、什么永王妃嫌弃他没完没了总添乱,还有他自己当新郎官之前还要去替程晋之接新娘,亏了太亏了,蒋慕渊知他性子,大笑了一番,才回了府。

    书房一侧亮着灯,蒋慕渊止了底下人问安,悄悄进去一看,墙上还悬着今天黎明他与顾云锦比划过的南陵地图。

    顾云锦就坐在案后,案上摆了不少书册,她一面翻看一面摘抄。

    前回画北境地图时就是这么做的,她觉得有趣也有用,今儿一整天,便把这些时日在书上看的南陵资料、比对着蒋慕渊与她讲解的内容,重新做一番整理。

    抚冬在一旁研墨,念夏替顾云锦收拾书册,还小声给抚冬讲一讲南陵。

    蒋慕渊也不出声,站了一会儿,他耳力好,能听见念夏和抚冬说话,一个问一个答的,念夏说得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可见学得不错。

    顾云锦从书案上抬起头来,余光瞧见蒋慕渊,忙放下了笔,笑着问他:“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出声?”

    “刚回来,”蒋慕渊朗声笑道,“你这两个丫鬟,不说带兵打仗,好好学一学,营中做个文书还是可以的。”

    什么样的主家、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他的云锦,优点数都数不清,他就算天天夸,都能不重样。

    顾云锦扑哧笑出了声:“谁说只能做个文书?上阵杀敌,也不落人后。”

    吹嘘自家丫鬟,顾云锦向来不遗余力。

    念夏和抚冬这么努力向上,她不夸谁夸?

    两个丫鬟叫她吹得汗颜,又不好拆主子的台,只能赶紧避出去,把书房留给那对尾巴竖到天上去了的小夫妻。

    站在廊下,两人面面相觑,为了不辜负夫人的吹嘘,她们要更努力些。

    翌日恰逢大朝会,正好是十五,衙门里上午办事,下午定了早早散班,叫官员们也过了好节。

    蒋慕渊早早进了朝房,他今日也要列席。

    圣上端坐在龙椅上,听官员禀事,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扶手,琢磨着什么时机透些口风。

    他还未寻到好机会,突然就冒出了个“识趣人”,稽查兵部的给事中站了出来。

    此人叫甄议,平素就是个爱上折子论事的,弹劾过不少官员,是个刺头。

    他往殿上一站,张口就冲着兵部关侍郎,说他结党、居心叵测,明知继续打下去耗费巨大、不利于朝廷休养生息,却还从上月起与刑部吕侍郎多次密会,甚至妄图拉拢傅太师支持南陵战事,这是置朝廷安危于不顾。

    甄议大声呵斥完毕,圣上勾了勾唇角,蒋慕渊轻笑了声,关侍郎借着笏板遮掩,朝天翻了个白眼。

第八百四十七章 这厮坏得很

    傅太师听见自己的名号,抬了抬眼皮子,再无其他反应。

    吕侍郎看向关侍郎,因着角度合适,恰好就看到了那几乎翻到天上的白眼,他嘴角一抽,琢磨着是不是该出列自辩一番。

    这几位当事人还未动,有急性子的兵部、刑部官员,就已经赶在了前头,指责甄议血口喷人。

    甄议丝毫没有露怯,他为了今日弹劾做了不少准备,折子修了再修,如何质问、如何逼迫、如何应对,一套一套的,他不仅记在了纸上,也仔细背诵了,甚至站在水边、以水面为镜做了演练,力求声容并茂。

    殿上这几个官员反驳时用说的话语,用的话术,全在他准备的范围里。

    甄议心里暗暗得意,他这个人,别的本事不一定厉害,准备过的题型是绝对不会做错的。

    寒窗几十年,这就是他的积累。

    几个人你来我往,辩得不亦乐乎。

    关侍郎毕竟是当事人,不能真的置身事外,瞅着个时机也站了出来,道:“关某在兵部任职,兵部事务不少,其中一样就是征伐简练,孙璧在南陵自立,要不要打、怎么打,我兵部职责所在,必然要参与其中。

    而作为个人,关某是想打的,应该说,我们兵部上下、大部分官员都主张进攻。

    为什么?因为我们就是做这个的,一打仗就怂、一碰到硬骨头就躲,那不是兵部作风,这样的软蛋,兵部不要,是了,朝廷也不要。

    就像甄大人这样……”

    关侍郎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停了,这叫边上朝臣们都纷纷汗颜兵部糙爷们就是糙爷们,金銮殿上,直接骂别人软蛋,啧!

    甄议气笑了,张口要反驳,关侍郎却没有给他机会。

    像是喘了一口大气,关侍郎继续道:“就像甄大人这样,身为给事中,监察官员是你的职责所在,你也是在履行你的职务嘛,虽然是弹劾关某的,但这也是你认真履职的表现。

    在其位、谋其事,朝廷衙门众多、大伙儿各司其职、各尽其命,都是为朝廷、为百姓,很好、很好!”

    关大人一面说,一面笑眯眯地把笏板夹在胳膊上,啪啪鼓了鼓掌。

    群臣片刻静默后,有修行不到位的,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关侍郎这也太损了,明明就是骂人软蛋了,再一改话锋全抹平,这斯坏得很!

    不过,明眼人也明白,甄议惹不起傅太师,三司又各个牙尖嘴利、吕侍郎不开口还行、开口了更是其中翘楚,甄议要弹劾,自然只能挑软柿子关侍郎。

    毕竟,兵部的大老爷们,嘴皮子工夫素来欠了些。

    可偏偏,关侍郎是其中例外的那一个,甄议踢到硬板了。

    甄议既然敢弹劾,自然也考量过了关侍郎会做的反击,他没有被气愤带着走,深吸了一口气:“各司其职自是在理,但朝廷兴盛,各衙门就不能各自为政。

    兵部极力进攻,却不考虑户部屡次提出的军资不足,显然是只顾前不顾后。

    关大人,你这就是置朝廷安危于不顾!

    户部几位大人,这南陵战事还能不能打,几位说说。”

    齐尚书重重咳嗽了两声,廖侍郎苦哈哈笑了笑,他们昨日都商量好了,甭管小公爷怎么劝说圣上的,总归户部要跟着圣上下注,既如此,就做个鹌鹑,等圣上下旨了,再出来喊两句“户部自当尽心尽力、想办法供给军需”就完事儿了,哪晓得,圣上还未开口,他们就被一个给事中给拖下水了。

    哎!

    给事中、御史,这些人呐,监察弹劾,早晚愁死人。

    李侍郎圆润些,出来打哈哈:“军需上的确紧张,但能不能打……还要考虑南陵状况……”

    甄议疑惑地看着李侍郎,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为何户部软了态度了。

    六部衙门挨在一块,这些时日,甄议时不时就听见户部、兵部、刑部为此吵得不可开交,都察院、大理寺的人也时不时过来参与其中,那动静,比东街都热闹。

    户部一衙门顶住了兵部和三司的压力,从来都是一步不退,声音最响、话最简单,没钱、没钱、就是没钱!

    今儿软了?

    圣上在此刻终是开了口,道:“南陵事务,来来回回说了那么久,今儿趁着大朝会就做个决断吧,应当也有不少人只知南陵战事、不知具体状况,这样,祈儿,你仔细讲讲。”

    孙祈突然被点了名,一时诧异,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对众位大臣拱了拱手,如前日在御书房里的那样,讲解南陵军情。

    面上不显,孙祈心里十分得意,他那么用心地学习没有白费,御书房里叫父皇夸赞,这回又能在群臣面前展现自己的本事,以后谁还会说几位皇子里只孙睿一枝独秀?

    待孙祈说完,圣上点了点头,道:“众卿还有什么疑惑,自可提出来。”

    话音落了,无论是大殿内、还是列在殿外的官员,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可是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他们要问,也要问到点子上,很快,就有一二三人出列,向孙祈,兵部、户部等相关衙门提问。

    各处一一解答,朝堂气氛显得活跃极了。

    圣上很满意眼下状况,抬起眼皮子看向了蒋慕渊。

    蒋慕渊哪会看不懂圣上的眼神,明明白白在告诉他,他执意要打,就说服百官,把甄议压下去就完事儿了。

    他笑了笑,等了一会儿,见暂时无人再站出来提问,才出列,朝甄议拱手,道:“我随大殿下从宣平军中回来,刚才听诸位大人问答,也生了不少灵光,想来说说我的想法。

    在此之前,甄大人,大伙儿讨论得这般热烈,你没有想问的吗?”

    甄议一愣,脸色不大好,饶是他准备再充分,也没想到局面是这么发展的,把一场弹劾变成了讨论,这叫他还怎么继续?

    他梗着脖子,道:“没有。”

    一听这两个字,先前一直站在位子上没有出过声的顺天府尹绍方德的嘴角抖了三抖。

    他已经可以预见甄议会被蒋慕渊带到坑里去了,他都不忍心听下去。

    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吧,绍方德怕自己没忍住会在御前失仪,毕竟,他被小王爷点评过“戏太差”。

第八百四十八章 讲这个作甚!

    “为什么?”蒋慕渊面露讶异,“甄大人在折子上说关侍郎不顾军资紧张、一意孤行,难道就不想弄明白前线如今存储能撑多久,户部若是支持战事、能再给将士们多少时间,户部后续何时能得补充,若我们暂且不能进军、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战孙璧……这些问题甄大人都不想知道?”

    甄议的嘴角抖了抖。

    这些问题,的确是今日殿上朝臣们最关心的内容。

    先分打与不打,再分如何打、打多久,若不打,后续如何处理孙璧。

    这都必须有一个章程,而不是简单的做个往左往后的选择,选了之后就站在路口不动了,不管前头是泥泞还是山石。

    要真是那么省事儿,各部衙门不是吵个这么多时日还没个定数。

    为了让朝臣们心里都有一番思考,孙祈刚刚讲得很周全,可落在甄议耳朵里,他并没有听明白。

    一来没有地图在前,孙祈讲的那些地名、地形,甄议对不上号,二来他听不太懂排兵布阵上的东西,那么多的内容,也就只听了个皮毛,来不及参透。

    当然,摸不清头脑的肯定不是甄议一人,却是只有他站在殿中,被蒋慕渊问到了脑袋上。

    可再是听得云里雾里,还是有一部分明白了的。

    甄议故作镇定,绷着脸,道:“小公爷问的这些问题,刚刚大殿下与几位大人不是都说了吗?”

    既然都说了,他当然没有问题要问了。

    “是讲了些,甄大人都领会了吗?”蒋慕渊顿了顿,道,“大人怎知现有的国库积攒就收复不了南陵?”

    甄议被问得后脖颈直冒汗。

    他怎么知道?他不都是听户部官员成天在那儿嚷嚷的嘛!

    明明都是那么说的,大伙儿各个都认同,怎的蒋慕渊一开口,言之凿凿的,就仿佛他们所有人都错了一样?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甄议握紧了手中笏板,道:“小公爷若有高见,不妨直说。”

    蒋慕渊摆了摆手:“我就是想知道,对于南陵局势、朝中储备、后续布置,甄大人是否真的心中有数?若不然,甄大人怎知道关侍郎力主进攻就是置朝廷安危于不顾呢?”

    从头到尾,角度虽有变化,但蒋慕渊问的都是一个问题,而且他态度坦然又自信,叫原本还胸有成竹的甄议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怀疑。

    甄议有些焦躁了,他很不习惯这种感觉,一次接一次被逼迫在原地打转,他置气一般道:“这不是户部说的嘛!”

    “就是道听途说了,”蒋慕渊道,“明明户部的几位大人刚才都不敢一言断之,还在多番探讨。”

    甄议气得直笑。

    户部昨儿多果断呐,今儿突然认怂,这不是不敢断言,是迫于压力吧。

    蒋慕渊微微仰头,看了看站在殿内殿外的朝臣,突然道:“我前日回京,当夜,我与我媳妇儿一夜未眠。”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好几处都冒出了难忍的咳嗽声。

    前一刻还在讲军务,怎么下一瞬,就讲到了夫妻事情了?

    这弯拐得也太大了吧?猛得来那么一下,人都被晃晕了。

    再说了,谁愿意听你说这个?

    蒋慕渊才不管他们是个什么表情,继续道:“她是向我请教南陵之事,从地形地势、排兵布阵,之前雨季对战局的影响,依照历年变化、之后南陵的气候又会如何变化,她不止是听,还提了很多问题,结合她自己读过的那些兵书,都颇有一番见解。”

    这么一说,倒是有不少人品过味道来了。

    有些先前想提问又没有寻到合适问题的,不免脸上露了懊恼之情,天气雨水这一点,他们忽略了。

    甄议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当即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蒋慕渊是骂他还不如一个后宅女子。

    绍方德弓着腰,恨不得把脸都埋到笏板后头去,他知蒋慕渊性情,体会自然更深,小公爷嘴里不饶人,贬甄议就贬嘛,作甚还不忘夸一夸媳妇儿?

    自己这么一个“老实人”,为了在大朝会上不失态,忍得可是很辛苦的!

    怕蒋慕渊接下去又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绍方德赶紧开口打圆场:“小公爷夫人将门出身,从小耳濡目染,也经历过战事,自是有本事的。”

    绍方德也不管这么说话像不像一个马屁精,总归蒋慕渊要吹,他先帮着吹了,好话吹尽,总不会再叫蒋慕渊给晃晕了吧?

    豁出去他一人,造福无数人,没听着刚刚傅太师都咳嗽着清嗓子了嘛。

    蒋慕渊却好似全然不知道绍方德的苦心,道:“我在给我媳妇儿讲解的时候,她的丫鬟就在边上竖着耳朵听,态度端正、一心向上,我昨夜回府,还听见那丫鬟与另一个讲战事,说得也是头头是道,不说全领会了,起码也明白了七八成。”

    好嘛!

    这是说甄议不好学,连个丫鬟都比不上了。

    绍方德嘴唇嗫嗫,几次想开口都接不上,只能自暴自弃地退到一旁。

    他本事不够,拦不住蒋慕渊。

    甄议一张脸黑成了炭,奇耻大辱、真真是奇耻大辱。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不按规矩出牌?他再是准备充分,也不可能准备到蒋慕渊这野路子。

    蒋慕渊这才朝圣上行了一礼,仔细讲起了他对南陵战局的看法,他依旧无法给个准信,可偏偏他说得坦荡自若、一副成竹在胸模样,其他人便是还有质疑……

    主战的全当没听出来,户部这样揣摩了圣上心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余下的不少人是被蒋慕渊的自信给糊弄住了,便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也没有站出来说话。

    甄议这个前车之鉴还在殿内,他们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岂不是也成了比不过丫鬟的人了嘛。

    有人想“效仿”绍方德拍马屁,说了句“小公爷夫人有见识”。

    蒋慕渊听见了,顺着声儿寻了寻,张口却道:“她也就是多翻了翻书,还是纸上谈兵,真论打仗,远不及远在宣平军中的将士,他们与南陵来回了数月,最有心得体会,知道该如何应变。”

第八百五十章 好处

    秋高气爽,天空看着很蓝。

    韩公公送蒋慕渊出来,笑呵呵道:“看这天,今儿的月色肯定好。”

    “可不是,”蒋慕渊应了声,“团圆,月色好,皇太后也高兴。我先行一步,去接母亲她们进宫。”

    这两年的大小节日,宫里都是一切从简。

    皇太后定的家宴,除了永王府、宁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后宫人只有谢皇后与乐成公主,几位皇子都是早早来慈心宫请了安就被皇太后打发去陪伴他们的母妃了。

    倒不是皇太后有多么不喜欢后宫众人,而是难得过节,她不想看她们争风吃醋。

    再争,争不到谢皇后的位子,也争不到属于虞贵妃的那份宠爱,妃嫔们累,皇太后看着也累,不如眼不见为净,大伙儿都轻松些。

    为这事儿,宫里人不是没有不满的,可皇太后毕竟是皇太后,用的由头是最合适的节俭,只能如此了。

    刘婕妤彼时也不高兴,不止中秋,上元、端午、甚至是除夕,都叫停了,这一年下来,她少了多少在圣上跟前露脸的机会?

    现如今,倒也想明白了。

    她的机会少了,其他人也是一样,尤其是那些后进宫的年轻人,越发寻不到什么“贺喜”、“贺寿”的名头在那儿花枝招展地唱曲儿、跳舞,总归她有孙祈了,也当上了祖母,不与那些小妖精们争。

    刘婕妤现在是事事扑在孙祈身上。

    孙祈才刚回京,前日在御书房里应对得当、受了圣上夸赞,这叫刘婕妤很是高兴,今儿大朝会上的状况也早早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知道孙祈又在群臣前表现了一番,她脸上的笑容绷都绷不住。

    待孙祈下朝了来看她,刘婕妤忙道:“我儿出息了,换作两年前,母妃可想不到你能这般,也是当时我们没有机会,一旦你父皇愿意给你机会,你就能做好,你可以的。”

    孙祈安慰着拍了拍刘婕妤的肩膀。

    刘婕妤情绪上来了,眼眶也有些红:“依我看,你那几个先生就寻得极好,母妃不懂朝堂事,他们事事提点你,都是有用人。”

    母子两人说了不少贴心话,刘婕妤突然道:“母妃想起一桩事儿来,你看七殿下的伤势到底如何了?前些日子听了些传言,说他胳膊废了、治不好,静阳宫里里外外都瞒着,我想使人打听都没有法子。人是你们救回来的,在宣平时可有看出端倪来?

    孙祈倒吸了一口气。

    孙被救回来时确实狼狈,军医诊断说腰腿伤得厉害,胳膊如何倒是没有提过。

    后来军医被赶了,孙身边就留了夏易一个大夫,孙祈又不可能时不时追问进展,他们兄弟不是一条心,他太热枕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儿臣没有发现,昨日文英殿里看他走动自如,倒也没有关心他的胳膊。”孙祈皱眉道。

    刘婕妤道:“你看看,是让静阳宫继续瞒下去,还是给他传开去,他胳膊坏了……”

    “他胳膊是好是坏,原也对儿臣没有什么关系,”孙祈止了刘婕妤,想了想,又道,“母妃先前说先生们指点有利,这事儿儿臣先问问他们。”

    刘婕妤自然点头。

    孙祈性子急,突然存了这一桩事儿,也耐不住,干脆借口接宋氏与孙仕进宫,先回了府邸。

    他寻了洪隽,把孙的事儿说了一遍。

    洪隽道:“殿下想得在理,七殿下原就机会不大,揭他的短,反倒是要叫圣上不满。”

    “我猜测母妃的意思,她是想让父皇和贵妃娘娘怪孙睿看护不利。”孙祈分析道。

    洪隽笑了笑,道:“七殿下的伤势瞒着所有人,却不会瞒着圣上与娘娘,他们不怪,说不说都不怪;他们若要怪,早就怪上了。不过依在下之见,做母亲的总是心疼吃亏了的那个,哪怕贵妃娘娘知道这事儿不是三殿下的错,她心里也会有疙瘩。”

    孙祈一面想,一面点了点头。

    洪隽沉吟着,又道:“您才刚回京,此时稳妥最重要,七殿下回来好一些时日了,婕妤娘娘能听说他胳膊有伤,其他人能没有听到些流言蜚语吗?”

    孙祈猛得睁大了眼睛。

    后宫有后宫的格局,虞贵妃能耐大,刘婕妤的本事不小,其他娘娘也不是傻的。

    别人不提,许是不争,可还有陶昭仪呢,陶昭仪为了孙宣会忽略那么重要的消息?

    孙宣差不多日日都能在文英殿里见到孙,他有心观察,多少会有收获,偏一直不出声……

    “我看他是等我去点这个炮仗!”孙祈气道,“这对他最有利,孙睿他们兄弟受损,我受父皇怪罪,他坐收渔翁之利!看我怎么收拾他!”

    “殿下莫要着急,”洪隽赶忙安抚孙祈脾气,道,“我们暂时不用管五殿下,明面上,他提议效仿前朝是顺了圣上的心,可暗地里,各地驻军、封王对他肯定不满意,后续也势必反弹,他们不会偏向五殿下。倒是您,此番南陵若能收回来,您好处不少。”

    孙祈一愣,没有再问孙宣的事儿,只说南陵:“我已经不是督军了。”

    “可您知道,余将军想打、宣平官场其实也想打,否则他们一直都是军备前线,南陵悬在他们脑袋上,可圣上调您和小公爷回京,原意是不想打了,”洪隽解释道,“现如今给他们争取到了继续进军的机会,他们心里感激小公爷、也感激您。”

    是感激还是不满,差异极大。

    孙宣得罪的是掌实权的驻军,是各地封王,这些人只要不出大差池,十几年、几十年后依旧是高位;

    孙祈示好的余将军和宣平官场,这场仗打赢了,余将军受赏不说,宣平官员也会陆续升职,孙祈此时还插手不到吏部,将来得了机会他帮着美言几句,那些官员考绩好看、官运顺了,成了高官,多多少少会记着孙祈。

    洪隽一直告诉他,时间还很长,不要着急、不能着急,孙祈想,的确如此,他的那几个弟弟,他会一个一个扳倒。

第八百四十九章 哪儿寻来的愣头青

    这马屁拍得似是有点儿偏。

    那拍马之人汗颜着没有再出声,甄议却是松了一口气,起码出丑的不止他一人,稍稍好看了些。

    圣上见再无反对之声,心里着实满意,他缓缓点了点头,放缓了语调,道:“朕以为阿渊说得有理,就先这么定吧。”

    这算是一拳定音了。

    李侍郎悄悄给齐尚书、廖侍郎递了个眼色看吧,圣上就是想打的,亏得今儿没唱反调,否则户部跟甄议一样下不了台。

    最要紧的事儿定了,圣上舒心不少,给众卿贺了声中秋,便退朝了。

    蒋慕渊没有急着走,而是朝甄议行了一礼,道:“甄大人,如关侍郎所言,监察是大人的职责,上折子议事也是您的职务所在。

    可余将军他们在宣平,不能在朝堂上给众位大人讲解战事,我从那儿回来,就要替他们开这个口,不能让他们的仗打不下去。

    毕竟,南陵一旦收回来,对朝廷有大益,对百姓也有交代。今日得罪了。”

    甄议背着手,仿若未闻,转身便走。

    蒋慕渊见状,也不介意,依着小内侍的传话,往御书房去。

    这厢动静,自是有人看见。

    有几个相熟的老大臣暗悄悄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无论是谁,做了完全准备想要大出风头时被别人奚落一番都断不可能高兴,甄议今儿丢了大脸,心里肯定不舒服。

    蒋慕渊的话也的确没有跟甄议留半分颜面,但这都是朝堂上常见的手段,南陵军务是要事,要力排众议确定下来,言辞温和可不行,必须要字字铿锵有力。

    真不软不硬的,这事儿指不定还要再争半月一月的,这叫前头将士们如何等待?

    甄议撞上了,也就只能是这么一个结果。

    再者,蒋慕渊说得都在理上,南陵军情不能一言以蔽之。

    甄议没有做完全的分析、调查,就先对关侍郎发难,罪名盖得很高,都扯上结党营私了,偏偏,这还不是甄议头一回这么做,先前他上的那些有的没的的弹劾折子,委实得罪了不少人。

    蒋慕渊主动给他搭了台阶,甄议却这般应对,说好听的叫“不畏权贵”,说不好听的,就是不知官场道理、不懂做人了。

    “哪能只有他给别人罗织罪名,不许别人指出他的错误的道理……”有人低声叹了句。

    “今儿中秋,不说这些了,”一位老大人摸了摸胡子,叹道,“小公爷刚刚一口一个媳妇儿,老夫都被他说得怪想的,老夫老妻喽,不知道还能一块吃几次月饼,老夫还是赶紧回家陪陪老太婆去。”

    这话一出,边上打趣的善意笑声一片,笑过了,大伙儿也就散了,家眷在京的赶回府,家眷不在京城的就三五结伴寻个雅静处吃酒对诗、等着夜里观月。

    另一厢,蒋慕渊随着小内侍进了御书房。

    他鼻子灵,还未看到盘子,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

    圣上靠坐在椅子上,正慢条斯理饮着茶,闻声抬了眼,道:“先坐下吃两块桂花糕,朝会上东拉西扯了那么多,肚子都不见饱了吧?”

    蒋慕渊笑了笑,看了眼韩公公端过来的桂花糕。

    摆盘细巧,一看就是还未有人动过。

    他便问道:“您不尝一些?”

    “不了,早膳用多了,这会儿还不饿,”圣上搁下茶盏,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蒋慕渊道,“你瞧瞧你,要说服百官就说服百官吧,你把你媳妇儿搬出来做什么?

    以前在御书房里说的还不够,今儿要在朝会上炫耀一番了?

    朕都没耳朵听了!”

    蒋慕渊态度自在,圣上愿意与他表现舅甥亲近,蒋慕渊难道还能不给面子?

    他哈哈大笑:“这不是没忍住嘛!我钟意她、自是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的好。就像这桂花糕……不晓得是哪位娘娘送来的,总归不是静阳宫,不然您哪里舍得先分了我吃?”

    这事儿也不难猜。

    圣上早膳用多了,韩公公自不会在下朝后就让御膳房给圣上送些点心来,而能把食物送进御书房还不叫圣上不满、厌烦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几位娘娘。

    若是虞贵妃送来的,圣上便是不用,也不会先给了蒋慕渊。

    “你就耍机灵吧!”圣上哼了一声。

    蒋慕渊快速用了两块,还顺带夸了两句。

    圣上等他饮茶润了嗓子,才不疾不徐地问:“你哪儿寻来的这么个愣头青?”

    “您说甄大人?”蒋慕渊佯装一怔,复又摇了摇头,“他弹劾过不少官员,哪里还要我去寻,去岁不还骂了您嘛。

    也不知道关侍郎哪儿得罪他了,叫他织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得亏关侍郎是兵部几位大人里脾气最慢的,甄议他要是弹劾其他几位结党,只怕下了朝就被人拖着打一顿了。”

    圣上险些一口茶呛到嗓子里,气到:“什么话!这是官场,不是江湖,哪里来的匪气!”

    话是这么说,可圣上难道就不生言官的气吗?

    朝廷要养言官,圣上也不可能因为他们破口大骂而直接打死,再是生气,也要留着这么几张嘴,来彰显自己的气度。

    哪怕气死了,还要夸对方批评得对。

    不提别人,就说这个甄议,去岁在大朝会上骂过他,听说在东街、富丰街的酒肆里也骂过他,骂得有理也就算了,偏多是沽名钓誉,这么一想,先前蒋慕渊在大朝会上奚落对方,圣上还有些出气了的感觉。

    当然,能打一顿是最好,能把他革了功名、赶出京师就更好了,可惜,祖宗规矩,圣上的眸子沉了沉,他再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违那些祖宗规矩!

    稍稍把火气压下去了些,圣上才道:“既然定了继续进攻,你对后续安排多用些心,物资粮草的转运、劳力的补充,你详详细细写个折子给朕。

    今儿中秋,我们先把节过了,改明儿你在文英殿里多和几位老大人商量,也让睿儿他们都学学。”

    蒋慕渊拱手应下,退出了御书房。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夸到天上去

    八月十五的月亮,皎洁极了。

    慈心宫中依旧只摆了“家宴”。

    大抵是定下了南陵方向,圣上心情不错,与永王爷兄弟斗嘴几句,孙恪在一旁插科打诨,叫皇太后笑容满面。

    顾云锦和寿安并排坐着,姑嫂两人小声说话,不自觉地,顾云锦把视线落在了蒋仕煜身上。

    她就说那日夜里,蒋慕渊和蒋仕煜从书房出来,她就觉得蒋仕煜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后来听蒋慕渊说了才明白。

    公爹自是接受了她离奇的经历,但这事儿吧,是个人都会好奇,虽然嘴上不会问,打量两眼还是会的。

    换作顾云锦自个儿,她也要仔细看看人家是不是多长了一只鼻子一只眼睛,否则经历怎么跟话本上似的。

    顾云锦想明白了,也就不在意了。

    她这会儿留意蒋仕煜,是因为他在暗悄悄打量圣上。

    蒋仕煜沉稳,又是御前,虽说是家宴,但规矩不能废,他依旧很注重言谈举止。

    也就是顾云锦恰恰方向合适,才被她发现了些端倪。

    她想,蒋仕煜也在琢磨圣上吧,不解圣上前世那么多年的布置和安排,不解他把皇位传给了孙,明知道孙不是个当帝王的料子,却一意孤行,甚至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

    皇太后精神不错,见月色好,便提议都去园子里走走。

    她老人家有兴致,没有哪个会扫兴。

    顾云锦起身要扶她,皇太后摆了摆手,道:“你与阿渊说话去,叫恪儿扶着哀家就够了。”

    孙恪嬉皮笑脸揽了活儿,与小曾公公一左一右,嘴上道:“我来时从御花园过,东角上有几株桂花开得极好,风一吹,香的呀,沁人。”

    皇太后哈哈大笑:“从西宫门进来,到哀家这慈心宫,你怎么绕去的东角?准是在花园里躲懒。”

    顾云锦落在后头,听着叫风吹来的笑语声,心情舒畅,偏转头寻了蒋慕渊,刚要开口,就想到了先前向嬷嬷他们笑话她的话。

    大朝会上的事儿不是秘密,谁上了什么折子,哪位官员与人起了争执,不用特别打听就会传开去。

    尤其是今儿早上那一出,蒋慕渊极少在朝会上如此不给哪位官员留颜面,因而传得特别快。

    顾云锦在宁国府里还不及得到消息,等到了慈心宫,听向嬷嬷一说,真是又好笑又无奈。

    刚席面上自顾不上说这些,便先放到了脑后,此刻想起来了,顾云锦不禁嗔道:“你说那给事中便说,你话里话外扯我做什么?”

    蒋慕渊扑哧笑出了声,见那双漂亮眸子正娇娇瞪着他,他赶紧以手做拳轻咳一声,道:“就是话赶话……”

    顾云锦观察了一下左右,圣上和永王爷在说话,谢皇后跟在后头,小声与永王妃交流,寿安和乐成公主凑在一块,安阳长公主也正与蒋仕煜说话,一众宫女、嬷嬷、内侍都没有特别注意他们两人,她才压着声问蒋慕渊:“真不是先准备的话术?”

    说完,顾云锦意味深长地看着蒋慕渊。

    甄议这折子上得太巧了,蒋慕渊才动摇了圣上、需要说服百官,就有这么一个给事中出头。

    虽说甄议是言官里赫赫有名的刺头,但顾云锦知道,关侍郎与吕侍郎寻傅太师是前一阵时候的事儿,彼时蒋慕渊还在宣平,圣上传召刚刚出京师,傅太师还让人给听风递了消息的。

    甄议当时没有收着消息,怎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偏在这节骨眼上得了这么个信儿?

    蒋慕渊看得懂她眼底的疑问,笑道:“话术倒是没有准备。”

    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角色。

    这活儿吃力不讨好,蒋慕渊也不想叫人抓着把柄,因而没有通过黄印找都察院的人,而是借着对给事中的了解,挑了这么个刺头。

    甄议就住在富丰街附近,出入的酒肆茶馆也固定,蒋慕渊交代了施幺,施幺寻了两个专门盯在富丰街的人手,把这事儿办了。

    不得不说,施幺做这些事儿已然很是熟练。

    两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小声把事情一说,只叫甄议听见几个关键词句。

    甄议是个急性子,当即就想法子查验,两位侍郎是否好几次同一时段在某处出入,是不是同时去过太师府所在的胡同,这原本就是真事,哪会一点儿消息都差不到?

    便是有人记不太清楚了,在甄议看来,也是时间久了,记忆模糊之故。

    想到圣上一直在为南陵困扰,而同僚也说,蒋慕渊和孙祈回京后,必然会第一时间确定方针,若是他慢吞吞的,等圣上真定下了继续进攻,那他手里的这个消息就没有用了,不能再以此弹劾关侍郎。

    如此,甄议只能在今日大朝会上发难。

    顾云锦会意了。

    蒋慕渊对甄议的弹劾做了准备,但大朝会上那些叫她啼笑皆非的“夸赞”全是临时起兴。

    可哪个臣子会在百官面前、起兴说那些呀?

    “小公爷挺得意?”顾云锦抬着头,看着蒋慕渊,几分恼、几分嗔、几分俏,皎洁的圆月落在她的眼中,盈盈润润的,好看极了。

    蒋慕渊笑了笑,抬手覆住了顾云锦的双眼,轻声道:“三潭印月都不及你眼眸。”

    顾云锦怔在了原地,她没有去拉开蒋慕渊的手,只是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突然间,前头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蒋慕渊这才收回了手,牵着顾云锦站好。

    圣上一副没眼看的样子,道:“知不知道是长辈跟前?”

    他原要寻蒋慕渊说话,转头一找,正巧见到那两人腻腻歪歪的。

    皇太后闻声也看了过来,道:“长辈跟前怎么了?长辈就喜欢看晚辈夫妻和睦!圣上不爱看,哀家爱看,阿渊来与哀家说说,你们小两口怎么了?”

    中秋好日子,圣上也不至于在这么些小事儿上与皇太后唱反调,自是当作没听见,背着手先往前走了。

    蒋慕渊到了皇太后跟前,笑着道:“我夸云锦好看呢,琼宫、桂树、花灯,合一块也不及她。”

    说完,蒋慕渊冲顾云锦挤了挤眼睛。

    这里头的意思,顾云锦也读懂了。

    夸媳妇儿这样的事儿,蒋慕渊是丝毫不用准备话术的,他能一个劲儿夸,夸到天上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如人饮水

    皇太后抚掌笑了,与边上人道:“你们都说阿渊会哄哀家开心,瞧瞧,对他媳妇儿才是嘴巴抹了蜜了,照哀家看,恪儿一准也是一个样,平日里说一堆话逗哀家开心,哄起媳妇儿来更是厉害。”

    孙恪一听这话,得意极了:“孙儿还未有机会哄过,等她进了门,必然好好学学,不能输给阿渊。皇祖母爱看孙儿夫妻和睦,孙儿就常带她进宫来给您问安。”

    永王爷在一旁险些岔了气,这臭小子,说他胖,他还真敢给你喘。

    偏皇太后最喜欢他喘,永王爷但凡敢说孙恪一个字的不是,皇太后就先不答应了,如此,永王爷只能自个儿匀气,全当不晓得孙恪在胡言什么。

    皇太后心情好,绕着御花园走了大半圈,差不多消了食,也就喊回了。

    “哀家不缺人陪着,皇后这几日身子也不好,这儿离你那宫室近,你先回吧,免得再绕路,”皇太后说完,又补了一句,“圣上送送皇后吧。”

    谢皇后脚下一顿,下意识去看圣上,圣上似是听见了皇太后的话,就这么一眼不咸不淡睨过来,谢皇后背后一凉,忙道:“母后,圣上这些时日为朝事辛苦,儿臣自个儿回去便好。”

    皇太后抿了抿唇,先前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失言了。

    也是先前叫蒋慕渊和孙恪他们说起兴了,若不然,皇太后断断不会那般提议。

    当然,圣上年轻时,皇太后不是没有强扭过瓜,后来她也想开了,不管这些糟心事儿,毕竟,谢皇后自己都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她一个慈心宫里的老太太整日操心这些,更没意思。

    听谢皇后推辞,皇太后自然也随她:“也好。”

    谢皇后福身告退,临走前看向乐成公主,示意她一道离开。

    乐成公主偏转过头,仿若丝毫没有看见,谢皇后无奈,没有强求。

    孙恪眼力好,起了个话头,与皇太后说旁的去了。

    寿安跟在后头,突然间,衣角叫乐成公主拽住了。

    乐成公主脸色泛白,肩膀小幅度地颤着,看得出,她很努力在控制自己。

    寿安与她熟识多年,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情,轻轻握住了乐成公主的手,柔声道:“深吸一口气吧……”

    除此,还能怎样?

    乐成公主其实也知道,就是心里不舒坦,她缓了缓,梗着声,道:“我一丁点也不明白母后在想什么,别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干脆两眼都闭上了,你说,她怎么能这样?”

    寿安没法说,那是中宫皇后。

    乐成公主苦笑:“都说她疼我,她若是真疼我,为何这么退让?我只是个公主,她便多为我谋些,我也碍不着静阳宫,她是没人可疼,才疼我了……”

    说完,见寿安一副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的样子,乐成公主又道:“我这个性子,也亏得我是公主,否则越发没人护着了,不似你,你讨喜得很,皇太后、长公主,蒋家上下都真心喜欢你。不过这事儿吧,我问你也无用,你也没尝过叫母亲仔仔细细护着的滋味。”

    寿安的眼睑颤了颤。

    她知乐成公主并无恶意,只是情绪所致,一时失言,可想到方氏,她依旧有些难受。

    尤其是这样的中秋团圆夜,家家都在贺团聚,而方氏却只有洪嬷嬷陪着。

    也不是寿安不愿意陪伴方氏,而是方氏不许,她说如此好日子,她就想倒两盏酒,与天上的蒋仕丰说说话,女儿在旁,她还如何说?

    寿安拗不过她,自是顺着方氏。

    皇太后就安阳长公主一个女儿,她又是喜热闹、爱护晚辈的性格,逢年过节都会叫长公主进宫,长公主又回回带着寿安,这么多年来,寿安就没有在宁国公府里吃过团圆饭。

    习惯成了自然,于寿安如此,于方氏也如此。

    真要说好或者不好,寿安很难一言以蔽之,但这是她们母女两个眼下最舒服、也最适应的相处方式。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看的总归没有局内的两人清楚。

    只是偶尔,寿安也会为此惆怅、低落,亦如此刻叫乐成公主这么一说。

    乐成公主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察觉到,不过,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谢皇后不是第一日如此了,十年如一日,公主也见怪不怪了。

    月光伴着花灯,御花园显得敞亮。

    穿过游廊,顾云锦远远瞧见一内侍引着人经过,不由多看了两眼。

    对侧也留着心,那么显眼的一行人打园子里过,怎么可能瞧不见,便赶紧上来请安。

    韩公公瞅了那小内侍两眼,道:“刘婕妤娘娘身边的吧,这个时候请太医,怎的,娘娘身子不适?”

    小内侍忙道:“是小殿下有些不舒服,似是多吃了两口月饼,不好克化,娘娘就说请太医来看看。”

    “那么小的孩子,给他吃月饼做什么?”皇太后听了,道:“稚子肠胃弱,吃食上要格外小心,不能由着他喜好,珠娘,你也跟去看看,一会儿来回哀家一声,也好叫哀家放心。”

    珠娘应声去了。

    皇太后起了谈兴,一面走,一面与几个年轻晚辈道:“幼童最是娇贵,一个不小心就冷了热了,哪怕身边人时时谨慎看顾着,也不能万无一失,长大些才好,能跑能跳了,一个个跟猴子似的上屋揭瓦,皮实得怎么闹腾都没事儿。”

    孙恪最是捧场,听得一个劲儿直笑。

    圣上哼了声,道:“你笑什么,朕看母后说的就是你!你说说,慈心宫哪面宫墙你没有翻过?”

    孙恪挨了训,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永王爷却护着短,张嘴接了句:“我还当皇兄说的是你家小七呢。”

    孙爬山崖摔下来,别管是不是孙璧设计的,总归也逃不了“上屋揭瓦”四个字,圣上叫永王爷堵得沉了脸,背着手,却没有再说什么。

    蒋仕煜接着月光观察,见此状况,心里也有了计较。

    看来,蒋慕渊从夏易那儿得来的消息是准的,孙的胳膊八成好不了,否则,圣上不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第八百五十三章 给他们饵

    一众人回到慈心宫。

    皇太后腿乏,精神倒还不错,看了眼时辰,没着急让永王爷和长公主两家出宫,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

    珠娘回来,身后还跟了个刘婕妤身边的宫女。

    “仕儿殿下的肚子还是有些不舒服,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受了些寒气,这些时日吃穿都要注意些,”珠娘禀道,“婕妤娘娘心疼,想留大殿下、大皇子妃和仕儿殿下今夜宿在她宫中,让奴婢来问问您。”

    皇太后闻言,念着中秋,这点事儿倒也不为难刘婕妤,便应下了,叫那宫女自去复命。

    “养儿不易。”永王妃在一边道。

    皇太后谈兴好,提起孩子,自然少不得说过几日给孙栩补抓周的安排。

    她转头与蒋慕渊道:“晓得你喜欢栩儿,抓周时你就好好观礼,别引他抓这个抓那个的,抓了什么都是他的福气。”

    蒋慕渊弯着眼睛直笑:“有您疼着,当然是栩儿的福气。”

    外头风大了些,皇太后看了眼西洋钟,便交代他们路上好走。

    待回了宁国公府,蒋慕渊想着圣上交代的事儿,正欲去书房里写文书,顾云锦突然晶亮着眼睛看他。

    他便问:“怎么了?”

    顾云锦道:“先前皇太后说抓周,听着是话里有话?”

    粗粗一听,她其实并未觉得不妥,回来路上突然就品出些怪异来。

    蒋慕渊性格稳当,皇太后便是要有此叮嘱,也该是说孙恪,若有蒋慕渊有前科……顾云锦更想象不出来了。

    “是话里有话,”蒋慕渊也不瞒着,既然顾云锦感觉出来了,便与她说明白,“你知道孙恪抓周抓了什么吗?”

    顾云锦摇头。

    “一把折扇,”提起这一桩,蒋慕渊自个儿也不禁笑了,“他也是真会抓,听说是文房四宝全不看,就相中了一把折扇,永王爷的脸当时就绿了。现在想来,他那折扇抓得真好,总归是皇太后宠着。”

    顾云锦的脑子动得快,蒋慕渊这么一说,她也就明白了。

    几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都在使劲儿,可既然孙淼没有那个意向,孙栩抓周还是中规中矩的好。

    皇太后是在提醒他,如果孙栩到时候冲着折扇、玩具、甚至胭脂这样“毫无志向”的东西去了,蒋慕渊千万不要因为喜欢孙栩就突然出声,把孩子的注意力引到他处去。

    对孙淼、孙栩两父子而言,毫无志向的反倒是好的。

    总归皇太后还在,孙栩便是没有大能耐、就是个寻常孩子,他也吃不了亏。

    虽然,抓周时如何,并不能真的决定孩子的一生,但世人讲究一个兆头。

    孙淼没有登基为皇的资质,也没有那个意向,他要独善其身,皇太后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兆头把原本无心皇位的孙淼拖下水。

    “那孙栩前世抓周,抓了什么?”顾云锦又问。

    蒋慕渊道:“一把剑。”

    以皇室子孙而言,不算惹笑话,倒也不会太招眼。

    说过了这些,蒋慕渊在书房起草文书,顾云锦陪在一旁,替他研墨。

    他既打定主意与南陵战下去,后续安排自然已经在心中演算过许多遍了,此时也就是再做整理,一一细化,尤其是后续朝廷支援上,事无巨细地列下来。

    顾云锦看了些兵书,也听蒋慕渊讲解过许多,但粮草周转、后方调动,她只有笼统的印象,何况,文书上的与实际进行也是不同的,借此机会,又学了些知识。

    翌日,文英殿里就依着圣上的意思,把这些条目推导分析,下午时,蒋慕渊又修改了一份折子,送到了圣上跟前。

    圣上认真看了,两人商讨了一番,他端起茶盏抿了口,道:“阿渊一直皱着眉,有什么想法便与朕直说。”

    蒋慕渊敛眉,语调略显迟疑:“我只是在想,要不要使人催漕,若调派人手,又是谁最合适。”

    圣上的眼睛眯了眯。

    夏税秋粮,朝廷的根本。

    今年夏税收得就一般,而眼下正值秋收,很快地方上就要收秋粮,这些银粮若能快速运抵京城,倒是能缓一缓眼下局势。

    而且,漕运上一道卡一道的,圣上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征收过程中必然有“损耗”,可如今这时候,损耗能少就少,总不能文英殿里日日把算盘珠子都拨碎了,漕运口子上富得流油吧。

    “阿渊可有推荐的人选?”圣上问道。

    蒋慕渊摇了摇头:“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未想到那一层。”

    “你不去?”圣上又问,“催漕可不是轻松活,没点儿本事怕是不行。”

    漕运口子上,有拿腔调的一二品大员、也有不按规矩出牌的三教九流,普通御史催漕,身份不够,压不住官员,也未必应付得了底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搁在混乱的年份,催漕的官员下去,就是把脑袋挂在了裤带子上,能不能有命回来都两说。

    今朝倒是不至于那般,但催出多少成效,完全靠个人,下去走一圈,费了数月,收效若不好,就是白走一趟了。

    蒋慕渊笑了笑,道:“舅舅,真不是我不想去,我今年在京里的日子,满打满算都不见得有一个月,您再让我去催漕,皇太后怕是不答应了。”

    圣上原想着蒋慕渊突然提起这一桩是为了亲自前往,哪怕自个儿不去,也要抬举一个官员,这么听来,倒是他想错了,既如此,他也不多提。

    “先是北境、又往宣平,此番朕再要你去催漕,也的确太辛苦了,”圣上点了点头,“这事儿朕知道了,朕考虑考虑人选,你也帮朕参谋下。”

    蒋慕渊自是应下,而后退出去了御书房。

    圣上好些时日没有再提过立太子一事了,傅太师试探着提过,吃了个软钉子。

    毕竟,太子一旦立下,若无大过是不可能去废的,圣上不可能立孙,自然是能拖便拖着。

    可孙宣、孙祈他们的争位之心已经起来了,不可能就此放下,而蒋慕渊眼下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继续争,让圣上不好一味拖下去。

    催漕一事,就是蒋慕渊给他们的饵。

第八百五十四章 漕运

    天色渐渐暗下来。

    孙宣还未在宫外置府,依旧住在宫中,文英殿散值,他便回了自个儿宫室。

    亲随上前来,低声禀了几句。

    孙宣正色,道:“我出宫一趟,请教先生。”

    指点孙宣的是一位老先生,姓龚,住在东城。

    孙祈自己有府邸,门客养在府中十分方便,孙宣不能那般,也不希望龚先生出入宫城惹人注意,只能自己前来拜访。

    龚先生听了孙宣的来意,道:“殿下的意思是,圣上会使人催漕,而您想去?”

    孙宣点头。

    消息是陶昭仪给他送来的,说是蒋慕渊今儿与圣上提的,具体谁去、什么时候去,皆还未定。

    催漕虽辛苦,可孙宣不怕,想不付出努力就夺皇位?那是天方夜谭,他那几个哥哥可都不是短命的相。

    他要争,就要做出实绩来。

    龚先生沉思了一番,道:“且不说圣上一定会让几位殿下去,即便是,怕也很难轮到殿下。”

    “为什么?”孙宣挑眉。

    孙祈去过宣平督军了,孙睿和孙去了南陵查案,不说他们的事儿办得如何,总归是放过外差,而孙淼和孙骆无心争位,不会主动出击,怎么说也该轮到他孙宣了。

    “殿下,这可不是打叶子牌,大殿下一张、三殿下一张、您又一张的,”龚先生笑了笑,“他们去过了,也一样能去,您就吃亏在年纪上。”

    “孙比我还小……”孙宣道。

    “七殿下有个嫡亲的哥哥带着,”龚先生缓缓道,“您呢?您可没有亲兄长引着您。”

    孙宣气恼,按说起来,蒋慕渊在他这个年纪时就已经跟着父亲叔伯上阵杀敌了,而孙睿在更小的时候就被圣上叫进御书房学事儿,可在孙宣这里,年龄着实给他带来了些麻烦。

    龚先生思忖了好一阵,道:“殿下真的想去?”

    “想去,”孙宣道,“这事儿办好了,功劳极大。阿渊不可能坚持打毫无胜算的仗,大哥虽是回京了,可南陵只要打下去肯定有收获,我比起他们几个,落后太多。”

    “那殿下只能想办法让二殿下去,您跟着,”龚先生道,“而首先,您要确保大殿下、三殿下去不成。”

    跟着孙淼?

    孙淼根本不会去。

    龚先生又道:“正如殿下您所说,催漕一事,虽然难办,但办妥了功劳很大,恐怕会比您现在想的好处还大,鲁总督今年六十出头了。”

    漕运总督鲁敬是家中幺儿,父母都还在,可人生总有尽头,老人家的年纪毕竟搁在那儿了,不说多不少说,三五年的,鲁敬肯定要丁忧。

    漕运口子上资历合适的官员必然会盯着这个位子,这可是肥差里的肥差,因为漕运总督不止是管漕运,他还兼庐凤巡抚,驻节淮安,管着附近六个府、三个州。

    “凤阳府知府符广致,那可是永王府小王爷的泰山,”龚先生道,“前回定亲时,都传符广致要飞黄腾达了,可他依旧不进不退还是个凤阳知府,他迟早要升官的。”

    孙宣明白龚先生的意思了。

    符广致为官多年,风评极好,考绩也是全优,前回进京述职时就有传言会升官,待与孙家成了亲家,传言更盛,偏圣上开口,依旧压在了凤阳知府的位置上。

    可这样一个能干的官员,也不是京中无人,早晚再进一步,差异就是进到哪儿。

    凤阳府是漕运总督管着的六府之一,符广致在凤阳那么多年,与鲁敬相熟、且关系很好,彼时鲁敬丁忧,他若是推符广致一把,而孙宣也帮着使使劲儿,指不定就成了。

    “殿下想与宁小公爷多有往来,若能助符广致一臂之力,想来小公爷那儿也是愿意的。”龚先生道。

    不止是孙恪和蒋慕渊那儿,若能成行,孙宣与鲁敬等人处好了也是一番助力,鲁敬虽然会退,但对方这些年的累积不少,掌握好催漕的度,让朝廷满意,也不让漕运口子上太为难,这事儿就是双赢。

    孙祈若是收到消息,肯定也跃跃欲试,若他去了,就真没有孙宣什么事儿了。

    “三殿下先前回京时身形消瘦,恐身子骨没有痊愈,他想去也未必能去,”龚先生指点着,“倒是大殿下那儿……我这儿有个信儿,原还在观望,既然碰到催漕这一桩,殿下先听听。”

    孙宣忙道:“先生请讲。”

    龚先生低声说了一番,末了道:“要不要用上还是您的意思。”

    转日,想要收拾孙宣的孙祈并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抓到孙宣什么把柄,自个儿就被御史参了一本。

    文英殿里,孙祈拿着折子,气得一张脸都白了。

    他啪的一声把折子按下,问黄印道:“这么一本无中生有的折子,黄大人怎么还让它进了文英殿?”

    黄印今儿当值,闻言面不改色:“下官知道这是本会叫大殿下怒火中烧的折子,可御史议事是职责,这事儿不解决,下官打回去一次,他还能给参第二次,现在还是通过文英殿,下回指不定就是在大朝会上,嘴巴一张,下官拦都拦不住。”

    孙祈气笑了。

    御史们递上来的折子被黄印当场打回去的数不胜数,无中生有的折子更是叫黄印骂得狗血淋头,黄大人脾气上来了,可不会给底下那群御史留颜面,他自己就是吃笔杆子饭的,张嘴能把人噎死。

    偏偏,这份折子,黄印还真给他送进文英殿来了。

    可孙祈又不能讲黄印说的不对,毕竟,真的在大朝会上被参这么一本,孙祈面上过不去,也倒不起那个霉。

    他正生气,就感觉一股劲儿正从他手里扯折子,孙祈一看,是孙宣。

    孙宣一脸凝重,见孙祈看过来,道:“这折子写什么了,叫大哥这般生气?什么事儿叫他无中生有了,我先看看。”

    孙祈压了压,他不想给,但也知道,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文英殿里这一个个的,他瞒不过。

    他气愤地甩了手,让孙宣取走了折子。

    孙宣打开看了,装出气愤样子要说话,边上的孙倏地笑了声:“这帮御史可真闲,这是趴大哥床底下了吧。”

    一句话,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听明白了,那折子说的必然是大殿下的内宅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937/ 第一时间欣赏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威武不能娶》为转载作品,威武不能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威武不能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威武不能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威武不能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
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