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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一章 心意

    蒋卢氏的头七,族中的灯火亮了一个通宵。

    她生前提过留两个富裕庄子给顾云锦与寿安郡主,蒋岳氏虽然说了让国公府先挑选,但蒋慕渊忙碌,长公主不插手这些,顾云锦姑嫂亦然,最后还是蒋岳氏帮着挑的。

    蒋卢氏是江南人,她手中收成最好的庄子也在江南。

    具体的状况,蒋岳氏不太清楚,就听了蒋卢氏身边的嬷嬷的话,花了几天工夫,大体理顺了些。

    蒋卢氏这一房绝嗣,族里分的、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一并都归入公中,有这么大的好处在,哪怕分了两个庄子出来,其余几房族亲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的来。

    毕竟,归了公,大伙儿都有份,这是平白得来的便宜,再者,蒋氏一族挑头的还是宁国公府,平素风光,有自己挣的,也有族亲拼搏来的。

    再说了,蒋氏一族耕耘多年,各房手里都不缺钱,也不会为了银钱的事情,就在面子上闹翻了。

    顾云锦接了蒋岳氏给她的契书,等蒋慕渊从宫里回来,交由他看了眼。

    “太奶奶的一片心,你自个儿收着,”蒋慕渊坐下来吃了口茶,“改日让人去江南,将两个庄子都过户。”

    顾云锦应了,契书收入荷包,又问:“北边那儿,田产宅子都是什么分的?”

    蒋慕渊握着茶盏,看向顾云锦,压着声儿道:“太奶奶给你的庄子,看着收成极好,江南向来富裕,这些年也无大灾大难,你娘家那儿,这半年损失大,若有供给不上的时候,你只管……”

    这几句话,蒋慕渊想了有几日了。

    镇北将军府有将军之名,但其根本是驻守北地的一名守将,他食朝廷俸禄粮饷,却根本不是什么肥差。

    蒋慕渊虽不插手自家生意,可对公候伯府的银子来源还是一清二楚的,俸禄银子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真正的大头是各种生意,宁国公府如此,其他世家亦如此。

    徐砚一个侍郎撑起整个徐家,靠的也不是月俸,而是徐家数代累积下来的商事。

    士农工商,商人就算在底层,也是一个家庭风光度日所不可缺少的银子的来源。

    顾家在北地几十年了,祖产也几乎都在北境,驻军不好与商旅抢生意,关内外的商业,顾家不插手,这也是为了按朝廷的心。

    本就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手里有兵权,又有大把的银子,谁在龙椅上的坐着都不放心。

    顾家一直很本分。

    云字辈的哥儿姑娘不少,娶妻要聘礼,嫁女要陪嫁,这些年间,大把大把的银子从公中出去。

    若是无风无浪,慢慢也就缓过来了,可北境打仗了,北地破城,顾家的祖产受战火牵连,之后要花数年来恢复元气。

    蒋慕渊倒是不介意顾云锦补贴娘家,就怕小媳妇儿自个儿心里过不去。

    只是,两人毕竟是夫妻,又是“前世经历”的共患难者,蒋慕渊过几日要回北地去,这话总是要说的。

    顾云锦听出蒋慕渊话语里的斟酌和迟疑,她能体会到他的用心,自不会觉得这话唐突,反而心里暖暖的。

    娘家什么一个状况,她前世对“身外之物”不甚上心,手头上容易云里雾里,但重生之后,听吴氏说了不少,心里也是有了些底的。

    顾家还算殷实,但决计不是富甲一方,除了日常用度,公中还有大把银子投到了军需上。

    不管朝廷给多少,顾家在这几十年里,训练军马、补充甲衣、救济被马贼所骚扰的村落,这些都是银钱。

    说句不恰当的话,军马速度快、耐力足、忠诚,这都是数年间费心教出来的,吃的马草恐怕比城里一些人家的伙食还要金贵,人不如马,也不是虚话。

    况且,顾家结亲向来随性,曾祖父、祖父都看“眼缘”,不求个大富大贵大权,顾云锦的生母苏氏来自江南,名声不错,却称不上富庶,吴氏的父亲是顾缜麾下的参将,顾云婵的丈夫江毅也是顾缜一手提拔的。

    因而当年徐氏带两个孩子回京来,顾家分给四房的银钱也就是吃喝不愁,用度也能讲究,可一旦徐氏成了药罐子,好药材日日不断,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后来长房进京,银票固然带着,可正如蒋慕渊所想,顾家的祖产都在北境,眼下这么一个状况,总要缓几年了。

    蒋慕渊是一片好意,顾云锦笑着道:“我知你意思,可家里也没有到那一步,我拿银钱给伯娘,她兴许都不肯要,小公爷莫要担心我,我掌着度,娘家那儿真需要的时候,我会拿给嫂嫂的。”

    听她语气轻松,蒋慕渊也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便好。”

    小夫妻两个凑在一块低声嘀咕,旁人听不见他们的话语,远远看着就只觉得亲近又温馨,族里好几位伯娘婶娘嫂子都互相挤眉弄眼捂着嘴笑。

    “前回就说了,感情是真的好。”

    “老太太走前都念着小公爷与夫人,知道两人这般好,老太太走得也心安。”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光瞅着对方的脸就能多吃一碗饭,这样的姻缘,谁不欢喜?”

    因着是喜丧,蒋卢氏走得也安详,头七夜里,只依着规矩哭丧,其余工夫,大伙儿的心情也相对轻松。

    天明前,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到底是四月末端了,虽有存冰,但还是不比冬日,原就定下今儿开城门时就送老太太上山入葬。

    蒋卢氏膝下已经没有男丁了,就由蒋慕渊捧了牌位,族里慕字辈挑了几个年轻兄弟抬棺,吹吹打打送出了城。

    顾云锦没有送田老太太回北地,心中总有遗憾,这次也就跟着去了。

    坟地都已经准备好了,和蒋卢氏的儿孙们修在一块,白纸漫天上了封土,又竖起了碑。

    顾云锦在墓碑前又与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起身时,遥遥看见一妇人跪在一碑前,拿手中的帕子擦拭着。

    蒋慕渊顺着顾云锦的视线看了一眼,道:“是婶娘。”

    顾云锦了然。

    那妇人是方氏,那块碑自然是蒋仕丰的。

第七百二十二章 何日启程

    安顿了蒋卢氏的身后事,蒋慕渊又要进宫去。

    马车上,顾云锦把一个引枕塞到了蒋慕渊的身后,低声道:“一夜未眠,太辛苦了,你多少歇一会儿,等到了宫门口我叫你起来。”

    过了时辰,蒋慕渊其实不太困,抬眼见顾云锦心疼,心里一痒,以手背掩唇打了个哈欠:“是有些想睡。”

    顾云锦见不得蒋慕渊这样,催道:“赶紧睡吧,也没有多少路。”

    蒋慕渊弯着唇笑,把顾云锦搂在怀里,道:“你也一夜没有歇,陪我一道眯一会儿。”

    顾云锦拗不过他,两人身子倚着,十指相扣,她的倦意也慢慢袭上来,在马车行径的车轱辘声里,浅浅入眠。

    蒋慕渊原是装困哄她,可闭着眼,渐渐也迷糊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时,顾云锦一个激灵惊醒,她看了眼边上,蒋慕渊的呼吸平缓,显然还睡着。

    她估摸着时辰,此时进宫去,没多久就要用午膳了,那还不如让蒋慕渊多歇一会儿。

    轻轻撩开了帘子,顾云锦冲听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风明白人,左右一思量也通透了。

    蒋慕渊其实也没有歇多久,就一刻钟,他自个儿转醒了。

    按了按眉心,他道:“怎么不叫我?”

    只睡了那么会儿,人是醒了,嗓子却有些哑,低沉得叫人耳朵发红。

    顾云锦轻咳了声:“也没有多久。”

    蒋慕渊眼神好,看得仔细,凑上前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我去宫中,你今儿不许等了,回去歇一歇。”

    顾云锦应了,帮着蒋慕渊换了一身常服,目送他快步入宫。

    蒋慕渊抵达文英殿时,堪堪是用午膳的时候。

    他应对了众人对蒋卢氏入土的关心,匆匆用了,又向今儿当值的官员问了几句上午的状况。

    下午依旧忙碌,蒋慕渊看着精神不错,几位殿下说什么,他都能接的上。

    纪尚书捧着热茶,笑道:“年轻就是好,我们这把年纪,守了一夜,白日里直犯困。”

    “可不是,”傅太师也笑了,“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小公爷还是要多歇一歇,过几日就要启程了吧?”

    蒋慕渊颔首。

    孙睿却突然开了口:“阿渊何日启程?”

    蒋慕渊下意识的就要回答,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猜测孙睿要对老郭婆动手。

    一旦老郭婆出事的消息传回京里,圣上必然要派人手去南陵调查,蒋慕渊若在京里,这差事估摸着会落到他头上。

    若是空闲时,蒋慕渊倒不介意走一趟南陵,亲自去查,也好弄明白孙睿到底想要从南陵那儿收获些什么,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北地,圣上留给他和顾家的时间不多了,顾云康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回来,不能错过机会。

    既然不想去北地,就要在京里收到消息前就离开。

    蒋慕渊估算了一下袁二和周五爷会合需要的时间,道:“后日启程。”

    他早些走,也免得才出城就被圣上使人寻回来。

    孙睿闻言颔首,道了声辛苦。

    话已经出口,自然也就这么定下了。

    傍晚时分,蒋慕渊出了文英殿就往慈心宫去,他要给皇太后辞行。

    行至半途,他还是顿了脚步,使人去南宫门外看了一眼。

    顾云锦要是在,就让她挪到西宫门外,他怕她又站在马车边长着脖子等他,哪怕是春日,不冷不热的,他也舍不得,毕竟昨儿一夜未眠。

    皇太后很是舍不得他,拉着外孙儿的手,絮絮说了不少:“原想着你回京来了,哀家何时想见你都方便,没想到你太奶奶没了,一耽搁就耽搁到了今天,后日又要走,哀家这心啊……”

    蒋慕渊一面笑,一面听,听到这儿,就把一荷包糖果塞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赶紧收起了荷包,清了清嗓子:“自己保重,莫要让我们在京里牵肠挂肚的。”

    糖果是要紧,可外孙儿也是心肝。

    一老一少又说了些贴心话,蒋慕渊踩着夜色出宫,匆忙一看,没有寻着自家马车,反而是听风凑了上来。

    听风在蒋慕渊的脸上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咧着嘴直笑:“爷,是您让夫人回去歇着的。”

    蒋慕渊睨了听风一眼。

    听风笑个不停,但还是往南侧指了指:“马车在那儿,夫人也在,她下午回府里歇了才又过来的。”

    蒋慕渊眉宇一扬,不得不说,挺高兴的。

    等蒋慕渊上了车,灯笼才点上,他点了点顾云锦的鼻尖:“与听风一道算计我?”

    顾云锦弯着眼睛笑,而后道:“哪里会不来等?也等不了几日……”

    语气之中,透出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不舍。

    蒋慕渊听出来了,伸手把她抱在怀里,道:“我后日启程。”

    怀里,顾云锦的身子明显就是一僵。

    蒋慕渊轻轻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顾云锦试着放松些:“这么着急?”

    蒋慕渊没有隐瞒,解释了自己的猜测,道:“总归防他一手,我也牵挂北地的状况。”

    轻重缓急,顾云锦分得清楚,自不会拿黏黏糊糊的心思来拖蒋慕渊后腿。

    回府之后,蒋慕渊与蒋仕煜、安阳长公主说了安排,翌日又去御书房里见过圣上,转日,出京往北地去。

    顾云锦一路送到了十里长亭,紧着时间与蒋慕渊说话。

    离别在即,她问出了这两日盘旋在心里的问题。

    圣上给顾家的时间就这么多,若顾云康没有在时限内回来,蒋慕渊会如何安排。

    蒋慕渊抿了抿唇,继而无奈地笑了起来:“我原不想提,怕你担心,你怎的这么敏锐?”

    听他这么一说,顾云锦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蒋慕渊会提前探查她画的地图里的路线,即便顾云康没有回来,蒋慕渊也想带兵打过去。

    顾云锦望着蒋慕渊的眼睛,沉声道:“我的地图只是大致的方向,你照着他走,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抵达北狄大帐。”

    蒋慕渊依旧笑着,目光一瞬不瞬凝着顾云锦:“我知道,因而前期会做很多准备,多探几次。”

    见顾云锦依旧担忧,蒋慕渊抬手,捧着她的脸颊,微微弯下身子,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我的云锦费了那么多心思描绘出来的地图,你该对自己多些信心。”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不现实

    呼吸相闻,气息温和,像是这天吹拂过的春风。

    两人挨得如此之近,顾云锦清晰的看到了蒋慕渊的双眼,乌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信任。

    这样的信任让人倍感鼓舞,顾云锦不由自主就弯了弯眼睛:“我等你回来。”

    简单的五个字,无数送别的人都会讲,可蒋慕渊就是觉得动听极了,悦耳得波动心弦。

    他略站直了身子,看了眼四周状况,以高大的马匹作遮挡,把顾云锦压到了怀里。

    唇齿相交,或捻或抿。

    顾云锦有一瞬的诧异,很快又被蒋慕渊给勾了心神,整个人都迷糊着。

    马儿在一旁刨着地,哼哧哼哧的喘气,那模样不晓得该说是等得不耐烦了,还是嘲笑这两人黏糊个没完没了。

    离别终有时,蒋慕渊终是放开了顾云锦,拿指腹抹着她的双唇。

    呼吸重新回到了胸腹之内,顾云锦混乱的思绪也渐渐回笼。

    她嗔了蒋慕渊一眼。

    十里长亭,今儿即便不是人来人往,但也是郊外,夫妻间的亲密搁在这儿,脸上总归过不去。

    可她眼角也泛着红,这一眼哪里半点儿的威力,反而娇俏极了。

    蒋慕渊失笑着摇了摇头,最后又紧紧抱了她一下,道:“无人瞧见,我留心着的。”

    顾云锦轻哼了一声,她的心上人,她能如何,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这么一笑,也就笑了。

    蒋慕渊翻身上马,拍了拍马脖子,扬鞭而去,寒雷迅速跟上,两匹快马留下了两道扬尘,很快就看不到了。

    顾云锦一直目送着蒋慕渊的身影,哪怕看不见了,也没有收回目光。

    她有些明白前回孙恪送符家人离京时的心境了,彼时她听说了,还和寿安一道笑话小王爷,等真的轮到自个儿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半斤与八两。

    春季的郊外,风景宜人,各处都是勃勃生机。

    顾云锦留恋着多看了两眼,不知道北地的春天,是否能同样迎来生机。

    此刻的南陵,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了,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潮气。

    周五爷坐在离府衙不远的茶楼上,点了一壶热茶,他也不喝,就这么让氤氲的水气散发着,视线时不时往府衙方向看两眼。

    驿官策马而来,在府衙外下马,匆匆进去了。

    周五爷摸了摸下颚,估摸着是京里知道老郭婆抓着了,送了新的指示来。

    府衙里,刑部的几位大人,脸上都不好看。

    南陵一片崇山峻岭,首府就是南陵府,另有四府,下辖无数村落镇子。

    老郭婆是在南陵府所辖的一个镇子里落网的,抓着了之后,就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虽说是刑部点名要抓的人,但事实上,她一直在南陵官员的掌握之中。

    要不是刑部的人手说道,城中百姓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号卖孩子的犯人被抓了。

    刑部负责此事的官员,这些日子没少和当地的官员起争执。

    这让刑部很是不满,又没什么办法。

    刑部领头的是个员外郎,姓卞,从京里千里迢迢来南陵查案子。

    卞大人看着是个京官,可他的品级也比不上这一溜儿的知府、同知,哪怕为了办事方便,京官到地方上自然而然就抬高品级,奈何他头一回主持大事,心里本就虚,抬起来的这些气势哪里比得上本就“作威作福”的“地头蛇”,即便据理力争,也难压住当地官员。

    领头的不行,底下其他小吏就越发弱势了。

    得知京里送了文书来,卞大人的脸色稍霁。

    刑部点名道姓的文书,南陵官员倒不会先行打开,卞大人接过来,快速少了一遍,眼神不由就亮了。

    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底下人这阵子总在抱怨,卞大人自个儿都想抱怨。

    京里明明很看中这案子,可却不叫压得住场子的人来督办,南陵远离京师,这儿的官员话里话外是效忠朝廷,话说得好听,办事儿却拖沓绵软,能急死个人。

    这种状况下,把他们一个员外郎、一众小吏扔到南陵,能在董总督手里讨到好处吗?

    根本就不现实。

    也不想想,之前两湖水灾,工部领头的是侍郎徐砚,又有蒋慕渊那样身份独特的压阵,两湖官员但凡有不老实的,小公爷当面就教训了。

    后续都察院跟上查两湖贪墨,别看黄印就是个四品的佥都御史,但都察院官员与他处不同,御史去地方巡按,总督都要赔笑脸。

    而黄印无论手段如何强硬,背后还有小公爷兜底。

    当时京里都传,说徐砚和黄印去了两湖,两湖官场何止是釜底抽薪,根本就是整个锅都掀翻了,闹得那么大,圣上不说小公爷,也会敲打徐砚和黄印,可事实上,这两位不仅什么事儿没有,还受了一通奖赏。

    说到底,就是腰杆子硬,有靠山在后头,做事自然就容易。

    不似他们现在,谁也靠不上。

    这也就是小公爷去了北地,若是还在京中,得他些许助力,那他们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亏得是老郭婆抓住了,若是毫无进展,空手回京城去,那真交代不了。

    而现在,文书上明明白白写了把老郭婆押回京中审问。

    只要把老郭婆押到京师,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之后怎么审、怎么查,自有尚书、侍郎们统筹,而明确了南陵官场的不合作,即便之后还要再来,他们也能争取多些助力,不用自个儿削尖了脑袋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

    他寻了南陵知府说此事,知府推诿了一通,要寻董之望说道。

    卞大人并不意外,料定董之望不会违背京里如此明白清楚的要求,难得的,和刑部的官员抬头挺胸离开了府衙。

    茶楼上,周五爷看着他们一行人往驿馆去,他搁下茶水钱,也离开了。

    晚些时候,底下人来禀,说两方来回拉扯了一番,最终定下两日后押送老郭婆回京。

    周五爷也准备了一番,在老郭婆的囚车出发时,他一副旅人模样,牵着马,带着小厮,也出了南陵城。

第七百二十四章

    刑部到南陵来的官员人数不算多,卞大人留下几人在此处继续调查,自个儿随行回京。

    只老郭婆一个犯人,倒也不用很多人手看管,董之望调了六个人押车,送他们出南陵地界,之后再交接给邻府的官员。

    南陵官场不喜欢刑部插手,对他们的离开算是鼓掌欢送,除了被留下来的几人之外,此行可算是两厢欢喜。

    老郭婆的状态并不好,披头散发,一身囚服,被架在囚车上,脸颊凹陷,眼睛凸出,像只半死不活的黄大仙。

    如此走了两日,有小吏避开了南陵的押车官,悄悄与卞大人说话。

    “董之望真的会让我们走得这么顺利?对这老虔婆的审问毫无进展,一准是董之望授意。”

    卞大人道:“董大人只是不喜欢我们在他的地方查案子,他管老虔婆做什么?难道他一个总督,还牵扯了买卖孩子?再说了,这是南陵地界,他总不能在这里对我们出手吧?”

    “等出了南陵……”

    “邻府的官员会做交接,都想早早把我们送走,免得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出状况,不好交代了。”

    “那不是还有曹大人……”

    卞大人拍了拍小吏的肩膀:“曹大人的状况和我们不一样,而且,曹大人的案子查明才一年,董之望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我心里有数,出了南陵后,我们小心些就好了。”

    刑部的官员凑在一块嘀咕了一阵,彼此安了心。

    卞大人的心情是最放松的。

    金培英害曹峰,是因为曹峰掌握了两湖贪墨的证据,而他们哪有董之望的把柄?

    老郭婆买卖孩子,是她自己的事儿,董之望堂堂总督,掺和这等丧天良的事儿做什么?

    董之望又不是不能生,他的妻妾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贪墨也比买卖孩子,听起来像话多了。

    出南陵前的最后一夜,一行人夜宿山林。

    这也难免,南陵就是山多路险,错过了宿头就只能睡郊外,好在天暖,除了虫子多些,并不熬人。

    篝火点上,随意吃了些干粮,依着分工,值夜的守着,其余人睡觉,等天亮再行。

    周五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

    官道上总有商旅经过,他带着小厮出行,倒也不打眼。

    前头夜宿,他们也夜宿,只是不点篝火。

    周五爷睡觉惊醒,边上小厮睡得并不踏实,蚊虫咬得他在睡梦里都不停抓挠,挠着挠着,他还未醒,周五爷就醒了。

    才睁开眼睛,周五爷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霎时间就清醒了,把小厮也拎了起来。

    很快,血腥气浓郁起来,他听到了喊杀声。

    周五爷拿起长剑就往那行人的宿地去,那边的篝火熄了大半,只能看见人影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小厮道:“劫囚?”

    等他们再靠近些,才发现囚车里的老郭婆一动不动,胸口插了一柄长剑,应当已经死了。

    小厮愕然:“不是劫囚,是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周五爷已经飞扑而上。

    刑部的官员不会拳脚,押运官也就六个人,根本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对手,对方甚至都没有蒙面,只一身夜行衣,这是打定主意不留活口了。

    周五爷的加入只是缓解了黑衣人的屠戮,并不能阻拦他们杀人。

    这也难免,他只有双拳,哪里敌得过那么多手?

    若只是自保,这些人一起上也伤不了他,但对方只为杀人,周五爷难免顾此失彼。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卞大人躲在囚车后头,瑟瑟发抖,他不敢跑,跑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周五爷一面判断局势,一面对敌,他固然可以全身而退,可他一走,这些刑部的官员谁也活不了……

    夜色阴沉,本该静谧的深夜,刀剑声划过了空气。

    袁二为了尽快赶路,夜里也会行上一段,他放缓速度,沿着官道行,倒也不怕走偏了路。

    他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想到蒋慕渊的提醒,不由心惊,当即循声而去。

    待看清与黑衣人缠斗的是周五爷时,袁二飞身加入战局。

    一交上手,袁二就知道这伙人武功上等,让这么一群人来杀不通武艺的官员,真是大材小用。

    对方实力高超,己方三人也讨不得好。

    周五爷心一横,道:“能救几个救几个,先走。”

    袁二应了,一手抓起一个活人,就往山林里钻,周五爷亦是,那小厮也抓了一个。

    不得不说,卞大人藏身的位子找的好,无人顾上他,他闷着头,不管不顾跟在小厮的身后跑,哪怕两只脚都软了,还不敢松气。

    也许是林子里难追,黑衣人最终没有跟上来,卞大人连滚带爬,虽和周五爷他们走散了,但好歹留住了命。

    惶惶不安,直至天亮,卞大人才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宿地似是被烧了,冒着黑烟,也给他指了路,他远远张望了两眼,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极了。

    后来,他看到有人靠近那厢,看衣着装扮,是半夜救他们的那几人,他赶紧起身过去。

    袁二踢了脚篝火的痕迹。

    火已经灭了,夜里的厮杀也被大火破坏了痕迹,但可以确定的是,老郭婆死了,她被一剑穿胸过,拼杀时,袁二注意过她的状况,她死得透透的。

    周五爷沉着脸站在边上,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看向靠过来的卞大人。

    卞大人还是只惊弓之鸟,语无伦次说着感激之语。

    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半夜里救回去五个,有两个伤重,没熬住,还有两个轻伤,给上了药,死不了,另一个跟你一样,吓破了胆,但没外伤。”

    卞大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袁二又道:“我们会送你们衙门,囚犯被截杀是大事。”

    卞大人忙道:“送我们离开南陵,不能在这里。”

    “随意,”周五爷开口,“你们自己掌握,我们就……”

    卞大人这会儿脑袋转得快,眼前这两人武艺高强,江湖人不肯见官也说得通,救命之恩下,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他忙不迭应了。

    当日,老郭婆被杀、刑部官员死伤的文书就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第七百二十五章 茅塞顿开

    报案要紧,袁二先护送卞大人去邻府,周五爷看顾另三位官员。

    卞大人的精神一直绷着,他连坐在马背上都直哆嗦。

    一个文官,马术本就不精,此刻能不坠马已是不容易了,更别说赶路了。

    袁二干脆与他同骑,只让卞大人坐稳了,自己驾驭着马儿往前行。

    带了几分湿气的风擦着耳朵过去,卞大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这条官道上此刻没有来往路人,他一人跟着面生的袁二,倒也没有多怕。

    若是袁二要害他,昨夜根本不用救他们,让那群黑衣人把他们砍了就好了。

    当然,袁二可能是另一方的势力,与那黑衣人不是一伙的,那人家要让他如何如何,敲晕了带走就好,反正他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蹄子的马……

    卞大人还算想得开,直到抵达邻府的首府,他整个人又神神叨叨起来。

    老郭婆死了,他们刑部的人也死了好几个,这事儿要怎么跟朝廷交代?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小哥啊……”卞大人和袁二搭话,“老郭婆怎么就死了呢?她把孩子卖给谁了?寻常生不出娃娃要买孩子的人家,可找不来那么多杀手。”

    袁二放缓了马速,道:“大人的问题,我答不上,我都不清楚来龙去脉,就是半夜里经过,路见不平罢了。天亮前,救下来的那个被吓破了胆儿的大人说了些状况,可他语无伦次,我听也没听懂,就知道被杀的那囚犯是个买卖孩子的老虔婆。”

    卞大人听着也有道理,可他现在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能有一局外人建言就不肯错过。

    都说旁观者清,袁二势必看得比他明白。

    卞大人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又问:“小哥儿,你觉得是谁想要老郭婆的命?南陵的官员真的敢在自己的地界上动手吗?就算我们全死了,一个活口都不留,朝廷来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南陵官场。”

    袁二摸了摸下颚。

    今日局面,与蒋慕渊的猜测一模一样,他对小公爷佩服之余,自然也要添些柴火。

    “卞大人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袁二反问道。

    卞大人一愣,没领会。

    袁二又道:“出了事,倒霉的就是南陵,那肯定是盼着他们倒霉的人干的呗。”

    卞大人眼珠子一转,倒吸了一口气,来来回回理了理,叹道:“对对对!小哥的这句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南陵这地方,富裕称不上,也就是靠山吃山、自给自足,但胜在山高皇帝远,南陵郡王不管事儿,整个南陵就是董之望一个人的地盘。

    官官相护,一块铁板,卞大人这些日子深刻感受到了南陵官场的排外。

    这事儿,朝廷能忍?圣上能忍?

    由着他们继续下去,岂不是又成了另一个金培英和两湖官场?

    真等到闹出大事儿的时候,千里迢迢来收拾残局,那南陵需要多久来恢复元气?

    卞大人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也越想越低落。

    老郭婆的死,若真是朝廷处置南陵的信号,那他们这些刑部官员又算什么呢?

    昨儿要不是这几个小哥出手相救,他们就全死在那荒郊野外,被一把大火烧成灰了。

    虽然,有人仗义出手,他们也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除了他,也就还有三个人而已。

    他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贱了呢?

    神仙打架,他们无辜被牵连,还不能给自己伸冤,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朝廷出手整治南陵,就算整个南陵官场全撸了,作为牺牲品的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府衙就在眼前,卞大人翻身下马,他脚下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袁二扶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稳了。

    袁二昨夜救了人之后换过干净衣衫,这会儿只是风尘仆仆,看着疲惫些,卞大人就不同,他身上还沾了不少血。

    刑部的令牌、他自个儿的身份文书,昨夜就已经遗失了,卞大人抹了把脸,与袁二再次道谢之后,往府衙去。

    衙役见了这么一号沾血的人物,一时间回不过神。

    好在,先前刑部奔赴南陵时曾到了这里,与此处官员面识,卞大人的脸就能说明身份了。

    知府一听罪犯被杀、刑部官员也遇难了好几人,丝毫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给朝廷送文书。

    此刻的京城,还不知道南陵的状况。

    百姓们挂在嘴边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素香楼的大堂,说书先生没有时兴事儿可讲,也只能说些老皇历。

    这是常态,一年三百多天,哪有那么多的新鲜事情,总有个起起伏伏的,若日日都是抓人眼球的新消息,客人们都不知道从何听起了。

    孙恪也习惯了,开了窗闭目养神,底下的声音时不时听那么一两句。

    “这两年又是天灾又是战乱的,苦哦,这个春天倒是不错,京畿一带春雨不多不少,只要夏天顺利些,能有个好收成。”

    “要我说,兆头好最要紧,小王爷的婚期刚有说法,北境就大捷了。”

    “上上之合能是假的?要多顺就有多顺!”

    孙恪睁开了眼,竖着耳朵听了几句,疑惑地问安哥:“怎么又夸上我了?”

    安哥也没明白,道:“说着说着又……爷,都是夸您和小王妃的呢,您还怕他们夸呀?”

    “小王妃”这个称呼显然让孙恪很高兴,他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夸啊,夸得开了花才好。”

    孙恪只当底下那些是心血来潮,或者是有人知道他在素香楼里特特拍马屁的,这事儿先前也没少见,不稀罕了。

    总归是夸,他脸皮厚,不怕别人夸。

    “上上之合”被吹嘘了一天,有一老者抚着长胡子,道:“好兆头还是不够多,今年要顺畅,要有更多的喜事儿才好。”

    施幺混在酒客之中,闻言道:“老人家,什么样的算喜事儿?”

    “皇家娶亲是喜事儿,生子是喜事儿,可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的,”老者想了想,道,“定下皇太子,也是能昭告天下的大喜事儿啊!”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半晌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施幺摇头晃脑:“听着有些道理。”

第七百二十六章 开路

    有一人附和,自然也会有其他人附和。

    当然,其中也会有反对的声音,与赞同的人混在一块,你提疑虑我辩驳,来来往往,各抒己见。

    这种反对的质疑,能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比一味的一面倒,更容易推动气氛。

    孙恪倚在窗边,在大堂里看到了施幺的身影。

    施幺没有到小王爷跟前行过礼,但孙恪知道,这是听风在用的人,也就是蒋慕渊的人手。

    孙恪看了两眼,嗤地笑了声,自言自语道:“我说那天他怎么提‘上上之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那日,就是在这个雅间,蒋慕渊说了那么一句。

    孙恪彼时就猜到蒋慕渊会有所动作,只是不知道他会冲着什么事儿去,这会儿是真相大白了,蒋慕渊想拿太子之位做文章。

    小王爷不喜欢掺和朝事,却并不介意蒋慕渊用他的“上上之合”做开路先锋。

    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些小事儿若还要分清楚,这日子就没有滋味了。

    再说了,他能定下合心意的小王妃,全是蒋慕渊的功劳,连定婚期,都是沾了蒋慕渊的光。

    这是礼尚往来。

    京中有了议论的声音,最初是在百姓之间,慢慢的,朝臣们私底下也会议论几句。

    傅太师背着手走进了文英殿,这两天,也有一些交好的同僚来与他说道此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也透亮。

    蒋慕渊先前就特特拜托过他,眼下小公爷不在京中,对傅太师而言,也算个好时候。

    文英殿里的气氛与先前有了不少变化,几位殿下看来也是心知肚明,看起来还是兄友弟恭,实则多少会有忐忑和起伏,尤其是有野心的孙祈和孙宣。

    有孙睿拦在前头,他们的机会太小,哪里会不着急。

    傅太师和曹太保、冯太傅都商量了几次,在圣上召见他时,试探着提了几句。

    “圣上让皇子们学习政务,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这几个月,殿下们在文英殿里都很有劲头,”傅太师说得很慢,一面讲,一面留心圣上的神色,“蒙圣上信任,让三孤统领,老臣也和殿下们多了不少交流。

    说句不恰当的话,读书要天分,习武要天分,处理政事一样要天分。

    并不是每一位殿下都能有出众的天分的。”

    圣上抬起眼皮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道:“继续说。”

    傅太师颔首,道:“大殿下、五殿下的天分都不错,但三殿下独树一帜,又有圣上前些年的教导在其中,他远胜兄弟们。”

    圣上道:“其他几个呢?太师也一块说说。”

    既然要说,傅太师是哪个也不想得罪,便道:“二殿下志不在此,六殿下、七殿下年纪还小,心性不定。”

    这是斟酌后的说法了,依傅太师的想法,六殿下孙骆性情平和,他和孙淼一样,对政务能认真听、认真学,却不会去表现自己,因为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按说该把孙骆归在志不在此之中,可单独说孙禛心性不定,傅太师还是要顾忌几分的。

    孙禛到底是虞贵妃的儿子,傅太师不夸赞几句,也不会单独拎出来贬低。

    “心性不定?年纪小?”圣上挑眉,道,“宣儿也不比他两个弟弟大多少,宣儿不是学得不错吗?睿儿在禛儿这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朕看折子了。”

    傅太师忙道:“圣上您吃茶,各种茶叶还有不同的香气,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殿下们性情不同,成长自然也不同。三殿下稳重踏实,七殿下活泼外放,他要成长起来,自然还要几年。”

    “这话也有理。”圣上颔首。

    傅太师又把话题引了回来:“臣一直在琢磨,圣上对于储君人选,是否……”

    圣上睨了傅太师一眼。

    傅太师笑了笑,又严肃起来:“先前就是臣自己想想,这些日子,京里百姓也在议论,臣以为,定下储君人选能安民心,同时,对江山社稷也有好处……先帝爷继位时的状况,臣历历在目……”

    良久,圣上都没有说话,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傅太师心里犯嘀咕,他低着头,也不能看到圣上的神情,只能候着。

    “太师今日……”圣上顿了顿,又道,“太师很少跟朕提这些。”

    傅太师嘴上念着“惶恐”,说实话,他也不想拿先帝来压圣上,可那毕竟是前车之鉴,先帝也是吸取了教训,定了今上这个接班人,江山传承顺顺利利的。

    圣上慢悠悠道:“太师说睿儿独树一帜,朕如今就定太子,那不就是定睿儿了吗?”

    傅太师讪讪,可不定孙睿要定谁?其他人哪一个都没有孙睿出色,虽说几位殿下年纪都不算大,将来也会有成长,但傅太师以为,孙睿还会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心里虽这般想,嘴上却不能那么说。

    傅太师试探着问道:“圣上心中还未有人选?”

    圣上看了傅太师一眼,缓缓道:“睿儿的确出色,朕自己带过睿儿几年,他底子如何,长进如何,朕都看在眼里,祈儿他们各自性格不同,朕也清楚,太傅的考量是有道理,但朕觉得不急于一时,朕也没老呢,还能再看几年……”

    傅太师今日就是建言一番,让圣上对此事上心,并不是立刻要有说法,自是依言而行。

    两人又谈论了一番政事,傅太师起身告退,外头就送来了急报。

    小内侍捧着送进来,禀道:“文英殿呈上来的,刑部的卞大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的文书。”

    圣上心里有数,这必定是买卖孩子的案子。

    他一面示意韩公公把折子拿过来,一面道:“不是说,睿儿让刑部把那老婆子押回京城吗?按说该启程了,怎么还送个急报。”

    傅太师也不知道,他看着圣上翻开了折子,而后脸色迅速阴沉下去,如黑墨一般。

    啪——

    折子被重重拍在了大案上。

    御书房里所有人都一哆嗦。

    圣上咬牙切齿:“刑部押送老郭婆,路上被截杀,老郭婆死了,刑部官员就活下来四个!”

    傅太师的呼吸一顿。

第七百二十七章 无人可用

    一听这话,连韩公公都惊得额头冒汗,更别说御书房里其他的小内侍了。

    傅太师活了这把年纪,也算是见多识广,他强压下心中情绪,与圣上告罪一声,拿了文书细看。

    里头的内容,越看越让他皱眉头。

    一群黑衣人在南陵地界上半夜截杀,不止图老郭婆的命,更是一个活口都不想留下,若不是遇上两个会些功夫的旅人,侥幸救下来几人,只怕还要过些日子,朝廷才会知道,他们一行不明不白就全死在路上了。

    傅太师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

    圣上气归气,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至于冲着傅太师撒气,便道:“太师如何看待此事?被老郭婆买卖孩子,背后看起来还挺复杂的?”

    傅太师沉吟了许久,斟酌着与圣上道:“也许复杂,也许不复杂。

    一种可能,老郭婆就是个寻常人贩子,孩子卖在南陵,只是因为她对当地熟悉,她的身上没有什么线索能挖的,可她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消息一到京城,圣上必定会派人去调查,那么,动手之人定是与南陵官场结怨,想通过这法子让南陵倒霉;

    另一种,孩子的买家见不得光,对方未必是南陵人,也不在乎南陵官场如何,反正老郭婆死了,朝廷断了线索,查不到他身上就足够了,圣上处置南陵,人手全调到那处去了,也顾不上他了;

    再者,两者兼具,买家有来头,动手的人借题发挥……

    这事儿细细掰扯,还能扯出好几种可能来,眼下,只靠这一份文书,实在不好断言。

    事发突然,臣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周全。”

    “太师在顷刻之间能有这么多的想法,已经很不容易了,”圣上道,“太师说得很有道理,不管内情如何,第一步总归是查南陵,董之望之前太过了些,要不是南陵当地不配合,刑部也不用把人押回京城来,不至于叫人钻了空子。”

    傅太师垂手听着,并不多言。

    对董之望的不满,圣上只说了两句,话锋一转,道:“那依太师所见,这案子谁去查合适些?”

    问得如此直白,傅太师还真不能打马虎眼,只是这人选哪里那么好定:“南陵路远,骑术不精的大人坐马车去,一路颠簸,一个月不算多,两个月也可能,时间越久,截杀案子就越难查。

    可要说骑术精通,三司的几位老大人都吃不消,派个武官,又不懂查案。

    年轻的、资历浅的,在董之望手里讨不到好处。

    圣上,老臣还真是想不到人了……”

    顺德帝嗤的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傅太师几眼,叹道:“太师是真的没有想到人,还是想到的人不在京里啊?”

    话说到这份上了,傅太师也只能陪笑:“按说,宁小公爷若在京里,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可这不是前些日子就回北地去了嘛……”

    圣上端起茶盏嘬了,缓缓道:“朕也知道阿渊去最合适,能文能武,也有经验,有谋划,他是朕的外甥,南陵那些臣子能不给三司面子,能不给朕外甥面子?

    跟前回在两湖似的,阿渊的身份压得住,再给他几个人手,事情就能办妥了。

    可阿渊不在京里,他分身乏术,朕眼下是真的觉得无人可用。

    太师刚不是还问朕为何要弄个文英殿吗?就是为了这个在考量。

    朕不能只有一个阿渊,得力的外甥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是有好几个吗?

    能用不能用,先教起来,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其中一个能继承朕的这把龙椅,其他的也要像阿渊一样,给朕分忧。

    除了睿儿,其他几个学得还少,太师帮朕好好教几年,将来再有这种事儿,朕还愁阿渊一个人忙不转吗?”

    傅太师敛眉。

    圣上的话听着是有道理,朝廷大小事情,能分派开了,才不会捉襟见肘。

    皇子的身份是最好用的,别说董之望,南陵郡王都要老老实实开了府门问安,哪里还能闭门谢客万事不管?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百花争鸣的结果,必然是相争比高下。

    历史上这种事情多了,闹到最后,不就是臣子们纷纷站位赌一把吗?

    赌赢了,从龙之功,赌输了,解甲归田是万幸,倒霉的全家性命都赔里头。

    这个当口,这些话当然是说不得的。

    眼下要解决的,还是南陵的问题。

    傅太师道:“小公爷去北地了,一南一北,这会儿派人去追,也不是个事儿,南陵那儿……既然圣上想锻炼几位殿下,不如让殿下们去处理?也是个经验。”

    作为皇子,文武皆要练习,骑术虽比不过马上打仗的蒋慕渊,但围场狩猎都不在话下,比坐马车一路颠簸的文臣们强太多了。

    圣上道:“他们能查个什么出来?”

    傅太师道:“总要有个过程,从三司里调几个,能骑马的先行,不精通的就慢些,殿下们跟着学学,也了解一下地方衙门是怎么做事的。”

    圣上缓缓点了点头:“太师说得也有理,祈儿他们刚刚开始接触政务,还很生疏,睿儿去办,朕能放心些。”

    傅太师清楚孙睿是最好的人选,便附和着道:“三殿下一直很关心南陵的状况,对来龙去脉掌握得也清楚,圣上这些年教了他许多,应当也能独当一面。”

    如果能借此机会,证明孙睿的能力,他也好继续建议圣上立太子。

    圣上按了按眉心,交代韩公公,道:“去把睿儿叫来。”

    韩公公应声,正要去,又被圣上叫住了。

    “把禛儿也一块叫来。”圣上补充道。

    傅太师快速地看了圣上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圣上道:“太师说得在理,都要放出去见见世面才会有长进,禛儿年纪小、心性不定,朕看他就是在京里窝着,不知道天高地厚,正好也跟着睿儿一道去,上头几个哥哥,他连祈儿的话都当耳边风,也就睿儿能治治他,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睿儿磨一磨他的性格。”

第七百二十八章 指点

    文英殿里,也在讨论老郭婆被杀的事情。

    文书先送到他们这儿,刑部吕侍郎打开一看,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傅太师不在,他自然立刻就交给了几位殿下过目。

    孙祈捧着一读,眉头当即就皱起来了,众人也不拖沓,当即就送往御书房给圣上。

    文书是送上去了,可这会儿谁也没有心思看别的折子,都在说南陵。

    在座的都是六部老臣,最初的惊讶过后,也不难推断出和傅太师设想的差不多的可能性,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可续解决的法子。

    吕侍郎端坐在一旁,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地喝,他心不在焉,连茶盏空了都不知道,还在仰头往口里灌。

    别人商讨的是南陵的局面,吕侍郎不同,他是后怕。

    原本,这般引人注目的案子,不该是卞大人一个员外郎领衔,尚书大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们左右侍郎总归是要去一个的。

    可那段时间,他老娘病得厉害,能不能撑得住都两说,尚书体谅,几位殿下也仁厚,允了他回家看顾老母,而右侍郎则天天都在文英殿顶着,因而最后刑部告官一个都没出远门,全在京里。

    这若是去了,眼下还有没有命,问天去吧。

    吕侍郎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他老母当时病得突然,一夜之间就倒下了,直到前些日子才好起来,现在想来,这是替他挡了灾,保了他的命。

    人生造化,当真说不准。

    他改明儿休沐时,还是去西山上求个签,多添些香火才好。

    孙祈等人凑在一块说话。

    孙宣道:“我猜不是董之望动手的。”

    “这还用猜?”孙祈嗤的笑了,“董之望能让刑部的人在他的地界上出事?事情成了这般,眼下最头痛的反倒是他董之望。”

    孙宣也不介意孙祈驳他,道:“那依大哥之见,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祈张口要答,余光瞥见不声不响的孙睿,心念一动,把话题抛了过去:“三弟怎么看?”

    闻声,孙睿缓缓抬起眼皮子:“我和大哥想的一样,董之望这几天必定睡不好觉,头痛着呢。”

    说了,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孙祈想再问两句,就见御书房来了小内侍,说圣上传孙睿和孙禛过去。

    父皇召见,孙祈自然不好拦着,没有继续问了。

    孙睿与兄弟们、众位大臣拱手行礼,而后随着小内侍出了文英殿。

    没走出几句,孙禛也跟上来了,他凑到孙睿身边,道:“皇兄,父皇召见我们是为了什么事儿?问我们对南陵的看法?这有什么能说的,调人去南边查呗。”

    孙睿不回答,不疾不徐往前走。

    孙禛又说了一堆,见孙睿不理会,只能没趣地摸了摸鼻尖,也不吭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圣上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示意两个儿子坐下,才道:“刑部从南边送上来的文书都看过了吧?”

    两人颔首。

    圣上问:“你们以为要如何处置,谁去处置?”

    在顺德帝跟前,孙禛就不好随口说什么“调人”,就算不能指名道姓也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这会儿没有想好,自然闭嘴。

    这也不是错,依着长幼,原就该孙睿先开口。

    孙睿抿了抿唇,道:“刑部此番艰难,皆是因为南陵那儿自有一套规章,不喜欢刑部插手。

    董之望毕竟是总督,普通官员与他说话,势必矮一头,这也难免,所以先前儿臣才让刑部把老郭婆押回来,只是没想到,半途出了这样的状况。

    既然要去查,还是要找压得住董之望的,否则这案子查了也白查。”

    孙睿的说法与傅太师先前与圣上提的一样,圣上微微颔首,看向孙禛。

    孙禛想了想孙睿的话,道:“皇兄先前说过,董之望如今正头痛着,南陵此时还敢跟京里过去的官员拿乔?怕是供着都来不及。”

    孙睿瞥了孙禛一眼,不置可否。

    孙禛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扬了扬眉。

    傅太师并不认同孙禛的观点,但御书房不比文英殿,圣上坐着,有什么不妥当的自有他来说。

    可圣上的视线直直落在了傅太师的身上,就等着他说。

    傅太师只好硬着头皮,道:“七殿下说得是比较理想的局面,南陵那儿合作些,这事情早断早了。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南陵会比先前抱得更紧,坚决不叫外头插手。

    水至清则无鱼,董之望在南陵那么多年,真查他和南陵官场上的事儿,不可能一丁点的错都抓不到,他不可能老老实实让我们查他。

    老郭婆和刑部官员的确是在南陵地界上出的事,但那些黑衣人一日抓不到,追责就落不到各人上,总归不痛不痒,推几个替罪羔羊出来就好了。

    损失有限,不会伤筋动骨,一旦插手多了,查得多了,就难说了。”

    孙禛的眉毛塌了下来,但给他解释的是傅太师,他只能老老实实听,道:“您说得是,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禛儿还要多想,多学,”圣上摸着下颚,道,“你年纪小,接触这些的时间也比不上睿儿,就该更用心。”

    孙禛赶忙应下。

    圣上笑了笑,道:“朕和太傅的想法是,这次南陵,就由你们两兄弟一块去,睿儿也到了该试着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也带带你弟弟,不能整天这般天真。”

    这话一出,孙禛讶异地看了眼孙睿。

    孙睿的眉心微微一簇,道:“儿臣自知不足之处众多,自己都没有经验,更别说是指导七弟了。”

    “让他多看多听,”圣上道,“你做事,朕放心,这次你们先行,再从三司挑几个人,给你们做帮手,两位皇子去南陵,你们难道会压不住董之望?”

    孙禛轻咳了声:“儿臣是您的儿子,去南陵代表的是父皇您,董之望只是臣子,他不敢欺君罔上。”

    “就是这个道理,”圣上颔首,又看向孙睿,“睿儿有什么想法?”

第七百二十九章

    孙睿笑了笑,神色很是自然,只是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嘲弄,太快了,谁也没有瞧见。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掩饰住了,看向圣上,道:“三司里的大人,儿臣们接触得不算多,挑也不知道从何挑起,还是请父皇来派遣,只是,黄印黄大人,恐怕不太合适。”

    一面说着不挑,一面把黄印排除出人选,这让圣上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了,圣上又问:“黄大人如何不合适了?”

    孙睿解释道:“如傅太师刚才所言,南陵极有可能会抱得比先前更紧。

    老郭婆被劫杀,这事儿说严重很严重,说不严重,其实推出几个替罪羔羊,整个南陵还是能度过去的。

    董之望和手下官员,现在吃不准父皇您的心思,您是只查老郭婆被杀,还是要查整个南陵,他们在观望着。

    儿臣与七弟过去,他们先前从未与我们打过交道,不知道我们的脾性,极有可能看到我们年轻,觉得我们好糊弄,想蒙混过关。

    越是想混,其实越混不过去,容易露出马脚来。

    儿臣没有经验,就想示敌以弱,不让他们看透虚实,我们多掌握一些状况,后续如何处置,主动权就在父皇您手里了。

    可若是黄大人去了……

    黄大人先前跟着阿渊把整个两湖搬了个底朝天,董之望见了他,肯定防备和忌讳。

    儿臣不是觉得黄大人不好,而是前期他出马容易打草惊蛇,若后头查出来南陵的确问题很多,您决定好好整顿南陵,再让黄大人登场,才事半功倍。”

    圣上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待孙睿说完,他夸赞道:“睿儿想得也很有道理。水至清则无鱼嘛,南陵只是些小打小闹的事儿,朕也不动他们,把老郭婆的案子查明白就好了,若是指甲太深,那朕就要琢磨琢磨怎么处置他们了。”

    傅太师也对孙睿的考量很是满意,毕竟,孙睿是几位殿下里最突出的,这谁也否认不了。

    而且,孙睿得了圣上夸赞也十分淡然,这份荣辱不惊,也是傅太师很欣赏的。

    也许,在朝政上,其他几位殿下经过培养与教导,也能有大进展,可这份心性,是他们不具有的。

    孙祈和孙宣就不说了,他们没有那么端得住,孙淼、孙骆虽低调,不愿意掺和,但得圣上夸奖,肯定也会面露喜色。

    傅太师明白,这份比较,不仅仅是在自己心中,其他的大臣们多多少少也看得清楚。

    圣上又与两个儿子交代了一番去南陵的状况,最后道:“后日一早就启程吧,随行的人选,朕再和太师琢磨琢磨,你们两个去给你们母妃道个别。”

    孙睿和孙禛应了,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离御书房远了,孙禛长松了一口气,活络性子又冒了出来:“皇兄以为,父皇最后会如何处置南陵?”

    孙睿睨了他一眼,这次倒没有不理会他:“董之望在南陵都做了些什么,你知道?”

    孙禛茫然:“我哪里会知道?我都不知道他长得是圆还是方。”

    “我也不知道,”孙睿道,“老郭婆的死极有可能和董之望无关,她把孩子卖哪儿去了,现在也没有着落,我们是去查老郭婆被杀和买卖孩子,不是专程去掀董之望老底的,你别弄混了主次,等真的运气好查到了些什么,才能再论。”

    孙禛“哦”了声,老实跟在后头了。

    御书房里的消息,虞贵妃自是还不知道,两个儿子一道来看她,她欢喜不已。

    “今儿怎么不是在文英殿?”虞贵妃看了眼天色,“这是过来陪母妃用午膳的?”

    孙禛咧着嘴,笑道:“母妃,南陵那儿出了些状况,父皇让我和皇兄一道去南陵处置。”

    “什么?”虞贵妃讶异极了,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转了转,啐道,“你这混账说话都只说半截,你一边去,让你哥哥来说。”

    孙禛笑着在虞贵妃身边坐下,接过宫女送来的点心。

    孙睿看了弟弟一眼,与虞贵妃说了来龙去脉。

    虞贵妃的眉头皱紧,复又缓缓松开,最后叹了一声。

    圣上定下的事儿,自是改不得的,再说了,这是去历练,是圣上看重两个孩子,她作为母妃,哪有拦着的道理。

    “南陵路远,你们这一去,好几个月,母妃肯定牵挂,长大了,总要出去的。”虞贵妃长长叹了一口气。

    孙禛笑着道:“董之望哪有胆子为难我和皇兄?母妃不要担心,有皇兄在,我们都无事。”

    虞贵妃嗔了他一眼:“吃你的,闭上嘴!”

    孙禛笑个不停。

    虞贵妃看向孙睿,道:“你前些年就跟着你父皇了,都说你天资聪颖,母妃对你是最放心的,母妃只是个后宫妇人,朝事一窍不通,南陵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母妃只能听你们说,无法给你们顶点建议,还是要你自己掌握。”

    孙睿缓缓道:“您太谦虚了。”

    “怎么是谦虚呢?后宫不干政。”虞贵妃道,她现在这样,已经让太后很不喜欢了,她胆敢把手往前头伸,皇太后那儿一堆规矩等着她。

    虞贵妃握着孙睿的手,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可你这个弟弟,惯常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比你懂事,你多护着他些,多教教他,母妃旁的不怕,就怕他惹是生非,最后还要你给他收场。”

    孙睿勾了勾唇:“母妃,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给他收场?”

    “你就贫嘴吧,母妃就把禛儿交给你了,知道吗?”虞贵妃笑盈盈的,指着孙禛,又接着道,“你看看他,这哪里是去给圣上办事的,分明是只放到山野里的猴儿!”

    孙禛被虞贵妃说成猴子,也没有一丁点的不高兴。

    他的确是雀跃着,他不排斥出门,相反,他从未离开过京城,能行得那般远,他跃跃欲试。

    只因事出突然,他之前没有回过神来,到了虞贵妃这儿,就越想越兴奋了。

    孙睿睨了孙禛一眼,敛眉,垂着眼,低低应了声。

假条

    今天请假,顺带说几句。

    这本书还有蛮长的,不管成绩咋样,反正我没打算砍大纲,就继续往下写。

    再者,作者爪速慢,水平差,经常卡文,不习惯等更新的小伙伴要么养肥,要么出坑,逮着我说东说西也不解决任何问题。

    阅文集团好看的书数都数不清,大家挑选对口味的书,对口味的作者,不要互相伤害。

第七百三十章 不可理喻

    虞贵妃不算是个爱操心的,平日说了这些,也就不再往下提了。

    可两个儿子是头一回出远门,还是去南陵那般远的地方,若是游山玩水,皇子身边自有人手伺候,冷不着热不着,但他们是去查案子的,案子里还牵扯了好些人命,刑部那么多官员遇害,作为母妃,她必然担忧。

    知道孙睿和孙禛的秉性,虞贵妃不住与孙睿交代:“听你的意思,你与禛儿就是以皇子的身份去压制地方官员的,查案子还是要靠三司的官员。

    那你们就把握好分寸,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

    查案不比你们看折子,还是要多听听有经验的官员的意思,指手画脚胡乱掺和,反倒是自乱阵脚。

    睿儿你细致又稳重,母妃不担心你拎不清,就是放心不下你弟弟,这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我怕他得罪人。”

    孙睿看了眼孙禛,与虞贵妃道:“他能得罪谁?这世上他得罪不起的都在这皇城之中,去了南陵,别说董之望,孙璧见了他都要老老实实的。再说了,他便是胡乱说话,您和父皇、皇祖母、皇后娘娘,会真的与他置气吗?”

    这番话说得直白又坦然,坦然到虞贵妃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其中有任何不对的用词和情绪。

    她又好气又好笑:“跟只猴儿气什么?”

    孙睿笑了笑,很浅。

    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虞贵妃也不在意,又去叮嘱孙禛。

    “少吃些点心,一会儿就用午膳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虞贵妃语气嗔怪中带着亲切,道,“京里现在还要穿春衣,南边比这儿热,你们又要去好些日子,就把夏衣也一并带上。

    你肠胃不好,吃食上一定要小心,那儿的口味若是吃不惯,就让亲随给你重新做,他们这些手艺还是有的。

    开小灶,虽然不好听,但总比你因水土不服、肠胃不适病倒了要强,那才是连累了睿儿查案子。

    千万不要胡闹,有事儿与睿儿多商量……”

    虞贵妃说得很细,衣食住行,样样都顾上了,要是可以,恨不能成了老妈子,一路随着去。

    孙禛听得直咕哝:“母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浑说!”虞贵妃哼了声,“你比小孩子还叫人操心,我整日里不用顾别的,就操心你啊都没完没了的。”

    母子两人一个念叨一个笑,看着是其乐融融。

    孙睿不插嘴,就这么听着,直到宫女摆了桌,才道:“母妃,该用午膳了。”

    虞贵妃还没有交代完,指着孙禛道:“用了午膳再跟你说!”

    食不言,这是孙睿的规矩,孙禛端着碗还会时不时与虞贵妃说笑,逗得他母妃弯着眼睛笑。

    下午还要去文英殿,兄弟两人卡着时间出了虞贵妃的宫室。

    孙禛被念叨了一个中午,这会儿垮了肩膀,道:“皇兄,母妃也太唠叨了,怎么光说我,不说你呢?”

    孙睿斜斜看了孙禛一眼:“你让她操心。”

    “明明都是儿子……”孙禛撇嘴。

    孙睿的脚步倏地一顿。

    孙禛没有防备,险些撞上去。

    孙睿轻哼了声,低低念了声,嗤的笑了:“是啊,明明都是儿子……”

    一样的母妃,一样的父皇,一样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为什么就如此不同呢?

    孙睿眯了眯眼睛,大概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吧。

    而没有真正操心过的孩子,哪里比得上从小到大都追着屁股操劳这个操劳那个“含辛茹苦”养大的呢?

    孙禛毫不知情,不住说着南陵事情,那儿风土如何人情如何,皆是书上看来的,有了亲眼去见证的机会,他自是雀跃。

    孙睿看着大跨步走在前头的孙禛,讥讽从眼睛里一闪而过。

    现今这个老老实实听母妃的话、做什么都要和皇兄商量的孙禛,是如何变成后来那个心狠手辣的天宝帝的呢?

    还是说,那把龙椅,真的会让坐上去的人,成为不可理喻的疯子?

    是的,不可理喻。

    直至今日,孙睿都是这么想的,顺德帝让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储君”,甚至准备了一份假的诏书来安他的心,最后却传位给了孙禛,这不是不可理喻,又是什么?

    顺德帝让他一直坚信能从父皇手中顺利继承大统,兄弟之中,没有人能与他比拟,孙祈、孙宣再有心思,最后那几年也都歇了,知道争不了也争不过,只小打小闹,没有真的跟要做皇帝的孙睿过不去……

    末了,与他过不去的反而是同母兄弟的孙禛。

    顺德帝直到临死那一刻,都把他瞒在鼓里,给他安排的人手,并不是他的助力,而是顺德帝自己的。

    从始至终,那些人效忠的都是不可理喻的顺德帝。

    几个辅政大臣又各有心思,孙禛对朝政知之甚少,他很难真正坐稳那把龙椅。

    舍弃了监国多年的孙睿,选择了那样的孙禛,不是昏了头了又是什么?

    可笑至极,又让人寒心至极。

    回想起曾经种种,孙睿依旧不可理解,那些往事是那么荒唐、那么可笑,以至于他时常会自我怀疑,那些过往是不是真的……

    每一次的怀疑,都会很快就消散掉。

    那些都是真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

    是过往,或者说是将来,带给他的影响,是一直存在的。

    他怕冷,一年四季他都觉得冷,只是冬季更难捱,那股寒气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多大的太阳都无法让他觉得温暖;

    他怕黑,夜里睡觉都要留灯,一睁开眼睛,若是没有光线,他会心悸得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也怕水,磅礴大雨倒还好,他受不了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无穷无尽似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不适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再荒唐、再可笑、再难以置信,所有的一切都发生过。

    哪怕,今生的很多事情,与记忆里的都不同了。

    孙睿抬起头,看了眼悬在天空正中的太阳,缓缓跟上了孙禛的脚步。

第七百三十一章 还未有定数

    文英殿这儿已经收到信了。

    圣上让孙睿和孙禛去南陵,这事儿无需瞒着,且因为要定下随行和后续增派的人手,已经传话给了文英殿,让三司早些定下人选。

    孙祈的面上不太好看,午膳时一直阴沉着,在他看来,兄弟们都在文英殿里学政,即便有高下差距,也不算明显,而南陵虽路远辛苦,但事情办妥了,就是实打实的功绩。

    现在,他们的父皇要把这份功绩给孙睿。

    这也寻常,孙祈很清楚,圣上对孙睿偏爱,前些年就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授。

    孙祈羡慕过也嫉妒过,刘婕妤也试着与圣上建言,但效果并不好,反而惹了圣上不耐烦,之后也就闭嘴了。

    文英殿议政,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机会,孙祈很想抓住,哪怕比不上孙睿,好歹也不要被其他兄弟比下去。

    等孙睿在南陵把事儿办了,他就越发拍马扬鞭也不好追了。

    相较与孙祈的沉闷,孙宣倒是轻松许多。

    他知道年龄所限,他不可能孤身去南陵,孙禛那小子有份,不过是摊上了个同母兄长。

    本身,孙宣就不该把目光放在南陵。

    或者说,孙睿和孙禛去了南陵,对孙宣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儿。

    各人各心思,等孙睿和孙禛回来,孙宣笑着与两人打招呼:“南陵事出突然,要麻烦三哥与七弟了。”

    孙睿微微颔首:“我头一次接触这些,彼时还要三司的大人们多指点才是。”

    说完,孙睿先给吕侍郎行了一礼。

    吕侍郎不敢受礼,赶紧起身,与孙睿客套了几句。

    一整个下午,文英殿里围绕着南陵之事商讨,孙祈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的,直到这厢散了,他急冲冲去见了刘婕妤。

    “母妃,三弟他们若是在南陵大出风头……”孙祈沉着脸,道,“父皇原就器重他,各大臣也看好他,儿臣……”

    “不要乱了阵脚!”刘婕妤低声安抚道,“南陵的案子哪里是那么好办的?你肯定他会大出风头?”

    “老郭婆被截杀,刑部死了好些人,父皇震怒,三司必定会狠狠查,调去办案的都是能手,三弟即便什么都不做,这案子最后都会破。外头都议论着要定太子,儿臣才想傅太师也是这么个主意,一旦三弟成事,这太子之位还能是别人的吗?”孙祈咬牙,这根本就是白送的功绩。

    “太子定了还能废呢!你别急!”刘婕妤自己也乱,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起伏,来来回回想了想,道,“是了,定太子,三殿下一走数月,他还能管得着京里的事儿?若能趁机让你父皇定下来……”

    孙祈闻言一怔,看着刘婕妤,半晌,道:“母妃的意思是?”

    刘婕妤颔首:“外人议论,那就再论得厉害些,不是要冲喜吗?要好兆头吗?

    有了喜事,才能破案子,才能把那么多孩子找回来,到处去说去,我就不信说不动人心!

    傅太师未必想着三殿下,你若能证明你也是个好的太子人选,他也是能拉拢的。

    即便这一次不能定下来,好歹也要把你的名字印在你父皇、三公、三孤、众大臣们心里,别一提起储君就想到三殿下。

    祈儿,你父皇身体还健硕,时间还有很多,不着急,我们千万不能着急,一步步来。

    别看着三殿下今日风光,最后鹿死谁手,还未有定数。”

    最后一句话,刘婕妤说得很慢,她的双手紧紧按在儿子的肩膀上,直视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叮嘱他,给他信心,也给自己信心。

    孙祈被刘婕妤眼底的光芒给震住了,也渐渐放平了心:“母妃说得是,鹿死谁手,还未有定数。”

    母子两人又照着之前的想法商议了一阵,越想越觉得这时机不错。

    孙祈握着拳,道:“难怪五弟今日一点不慌,依儿臣所见,他必然也想到这条路子了。”

    “想到一处去才好,想不到,你也要暗示他想到,”刘婕妤道,“煽动人心的事儿,你一个人做,比不上一块儿做,他有他的路子,你也有你的,不止是煽动百姓,还有‘逼’你父皇一把,只你一人出力,兴许要惹你父皇厌烦,各个都出力气了才好呢。”

    孙祈颔首,又道:“那把二弟、六弟也拉下水?”

    刘婕妤沉吟道:“能拖动最好,可那两个,瞧着是不爱掺和的。”

    孙祈哼道:“什么不爱掺和,就是他们母妃不得宠,外家也帮不上,没有实力相争,才不参与进来,否则,那把椅子,谁不爱呢?”

    “也是,”刘婕妤抚着指套,眼神一凌,“你府里那些事儿拎拎清楚!我只能替你看顾仕儿一阵,不可能一直带在身边养,这事儿说不过去的。

    你媳妇儿的脾气就是那样,你顺着些哄着些,有那么难吗?非要把人气病了才行?

    你若真瞧上的是个好出身的女子,与你有助力,能帮得上,你媳妇儿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必定能听得进去,你说无用,我也会帮你解释,可你看看你抬回来的是个什么样儿的啊!

    别人家放出来的家仆,你媳妇儿面子上能过得去吗?你自己都过不去!”

    孙祈挨了一顿骂,心里虽不痛快,但也不好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听训。

    等刘婕妤说痛快了,孙祈才道:“一个小女子的事儿,哪里值得您大动肝火?她老实在府里待着,对仕儿母亲也很恭敬,不碍着您的眼,您放心。”

    刘婕妤哼了声,儿子喜欢谁不喜欢谁,做母亲的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若是能规劝几句就收敛脾气了,圣上还能明知皇太后不满还独宠虞贵妃吗?

    罢了罢了,老子如此,儿子也如此。

    孙祈出宫回府,寻门客商议后续安排,而此时,京中百姓都已经听说刑部押送老郭婆被劫,这事儿让安稳了好些日子的京城,一下子又炸开了。

    富丰街丢了孩子的那两家人,面面相觑。

    老郭婆死了,他们的孩子呢?

第七百三十二章 传遍

    百姓们不懂朝廷办案子的那些议程、衙门,只知道自个儿在京城,有事儿就去寻顺天府。

    绍大人刚端起晚饭,就听说富丰街丢了孩子的那两家人寻到府衙外头了,他只能搁下碗筷。

    按说,这个时辰,已经下衙了,公务可以挪到明日。

    他又是府尹,百姓来问案子,让底下师爷、小吏去办,也是可以的。

    可绍方德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毕竟,丢孩子的案子是朝廷很看重的,刑部在南边出了事儿,两位殿下要去处置,绍大人也收着消息了,安抚百姓几句,也是情理之中的。

    原本急得团团转的两家人,看到了官儿最大的绍大人,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还是一老头儿颤着声开口:“小人是丢了的明子的太爷爷,就问问我们明子有消息没有?那杀千刀的贼婆子死了,我们明子去哪儿呢?都说在南陵,可怎么就没寻着呢……”

    老头儿不住抹脸,边上几个妇人抱头哭成一团。

    绍方德办案无数,生死见得也多,但他没有麻木,看见丢了孩子的家眷痛哭,他心里也不好受,便耐着性子给他们讲道理。

    “南陵可比我们京城大多了,又是崇山峻岭,找个人不容易,朝廷没有丝毫耽搁,若不然,也不能从那山里把老郭婆揪出来。”绍方德说得很慢,语气和缓。

    老头儿连连点头:“都不容易,可不是那老郭婆死了吗?”

    “是死了,押送的刑部官员也死的死,伤的伤,”绍方德没有隐瞒,这事儿瞒不过,这才头一天呢,再过两三日,消息就乱,与其一味瞒着,不如说实话让家眷安心,“可见这案子牵连了些事儿,不单单是拐孩子那么简单,圣上很关心,三殿下和七殿下后日就去南陵督办此案,不管背后有什么牛鬼神蛇,都要查清楚。”

    家眷最挂心的就是老郭婆的死,那老虔婆本身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他们人人都恨不能上去给一刀子,可在那之前,要先把孩子的下落从那婆娘嘴里挖出来呀。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呢!

    可这事儿能怪谁?

    谁也怪不上,总不能怪刑部没有护住老郭婆吧?刑部自己都死了好几个人。

    东怪不上、西也怪不上,只能怪自个儿没看好孩子,老头儿反手就甩了自己一耳光:“怎么就把明子给丢了呢!我死了也对不起祖宗啊对不起明子他爹娘啊!”

    老头儿怨上了,家里人哭着劝,另一家被招得也忍不住,捶胸顿足恨自个儿没有带好孩子,叫人钻了空子。

    不止绍方德听着难受,顺天府的官员、衙役都红了眼睛,谁家都有孩子,这搁谁身上不都跟天塌下来一样,怨天怨地怨别人,其实最怨的就是自己。

    方哥的奶奶也不住哭,跪下来连连给绍方德磕头:“能寻着方哥吗?殿下去了,能把方哥寻回来吗?”

    绍方德不敢打包票,只让小吏们把人搀起来,道:“本官相信会有进展。”

    “不会再跟刑部这次一样……”方哥奶奶话一出口,自己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道,“这两位可是皇子,一定不会再出状况的吧……”

    绍方德道:“圣上威仪,殿下们受命圣上,去南陵督办,我们都一块再等等。”

    两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都平静下来了。

    虽然,在街上偶然会说几句大不敬的话,也听过别人骂圣上昏庸,可作为老百姓,对“天”、“君”的基本敬畏还是在心里的,有胆子骂几句,动手是断断不敢的。

    推己及人,那些歹徒敢动刑部的官员,难道还敢动两位殿下的性命?

    人家姓孙,是龙子,不一样的。

    这些日子都等下来了,之后也就继续等着吧。

    不然还能如何呢?

    老头儿道:“有什么进展,还请大人使人给小人们带句话,实在是揪心着,他太奶奶病倒在床,就念着曾孙硬挺着一口气了。”

    绍方德自是全应下,让小吏送了两家人出去。

    师爷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绍大人的脾气是真好。”

    绍方德苦笑:“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也是,”师爷道,“都不容易。”

    按说,这世道车马不便,消息传起来受地域所限,京城的消息要隔很久才会传遍京畿,而一般能传得这么广的,都是大事儿。

    老郭婆被杀,比所有人想的都传得快。

    去年在裕门抓到的那两个妇人是二道贩子,老郭婆是第三道,根据二道贩子所言,她从七月到落网,不到半年就给老郭婆供了二十六个孩子,其实还有七八个是和虎子一块从一道贩子那儿收来的。

    这七八个里,有丢了的明子和方哥,京城没有这期间丢了孩子的报案,衙门猜测,很有可能是附近村子、镇子丢的。

    刑部年初的时候曾发过协查,所有府县,这几年丢了孩子的案卷都整理好送到京中来,老郭婆做这阴私事情不是一年两年了,当然,人贩子也不可能只有老郭婆一人,先统算统算,南陵那边一旦有了线索,也好安顿孩子。

    几个月过去了,送上来的案卷还真不少,尤其是京畿一带,被三司紧紧压着,厚厚的卷宗很快就拿来了,在裕门关落网的婆子与妇人抵京之后,让她们根据画像辨认过几次。

    只是孩子长得快,画像和真人又有差距,认下来的经手过的孩子,只有三人,其他的都是记忆模糊不清。

    人贩子记不清,丢了孩子的家眷都记得牢牢的,听闻朝廷查着,整日都翘首盼着,三五不时请进京的乡邻友人打听状况,这回好了,一打听就知道老郭婆死了,各家都炸开了。

    哪家还坐得住?

    纷纷攒了些盘缠进京来,泪汪汪寻到顺天府门口,从最初的一两家,到后来的四五家,近的来得早,远的来得迟,拖家带口不起,也要出一个人来听听状况。

    东街离顺天府近,眼看着顺天府外越来越热闹,最初还有看戏的心情,这会儿再看那些失了孩子的可怜人,心也都酸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添把火

    这些百姓在京中没有住所,又是寻孩子的苦命人,手里没有几个银钱,住不起客栈,好在天渐渐热起来,夜宿街角也冻不死。

    可苦了绍方德,他不可能让这么多外来的百姓露宿街头,不合适,也不像话。

    只能写了折子,又和各处商议了,把人都先安置在城隍庙,又分些干粮、草席,虽然也不讲究,但总比街头好些。

    小王爷坐在素香楼上,底下这几日一直在说南陵。

    刑部遇难的是那几位官员、两位殿下赴南陵又有谁随行,这案子会如何如何,一传十、十传百,说得有板有眼,连孙恪这个从听风那儿打听了几句的人,都分不清百姓们议论的是真是假了。

    安哥也在听,偏头问孙恪道:“爷,奴才怎么觉得,这次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啊?别说是整个京畿都传开了,再过一阵,京畿外头丢了孩子的,都要涌到顺天府了吧?”

    孙恪眯着眼,没有说话。

    对于一个常年听各种传闻的人,孙恪很了解消息的传递和扩散。

    同城是一回事,京城再大,也是一个整体,京郊的村子会迟一些,他们也会听到风声,可再往外头传,就难了。

    老郭婆遇害这事儿,传得比他预想的快得多。

    不止安哥问,施幺都在犯嘀咕。

    他寻了听风,道:“就在京里说道了几句,还未使劲儿,这消息就飞起来了。”

    听风也有这个感觉。

    施幺又道:“邪门,总感觉不止我们在传,弄得我现在都不敢提‘上上之合’、‘好兆头’了,想等这阵过了再看。”

    听风闻言一怔,奇道:“你没提?都没提?”

    “没呢,”施幺道,“我这儿的人都没说。”

    听风吸了一口气,摸了摸下巴:“那我刚才从顺天府外头过的时候,怎么听见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都在说要去求签、要去去晦气、要有个喜事冲一冲……”

    这可都是他们先前定好的套路。

    施幺也疑惑,半晌道:“有人和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有可能,”听风脑子快,来回琢磨了一番,也有了些想法,道,“三殿下离京,对其他几位殿下而言,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不趁机谋些好处,岂不是浪费了。”

    施幺也是个机灵的,连连点头:“那行,我们再给他们添把火,让他们烧得旺一些。”

    宁国公府里,顾云锦收了贾婷的帖子。

    瞧着是问安,但顾云锦知道贾婷的意思,对方是想知道她这里是否有进展。

    先前蒋慕渊回京,蒋家事情多,贾婷没有打搅,之后就一直等着,这几日京里都说旁的事情去了,她突然给顾云锦递帖子也不会有人留意,这个时间刚刚好。

    知道孙睿重生,知道贾桂和贾婷前世对孙睿的背叛,这事儿一下子就复杂多了。

    有前世捅刀子之恨,今生孙睿报复这对父女,这一点都不奇怪,换作顾云锦自己,都不一定咽得下这口气。

    可对今生的贾婷而言,孙睿憎恨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现在的她是“无辜”的……

    顾云锦捏着帖子坐了一刻钟,揉了揉眉心,突然就笑了出来。

    她也是庸人自扰。

    孙睿和贾婷之间的故事,她就是个看客,又不是手握惊堂木的官员,要给断一个高下。

    不管孙睿今生想做什么,他弄出来的那么多事情,已经站在了蒋慕渊的对立面,是“敌”;

    同样,贾桂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不想留蒋慕渊的命,贾桂必然会做那把刀子,贾家也是“敌”。

    既如此,谁无辜、谁有害,哪里要分得这么清楚?

    顾云锦让人寻了听风。

    等听风回来,顾云锦问他:“我有事儿跟贾婷说,还是珍珠巷的宅子?”

    听风想了想,道:“不如去西山寻一处香客少的道馆?”

    顾云锦挑眉,等听风与她说了现今京中状况,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就去天水观。”

    那里是去年正月,她遇上贾婷和贾温氏的地方。

    帖子送去了贾家,顾云锦依着时辰出发前往西山。

    她不耐烦坐马车,干脆骑马而行,自在也轻松许多。

    知道她去求签,长公主道:“还是你有心,求个好签,这一年都顺顺利利的。”

    长公主的眼底那满满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顾云锦看得清楚,弯着眼不住笑。

    身份高贵如安阳长公主,在日常生活之中,是没有她这么轻松与随性的。

    骑马出城,一路往天水观去,顾云锦到得早,甚至有工夫在大殿那儿转一转。

    天水观今日的香客比前次来多了不少,解签的道士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顾云锦和念夏走过去,就听见有人在问南陵之事。

    “俺家的娃娃,能寻到吗?”一个汉子问着。

    道士慢慢与他解签,边上其他人又是叹息又是摇头,都在骂人贩子杀千刀。

    “这两天就天水观里,来问的都有七八个了,别说其他大观,到底是丢了多少个孩子?”

    “不单是孩子,连刑部的囚车都截杀,这真是……不要命啊!”

    “要命的还能干这阴损事情?”

    “可不是,都盼着求个好签,多一份念想。”

    “还是要冲一冲喜,先前不就是小王爷定婚期,北境就大捷了吗?要我说,还是该把太子定下来,冲一冲,指不定就有好消息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顾云锦听了几句,和念夏一块往厢房走。

    行至半途,迎面就遇上了贾婷。

    贾婷福身行了一礼。

    顾云锦冲她点了点头,引着她进了厢房。

    没有打马虎眼,两人开门见山。

    “贾姑娘猜得没有错,北花园那事儿,是三皇子侧妃凑的,”顾云锦低声道,“她是冲着卫国公府去的,我那二表姐就是一个棋子。赵侧妃与柳媛也无仇无恨的,应是听了三殿下的话。”

    贾婷咬了咬唇:“那我的事情呢?”

    顾云锦沉沉看了贾婷一眼,道:“也是三殿下。”

    贾婷的眉头皱起来了,虽然那日之后,她试着往这个方向推测,但她始终不解的是,孙睿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害她到那个地步吗?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不想娶她也好,要给赵知语铺路也罢,贾婷都能理解,谁还没有一个心头好?

    何况,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也会有无缘无故的不喜欢,哪怕她真的顺利做了孙睿的侧妃,也没有人能拍着胸脯说孙睿一定会喜欢她。

    这种事情,从来都强求不得。

    何况,孙睿是皇子,她是臣子之女,只有她向孙睿低头的份,哪有孙睿忍让她的道理。

    只是,孙睿下手未免太狠了。

    以他的身份,他有无数种的法子去取赵知语,去回绝贾婷进门,而孙睿选了一个对贾婷而言,最不能接受、损伤最大的法子。

    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贾婷重重咬了咬下唇,她心中有疑惑,却不至于明晃晃地怀疑顾云锦诓她,只是问:“夫人如此说,是有什么线索指向了三殿下,对吗?”

    同样是要证据,贾婷这样的问法,听起来和善许多。

    顾云锦既然开了这个头,也就愿意把手里的线索告诉贾婷。

    以贾婷的聪慧,顾云锦没有露出一两点的证据,对方怎么会信?

    易地而处,顾云锦都不信。

    顾云锦道:“赵大、赵二和那个秀才,当时都提过一个人,说是个蹶子,说话阴阳怪气的,小公爷拿着他们给的画像查了一番,那个蹶子是宫中内侍,姓邓。

    邓公公早些年得罪过人,被扔在永巷等死,却被一人想法子接出了永巷。

    当时倒没有指向三殿下的证据,直至去年冬天,那位邓公公出现在明州,赵同知数次拜访他,且十分客气周全。

    这邓公公是跟了哪一位主子,才能让赵同知如此小心应对,贾姑娘可以自己想一想。”

    贾婷愣怔,若顾云锦说的是真的,那毫无疑问,邓公公是赵同知的人。

    数次主动拜访,又那么客气,这看的是邓公公主子的脸面,赵同知官位虽不大,但能在他的地盘上,让他如此谨慎的人,还能有几个?

    她难道会傻乎乎地往圣上、皇太后身上猜吗?

    若背后是其他殿下,赵同知避嫌都来不及,哪有三番四次凑上去的道理。

    答案只有那么一个。

    惊讶过后,剩下的是一腔怒火。

    贾婷咬牙,双手攥拳又松开,复又紧紧攥住,她平复了很久,道:“感谢夫人提点,夫人和小公爷能据实已告,我感激不尽。”

    顾云锦笑了笑,她不评价贾婷,但对贾桂全无好感,何况贾家前世把顾云思害得那般惨,只要一想起她三姐姐拖着病体一路往北,顾云锦就恨不能砸了贾府。

    “你我只是交易,你提醒了我北花园的事儿,我告诉你去年上元的状况,两清了,”顾云锦的声音冷了很多,“你往后如何应对三殿下与赵侧妃,你贾家如何行事,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与我也无关。”

    贾婷一怔,望着顾云锦的眼睛,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明明白白的疏离。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贾婷自在了许多。

    两清,多好的词,谁也不用负担谁。

    路都是自己选。

    她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你我两清,今儿出了这厢房,我从未给夫人报过信,也没有向夫人打听过什么,夫人同样没有给我答案。”

    事情说完,贾婷亦不多留,起身告辞。

    顾云锦在厢房里坐了会儿,她说了来求签,就等前头人少一些了,不疾不徐往大殿去。

    大殿之中,跪着一妇人,双手捧着签筒,嘴上念念有词。

    顾云锦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觉得这妇人背影眼熟,左右一看,正好看到了张嬷嬷,她便唤道:“二舅娘?”

    魏氏没留神,直到顾云锦又唤了声,她才看过来,奇道:“今儿巧了。”

    “可不就是巧了,”顾云锦笑道,“你今儿怎么来求签了?”

    魏氏手里拿着求得的两根签,道:“给你姐姐、姐夫求的。都说要讨个好兆头,我也来凑个热闹,求姑爷来年高中,求姑娘早日有好消息,这当娘的,求来求去,也就这么点事儿。”

    顾云锦莞尔,道:“我来给小公爷和娘家几个哥哥求签。”

    说完,她跪在蒲团上,从小道士手里拿过签筒,絮絮念叨一番,晃了晃,一根签落在地上。

    顾云锦拾起来,她不懂解签,便与魏氏一道去寻解签的道长。

    魏氏道:“我求签这事儿,云锦你莫要跟令意说,我不想给她压力,我也知道她婆家眼下最要紧的是姑爷科举,反正孩子嘛,早来晚来,都会来的,没的婆家不催,我当娘的反而跟她过不去,逼着她赶紧生孩子……”

    天下父母心,催是催不出口的,也没那个必要,真要说多急嘛,其实也不算,就是不做些什么总觉得没有尽心,缺了一份了,便想补上。

    顾云锦理解,自是应下。

    魏氏又与顾云锦说闵老太太:“前回抚冬过来,让大伯下了决心,这会儿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都是听话人,说句不孝的,阖府上下,除了老太太不痛快,各个都痛快多了。”

    顾云锦讶异不已。

    徐砚为人还是很孝顺的,在官场上进退得当,回了府里,惯常是“软”的。

    徐老太爷和闵老太太做的决定,他身为儿子,都是听话的那一个,而杨氏想做的事儿,徐砚多数也不反驳。

    这种性子,说不上好坏,但大体而言,好儿子、好丈夫的形象,徐砚还是很看重的。

    他即便有自己的想法,要做些违背老太太的事儿,也都是背地里暗悄悄去做,他要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和。

    这般迂到“虚伪”的人,会把事情搁在台面上,明晃晃地“对付”闵老太太,实在叫顾云锦惊讶。

    可想而知,必然是闵老太太闹到徐砚都无法粉饰太平的地步了。

    “老太太能接受?”顾云锦道。

    魏氏冲她笑了笑,虽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其中“自行体会”的意思,顾云锦领会了。

    闵老太太哪里会老实,定然没有少闹腾,可徐砚、徐驰两兄弟齐心,徐老太爷也默许了儿子们的做法,老太太再闹也翻不了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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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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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