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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六章 水榭

    各人各心思。

    会主动上前与顾云锦、寿安说笑的,都是心里没有那些杂心思,说看花就看花的,一如长平县主,或如肃宁伯府的姐妹几个。

    皇太后观花,心思并不在花上头,她走了会儿,脚下疲乏,也就绕上了阁楼坐下,留了些人说话,让其他人自顾自赏花去。

    北花园布置得当,引活水做湖,亭台水榭皆有,此处阁楼是整个园子的高处,透过窗户,各处都能看到些。

    皇太后抿了一口茶,笑着道:“到底上岁数了,以前走这儿可不歇脚。”

    可不就是老了嘛,以前身后跟着的是先帝爷的众嫔妃,她身为中宫、先帝爷彼时给予足够的尊重与体面,她的架子自然足,身后的那些人,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晾着吧。

    现如今,皇太后还是要看两眼的,毕竟是给晚辈挑妻子,怎能不掌掌眼。

    只是这一个个的,年华虽好,看得多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皇太后见顾云锦望着窗外花丛,不由问道:“云锦丫头看什么呀?”

    顾云锦回过神来,笑道:“看那片桃林,做桃花饼正好。”

    皇太后抚掌大笑。

    陪着皇太后一块坐着说话的,还有大皇子妃宋氏与二皇子妃余氏,下首还坐着赵知语。

    余氏倒是想与宋氏说说养儿经,可见宋氏的脸上透着疲惫,便没有再凑上去,而是转头与赵知语说话。

    她自个儿是侧妃扶正的,对赵知语也不会低看,但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她能得好运气,赵知语也能有一样的造化。

    两人只说些小趣事,张扬的、意有所指的,皆不提。

    皇太后歇了会儿,问宋氏道:“先前你母妃说你身体欠妥,她把仕儿接来照顾,哀家今儿个瞧着,你的精神气还是不好。”

    宋氏的眼下泛青,压了粉却没有全盖住,显得脸色越发廖白,闻言忙道:“大抵是春天乍暖还寒的……”

    顾云锦暗悄悄打量了宋氏一眼,心里也犯嘀咕。

    今天开春算早的了,也没有乍暖还寒的反复,比前几年的初春舒服多了。

    刘婕妤彼时说宋氏辛苦,可顾云锦琢磨着听风打探来的事儿,总觉得宋氏是被席娇儿进府给憋着了。

    偏这事儿,宋氏无处说道。

    当然,顾云锦也不可能去多这个嘴,不管是何缘由,她盯着大皇子府上,这可不像话。

    皇太后对宋氏关切了一番,这才陆陆续续招了熟悉的贵女先上来说话。

    长平等人素来嘴甜,哄得皇太后喜笑颜开,一时间阁楼上欢声笑语一片,传到底下,叫其他人心里都擂鼓。

    柳媛站在山石下,抬起头往上看了眼,刚好看到临窗而坐的顾云锦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头。

    那个模样被满京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顾云锦,梳起了妇人头,与柳媛头一次见她时换了个身份——成了柳媛想做却做不了的宁国公世子夫人。

    顾云锦不止抢走了柳媛那么那么喜欢的蒋慕渊,还害的她名声扫地,惹了多少人笑话。

    她想打顾云锦巴掌,被挡了不算,还生生被甩了回来。

    当日情景,如今想来,实在让心肝肺烧得慌。

    他们世袭罔替的卫国公府,哪里比不上镇北将军?还是个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的镇北将军。

    真真可笑!

    最可笑的,是向来与她走得近的恩荣伯府的姑娘也渐渐与她疏远了,明明沾亲带故的,却与她生分极了。

    另几个与她一道的姑娘,也透了几分疏离味道。

    以至于今日她站在这儿,身边都没有两个能说话的人。

    若是眼睛能点火,柳媛要把顾云锦瞪出一个火窟窿来。

    柳媛不想看了,转身往空一些的地方走,她绕到游廊上,拐角透出来一个身影,就直直站在她跟前。

    那姑娘笑盈盈的:“柳二姑娘,我刚看到徐侍郎的姑娘往前头桃林去了。”

    柳媛皱了皱眉头。

    “她也是孤身一人,姐姐不在,表妹也不在。”那姑娘又道。

    柳媛目光阴冷:“你是哪家的?”

    “不入流的人家,”那姑娘道,“消息我告诉你了,你如何做是你的事儿。”

    柳媛一把拦住那姑娘去路:“不入流的人家可进不了北花园,我卫国公府什么时候是能让你们胡乱算计的了?你且过来,我倒要问问明白,你到底是谁!”

    柳媛说完,抓住那姑娘的手臂,就要把她拖到人多处问明白。

    对方没有想到柳媛这般蛮来,吃痛呼叫,哀哀说她的祖父只是个五品员外郎。

    柳媛哼了声,皇太后在园子里,她还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打发了那姑娘,她没有往桃林去,慢悠悠往水榭走。

    却是不知,在水榭外头,柳媛与徐令婕迎面遇上了。

    冤家路窄,就是如此了。

    柳媛哼笑了声,她本不想寻事,绕到了水榭,却没有料到,徐令婕根本没有去桃林,而是来了这儿。

    天晓得她真的信了那姑娘的话往桃林去,会遇上什么事儿。

    当真是虎落平阳,什么乌七八糟的小手段都敢寻上他们卫国公府了。

    柳媛越想越气,看徐令婕这个本就不顺眼的,那就越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徐令婕也在暗叹运气差,她原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日是不得不来。

    顾云锦陪着皇太后,徐令婕不可能凑上去,而徐令意与纪致茗在一块,她寻了一圈并没有寻到,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便干脆自寻清净,哪知道运气这么差。

    遇上谁不好,偏遇上与她们有仇有怨的柳媛。

    “你的表妹、姐姐都顾着小姑子,舍下你一人,啧!”柳媛冷哼了声。

    徐令婕干巴巴给柳媛问了安,转身便要走。

    柳媛强压在心里的火气蹭的都窜了上来,她惹不起顾云锦,难道还会怕徐令婕吗?

    “只会走人?”柳媛嗤笑一声,“你可比你那表妹没有意思多了。”

    徐令婕咬紧了牙关。

    她在家里嘴巴快,但当着外人的面,很多话都冲不出口,她气过恼过,知道自己不顶用,可每每临着事儿了,还是有劲儿使不出。

第六百四十七章 “诬告”

    徐令婕想学顾云锦一样,一拳头闷过去,可她抬不起来手臂。

    顾云锦敢打柳媛,徐令婕千般万般想,但她还是不敢。

    侍郎女儿与国公府姑娘,她昏了头了才做先动手的那一个。

    她不是顾云锦,她的身后也没有哪个人跟蒋慕渊护顾云锦一般护着她,她如今有的,是徐杨两家的矛盾,是外祖杨家的笑话。

    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的恶名,属于杨家,也牵连了其他身处事端中的人。

    出门前,杨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惹事,可事情惹上来了要何如呢?

    比硬气,她比不过顾云锦。

    但脾气毕竟憋不住,徐令婕的嘴真不是张饶人的嘴:“你羡慕?那你也去找个小姑子顾着呗。”

    柳媛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徐令婕会回嘴,徐侍郎的女儿在外向来是根闷木头,怎么今儿……

    最初的一句话说出去了,后头的那些也没有那么难了。

    徐令婕倒豆子一样,道:“知道你仰慕小公爷,可小公爷与我们云锦都完婚了,你这还巴巴着做什么?

    你说你吧,国公府的姑娘难道还愁嫁?你挑个什么样的不行,做什么非要小公爷不可?

    宁国公府不想要你,有没有云锦,也会有旁的姑娘,总归不可能是你。

    你要为此与宁国公府为难,你自管去,你以此几次三番为难云锦,这算哪门子道理?

    时至今日,来这儿为难我,更是没有道理了。

    我又不欠你的,你自诩勋贵出身,怎么能舍下脸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寻个官家女的麻烦。

    我不懂你们那套,你找懂的人端架子去。”

    徐令婕嘴巴快,根本收不住,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得柳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也不管,说完了拉倒。

    这厢动静,原是无人发现的。

    阁楼上,皇太后正说到林琬婚事,肃宁伯已然班师回朝,程晋之一并回来,后续议程也能依次定下去。

    皇太后挺喜欢林琬的,先前又夸过林家高义,便说着等林琬出阁时给她添妆。

    顾云锦与林琬交好,闻言也好一通笑,又与皇太后咬耳朵:“说是我出阁那日,鞭炮红绸大花轿,整条胡同里一片红,衬得人比这园子里的花开得还好看,就这么突然间就看对眼了。”

    皇太后哈哈大笑:“喜气招人呐!”

    边上赵知语也笑了,往窗外看了眼,咦了一声:“水榭上那两位是……”

    寿安闻声也看了眼:“那个是柳媛?”

    “瞧着是柳二姑娘,”赵知语附和,“另一位也有些面熟……”

    顾云锦也转头看去,一看就不禁皱了皱眉。

    徐令婕的身形,旁人远远的认不清,顾云锦太熟悉她了,只一眼就能辨出来。

    按说,徐令婕是不会有什么话与柳媛说道的,她不会主动招惹柳媛,也断断不可能寻柳媛示好,两人碰上,只怕是剑拔弩张。

    若是没有看到也就罢了……

    可不管好好坏坏,徐令婕都是顾云锦的表姐,顾云锦自己与徐令婕怎么样都可以,轮不到柳媛来插一手。

    何况柳媛几次寻徐令婕麻烦,都是因为顾云锦。

    这笔账,当真不是这么算的。

    顾云锦与皇太后道:“瞧着是我表姐,我过去看看她。”

    皇太后含笑应了,她知道这几人之间的摩擦,原想叫珠娘一块去,转念想到顾云锦不是个会傻傻吃亏的,也就随她了。

    顾云锦出了阁楼,就见到外头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姑娘,等着皇太后召见,她们或紧张、或兴奋,与左右嘀嘀咕咕的,只一人站得略远些,身边也没有一个说话人。

    她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熟,应当是见过的,偏一时想不起来。

    沿着山石台阶往下行了几步,顾云锦才想起来,那人是贾婷。

    去年元月里,她陪着徐令意和魏氏去道馆中,彼时遇上过来贾婷与贾温氏。

    顾云锦往水榭去,行至半途,寿安跟了上来,笑嘻嘻道:“我随嫂嫂一道。”

    “你去了就是火上添油。”顾云锦笑话她。

    寿安不辩,两人跟着侍女快步过去,离得近了,便能感受到那处紧张的气氛,再近些,柳媛与徐令婕的表情都清楚极了。

    听见脚步声,绷着脸的那两人望过来,徐令婕眼中一喜,而柳媛面色一沉。

    “救兵来得倒是快!”柳媛啐了口。

    徐令婕心里得意了,睨着柳媛道:“是啊,看不得你为难我,自是有救兵的,我劝你顺着台阶下吧,再对我咬牙切齿,有个什么用呢?”

    柳媛冷笑,看了眼顾云锦,突然欺身一步上前,附耳与徐令婕道:“救兵来了又如何?他们顾家把救兵搬到了裕门关,死的人也已经死了,丢的城也已经丢了,再打回来,城是破城,人都是死人,有什么用!

    还让各家掏银子备军资,还想请功,想霸着将军印不放!

    你那表妹,害苦小公爷了!”

    徐令婕的眸子骤然一紧:“你……”

    柳媛嗤了声,揪着徐令婕胸口的衣裳:“你嚷嚷啊,你把我说的都嚷嚷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说你诬告哦!”

    说完,柳媛得意极了,她松开了手。

    徐令婕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诬告”一词,柳媛指的可不是眼下这几句话,而是在讽刺杨家那场大戏。

    王甫安与金老爷使人诬徐砚,杨家趁势而上诬女儿女婿,杨家老太太突然故去,采初一头撞上顺天府的石狮子告贺氏谋杀婆母,所有人都猜杨老太太的死疑点重重,但无论杨家也好、徐家也好,不可能为此对薄公堂。

    证据不足以定罪,一个弄不好就成了“诬告”。

    徐令婕再恨外祖母无情,彼时也被外祖家那些事儿弄得心里憋屈又气愤,现如今被柳媛拿来当枪扎她,她气得浑身都抖。

    顾云锦和寿安郡主就在来的路上,柳媛欺身说话、与她的身影几乎重叠,徐令婕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印在其中的是两年前的初春,噗通的那声水声。

    徐令婕往后倒去,整个人仰出了水榭低低的扶手。

第六百四十八章 你活该

    柳媛眼底的慌张与不解让她觉得痛快,流水盖过来的时候,徐令婕反倒是笑了。

    噗通!

    水花高高溅起。

    柳媛被溅了半身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徐令婕,她根本没有用劲,徐令婕最多踉跄一步,不可能摔下去。

    怎么就摔下水了?

    诬告?这是真的想诬她到底?

    顾云锦和寿安离得最近,亲眼看着徐令婕掉进湖里,却也看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引路的侍女不会水,急得大呼小叫起来,很快就把嬷嬷们都叫来了,跳下水去把徐令婕捞了起来。

    此项动静如此之大,阁楼上看的到,园子里其他姑娘也都听说了,关心也好、看戏也罢,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徐令婕吃了好几口水,被嬷嬷们又是按胸口又是掐人中的,逼着吐了来一些,冷得浑身直打颤。

    大棉被取来了,把徐令婕裹在其中,由嬷嬷们抱着挪去了室内,又催着请太医,又喊着备姜汤。

    顾云锦看徐令婕青紫的嘴唇,知道她冷归冷,性命无忧,便先寻了柳媛。

    她什么话都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顾云锦出手快,旁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反手又是一巴掌。

    她如今手劲儿与从前大不同,即便未使出凶狠力气来,还是让柳媛的脸都肿了起来。

    柳媛愕然看着顾云锦,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吼道:“她自己掉下去的,我又没推她!”

    顾云锦才懒得追究是跳湖还是推下水,她冷声道:“是你先招惹她的,还是她先招惹你的?”

    “我没有推她!”柳媛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边上被顾云锦那两巴掌震得失神的人陆陆续续回过神来,看着这厢对峙局面。

    徐令意亦闻讯寻来,沉声道:“招惹啊,还能是谁先招惹谁?

    多少人笑话我妹妹窝里横,出了门就是软柿子,没有姐姐表妹护着,欺负死了也不会说一句冲话。

    你不惹那软柿子,难道还是她惹你?”

    顾云锦深以为然,徐令婕就是一只软脚虾,杨氏在这儿都要气得骂一句“恨铁不成钢”,明明徐家、杨家,不管占理不占理,没有一个女人是好惹的,怎么就徐令婕傻了十几年还没有学乖。

    想不通!

    顾云锦与柳媛道:“你推她,你挨打,你活该;你没推她,你把她逼到要跳湖,你还是活该!”

    “说得是,”徐令意道,“我手上没劲儿,但不妨事儿,你再惹事,我表妹与我当打手。”

    徐令意对徐令婕是有无数怨言,看不上她胆子小却还胡乱生事,但这不意味着出了门,别人能这么欺负徐令婕。

    徐令婕是徐砚的女儿,这被人欺到头上,家里姐妹还没有一句话,那是全家都要被人看不起。

    徐令意不是那样孬的。

    她在闺中就没有怕过,嫁了人了,也不会畏手畏脚。

    这对表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怼得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敢吭一声。

    柳媛何时吃过这种亏?

    几次倒霉都落在顾云锦手中。

    最初是七夕,当日看热闹的人比今日只多不少,但只是口头交锋,输赢也就一瞬,没有那么丢人;

    后来还是在万寿园,柳媛生生吃了顾云锦一巴掌,脸疼了五六天才消肿,好在那天看得正着的人不多,外头再传,也不是被一双双眼睛围着她看。

    不像现在,她巴掌挨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每一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柳媛甚至能听到别人笑话她的声音。

    这让她忍不了,而且,她真的没有推徐令婕下水。

    徐令婕自己往水里跳,凭什么把账算在她头上?

    眼前蒙了一片水雾,柳媛抬手就朝顾云锦身上打:“她自己跳的!”

    柳媛的本事,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顾云锦一把拦住对方的手臂,反手就将她钳制住:“前回就告诉过你,我们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你惹事就先掂量掂量,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吃过一回亏了还不学聪明!”

    柳媛用力挣扎,却根本甩不开顾云锦,她恶狠狠看着边上垂着脑袋却不来掺合的侍女们,道:“你们就这么看她欺负人?”

    “别说我就是打了你两巴掌,”顾云锦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气人,“我就算现在把你扔下水,你又奈我何?侍女们在这儿,不是劝架的,是等你被我扔下去之后捞你上来的,你理理顺!”

    “顾云锦!”柳媛又是气又是恨,声音都撕了,“你们顾家将军印要丢了,你要失了身份,这是最后再疯一把?”

    顾云锦哼了声:“你是不是忘了,我除了姓顾,我还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不止今日可以疯,我这辈子都能疯!”

    水榭这儿的动静,阁楼上看得一清二楚。

    徐令婕落水的那一瞬,皇太后的唇角就往下压了压,她没有说什么,就看着嬷嬷们把徐令婕捞起来,又看着顾云锦对柳媛动手。

    那两巴掌动作快,下手重,皇太后丝毫不意外,这要是不动手,就不是她认得的云锦丫头了。

    此刻,皇太后才交代珠娘道:“去看看,差不多就行了。”

    珠娘通透,皇太后所谓的差不多,就是柳媛在水里泡得差不多了就行了。

    闹到顾云锦把柳媛扔下水之前,由着她去。

    主动招惹人,把人推下水也罢、逼下水也罢,挨两巴掌就扯平了,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况且,柳媛也不是头一回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教训还有会下一回。

    皇太后平素不管,在她眼皮子底下这般寻衅滋事,她是不喜的。

    珠娘心里有数,不疾不徐出了阁楼,往水榭去。

    贾婷还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在看着水榭方向时,只有她看着赵知语。

    先前她听得一清二楚,是赵知语先发现了水榭处的人,最后出了这样的戏。

    仅仅是巧合吗?

    也许是因为赵知语顶了她的“缺”,在她被算计之后,成了孙睿的侧妃,贾婷对赵知语会多关注几分,她看来看去,总觉得赵知语并不似看起来的那么柔弱无害。

    若是……

第六百四十九章 还不如软柿子

    若是赵知语当真是个有心思的,那上元时的状况,会不会就是她……

    毕竟,赵知语是当初事端后最大的受益者。

    可赵知语又是如何在那之后雀屏中选的呢?

    听说是孙睿随手挑的,但要是孙睿早就认得赵知语,一早生了纳她进府的心……

    这也不至于,孙睿不喜她贾婷,直言与圣上回绝就好,何必那般害她,无冤无仇的。

    不、不对!

    贾婷死死攥紧了手,掌心留了一个又一个的指甲印。

    当时,圣上替孙睿选侧妃,虽是内定了贾婷,但是,据她所知,其他上了名册的也都是高品官家女,赵知语那等出身,根本不在圣上的考量范围内。

    孙睿直接回绝,贾婷是出局了,但还有其他人顶上,好处落不到赵知语那儿。

    只因出了那等伤人事,其他人在皇太后跟前不出挑,圣上才没有硬选一个,而是由着孙睿去了……

    她这一年多,百思不得其解,若真如她此刻所料,那仅仅只是因为她“拦路”,就要对她下那等狠绝的手段?

    况且,圣上跟前得宠如孙睿,就算是前后脚纳两个侧妃,谁又能拦着?

    贾婷也不可能为此与孙睿折腾。

    可除了这样的解释,其他的缘由,她早就想破脑袋了。

    唯有这个方向,贾婷以前从未细细想过,一旦冲进脑海,就再也挥不开去。

    比什么运气不好、父亲的政敌谋害她,要更能说得通。

    出手的到底是赵知语,还是孙睿,还是这两人同气连枝?

    贾婷重重抿了抿唇,这个方向查下去,是不是能有收获?

    珠娘走到水榭边上,前方围了不少人,她不卑不亢地请人让一条路。

    旁人认得她的,自是赶紧让开,不认得的,看她衣着装扮,又是从阁楼那方向来的,也让了。

    珠娘毫不费力走到了最前头。

    顾云锦还押着柳媛。

    往日与柳媛相熟的,此时多是不出声。

    恩荣伯府那几个姐妹,知道柳媛先惹事的理亏,但也不想见她这般出丑,便与顾云锦商量:“夫人,今日还是莫要坏了皇太后看花的兴致,徐二姑娘落水,您先去看看?”

    “柳二也得了教训了,让她一会儿给徐姑娘赔礼……”

    顾云锦和徐令意还未说话,柳媛先受不住了:“你们少站直了说话不腰疼!我做什么赔礼?轮得到你们低头吗?”

    柳媛如此,虞家姐妹不管是好心还是不腰疼,都不搭理她了。

    先前虞贵妃那儿讲了好几次,说柳媛这姑娘拎不清,让她们别再与柳媛深交,彼时虞家姐妹虽依言而行了,心里也还是认为虞贵妃管教太多,眼下看来,她们姑母说的是一点也不错。

    柳媛这人就是拎不清!

    什么事儿能惹,什么事儿不能惹,她拎不清!

    何人为她好,何人向着她,她也拎不清!

    还不如徐令婕那软柿子呢!

    柿子虽软,也知道在外紧紧跟着硬茬,姐妹们出手时她即便搭不上腔,也绝对不拆台。

    就柳媛这等性子,往后谁再替她说话,谁就是个傻子!

    顾云锦也觉得柳媛傻,当然,要不是傻,怎么可能在这儿挑事,皇太后就在阁楼上,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的。

    柳媛却好似不知边上人想法一般,嚷道:“有本事真把我扔水里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

    顾云锦偏转头看了徐令意一眼,她打也打了,押也押了,还真没有敢不敢的事儿。

    她起先觉得,教训过了就好了,既然柳媛这么想试试她的胆儿,顾云锦才不会手软。

    “这可是你说的。”话音一落,顾云锦手上一松,抬脚踢在柳媛的小腿上,掌心再一推,就是扑通一声。

    水花再次溅开,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惊讶的,也有慌张的,还有看了热闹难掩兴奋的,各人各神态。

    嬷嬷们见状,刚想要去捞柳媛,有眼尖的余光瞥见了面不改色的珠娘,当即你眨眼我拉扯的,都止住了。

    珠娘的态度,就是皇太后的态度。

    珠娘不喊捞人,那就是皇太后要让柳媛在水里泡着。

    不止嬷嬷们是明白人,围观的也都看清楚了。

    有人暗暗在肚子里嘀咕,以牙还牙教训人,还能得皇太后撑腰,顾云锦是真不好惹。

    珠娘也有分寸,不会真的闹过了,看着柳媛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示意嬷嬷们捞人。

    柳媛吓坏了又冷得慌,裹着大棉被不吭声,狼狈极了。

    嬷嬷们拥着她走,她回过头来,冷冷看着顾云锦,眼睛里带着冰刀。

    顾云锦理也不理,只与珠娘道:“姑娘帮我与皇太后说,我先去看看我表姐,再去她跟前赔罪,我闹了她老人家赏花的兴致。”

    珠娘道:“夫人请便。”

    顾云锦与徐令意一道走,围着的人见从水榭那儿过来,纷纷退开几步。

    忽然间,一个声音在其中响起,道:“我甩一鞭子,不止我在慈心宫里跪了几个时辰,我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全都一并受罚,满京城一家家给受惊扰的赔礼。

    后来又是禁足、罚银子,摆流水宴。

    我就是想知道,顾云锦你这么风光,你要跪几个时辰,你是不是也要挨家挨户给我们这些受惊扰的赔礼?”

    说话的是段保珍。

    边上的段保珊已经气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了。

    前回顾云锦到访成国公府,段保珊看了段保珍半天才没叫她去顾云锦跟前胡言乱语。

    今日皇太后要观花,她们没有理由不来,段保珊本以为她谨慎些,当着这么多人,不至于出状况。

    没想到冒出了柳媛,所有人都看戏了,她们也就站在一边看了。

    大戏眼瞅着要收场,段保珊就走了个神,段保珍的炮仗就点了火,炸上了天。

    段保珊压着声儿,一字一字斥段保珍:“你拿着鞭子去清平园寻事,与这能比?你不会说话闭嘴行不行!”

    段保珍抬着下颚,道:“做什么要闭嘴!她不就是仗着她那点儿身份吗?同样是国公府,柳媛怕她,我可不怕!”

    这话听得段保珊几乎仰倒,她真是恨不得没有这么一个妹妹!

第六百五十章 你是来讨债的

    顾云锦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段保珍。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日秦夫人与她说的话。

    北地将来如何,京中传言一直不断,什么说法都有。

    那些疑惑,哪怕明面上不提,也存在许多人心中,今日站在这儿的人,也一定有那样的猜测。

    她若是不硬气,只会让人越发怀疑北地失守的内幕。

    既然,顾家做好了把所有事情就瞒下去的准备,那就一步都不退。

    顾云锦环视了一圈,看了眼边上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突然间勾了勾唇,笑了笑。

    “是,我有今日之荣光,是靠我父亲叔伯兄弟姐妹、靠列祖列宗几代无数人拿命拿血换来的,哪怕我顾家不能再挂将军印,也不能抹去顾家为北境付出的几十年。”

    顾云锦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再一次落在段保珍身上,语气嘲弄:“那你呢?你的一切同样来自你的父兄,你哥哥在北境拿命搏功绩,战事结束之后,没有回京而是投身重建,你要毁了他所有的努力吗?他挣多少,你败多少,你不是他妹妹,你是来讨债的!”

    段保珍的身子僵住了,她想反驳,四周别人的目光却压得他根本不知道从何反驳起,只能看着顾云锦和徐令意离开。

    等她们走远了,围着的人才三三两两、一通挤眉弄眼地散开,留下段家姐妹站在原地。

    段保珊苦笑一声:“是啊,你就是来讨债的……我们所有人都欠你的,是吧……”

    顾云锦走到半途,段保珊小跑着追上来了。

    段保珊不说废话,福身给顾云锦行了一礼:“谢谢夫人教训她,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不是前回一般为了挽回名声,一家一家去赔礼,段保珊此刻是真的想对顾云锦说一声“谢谢”。

    摊上段保珍那么一个妹妹,家里人说不通、教不通,旁人骂上一番,兴许能开些窍。

    段保珍好脸面,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顾云锦那几句话钉在原地,这可比挨两鞭子还让段保珍难受了。

    段保珊不求妹妹多懂人情世故,知道父母兄弟的不容易,就足够让他们松一口气了。

    顾云锦只是不喜段保珍,见段保珊恳切,她也不至于为难人,笑了笑,算这一场摩擦过了。

    “人要长大,总要跌几跤的。”

    徐令意目送段保珊离开,听见顾云锦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可不是,我们家那软柿子都会反击了,这两年没少跌跟头。”

    顾云锦莞尔。

    寿安没有跟着顾云锦走,她转身回阁楼去。

    半途,纪致茗笑着靠过来,眼睛晶亮晶亮的:“郡主,你嫂嫂好厉害!”

    寿安忍俊不禁,也有些得意洋洋,逗纪致茗道:“你嫂嫂也厉害呀。”

    “我也这么觉得。”纪致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寿安笑得更高兴了。

    阁楼上,皇太后见她回来,招呼她坐下:“你们说去请人,却给哀家来了个全武行。”

    寿安听出皇太后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又想到珠娘的态度,便笑着道:“我们也没有想到,还未走到水榭,徐家二姑娘就摔下水去了。

    柳二想捏软柿子,却被汁水糊了满手满脸,也是她自己先惹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道理是说给讲道理的人听的,不讲道理的,还是要靠拳头。

    不去水里待一会儿,柳二还要接着闹呢!”

    “看热闹看出来一堆道理!”皇太后虚虚点了点寿安,“哀家知道,你就是喜欢爱云锦丫头动手,前几回看热闹,都没少了你!”

    寿安咧着嘴直笑,挽着皇太后的胳膊,道:“那您可知道,我头一次在清平园里见我嫂嫂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哦?”皇太后弯了弯眼,哄孩子一般,“想的是什么呀?”

    寿安眨了眨眼睛:“我当时就想,这个姐姐好生厉害,有人为难她表姐妹,她一出手就护着了。

    这要是成了我嫂嫂,也一定会这般护着我,那多好呀!”

    皇太后哈哈大笑:“你还怕人欺负?”

    “可不是!”寿安一个劲儿点头,“您看,前回段五朝我挥鞭子,不就是嫂嫂护着我嘛,我可开心坏了。”

    这话说得皇太后唏嘘不已,哭笑不得道:“好好好,她护着你,你心疼她,你们姑嫂两个比亲姐妹还亲。”

    都道帝王家无情,皇太后在深宫中过了半辈子,各种起伏都看遍了,也清楚寻常人家的情感在这里是最难得的。

    正因为难得,皇太后上了年纪了,就越发希望晚辈之间能和美。

    如孙恪和蒋慕渊从小到大热热闹闹的做兄弟,如顾云锦与寿安一见如故亲亲热热的做姑嫂。

    她看着就欢喜,连嘴里的糖都甜了许多。

    徐令婕被安置在一间小花厅里。

    今日皇太后来观花,伺候的人手也多,旁的衣裳一时半会儿的不好找,侍女的干净内衬倒不缺,嬷嬷们手脚麻利又仔细地给徐令婕换上,擦干长发,依旧拿厚棉被裹着。

    “姑娘将就将就,新衣裳一块就送来。”嬷嬷道。

    徐令婕的唇依旧青紫,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饶是刚才豁出去了一把,归根到底在外人跟前还是闷闷的,嬷嬷说什么,她也就点头摇头。

    嬷嬷们都不介意,反倒是心疼几分。

    徐令婕虽是二八年华,但她个子不高,五官也没有完全长开,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两三岁。

    这么一受难,看着更是可怜兮兮的。

    而柳媛的性子素来张扬,嬷嬷们知道卫国公府的二姑娘不好惹,一个跋扈,一个势弱,对比起来,更让徐令婕看着委屈万分。

    嬷嬷们喂她用了些姜汤。

    太医赶过来,替徐令婕诊脉。

    顾云锦和徐令意进来的时候,太医正让药童写方子。

    嬷嬷与两人道:“太医说徐二姑娘身子无妨,救得及时,喝下去的水都吐出来了,也亏得今儿的天不算太冷,徐二姑娘在水里只待了一会儿,受惊比受凉多。太医开的是安神压惊的方子,吃几帖,养一养就好了。”

    徐令意忙与嬷嬷道谢。

第六百五十一章 水声

    顾云锦绕过屏风,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徐令婕。

    徐令婕的脸色很白,在水里泡了那么一会,似乎是掏空了她身子的那点血气,只余下凄凄惨惨的白。

    头发仔细擦过,可也只是擦干了水,垂垂披着,遮了大半张脸,也映得她脸色越发差。

    徐令婕裹着大棉被,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对上顾云锦的眼睛,她不禁浑身一颤。

    许是惊、许是冷。

    顾云锦在榻子边坐下,眼神一直没有从徐令婕身上挪开,凑近了些,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胆子了。”

    徐令婕又是一颤,眼睛里聚了一层水汽,干巴巴地道:“被逼的,我又打不了她……”

    她落水时间不长,但毕竟不会水,咽下去的湖水也是实打实的,救上来后被嬷嬷们逼着吐出来,嗓子此刻又痛又干,哑了。

    顾云锦明白其中道理。

    当时水边就徐令婕与柳媛两个人,无论柳媛嘴上说得多难听,只要她不动手,徐令婕拿对方无可奈何。

    真吵起嘴来,要低头的也是徐令婕这个侍郎姑娘,而不是卫国公府的柳二。

    再说了,谁又稀罕谁的赔礼道歉。

    可让徐令婕先动手,那就不是赔礼的事儿了。

    先动手的先输。

    徐令婕要坑柳媛,往水里倒是最好的法子了。

    当然,这是权衡利弊之后得出来的选择,往水里跳也要豁得出去才行。

    顾云锦去北境几个月,手里没有沾人命却也沾过血了,她豁得出去,但徐令婕素来是个软的,今儿这一出,可不就叫人刮目相看了嘛。

    徐令婕道:“她现在怎么样?”

    顾云锦见徐令婕的双唇还有些青紫,道:“她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喝下去的湖水比你还多好几口。”

    徐令婕的眉头皱了皱:“你把她弄水里去了?”

    顾云锦笑:“不然呢?打了两巴掌,再扔下水了。你师出无名不能动手,细胳膊细腿也打不过她,我名正言顺收拾她,她能奈何?”

    徐令婕眨了眨眼睛。

    她是想坑柳媛的,柳媛拿“诬告”一词狠狠戳她心窝,这要是不害柳媛一回,这口气下不去。

    只是,徐令婕没想到顾云锦那般硬气,不止打了人,还扔下水去。

    那毕竟是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不会为难父亲吧……”徐令婕道。

    徐令意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睨了她一眼,道:“还能记得大伯父,总算是有些长进。”

    徐令婕讪讪。

    去岁那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徐令婕再不懂官场上的事儿,见杨氏三五不时地陷入沉思,也知道徐砚处事必须小心翼翼的。

    顾云锦道:“卫国公府不敢,我当着皇太后身边大宫女的面把人扔下水的,在水里泡多久,都看大宫女的眼色,这就是皇太后的意思,是皇太后要处置她柳媛,卫国公府不敢借题发挥寻舅舅的事儿。”

    一听有皇太后撑腰,徐令婕的心放下来了,唇角没有压住,露出了笑容来:“那我总算没有白坑她!”

    徐令意看她精神不济的状况,道:“坑她也有别的法子,你可以退两步摔地上的。”

    徐令婕抬眸看着姐姐。

    见她不懂,徐令意又道:“那扶手矮,你一股子往地上坐,脑袋一歪,额头碰个红印子,不比摔水里强?你平日里没有本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这么一出大的……”

    徐令婕摇头:“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顾云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徐令婕一个窝里横的,在外头她没有本事兴事儿,在家里也不用她使这些歪扭手段,她是真不会那些。

    她们三个从前一道长大的那几年,交流过书道、画艺,讲过香道、首饰,可就是没有凑一块说过要如何去坑别人一回。

    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徐令意教起了徐令婕怎么坑人。

    徐令意知道徐令婕的性子,她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教她,讲了几句,见徐令婕不开窍,觉得很没有意思,偏过头,道:“你不是没有想那么多,再给你一炷香,你也想不到别的,你彼时在水边就只能想到这一招,不是吗?”

    徐令婕稍稍有些血气的脸再一次白了个透。

    徐令意道:“没有人推你一把,你就不知道往前走。柳媛不逼你,你不会跳水里,我不逼你,你也不会与云锦说真话,哪怕我们三个心知肚明。”

    这一下,徐令婕的眼眶都跟着红了:“我想坑柳媛一个大的,撞红了脑袋,哪里有落水动静大……”

    “我去问问你的药。”徐令意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顾云锦也没有打算留着。

    正如徐令意所言,三人都心知肚明的,徐令婕不肯开口说旧事,顾云锦也没有一定要说的意思。

    两年了,或者说十多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说与不说,她与徐令婕之间也就是这样。

    “你睡一觉吧,还不急着出宫去。”顾云锦扔下这句话,也要离开。

    她刚站起身来,衣角就被拽住了。

    顾云锦低头看,就见徐令婕紧紧拽着,指关节都泛着白。

    徐令婕没有抬头,身子颤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当时,柳媛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气不过,也想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最后脑海里剩下的就是水声……”

    “水声?”顾云锦抿唇。

    “是……”徐令婕缓缓抬起头来,眼睛溢出眼角,啪嗒啪嗒落下,“‘噗通’的水声,两年前我推你下水时,我听到的声音……”

    这是徐令婕第一次亲口正面承认那日事情。

    即便她们都知道内情。

    “大姐说得对,除了往水里跳,我没有想到别的法子,也想不出来的……”徐令婕扯了扯唇角,“别的我不会,只有这一桩,是我经历过的,我能想起来。

    我看着你和郡主过来了,知道很快就有人救我,我死不了,才倒下去的。

    可我一入水,还是冷得浑身都抽住了,很怕,是真的很怕。

    云锦,你那个时候比我还冷吧……”

第六百五十二章 谁也别想抹了谁的过去

    徐令婕说得很慢,声音都是颤着的,虽然很轻,断句也结结巴巴,但顾云锦还是一字一字都听清楚了。

    顾云锦没有打断徐令婕的意思,就这么听她说完,然后才重新坐了回去。

    没有掰开徐令婕拽着她衣角的手,顾云锦沉沉看着徐令婕,低声道:“是啊,很冷的。虽然都是春天,可现在过了清明,彼时还只是三月初,那年的冬天又长,我毫无防备摔下水,就算我知道自己不会死,也很冷很怕。”

    徐令婕的眸子紧了紧,眼泪流得更凶了:“我不知道是这种感觉,我……对不起……”

    “对不起?”顾云锦笑了声,不是嘲讽也不是质疑,只是有一种意外之感。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年的旧事,会从徐令婕这里收到一句“对不起”。

    以至于这种意外让顾云锦很久都没有再说出话来。

    徐令婕显然不太适应顾云锦的这一种沉默,尤其是在笑声之后,她本就不是一个能敏锐辨明旁人未出口的话的人,此刻又是受惊之后,越发辨不清楚,只当那一声是嘲笑。

    “云锦……”徐令婕的声音抖得越发厉害,“我那时候推你下水,不是想害你,我这么说,你信吗?”

    顾云锦点头:“我信。”

    徐令婕只是傻,却不是坏。

    她信了杨氏的说辞,她以为杨昔豫是个好人,她觉得顾云锦与杨昔豫能两情相悦最后和和美美……

    她天真起来,比曾经的顾云锦还要天真。

    所以,顾云锦会恼徐令婕,却不至于真的去恨她。

    那到底,不是真的想让顾云锦坠入炼狱的恶意。

    徐令婕的眼睛睁大了些,顾云锦缓缓却沉沉的颔首给了她勇气,她继续道:“可我终究是推了你,那之后,你跟我们就生分了。我知道是我欠了你一回,刚刚柳媛逼得太过了,我满脑子都是坑她报复她,可我也在想,还你一次……

    你受过的难,我也受一回,你是不是就……”

    徐令婕是一面哭一面说的,她哭嗝不断,说到这里已经接不上气了。

    缓了好一阵,徐令婕才期盼又迟疑着问:“我们,算扯平了好不好?”

    顾云锦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她想,徐令婕是真的天真,直到此刻依旧天真。

    这世上,哪有扯平这种事情呢?

    事情发生过,就不可能全盘抹去。

    那年落水是真的,之后十年的经历也是真的,若是抹平了,上一辈子的顾云锦又算什么呢?

    伤害不会抹去,前世的所有都是她亲生经历过的,成了内心最深处的烙印。

    最终,造就了现在的这个她。

    没有所谓的原谅,仅仅只是深究无益。

    顾云锦看着徐令婕,道:“我与你之间回不去,我与舅娘之间也一样回不去,就好似舅娘与杨家,回不去的。做人还是往前看吧,总归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徐令婕紧紧咬着唇。

    顾云锦又道:“我已经嫁人了,你最多也就这一两年,我与你好或者不好,也就是如今日这般偶然见上一面,不可能像前些年那样,从早到晚都在一处……”

    “我知道,可我……”徐令婕吸了吸鼻尖,眼睛里的那些许期盼全部都消失了,只余下伤心,“因为你不缺人护着了吗?不缺人待你好了吗?”

    顾云锦微微一怔,想了想徐令婕的话,突然就弯着眼睛,浅浅笑了。

    谁不希望身边有人待自己好?

    顾云锦小时候别扭,推远了父兄,推远了继母,直到入了京城,遇上了徐家人。

    彼时没有她希望的关爱,因而,哪怕是一丁点的温暖,都会想要收在掌心,滴水当涌泉。

    何况,杨氏和徐令婕,彼时是真真待她好。

    或者说,徐家那儿,除了闵老太太一个人恶言恶语的,其他人待她,就算不似杨氏那般一口一个“心肝宝贝我的儿”,但也不差。

    徐老太爷偏爱儿子,对顾云锦这个冒出来的外孙女与亲生的孙女无甚区别,舅舅们不方便与外甥女单独说什么,两位舅娘的态度便是舅舅的态度。

    魏氏只与闵老太太、杨氏有心结,根本不会来跟顾云锦过不去。

    而兄弟姐妹们,无人为难过她。

    主子们如此,底下人对顾云锦自然也看重,若非这样,就她以前那连兄嫂的脸面都不管的脾气,又怎么可能在侍郎府里开开心心住几年呢?

    不过是温暖罢了。

    也正是他们如此,虽然心里对落水有迟疑,还是信着杨氏,依着舅娘的安排,嫁去了杨家。

    等顾云锦恍然大悟时,想到杨氏的那一刀子才扎心扎肺的痛。

    被营造出来的所有温馨崩塌了,她看着雕栏玉砌变成了残垣断壁,站在废墟之中茫然又无助,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连从前几年间的美好都不敢信了。

    那些美好,是不是编造谎言的一部分……

    一旦开始怀疑和猜忌,那便是全盘的否认与不信。

    前世,顾云锦通透得太迟,在杨家那儿进不得退不得,以至于冲到杨氏跟前问前事的心气神都没有了,今生,她正好在落水后醒来,遇上那个节骨眼,心里压了数年的气一并迸发了,恨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撕开来,要一个血淋淋的结果。

    她闹了,也撕了,在满城风雨中搬回了北三胡同。

    那时候的她,豁得出去,自然什么也不顾,但终究,有那么一人顾着她,握着她的手,牵着她拨开层层乌云,看清楚所有过往。

    她知道了,那几年的好是真的,哪怕杨氏夹杂了私心,但到底是呵护过她的。

    徐令婕也是真的傻,可没有害她的心。

    残垣断壁是真,雕栏玉砌也是真的。

    无需为了其中一面而全盘否认另一面,因为,都是存在的。

    一如现在,残垣断壁依旧在,搬开来重建,也不是曾经模样。

    谁也别想抹了谁的过去。

    只是其中,又有了新的亭台楼阁,是蒋慕渊一点一点替她搭起来的,比月中琼宫还叫人向往。

    “是啊,我现在,真的不缺了。”顾云锦道。

第六百五十三章 长进了些

    说完,顾云锦起身往外走,这一次,徐令婕没有再拉住她,而是抱紧了棉被痛哭。

    后悔药,谁也不会有的。

    在落水的那一刻,徐令婕才知道,那刺骨的冷,和钻心的怕,是什么滋味。

    哪怕她想以此来跟顾云锦扯平,她也说不出口,若不是徐令意逼了她一把,她不会说。

    因为,一旦说出口,对不起的后面,不可能是原谅,而是再一次的自责与后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顾云锦从屏风后出来,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徐令意。

    徐令意的手边搁着药碗,浓黑浓黑的汤药,还冒着些许热气。

    “说完了?”徐令意抬眸看她,“正好,药能入口了。”

    顾云锦莞尔,她知道徐令意是特特守在这儿的,她与徐令婕说的那些话,虽然让人知道了也就那样,但徐令意不想再因为徐家里头的那些事儿,让娘家脸面无光。

    毕竟,今儿个的大事是卫国公府的二姑娘欺得徐侍郎的女儿落水了,而不是徐家表姐妹之间又如何如何了。

    不能抢了风头。

    不然,徐令婕给柳媛挖得大坑,就浅了。

    徐令意端着药碗往里头走,经过顾云锦身边时,道:“虽然还是傻,但较之从前,好歹是长进了些。”

    顾云锦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令婕哭得顾不上吃药。

    “这儿是北花园。”徐令意冷声道。

    徐令婕只能接了药碗,老老实实喝了,还不敢寻蜜饯。

    那药安神,徐令婕和顾云锦把旧事说穿了,虽然结果不如意,但也算越过了一层心结,渐渐有了倦意,闭着眼睡了。

    顾云锦请嬷嬷们帮着看顾,与徐令意一道去见皇太后。

    不管占不占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柳媛动手,总要给皇太后一个交代的。

    阁楼上下,此刻是没有谁有心思看花了。

    虽然,原本好些人就不是来看花的。

    贾婷慢着步子,沿着台阶往下走。

    皇太后今儿没有再相看姑娘们的意思,原先依次叫到阁楼外候着的贵女们,也就散了。

    贾婷无所谓,本来她就是个凑数的,怎么选都落不到她头上,能从赵知语的几句话里品出些味道来,对她而言,已经是收获了,旁的事儿,与她无关。

    只是,其他人就不同了,心里多少都憋着气。

    贾婷绕到山石旁时,突然就听见了从另一头传过来的声音,距离挺近,只因隔着个拐角,一时之间谁也看不见谁。

    那头正嘀嘀咕咕说着柳媛的不是,若非如此,怎么能坏了皇太后的兴致。

    似乎是知道此处不是胡乱说话的地方,那几人说了几句,也就散了。

    有一人往贾婷这侧过来。

    贾婷没有退,反倒是等四目相对时,冲对方笑了笑。

    那姑娘当即停住步子,脸色一白。

    贾婷笑眯眯的:“我听你们的意思,是故意让柳二姑娘与徐二遇上的?”

    那人的眼神越发防备。

    贾婷浑然不介意,道:“你防备我做什么?自打去岁那些流言起,我就没有机会了,纯属凑个热闹。”

    那姑娘的防备里又透出了几分懊恼,刚就不该在这儿妄言,叫人听了去。

    她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想要个好机会,可你看,我平平无奇,出身也比不上旁人,小公爷夫人坐在皇太后身边,不止是我,我们所有人,都黯然无光……

    我们只是想把她引开,仅此而已。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柳二姑娘会那么冲动,让徐姑娘落水了……”

    贾婷打量着那姑娘,听她说完,问道:“小公爷夫人……都已经是夫人了,她在不在,与你们有什么相干的呀?”

    那姑娘垂着眸子,叹道:“是我们想岔了,但真的只是想把人引开,没有旁的心思了。”

    这话听着,倒也有些理由。

    贾婷问,“柳二姑娘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让她去水边就去水边了?”

    那姑娘讪讪:“那条游廊,一面往桃林,一面往水榭,她疑心重,与她说了桃林,她就只会去水榭……”

    “你们倒是摸得准,那徐二呢?”贾婷又问。

    “不是我弄的,我也不晓得,”姑娘摇头,“她们先让徐二姑娘去的……”

    贾婷嗤笑一声:“分工倒也明确……”

    她就是正好遇上才问一句,见人家这么说了,并无再问的心思。

    贾婷转身要走,突然想到赵知语,便又顿住了脚步,凝着眸子道:“为何是水榭?”

    “人少?”姑娘迟疑着,“她们说的,人少,从阁楼上一眼就能看到……”

    贾婷回忆了一番。

    上头那阁楼,视线是极好的,今儿天气不错,为了观景,花窗都大开着,四面八方都看得清楚。

    她虽没有入内,但也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左右都张望过,对四周景致心里有个大概。

    贵女们候着皇太后的召唤,多是在这台阶底下,不会走太远,若只看人少,不止水榭那处少,西侧的亭子边上无人,北侧搭的小戏台附近也没有人……

    有好几处,都是合适的。

    甚至,顾云锦的坐次,面对着的就是桃林。

    反正柳媛唱反调,与她说了水榭,她自会往桃林去,再把徐令婕诓去,两人在桃林闹起来,顾云锦自个儿就能看到,哪里需要赵知语。

    而水榭,恰恰是赵知语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贾婷已经疑心了赵知语,自然是什么坏事都往她身上猜。

    会陪着皇太后在阁楼里坐落的就是几位皇子妃,顾云锦与寿安郡主,依着身份,座次必然固定,赵知语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坐在哪儿,面对何方。

    贾婷又问了一遍:“你们之中,谁先提了水榭?”

    那姑娘皱眉,道:“是我们商议的时候,正好遇上两个侍女,她们说今儿日光不错,往阁楼里送点心时,叫湖面映的日光刺了眼,虽扎眼睛,但波光粼粼的特别好看,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我们就觉得,既然会惹人看,阁楼里的人坐着,准能瞧见了。”

    这北花园,今天侍女不断,贾婷能去哪儿把人寻出来,又逼问个来龙去脉?

    况且……

    贾婷道:“是谁想出来要引开小公爷夫人的?”

第六百五十四章 纵容

    这可是一个指名道姓的问题了。

    那姑娘一脸为难,不肯出卖友人:“话赶话说起来的……”

    贾婷看出来了,道:“我们也是话赶话说到现在的,你实话与我说了,我才不会话赶话把事儿说出去。小公爷夫人教训了柳二姑娘,皇太后撑腰的,若叫她知道最初是你在算计,你说她会不会把你也扔下水?”

    这姑娘脸色刷的白了:“又不止是我……”

    “可我只抓到了你,”贾婷笑了笑,“你的那些同党,话赶话的,你也没有招出来。”

    姑娘还是年纪小,经不住贾婷这么逼,咬牙道:“是洪少卿的孙女……”

    贾婷挑眉:“鸿胪寺那位?”

    姑娘点了点头。

    贾婷没有再问,后续的事儿,她想,她还是需要一些助力的。

    远远的,贾婷看到了顾云锦与徐令意,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终是下定了决心。

    那姑娘顺着贾婷的目光看去,惊得心里直打鼓,道:“你要把我们告出去?”

    贾婷转过眸子来,笑道:“我只做对我有益处的事儿,我把事情告诉小公爷夫人,你认为对我有好处吗?”

    对方咬着唇,迟疑着不说话。

    “我背了那一身污名,小公爷夫人又不能替我洗去,让我重新有机会……”贾婷的声音沉了下来,透了几分痛,也带了几分恨。

    恨意落在那姑娘耳朵里,叫她一个激灵,但也明白了贾婷的意思,闷声道:“是啊,小公爷夫人不能替你洗污名……”

    两人对视一眼,对方转身走了,留下贾婷一人,看着那姑娘的背影,半晌嗤笑一声。

    天真!

    她的确只做对她有益处的事情,可谁说她寻顾云锦,只有那么一个好处呢?

    不过,北花园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还要再等一等。

    顾云锦与徐令意都不知道这些,顺着台阶上去,进阁楼给皇太后赔罪。

    寿安坐在皇太后身边,冲顾云锦暗悄悄眨了眨眼睛。

    顾云锦心里有数了,上前行了礼,道:“扫了您看花的兴致,是我错了,我认罚的。”

    皇太后问道:“那你与柳媛动手,你认不认罚?”

    “打她没有打错,不认的。”顾云锦道。

    这话一说,大皇子妃宋氏突的抬起眼皮子,扫了顾云锦一眼。

    她与顾云锦没有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只听说这一位很是受皇太后喜欢,先前几人留在阁楼里陪皇太后说话,宋氏看顾云锦与寿安一道给皇太后逗趣的模样,就知道宫里的传言非虚。

    皇太后是真的挺喜欢顾云锦的。

    底下闹起来了,柳媛的确有错,但皇太后让珠娘去撑腰的态度也是真的。

    按说,顾云锦回到阁楼上,只要好好与皇太后认个错,说几句软话,让皇太后能堵卫国公府的嘴,这事儿就过去了。

    偏偏这看着机灵的顾云锦,声音是真的娇软,但态度是一步不让。

    这叫宋氏心里泛起了嘀咕。

    顾云锦是真的不怕让皇太后不高兴,还是故意硬气几句让皇太后借此发作一番,转头卫国公府再闹,也能说慈心宫罚过了?

    宋氏还未想明白,皇太后的反应却让她更加讶异。

    皇太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笑出了声。

    而且,这笑声里满满纵容。

    皇太后问了几句徐令婕的状况,又听底下嬷嬷来禀,说柳媛也无大碍,便不提这事儿了。

    “哀家有些乏,先回宫了,你们要观花的就留下。”皇太后道。

    这厢皇太后定了回宫,几位皇子妃自是陪着走了,留下来一众贵女,心思各异。

    有些纯粹来赏花的,自是不走,三五结伴着看花去了;有人兴致不高,打道回府;又或者是知道皇太后必然留了掌眼的嬷嬷宫女,想在人前在露露脸,便乖乖巧巧地留下来。

    贾婷先行一步,她如今无需也不屑应付人,说走就走。

    那被她拦住问话的姑娘不敢与其他几个参与者说露馅的事儿,见贾婷走了,倒也松了一口气。

    因着有人离开,今日北花园里的冲突自然也跟着传了出去,听得人面面相觑,又觉得毫不意外。

    顾云锦与柳媛早就撕破脸了,前回就动过手,今儿个冤家路窄,不闹才不寻常。

    叫人吃惊的其实是皇太后的态度。

    皇太后这明晃晃的偏帮,要不是顾云锦自个儿有力气扔柳媛下水,只怕皇太后还要出人手助她一把了。

    有人品出的是皇太后对顾云锦、对蒋慕渊的宠爱,也有人品出的是皇太后对顾家的态度。

    虽然,同一桩事儿,品出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态度。

    “卫国公府可是开朝封的,世袭罔替,哪怕不及宁国公府风光,但也不是寻常的贵胄,皇太后一点都没给柳家留颜面,她护着顾家女呢,就凭皇太后这份宠,圣上必然不会追究顾家失城之罪,顾家还是能留得住将军印。”

    “这话说得不对,圣上不追究,不等于顾家有能耐继续接守将位子,我看是镇北将军要换一家来,小公爷夫人娘家败了,皇太后素来喜欢她,自是心疼的,见她要失倚仗,给她撑个腰,也是安抚顾家几十年的功劳苦劳。”

    牵扯着镇北将军府,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人去说徐令婕和柳媛最初的冲突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更没有人说,顾云锦扔柳媛下水是对还是错。

    流言里顾不上那些,身处其中的卫国公府却是忍不了。

    卫国公夫人见柳媛狼狈不堪的回来,听闻了事情经过,险些就厥过去,也不管旁人劝,直直就去了慈心宫要一个说法。

    皇太后刚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就听见外头一阵动静,她的眼皮子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向嬷嬷心里有数,出去一看,只见卫国公夫人提着裙摆急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又拦又劝的宫女内侍,却是谁都拦不住她。

    卫国公夫人冒着火,却也不敢硬闯皇太后寝宫,看见向嬷嬷,便顿了脚步。

    在卫国公夫人开口求通禀之前,向嬷嬷先道:“皇太后今儿疲了,这会儿正歇着,国公夫人不如明儿再来。”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一而再、再而三

    这是明晃晃的推拒之词。

    卫国公夫人满腹的委屈又冲上了头,直直跪了,道:“那我便在这儿候着。”

    向嬷嬷看过各种架势,见状,不拦也不拉,转身进了内殿,把状况与皇太后说了说。

    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道:“随她跪着吧。”

    这一跪就是大半个时辰。

    皇太后这才睁开了眼睛,让向嬷嬷去叫卫国公夫人进来。

    卫国公夫人得了传召,起得有些猛,一时间头昏眼花,险些摔倒,扶着两个宫女连连顺气。

    待她进去行了礼,皇太后冷冷一眼就扫过来了。

    “哀家本以为你是一时冲动,跪着想一想就清明了,可看你现在的眼睛,看来这大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让你跪明白。”

    卫国公夫人攥着拳头,哽咽道:“臣妾是不明白,她们姑娘家起冲突,您为何这般偏心?媛儿落水,您身边的宫女还故意让她在水里多泡了会儿,您不止没有罚顾云锦,连句重话都没有说她……前回也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

    “你也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皇太后看着卫国公夫人,“每一次都是柳家先招惹别人,你让人家站在那儿给她欺负吗?你们柳家的姑娘是姑娘,别人家的姑娘,难道就是根草了?”

    “可却是顾云锦欺负……”卫国公夫人想辩白,可她看到皇太后的眼睛,就说不下去了。

    她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抬起来,道:“他顾家有功绩,我们柳家难道没有吗?柳家先祖跟着太祖爷打天下,也有苦劳……”

    “所以呢?柳家是世袭罔替,顾家还在为能不能留住将军印还拼搏,”皇太后的声音越发冷了,“不是看在当年拥立有功,先帝早与你们柳家算账了!心大,也要有个度,哀家还没死呢!”

    那些陈年事,卫国公夫人年轻,没有亲身经历,但也听过几句,被皇太后直白地撕开来讲,吓得心神难安。

    皇太后也是火气上来了,道:“柳媛年纪不小了,该说个亲嫁人,先前盯着云锦丫头不放,还能说是尘埃未落定,她想争一争,现如今,她还闹腾,是想如何?世袭罔替的开国功臣家的嫡女,你们柳家不要脸,孙家还要脸呢!”

    卫国公夫人的身子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面无血色。

    皇太后一开始说的就是柳家,而并非柳媛,后头说的是孙家,而非蒋家……

    这哪里是在骂柳媛,明明是指桑骂槐,句句都是冲着前事去的,是借今日之事恼他们柳家前事之过!

    卫国公夫人是被搀出慈心宫的,皇太后多看她一眼都烦。

    向嬷嬷知道内情,眼看着皇太后又拿了一颗糖含入口中,她眼皮子一颤,但到底没有拦着,只是道:“您何必与她置气。”

    皇太后哼了声。

    若是太祖爷知道开国功臣的后代一个个是这么个模样,只怕是气得要从皇陵里跳起来把当年封爵的诏书给撕烂了!

    “所以哀家一早就与圣上说,让阿渊娶柳媛,根本就是胡闹。”

    向嬷嬷道:“这不是没有娶嘛!”

    “娶回来能把哀家气死!”皇太后揉了揉眉心,摆了摆手,“不提他们了,哀家再歇会儿。”

    向嬷嬷闻言,起身退出来。

    北花园里,徐令婕哭累了睡了会儿,这才由徐令意送回了侍郎府。

    离开前,她红着眼睛看着顾云锦,一肚子的话,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说,终究还是都咽了下去。

    顾云锦想着能说的、该说的话,今儿已经说开了,便笑了笑,与寿安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在离宁国公府不远处停了。

    顾云锦掀开帘子,看着拦车的人,那是贾婷。

    贾婷就这么站着,拦车拦得毫无惧意,抬着头道:“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此处虽不是人来人往,但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顾云锦无意请人入府一叙,便转头看向听风。

    听风会意,道:“珍珠巷那宅子,如今一直空着。”

    顾云锦了然,以目光询问贾婷。

    贾婷点头,应了。

    寿安不跟着去,顾云锦换了小轿,与贾婷分别行了两条路,刚进珍珠巷旧宅,还未及感慨,贾婷也到了。

    顾云锦对这儿算得上熟门熟路,念着今日天气不错,便请贾婷在院中石桌坐下。

    贾婷道:“夫人愿意借一步说话,想来是认得我的。”

    “认得,”顾云锦点头,“中军都督府佥事贾桂大人的女儿,去年元月,我们在天水观外见过。”

    提起彼时,想到如今境地,贾婷自己都有种时隔数年而非仅仅只是一年的感慨,她扯着唇笑了笑,却是苦笑。

    贾婷不是来叙旧的,当即开门见山,道:“先前北花园里,我偶然听了几句,想说与夫人听。”

    顾云锦心思一动,猜测大抵与今日闹剧有些关系,便道:“请讲。”

    贾婷道:“今日柳二姑娘与您那二表姐的冲突,可以算是有人故意为之。

    夫人您夺目,她们想引您离开阁楼,才使了这法子,却没有想到那两位姑娘性子都刚,最后闹成这般收场。

    提起水榭的,是鸿胪寺洪少卿的孙女。

    夫人问问您表姐,就知道是谁引她去的水榭了。”

    顾云锦挑眉,她原以为今儿这事儿应当就是冤家路窄,却没有想到是有人故意为之。

    柳二那人是欠教训,背后弄些小手段的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人。

    只是……

    顾云锦看着贾婷,直言道:“你不像是个掺合闲事儿的人。”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算计了什么,贾婷都不在局中,又何必搅混水。

    听顾云锦这么说,贾婷倒是笑了起来:“是想请夫人帮个忙。”

    有交换有利益,才有助力,这倒是常情。

    顾云锦示意贾婷先说。

    贾婷有求而来,道:“我去年出事,那几个混球撞到了小公爷的手里,只因小公爷赶着离京,请小王爷代为管一管,最后案子是结了,但有太多的谜团解不开。

    我想,其中来龙去脉,小公爷知道的肯定比顺天府的案卷里写的要多。

    我到底是得罪了谁,才会遇上那样的事情,还请夫人能指点一二。”

第六百五十六章 念得紧

    顾云锦道:“小公爷不在京中。”

    “他在返京的路上了,”贾婷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道,“那混账东西把我的人生变成了一盘死棋,我却连如何掉进去的都不知道,我靠恨意撑一辈子,也总要知道该去恨谁。”

    设身处地,异位而处,顾云锦想,她能理解贾婷如今的这一份恨。

    对顾云思前世的小姑子,顾云锦的了解实在太少,可看她如此,多少能品味她的心境。

    全程断了,名声毁了,不知道未来如何走,要争一口气,也是人之常情。

    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呢?

    即便贾婷自己过得了这一关,那些传出去的流言蜚语,也让她能走的路窄小又崎岖。

    顾云锦抿了抿唇,道:“可我未必能给你答案。”

    贾婷垂着眸子,道:“多一条路,总归是多一个希望,只凭我自己,无能为力。”

    见状,顾云锦颔首,算是应下了:“小公爷回京后,我替你问一问,能不能有结果,我不敢把话说满了。”

    闻言,贾婷反倒是笑了。

    若是顾云锦满口答应,她只当这条路寻错了,但顾云锦这般慎重的回答,贾婷才觉得,顾云锦是真的会去问一句,而不是随口一说,搁在脑后。

    毕竟,这个人是真的直接,打人时利索,郑重答应的事,也会说一不二。

    顾云锦如此帮忙,贾婷也愿意再添个饵料,道:“我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与三殿下的那位侧妃有些关系。”

    “为何?”顾云锦讶异。

    贾婷道:“只是感觉而已,您可以当作是我妒恨她占了原本属于我的位子,我看她格外不顺眼。”

    顾云锦笑了笑,没有觉得贾婷是夸大其词,因为她知道,若无那场变故,三皇子侧妃的位子,还就真是贾婷的。

    两人说过了事儿,贾婷先一步离开,顾云锦依旧坐在石凳上,不疾不徐添了一盏茶。

    那几个官家女想引她离开水榭,这其中理由,顾云锦听着也像那么一回事儿,可赵知语呢,她参与进来做什么?

    顾云锦与赵知语,并无仇怨。

    当然,徐令婕那个软柿子,也不可能与赵知语打过交道。

    莫非赵知语是冲着柳媛去的?

    柳媛那得罪人的性子,先前做过什么,还真是说不好。

    虽然看着是贵女们之间的是非,可顾云锦两世为人,与这几位都无深交,更不清楚她们的背后,家族之间互相是不是有牵扯,真要弄明白赵知语与柳媛的弯弯绕绕,还是要交由听风去办。

    好在,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茶水渐渐凉了,顾云锦没有继续往下想,起身在宅子里走了走。

    她去看了后花园,这里的景致先前是徐氏布置的,她们搬走之后,这宅子无人居住,虽有人打扫看顾,但总归少了些……

    少了人气。

    蒋慕渊曾与她说过的“人气”。

    想到他,顾云锦不由弯了弯眼睛,转身去了她住过的跨院。

    里头只余大件家具,摆设空荡荡的,可她却能想起彼时情景。

    墙角的那花架上摆过水盆,养了几尾小鱼,几片水荷,蒋慕渊曾夸过生动;

    几子曾被她挪到窗边,推开花窗画过中秋月圆,那是应了要告诉蒋慕渊,她看到的明月是什么模样;

    他们在这屋子里说过话,下过棋,那些一点一滴的呵护,在拨开了那些懵懂之后,再回首去看,甜得粘牙。

    一如那墙上被念夏擦过的脚印,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了,实则还是在的,擦拭过的部分,总归与其他墙面会有一些不同。

    粗粗一看,皆是白墙,细细打量,那摩擦过的印子还是能寻出来的。

    就像是那翩然越墙而去的身影,人是离开了,却落在了心尖上。

    实在是念得紧了。

    顾云锦转过头,见听风站在东跨院外头,隔着月洞门,能瞧见他半个身子。

    “听风,”顾云锦唤了声,对探头过来等吩咐的亲随道,“小公爷再过几日能抵京?”

    听风一听就乐了:“大抵还是五六天,夫人也算算路程?”

    顾云锦抿着唇,唇角是压住了,眼睛里的笑意还是溢了出来。

    她哪里没有算过。

    北地与京城路远,好在蒋慕渊回京时身边就只带寒雷,两人轻骑快马,又化了积雪,春意盎然时夜宿郊外也不会寒冷,比去年他们一行人踏雪北上又不得不寻夜宿之地时方便多了,自然行程也会快些。

    可路途在那儿,兴许也会有耽搁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具体是哪一天。

    话又说回来,顾云锦是心心念念盼着,却也舍不得蒋慕渊日夜兼程受累,放缓些行程,对赶路人来说,就会轻松许多。

    这种又是翘首企盼又是舍不得的情绪,萦绕在心头,反反复复拉扯着,最终扯出来的除了为难,还有甜意。

    听风把顾云锦的反应看在眼中,只恨没有能定格一瞬的道法,若不然,叫他们爷亲眼看看夫人这表情模样,该有多好。

    可惜,他就是一凡人,别说是道法了,丹青都描绘不好。

    到时候只能靠他这一张嘴来描述一番了。

    虽然,还是嘴笨,临时抱佛脚是来不及了,不如写份底稿,寻人润色润色?

    不晓得纪家小公子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听风的思绪早就飘远了,满脑子都是如何让纪致诚把眼前画面表述得天上有地下无,而纪致诚的妻子徐令意正一脸凝重地坐在清雨堂的木炕上,看着杨氏忙里忙外。

    徐侍郎府里,杨氏是早早听说徐令婕出状况了,急得她额上冒汗,又不敢叫闵老太太知道,只让人去胡同口候着,一旦见了人,直直带回清雨堂,莫要去仙鹤堂里露面。

    可徐令意是陪着徐令婕一道来的。

    大姑奶奶回娘家,哪有把人拦在府外的道理?

    又怕徐令婕说不清来龙去脉,杨氏更愿意让徐令意来说。

    思前想后,便请徐令意也一并过来。

    担心叫闵老太太听了消息,杨氏都不敢去二门上迎人,只好请了魏氏帮忙,让她把两姐妹都带回清雨堂。

    毕竟,姑奶奶回来,魏氏这个亲娘去迎,说得过去。

第六百五十七章 怪不得别人

    魏氏匆匆忙忙的,只大致了解几句,见徐令婕那样子,心里一个咯噔。

    脸色廖白,唇上泛青,整个人奄奄的,不像是落水受寒,倒像是精神气都一并泄,只剩下一具空壳子了。

    二门上不是说话的地方,魏氏赶紧把人领回了清雨堂。

    杨氏揪着心,一看徐令婕回来的样子,险些脚下一个踉跄。

    对于北花园今日观花的真正目的,杨氏与徐砚讨论过,都是心知肚明,可他们都没有攀附某位皇子的心思,也就不可能冲着这个去。

    只是想让徐令婕去散散心罢了。

    清明那日,回杨家祭拜老太太时,徐令婕的情绪并不好。

    虽然贺氏那个兴风作浪的不在了,但因着是老太太没了之后的第一个清明,当时为了表明立场、严肃分出去的几房还是依着规矩回来磕头上香。

    天大地大、死人最大,杨家长房名声再不好,其他几房也不想背一个不孝又与死人计较的罪名。

    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泼起水来,哪有什么道理。

    可上香归上香,关起大门之后,想看戏的心思是断断不会歇的,也就是如今杨家长房人口少,各个夹着尾巴做人了,想看戏也看不出门道来。

    东边不亮西边亮,看不着老太太的儿子、孙子们的热闹,倒也可以看看女儿女婿的笑话。

    尤其是杨氏那半长不短的头发,总让人少不了与她提一提去岁狠绝断发的事儿。

    徐令婕为此憋着气了,当场叫徐令峥和杨氏严防死守地看着没有闹起来,回来后少不得说些糟心话。

    杨氏便想,北花园里看看花也是一个消遣,又是在皇太后跟前,总不至于有晕了头的想惹事。

    可她没想到,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在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都要与徐令婕过不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徐令婕这狼狈模样,她看着脚都软了。

    身份使然,徐令婕是不比顾云锦金贵,但侍郎之女,该装扮还是要装扮的,若不然,她素得跟家道中落似的,徐家丢人,也是为难其他府邸不比徐家的姑娘。

    处在什么位置,还是要做附和的事情,才不至于让其他人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因而,徐令婕白日是收拾得漂漂亮亮出门的。

    却不想,眼下人回来,成了个小孤女一般。

    换了身不太合身的衣裳,头发简单挽着,脸上的妆容、首饰头面都不见了,虽然杨氏估摸着东西都落水里去了,心里也不舒坦。

    杨氏心疼地抱着徐令婕,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有收到什么答复,只好赶紧让人进内室里躺下,又催着备姜汤,哄她说话。

    徐令意在次间里等着,魏氏坐在一旁,低声问她状况:“怎么好端端的就起了冲突了?你没有吃亏吧?”

    “令婕喝了两口水,我无事,云锦也无事,”徐令意压着声儿,道,“吃亏,柳媛吃得还多些,水都比令婕多喝了好几口。”

    听她这么一说,魏氏也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了。

    徐令意把方子交给邵嬷嬷,道:“太医开的,回来之前吃了一贴了,今儿大抵是不用再喝,妈妈抓了药,明日再给令婕煎吧。”

    邵嬷嬷正琢磨着请医婆的事儿,闻言忙点头:“叫大姑奶奶费心了。”

    杨氏在里头哄了一阵,徐令婕还是老样子,她只好狠狠心,把人交给画竹伺候着,先一步退到外头来,向徐令意细细打探来龙去脉。

    “外头的传言,说得倒是有板有眼的,但我也不知道真假,”杨氏面上透了疲惫,道,“令意与伯娘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能在皇太后跟前……”

    徐令意刚大致与魏氏说过,再复述起来思绪也清楚,道:“我得了消息过去时,令婕刚从水里被捞起来,只知道是她与柳媛起冲突,最后落水了。

    柳媛坚持说她没有推,是令婕自己跳的,我和云锦没管她说什么,总归是她理亏。

    云锦打了柳媛两个巴掌,又把人扔下水泡着,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就在边上站着,算是给云锦撑腰了。

    我们去看令婕,嬷嬷们喂了她姜汤,太医也瞧过了,方子我刚给了邵妈妈。

    我听令婕那意思,的确是她自己跳的,柳媛说了很过分的话,令婕想坑她一把。

    回来之前,我跟着云锦拜见了皇太后,伯娘放心,听皇太后的口气,不会追究这事儿,反而是护着我们的,想来卫国公府那儿也不会为此来为难我们。

    至于令婕如何去的水边,到底怎么和柳媛吵起来的,伯娘就只能问令婕了,我和云锦都不知道。”

    这一番话,算是把事情说明白了。

    杨氏看了徐令意一眼,心里唉唉叹了一声。

    从小一道长大的两姐妹,年纪相差其实也不大,徐令意这么通透有章法,徐令婕却是她问什么都没有好好答。

    杨氏倒不是妒恨,她更多的是自责,她深知问题在自个儿身上,若是这些年她耐心细致地调过徐令婕的性情,如今也不会这般。

    怪不得别人,全是她自己没有好好教女儿。

    “皇太后不怪罪,我也松口气……”杨氏讪讪笑了笑,道,“云锦平日与我们生分,出了事情,还是帮令婕的……”

    徐令意睨了杨氏一眼,又往内室方向看了看,道:“原本该让令婕自个儿跟您说的,但我估摸她说不出口,就还是我来说吧。

    令婕今日跟云锦赔礼,说两年前是她亲手推云锦下水的,虽然不是想害云锦,但事情的确做过了。

    她跳下水,也是想一报还一报,跟云锦扯平了……”

    杨氏的眸子骤然一紧,双手攥成了拳,眼眶都泛着红。

    那年的事儿,明面上以顾云锦让念夏打了杜嬷嬷板子而收场,但杨氏清楚,顾云锦的心跟明镜一般,所有的缘由都清清楚楚。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认下归认下,杨氏和徐令婕都没有认过。

    今日坐实了旧事,杨氏心里发沉,一时之间,她没有工夫去想为何徐令婕会主动与顾云锦坦言,而是满脑子都想着顾云锦。

第六百五十八章 戳心戳肺

    “云锦她怎么说的,”杨氏的声音颤着,“她肯原谅吗……”

    说到这里,杨氏自个儿先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会原谅的……”

    她养了顾云锦四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私心,但也是真的用心去对待过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顾云锦从前的脾气,杨氏一清二楚,后来的脾气,她也领会过了,杨氏知道,顾云锦断断不会原谅。

    若是不在乎的外人,吵过了打过了,也就都过去了。

    可正因为不是,正因为她们以前感情好,顾云锦那般信任她,那一场算计和背叛,才会越发的不可原谅。

    一如杨家老太太扎向杨氏的刀子,捅破了皮肉,止不住的鲜血是长年累月的亲近与信任。

    杨氏自己体味过,推己及人,又怎么能怪顾云锦的“绝情”呢。

    “难怪……”杨氏叹了一声,“难怪令婕不吭声……”

    北花园落水算什么大打击,何况是徐令婕自己选择跳下去的,让她回不过神来的不是落水,而是顾云锦的冷静与疏离。

    是无法再修补的情感……

    除了一声叹息,还能如何?

    心里挂念着顾云锦的事儿,杨氏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瞒过闵老太太。

    这一团乱的,杨氏实在没有精神去应付闵老太太,也不希望她掺合进来。

    正要与魏氏和徐令意商量商量说辞,仙鹤堂里却来了人,要请她们过去。

    杨氏和魏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觉得脑壳痛。

    徐令婕此刻状态,杨氏便不许她去闵老太太跟前,只给她点了凝神香,让她好好歇一会儿,免得她那张在外头软绵绵的嘴,进了仙鹤堂,叫闵老太太一点火,又成了炮仗。

    其余人进了仙鹤堂,闵老太太的脸色果然阴沉极了。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婆母吗?”闵老太太一张嘴就是一顶大帽子。

    杨氏在一旁坐下,道:“您这话说的……”

    “前回大郎被逼着交了两年的俸银,你们不与我说,”闵老太太瞪着眼,“今日令婕被逼到水里去了,你们是不是也要瞒我到底?”

    杨氏抿唇:“令婕受了惊,太医给看过了,养伤几日,没有大碍,您放心吧。”

    “我放心个屁!”闵老太太拍了拍罗汉床,“令婕没事,那大郎呢?那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大郎凭什么跟人家比?凭你那名声臭了的娘家吗?”

    这话不止是戳心戳肺,而是难听至极,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别说是杨氏,魏氏听着都糟心。

    徐砚是有才华有本事,但满天下这么多举人、进士,都是真才实学,徐砚这么些年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没有等过缺,没有遭受过起起伏伏,一路做到工部右侍郎,且尚书与左侍郎两位大人年事都高了,这几年里先后都会告老,给徐砚让出升官之路。

    这凭的不就是现在臭了名声的杨家吗?

    当年若无杨氏下嫁,杨家支持女婿而打点扶持,徐砚一身本事都无处发挥,辛辛苦苦十几二十年,怕是还在外放磨砺。

    闵老太太不念着杨家当年的好,怪罪杨家如今的衰败,这吃相,太难看了。

    至于什么得罪不得罪卫国公府的,闵老太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可哪怕明知这一点,杨氏还不得不憋着气解释:“皇太后评断的对错,令婕没有错,卫国公府不敢如何的,不然皇太后那儿,他们交代不过去。”

    “令婕没有错?”闵老太太眼皮子一抬,“我当然知道令婕没有错,可人家卫国公府的姑娘为何谁也不为难,偏偏为难上令婕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顾云锦吗?

    顾云锦如今飞黄腾达,人家高攀了小公爷,是长公主的儿媳妇,那柳媛不能拿顾云锦怎么样,转过头来就欺负我们令婕。

    令婕做什么要吃这个亏!她顾云锦念着令婕的好了吗?

    真不是个东西!”

    杨氏哼笑了声,她就知道,闵老太太骂来骂去,最想骂的其实就是顾云锦。

    虽说柳媛寻上徐令婕,十之八九是因为顾云锦,可这不是顾云锦的错。

    当然,这话在仙鹤堂里是说不通的,杨氏也懒得说,白费口舌不算,还白受一肚子气。

    “叫她登门来赔礼!”闵老太太厉声道。

    杨氏一怔,明白过来老太太说的是什么,险些一口气憋着。

    徐令意不爱掺合这些,但眼下不是自家越闹越过的时候,外头只会说柳媛的不是,他们何必再把视线收到顾云锦与徐家的关系好坏上来。

    本末倒置。

    徐令意道:“云锦教训了柳媛,该给令婕找的场子都找回来了,还赔什么礼。”

    “她打爽快骂爽快了,倒霉的是你亲妹妹!”闵老太太高声道。

    徐令意面不改色:“我那亲妹妹,亲手推了云锦下水,祖母您还让云锦来赔礼?她俩好不容易把前头事情说明白。”

    这下轮到闵老太太愣住了,看看杨氏又看看徐令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最后冒出一句来:“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掰扯的?”

    徐令意还想说什么,魏氏在一旁拉了她的袖子,她沉思着,还是没有继续说。

    杨氏是真的乏,几桩事情压在心头,若闵老太太说的是正儿八经的要紧事儿,她自然愿意往下听,可偏偏全是歪话,杨氏实在撑不住,嘴上应付了几句。

    魏氏看在眼里,道:“老太太您再不高兴令婕吃亏,也再忍一忍,等卫国公府寻上门来了,咱们令婕是倒霉催的,您到时候说什么都成,现在您把要说的话都说干净了,等人来了,还有什么新鲜说辞呀。”

    这纯属缓兵之计,魏氏根本不认为卫国公府会昏了头。

    闵老太太倒是听进去了,并非多懂这事理,纯粹是想起了去年杨家的事儿。

    杨家老太太就是张嘴张太早,以至于被徐家反将一军,先前多得意,后头就有多倒霉。

    前车的车辙印子,闵老太太不当作借鉴的铜镜,只用来做给杨氏立规矩的戒尺。

    “也是,”闵老太太盯着杨氏,“我还没有活利索,就不学亲家老太太了,心急火燎的,蹬腿也蹬得快!”

第六百五十九章 白日梦

    这话一出,别说杨氏如何反应,魏氏和徐令意都险些没崩住。

    仙鹤堂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一时之间也傻了眼。

    老太太平日里背后如何说道杨家是一回事儿,当着杨氏的面这么一刀一刀扎,那也太狠了。

    杨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不愿与闵老太太计较口头是非,反正中馈在她手上,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理不在老太太手中,而且,徐砚内心里偏向她,她在老太太这儿受的所有委屈,徐砚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只要徐砚向着她,杨氏对于闵老太太的挑衅全部都能咽下去。

    可今儿这话太过了,让她想忍都忍不下。

    “别管外头怎么说,老太太您也清楚,我母亲不是活利索了才蹬腿的,”杨氏直直看着闵老太太,“您想看着老爷加官进爵,就别学我那心眼多的母亲,您又学不来。”

    杨氏是克制又克制,气愤之下,说出来的话也没有那么难听,毕竟,她再气闵老太太,也不会去走贺氏的老路。

    贺氏不要命,杨氏是极其惜命的。

    闵老太太却不管,反倒因为杨氏的顶嘴而跳起来:“加官进爵?大郎还怎么加官进爵?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太后今日给几位皇子相看,你们没有想方设法给令婕走走路子,反而让她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好事儿还能落到她头上吗?”

    提起这一点来,闵老太太就气得抓狂。

    徐老太爷一口一个女儿争气、外孙女出息,以和宁国公府做了亲家为荣。

    虽然在闵老太太看来,这亲家有和没有一个样。

    可闵老太太成天听徐老太爷念叨那些,也听出了火气。

    徐令意已经嫁人了,徐令婕却未说亲,若能入皇家,成了皇家媳妇,那徐老太爷还需要惦记靠不住的顾云锦吗?

    而且,徐令婕高嫁,徐砚与圣上做儿女亲家,那前程必然如锦。

    杨氏和魏氏都被闵老太太言语之中的异想天开给惊到了。

    魏氏不懂官家事情,她的心也小,一步登天的念头,她的脑瓜子想不到。

    杨氏倒是懂,但她没有起过半分心,就徐令婕那性子,真把她丢进皇家,那是在害她的命。

    只是,显然闵老太太已经全怪罪上了,仿佛没有顾云锦招惹来的柳媛,徐令婕就已经入了皇太后的眼,捧着圣旨要出阁了。

    徐令意看着闵老太太,心说难怪祖母今儿骂顾云锦骂得特别凶,原来是坏了她的白日梦。

    道理说不通,白日梦就更加不会醒。

    好在邵嬷嬷是个机灵的,晓得杨氏她们在仙鹤堂里必定鸡同鸭讲没有结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使了人来传话,说徐令婕惊魂未定要寻杨氏。

    杨氏顺着杆子走人,临走前还不忘以徐令意要回纪家为由,顺手把魏氏母女两个捞出来,留下闵老太太一人在仙鹤堂里继续撒气。

    妯娌两人一道走了一段,却是谁也没有说话,临到岔路口,才停下步子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而后,各走一边。

    魏氏有很多话想与徐令意说,刚在清雨堂里不方便,就一直忍着,可没想到两处耽搁下来,时辰不早了,她也只能长话短说。

    徐令意认真听了,都是些日常在婆家要注意的事儿,虽是絮絮叨叨的,但总归道理不错,也是母亲的真情实意,她便一一应下。

    待送徐令意上了马车,魏氏才依依不舍地回自个儿院子。

    张嬷嬷看她模样,试探着问:“您不问问姑奶奶的肚子?这都大半年了……”

    魏氏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也就半年,这事儿急不得,我听她口气,她婆家都不催,我这个当娘的做什么跟女儿过不去,况且,眼下纪家最看重的,还是明年姑爷下考场吧……”

    “姑爷考功名是一等一的大事,”张嬷嬷点头,末了又道,“开了春,山道好行,不如太太寻一日去西山上求个签,一求姑爷金榜题名,二求姑奶奶早日有孩子。”

    魏氏听了也觉得在理,反正瞒着徐令意,不叫她心里着急。

    而清雨堂里,杨氏进了屋子就瘫倒在了榻子上。

    内室里的床铺安置了徐令婕,她这会儿舍不得把女儿挪回去,便自个儿将就将就。

    杨氏闭着眼休息,原是想睡会儿,可心里沉甸甸压着事儿,根本无法入眠,就这么直挺挺地躺了两刻钟,终是又睁开了眼睛。

    邵嬷嬷把杨氏的疲惫看在眼中,给她端了盏热茶,刚要开口劝慰几句,就听见内室里传来徐令婕的声音。

    杨氏听见了,顾不上喝茶,坐起了身,趿着鞋子去看徐令婕。

    邵嬷嬷见状,只能叹息一声。

    里头,徐令婕抱着锦被,直直看着进来的杨氏,道:“画竹说母亲去祖母那儿了,祖母是不是又为难您了?”

    女儿话里的关心让杨氏好受了些,搂着她道:“你祖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左不过那么些话,听惯了……”

    徐令婕扯了扯唇角。

    她犹豫了一阵,道:“云锦还是怪我……”

    杨氏拍了拍徐令婕的背:“她不止怪你,她还怪我吧……”

    徐令婕垂着眸子把自己与顾云锦的那番对话转述给了杨氏听。

    杨氏一言不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

    她之前总觉得徐令婕不会说话,很多事情交代起来龙去脉时不及徐令意清楚,也不如顾云锦直白,可这会儿听她说表姐妹之间的对白,却又觉得徐令婕说得太明白了。

    杨氏仿佛是亲眼看到了顾云锦坐在她跟前,亲耳听了顾云锦那些话,一字一字,让她心里难受得慌。

    母女两人终是相对无言。

    屋子里沉默着,画竹从外头探了头,低声道:“太太,陈妈妈来了。”

    杨氏转头:“哪位陈妈妈?”

    画竹道:“以前在兰苑里伺候过表姑娘的。”

    杨氏了然了。

    自打顾云锦搬出侍郎府,兰苑也空置了,里头的人手都撤去别处做事,陈妈妈也一样。

    她此刻求见,应当有她的理由。

    杨氏赶紧让人叫陈嬷嬷进来。

第六百六十章 别人的算计

    陈嬷嬷福身问了安,道:“太太,是表姑娘有些话想问二姑娘,就让抚冬来寻的奴婢,叫奴婢代为来问一声。”

    这其中关节说得明白,杨氏却是心里发酸。

    顾云锦走得如一阵清风,再也不进侍郎府一步,不止是她自己,抚冬都不迈进来了。

    哪怕有事儿,都使人中间传一道,就是要与这儿划清界限。

    杨氏心伤走神,徐令婕看向陈嬷嬷,道:“云锦要问什么?”

    陈嬷嬷道:“表姑娘想知道,二姑娘怎么就去了水榭边上?”

    “那儿人少,”徐令婕答道,“我不想与人打交道。”

    陈嬷嬷又问:“听说当时姑娘们都聚集在阁楼下,很多地方都清净,您怎么就想起来往水边走?其他地方不好吗?”

    这般再问,杨氏一个激灵,听出些不对劲儿来,问道:“云锦这么问,是不是她觉得其中有故事?”

    陈嬷嬷低着头:“奴婢是依照抚冬的话来问的,表姑娘那儿到底怎么想的,奴婢也不知道,抚冬也没有说明白。”

    闻言,杨氏疑惑极了,与徐令婕道:“你仔细与我回忆回忆,你今儿进了北花园,前后遇上了什么人,都说了什么话,后来是如何慢慢走到水榭的,一点一滴,都说出来。”

    徐令婕最不擅长的就是去回忆细节与经过,但禁不住杨氏循循善诱一般的询问,还是耐着心思一步一步说了不少。

    “好像有侍女说过湖里养了不少红鲤,若是喂鱼,水榭那儿正好。”

    “边上经过两个姑娘,她们在说水榭景致好……”

    先前不注意的那些细处,一并被挖掘出来,徐令婕才发现,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人提过好几次水榭,以至于她不知道往如何散心时,就这么下意识地走到了水榭。

    她的身子不禁颤了颤:“那是谁啊?做什么要引我去?是柳媛?”

    “不是柳媛,”杨氏很快想清楚了,摇头道,“你刚刚说,阁楼上一眼就能看到水榭状况,她若存心寻你的事儿,不该去水榭那里,北花园地方大,引你去皇太后看不到的地方就好了。”

    “所以是有人就等着柳媛与我闹起来?”徐令婕瞪大了眼睛。

    杨氏颔首:“大抵是,就是不知道那人是故意想看热闹、让柳媛和你出丑,还是另有目的。”

    徐令婕死死咬住了唇。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以为一报还一报,摔下水去让柳媛倒霉,与顾云锦扯平,到头来,全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陈嬷嬷还要给抚冬回话,杨氏又交代了几句,让顾云锦那厢弄明白之后,也给他们捎个口信,免得那恶意是从何而来的都不知道。

    待陈嬷嬷离开,杨氏柔声与徐令婕道:“你看,不管云锦与你亲不亲近,在外人眼中,你们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表姐妹,云锦也会为了你的事情上心。”

    徐令婕垂着眼帘,缓缓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自己知道,云锦与我不亲了,也不想与我亲了……”

    这话,徐令婕能说,杨氏也是一样,也两人的心境都是同样的。

    杨氏难过,却不能不宽慰徐令婕,她道:“你说得对,你们姐妹之间是回不到从前了。

    可你要换个想法,云锦现在过得很好,她和娘家不再有隔阂,一家人齐心;婆家都宠着她,夫妻亲近,姑嫂和睦,皇太后事事护着,你该为她高兴。

    正如她说的,她不缺人待她好。

    要真的顺了我们当时的心意,让她进了杨家,那真是毁了一辈子,就杨家那乌烟瘴气的,我一个出嫁女都要和娘家闹得撕破脸、断发求生机,云锦有个什么状况,想帮又帮不上。

    现在这样,总归是极好的……”

    徐令婕张了张嘴,心里憋得难受。

    顾云锦的确不缺人待她好了,可当初她刚进京,在全然陌生的京城里,第一个对她好的,就是徐令婕自己啊……

    这滋味,比打翻了五味瓶还糟糕。

    徐令婕沉默了一阵,突又抬起头:“可镇北将军府怎么办?将军印给了别家,她娘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能帮她什么?”

    杨氏挤出笑容来,道:“有宁国公府在,她能吃什么亏?你别多想。”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通,总算转开了徐令婕的注意,杨氏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是徐令婕好哄,还是不懂掌家之事太天真。

    顾家若是失了将军印,不至于说什么都没有了,举步维艰,但难处必定一堆。

    毕竟,顾家的祖产几乎都在北境,而战火之后的北境,那些产出又能有多少?

    但内里的那些门道,杨氏如今不想细细掰开与徐令婕说。

    等夜里安置了女儿,杨氏才与徐砚说了今日状况。

    徐砚当然也听说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听了不少,回府之后又被闵老太太念叨了一通,想来想去,都是妻女受了大委屈。

    官场上,他一个侍郎,自善其身,在勋贵的矛盾里无法护住徐令婕,回到家里,闵老太太又是个说不通的,他作为儿子,束手无策。

    还好徐令峥听话,徐老太爷、闵老太太不为难长孙,他也不叫父母操心。

    除了加倍地对妻女好,徐砚眼下还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旁的办法。

    而夫妻相处,对杨氏而言,徐砚能占着理字,偏向她,日子倒也还有滋味。

    夜风徐徐,抚冬交了对牌,到顾云锦跟前回话。

    顾云锦从珍珠巷回来之后,就先让抚冬通过陈嬷嬷去问问清楚状况。

    抚冬把陈嬷嬷问来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顾云锦:“听着是有人特特引了二姑娘到水边,只是……”

    顾云锦抿唇,只是徐令婕根本不知道那几个人是谁。

    虽然没有寻出对方身份,但也说得通。

    今儿个若不是贾婷正好听见几句,这事儿做的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擦肩而过的侍女与贵女,顺耳听过的几个字、几句话,谁会特特放在心上,还要对把话与人对上号呢。

    再者,顾云锦赞同贾婷的推断,那几个姑娘其实也是旁人的棋子,有人借着她们,把柳媛和徐令婕聚到了水榭旁,闹出了这番事情。

    那个人,是不是赵知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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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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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