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威武不能娶TXT下载威武不能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威武不能娶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六章 密道

    顾云宴郑重与老汉道谢:"若没有老人家把他们从北城墙那儿背下来,我们未必能寻到他们,这份恩情,顾家没齿难忘。"

    "不能这么说,你们家二姑奶奶是救了老头子的命啊,"老汉掩面痛哭,"老头子却没有救下他们任何人的命...谁的命都没有救下来..."

    当年在关外,无法救下兄弟们,只身苟活下来,那夜破城,他依旧只能苟活。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他活得最久,却活得毫无滋味。

    这种苦闷,旁人劝说不得。

    顾家兄弟们从边上废墟里寻了些能用上的草席、破衣裳,又准备了些麻绳,准备返回裕门关时,把顾云婵他们绑在身后带回去。

    葛氏妯娌两个,刚刚在城里没有多少收获。

    走了几处,倒是遇见零星百姓,与她们讲述那一夜的惨状,可问及顾家、葛家、朱家等姻亲下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夜兵荒马乱的,都自顾不暇,能管好自家人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看别家呀,"老汉抹了抹眼泪,在一旁长长叹了一口气,"能不能活着,大概就是看命了。"

    朱氏深呼吸一口,问道:"那彼时瞧见我们二姑奶奶的儿子了吗?他们上城墙肯定没有带孩子,就是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抱着走。"

    老汉摇头:"满城都知道二姑奶奶的儿子生得跟童子下凡似的,老头子也听说过,就是不曾见过。"

    一行人重新走回将军府。

    蒋慕渊问老汉道:"我们离开时,随我们到裕门关吧。"

    "好意心领了,但老头子不走了,这个年纪,不折腾了,就在这儿,死也死在这儿。"老汉道。

    老汉说得很随意,仿若谈论的不是生死。

    顾云锦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那句"生死都守着北地"。

    这话是顾致清说的,顾云锦没有亲耳听过,但就是能勾勒出人高马大的三伯父说这句话的口吻。

    他们把田老太太的屋子翻开了七七八八,桌子断了腿,砚台碎了几瓣,在一片狼藉之中能分辨出一些,却没有他们要寻的人。

    "不如我们去祠堂看看?"葛氏建议道。

    顾云宴颔首应了。

    顾云锦跟着一道走,心里憋得慌,行至半途顿住了脚步,拧开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

    云层厚重,不见阳光,落在眼中却是刺目的白,她下意识地眯紧了眼睛。

    这种白让她想起了那一夜的梦。

    那么多人唤她的名字,她独独找到了顾云妙,而后,是顾云妙牵着她的手一路一路走,穿过回廊,最后...

    最后,是在一株大树下。

    也许是心有感念,顾云锦一把握住了朱氏的手,急切问道:"四嫂,我小时候和云妙捉迷藏,害得她从树上摔下来了,那是哪一株树?"

    朱氏被问得一愣:"你们两个小时候的事情,我哪能知道。"

    顾云熙闻声转过头来:"你怎么突然想到那一岔了,好似是西边哪个院子来着...是不是那一株?"

    顾云锦顺着顾云熙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矮墙后,斜斜倒出来一截树干,叶子早就掉干净了,只余下空荡荡的树杈子。

    "我怎么忘了那儿..."顾云宴眸色一沉,道,"不去祠堂了,就翻那院子,十有八九是在那里!"

    众人皆是一惊。

    连提出来问题的顾云锦都怔住了:"为什么?"

    顾云宴一面往那处去,一面解释:"那院子从来不住人,因为西厢房下有一条出城的密道,一路往南,挖了十里路,若是北地受大军围困,传令兵能从密道出去,传信给裕门关。

    当夜城里乱作一团,祖母即便自己不走,也会让勉哥儿他们走,与其穿过乱战的大街,不如走密道。

    祖母会把他们一并送到密道口,哪怕我们找不到人,只要寻到口子,看看近日有没有人通过的痕迹,就晓得他们是不是通过密道出去了。"

    别说葛氏、朱氏了,连顾云熙都不知道自家府里有密道,一时目瞪口呆。

    他干巴巴笑了笑:"我们家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清楚的。"

    顾云宴睨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顾云熙也不想在这个当口上纠结,到了地方,又出力气干活去了。

    而顾云锦,站在那差不多连根起的大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心中默默想着,梦中云妙既然引她来这里,就让她在这儿寻到些踪迹吧。

    这院子的状况不算太差,天井叫几株倒下来的大树拦了,北屋都塌了,但西厢房有半间还未倒。

    扒开拦住了路的树干、石块,在屋子拐角处,顾云熙寻到了一具遗体。

    众人都围了过来,把压在上头的东西一并挪开,将他翻过来,他们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二叔父..."顾云熙喃了一声。

    顾云宴推了顾云熙一把,颤着声道:"继续找。"

    所有人,几乎是发了狠一般找寻,很快,他们在另一个角落发现了田老太太。

    田老太太的手中还握着拐杖,她坐在地上,而她背后的墙壁便是密道的小小入口。

    她的额头上有一个窟窿,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落下来,伤了她的脑袋,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湿了。

    顾云锦的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这不是她记忆里的田老太太,她的祖母,严厉又顽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仪容端正,哪怕是气坏了要训斥她,头发也没有乱过一丝一毫,而不是现在这样,披头散发。

    顾云宴领头跪下,重重给老太太磕头:"祖母,孙儿来带您回去,知道您一辈子不想离开北地,等孙儿们把北地收回来了,就再带您回来入土。先委屈您了..."

    顾云锦亦磕了一个头。

    等顾家兄弟挪开了田老太太,寒雷一步下了密道,很快又上来,与众人道:"看着是有人走过的,墙上还留了些手印,大小都有,小的那几个,应当与勉哥儿那个岁数的相当,也就这半个月的模样。"

    这句话,叫人在悲痛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第五百二十七章 在这儿

    顾云宴接过寒雷手中的火折子,下了密道查看,顾云锦随后跟了进去。

    这处密道挖得并不讲究,只是把上下左右的土都压实了而已,起头的这一段,因着入口窄小,顾云锦需要低头进入,而顾云宴这样的身材,几乎是弯着腰进去的。

    走上一小截,密道才一点点扩展开,但也仅仅只能让男子站直了走,依旧逼仄的要命。

    这会儿,谁也顾不上狭小还是宽敞,只是盯着两边墙面,寻找手掌印。

    土墙上的痕迹并不算清晰,但顾云锦还是看到了寒雷说的印子,颜色不重,连续好几个。

    大的手印深些,似是为了行走而用力扶了一下墙面,小小的手印很浅,横着抹开,估摸着是勉哥儿被人抱在怀里,他拿手一蹭留下的。

    这几个手印的高度几乎一致,而在矮一些的地方,顾云锦看到了另一个掌印。

    "这个身高,是不是栋哥儿?"顾云锦抬头问顾云宴。

    顾云宴也赶忙蹲下来看。

    栋哥儿比丰哥儿小一年,顾云宴比划了一下高度,颔首道:"应当是他,府里也就他是这个岁数的。"

    若是平地行走,由奶娘抱着,肯定比让栋哥儿自己行走快速,但这密道委实太窄,勉哥儿是太小了没有办法,栋哥儿这个岁数,指不定还是他自己走着利索。

    顾云锦舒了一口气。

    密道通往十里之外,只要那夜离开了北地,他们极有可能已经入了裕门关。

    关内安全多了,无论是往京城去,还是留在裕门关,性命当是无忧的。

    只要活着,就好了。

    墙上其他的手印,顾云锦分辨不出身份来,便转了身,沿着密道返回。

    外头的光亮刺得她眯了眯眼睛,握住了蒋慕渊伸过来的手,顾云锦借力爬了出来,欣喜道:"瞧着是勉哥儿和栋哥儿都出去了,还有旁的印子,不晓得会不会是云妙的。云妙要是也进了密道,那她也能活着出去了。"

    顾云锦说完,见身边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露出欢喜来,她不由一怔:"怎么了?"

    蒋慕渊重重握紧了她的手。

    顾云锦察觉到了,抬眸看蒋慕渊,见他欲言又止,刚要再问,就听见身后朱氏痛哭出声。

    葛氏也哭了,哽咽着道:"云妙在这儿..."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来,把她的欣喜冲刷得荡然无存。

    顾云锦的身子瞬间僵硬了,她艰难地转过了脖子,看向了朱氏那一侧。

    朱氏蹲在地上,她的身边,是没有一点生气的顾云妙。

    顾云锦知道那是顾云妙,云妙与她梦里见的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梦里的云妙会说会笑会抱着她,而眼前的顾云妙,一动也不会动了。

    朱氏已经给顾云妙擦过脸了,抹去了大部分灰尘,顾云妙的脸上有些细小的血痕,应当是墙壁塌下来的时候叫石块划伤的。

    "身上也没有什么刀伤剑伤,"朱氏一面哭、一面道,"我简单看了看,没有寻到厉害的,倒像是吃了什么重力、受了内伤的模样,估摸着是大梁砸下来的时候伤着的,要不然,一并进了密道,不是活下来了吗..."

    顾云锦的眼泪不住往下落,她冲蒋慕渊摇了摇头,在他松开了她的手之后,她挪到了顾云妙的跟前。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与顾云妙说,此刻却全部哽住了。

    其实,在收到薛平传信的那一日,顾云锦已经做好了顾云妙不在人世的准备了,可一日没有寻到,就一日还有那么一丁点侥幸。

    现在,所有的侥幸都消失了。

    偏偏,是在她看到密道里的手印,对顾云妙的生还燃起一丝希望之后,现实又重重给了她一拳。

    抱着顾云妙,顾云锦大哭出声。

    顾云宴也从密道里出来了,看到顾云妙,他偏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心境。

    蒋慕渊看了眼天色,道:"知道他们从密道走了,我们去密道找一找痕迹。"

    顾云宴颔首:"我知道密道出口,我引路去。"

    因着要搜寻密道,之前计划的找寻时间就要变化了,由寒雷与惊雨两人走密道,一路查看,其余人再在府里简单找一找,算好了时间,策马去密道出口处会合。

    寒雷、惊雨钻进了密道,蒋慕渊走到顾云锦身边,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回程时,你来带云妙。"

    悲伤无法化解,但蒋慕渊想,这样的方式,能让顾云锦稍稍好受那么一点。

    顾云锦咽呜着点了点头。

    再次清理了这间屋子,他们找到了薛平的娘亲薛邓氏。

    薛邓氏跟了田老太太很多年,颇受信任,直到最后,她都陪着老太太。

    薛平没有忍住眼泪,一面哭,一面给他老娘磕了头,他也不说话,拿翻找出来的衣裳和草席将薛邓氏裹了,用麻绳牢牢捆在了背上。

    顾云锦也把顾云妙背上了。

    一行人又带上田老太太、顾致泽、顾云婵和江家三兄弟,给老汉留了些干粮,翻身上马,一路出了南城门,往密道出口去。

    密道的出口在一处不起眼的背山处,若不是认得地方寻来,只怕从近处过都不会留意到。

    "这里再往西南三里路,有一个驿站能借马,"顾云宴道,"他们要是认得去驿站的路,借了马匹,能一路奔进裕门关。"

    没有等多久,寒雷与惊雨前后从密道上来。

    惊雨禀道:"没有人被困在里头,只要是下了密道的,肯定都出来了,就出口前那一段,还发现到了小孩子的手印。"

    葛氏道:"老太太在天上保佑着,定能无事的,回头给京里去信,许是我们在这儿寻他们,他们已经往京城去投奔了。"

    今日的收获,总算是在预期之中,虽然有些预期并不美好。

    顾云锦等人重新踏上了返程,快马加鞭地赶回裕门关。

    入关时,天色已然大暗,关口上,火盆熊熊燃着。

    他们堪堪赶在了宵禁之前,街上的百姓已经不多了,只从关外来的无家可归的避难人,还在墙角边探头探脑。

    其中一些来自于北地的百姓,看到他们几乎每一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人,都默默地偏过了头。

第五百二十八章 虎子

    顾云锦等人直直去了义庄。

    向威得了信赶过来,看到那一具具摆开的遗体,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戍边多年,从小兵做起,与狄人大大小小打过几十仗,自然也见过无数的遗体,有狄人的,也有朝夕相对的兄弟的,他也从战场上背回战死的好兄弟,按说对这种生死已经习惯了,但他依旧无法麻木。

    每一次经历,都很沉重。

    "没有寻到顾将军吗?"向威哑声问道。

    顾云宴摇了摇头:"无从入手。"

    北地城池太大了,哪怕知道顾致沅战死了,也不知道他倒在了何处。

    他们知道田老太太极有可能是在将军府里,这才能把他们找出来,而顾云婵与江家兄弟,若非有那老汉相助,只怕这一回也寻不到。

    向威拍了拍顾云宴的肩膀,道:"急不来的,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再打听吧。"

    顾云锦认认真真给顾云妙整了整衣领衣摆,低声喃道:"我过几日给你带身新衣裳来,桃红的好不好?那日梦里,我看你穿桃红的真好看,你再等等。"

    这一夜,顾云锦偎在蒋慕渊怀中,早早就睡了。

    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她睡得并不好,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她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只余下一身疲惫。

    蒋慕渊与顾家兄弟一块与向威商议去了,顾云锦跟着嫂嫂们在裕门关内再找一找。

    过去一夜了,不少百姓都知道,昨日顾家人把田老太太等人从北地带回来了。

    没有守住北地,自然是人人伤心,可战事本就无绝对,而顾家驻守北境,也护了北境几十年,作为百姓,能怨什么?

    老将军顾缜是战死的,田老太太坚持不离开,他们的四个儿子,顾致渝早年受伤病故、顾致泽、顾致清眼下躺在义庄里,顾致沅的遗体这会儿都没有找到,再往下一辈,也是付出了许多生命。

    此刻怪罪顾家守不住北境,又哪里能怪得出口。

    有老妇寻来,握着朱氏的手,道:"老婆子见过你家二哥,逃出城时老婆子险些叫一辆马车压着,是他一把将老婆子扯回来的。"

    朱氏噙着眼泪,哽咽着应了,却是迟迟不敢问自家二哥有没有一并出城。

    她心里清楚,兄弟们会与狄人战到底,不会轻易弃守。

    几人寻了一整个上午,得了一些消息,却没有人遇上过顾家活下来的人。

    顾云锦和念夏皆是一路走,一路盯着别人怀中的幼童看,她其实认不出来栋哥儿和勉哥儿,只能多看几个年纪对得上的孩子,一一指给嫂嫂和庞娘子认。

    又认过一个,朱氏朝顾云锦摇了摇头。

    两人还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孩童哭声,她们满脑子都是孩子孩子的,这声音一下子引了注意,纷纷转头循声望去。

    拐角处,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妇人紧紧抱着孩子,一面拍打一面哄,孩子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扯着嗓子大哭。

    朱氏看了一眼:"不是我们家的。"

    顾云锦听了,正欲收回目光,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觉得那男孩子有一些眼熟,她不禁又盯着看起来。

    朱氏见状,问道:"怎么了?"

    "似是在哪儿见过..."顾云锦拧眉。

    朱氏轻轻揉了揉顾云锦的肩膀:"这一天到处盯着人家孩子看,你都要魔怔了,我与你说,别崩太紧了,放松些。兴许是上午就遇见过他们呢?"

    "也许吧。"顾云锦苦笑。

    念夏在前头又遇见了带孩子的,两个男孩儿,年纪正好与栋哥儿、勉哥儿差不多,便急急来唤她们。

    朱氏拉着顾云锦就要过去,顾云锦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

    妇人抱着孩子往另一边去,顾云锦正好看到了孩子趴在妇人背上露出来的正脸,他刚刚止住哭,瞪大着眼睛看四周。

    猛然间,一张笑脸浮上顾云锦脑海,她赶紧停下脚步。

    "虎子,"顾云锦反手就拽朱氏,"那是虎子!陈虎子!"

    朱氏脚下一个踉跄,愕然回身:"陈三家里丢的虎子?你认得?你确定没认错?"

    "我春天见过虎子一回,看着像,看着真像!"顾云锦道。

    朱氏当机立断,让庞娘子跟着念夏去看新发现的孩子,自个儿与葛氏、顾云锦一道追了上去。

    八月十六丢了三个孩子之后,官府是出过画像的,但画像毕竟只能做个参考,而这个岁数的孩子,一个月一个月的,变化也不小,朱氏回忆着画像,盯着那孩子一阵瞧。

    "眼睛挺像的,岁数也对得上,"朱氏自言自语着,"不如问问?"

    葛氏止住了她:"别急,一共丢了三个呢,兴许其他两个也能寻着,跟着看看,就在关内,还能跟丢了呀?"

    跟了半条街,念夏和庞娘子也赶了上来,那两个孩子并不是她们要找的。

    念夏也是见过陈虎子的,眯着眼睛盯着看:"有些像的。"

    妇人倒也没有留意身后,叫她们跟了一段路,直到城隍庙外才注意道,转身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做什么?"

    顾云锦上前去,道:"八月十六,京城丢了三个孩子,你怀里这个,很像丢了的陈虎子。"

    妇人脸上一白,道:"娘子这话说的,孩子相像也不奇怪,这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陈虎子。"

    "能否请大娘告知名姓?何地人士?"顾云锦又问。

    妇人不耐极了:"你是什么人?管天管地管那么多!都说了这是我儿子!你再这样,我叫官兵了!"

    顾云锦并不退让,看着孩子的眼睛,"虎子?喜欢布老虎吗?"

    "老虎!"虎子欢呼一声。

    "虎子最喜欢老虎,他母亲做布老虎的手艺极好,"顾云锦与妇人道,"你叫官兵吧,让官兵来。"

    "谁家孩子不喜欢布老虎?"妇人重重啐了一口,大声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大白天的,有人要抢孩子了!"

    城隍庙附近,如今挤了不少避难的关外人,闻声都围了过来,其中自然有认得葛氏妯娌的,不由惊奇。

    "顾家四奶奶,你家孩子丢了啊?"

    朱氏回道:"是认得的一家丢了孩子,瞧着就是这一个!"

第五百二十九章 稚气

    "胡说八道!"那妇人紧紧抱住了孩子,凸着眼睛瞪着朱氏,"说了是我家孩子,怎么就不听呢?我看你们就是想抢孩子,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了吗?官兵呢?官兵呢?"

    这一带涌进来大量的避难百姓,向威提点过底下人要加强巡视,毕竟,人多了容易出乱子,且不清楚是不是有狄人混在其中。

    妇人一叫,官兵很快便过来了。

    "就是这群人,抢孩子!"妇人指着顾云锦等人道。

    官兵拉长了脸,刚要厉声喝斥,待看清几人身份,赶紧先行了一礼:"夫人、两位奶奶,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会不会认错了孩子?"

    顾云锦道:"京城八月里丢的那三个孩子,我春天时见过,这应当就是其中的陈虎子,当时顺天府往各个州府都发了画像协查,按说北境这里也收到过,不如去翻翻彼时的画像,比照比照。"

    官兵们交换了个眼神,当机立断,领头的与那妇人道:"这是宁小公爷夫人,你们来避难,恐是好些日子没有吃一顿饱的了,要不这样,你们就到府衙斜对街的酒楼里,随便吃,我们翻画像出来比一比。"

    顾云锦点头道:"这样挺好的,若真是我认错了,饭钱我掏了,再给孩子备些糖果,另补些银钱,是我耽误了你们的事儿。"

    边上百姓们亦纷纷点头,官兵这主意算是两边都不得罪,但也十分恰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孩子真是你的,自管去吃一顿好的,官府也不会为难你。"

    哪知道妇人根本不依,大叫道:"我当是什么来历,原来是京里的权贵!有钱有势了不起了?硬要抢我孩子,官官相护,没有天理了啊!这世道是要逼死老百姓啊!"

    妇人大哭大喊着,朱氏看得心烦,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要说权势,我们家这样的权势,平白看上你孩子做什么?"

    这话,引得百姓们附和声一片。

    若是其他人当街对峙,众人都会偏向大喊着要被抢走孩子了的妇人,可如今拦在前头的是顾家人,百姓的想法就不同了。

    顾家回北地来,是来打仗的,来寻亲的,听说自家几个小的都还未寻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人家怎么会抢?

    这根本不可能的。

    "京里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但北地的事儿,我们都知道,"有老人家高声道,"镇北将军府,不会做抢孩子的事儿,你这妇人家不敢去酒楼,我看你就是心虚!"

    "将军府好端端抢你娃娃?将军府是看不上俺家娃娃,要不然,俺直接给送去!这兵荒马乱的,跟着俺到处逃难,去了将军府,做了公子姑娘,往后不说学一大把本事,总归是吃好穿好,怎么不比跟着俺强!"

    "就是就是!换我、我也送去,我家闺女连奶都要喂不出了,小外孙瘦不伶仃的,有贵人家里要,总不至于饿死了。"

    逃难入关,从前有些家底的,早就各寻各路子去了,困在城隍庙里的,皆是苦难人。

    这番话引了无数共鸣,好些痛心哭声。

    妇人叫人说懵了,哭喊声都停下来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些女子们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因而也不清楚,自己的哭诉会招来反感。

    围过来的百姓,别说是帮她了,能不指责她就不错了。

    "镇北将军府?"妇人双眼冒着火,道,"就是让狄人破城、害得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的顾家?你们还有脸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打狄人去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什么?你们顾家、顾家就是祸害!"

    顾云锦的心猛得往下沉。

    还不等她们几人发话,边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捡起石头就往那妇人腿上砸:"你胡说!将军、将军是大英雄!各个都是大英雄!"

    北地出生的孩子,在别的同龄人都听孟母三迁、孔鲤过庭时,他们听的是守军们奋勇退敌的一桩桩故事。

    在街上耍玩,一个不小心摔一跤,把他们抱起来的也许就是城墙上换防下来的兵士,是他们听过的故事里的主角。

    他们生活在英雄之中,而顾家人的故事,听得最多。

    童子稚气,心中自有一把明镜,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狄人就是混账,而守军们皆是英雄,谁说他们的英雄,谁就是坏蛋。

    几个小童都闹了起来,抓石头的抓石头,抓沙子的抓沙子,哪怕长辈们上前阻拦,也不管不顾地要扔到那妇人身上。

    朱氏扣紧了顾云锦的手腕,低声道:"便是为了这些孩子,也要把狄人赶出去..."

    顾云锦吸了吸鼻尖,用力点了点头。

    老人家对那妇人连连摇头,道:"这种诛心的话,怎么能说呢?顾家几代皆是忠烈,男女都上阵杀敌,人家全族,为了北境流了多少血!"

    "没错!"边上另一人道,"谁不知道当年顾四郎入草原,刺瞎了安苏汗一只眼睛,杀了他三个护卫,数百骑兵!惊得狄人有五年不曾踏入北境一步。"

    "是啊是啊!就是顾四郎,双腿都断了,一辈子都毁了。"

    "顾三娘去接应,也受了重伤,养了两三年才能落地。"

    "都是拿命堆出来的荣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怎么能那么说呢?"

    顾云锦清楚,这里的顾四郎是她的四叔祖父顾栾,顾三娘就是三姑婆顾微,顾家能受朝廷信任,几十年为镇北将军,靠得还就是百姓们说的"拿命堆"。

    妇人被指责得没有办法了,缩了缩脖子,一个劲儿把孩子的脸往自己怀里捂,惹得小娃儿难受,不住地扭。

    "我看这孩子一准是她抱来的,才会心虚得口不择言!"老人家冷声道,"也别去酒楼吃什么好菜好饭的,直接拉进大牢里,关起来就老实了!"

    "我记得她还有个同行的婆子,也带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个会不会也是抱来的呀?"有一娘子回忆着,声音都打颤了。

第五百三十章 眉心一点红

    闻言,另一人赶忙点头:"对对对,我也记得,那娃儿模样好看极了,我盯着看了好几眼呢。眉心一点红,跟仙人身边的童子似的,太俊了。"

    听了这话,顾云锦还没有反应,葛氏先惊了起来:"在哪儿?那孩子在哪儿?眉心一点红,许是我们隶哥儿!"

    "是不是江家那哥儿?我认得接生婆,那婆子逢人就说顾家姑奶奶给江家添了个童子!"

    "对对对,就是江家的隶哥儿,大伙儿有人见过没有?"朱氏急急问道。

    "这儿!在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汉子粗壮的声音,"这婆子想溜。"

    人挤人的,怎么会叫那婆子溜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拦路的拦路,拉扯的拉扯,把那婆子并怀里的孩子一块推到了正中。

    顾云锦直直看着那漂亮孩子,想从他的五官里看出些顾云婵的模样来。

    而朱氏和葛氏已经一并叫起来了。

    这孩子正是江隶。

    朱氏按压住要上前抱过孩子的冲动,沉声问那婆子道:"你是什么人?我们隶哥儿怎么会在你这儿?"

    婆子一张脸惨白,恶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

    她听说妇人被人围了追究孩子来历,就赶紧来看看,谁知道一看就看出了事儿,火烧到身上时,想溜就来不及了。

    妇人被瞪得一个哆嗦,脱口而出道:"抢了一个还要抢第二个?你说你家的,难道就是你家的?"

    顾云锦哼道:"喜欢布老虎的孩子很多,眉心一颗红痣的孩子,总不多了吧?"

    "我有画像!"人群里一位年轻书生从身上取出一张画纸来,哽声道,"北地的街坊们应当有认得我与我阿爷的,阿爷画的一手好画,今年也要给大伙儿画年画,听说江家哥儿俊俏,求上门去,以哥儿模样画了鲤鱼童子。

    阿爷才画了一半,为了赶工,狄人打进来的时候都还在画,他没有能逃出来,我回去寻了这画当念想的。

    大伙儿看看,像与不像!"

    画像是书生从一片狼藉之中翻出来的,上头有血污、有染开的墨点,但童子的样子十分清楚。

    把孩子与画像对着看一看,就只能说一个"像"字。

    妇人还要再说话,被抱着隶哥儿的婆子推了一把:"你这妇人无理,我看你带孩子不容易,与你结伴而行,哪知道你的孩子竟然来历不明!你与我套近乎,莫不是为了偷我们哥儿?我不认得你了,你离我远些!"

    这等发展,叫围观的人都始料未及。

    只听那婆子与朱氏道:"奴婢是江家做事儿的,出事那天,主子们把哥儿交给了奴婢,让奴婢送去江家故籍,交由族中抚养。"

    朱氏拧眉:"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您见过的,只是贵人多忘事儿,奴婢一个老婆子,贵人不记得了,"婆子憨憨笑了笑,"您又离开了北地,更是想不起来了。"

    朱氏将信将疑,便道:"江氏他们老家也没有什么人了,你把隶哥儿交给我们吧,我再使人去他们族里说一声。"

    "这不合适吧..."老婆子的眼睛四处瞟着,"主子们交托的事儿,奴婢哪里能半途就不管了?"

    顾云锦看着婆子,道:"也不是不管了,你放心不下隶哥儿,就随着一道入京,往后江家来京里接他,你也一并在,便是全了忠义。"

    "夫人,各位是来打仗的,哪里能为了婆子耽搁了,"婆子讪讪着,"还是交由婆子,就这么送回江家去。"

    顾云锦越听越觉得怪异,干脆问道:"那江家祖籍何处?如今族里有多少人?隶哥儿去了,交由谁抚养?"

    "这..."婆子吞了口唾沫,她就是刚刚在人群里听了几嘴,得了那么点信息东拼西凑的,叫顾云锦问到了点子上,根本答不上来,只能硬着头皮道,"交由谁抚养...那时候乱糟糟的,主子们来不及细说..."

    "难道连祖籍都没有交代?你如何在江家做的事儿?"顾云锦抬声道。

    "我们隶哥儿的生辰又是何时?"朱氏问完,见那婆子还是答不上来,上前硬把隶哥儿抢回怀里来,"我来告诉你,我们隶哥儿是十一月初七早上生的,江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生辰那日一定摆桌。

    你要真是江家的婆子,哪怕记不得具体是那一天,也不至于连上个月府里为此摆过席面都记不得。

    你们这两人,也别装什么同路不同路的了,就是一路货色!

    这孩子是不是陈虎子,我们送回京里去叫他爹娘认一认,但我抱着的这个,就是我们隶哥儿错不了!

    你今儿不交代清楚是怎么抱走的隶哥儿,还抱走了几个孩子,你且试试!"

    说不上祖籍,讲不出生辰,边上百姓们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就是个拐子唱戏。

    "怎么那么缺德!"一娘子跺脚道,"狄人打进来,我们忙着逃命,哪家不是能多救一个是一个,你们倒好,趁乱偷人家孩子?人家爹娘打狄人去了,战死了,现在躺在义庄里,你们却偷他家孩子?丧尽天良啊!"

    一时间气愤之语难耐,连大人们都忍不住要砸石头了。

    谁家得个孩子都宝贝,若是丢了,谁受得住?

    情况既然明了了,官兵们也不含糊,把陈虎子交给了庞娘子,把那对婆子妇人拖了下去。

    葛氏对围观的百姓们拱手道:"今日感谢各位仗义执言,能找到隶哥儿,能把被拐的陈虎子送回京里去,也是托了各位的福。

    我们顾家,几个孩子还都没有下落,我和我妯娌娘家那儿,也有几个幼童不知生死,若是各位遇上了、看到过,还请告知一声。

    若能借此寻着孩子,必当重谢。"

    战死之人回不来了,但能寻着孩子,便是留住了香火,留住个根。

    生而为人,都有父母兄弟,年纪大些的,也会有子女晚辈,皆能体会这份情感,自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亦有在逃难时与家人走散的,哭着与左右说着自身来历、家人状况,盼着能借助人言传出去,彼此知道个生死。

    只可惜,这里暂时无人晓得栋哥儿他们的下落。

第五百三十一章 交代

    虎子先前哭过一场,脸上的泪痕还在,又被那妇人在怀里箍了一阵,很是不舒服,此时懵懵懂懂叫庞娘子抱着,渐渐回过神来,咧着嘴又哭了。

    庞娘子赶紧搂着孩子,耐心哄着。

    虎子哭声响亮,顾云锦记得,陈三也说过,他家虎子就是嗓门响,一旦哭起来,整条胡同都能听见。

    此刻一听,孩子依旧哭得中气十足,也叫顾云锦松了一口气。

    有力气大哭,可见被抱走的这几个月,虎子没有受大罪,起码是吃饱喝足了的,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嗓门了。

    孩童们都是互相影响的,虎子这么一哭,围观百姓抱着的年幼孩子也都哼哼唧唧起来,一直不声不响的隶哥儿亦皱紧了眉头。

    朱氏忙安抚:"隶哥儿不哭,我是四舅娘,好孩子,还认得舅娘吗?"

    隶哥儿撇嘴。

    他虽比巧姐儿大几个月,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儿,长房离京时他更小,如今过了一年多了,哪里还能记得起人来。

    不止如此,恐怕再过几年,再长大些,连父母宠爱他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朱氏心里酸得厉害,她也是做母亲的,两个孩子年纪又相仿,况且是隶哥儿是自家小外甥,昨儿才刚刚寻到了江毅与顾云婵的遗体,几种情绪夹杂在一块,咕咚咕咚的发酵,根本拦不住。

    她只能硬收了眼泪,耐心哄着孩子,与顾云锦等人一道回了住处。

    蒋慕渊和顾家兄弟那儿也得了信,匆忙赶过来,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两个孩子。

    顾云熙看过了隶哥儿,就关注起了虎子。

    "这就是陈三家里丢的?还能记得自个儿爹娘吗?"顾云熙摸了摸虎子的脑袋。

    "恐怕记不清,"朱氏道,"再大些,连被抱走的这段经历都不一定记得。"

    "这事儿,忘了倒也好,"顾云熙叹息,"孩子找回来了,他爹娘总算能安心过日子了。"

    陈家在丢了虎子之后,与其说是鸡飞狗跳,不如说是生活的奔头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虎子的娘还寻了短见,亏得是救下来了,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

    顾云熙当时一个劲儿与她说,兴许虎子还好好的,若有一日寻回来了,当娘的却不在了,那可怎么办。

    如今,这话也算做了准了。

    "与虎子一道被抱走的两个孩子呢?"顾云熙问。

    顾云锦解释道:"那婆子和妇人都叫官兵带走了,我们带了孩子回来,还没有仔细追问过。"

    蒋慕渊了然,宽慰顾云锦道:"一会儿我去牢里,总会弄个明白的,隶哥儿是怎么到了她们手里的,也要问清楚。"

    闹了这么一通,两个孩子又都是哭过的,这会儿犯困,歪着脑袋要睡觉。

    葛氏把他们都安顿了,又让庞娘子细细检查了他们身体,确定无病无痛的,这才算安心了。

    朱氏时不时往屋里看两眼,与顾云锦道:"我以前与你说过,我头一眼看到隶哥儿时,就想着这娃娃怎么这么好看,叫人恨不得塞进自己肚子里当儿子。

    现在吧,他父母叔伯都不在了,江家二老恐怕也凶多吉少,往后未必送去江家族里,而是留在咱们家了,就真成了我儿子了。

    可我这儿子认得怎么就这么酸呢?

    让他缓几日,我让他再给他父母叔伯去磕个头。"

    顾云锦拍了拍朱氏的背,道:"父母早亡固然不幸又可怜,但不还是我们外祖家这些人嘛。不说旁人,嫂嫂只看寿安,她虽然失去了父亲,母亲不怎么管她,但伯父伯母堂兄弟,哪个都当她是嫡亲的,她如今亦是每日欢喜。"

    朱氏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人这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可能事事如意顺心,总会有波折有起伏。

    既然不幸之事已经发生了,无法扭转了,那便从这不幸之中再寻些幸运出来,要往前看。

    朱氏道:"虎子都寻回来了,另两个孩子大抵也会有消息,叫人偷走的孩子都有回来的一日,我们栋哥儿和勉哥儿一准是没有问题的。"

    顾云锦不住附和,此刻,信心最是要紧。

    另一厢,蒋慕渊让人提了那婆子和妇人问话。

    这两人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焰,缩着脖子,老老实实跪着。

    "怎么偷走的孩子,为何要偷,还偷过几个,如今都去了哪里,还有几个同伙?"蒋慕渊面无表情地问了,道,"知道什么就老实说,不然就棍棒伺候了。这儿是边关,行刑的手里都有功夫,几棍子下去能不能活,可说不好了。"

    妇人和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哪个说话。

    蒋慕渊也不含糊,直接让官兵拖人。

    先前在城隍庙,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百姓们都围着看,哪怕明知这两人偷孩子,顾云锦等人也不方便直接上手抢,免得被人说仗势欺人,便费了不少口舌。

    这会儿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不先露露爪子,恐怕一个比一个不老实。

    那两人没有想到蒋慕渊这般直接,也是懵了,棍棒还未落下来,就已经吓得哇哇大叫。

    蒋慕渊示意官兵先停手:"要说就赶紧说。"

    妇人赶在婆子前头,先交代了起来。

    她家里穷苦,背井离乡谋生,最后经老乡介绍,做起了这小孩买卖行当。

    虎子并不是她从京里抱出来的,她是二道手,从几个老太婆手里买下了虎子与其他七八个孩子,再转手卖给三道手。

    "偷的都是差不多岁数的,男娃女娃都有,"妇人道,"我转手卖,赚些差价,至于三道手把孩子弄去了哪里,我实在不清楚,但我保证,孩子从我手上出去的时候,都是吃饱喝足没病没痛的,毕竟,这病孩子没人要。

    本来虎子也要卖的,可我就看他投缘,实在喜欢,便没有卖,留在身边养着,当自个儿儿子一样。

    我没有伤害过他,别人怎么养儿子,我就怎么养他。"

    蒋慕渊并不评断妇人所谓的养儿子,只问道:"如何联系的三道手?"

    妇人转头看向婆子。

第五百三十二章 猜测

    婆子老老实实道:"是我的路子,我叫她老郭婆,她说她是南陵人,孩子买去,都卖给了南陵一带想收养的。她的生意当真不错,我从七月到现在,一共给了她二十六个孩子,她似是全卖出去了。"

    "那隶哥儿呢?"蒋慕渊又问。

    "这不是赚了些银子,听人说裕门关有不少塞外的新鲜玩意儿,就一拍脑袋来看看嘛,"婆子连连饶头,十分之后悔,"早知道就不来了,新鲜玩意儿没看着几个,却险些叫狄人给杀了。

    从北地逃出来的时候,半途遇上带着哥儿的婆子,她摔断了腿,走不了了。

    我看哥儿模样俊俏,一准能卖个好价钱,就抢了过来,哪知道是贵人家里的孩子,动不得的..."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难道是能动的?"边上有官兵听了,气愤不已,扬起棒子就要往婆子身上招呼,"你这种人,该杀千刀!"

    婆子吓得大声呼叫。

    蒋慕渊朝官兵摆了摆手,道:"还杀不得,先让她把那老郭婆的事儿交代明白,不到半年出手二十六个孩子,我们要顺藤摸瓜,尽量多寻几个。"

    官兵应了,拖着婆子下去,叫了画师来描画。

    妇人赶忙道:"我也见过那老郭婆。"

    蒋慕渊抬眼,冲官兵颔首,自有官兵安排。

    半个时辰后,两张画像送来,虽不是完全相像,但五官还都是那么个意思,能看出两人都不是胡扯的。

    画师又比照着两张画,再次叫婆子与妇人形容了一番,最终画出了老郭婆的模样来。

    惊雨备了纸笔,蒋慕渊当即写了折子。

    真正偷孩子的第一道,与老郭婆这种三道手,都是之后要查证抓起来的。

    北境战事就在眼前,蒋慕渊不能亲身去做救孩子的事儿,必然要上表朝廷。

    折子与画像一道送往京城,一并送去的还有给顾家的家书,写明寻到了田老太太等人的遗体,也寻到了隶哥儿,京里都是翘首盼着的,不管好坏消息,都要让他们知情。

    等蒋慕渊夜里回到住处时,两个孩子的状况已经好多了。

    隶哥儿虽不认得外祖家的亲人了,但并不排斥认人,会好好叫"舅舅"、"舅娘",乖巧的样子,让所有人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虎子离开家人更久,这些日子一直跟在那妇人身边,吵着寻了一回,叫庞娘子耐心哄了才作罢。

    夜深人静的,原是要歇了,向威那儿又使人来,唤了蒋慕渊过去。

    顾云锦本是想等着,但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间,手肘撑着脸颊就睡着了。

    念夏看到了,一时之间也不晓得是把她叫起来好,还是继续睡着好,只能轻手轻脚地给顾云锦披了件外衣。

    直至三更天,蒋慕渊才回来,把顾云锦挪回了床上。

    顾云锦辗转两回,沉沉睡了,再醒来时,却见蒋慕渊还醒着。

    "怎么不睡?"顾云锦揉着眼睛问。

    蒋慕渊闻声醒过神来,轻轻拍了拍顾云锦的腰,道:"在琢磨事儿,你睡你的。"

    他说得简单,但听声音,似乎是心事重重模样,顾云锦听着不对劲,瞌睡霎时间醒了不少,抬眸追问:"琢磨什么?"

    蒋慕渊抿了抿唇,迟疑了会儿,还是说出了口。

    "向大人叫我过去,与我说了些北地防备之事,"蒋慕渊压低了声音,道,"按说以北地驻军,哪怕狄人来得突然,也不至于利落破城。"

    顾云锦一愣,支起身子来,直直看着蒋慕渊的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地之中,是不是有内奸..."蒋慕渊没有回避,既然说了,便干脆点了出来,"向大人并不是怀疑顾家,内奸可能是守城的官兵,是知道北地布防的官员百姓..."

    顾云锦垂下了眸子,顺着蒋慕渊的思绪理了理。

    可她还来不及理顺,蒋慕渊的下一句话,让她浑身入坠冰窖。

    "我只是在想,为何密道口会是那么一个状况,"蒋慕渊道,"祖母身上无其他伤痕,只有额头一处,似是东西砸落伤着的,她就坐在密道口之外,为什么云妙没有进密道?祖母让栋哥儿他们离开,难道会让云妙留下?"

    "云妙兴许想要杀敌..."顾云锦喃道。

    "云妙身上只有内伤,而无外伤,"蒋慕渊叹道,"西厢房里四个人,唯一有刀剑伤的只有二伯父,他的背部受了一匕首。若是狄人打进来,会用匕首吗?"

    顾云锦听得心惊胆颤,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念头,却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是她真的想不明白,还是不敢去想明白。

    "你到底想说什么..."半晌,顾云锦问道。

    在回答之前,蒋慕渊先把顾云锦拉入怀中,仔细掖好被她弄开了的被角,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背,道:"仅仅只是个猜测,祖母、二伯父、云妙、薛平的娘,他们四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蒋慕渊清楚,这事儿只是一个猜想,人都不在了,谁也不清楚彼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猜想,对于顾云锦而言,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顾云锦吸了吸鼻尖,哽咽着道:"我不喜欢你这个猜测..."

    她当然不喜欢,也不愿意这种想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但蒋慕渊提出来的疑点,顾云锦扪心自问,她也是想过的。

    她一直一直在想,为何顾云妙没有进密道。

    按田老太太那硬邦邦的性子,哪怕顾云妙不愿意,她也会和薛邓氏一块把顾云妙塞下密道。

    况且,屋子里还有顾致泽。

    顾致泽是顾云妙的父亲,他愿意抗敌致死,难道会想看着二八年华的女儿留下来死吗?

    顾云锦闷声道:"你与我说说也就算了,这话,你别与哥哥嫂嫂们说。"

    蒋慕渊低低应了声。

    之后四日,裕门关内外都没有顾家人的新消息,只是连着飘了大雪。

    蒋慕渊的折子送回了京中,事关军情,圣上召集了众皇子与大臣一道商议。

    说过了裕门关状况,圣上看到了寻孩子的折子,他匆匆翻完,递给一旁的孙睿,道:"天下之大,这都遇上了,也是丢孩子的那家人命里有福气,孩子注定能找回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 像话

    京中丢三个孩子的事儿,因着正好发生在成国公父子摆流水宴的当夜,得了满京城的瞩目,不止百姓们都晓得,大小官员亦都是听说过的。

    听了圣上这句话,大伙儿互相看了看,跟着连声称奇。

    正如圣上所言,天下如此之广大,一个孩子但凡是叫人抱走了,离开了京城,这一辈子就不要奢望能寻回来了。

    而偏偏,陈虎子叫蒋慕渊等人寻到了。

    不止是这一个,其余孩子虽然还不现踪影,但好歹有了去向,知道卖去哪儿了,就多了希望。

    "圣上,依臣之见,这是吉兆呀,"兵部右侍郎关大人拱手,禀道,"连走丢的孩子都找着了,这不得不说是机缘巧合,有此机缘,那收复北地、平定北境,把狄人赶回草原去,又岂会在话下?"

    圣上抬起眼皮子,上下打量了关大人一眼,笑道:"关爱卿何时也会看吉凶了?朕把燕清真人叫来,让他跟你一道批算批算?"

    关侍郎脸上一红,他就是拍个马屁,且真心实意地认为此乃吉兆,圣上这么一说,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燕清真人来算,也会是吉兆的。"

    圣上重重哼了一声。

    孙睿看完了折子,缓缓抬起眼来,声音不轻不重的,道:"狄人凶狠野蛮,这些年,我们与北狄交战,互有胜负,但即便是吃了败仗,也一直守住了北境。

    无论是北境的将领守军,还是平民百姓,与朝廷一块,对北境守卫付出了无数的心血,这才有北境这些年的安康。

    如今失守,百姓流离,实在叫人心痛。

    肃宁伯与阿渊他们领兵收复北境,是抱着必胜的心请缨的,打胜了,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是靠他们一刀一箭拼杀出来的。

    流血流泪换来胜利,岂能全归于吉兆,而忽略了他们本身呢?"

    圣上闻言,极其认同地颔首,道:"这话听着还像话!睿儿说得一点也不错。"

    孙睿这话说得很漂亮,战局若是胜果,不能归结于天,而因归结于人。

    吉兆带来的只是信心的加持,而并非胜利的全部。

    众大臣们纷纷附和,连关侍郎都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叹,与孙睿相比,他可真是不会说话,这也难怪圣上在一众儿子之中,最最喜欢和看重孙睿,不仅因着他母妃是最受宠的虞贵妃,孙睿本身的能耐亦是重要的原因。

    反倒是孙睿,得了夸赞,他并无多少欢喜起伏,只是又一次看起了折子。

    孙禛凑过来,扫了折子一眼,道:"都被卖去了南陵,南陵那儿就这么缺孩子了?看来还是要叫南陵地方的官员仔细查一查。"

    协查的文书,自有官员负责,御书房里简单说过了,又把话题带回到了战事上。

    肃宁伯领军出征,比蒋慕渊他们晚三日出发,只是大军行进不比蒋慕渊的快马加鞭,又因风雪拦路,辛苦赶路了,此刻也不过是走了三分之一,这个腊月末能抵达裕门关,已经算不错的了。

    最最关键的是粮草,御书房里为着后续的军需转运,已经头痛了好一阵了。

    这一日的商讨,进展并不顺畅,圣上被吵得头痛,挥手赶人,叫他们先去朝房里扯嗓子,等吵出个结果来,再进御书房里商议。

    等大臣们退出来,圣上又与几个儿子道:"虽是吵吵嚷嚷的,也能从中学会不少,朕不听,你们几个跟着去。"

    几位殿下皆应下。

    大皇子孙祈先一步出去了,孙淼和孙禛紧随其后,几位皇子结伴而行,反倒是孙睿落在了最后头。

    孙睿不疾不徐的,由内侍仔细系上了雪褂子,又戴好了毛皮帽子,再接过了手炉,整个人裹得厚厚实实的,这才跟了上去。

    前头的孙禛停下步子等他,见他依旧如此模样,摇头道:"有这么冷吗?"

    孙睿睨了孙禛一眼,道:"穿厚实些,总归是没有错的。"

    孙禛左右看了看,趁着其他兄弟不留意,又压着声儿问:"你说南陵人是不是生不出孩子了?怎么都买上了?"

    "你这般好奇,不如主动与父皇提出去南陵调查?"孙睿道。

    这下子,孙禛闭嘴了。

    孙睿抱紧了手炉,若有所思地喃着:"南陵、南陵..."

    宫外,听风把蒋慕渊捎回来的消息传到了西林胡同。

    单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太太果真是不在了啊..."

    顾致清与顾云肃夫妇的遇难,最初送进京里的折子上写得很明白,薛平亦说过,顾云婵与江家兄弟怕也回不来,顾云锦梦见顾云妙,虽是不好的预兆,但也叫家里人有了准备。

    如此相比起来,反倒是顾致泽的死出人意料。

    吴氏见气氛沉闷,不由道:"连二姑姐都上城墙了,二伯父作为长辈,又怎么会落在后头呢?他肯定没有离开北地,但留在那儿,凶多吉少,我们都是知道的。"

    单氏与徐氏交换了个眼神,并没有多言。

    听风是个通透的,因而先说了坏消息,最后才讲了密道里的手印,以及隶哥儿与陈虎子。

    "栋哥儿他们进了密道了?"单氏只觉得心底里涌出一股力量来,"那便好、那便好,留在北地是九死一生,但只要出来了,有婆子们护着,十有八九是能活下来的。

    他们知道我们在京里,一准会寻来,我们兴许只要等着,就会有好消息了。

    还有隶哥儿,这也是天注定了吧。

    若不是云锦见过陈虎子,而虎子又被人抱去了裕门关,她们也不会就此找到隶哥儿。

    隶哥儿落在歹人手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往后不晓得被卖去何处,云婵他们夫妻两个在天上也闭不上眼睛。"

    徐氏安慰着拍了拍单氏的肩膀,道:"可不就是我们与陈虎子有缘呢,巧姐儿最喜欢虎子他娘亲做的布老虎,陈家又有熟人住在北三胡同,叫云锦偶然遇上过一回..."

    "有缘,当然有缘!"单氏连连点头,交代叶嬷嬷道,"使人去陈家报个信儿,明儿便是腊八了,祭祖时有了交代,也叫他们安心。"

第五百三十四章 报信

    最终,去陈家报信的活儿,还叫是听风揽了去。

    陈家住的胡同就在东街附近,大白天的,邻里们都去做活了,像陈家这样夫妻两人都在家里的,反倒是少数。

    陈三开了门,见听风手里拎了些东西,他憨憨笑了笑:"这是给我们送腊八的粥料吧,小公爷打仗去了,还劳小哥惦记着。"

    虎子丢了的这几个月,无论是听风,还是顾云熙那儿,都给了陈三不少帮助。

    陈三清楚,这些助力对贵人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他来说,恩情重如泰山。

    他起先还推托过几回,不肯老实收下,叫听风念叨了几句,也就不再多推辞。

    并非是陈三不知好歹,而是太担心自家媳妇出事儿了。

    他媳妇之前寻死过一回,运气好救回来了,劝说了不少,瞧着她也像是想开了,但陈三就怕一个不留神,她又钻进牛角尖里去,便不敢让她媳妇独自待着。

    为了看顾妻子,他摆摊也不似先前积极,也想过把媳妇一并带去东街上,又怕她对着街上瞧见的孩子难受,想到虎子就是在这儿丢的。

    生计压在身上,与其对贵人们的帮助一味推诿,不如接受了,好好过日子。

    陈三出去摆摊子时,要请邻居们帮忙看着些自家媳妇,只是眼下入了腊月,各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他也就不好意思叨扰了。

    听风也笑了,把粥料交给陈三,道:"今儿个来,这个东西是顺带的,我是来报喜的。"

    陈三一愣:"哪里来的喜事儿?"

    听风拍了拍他的双肩:"夫人在裕门关寻到个被人偷走的孩子,应当就是你们家虎子。"

    陈三的眼睛骤然间睁得老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是梗住了,一个字都出不来。

    陈三媳妇在屋里收拾东西,听见虎子名字,推开门冲出来:"真的?真的找到虎子了?真的是我们虎子?别是诓我的,千万别是诓我的..."

    听风颔首,道:"夫人春天时不是见过虎子一面吗?当街认出来了。

    带着虎子那歹妇人很喜欢虎子,没叫孩子吃苦,养得白白胖胖的,跟春天比,就是长大了,没挨饿没生病。

    那些人不止拐了虎子,还抱走了夫人娘家姐姐的儿子,是顺着虎子寻回来的。

    将军府那儿都说,若不是发现了虎子,那哥儿也找不着了,是靠着虎子寻的。"

    陈三媳妇一听这话,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捶胸大哭:"找着了,我的虎子找着了,我这几个月没白等,我的虎子能回来了..."

    陈三一个汉子也是眼泪鼻涕一块流,与媳妇抱头痛哭。

    靠虎子寻着隶哥儿,陈三不敢居功,要他说,他家受贵人帮助太多了,这不是功劳,而是报恩呐。

    陈家院子里哭得厉害,把邻居们都引来了,得知是虎子被找着了,大伙儿都高兴坏了。

    "老婆子就说,我们虎子不是寻常娃娃,哭起来能响彻胡同的,这辈子一看就会有大造化,"邻家的婆子跟着抹泪,"就算被抱走了,迟早也会找着家的。顾家四爷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侄媳妇啊,你可要好好的,你若不好,虎子回来了可怎么找着娘啊!"

    陈三媳妇一面哭,一面点头,不住的后怕,要是当时她真的去了,那虎子就真的没娘了。

    此处离东街近,这消息传得飞快,没一会儿就长了翅膀似的,都传开了。

    城南富丰街也知道了,另两家丢了孩子的,纷纷赶过来,冲到陈家院子里。

    老妇人赶的上气不接下气:"虎子寻着了,那我家孙儿呢?是不是也找着了?"

    听风看她,她的眼睛里满是期盼,想相信又怕失望,他忙扶住她,道:"在裕门关寻到的只是虎子,但审过人贩子了,晓得孩子被卖去哪儿,有了方向,官府能查了,会找着的。"

    那两家人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边上人帮着开解:"再等等,等着就有机会,陈家不是等着了吗?下回就轮到你们了。"

    "可不是,先前是没有一丝线索,出了京城,满天下无处找去,现在抓到了一个人贩子,顺藤摸瓜,还怕找不到呀。"

    两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跺脚,自己给自己打气:"说的是,顺藤摸瓜,准能寻着。"

    老妇人又问听风:"都卖去哪儿了?官府找孩子,可又没见过,只看画像,怕是不好认,我们自个儿也去寻。"

    听风道:"不瞒你说,这半年间,光这人贩子经手卖过去的就有二十几个,你们两家去寻了,打草惊蛇,人家把孩子都藏起来了,那可能就一个都找不着了。再等等,再等些时日。"

    一听说拐了二十几个,邻里们气愤不已,纷纷骂着那些挨千刀的。

    这两家人被劝住了,被趁着腊八,好好给祖宗大人们说说,护着孩子些,好叫他们寻回来。

    而陈家这儿,陈三媳妇哭痛快了,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着虎子?我们这就去裕门关把虎子接回来?"

    听风忙道:"天寒地冻的,你们不熟悉北去的道路,反而耽搁,虎子在夫人身边,有人看护着,总归是吃好穿好,与夫人娘家的哥儿一道耍,等天气好一些,两个孩子一并回京来,也是有个伴。"

    婆子也道:"你们就当虎子是叫亲戚抱回老家过年了,等天暖了就回家来。你们趁着这几个月,多做些虎头鞋虎头帽的,年节里卖出去,攒些银钱给虎子接风。"

    "对对对,大娘说得对,"陈三一抹脸,重重点头,"多赚些钱,给虎子买好吃的。"

    大伙儿劝了一通,陈三媳妇也想开了,与听风道谢,又说年节里去宁国公府与顾家外头磕头,至于进府,她这样的,是不敢的。

    这厢,陈三媳妇把粥料泡上,准备熬上一夜,明日分给邻里,陈三收拾了家什,要在祭祖时好好说一说。

    另一厢,西林胡同里,顾家亦在准备祭祖。

    除了丰哥儿、盛哥儿这样的小娃儿,并没有男丁在家中,这样的腊八,无论对长房还是四房而言,都是头一回。

    这还不是最叫人操心的,单氏和徐氏、吴氏对拿捏不准的,是自家堂中还要给谁添牌位。

第五百三十五章

    腊八祭祖,对各家而言都是大事。

    先前折子里已然知道顾致清他们不在了,单氏便寻了铺子,做好了灵牌。

    "把二叔他们的牌位也做了,"单氏交代底下嬷嬷,"明儿就要祭祀,让铺子里赶一赶,多出些银钱,今夜便取回来供上。"

    嬷嬷应声去了。

    单氏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

    徐氏看在眼中,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唤了吴氏回四房去了。

    单氏闭目养神,等叶嬷嬷进来了,才缓缓抬了抬眼皮子。

    叶嬷嬷给单氏添了盏热茶:"您注意身子,思虑太重,损精神。"

    "二叔、三叔都不在了..."单氏摇了摇头,"我也不愿意多想,可..."

    "您再想,又能想到什么结果呢?"叶嬷嬷劝解道,"两位老爷都没了,兴许正如您跟大爷说的那般,北地失守与当年四老爷留下来的话没有干系,这一回,就是叫狄人打了个出其不意。"

    单氏沉默了一阵,道:"若真是这样便好了。罢了,你说得对,我现在再想也无用处。只要盼着早些寻到栋哥儿、勉哥儿,还有至今没有消息的云康、云深他们..."

    这个腊月,因着边关战事,京城里的年味都不似往年欢喜,不少人家有子弟在北境军中,现今几乎都是生死不明,谁都无法舒心。

    而寻着虎子的好消息,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阴霾,叫人看到了希望。

    好消息哪怕不是自家的,但也振奋人心。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的议论。

    只是,这消息还未谈论上一整日,初七的傍晚,另一个消息又瞬间传开,热闹非凡。

    吏部尚书林大人府上,应下了与肃宁伯府结亲,而男方的人选正是不久前随着肃宁伯往北地去的程晋之。

    原本,伯府公子娶尚书姑娘,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大伙儿说道两句,也就过了,可偏偏是在男方出征时应下的,怎么能不叫人侧目呢。

    小伯爷程言之在收到林府的确认之后,松了一口气,又叹息一声。

    他当然知道眼下不是个提亲的好时候,可北地的战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与程礼之才刚刚从弟弟嘴里逼问出他的心有所属,正要欢天喜地禀告父母,北地就失守了。

    肃宁伯主动请缨,领兵作战,程晋之是个热血的,见父亲这个年纪都如此英勇,他这个当儿子的更不能落在后头,求了肃宁伯一晚上,两父子喝得酩酊大醉,这事儿就定了。

    这固然是程晋之历练的好机会,肃宁伯亦是如此考量的,才会把他带在身边,程言之清楚这一点,阻拦程晋之的话,自是说不出口。

    只是,程晋之这一走,难道说亲的事儿就往后延了吗?

    其实,男子说亲真的不怕晚,程晋之这个出身,即便在北地征战几年,回来之后,依旧不怕说不到妻子。

    再说得难听些,世家公子,即便是个鳏夫,那也不愁填房的。

    只要求门当户对,当然不用着急,但若是讲究真心实意的喜欢,那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姑娘家的年华是耗不起的。

    林琬已经及笄了,林家一直在给她看相,前回有一个世袭罔替的世家子弟去求亲,只因对方不在京中,林家犹豫了一阵,还是舍不得女儿远嫁,拒了。

    可拒了上一个,随时会有下一个。

    北境战争若是一打三五年,等程晋之回来,林琬别说嫁人了,怕是连儿子都生了。

    彼时,哪怕程言之给弟弟挑了个门户相当的,程晋之亦会有遗憾吧。

    程言之和程礼之不希望如此,与肃宁伯夫人商议之后,请了傅唐氏出面,去林家递了口风。

    傅唐氏是顾云思的婆母,与程、林两家的关系都极好,自是应下了。

    寻常两家说亲,在实打实敲定之前,都是探口风的,万一不成,也不会闹得沸沸扬扬,彼此脸红。

    傅唐氏把肃宁伯夫人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圣上鼓励世家子弟远赴边关,程晋之主动去了,引了一片赞叹,圣上也是夸赞过的,林家拒亲,若无一个合适的理由,恐怕会让人说道"无大义"、"无大节"。

    因此,此番求亲,除了两家人与做媒的傅家,断断不会让外头听到一丁点的风声。

    林家便是拒了,外头也不会知道。

    这个当口上提出来,绝对不是为了威逼,而是怕林琬先说了亲,肃宁伯府就错失了。

    战事刚起,林家可以多作考量,并不急于立刻回复。

    若是林家愿意应下,这亲事也可作为两家的口头约定,等程晋之归来后再上日程。

    这一点,是为了以防万一,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两家交换了庚帖、过了小定,程晋之却不能全须全尾的从裕门关回来,那林琬往后再寻婆家,会被人说"命硬"、"克夫"的。

    肃宁伯府不想叫程晋之错过林琬,但也不想害了林琬,这是他们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傅唐氏上个月递的口风,林家一直没有给回应,直到初七这日,不止应了,还大告四方。

    以林家爱护林琬的架势,如此宣告,一定是林琬自己的想法了,她绝了后路,她也不想要能全身而退的后路。

    这是程礼之松了一口气却又叹息的原因。

    傅敏芝亦听说了,急匆匆赶去林家见林琬,道:"你思量了半个月,我原以为你在思量应或是不应,结果你思量的却是应下后传不传出去。"

    林琬把棋子往棋篓里一丢:"错了,我还在思量他程晋之看上我什么了。"

    傅敏芝啼笑皆非,恨不得翻一个白眼给她:"那你思量出来了吗?"

    林琬道:"我打小就认得他,他也认得我,撇开小时候不说,只说这两年,我愣是没有瞧出来他有一丁点喜欢我的模样。可要不是真的喜欢,肃宁伯府不会在此时此刻提出来。我就这么想了半个月,没有一点儿头绪。"

    "那你为何还是应了?"傅敏芝问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 话重、理也重

    林琬抿了抿唇,抬起晶亮的眸子,突然一扬嘴角,莞尔道:"诚意,肃宁伯府展现了最大的诚意。"

    林家可以不让外头知晓分毫而私底下应下,也可以骑驴找马,拖着肃宁伯府,等到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求娶林琬,再回绝伯府,而以肃宁伯一家的性情与品格,哪怕林家如此失礼,他们也不会张扬出去。

    这场亲事之中,林家处于绝对的主动。

    两家说亲,便是男女双方已然情投意合,也要看两家人的态度。

    而肃宁伯府的这份诚意,沉甸甸的,叫人无法去背叛辜负。

    "拒绝要明明白白,答应也要明明白白,"林琬道,"我们林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我想来想去,实在太好奇他看上我什么了,那就应下,等他回来了,我再自己问他。"

    傅敏芝笑得连连摇头,她到底关心林琬,笑过了之后,还是绷住了脸,认认真真问道:"肃宁伯府说私下里约定,是怕三公子出意外,他们府里都有人回不来的准备,怕连累你一辈子..."

    "我知道,"林琬依旧笑着,坦然极了,"若有意外,我再说亲,的确会被人指指点点,那我就不再说了呗。

    就他们程家了,从小到大,我去了无数次,路也走熟了,人也都认得,我真要进门,难道还会把我赶出来不成?

    我就是要叫他程晋之知道,他要是回不来,我就只能抱着牌位去磕头了,他可千万争气些,长命百岁。"

    一句"长命百岁"让傅敏芝再也绷不住脸了,险些笑得眼泪都出来,心里有佩服,有担忧,有鼓舞,更多的是祝福。

    肃宁伯府与林家联姻,不止百姓们议论,宫里也听闻了。

    腊八这一日,慈心宫赐粥,小曾公公前脚送到顾家,后脚便去了对门的林府,除却腊八粥,另有赏赐给林琬。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是在称赞林家高义。

    城门外世家施粥,百姓们领粥时都不住说道,自然是各有各的看法,指指点点一通,又赶回家中用粥。

    这腊八的粥,要在正午之前用了,才吉利。

    成国公府中,段保戚面色凝重,囫囵吞枣般用了一碗。

    他是想奔赴北地的,自从战事起了,圣上又鼓励世家子弟,段保戚就生出了这个念头,可他母亲说什么都不答应,母子两人说了几次,最终各退一步,先过年,等过了正月,段保戚再往北去。

    可哪怕是各自退让了,母子双方心里都不痛快,成国公夫人虽不至于以泪洗面,但也心事沉沉。

    这碗腊八粥,谁吃的都不是个滋味。

    父母未离席,段保戚也只能坐着,下首处,段保珍与段保珊在说程、林两家的婚事。

    "这个当口上,肃宁伯府还真能厚着脸皮去求,林家偏偏还应了,都说林家疼女儿,这岂不是就让林琬去当寡妇了?慈心宫里还说林家高义,要我看,这不就是卖女儿、图名声吗?"段保珍撇嘴,"林琬竟然还肯答应。"

    段保珊拧眉:"你别胡乱议论。"

    "我又没有胡说,"段保珍道,"林家就没有想过,程三死了,林琬要怎么办吗?东挑西挑的,最后挑到一个死人身上..."

    啪!

    筷子被重重按在了桌面上,动静突然,唬了段保珍一跳。

    她横眉看着段保戚:"做什么呀?"

    "死人?挑个书生还能病弱而死呢!"段保戚沉声道,"要你这么说,让姑娘嫁读书人的,也是让她去当寡妇了?

    人生在世,生死自有定数,岂能如此肤浅?

    上阵杀敌,当然有可能回不来,但绝不是必死,若人人都跟你一样想,觉得嫁去将门就是牺牲,就是等着守寡,那将军兵士,谁还能娶得到妻子?

    林家肯应,是因为肃宁伯府铮铮铁骨,程晋之是个良配。

    你别忘了,我们成国公的封号是怎么来的?我们段家也是将门!你我的父亲也是上过战场、累了一身军功一身伤,难道外祖父母当年把母亲嫁过来的时候,也是为了名声卖女儿?"

    段保珍被劈头盖脑训斥了一顿,愕然极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对上怒气汹汹的段保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通红着眼睛与成国公夫人道:"母亲,您看他、您看他!"

    成国公夫人一面安慰地拍着段保珍的背,一面不赞同地冲段保戚摇了摇头:"何必说这么重的话..."

    "话重,理也重!"成国公道,"夫人再护着,这孩子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皇太后赞许林家,她在这儿妄议,是嫌我们家挨训挨得还不够?

    我是老了,不能冲锋陷阵了,但我佩服肃宁伯,不止佩服他这个岁数了还领兵,还佩服他二话不说把程晋之带上。

    你们且看着,若北境久打不下,他连老大、老二都会叫去!

    戚儿,你想去裕门关,不用等过了年,随时可以收拾行囊启程。"

    "国公爷!"成国公夫人惊了。

    "儿子有高远的志向,想要为百姓拼搏,有一番功绩,我为什么要拦着?我能养出一个胸怀广阔的儿子,我自豪,"成国公沉沉看了夫人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段保珍身上,"可惜没有把女儿领到正途上。"

    说了这番话,成国公不管其他人反应,起身出去了。

    段保戚亦愣了会儿,而后追了上去:"父亲..."

    成国公顿住了脚步,背着手,道:"你前回说很是敬佩宁小公爷,同样是国公府的世子,是同龄人,你远远不如他。"

    "是,"段保戚颔首,道,"您也与我说,我是年轻人,胸怀天下事,我还来得及,您鼓励我与他结交。"

    "我现在依旧是这么想的,"成国公对儿子笑了笑,"想去便去,阵前厮杀,能回来,你便是爬也要爬回来,要是回不来,我教养出来的儿子不是个纨绔子弟、不曾贪生怕死,你我父子,对得起段家数代英名!"

    段保戚的眼睛通红,哽咽着想说什么,却被追出来的成国公夫人拦住了。

    成国公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泪,反复想着成国公的话,终是道:"裕门关天冷,待我给你收拾收拾行囊。"

第五百三十七章 气节

    虽然各处都在议论林家的选择,但林家里头,却是一片平和。

    反倒是同住西林胡同的秦夫人有些耐不住,从昨儿得了消息起就一直嘀咕思索,今日终是没有忍住,在自家祭祀结束之后,出了府门。

    她想直直往林家去的,到了林家外头,脚步稍稍一错,先掉头拜访了顾家。

    单氏听闻秦夫人上门,一时有些诧异。

    虽然秦夫人曾说过很是失礼的话,但调转风头的速度快,单氏伸手不能打笑脸人,这对闺中好友也并未撕破脸,因而逢年过节、红白事上,该有的礼数、规矩都是不落下的。

    又同住一条胡同,往来走动很是方便,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今儿个是腊八,婆子们已经互相送过粥了,哪有再来拜访的?

    单氏心里疑惑,还是请了秦夫人落座,道:"可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儿要与我说道说道?"

    "也不是,"秦夫人堆着笑,"就是想你们顾家这个腊八不好过,我们俩这关系,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单氏听她说得诚恳,不由道:"是不好过,除了两个小娃儿,连个男丁都没有,一切都由女人家操持。好在,我们是将门,能顶用就行,没有那么多男男女女的规矩。"

    "侄儿他们往北边打仗去,"秦夫人道,"依你看,收复北地困难吗?何时能回来?"

    这样的问题,在北地破城之后,单氏被不少人都起过。

    她淡淡笑了笑,道:"战事说不得准的,少则数月,多则几年,但我清楚,他们是想速战速决,莫要连年,否则苦的还是老百姓。"

    "可不就是这句话嘛!"秦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兵士们在前线搏命,北境百姓受难,而家里人更是牵肠挂肚的,只要一日不归来,就一日提心吊胆的。"

    单氏刚要附和,突然听出些味道来,干脆不说话,只让秦夫人继续说。

    秦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林家和肃宁伯府联姻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林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怎么能..."

    "你问我林家的事儿,那我可答不上来,"单氏道,"只听说婉姑娘与肃宁伯府的姑娘们关系挺好的。"

    "姑娘们之间关系好,可不能这般..."秦夫人叹气,"小姑娘想得不多,一时冲动,怎么做父母的也不拦着呢?我是来来回回想了一天,这要是我家姑娘,我是一万个舍不得。"

    单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林家大抵是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我们顾家几代为将,习惯了这等事情,当娘的舍得还是不舍得,你要我说,我哪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秦夫人一愣,道:"可也没有在战时就..."

    单氏放下茶盏,直直看着秦夫人,道:"我们从前在北地,除了狄人退回草原的冬季,都是战时。"

    秦夫人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当即就无言以对了,只能讪讪笑了笑:"也是,守边关太苦了。"

    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秦夫人又说了些其他家常缓和气氛,便起身告辞。

    出了顾家,秦夫人自个儿都摇头,拿这桩事情去问顾家人,是她病急乱投医,寻错方向了。

    秦夫人理了理思绪,终是往林家去了。

    林琬的母亲林柳氏刚刚空闲下来,请了秦夫人落座。

    秦夫人道:"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们两家,男人们同朝为官,又比邻多年,我算是看着婉儿丫头长大的,我不得不与你说,这步棋,走得太险了。莫不是因着求亲的是肃宁伯府,你们不得不如此?"

    这话说得恳切,是真心实意在为林琬着想,林柳氏便道:"我又不是没有替她拒过勋贵世家,若不是真的想结亲,我一准也拒了,是真的思量了半个月,觉得合适才定下的。其实,肃宁伯府提过,等三公子回来再最后敲定,眼下不急于说道。"

    "人都往裕门关去了,还合适呢?"秦夫人道,"这万一有些状况,你们婉儿怎么办?既然肃宁伯府自个儿提出来了,你们何必张扬?我看是婉儿丫头的意思吧?你为何不拦着?"

    林柳氏道:"做什么要拦着?又不是骑驴找马,肃宁伯府有诚意,我们也做不出那等事儿。"

    "你不怕吗?"秦夫人追问,"我刚去顾家问了,这一打指不定就是三五年,真有意外,婉儿丫头是嫁过去还是不嫁了?再寻人家,这世道对女人苛刻啊!"

    "我知你好心,作为母亲,我岂会不怕?"林柳氏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想过了,做人要有做人的气节,应了就是应了,不应就是不应,不能因为怕这个怕那个就做不体面的事情。

    若人人都怕战场上的牺牲,谁还去从军?撇开家里吃不上饭以从军谋生的,都可以躲在京城里了。

    他们肃宁伯府,世袭罔替,只要无大错,哪怕再不累军功,一样是富贵世家,可肃宁伯还是请缨了。

    宁小公爷又是什么出身?真正的皇亲国戚,年纪虽轻,这些年也没有躲过事儿。

    各人有各人的抱负,不敢评说高低,可我女儿有那等觉悟,我这个当娘的,不能扯她的后腿。"

    这番道理是明明白白的,秦夫人不是不懂,而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林柳氏拍了拍秦夫人的手,道:"都说女人家心软,我捧在掌心上的女儿,我比谁都疼,但我也要比谁都支持她。你家公子们若要投军,你拦着吗?"

    秦夫人瞪大了眼睛,她最初的反应当然是"拦",怎么能叫他们去!

    家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官场上走得也顺当,做什么要去拼性命,可再一想,到底还是迟疑了一阵。

    她苦笑道:"舍不得的,可若真的想明白了,说什么也要去,那、那我也不能一味阻拦,若不然,传扬出去,我丢人就算了,秦家先祖们都要被人笑话..."

    林柳氏送走了秦夫人,转身去后院看林琬。

    林琬摘了几支梅花,正修剪着插进花瓶里,冬日暖阳下,小姑娘笑盈盈的,整个人就像镀了一层光。

第五百三十八章 消息

    林柳氏定定看了会儿。

    她与秦夫人说的自然都是真心话。

    秦夫人想到的那些,林柳氏不是没有想过,也与丈夫来来回回商议过几次。

    最终,是林尚书扫去了她最后的不安。

    林尚书说,林家和林琬,都赌得起。

    他们为林琬挑夫婿,前前后后各种理由回拒掉的人家,不说少了,也有四五家,家风、人品、才学,都是要考量的。

    离京城远的,他们都拒了,不就是怕姑娘嫁过去了受委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若程晋之不能平安回来,林琬只有另嫁,那作为父母,选择的条件也不会改变。

    能以"克夫"、"不吉"之类的理由来贬低林琬的人家,本就是家风欠妥的,哪怕没有程林两家的约定,一开始定的就是他们,难道林琬嫁过去能过得好?

    林家不想要那样的亲家。

    不说远了,钟家结了杨家那么一门亲,最后只能以不认姑娘来收场。

    林家不想重蹈覆辙,而他尚书府的姑娘,即便一辈子不嫁,难道还缺吃的缺喝的了?

    即便是招婿,招个才学品行出众的女婿,也比嫁去一个家风不正的人家,好得多得多。

    林柳氏作为女子,听过许多家长里短的事儿。

    婆母、小姑子难处之类的,那都不算什么了,更加一言难尽的事情,数不胜数,连那个丈夫,人是活着,也在一屋子住着,可还不如死了强呢,最起码没那么糟心。

    与那些相比,肃宁伯府还真是上上之选。

    林家挑肃宁伯府的家风,自家又怎么能做出有失气节之事?

    "婉儿,"林柳氏收起一肚子心思,笑着进了屋子,见林琬看过来,她道,"这腊梅可真香。"

    "可不是。"林琬也笑了。

    "早上顾家来送粥的婆子说,明儿有信往裕门关送去,与小公爷的书信一道,比寻常走驿站快许多,你若要捎信,今儿个便送过去。"林柳氏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林琬眨了眨眼睛:"既如此,我就写一封吧,总不能我这儿都应下了,他那里却是浑然不知情吧。"

    此刻的裕门关,落了一场大雪。

    为了祭祖困扰的也不仅仅是顾家,整个北境,为此犹豫的人家极多,又添上背井离乡避难,手上也没有那么多现银来置办,最终不过是几炷香、几盏薄酒,面朝北方,对着广阔的天地与皑皑的白雪,重重磕三个头。

    顾云锦跟着兄嫂们去了义庄,带了衣衫给故去的家里人更衣。

    因着蒋慕渊那夜的话,顾云锦在给顾云妙收拾形容时,仔细观察了一番,如彼时朱氏检查过的那样,顾云妙身上只有内伤,而无危及性命的外伤。

    给顾云妙换了身新衣裳,顾云锦暗暗在心里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若能托梦,再来梦里与我说一说?

    等都收拾好了,庞娘子才把隶哥儿抱进来。

    顾云婵和江毅的容颜自然无法与在世时一模一样,再过些日子,只怕更不能叫小孩子看了。

    隶哥儿含着手指看了会儿,歪着脑袋唤了爹娘。

    庞娘子红着眼睛,叫隶哥儿跪下,郑重磕了头,才又把孩子抱出去。

    隶哥儿搂着庞娘子的脖子,道:"爹爹与娘亲睡了吗?"

    庞娘子喃道:"睡了呢,哥儿高高兴兴的,他们就能睡得很安稳了。"

    隶哥儿懵懵懂懂的,应了声。

    大雪从清晨飘到了天黑,城墙上的官兵正要换防,却见一个人影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冰天雪地里往关口而来,有官兵瞧见了,招呼了左右一道看。

    "好像是个女人。"

    "是不是伤了腿?"

    "这个时辰了,放不放人进来?"

    大伙儿一商议,还是决定放人。

    城下虽黑,但火盆都烧起来了,看得也算清楚,这前前后后的,只这一个人影,根本没有埋伏的机会。

    他们若拦着那人进来,在如此大雪之中,等明儿天亮,只怕人都被雪给埋住了。

    关口打开了一些,火光之中,婆子走得气喘吁吁,而她的腿,瞧着是断了。

    婆子见了官兵,自报家门:"我是镇北将军府的,我男人是卓荣,我要见向大人。"

    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卓荣的名号,守卫北境的官兵就没有不知道的。

    卓荣是顾缜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顾家老四顾致清与狄人交战时受伤坠马,是卓荣把人背了回来,这份英勇和忠义,连孩童们都知晓。

    可官兵们都不认得卓荣媳妇,只能道:"你先入关歇一歇,我们这就去禀向大人。"

    得了信赶来的,不止是向威,还有顾家人。

    葛氏见了她,又是欢喜又是心酸:"你的腿..."

    卓荣婆子的一条腿断了,就这么拖着,她自己毫不在意,道:"能接就接,不能接就当个瘸腿婆子,战死的人无数,我好歹还活着。我是来搬救兵的,七姑娘伤重挪不得,施妈妈带着栋哥儿、勉哥儿守着七姑娘,只我一人来唤人。"

    顾云宴闻言,急切道:"栋哥儿是你们带出来的?"

    卓荣婆子颔首,道:"狄人来得突然,老太太叫我和施妈妈带七姑娘与两个哥儿从密道走,原是想着,出了密道不远就有驿站,能往裕门关来,只要进了关,再往京城去寻亲,没想到出了意外,全部被困住了。眼下好了,我到了这儿,哥儿们和七姑娘都有救了。"

    得知了栋哥儿他们的下落,顾云锦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朱氏心急,道:"云映他们在哪儿?我们这就备车马去接。"

    卓荣婆子颔首,道:"德城西南的冯家庄。"

    裕门关往德城,并不算近,也不知道卓荣婆子是怎么拖着一条断腿、咬着牙走到的,连她自己都自嘲,亏得练过武,身体底子不错,若是个书香世家的奶婆子,只怕半途上就倒了。

    心系栋哥儿他们,顾家人商议了一番,由顾云熙、顾云齐和朱氏一道去冯家庄接人。

    因着是夜路,不敢胡乱赶,又在裕门关里寻了两个熟悉路况、手上有些本事的车把式,这才在第二天的正午前赶到。

    冯家庄并不大,此刻,庄里的百姓差不多都跑空了。

    卓荣婆子扯着嗓子叫喊了一番,才终于在一处极其普通的屋子里得了回应。

    朱氏急急忙忙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炕上的栋哥儿与勉哥儿。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云映

    看到两个孩子好好地坐着,朱氏的眼睛霎时间就模糊了。

    这些日子,家里人哪一个不是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记挂着,怕冷了饿了,怕也跟隶哥儿似的被人贩子抱走了,怕落到狄人手中...

    昨儿个夜里见到了卓荣婆子,朱氏的心才安稳些。

    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毕竟,卓荣婆子从冯家庄赶赴裕门关,路上费了一旬,谁也不知道他们赶来寻时,冯家庄这儿是否出了变故。

    朱氏张了张嘴,她想过见着了孩子要如何开口,可这会儿,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急得跺了跺脚。

    勉哥儿年幼些,已经认不得顾云熙与朱氏了。

    栋哥儿大些,瞪大眼睛看了看,唤道:"婶儿!"

    一声"婶儿"唤得朱氏连连抹眼泪,赶紧上前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

    施妈妈站在一旁,也不住擦眼泪。

    顾云熙亦在看两个孩子,比印象里的瘦了些,但精神都不错,身上衣服干净,看起来没有吃大苦头。

    他左右看看,没有发现顾云映,便问施妈妈道:"云映呢?我听说她伤重挪不得,这会儿在哪里呢?"

    施妈妈干净点头,指了指东侧屋子,道:"七姑娘在里头养伤。"

    朱氏闻言,放下两个孩子,先一步进去看顾云映,见她衣着端正,没有什么要防备的,才让顾云熙和顾云齐进来。

    顾云映一动不动地躺着,脑袋上缠了一圈布条,盖了一床不算暖和的被子,若不是还有鼻息,那惨白的脸色简直能让家里人唬一跳。

    施妈妈伸手探了探顾云映的脸颊,确定她此刻体温。

    朱氏等人一路赶来的时候,还来不及听卓荣媳妇说道来龙去脉。

    毕竟只一辆马车来,为了留出地方、返程时安顿受伤的顾云映,顾云熙兄弟是骑马来的,朱氏处理了卓荣媳妇的腿伤,便不许她折腾,让她暂且睡一会儿。

    卓荣媳妇一肚子话想说,但精神松懈下来,实在没撑住,睡过去了。

    因而,直到此时此刻,顾云熙他们才能好好听施妈妈与卓荣媳妇说说那一夜的事儿。

    施妈妈压着声音,似是不想打搅顾云映一般,道:"那夜,老太太一直在说道翌日要出阁的六姑娘,因而比平时歇得晚些,半夜里狄人打进来,府里立刻就收到消息了。

    二爷、五爷那儿,立刻把哥儿们送到老太太屋里,自个儿夫妻几个都跟着三老爷冲出去了。

    将军赶去指挥防守之前,让老太太带着哥儿几个从密道离开,老太太不肯应,她说孩子们必然要送出去,但她绝不会离开北地。

    那个火烧眉毛的当口,将军也不可能抽出时间来与老太太争辩,就依着老太太的坚持和选择。"

    彼时,母子两人简单作别后,老太太点了人手,引路去了密道口。

    一路上,田老太太交代得很清楚,让此刻府里年纪最小的两个姑娘、也就是顾云妙和顾云映带着栋哥儿他们离开。

    出了密道往驿站借马,哪怕两个小姑娘不认得路、不顶用,但有施妈妈和卓荣媳妇在,入裕门关不在话下。

    再往后,向威守着裕门关,他们不会不大岔子。

    卓荣媳妇接了话,道:"施妈妈先下的密道,栋哥儿跟上,而后是我抱着勉哥儿进去,在我后头的,是被老太太逼着下密道的七姑娘。

    七姑娘原是不肯的,被老太太骂了一通,把两个哥儿郑重交托给她,她才跟着进了的。

    哪知道劝服了七姑娘,五姑娘反倒是没有下来,她当时在上头冲我们喊话,说是族里还有几个哥儿、姐儿的,她想去救一把,反正她知道密道入口了,让我们先走,她去寻一回,最多半个时辰,不管寻着不寻着,她都赶上来。

    五姑娘一溜烟就跑了,老太太那儿没拦着,只好催促已经下了密道的我们先行。

    说来也是我疏忽了,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才发现跟在身后的七姑娘不见了,我一猜就知道,七姑娘必然是放心不下五姑娘,掉头回去了。

    我赶紧把勉哥儿也交给了施妈妈,跟她说了这次决不能再走回头路,而我顺着来路去寻七姑娘。

    我在半途中见到了跑过来的顾云映,我觉得她状况不对,可密道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倒是想问几句,她却一个字不吭,我只好先赶路了。"

    卓荣媳妇说到这儿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我们追上了施妈妈,一行人走出密道时,天亮了些,我这才发现,七姑娘的双手上全是血,脸上和衣服上也沾上了...

    突然见了血,施妈妈和我当时就急了,可七姑娘的身上又没有伤口,根本弄不明白这么多血是哪里来的。

    我追着问她,她才与我们说,血是老太太的,她跑回去的时候,密道口已经叫老太太的身体堵上了,那间厢房塌下来了,砸到了老太太,她想推出一条口子来,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回密道里。"

    施妈妈接了话过去,道:"密道入口被老太太堵着,想来五姑娘不可能再从密道出来了,我们就往驿站走。哪晓得才走了一小段,就瞅着一小队狄人了..."

    彼时状况下,他们并无车马,怎么能在狄人跟前活动,只能匆忙合计之后,回了密道里躲避。

    他们身上带了些干粮,一时倒也不怕饿肚子,便避到了天黑,想趁着夜色再出发。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夜里不止见不到星光,甚至是狂风暴雪的,他们走错了方向,并未寻到目的地的驿站,反而是越走越偏。

    等天亮之后,发现路线偏了,只能重新调整。

    原本运气也不差,赶了两日,顾云映寻到了两匹马儿,应当是附近庄子里的,主人家避难时受惊了,逃脱出来,顾云映仗着本事好,制住了马儿。

    朱氏拧眉:"之后呢?按说有了马匹,你们一早就该到裕门关了。"

    施妈妈苦笑,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顾云映,眼睛里闪着泪花。

第五百四十章 抢夺

    虽有马儿,但也只能简单做代步。

    马匹是逃脱出来的,饿着肚子呢,大冷的天也寻不到草料,哄着走上一两段就不错了,想叫它们撒开蹄子跑起来,它们可不乐意。

    施妈妈提议,这一路去,小庄子、村子也有一些,即便是人去楼空的,吃的用的多少都会留下来,他们就翻些能喂马的料,叫这两匹马填饱了肚子才好。

    "这一路走、一路寻,最后就寻到了这冯家庄,"卓荣媳妇道,"冯家庄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有一对老夫妻见了我们,说不认得路,求我们带上他们一起走。

    七姑娘心善,说两匹马儿驮不动这么多人,让我在庄子里找找,看还有没有牲口,能走便一道走了。

    我这厢去寻牲口,那厢,那对老夫妻突然生出歹念来,拿棒槌偷袭了七姑娘,直接就砸在脑袋上。

    伤了人,抢了马匹就跑,施妈妈又要管哥儿们,又要看着姑娘,等我听见动静赶过来,人都没影儿了。

    这事情说起来就憋得慌!

    又不是不管他们,怎么能这般、怎么能这般!"

    朱氏听得瞠目结舌。

    他们其实是设想过的,栋哥儿几个从密道离开,却又一直没有出现在裕门关,要么是已经赶赴京城,要么就是途中出了意外耽搁住了脚步。

    只是,朱氏没有想到,这意外竟然是这样的意外。

    施妈妈叹息道:"后来我们寻遍了庄子,其实也能明白那对老夫妻的想法。"

    冯家庄的人逃难时也是争抢过的,有人抢了马,有人抢了驴,而像老夫妻这样的,没有抢到代步的牲口,只能被留在这里。

    还有一些人也留下来了,或是一样没有马匹,或是舍不得离开。

    顾云映良善,若是发现还有这么十来号人,指不定要全带上。

    可两匹马儿带不走这么多的人,拿腿赶路,都是拖累,更有可能是在赶路途中,因着各种各样的缘由,把年迈的老人留下。

    老夫妻想逃出去,只能抢顾云映的马,不管其他人。

    顾云映对老人家毫无防备,被偷袭得手,受了重伤。

    "七姑娘自那天起就昏迷着,亏得是我们离开北地时,老太太拿了不少伤药给我们带上,这才能处理了七姑娘的伤口,没叫她送命。"卓荣媳妇叹气。

    冯家庄里其他庄户,对老夫妻的行径很是看不上,留了他们在庄里,分了些吃食。

    卓荣媳妇和施妈妈商议了,脑袋上的伤势可大可小,一直等下去不是个事儿,便由施妈妈守着孩子们,卓荣媳妇借了庄子里一头老得走路都打颤的驴,去裕门关里报信寻人。

    "我当时想,再是打颤,也能让我歇个脚,哪知道走了才一天,那头老驴打滑,它自个儿摔得半死不活,我这条腿也断了。"卓荣媳妇苦笑。

    而卓荣媳妇,就是拖着这么一条断腿,坚持到了裕门关。

    顾云齐一直没有打岔,等听卓荣媳妇她们说完,才又问道:"我们寻到了一些人,但大伯父的遗体没有寻到,也不曾见过二哥、二嫂、三哥和云初,还有族里的兄弟几个,你们可知道行踪?"

    卓荣媳妇和施妈妈对视一眼,道:"二爷、二奶奶留下栋哥儿后就去守城了,估摸着凶多吉少,至于三爷与四姑娘,当时乱糟糟的,想来也是冲出去守备了,与将军一样,还在北地的某一处吧。

    族里的人,就越发不晓得了,五姑娘彼时说去寻几个哥儿、姐儿,最终也没有回来。"

    顾云齐道:"我们在老太太身边寻到的云妙,屋里没有其他孩子了。"

    朱氏探了探顾云映的脸颊,确定她没有起烧,便与顾家兄弟道:"小心些,马车行慢些,应当能回裕门关。"

    毕竟,这冯家庄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为了挪动顾云映,马车垫了厚厚的皮毛、棉衣,朱氏扶着顾云映的脑袋,施妈妈把她抱到了马车上。

    栋哥儿牵着弟弟跟在后头,等顾云映被安顿好了,才被施妈妈抱上了马车。

    他们这里有动静,还留在冯家庄的十来号人探头探脑地看。

    突然间一个年轻娘子冲了出来,红着眼睛把怀里看着只七八个月大的孩子递到了朱氏跟前:"是个男孩子,吃喝都不要紧,只求贵人收留,让他能活下去。"

    朱氏一愣,问道:"你的孩子?那你呢?"

    娘子挤出笑容来:"府上能收留孩子,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狄人打到了北境,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抢不到马匹,又不敢在不认路的状况下,贸然去寻裕门关。

    庄子上其他两家走不脱的,把孩子交给了逃出去的人,娘子没舍得,那些为了逃命、拿着棍棒拼抢马车驴子的人,把孩子交托给他们,只怕半途就把孩子扔了。

    与其如此,不如她搏一把,赌狄人不会寻到这小小的冯家庄。

    可眼前的这一户人家不一样,娘子与施妈妈打过些交道,对方虽没有吐露身份,但她看得出来,这家人教养好、很是厚道。

    把孩子交托给他们,应当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朱氏到底心疼孩子,把襁褓中的婴孩抱在怀中,转头看向顾云熙和顾云齐。

    顾家兄弟两个简单商议了,顾云熙抬声道:"冯家庄里还有多少人,哪些是想走却没有法子走的,哪些是生死都不想离开的?"

    这话一说,不少躲在边上看的人都探出头来,最后一算,除了坚决不愿意走的四人之外,另有五个大人、三个孩子是想走却没有走脱的。

    三个孩子与勉哥儿差不多大,往车里一塞,并不占多少地方。

    五个大人,除了一个体弱的年轻男子,其余皆是瘦弱妇人。

    顾云熙道:"既是逃难,也不讲究宽敞不宽敞了,能挤就挤,或是共骑一马,虽是难行,但也会护着各位到裕门关的。"

    众人皆是感激,他们做不出那对老夫妇一般伤人夺车夺马的事儿,人家肯带上他们,已经是大恩典了,哪里还敢要求那般多。

    至于坚持不走的人,都是老人。

    顾云熙没有劝解,老人认故土,就如他的祖母,死也要死在北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937/ 第一时间欣赏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威武不能娶》为转载作品,威武不能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威武不能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威武不能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威武不能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
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