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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一辈子很长

    这一夜,没有起云,圆月一直悬在中天,与龙凤烛的光芒一起,映亮了大半间屋子。

    幔帐垂着,只些许光芒透进来,越发显得柔暖。

    蒋慕渊本就夜视极好,在这样的光线之中,他能清楚地看到怀中顾云锦的模样。

    顾云锦已经睡熟了,脸颊压着他的臂弯,鼻息浅浅喷在他的手臂上,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叫垂散开的青丝遮了些,只有巴掌大小,蒋慕渊轻轻地将她的长发打理好,免得不一小心压着、牵扯痛了她。

    锦被往下滑了滑,露出顾云锦的肩头,白皙纤柔、不失圆润,顺着能看到精致的锁骨。

    蒋慕渊一手搂住了顾云锦的肩膀,一手赶紧把被子拉好。

    顾云锦轻轻喃了声,倒没有被惊醒,只挪了挪身子,往蒋慕渊这一侧又挨了挨,继续睡了。

    蒋慕渊笑了。

    他喜欢顾云锦入梦后的黏黏糊糊。

    他太喜欢她了,自是她什么模样都觉得好。

    掌心温润的触感勾着他的心,以至于身子里的火焰半点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的血脉贲张。

    可他知道,夜已经深了,该让顾云锦好好睡一觉了,明儿一整日,事情亦是一桩接着一桩地安排着,躲不得懒的。

    而他们之间,拜过天地、做了夫妻,那这一辈子就很长...

    东方露了鱼肚白,一点点的掩盖了清冷月光。

    蒋慕渊不是久眠之人,与往常一般时候就睁开了眼,听见了外头丫鬟婆子们的动静。

    似是怕吵醒了他们,所有人都蹑手蹑脚的。

    外间的念夏也醒了,手脚麻利地穿戴整齐,听见门外脚步声,她轻轻打开了门。

    隔着天井,她看到了两进院子接连处的月洞门下,钟嬷嬷正与廖嬷嬷说话。

    钟嬷嬷留心着正屋里的状况,见门开了,探出来念夏的脑袋,便快步走到跟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小公爷与夫人起来了吗?"

    念夏亦蚊子叫一般地回话:"还不曾听见响动,大抵是未醒。"

    钟嬷嬷又问:"夫人平素是几时起的?"

    "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念夏道。

    正说着,廖嬷嬷也过来了,闻言往东侧窗户瞥了眼,道:"怪我,来早了。"

    倒不是廖嬷嬷真的算不准时辰,而是长公主荣升为婆母,儿媳妇还是个家里上下都人见人喜欢的,她一整夜都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国公爷盖上了"等着出门玩的孩子似的"的印章。

    当上了婆母就这般欢喜了,等顾云锦生下了麟儿,长公主成了祖母,岂不是要满大街去敲锣打鼓了?

    长公主才不管自个儿是孩童还是长辈,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再说了,她在不久的将来真做了祖母,满大街敲锣打鼓的,怎么就不行了?这会儿说她,她彼时一定要敲得大街小巷都梆梆作响。

    长公主巴巴等到了天亮,就催着廖嬷嬷过来瞧瞧。

    廖嬷嬷也不想把西洋钟搬到长公主面前、泼她的冷水,想着蒋慕渊常年习武练功、早起习惯了,不会赖着不起,就过来了。

    可到底是想岔了,这新婚的夫妇两人,怎么腻都不奇怪。

    早起?

    不睡过头就不错了。

    "若不然,我再去园子里转转?"廖嬷嬷提议道,"要不然小公爷和夫人醒了,还当我多迫不及待地搅人清梦呢。"

    钟嬷嬷忍俊不禁,刚要应下,就听屋里头传出来些许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刚给念夏打眼色。

    念夏也听见了,当即转了回去,绕过落地罩到了内室外头,竖着耳朵又听了听,试探着道:"小公爷与夫人起了?"

    蒋慕渊应了声。

    他原想着自个儿先起,时辰尚早,叫顾云锦再睡会儿,没想到刚一撩起幔帐,顾云锦就醒了。

    说醒,也没有全醒,不住揉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的,这幅模样招人的厉害,勾着蒋慕渊又躺回去,把人抱到怀中,狠狠亲了一番。

    呼吸被夺了,又是刚醒,脸颊上不由泛着一层浅浅的粉,而头发凌乱散着,眼神还有些迷离,整个人都透了淡淡的丽色。

    原只想一亲芳泽,但粘上了就放不开,想要汲取更多。

    直至听见外头响动,才惊觉该起身了才是。

    蒋慕渊松开了顾云锦,抓过昨日备好的衣裳,自个儿迅速穿戴了,察觉到顾云锦在后头推他,这才转头看去。

    顾云锦抱着被子,歪着头问他:"我的衣裳呢?"

    衣裳自然是放在一处的,只蒋慕渊这么一个大个子挡着,顾云锦根本够不着床外。

    蒋慕渊笑了笑,替她都拿过来,唤了念夏进来伺候顾云锦,自个儿去了净室。

    念夏依言过来,幔帐掀开还没有多久,笼了一整夜的热气未及散尽,走到床前就一股暖意。

    顾云锦还在打哈欠,眼睛是睁开着的,但精神却疲惫,,她问念夏,声音糯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卯正。"念夏道。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夏日卯初、冬日卯正,她一向都是这样的时候起身的,往常不觉得难以坚持,今日却恨不能重新一头扎倒回被窝之中,她也说不好是昨日议程辛苦,还是恋上了刚刚与蒋慕渊一道裹着被子腻歪的感觉。

    一面琢磨,一面配合着换上了衣裳。

    念夏自是看到了顾云锦身上好几处深深浅浅的红印子,从最初视线游离想避开,到后来想明白了,看见也当作没看见。

    等蒋慕渊从净室出来,顾云锦又稀里糊涂地被念夏推进去,收拾妥当后,热气腾腾的帕子捂住了脸,这才算完全清醒了。

    回到内室里,顾云锦在梳妆台前坐下,钟嬷嬷亦陪着廖嬷嬷一道进来问安。

    顾云锦知道廖嬷嬷来意,她并不避讳那些,坦坦荡荡叫廖嬷嬷收起了元帕。

    廖嬷嬷笑着贺了喜。

    念夏替顾云锦梳理了长发,犹豫着问道:"夫人今日还练功吗?"

    见顾云锦颔首,念夏便如平日一般,先将她的长发挽起成髻,拿簪子插上,方便她活动。

    顾云锦走出屋子时,蒋慕渊已经在练拳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依旧会心动不已

    顾云锦一直晓得蒋慕渊文武双全,她听过的赞美之语拿箩筐都装不下,但亲眼看到他练功,这还是头一回。

    她自己亦是将门出身,以前虽疏忽了练习,可基本的概念都是有的。

    学武,没有捷径。

    也许有人体质优越,能轻松做到旁人要费无数工夫才能学会的招式,但归根结底,长年累月的积累是缺不得的。

    顾云锦在重生之后,把所有的基础一点一点捡起来,饶是她每日不间断地练,相较于顾云思,还是远远不如,她缺的就是积攒。

    而蒋慕渊的基本功,非常扎实。

    双脚牢牢抓住了青石板地面,下盘稳固,拳掌出手,瞧着是没有用狠劲儿,却虎虎生风。

    蒋家的拳法套路,自与顾家不同,蒋慕渊的身法,似乎也与她平日看几个哥哥们练拳时有那么点不同。

    更舒展,更飘逸,叫人要目不转睛地看下去。

    这大抵就是吴氏与她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

    她满心满意的欢喜,当然是看蒋慕渊做什么都挪不开眼。

    思及此处,顾云锦不由抿了抿唇,笑了。

    两家拳法虽不同,但有些东西,万变不离其中,顾云锦能看懂一些,甚至不知不觉地照着比划。

    蒋慕渊也看到了站在庑廊下的顾云锦,动作没有停顿,只笑着问她:"要不要学?"

    顾云锦的眼睛亮了亮,脸上写满了欣喜。

    学,肯定是想学的,不过今日议程不少,不是个静心修习的好时机。

    蒋慕渊也明白,道:"你今儿只看我练,改天寻一个上午仔细教你。"

    顾云锦自是颔首应下。

    她今儿还要费些时间在细致梳妆上,并未想着打拳舞枪,只架着腿拉筋。

    她的身体并不僵硬,劈叉都不在话下,往日拉筋从不觉得酸胀,今日却感觉到腿上不适。

    其中缘由,当然是因为蒋慕渊了。

    罪魁祸首却坦荡极了,毫不避讳地把目光落在顾云锦身上,她抬腿、弯腰,每一个动作,都拉伸了曲线,显得身形越发窈窕,充满了活力。

    蒋慕渊喜欢她的这种活力。

    岭北道观中见到的病容太过扎心了,那是能用眼睛看出来的生命流逝。

    同样是入冬时,彼时的顾云锦体虚,脸色廖白,嘴唇上别说是红了,几乎透着紫,额头上却有些潮,一身的虚汗。

    而现在,她双颊红润,唇色樱红,只做简单拉筋,还不至于出汗。

    病西施虽有病西施的美,但蒋慕渊觉得,顾云锦还是现在这般生机勃勃的最好看。

    顾云锦不知道蒋慕渊的这些念头,先一步回内室梳妆。

    一会儿要先去拜见蒋仕煜与安阳长公主,而后一行人一块入宫,新夫妻要去给圣上、皇太后、皇后娘娘磕头,之后再去蒋家族中认亲。

    作为新媳妇,在妆容衣着上,不能有马虎之处。

    抚冬的手巧,麻溜儿地给顾云锦梳了妇人头,又从妆匣里取出前几回皇太后赏赐下来金钗,在顾云锦的发边比了比:"夫人瞧着如何?"

    顾云锦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看着镜中人的装扮。

    昨日,傅唐氏就已经替她梳过妇人头了,但为了戴凤冠方便,只是全部盘起来,不似现在一般要添钗子簪子。

    顾云锦有好久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的装扮了。

    在杨家的后几年,她打扮简单素净,等去了岭北,更不在这些上费心思了,因而此刻对镜一照,颇有些怀念,又有些新鲜。

    抚冬见她不语,低声问道:"夫人是不是瞧着怪?与闺中截然不同了,往后瞧着瞧着就适应了。"

    "说的是,"顾云锦顺着接了话,"就戴这金钗吧。"

    就算不再是这等要紧日子,她作为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夫人,只要在京中走动,穿戴上都不能太过素净简单。

    好在,模样长得端正,怎么梳妆都不怕见人。

    一一确定了首饰头面,又细致描了妆,换上新衣,等蒋慕渊进来时,顾云锦已经收拾好了。

    闻声,顾云锦转过头来,冲迈进来的蒋慕渊嫣然一笑。

    蒋慕渊的心跳乱了一拍。

    他刚练完功,心跳原就比平时快些,但他还是分辨出了那一瞬的乱章。

    他心尖尖上的女子,实在太叫人欢喜,哪怕一见钟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蒋慕渊看到她时,依旧会心动不已。

    顾云锦的一颦一笑,就像是一颗颗石子,"咚——"的一声落入他的心湖,激起水花一片,而后层层涟漪荡开去,久久不会平静。

    蒋慕渊走到梳妆台前,一手撑着台面,弯下身来,看看镜中的影子,又看看身边的人,笑道:"好看。"

    顾云锦莞尔,而蒋慕渊的下一句话,更是叫她笑弯了眼。

    他说:"真人比镜子里的还好看。"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道:"什么时候不好看?"

    蒋慕渊扬眉,想也不想:"还真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顾云锦险些笑趴在梳妆台上,抚冬和钟嬷嬷亦忍俊不禁。

    这两人呐,一个说道得理直气壮,一个接受得理所应当,厚脸皮是厚脸皮,却也俏皮得紧。

    念夏提了食盒进来,她虽然不知道刚刚屋里两位主子说了些什么,但里头轻快的气氛能感染人,她笑着一一摆桌。

    熬得厚厚的米粥,一碟酱瓜,一盘拌鸡丝,咸的甜的各几样点心,并几个大包子,香气四溢。

    顾云锦一闻到就饿了,问蒋慕渊道:"不先去给父亲与母亲问安吗?"

    "用完了早饭再去。"蒋慕渊道。

    长公主是念儿子儿媳念得睡不着,早早就催着廖嬷嬷过来,但她并没有把他们的第一顿早饭安排在自个儿院子里。

    自此是一家人了不假,但新媳妇"初见"公婆,难免忐忑,一顿饭食不知味的,就没有意思了。

    她不是个会过分干涉晚辈的人,又没想要给儿媳妇立规矩,自然是大伙儿怎么自在怎么来了。

    顾云锦挪坐到了桌前,先饮了点米粥,抬眸见蒋慕渊一手拿了个包子,一手去夹酱瓜,不由就想到了去年夏天。

第四百九十八章 终究会喜欢

    胡同里灭火的那个清晨,站在顾云锦面前的蒋慕渊,也是这样,就着酱瓜吃馒头。

    辛苦了一整夜,脸上写满了疲惫,衣衫上沾染了黑灰,连脸上都斑驳着东一块西一块的,寻不到半点矜贵公子模样。

    蒋慕渊却浑然不在意,与邻居们一般,站在胡同中央咬馒头,一面吃,还一面听她说左右的受灾状况。

    当时的情景,虽过去了一年多,此刻想来,仿若如昨日一般清晰。

    哪怕当时顾云锦还不曾对蒋慕渊产生情愫,那些记忆也完整保留下来。

    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她终究是会喜欢上他的,因而在那之前的一点一滴,也不会被时间抹去。

    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全部想起来。

    蒋慕渊看着顾云锦,见她的眸子柔柔如水,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顾云锦笑着讲了。

    蒋慕渊亦笑了,笑过之后,夹了一块酱瓜尝了尝,道:"我还是喜欢你们做的酱瓜。"

    顾云锦道:"那个简单,我下回做一些。"

    学拳法是改天,做酱瓜是下回,听着像是随口一说的空心汤圆,但两人都知道,这绝不是随便说的,是真心实意想去做的。

    顾云锦的食量在女子之中不算小,可与蒋慕渊一比,便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一桌子的东西,她吃了一些,余下的全叫蒋慕渊扫了。

    用过了早饭,两人便往蒋仕煜与长公主的院子去。

    而顾云锦,也是第一回完整看到她的新房。

    昨日是蒙着盖头进来的,早上只在二进活动,这下穿过月洞门进到一进天井,她少不得左右看看。

    窗户上贴了不少红双喜,五开间的北屋子改作了花厅,左右次间的南墙窗户全部敲掉了,换作了与明间一样的落地扇门,这会儿全敞开着,里头明亮极了。

    桌椅都排开了,除了些许盆花,有些空挡。

    蒋慕渊见顾云锦看过去,便道:"下午从族里回来,我们一道整一整,把物什都摆起来。"

    这当然可以大手一挥交给库房早早准备,但到底是他们自个儿的院子,蒋慕渊想要和顾云锦一块将它点缀好。

    顾云锦笑着应了。

    出了院子往西,便是一条长长的穿堂,走到这一段的尽头,再拐个弯儿,便到了长公主居的院子的角门处了。

    晓得他们要过来,角门早早就打开着,守门的婆子时不时探头望一眼,等瞧见拐角处出现两人身影,急急忙忙又欢欢喜喜地叫人去与国公爷与长公主报信。

    婆子催了人去,自个儿又探头看了两眼,只瞧见小公爷与夫人牵着手,走得不疾不徐的,夫人抬头与小公爷说话,不晓得说了什么,两人具是笑盈盈的。

    婆子连连咋舌,这小夫妻就是小夫妻,连走个路,都能叫瞧见的人甜得掉牙齿。

    顾云锦并没有注意到婆子的打量,她的心思都落在蒋慕渊身上。

    两人从角门进去,绕到正屋外头,得了信儿的采文已经候着了。

    主家大喜,采文今儿也穿了身鲜艳衣裳,笑着福身问安。

    蒋慕渊问道:"父亲与母亲用过早饭了吗?"

    "用过了,"采文接过顾云锦解下来的斗篷,撩了帘子请他们进去,"郡主也到了。"

    蒋慕渊牵着顾云锦进了东次间。

    罗汉床上,蒋仕煜与长公主隔着几子左右而坐,寿安坐在下首的绣墩上,见两人起来,她站起了身。

    长公主招呼友琴在地上摆好了皮垫子,道:"一会儿还要进宫,就不耽搁工夫了,赶紧全了礼数,让我饮一口儿媳妇添的茶。"

    寿安抿着唇笑个不停,她是知道长公主的,哪里是怕耽搁了进宫的时辰,分明是迫不及待地要认儿媳,刚才蒋慕渊和顾云锦还没有到的时候,长公主就句句不离两人的念着呢。

    寿安不拆台,蒋仕煜当然也不拆,笑呵呵地看一对新人走上前跪下。

    廖嬷嬷捧着茶盘过来。

    顾云锦先满上一盏,恭谨地呈至长公主面前:"母亲请用茶。"

    一声"母亲",唤的长公主心软得一塌糊涂,除了自家这小子之外,终于又有了一个这般唤她的人了。

    她认认真真看着顾云锦,记忆里的小姑娘模样极好,今日从小姑娘变作了小媳妇,沉稳之中还带着活泼,叫人不喜欢就不行。

    长公主欢喜地应了声,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接了茶盏抿了一口,从袖中取出了红封,放在了茶盘上。

    顾云锦给又蒋仕煜斟茶。

    蒋仕煜之前并未见过顾云锦,只听蒋慕渊与寿安讲过些,昨晚上长公主又念了一整夜,此刻一见,没有半点失望,只觉得乖巧讨喜,不由暗暗颔首。

    难怪各个都念着呢,尤其是他家儿子。

    要不是永王府险些乱点鸳鸯谱,蒋慕渊急匆匆赶回京,蒋仕煜都不知道他儿子开窍了,会对个姑娘家念念不忘、想尽法子要娶回家。

    给公爹婆母添了茶,又与寿安见了礼,长公主便安排着要出发入宫了。

    顾云锦拉了拉蒋慕渊的衣袖,低声问他:"不去拜见婶娘吗?"

    提及方氏,蒋慕渊不禁看了寿安一眼,又在对方察觉之间收回了视线,压着声儿道:"婶娘染了风寒,过几日再去。"

    见顾云锦讶异,蒋慕渊又补了两句:"婶娘畏寒,冬日经常咳嗽,不过不要紧,歇几日就好了。"

    顾云锦想着也应当是不要紧的,寿安昨夜还与她有说有笑,若是方氏病情厉害,寿安的心情就不会那么好了。

    马车备好了,顾云锦重新系好斗篷,跟着往二门上去。

    前后两辆,长公主唤了寿安去前头,不与两个小夫妻挤着。

    蒋慕渊先一步上车,转过身来扶顾云锦,就见她从念夏手里接过了一件檀色斗篷,料子瞅着还挺眼熟的。

    顾云锦跳上车,把这件檀色斗篷递给蒋慕渊。

    蒋慕渊仔细一看,这分明是他的,不由笑道:"我又不冷,不用带上的。"

    顾云锦笑眯眯的,道:"哪里是你冷才带的,是我要向皇太后交差,你才要系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皮糙肉厚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概就是如此了。

    前回为了挡皇太后的话,蒋慕渊把这事儿推倒了媳妇儿还未进门上,那昨儿娶进门来了,可不就没有理由嘛。

    马车空间算不得大,顾云锦就在他边上,眸子里丝毫不掩笑意,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语气里亦是几分揶揄、几分调皮,叫人听了,可爱得想要伸手去捏她的鼻尖。

    蒋慕渊的身子往后一靠,以手做拳,抵在唇边笑出了声。

    顾云锦把斗篷展开,盖在了蒋慕渊的膝盖上,道:"我嫁过来后头一回进宫呢,你可千万要系上,要不然,皇太后还以为我说话不顶用,那我多丢人呐。"

    蒋慕渊险些笑岔了气。

    什么不顶用,分明就是知道她说什么自个儿都会听她的,才有恃无恐在这儿扮可怜呢。

    偏偏,这装起可怜的模样,都这般叫人喜欢。

    蒋慕渊伸手把顾云锦搂进了怀里,一手揽着人,一手扣着她的手,道:"哪里会叫你丢人?"

    这石头砸就砸吧,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痛的。

    甚至,还甘之如饴。

    马车出了宁国公府,行至西宫门外,又入了慈心宫。

    小曾公公站在外头迎他们,一一问了安,到了顾云锦跟前,他笑道:"往后都要改口了,不是顾姑娘,而是小公爷夫人了。"

    顾云锦莞尔。

    西暖阁里,炭火烧得很旺,窗户却半开着,皇太后就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偏过头来看他们。

    等顾云锦一行人绕过了影壁进来,皇太后一眼就看到了披了檀色斗篷的蒋慕渊,虽说他不似孙睿一般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比起前一回,总算是像些话了。

    皇太后抚掌大笑:"果然还是要有人管着才听话!"

    永王爷闻言,也凑过来看,哈哈大笑起来。

    圣上搁下手中茶盏,与永王爷道:"看着了,就把窗户关起来,也就几步路的功夫,何必这般等不及?夏日里倒是无碍,这大冷的天,母后着凉了要如何是好?"

    永王爷睨了圣上一眼。

    这是不敢顶撞皇太后,拿他顶呢。

    虽然,永王爷清楚,圣上就算与皇太后说上三回五回,皇太后都不会听他的。

    要是能轻易说通了,圣上和皇太后还至于为了一日吃几颗糖掰扯了好几年吗?

    选在这时候开口,也是因为人已经来了。

    永王爷其实也是赞同圣上的意思的,便道:"母后,已经看过了,就把窗户关上吧。"

    皇太后笑眯眯地朝外头的蒋慕渊与顾云锦招了招手,转过头来,脸上笑意瞬间消了,面无表情地对永王爷微微一颔首。

    其中意思,自是明明白白的,嫌弃两个儿子。

    永王爷做了一回里外不是人的猪八戒,自认倒霉,摸了摸鼻子,让珠娘关上了窗。

    乐成公主被皇太后这番动作逗得忍笑,偏头看到一旁的谢皇后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她不由抿唇,那点儿笑意也荡然无存了。

    所谓的端庄、周正、母仪天下,把谢皇后的性子拘得太紧了,又不得圣上喜爱,越发把她逼得只能做一个"皇后"。

    可乐成公主不喜欢谢皇后把自己逼成这幅样子,而且,并无作用。

    再者,中宫皇后,也不是只有这么一种形象的。

    乐成公主把目光又落在了皇太后身上,这一位是先帝的中宫,她的性情与所谓的"皇后"并不相同。

    就像推开窗翘首盼着宁国公府众人来问安似的,这不是一个中宫的举动,而仅仅是一个长辈,而她的母亲谢皇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会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等底下人通禀,等人到了她跟前。

    乐成公主想着这些的时候,安阳长公主已经满面笑容的进来了。

    只看长公主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心情跟飞起来了一样。

    皇太后一个劲儿看跟在后头的蒋慕渊与顾云锦。

    因着进了暖阁里,斗篷都已经解开了,一对儿新人,婚后的头一日,自然是穿了身喜气的红色。

    男的俊,女的俏,衣裳还衬人,越发显得好看。

    皇太后连连叹息:"昨儿个没有去国公府观礼,看看新人穿喜服的样子,可惜了。"

    永王妃笑了,附和道:"的确可惜,昨儿阿渊骑着大马去迎亲,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夸新郎官俊的呀,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媳妇的喜服做得特别好,瞧着就窈窕。"

    皇太后哈哈大笑。

    珠娘摆了皮垫子。

    蒋慕渊牵着顾云锦,先给圣上磕了头。

    圣上打量了顾云锦几眼,道:"的确是好模样,难怪阿渊说什么都要娶回来,整日里跟朕说'媳妇儿';、'媳妇儿';,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话音落下,蒋慕渊还不及说什么,一旁的孙恪先坐不住了,道:"我也整日说呀,怎么还不给我定日子,昨儿走在街上,都在问我何时把人娶回来呢。"

    这话说出来,换来一屋子的笑声。

    皇太后笑得连连摇头,抓起孙恪的手,在他掌心里一下下拍打:"听听、听听!还反怪起我们来了!你这么上心,自个儿去算个日子出来。"

    永王爷真是气笑的,与皇太后道:"母后您别顺着他,就他这性子,一准把您的话听进去,改明儿就去学算日子了。"

    叫孙恪这么一打岔,圣上也就没有与新人多说什么,叫他们起了身。

    两人到了皇太后跟前。

    皇太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道:"晓得穿斗篷了,还算像话。"

    蒋慕渊也笑:"这不是要听媳妇儿的话嘛。"

    皇太后抚掌,冲顾云锦点头:"管得好,就该全管上,他要是敢不听你的,只管告诉哀家,哀家收拾他!"

    顾云锦大大方方应了。

    待给谢皇后问安之后,又正式拜见了永王爷与永王妃,礼数便都周全了。

    因着还要去族里,蒋家人并未在慈心宫里耽搁,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出来了。

    蒋慕渊落在最后头,凑到皇太后跟前,暗悄悄道:"您最可惜的是昨儿没有来府里吃上豆酥糖吧?"

    皇太后的眼珠子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这才哼道:"知道就好。"

第五百章 学过

    皇太后的话音刚落下,就察觉到蒋慕渊把一个小布团子塞到了她手里。

    两人做这等交易的次数多了,皇太后立刻心领神会,面上不动神色,手上动作迅速,把布团子收到了袖口里。

    “这才像话,”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娶了媳妇了,阿渊更懂事了。”

    蒋慕渊笑道:“怕招眼,就只给您包了两块,一直藏着,许是有些碎了。”

    皇太后并不介意,碎了的糖,还是糖。

    蒋慕渊交出了糖,才往外走。“

    刚走到宫外,一行人遇上了来问安的孙淼与余氏,余氏怀中抱着小小的孙栩。

    两厢见了礼,孙栩骨溜溜着眼睛朝蒋慕渊咧嘴,蒋慕渊笑着把孩子接过来,抱着逗了会儿。

    寿安悄悄与顾云锦道:“哥哥很喜欢栩哥儿,把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都给栩哥儿了。”

    顾云锦莞尔。

    她看着蒋慕渊逗孩子,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顾云齐头一天回京里时抱盛哥儿的模样。

    比起顾云齐彼时的手足无措,蒋慕渊显然是熟练多了。

    顾云锦看得出来,蒋慕渊当真极喜欢孙栩,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喜爱之情。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蒋慕渊应该是很喜欢孩子的,对外甥都这般亲近,等他们有了孩子之后,会更加爱不释手吧。

    回到了马车上,顾云锦的思绪依旧在琢磨那些。

    蒋慕渊见她心不在焉,拉着她的手问了一句。

    顾云锦回过神来,抬眸看他,笑着道:“你学过怎么抱孩子?哥哥头一次抱盛哥儿时,手足无措,站着都别扭了。”

    闻言,蒋慕渊的脸上闪过一丝愣怔,而后才恢复了笑意。

    前世,他抱过几个襁褓孩子。

    他与孙恪都没有孩子,程晋之更是英年早逝,其余友人,虽关系也不错,但蒋慕渊都是见过小儿却没有抱一抱。

    他其实连小时候的孙栩都没有抱过。

    并不是不亲近,而是怕不小心弄得孩子不舒服。

    直至远赴各地平叛,在战火中的城镇村子里救下了几个嗷嗷待哺的,那个当口上,哪里还计较抱得好不好、会不会不舒坦。

    一回生两回熟的,抱了几回,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了。

    后来,顾云齐的小女儿出生,蒋慕渊亲手抱过,姿势不对的地方,也都叫吴氏纠正了。

    这么算来,是学过的。

    只是这些,都不能一五一十地告诉顾云锦。

    蒋慕渊轻笑了声,寻了个由头:“明日回门,我头一回见盛哥儿,总要抱一抱给他见面礼的,不先学了,指不定就闹笑话了。你不想在皇太后这儿丢人,我也不想在你家里人跟前丢人。”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三分信,又有三分不信,却是忍不住笑意,扑哧笑出了声。

    这话题就此带过,蒋慕渊先与顾云锦讲了些族中的事情。

    如今掌管着蒋氏一族的是哪一房,又都有些什么人,各自大体是什么性子……

    顾云锦认真听着,时不时颔首。

    昨日新房里,她已经见过一些女眷了,只是彼时热闹,无法一一对上,只晓得给她喂饺子的就是族长夫人蒋岳氏。

    “认亲时我会领着你,不用怕出错,”蒋慕渊顿了顿,语气亦郑重了些,“唯独是去探望太奶奶的时候,要记得,叔父是染了风寒在府里养病,提起寿安时要叫她的名字……”

    顾云锦闻言一怔。

    蒋慕渊叹息着解释:“太奶奶的两个孙儿是与叔父一起战死的,自那之后,太奶奶的记忆就混着了,怕她伤心,也没有人纠正她,混着就混着了。”

    顾云锦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同时将门出身,她自然明白战场的残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许多人都经历了。

    旁的不提,她的父亲顾致渝就是征战时负重伤、救回来之后,在病床上挣扎了些时日后,终究挺不住,去了。

    而她的祖母田老太太,虽是硬撑着没有在人前落泪,但神色中的悲痛与哀伤,一目了然。

    马车驶入蒋氏老宅。

    族里先引着他们去了祠堂。

    顾云锦看着那一层又一层的牌位,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族亲们聚在花厅里,远远的,就听见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谈论的自是来认亲的新媳妇。

    顾云锦跟在蒋慕渊迈进去,看到全是一张张笑脸,与她表达着善意。

    这叫她不由松了口气。

    从前,她认亲的经历算不得轻松,贺氏因着她前一日吐得昏天暗地而板着脸,做婆母的冷言冷语,杨家其他人就左右为难了,夸她吧,贺氏没有好脸色,不夸吧,这认亲反而像是所有人对新媳妇的下马威。

    这一生,宁国公府本身就是蒋氏族中最风光的一支,长公主的喜悦溢于言表,其他人当然不会无故泼冷水。

    认过了亲,顾云锦随蒋慕渊去探望蒋卢氏。

    蒋卢氏醒着着,她一日里睡着的时间比醒着长,他们来得也是凑巧。

    “渊哥儿来了呀,”蒋卢氏眯着眼睛看蒋慕渊,隔了会儿才注意到一旁的顾云锦,她仔细认了认,摇头道,“这好像不是我们滢姐儿,还是女大十八变,滢姐儿变得太奶奶都认不得了呀?”

    蒋慕渊让顾云锦往前靠了靠,与蒋卢氏道:“我去年腊月里跟您说过,我定了媳妇儿,昨儿个娶进门了,今日就领她来给您看看。”

    “渊哥儿媳妇儿呀!”蒋卢氏欢喜道,“那是要好好看看。”

    老人家努力睁大了眼睛,尝试着坐直了来看,为了看清楚,她几乎凑到了顾云锦跟前。

    顾云锦没有躲开,让蒋卢氏看清楚。

    许久,蒋卢氏才笑着道:“模样可真俊,渊哥儿说好看,一点都不假,记得是叫云锦吧,渊哥儿说的是‘行云的云,锦缎的锦’,好名字呀。”

    老人家说得很慢,但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欢喜,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些。

    顾云锦却是酸了鼻子。

    蒋卢氏是年纪大了,但她说话依旧有条理,一年前蒋慕渊与她提过的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她却不记得两个孙儿和蒋仕丰一起都不在了。

    她选择了遗忘。

第五百零一章 远香近臭

    看着蒋卢氏,顾云锦又不禁想到了田老太太,不知为什么,她总把眼前的蒋卢氏与田老太太重叠起来。

    明明年纪与辈分都不同,明明蒋卢氏笑容满面,而她的祖母,常常绷着脸,严肃极了。

    顾云锦想,许是前夜梦里,她回到了镇北将军府的关系吧...

    她在梦里,也听见了田老太太叫她名儿的声音...

    同样是叫她的名字,顾云妙的声音轻快,而田老太太,则深沉得一板一眼,听不出多少起伏情感。

    对于祖母,顾云锦一直没有亲切之感,记忆里的童年,她和顾云妙没少挨田老太太的训。

    不提旁的,只说那只如今被顾云思带入了京城的妆匣,顾云锦与顾云妙小时候玩耍时不小心碰摔了一回,老太太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拎了她们去院子里罚跪,祖父回来后说情都不好使。

    当时,顾云锦想,这只妆匣一定很得田老太太喜欢,老太太甚至在顾缜求情时放言要百年之后一道葬着去的,但最终,这妆匣给了顾云思。

    现在的顾云锦,自然不会再为了姐妹之中谁更受长辈喜欢而比较高低,其实小时候也没那么多扭扭歪歪的心思,只知道要挨骂就不去了。

    以至于如非必要,顾云锦都不愿意去老太太跟前,那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前一回,顾云思倒是与她说过,田老太太还是很念着她与顾云齐兄妹的。

    老太太平素面上不表示,这几年京里送回去的信还是会翻来覆去地看,偶尔提到四房这两兄妹,语气里感慨颇多。

    顾云锦并不怀疑顾云思的话,但她心里觉得,老太太这就是远香近臭,若四房还在北地,祖母大抵对她还是凶巴巴的。

    只是,换位而思,此刻的顾云锦不也是远香近臭吗?

    就算小时候挨了那么多骂,她这会儿还是惦记着田老太太的。

    尤其是看到眼前的蒋卢氏,不知怎么的,顾云锦越发想念自家那个整日里板着脸与她说话的祖母了。

    轻轻吸了吸鼻尖,把嗓子里那点酸酸涩涩的滋味忍下去,顾云锦转眸看向蒋慕渊。

    蒋慕渊正笑着与蒋卢氏说话。

    蒋卢氏的听力比不得年轻时,为了叫她听清楚,蒋慕渊说话时会比平日稍稍抬高些声量,同时,语速减慢一些,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很是清晰,而蒋卢氏说的每一句话,他也都认真听着。

    不管是什么话题,他对蒋卢氏都充满了耐心。

    老人家有些时候与小孩子无异,蒋卢氏会说得眉飞色舞,蒋慕渊会跟着笑,这笑容并非敷衍,而是同样为止高兴,他眼中的神采骗不了人。

    顾云锦就这么怔怔看着蒋慕渊,挪不开视线,直到蒋慕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对她灿然一笑,她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也打心眼里露出了笑容。

    "对了,前回跟你说过,我箱子里还藏了几样宝贝,你把媳妇儿领来了,我就给她,"蒋卢氏说完,吩咐嬷嬷道,"就那几样,都拿来。"

    嬷嬷应了,示意顾云锦和蒋慕渊稍稍让一让。

    箱子就收在拔步床底下,嬷嬷拉出来,小心翼翼抹去了上头的灰尘,打开来取出了一个小布包,交到蒋卢氏手里,又把箱子归于原位。

    蒋卢氏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打开布包,怀念地看着里头的东西。

    江南地区嫁女儿,陪嫁历来丰厚,卢家本就家底不虚,给蒋卢氏带进京城的当得起十里红妆。

    这么多年了,好些东西都分给了晚辈,只余下不多的几样,是蒋卢氏的心头好,一直收着,现在,她也想给出去了。

    一块鸡血玉吊坠,一只羊脂玉镯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蒋卢氏笑着把布包交给顾云锦,道:"都是些陈年的旧东西了。"

    顾云锦道:"玉石,越久的才越好。"

    "可不是!"蒋卢氏笑眯了眼,"这几样都是能代代传的,比什么金器银器好多了,看着老金贵了,款式一过时,咱们女人家都不喜欢了。是了,你挑一样给滢姐儿,我有一阵没见过她了,怪想的。"

    顾云锦顺势要应下,蒋慕渊却笑着拦了拦,道:"慕滢的眼睛到夜里就看不太真切,又嫌弃烛光刺眼,就把夜明珠给她吧。"

    见蒋卢氏同意,蒋慕渊又把夜明珠交还到老人手中,道:"慕滢今儿也过来了,我使人去唤她,正好您醒着,亲手交给她。"

    蒋卢氏还是很想见见蒋慕滢的,自是应了。

    寿安那儿得了信,没有耽搁,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

    面对蒋卢氏,素来大方得体的寿安显得手足无措,笑容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蒋卢氏似是没有看出来,笑着道:"我们滢姐儿都长这么大了,这姑嫂俩啊,跟姐妹似的,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看太奶奶呀?"

    寿安清了清嗓子,道:"我来的时候,您都睡着呢。"

    "这样啊,"蒋卢氏叹着,把夜明珠塞到她手里,"这会儿看不出来,等天黑了,它还挺亮的,你收好。"

    蒋卢氏认真看着寿安,又道:"仔细看看,滢姐儿的眼睛长的最像仕丰。"

    这话,寿安不敢接,怕老人家再问蒋仕丰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

    蒋卢氏说了不少话,此刻也有些疲了,便嘱咐小夫妻两个要好好过日子,让寿安挑个好人家,絮絮交代了几句,便睡过去了。

    三人一道退出来。

    蒋慕渊看着低着头的寿安,道:"我知道你怕太奶奶问叔父的事儿,每回过来,都不敢见她,往后,来一回就见一回吧,听大夫的意思,最多也就半年了。"

    寿数总有尽头,何况蒋卢氏真的已经是高龄了。

    寿安咬着唇点了点头。

    顾云锦听到"半年"一词,亦有些懵,转过头往蒋卢氏的院子又看了一眼,而后再次把视线落在了蒋慕渊身上。

    蒋慕渊的神色间透着几分不舍,也有对生死的坦然,而最多的是温和,而正是这种温和,让边上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放软了心神。

第五百零二章 腻死人了

    一时之间,涌入顾云锦脑海里的想法如江水一般,她不由问自己,她是何时开始改变的?

    刚醒来的时候,她对继母、兄嫂固然愧疚不已,但对徐家人的怒气是滔天一般的,她彼时直截了当,连戾气都是明明白白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周身的戾气渐渐散去,对杨氏、对徐令婕,也能够坦然相对了呢?

    顾云锦一瞬不瞬看着蒋慕渊,她想,是她在和蒋慕渊一点点熟悉起来之后吧。

    蒋慕渊替她寻了出气的法子,那些情绪不再积压在心上,随着拳头一拳一拳打出去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而也是蒋慕渊,让她的身边出现了寿安、长平,出现了贾家大娘,出现了乌太医、夏易,这些人的笑容都感染了她。

    付出的就会有回报,她的善意亦能换来善意,徐氏温柔、吴氏爽快,长房上下待她们都亲厚,每日面对的是这样的欢喜,谁又能够不灿然呢?

    因为她,拥有的是蒋慕渊这样一个朝气蓬勃又仔细体贴的少年啊。

    一如蒋慕渊面对蒋卢氏时的耐心,他对她也是同样的细致与守候。

    哪怕在当时顾云锦没有察觉到,等现在回过头去看一看这小两年的经历,一点一滴都是那么清晰。

    顾云锦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从不完美,前世糟心事儿做过不少,犯过的错也多,今生亦有不周全的地方,是蒋慕渊牵着她的手,一步又一步地走,让她一日一日改变。

    顾云锦不敢说自己变得更好了,但是,她变得更快乐了。

    不再是避去岭北庄子时的那种眼不见为净,而是能从身边的人事上感知到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感动,也更愿意去从前并不熟悉的人了。

    这一切都是蒋慕渊带给她的。

    她还挺喜欢现在的自己的。

    嫁给蒋慕渊,当真是极好的。

    寿安郡主正听着蒋慕渊说话,余光瞧见顾云锦柔柔望着蒋慕渊,她不由扑哧笑出了声:"嫂嫂一瞬不瞬地看着哥哥,当真是情深一片,哎呀,腻死人了。"

    蒋慕渊闻言也看了过来,对上顾云锦的目光,他不由也笑了。

    冬日的阳光并不能晒暖了人,落在蒋慕渊的眼睛里,那一层光却显得温暖极了。

    深邃的眸子里是清晰的笑意,一点点漫上,溢出眼角眉梢,唇角也勾了起来。

    这样的笑容,比阳光更暖,直直透入了人心。

    顾云锦不禁亦莞尔,走上前去,握住了蒋慕渊的手,偏头与寿安道:"是啊,腻死人了。"

    寿安大笑,弯着顾云锦的胳膊,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不远处的拐角墙边,蒋慕蕊怔怔看着这三人,良久都没有动。

    奶娘在她身后试探着问道:"姑娘,咱们还过去吗?"

    蒋慕蕊回过神来,低声问奶娘道:"看起来,小公爷很喜欢夫人,郡主也很喜欢她嫂嫂...奶娘,你说,郡主的喜欢是不是装出来的?"

    奶娘又往前看了一眼,道:"不像是装的。"

    "我也觉得,"蒋慕蕊抿了抿唇,"不是装的就好,她真的高兴、喜欢,那就好了。"

    奶娘忙应了。

    她知道她家姑娘心善,一直都担心寿安郡主受委屈,怕郡主不似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欢喜。

    刚刚见寿安被唤到蒋卢氏这儿来,蒋慕蕊寻了个由头,就悄悄跟上来了。

    用蒋慕蕊的话说,一个小姑娘家的,父亲不在了,母亲又不理她,若是身边其他人不是真心实意待她,要叫寿安小心翼翼地琢磨他们心思,不敢真切表达喜怒,那即便有一个封号在身,不也是很惨的吗?

    蒋慕蕊帮不上寿安什么,却不想做个什么都看不到的人,哪怕她能给与的关心没有实质上的用处,但也是她真诚的一片心意。

    顾云锦和寿安郡主都没有注意到蒋慕蕊,只蒋慕渊,余光看到了。

    只是蒋慕蕊没有上来说话的意思,蒋慕渊便没有点明。

    三人回到蒋岳氏的屋子里,安阳长公主正抱着蒋岳氏的曾孙儿与族中女眷说笑。

    见他们回来,蒋岳氏大笑着道:"正说着呢,这当了婆母的人就是不一样了,整个人走起路来脚底生风,等明年当了祖母了,越发了不得了,脚下要踏风火轮了!"

    这话说得一屋子哄笑。

    长公主也笑,嘴上道:"可别唬着我儿媳妇了,生孩子哪有说得准的,明年当不上,许是后年、大后年呢。"

    说心里话,长公主也着急,恨不能立刻就荣升为祖母,再一睁眼,孙儿娶妻生子,她荣升曾祖母,但这事儿着急不顶用,儿媳妇昨日才进的门,孙儿那是变也变不出来的。

    "生孩子也是缘分。"蒋岳氏附和道。

    "可不是,"长公主点头,叹道,"比起哥儿,我就喜欢姐儿,生了这头一个后,总想着再添一个姑娘,可左等右等的,肚子没有动静,能怎么办呢?还好,我还有寿安。"

    一面说,长公主一面对寿安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贴心贴肺的跟我亲生的一样,哪个说我没女儿,我准与她急。"

    又说笑了会儿,长公主起身告辞,一家人准备回府。

    族中人送他们上了马车,直至瞧不见了,才有一妇人在边上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寿安的那个娘,忒不像话了,"妇人道,"年轻守寡是可怜,大伙儿都同情她,但咱们蒋家数代,年轻寡居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人,对孩子不管不问的却是头一人。

    也亏得长公主心善,教养上从不懈怠,又是真心待寿安好,什么都想着..."

    蒋岳氏听见了,转过头来看了这妇人一眼,她嘴上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也是淡淡的。

    妇人却有些不敢说了,迟疑着看着蒋岳氏。

    良久,蒋岳氏叹道:"仕丰媳妇那个人呐,就是没转过弯儿来,想偏了。"

    这话听起来是在附和她,妇人松了一口气,想再说什么,却见蒋岳氏已经走了,只能讪讪作罢。

第五百零三章 叫人听见了?

    肃宁伯府里,程晋之被两个哥哥架进了书房。

    他昨夜喜宴上吃多了酒,连如何回府的记忆都有些迷糊,今儿个早上起来时脑壳胀痛、晕头转向的,直到这会儿,都不能算清醒了。

    因而,他被按坐在椅子上,程言之和程礼之又各自搬了把椅子左右坐在他跟前,程晋之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是个什么状况?

    是昨儿婚宴上发生了什么?

    程家两个哥哥昨儿夜里就已经抓耳挠腮了,可偏偏这臭小子醉得毫无知觉,他们倒是想来一个"酒后吐真言",还未及逼问,就被两人的妻子拦住了,说他们连醉酒之人都不放过,夜都这么深了,不好好歇息还尽琢磨些歪门邪道。

    有两位嫂嫂作保,程晋之被抬回屋子呼呼大睡,连大清早都没有被打搅。

    做哥哥的耐着心思等到了这会儿,才把人拐进了书房里。

    程礼之抬手拍了拍程晋之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弟,你知道你昨日在宁国公府做了什么吗?"

    程晋之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他做什么了?

    为何他毫无印象?

    程晋之的视线在两个哥哥身上来回转了转,迟疑道:"我就是多吃了些酒,旁的还能做什么?别不是你们两个诓我呢?"

    这话一出,程言之眉头一蹙,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而程礼之,更是痛心疾首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太伤哥哥们的心了。"

    程晋之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

    依程晋之之见,这种可能性极大,他们三兄弟一块长到大,哥哥们是个什么性情,做弟弟的一清二楚。

    虚晃一枪、携手诓骗他的事儿,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每一回都说得有板有眼的,最后全是胡言。

    等他反应过来上当受骗了,已经是鞭长莫及。

    见程晋之不接话,程言之和程礼之交换了一个眼神,上下嘴皮子一动,缓缓冒出了"林琬"二字。

    只这两个字,程晋之的眸子骤然一紧,闪躲开了两个哥哥的视线,不由自主道:"提她做什么?"

    这明晃晃的心虚反应,一览无遗。

    程言之与程礼之心里有底了,逼问起话来,也越发有方向。

    "不是我们要提她,"程言之叹息一声,"是昨儿你自个儿提的,就在席面上,突然就提起她来了。"

    程晋之对两个哥哥的话依旧将信将疑,但相信已经占了上风,毕竟,什么事儿都能诓他,但哥哥们不会毫无根据地就提及林琬。

    他从未在私底下说起过林琬如何如何,哪怕提到一两句,也只是自家妹妹们的好友,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程晋之也是这么看林琬的,以至于昨日西林胡同里瞧见的灿然笑容的那一幕,才会忽然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把从小到大认得的那个林琬的形象,全部覆盖掉了。

    这一些,只是程晋之心中的起伏,他自己都来不及仔细掰扯、思量,又怎么会叫别人知道?

    可偏偏,两个哥哥,谁也没有提,就提了林琬。

    莫不是,他当真在席面上失言了...

    程晋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牙根子都疼了:"我提的?真的?我怎么说的?"

    程礼之哼了一声,道:"你说要林琬给你当媳妇儿。"

    话音未落,程晋之脚下一滑,险些连人带椅子都摔倒了。

    好在习武之人的身体反应快,勉强稳住了,只是一张脸被吓得苍白苍白的。

    他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了?

    酒后的他,当真能说出那等豪言壮语?

    过了一整夜,这消息只怕已经传到林家了,林琬听说了,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

    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掐死他...

    垂死挣扎般,程晋之拉住了两个哥哥的手,道:"确定我说了?"

    程言之郑重点了头。

    程晋之又问:"叫人听见了?"

    程言之还是点头。

    死死盯着两个哥哥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是真得不能再真了,程晋之只能哀嚎一声。

    他一脸懊恼,抱着脑袋只想寻个角落蹲下来。

    说起来他酒量不算差,怎么酒后就做出了那样不靠谱的事儿呢...

    程礼之勾住了弟弟的肩膀,道:"那你老实说说,你怎么就会冒出那么一句来?我和大哥差点儿叫你吓死了。你到底中不中意林琬?我们要怎么给林家说法?反正你没有说亲,你要觉得林琬不错,要么就定下?"

    听了前半截话,程晋之还当林家已经上门来讨说法了,不由缩了缩脖子,待听了后半句,苍白的脸一点点涨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这、这事儿,我又做不了主..."

    "叫你做主呢!"程礼之抬手就重重拍在了程晋之的后背上。

    程晋之险些连魂都被拍出来了,脱口而出一个"好"字,说完了,又赶紧闭嘴,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这算是表明态度了。

    程礼之连连咋舌:"看来是真瞧上了。"

    "傻弟弟也会念着别人家的姑娘了,"程言之缓缓坐下,一副老父亲的慈爱口气,"既如此,我会转达母亲,让她请人去林家探探口风。"

    程晋之刚要点头,突然品出些味道来,奇道:"不是林家要说法,而是我们去探口风?不是说都叫人听了去了吗?林家难道会不知情。"

    程礼之在一旁哈哈大笑,眉飞色舞:"是啊,就我和大哥听见了呀,怎么着?我们两个不是人吗?"

    饶是程晋之十分想点头,还是没胆子如此做,只能为自己又一次在兄长们手上被骗了个底朝天而忿忿。

    程言之看在眼里,也笑了起来,道:"哎呀,自家兄弟跟前吃个亏,能换个媳妇儿回来,这买卖再划算不过了,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程礼之深以为然。

    留下程晋之一人,在高兴与不高兴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偏向了高兴。

    毕竟,昨日那片喜气洋洋的红色之中的林琬,笑起来是那么的明艳,而他,喜欢那样的笑容。

第五百零四章 亲手整理

    宁国公府里,蒋慕渊与顾云锦刚刚回到自个儿的新院子。

    红灯笼依旧挂着,左右也贴着红双喜,这些庆贺新婚的物什,要摆满一个月才好。

    两人回屋里换了身轻便衣裳,这才手牵着手进了花厅,一道坐下来。

    顾云锦只从顾家带来了两个丫鬟,余下的人手,都是安阳长公主安排的。

    好几个人手,昨儿今晨都打过照面了,这会儿是正式拜见新主子。

    除了钟嬷嬷,另有二等、三等各两人,粗使婆子两个,小厨房里厨娘一个,这样的配比,以两人身份,已经算轻简的了。

    倒不是长公主舍不得拨人过来,而是蒋慕渊想要清净些。

    说到底,他们两个都是习武之人,不是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事事要靠底下人的,无需那么多人在一个院子里凑着。

    所有人都上前给蒋慕渊和顾云锦见了礼,而后退出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天井里,顾云锦带过来的几个箱笼都已经打开了,里头收着的都是些顽石、书画。

    蒋慕渊走到箱子旁看了两眼,有几样东西熟悉,他不由笑出了声。

    顾云锦亦走上来,斜斜嗔了蒋慕渊一眼。

    这人还好意思笑呢。

    这些说到底,原就是蒋慕渊的。

    北三胡同遭灾,搬去珍珠巷时,顾云锦并未带上耍玩物什,贾家大娘看她屋里空看看的,翻找了不少东西给她暂时填补填补。

    后来,顾云锦才知道,那些都是蒋慕渊从各地收拢来的,叫听风一并收在了珍珠巷的库房里。

    等她搬离珍珠巷、入住西林胡同时,借用的那些,自然是留在原处的。

    哪里晓得,去年放小定时,这些曾经搁在她房中的东西,都叫蒋慕渊充作了定礼,一股脑儿地给送过来了,叫她啼笑皆非。

    如今嫁了人,当然又随着她入了宁国公府。

    顾云锦蹲下身,从中取出了一块顽石。

    正如她那两个丫鬟所言,这一次搬过了,往后大抵是再不用搬了。

    她抬头问蒋慕渊道:"这石头放哪儿?"

    蒋慕渊笑意更浓:"东次间**架的第三层左边。"

    顾云锦扑哧就笑了,蒋慕渊所说的这个位置,正是在珍珠巷借住时,她摆这块顽石的位置。

    "那要不要再在屋角上摆一个花架,搁上一个青花瓷盆,再缀两片水莲,养两尾小鱼儿?"顾云锦的语调上扬着,声音里满满都是俏皮,眼睛里透着的全是笑意。

    "这主意不错,"蒋慕渊叫她逗乐了,干脆顺着她的话,道,"之前那个花架,应当还在珍珠巷,我改明儿让听风去搬回来,只是那青花瓷盆,原是你们太太的,你要不要明日回门时问她讨了?"

    顾云锦这下绷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真叫他们那样东挪西搬的,这里要变成第二个珍珠巷了。

    说归说,摆放东西的时候,还真不至于照搬。

    一来,彼时顾云锦是借住,带的东西不多,即便摆了些物什,看着也有些空,不似她如今,做了蒋家媳妇,自个儿的心头好全部搬过来了,要一一寻地方摆上。

    二来,夫妻住在一块,又怎么会与闺房一般?蒋慕渊也有文房四宝、书画摆件,两个人的东西凑在一块,才是过日子呢。

    一整个下午,蒋慕渊和顾云锦都在亲手整理着,比起自个儿东指西指地交给底下人,两人一道让这个小院子充满生活气息,显然有趣得多。

    矮处,顾云锦能放上,高处,则递给蒋慕渊。

    一面摆,一面说笑,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而他们的"小窝",大有所成。

    外头传来通禀,说是寿安过来了。

    寿安笑着进来,给两人见了礼,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架的顽石上,迟疑道:"好像有些眼熟,我在哪儿见过。"

    蒋慕渊笑道:"都是家里的东西,许是从前你在库房里找物什时见过,眼熟也不奇怪。"

    这话听着在理,但寿安又觉得似是哪儿不对,偏偏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只能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念夏打水来给两人洗了手。

    蒋慕渊这才与寿安道:"走吧,去母亲那儿用饭了。"

    三人一道出来,顾云锦沿着早上走过一回的穿堂往长公主住的院子去,走了几步,见寿安落在后头,偏转头往远处看着,她不由也顿了脚步,顺着寿安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宁国公府的东北方向。

    寿安留意到了,浅笑着与顾云锦解释道:"我母亲就住在那儿。"

    顾云锦了然,道:"听说是染了风寒?过几日我去认亲时,你陪我一道去吧。"

    "这是自然。"寿安应了,想了想,又与顾云锦说了些方氏的事情。

    方氏原先并不住在最东北角的院子的,是在寡居之后,才以清净为由,搬了过去,如今也住了十年出头了。

    她身边伺候的人很少,除了洪嬷嬷,就只有一个粗使婆子、一个洒扫丫鬟。

    "母亲清净惯了,不喜欢有人吵,"寿安道,"她现在话很少,也就只有洪嬷嬷能与她多说几句。"

    寿安说得很平和,她只是在陈述,并未表达喜怒哀乐,可不知道怎么的,顾云锦还是从寿安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几分失落。

    母女之间的事情,外人劝说也没有用处,顾云锦只能握住了寿安的手。

    蒋慕渊也在听着,见状轻轻拍了拍寿安的脑袋,道:"你喜欢姐妹们一道凑着耍玩,婶娘喜欢安静,各自不同罢了。"

    寿安顺着点了点头。

    蒋慕渊敛眉,其实他并不懂方氏,要说她关心女儿,前世寿安出阁时,方氏都没有表达过什么,可要说她浑然不想搭理寿安,蒋慕渊又觉得不像。

    对亡夫的追思,对寿安的疏离,各种矛盾情绪组成了方氏。

    长公主那儿,等着他们三人开饭。

    初为婆母的喜悦还写在长公主的脸上,她欢喜地与顾云锦交代:"今儿算是给你接风,我们家里呀,总算是多了一个人了,往后,只初一十五过来,余下的你们在自己屋里用,我不当那等无趣的婆婆。"

    听罢,顾云锦笑出了声。

第五百零五章 回门

    婚礼的第三日,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

    西林胡同里,顾云齐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仔细刮净了冒出来的胡尖,换了身新衣裳,自个儿对着铜镜上上下下照了好一通。

    吴氏抱着盛哥儿看他折腾,好半晌,终是忍不住,扑哧就笑了。

    顾云齐听见了,转过身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直接问道:"瞧着如何?"

    吴氏笑着道:"够俊了,新郎官都没你这么仔细的。"

    "那不一样,"顾云齐这才搁下铜镜,道,"舅哥登门去接妹妹,不收拾得体面些,怎么行?"

    吴氏这下笑得更厉害了,怀里的盛哥儿也醒着,大张着嘴儿,笑不似笑,却流了一嘴巴的哈喇子。

    奶娘忍着笑接了盛哥儿过去,给他擦了嘴,先抱去了徐氏屋里。

    徐氏听奶娘讲了这个插曲,亦是笑个不停。

    他家这两兄妹呀,感情是真真好。

    她还记得前回吴氏生产时,顾云锦垫着脚尖扒在后窗往里看的模样呢。

    用过了早饭,顾云齐与顾云宴、顾云熙一道,去接顾云锦。

    而宁国公府里,顾云锦和蒋慕渊也都收拾妥当了。

    新妇回门,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安阳长公主上心,样样都预备好了,又备了不少礼物,送给顾家人。

    尤其是顾家三个孩子,具是仔细挑选。

    顾家三兄弟被引到了花厅里,还未及给蒋仕煜与长公主问安,顾云齐的目光就先寻起了顾云锦。

    看惯了顾云锦闺中的模样,初初一看这小妇人装扮,顾云齐一时有些不适应,但再看两眼,自家妹妹气色红润,精神头极好,脸上的笑容亦是真真切切的。

    饶是清楚宁国公府不会亏待了顾云锦,蒋慕渊也会对她极好,顾云齐还是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顾云锦也在看顾云齐。

    其实才第三日罢了,顾云齐去军中时,他们两三年见不着一回的状况也不是没有,可这次短短时间,却真的生出了如隔三秋的味道来。

    大抵是身份不同了吧。

    等顾家兄弟见了礼,长公主叮嘱了几句,便让顾云锦和蒋慕渊出发了。

    而她自个儿,回了屋里,与廖嬷嬷道:"将门出身,一股子的英气,看着就是有本事的,这三兄弟,模样都好。"

    廖嬷嬷笑道:"您说得是,这门亲呐,依奴婢之见,结的是极好的。"

    长公主颔首。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娶亲从不止是两个新人的事儿,其中有一家行事偏颇,就会出问题。

    远的不说,只看那金、王两家,就晓得结亲极其要紧。

    而自家这个媳妇儿,虽是蒋慕渊一眼相中挑回来的,但长公主作为母亲,现在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另一厢,马车入了西林胡同,顾云锦跳下车来,三个嫂嫂都在二门上等她。

    巧姐儿也想顾云锦想得慌,挣脱了朱氏的手,摇晃着扑到了顾云锦怀里,一口一个"六姑"唤得亲极了。

    顾云锦把巧姐儿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

    小丫头就是讨喜,难怪长公主说以前一直想再生个女儿呢。

    一行人去了徐氏屋里,单氏也在这儿等着。

    他们前脚刚到,后脚,顾云思和傅敏峥也来了。

    人都齐了,顾云锦引着蒋慕渊认了亲。

    徐氏看着顾云锦,心里感慨万分,从前那个小玉团子长得这般大了,嫁作了他人妇,领着姑爷回门了,再不用多久,也会与顾云思一样怀上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母亲。

    不知不觉间,徐氏的眼睛就红了,但她怕招哭顾云锦,想硬忍下来。

    还不及等她调整完,就听见丰哥儿一声欢呼,徐氏赶忙看过去。

    丰哥儿收到了长公主给他的礼物——一顶狐皮帽子。

    皮料是不是上等,丰哥儿不晓得,他只知道,这帽子大小合适,往脑袋上一戴,镜子里的小人儿俊极了。

    等他背上他的小挎包,提起弓箭,就能跨上马儿当英雄了。

    这叫他怎么能不欢喜呢?

    巧姐儿收到的是一件雪褂子,朱红的缎子面,围了一圈雪狐毛,最叫她欢喜的是肩膀处缝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

    老虎与她的拳头差不多大小,系了雪褂子,偏过头就能蹭到。

    巧姐儿高兴坏了,她一激动,说出来的话,所有人都听不懂,一会儿是依依呀呀冒不出一个有意义的词,一会儿又噼里啪啦倒豆子般说一堆,速度快得谁都没有听明白。

    可正是孩童这样直白的欢喜,最能感染人心,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出了声。

    盛哥儿也有礼物,只是他太小了,还弄不懂他的喜好,长公主只备了一个如意项圈。

    顾云锦压着声儿,笑着与蒋慕渊道:"不是说要抱一抱盛哥儿吗?"

    蒋慕渊睨她,并没有拒绝,与奶娘招呼了一声,抱了盛哥儿过来。

    奶娘本以为年轻男子抱孩子不得门道,小心翼翼着想要指点,一见他姿势无错,不由惊叹了声。

    吴氏一打量,抚掌笑道:"呦,一看就是会抱孩子的,比我们爷头一回强多了。"

    蒋慕渊道:"前阵子才学的。"

    盛哥儿不怕生,不吵也不闹,时不时咧个嘴,蒋慕渊逗他,他还给些回应。

    吴氏看了会儿,微微侧过身子与顾云锦咬耳朵:"小公爷瞧着就是个喜欢孩子的,要不然,哪有这份耐心。"

    顾云锦笑着想,蒋慕渊岂止是对孩子有耐心,对老人也极有耐心。

    吴氏见边上都各自说着话,越发低了声,试探着问道:"这两天过得如何?"

    顾云锦下意识地要点头,待反应过来吴氏话里有话,这才抿着唇,只稍稍点了点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姑嫂两人如此也就有了默契,自不用再多说下去,吴氏也算放心了。

    中午前,顾家的仆从去素香楼取点心,家里虽备了些,但顾云锦素来好这一口,回门宴上,当然也少不得。

    仆从刚接过手,就叫相识的小二哥拉住了。

    小二哥一脸慎重,问道:"北边是不是出事了?"

    仆从被问得云里雾里:"怎么说?"

    小二哥忙道:"就早上,京城北门处,一骑快马入城,直直往宫城而去。

    听说那马上的人,脸上青一块黑一块,衣衫都破了好几处,那幅模样,大伙儿看着都慌呢。

    这才多久呢,就什么说法都冒出来了,有说是天降大灾,有说是战事突起,我也闹不明白,就想问问你们府里得了信没有?"

第五百零六章 说不了两遍

    仆从黄中听得一怔一怔的,皱着眉头道:"没得到什么信儿啊。我们姑奶奶今儿个回门,这会儿府里欢天喜地的。"

    小二哥见他当真是不知情的模样,只能作罢。

    黄中提着食盒往回走,沿途路上,听了不少议论之声,他原本浑然没放在心上,听得多了,也有些毛毛的。

    莫不是北边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了?

    不过,只知道那骑马的人是从北边城门入京的,可疆域如此辽阔,到底是哪个"北边",谁也说不上来。

    黄中虽说不觉得那人是从北地而来,但毕竟是顾家仆从,骨子里有将门的血气,哪怕不是顾家守卫的边境,若有意外,也不能当不知道,不关心。

    这么一想,黄中半点不耽搁了,急急就往西林胡同赶。

    刚行至顾家大门外头,突然听见背后得得的马蹄声飞快而来,他赶忙转过身看去。

    黄中认得快马而来的人,那是薛平,他老子十几年前死在了狄人手里,老娘伺候田老太太好些年了,因着忠心和果敢,很得老太太信任。

    可他又有些不敢认薛平。

    不说薛平身上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就他那张脸,下颚上一片青渣,眼下乌黑,一副两三日都没有睡过的模样。

    黄中一下子就想到了刚刚小二哥说的话,一个激灵,冲上去拦在了马前:"薛平,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从哪儿过来的?我怎么听说有报信的往宫里去了?"

    马儿急急停步,发出一声嘶叫,薛平控制住了马儿,人却歪歪扭扭地从马背上摔下来。

    黄中忙去扶他,食盒落在了地上,里头的点心全滚了出来,沾上了泥土。

    这会儿谁还顾得上点心?

    门房上听见动静,也快步跑出来,拉马缰的拉马缰,扶人的扶人。

    "薛平怎么来了?"门房上的不晓得外头传言,很是奇怪。

    黄中的心里满满都是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那个北边,当真是他们北地?

    他用力摇晃薛平的肩膀,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着:"是不是北地出事儿了?是不是?"

    薛平浑身都脱力了,他强撑着,上下牙齿打着颤,从中蹦出了一个"是"字。

    门房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中都写满了不敢相信。

    薛平瘫坐在地上,喘了好一阵,才道:"我要见夫人、见大爷。"

    有腿脚麻利的,一溜烟往宅子里头跑,其余人把力不从心的薛平架起来,扶着他往里头去。

    黄中跟在后头,迟疑了会儿,终是耐不住心思,绕到了薛平跟前:"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先跟我们说说。"

    薛平沉沉看着他,没有说话。

    黄中见他如此,越发慌了,跺脚道:"今儿六姑奶奶回门的好日子,小公爷都在呢,你要禀话,先让我们参详参详行不行。"

    他是真急了,拿顾云锦回门当了盾牌,一门心思想要弄明白来龙去脉,却是忘了,他给顾云锦买回来的点心,全撒在了门口,叫这么多人东一脚西一脚的,踩得没有了原来的样子。

    薛平垂着肩,朝黄中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说两遍...我说不了两遍..."

    黄中踉跄着往边上退了两步,薛平叫人扶着往里头去了,而黄中没有继续跟上去,只是看着那颤颤的背影,心乱如麻。

    有几人落在后头,围着黄中问:"你怎么了?从外头回来就心不在焉的,你听说什么了?"

    黄中张了张嘴,想要说明,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重重抹了一把脸。

    花厅之中,还未得知前头事情,依旧笑声一片。

    丫鬟们已经在摆桌了,顾云锦的位子前,放的是沈嬷嬷给她做的米团子,而兄弟连襟们的那一桌,桌角边堆了好几坛酒,顾云熙嚷着要与蒋慕渊一较高下。

    "嗓门最大的,酒量最差!"单氏指着小儿子的背影,笑话了声,又偏过头与顾云锦道,"使人去素香楼买点心了,有你爱吃的油包。"

    顾云锦笑着应声。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冲到了花厅外头才停下。

    单氏听见了,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外头的人没有进来,隔着门往里头喊:"夫人,薛平来了,好像说是北地出事了。"

    话音一落,花厅里的说笑声霎时间消失了,只余下懵懂的丰哥儿和巧姐儿还叽叽喳喳的,但很快,会看眼色的两个孩子,也被长辈们的沉默给唬着了,愣在了原地。

    单氏蹭的站了起来,直直走出了花厅:"薛平人呢?"

    薛平还叫人扶着走在半途上呢。

    单氏在廊下来回踱了踱,等得耐心全无,正想往外头迎去,就见薛平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的眸子骤然一紧。

    黄中不敢认,单氏又何尝敢认!

    薛平的这个样子,让她整个心里跟擂鼓似的,单氏忙道:"礼数都免了,北地怎么了?先进来话说!"

    花厅之中,在薛平进来之后,抽气声此起彼伏。

    薛平挣脱了搀扶他的人,硬撑着站稳了,只是在视线扫过顾家人时,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而后,他扑通跪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头逼:"北地,破城了,将军,战死,顾家子弟,死伤惨重..."

    一时间,连抽气声都听不到了,仿佛所有人的嗓子眼都被掐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直至盛哥儿哇得大哭起来,才如打破了平衡一般。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太过剧烈,如惊天霹雳,叫人根本无法接受。

    单氏的身子晃了晃,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什么叫死伤惨重?谁死了?谁伤了?都有谁!说明白!"

    声音一句高过一句,恐惧亦是一层高过一层。

    薛平也哭了,哭得难以抑制,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地让自己把话都说出来:"就是、就是北地一片火海,只知道将军守城时战死,我当时不在城中,赶回去时,将军府也烧了,百姓们死的死、伤的伤,我打听了好一阵,说法都不一样。

    有说老太太肯定没了的,有说二姑奶奶和江家那几兄弟也没了的,有说..."

    薛平说不下去了...

第五百零七章 没有答案

    虎背熊腰的粗壮汉子,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他清楚地记得,在回北地的途中,远远看到那冲天大火时的恐惧,他惧怕的并不是个人的生死,而是北地局面的未知。

    他快马加鞭地赶,离得越近,眼前的黑烟就越浓,清冷的月夜充斥着焦味,让他几乎要被熏昏过去。

    回到城中的薛平,看到的几乎可以说是人间地狱。

    他上过战场,见过战事后的惨状,但眼前的局面,比战场更惨烈。

    将军府只余下一堆废墟,他徒手扒拉了一阵,又被认出了他的幸存百姓拦住了。

    从百姓们的口中,薛平得知,半夜里,狄人突然从西边入城,哪怕驻守的官兵反应迅速,立刻反击,也没有护住这座边关大城。

    将军顾致沅让人打开了其他城门,叫百姓们逃难,带领着顾家军给百姓争取更多的时间,直至最后一刻。

    薛平重重锤了两下地砖,咬着牙,道:"听说是老太太不肯离城,她死也要死在北地,二姑奶奶跟着江家一道拦敌,谁都没回来,有人说看到二爷和二奶奶也...

    我想把老太太从府里找出来,但百姓们说得对,我要先来报信。

    狄人一时退兵,不知何时会再来,现在的北地,拦不住任何人。

    我..."

    薛平又哽住了。

    花厅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单氏捂着胸口,险些瘫坐到地上去。

    顾云思满面泪痕,死死握着顾云锦的手,道:"你就说说,谁还活着?你确定谁还活着!"

    薛平答不上来,他没有答案。

    顾云锦的手已经被顾云思掐出了红印子,她却浑然不觉得痛,只是喃喃道:"云妙呢?云妙在哪儿呢?"

    薛平还是没有答案。

    顾云锦闭着眼睛,颤声道:"是哪天晚上?十五晚上,对吗?"

    薛平重重点头。

    顾云锦再也收不住心中悲痛,眼泪簌簌砸在手背上:"云妙她、她一定是还在将军府里吧,她和祖母都在府里,她那天晚上给我托梦呢,她、她..."

    她让我要好好的,可她却...

    顾云锦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里跟空了一块似的。

    那夜的梦中,都是笑容,因而顾云锦根本没有想过,那个梦会有半点不好的意味。

    她是听见了已经不在人间的祖父、父亲和母亲的声音,但她也听见了祖母和顾云妙的,她丝毫没有把她们也和故人划在一块。

    如今想来,可不就是故人吗?

    她们在梦里相遇的时候,田老太太和顾云妙,大抵是刚刚...

    明明,她这几日还想着,要回去北地看看,要回去将军府看看,她有那么一点儿想念祖母了,可现在,所有的所有,都不在了...

    视线叫泪水模糊了,顾云锦只瞧见有一人走到了她跟前,却分辨不出对方身份,直到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才意识到,那个是蒋慕渊。

    蒋慕渊的神色很是凝重,他虽是顾家的姑爷,但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悲伤肯定无法与顾家人相提并论。

    他沉声道:"不管如何,我先去御书房里看看军情急报,北地到底如何,急报里兴许更清楚些。"

    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自是人人赞同。

    顾云齐亦抹了一把脸,道:"若是天色晚了,我会送云锦回国公府。"

    蒋慕渊却摇了摇头,道:"你让云锦回去,她也歇不住,我总是要过来递消息的,就让她在这儿等我吧。"

    交代过了,蒋慕渊快步往外头走,牵过马儿一个翻身,赶往宫中。

    悲痛虽不及,但震惊是一样的。

    他根本没有想过,北地会有破城的一日。

    前世,别说是这顺德二十年的冬天,之后是十几年,北地是有大小战事,但从未至破城之时,就算是他被逼困守孤城的顺德三十五年,顾家还好好守着北地呢。

    今生与前世,的确有了很多变化,但这个变化,太过突然了...

    顾家花厅里,好一阵子,都没有人真真缓过一口气来。

    震惊的表现有无数种,痛苦的表达亦是各不相同,有人哭,有人默,有人失魂落魄,但谁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悲苦,也无法掩饰。

    作为将门子弟,城池陷落、百姓受灾,这是哪怕自个儿战死沙场都不忍不愿看到的;而作为顾家儿女,亲人的生不见人、死又不见尸,剐心剐肺的痛。

    顾云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就坐在边上,仿佛入定一般,而后,他的眼睛动了动,深深吸了一口气。

    "先让奶娘们把哥儿、姐儿抱回屋里去,我们再商量商量。"顾云宴道。

    奶娘们也愣着呢,闻言立刻把三个孩子带走了。

    顾云宴这才换坐到花厅中间的椅子上,与薛平道:"北地和周围城池的消息,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父亲战死了,那二叔、三叔呢?"

    只听语气,顾云宴似是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有多少惊天大浪。

    顾家男丁,丰哥儿、盛哥儿不提,在京中的就他们三兄弟,而他是长兄,是长房长子,他这个时候不稳住,难道要把所有的担子压到母亲身上去吗?

    薛平大口喘着气,道:"狄人入城,烧毁了粮仓和军资库,连带着屋舍也烧了不少,我看到的北地,几乎没有几间完好的宅子了。

    狄人天亮时退走了,听说驻军在边上的鹤城与山口关,随时会再入城。

    留在城里的百姓,要么是受伤了走不了的,要不是逃出去后见狄人退走,又回来寻亲人的。

    我从南边出城,一路遇上不少逃难的百姓,听他们说了些状况。

    二老爷、三老爷和府里其他人到底怎么样了,我打听不到。"

    顾云宴颔首,道:"你赶来报信,宫里也一定收到消息了,圣上不会置北地百姓不管,征战收复、把狄人赶出山口关迫在眉睫,我们回去,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北地和狄人的状况。

    顾家丢掉的北方疆土,我们一定要去打回来!"

第五百零八章 血脉

    单氏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顾云宴。

    顾云宴的声音并不大,或者说,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是这样的,平稳有余,霸气不足。

    可这一次,单氏从这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坚毅和不屈,她甚至看到了些顾缜与顾致沅的影子。

    血脉相连,便是如此吧。

    单氏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要涌出来的泪水,哽咽着要附和长子的话,却有一人赶在了她之前。

    "我随你回去。"说话的是葛氏,她用比顾云宴还是淡然平静的语气,说着这绝不平常的话。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葛氏也面不改色,道:"我也一道回去,不用拦我,北地是我的家,是我的根。"

    她葛氏一门亦是数代累下了军功,她自幼习武,不敢以花木兰、穆桂英自诩,但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不会在战火之中拖了将士们的后腿。

    让她留在京中,等着两地之间的消息传递,葛氏并不愿意,也没有法子耐心等住。

    有葛氏先出头,朱氏也不落人后。

    顾云熙的心中原就乱成了一团麻,叫朱氏这么一说,越发焦躁:"你凑什么热闹?"

    "论武艺,我不输大嫂,三年前奸细潜入北地,我还杀了两个呢,"朱氏瞪了顾云熙一眼,但语气却软和了些,"我晓得,爷是担心我们安危,但北地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你们爷们要领兵、整理军备、要收复城池,你们能分出身来去找老太太吗?

    许是还在将军府,许是在城中他处,还有家里那么多人,不止顾家,我和大嫂的娘家、其他在北地的姻亲,这些都要管的。

    人若是还活着,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在了,该收殓的收殓,该入土的入土,你们分身乏术,我们女人家来。"

    顾云熙动了动嘴唇,哪怕有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云宴拍了拍顾云熙的肩膀,道:"弟妹说得在理,我不拦着。"

    做大哥的不拦,顾云熙哪里还能再拦,他靠坐在椅子上,后仰着头,把眼泪都逼了回去,而后才与单氏道:"丰哥儿和巧姐儿就交给母亲了。"

    "只管交给我,"单氏敛眉,余光瞥见吴氏一副要说话的模样,她赶忙拦道,"你莫要去,伯娘不许你去。"

    吴氏一愣,哪有妯娌们都去了,她一个人躲在京城的道理?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单氏没有退让,沉声道:"伯娘知道你不怕,作为顾家媳妇,你不输家里其他妯娌。

    可你从未去过北地,不像你两个嫂嫂,土生土长,熟悉北地状况。

    盛哥儿才三个月,就算有奶娘,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舍下他。

    你婆母的身体受不得累,你要是也跟着去北地了,家里三个孩子,都叫伯娘一个人管吗?

    伯娘管不过来,要你来搭把手的。

    越是临大事,一家人越要齐心,要讲究分工。

    战场上,军需保障与冲锋陷阵一样重要,咱们家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葛氏也看了过来,道:"六弟妹,帮我看着丰哥儿吧,知道府里有人管着他们,我就放心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吴氏哪里还会坚持奔赴北地,自是坚定点头:"你们不要有后顾之忧。"

    不过一刻钟,眼前的应对已经有了方向,余下的,便是等宫里的消息了。

    催着顾云宴等人去收拾行囊,单氏这才想到了边上的顾云思,转过头去,见女儿脸色廖白,垂着头不晓得在琢磨什么,单氏不由心头一紧。

    "云思,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单氏柔声问道。

    顾云思没有给任何反应。

    顾云锦也醒过神来,想抽出被顾云思拽着的手臂,才发现对方并未松了力气。

    不止是手上,顾云思整个人都是绷紧了的,额上冒了一层汗。

    顾云锦被她唬了一跳,忙道:"要不要叫大夫?"

    傅敏峥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北地之事,他插不上嘴,便就坐在一旁,不发表任何意见,静静听顾家人商量。

    因着角度关系,他看不到顾云思,因而一直没有发现,她的状况不大好。

    傅敏峥在顾云思的身前蹲下来,从下而上看她,眉头一点点蹙起,道:"先给你叫个大夫吧,不管如何,你现在这样是不行的。"

    顾云思却像是在这一瞬回过神来了,一把抓住了傅敏峥的袖口,眼中全是祈求之情:"带我一块去。"

    傅敏峥刚要起身,不由被顾云思的眼神怔了怔,复又叹道:"一块去哪儿?北地的话,我不去,你也不能回去。"

    拽着袖口的手一点点松开,顾云思的眼睫颤着,半晌,似哭非哭、似笑又非笑:"当然是一块去看大夫,我怀着身子,怎么可能回去北地。"

    听她这么说,单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就怕顾云思都拧上了:"说的是,都是快马加鞭地赶,你吃得消,你的肚子也吃不消,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胎!"

    傅敏峥深深看了顾云思一眼,先退出了花厅,让人去请相熟的医婆。

    毕竟是夫妻,哪怕顾云思后头解释了,傅敏峥还是能明白她真正想说的意思,她想回北地去的,那是她的故土,有她的族亲,可顾云思也是理智的,她知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时候。

    葛氏、朱氏回北地有不少的事情能做,如顾云思这般的孕妇,可能还未做些什么,就已经给边上人添了很多麻烦了。

    顾云思不希望那样。

    痛楚盘旋心中,情感又与理智想拼搏,顾云思此刻的痛苦,恐怕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激烈。

    而作为丈夫,除了言语的安慰之外,再不能给予其他。

    这让傅敏峥对自身有些失望。

    花厅之中,摆桌了的菜肴早就已经凉了。

    徐氏缓缓站起身来,吩咐翠竹道:"大鱼大肉都撤了,让厨房熬些粥,取些清口小菜,再把点心热热,不管怎么样,都要填肚子的,饿着总不是个办法。"

    说完,见沈氏看过来,徐氏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离开北地时,就想着大抵不会回去了,现在,是回不去了..."

第五百零九章 一定要打

    单氏先前硬忍下去的泪水又霎时间涌了出来,她重重锤了两下胸口,偏过头去,独自缓解情绪。

    顾云锦和顾云霖扶了顾云思躺下,担忧地看着她。

    坐在顾云思身边,顾云锦哑声道:"三姐姐,你一定不能动了胎气。"

    顾云思睁大眼睛看了会儿屋梁,而后轻声道:"我自己知道分寸的,你别为我担忧,倒是你,好好的回门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此刻的花厅,已经寻不到之前热闹欢笑的影子了,余下的只有每个人要拼命忍下去的悲痛。

    "我其实..."顾云锦有很多话想说,说她昨日去看蒋卢氏,莫名就想到了田老太太,说她那夜梦见镇北将军府,她生出了要寻机会回去的念头,可到了嘴边,又全部都咽了下去。

    这些话题太沉重了,她可以和顾家任何一个人说,却不好与顾云思说,她怕顾云思挨不住。

    顾云思似是看出来了,冲顾云锦浅浅笑了笑:"我没有那么脆弱,'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门子弟,从不畏惧生死。

    你看四嫂嫂,'收殓';、'入土';,与生死相关的事,她能说得那么坦荡。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突然就破城了?

    不应该的,不可能的...

    就算是...也不该..."

    顾云思的声音低了下去,跟抽气似的,顾云锦听了一阵,只听见了几遍"不应该"、"不可能",这种质疑让顾云锦的心一阵阵的痛。

    她明白顾云思的感受,顾家在北地付出了那么多的心力和鲜血,与边关百姓一起协力铸就的边城,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化作焦土?

    况且,前世的北地从未失守,今生,为什么就...

    顾云锦不知道答案。

    而御书房里,圣上也在追问这个答案。

    蒋慕渊快步走到外头时,正好听见里头圣上愤怒的责问声。

    "不是说今年北方大雪,狄人早早就退回了草原深处吗?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穿过了冰天雪地的草原,毫无征兆,一夜之间攻破了北地城池,烧杀掳掠,这像话吗?"圣上气极了,声音都在抖,"今年冬天给北地送去的军需,我们的将士怕是没有享用几天,就全叫狄人给抢走了!抢不走的还烧了!现在给朕来一句'损失惨重';!"

    兵部众大臣垂着头,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圣上还要发脾气,外头禀说蒋慕渊来了,他才一屁股摔坐回龙椅上:"赶紧让他进来。"

    蒋慕渊入内,不及行礼,就被圣上止住了。

    "虚礼就免了,不是那个时候,"圣上道,"你媳妇儿今日回门,你是刚从顾家过来?知道消息了?"

    "顾家有家仆回京报信,我就进宫来了,"蒋慕渊道,"说的是北地破城,化为焦土。

    镇北将军顾缜战死,老将军夫人田氏亦亡故,顾家余下的其他人,似也有战死的,但没有确定消息。

    北地开了城门,百姓南逃,想来附近城镇已经有不少难民了。"

    圣上按着额头,示意蒋慕渊自己看军报。

    蒋慕渊从韩公公手中接过,展开来一看,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想叹气。

    军报上明确写了,顾家三房的顾致清、顾云肃与蔡氏,皆已战死,遗体被兵士寻回,他们是顾云锦的三叔父、五哥与五嫂。

    像这样有了明确生死的,在突如其来的战事上,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其他人,兴许也已经不在了,却尸骨难寻。

    圣上垂了肩,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散了些,只是声音更沉:"都说说吧,之后怎么办?"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推诿了一番,最终一人站出来,道:"圣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固然将士们想打回去,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冬衣、粮草让他们去打?国库捉襟见肘,大抵只能'和';了..."

    "和个屁!"大胡子的肃宁伯瞪着眼睛骂了回去,"我就不明白了,打仗又不要你们去冲锋陷阵,拦着做什么?没银子,我掏你家银子了?"

    那大臣对上气势汹汹的肃宁伯,也只能先挨了骂,小心翼翼道:"伯爷,要是掏了我家银子能把北地收回来,我明儿就上街讨饭吃去,可这不是不成吗?实在是、实在是不能让将士们白白去死啊。求和只是一时,等我们整顿好了,再去打回来。"

    肃宁伯性子急归急,但面前如此问题,一样是有劲儿使不出。

    圣上不置可否,只问蒋慕渊道:"阿渊,你说呢?"

    蒋慕渊敛眉。

    官员中有求和之音,他并不意外,从前战事不断时,喊着要"和"的多了去了。

    理了理思绪,蒋慕渊道:"我们想着整顿,狄人一样是这么想的。

    依往年的经验,狄人既然退回草原深处了,就不该在冬日再卷土从来,但今年,他们反常了。

    反常了一回,攻破了北地,占住了鹤城和山口关,照众位大人之见,狄人会选择再次退去,还是吃死了鹤城?"

    肃宁伯道:"若是我,我就守着不退了。"

    "我与伯爷想法一样,"蒋慕渊又道,"就算和谈了,狄人也能借口大雪封境、无法退回草原,要留在鹤城过冬,我们主和,不能把人赶出去,只能留他们。

    狄人只要守到了来年开春,此次未突袭的狄人也会一并南下,与守军会和,到时候大军压境,谈逼着'和';一次,我们给的起足够的银子吗?

    而且,鹤城的存粮恐不够狄人过冬,他们要么问我们讨,要么就偷袭其他边城抢,到时候,落到狄人手中的城镇会越来越多。

    如今,只能速战速决,把北地一带打回来,把狄人逼回草原去。"

    肃宁伯连连附和:"小公爷说得在理,一定要打。"

    圣上抬起眼皮子,又问:"谁去?"

    蒋慕渊拱手,道:"我去,不止是我,顾家在京中的几兄弟,也一定会请缨回去。"

    圣上却是摇头:"你多大?顾家几个兄弟多大?这不是儿戏!你们能打仗,你们能挂帅吗?"

第五百一十章 商讨的必要都没有

    掌帅印、挂帅旗,需要的是军中的名望、是自身过硬的本事、是对战局的了然于心,却了哪怕一样,不是将士们不信任主帅、对军令质疑,便是主帅辨不清局面,带着众将士白白送死。

    这一些,需要累积与磨砺,也就意味着,需要时间。

    历史之中,并非没有少年挂帅,但圣上的意思明明白白的——收复北地,他无法放心地把帅印交到几个年轻人手中。

    蒋慕渊明白圣上的考量。

    北地已经是两朝的交界了,再往南,只有裕门关为天险,若在夺北地的过程中,不慎反被狄人突破,一旦让他们入了裕门关,往京城便是一**川。

    那样的风险,圣上不敢轻易赌。

    要么和谈,即便让出北地数城镇,也要守住裕门关;要么有把握地杀回去,把狄人赶回草原深处,让他们不敢进犯。

    虽然,蒋慕渊不惧挂帅,从前他也做过主帅,可那毕竟是前生,不能拿出来说。

    或许,他该主动立个军令状。

    毕竟,北地的战事一刻也拖不得。

    紧紧抿了抿唇,蒋慕渊恭谨地行了一礼:"我愿..."

    "圣上,那老臣呢?"

    蒋慕渊的话才刚刚出口,就被肃宁伯打断了。

    肃宁伯仿若是浑然没有察觉到蒋慕渊有话要说,他直直立在龙案之前,沉声道:"老臣这个岁数,挂帅出征,行否?"

    "你又凑哪门子热闹?"圣上拍了拍大案,气道,"你身上有多少旧伤,你当朕不知道吗?大冬天的,肃宁伯,你腰腿挨得住吗?你在京城都离不了火炉子,你再往北边去,你想找死,朕可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只论年纪,肃宁伯实在算不得老迈,相反,在同龄的将士之中,比如与差不了几年的宁国公、成国公相比,他平素反倒是精神奕奕的那一个,人健朗、又笑口常开。

    除了冬日,一到冬天,肃宁伯的日子就不好过,他从前受过寒气,天一冷,腿脚痛得只能咬牙站立。

    今日在御书房里也是叫圣上赐座了的,可他太激动了,与大臣们相争,气得跳起来了。

    一听圣上这话,肃宁伯的热泪翻滚而出,扑通就跪下了:"圣上,老臣这条命就是用来给朝廷守江山的,北地破城、北境陷落,臣心急如焚呐,这不是缺人手挂帅嘛!您让臣在京里待着,那比让臣去北地冻着还让老臣难捱啊!"

    肃宁伯似是被圣上的关切之语给感动到了,在地上憾哭着表达心境,一副不让他去北地领兵就哭死在御书房里的模样。

    一众大臣叫他哭得面面相觑,与肃宁伯相熟的自是上前劝说宽慰,平日里能言善道,此刻又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劝起。

    肃宁伯捶胸了一阵,见他身边都围了人,圣上坐在大案后头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便悄悄地从人缝里伸出了手,用力拉了拉蒋慕渊的衣服下摆。

    蒋慕渊下意识地垂头,虽然没有看到肃宁伯给他递眼色,但还是心领神会,拱手与圣上道:"只因我们年轻子弟岁数不够、阅历不多、经验不足而不能挂帅,要让肃宁伯这样为朝廷征战了几十年、伤病累累的老将军上阵,实在汗颜。还请圣上给我一个机会。"

    肃宁伯唤道:"老臣还能打,老臣还能打!"

    这一老一少,你争我抢的,一定要争个帅印来,你说年轻人不够火候,我说老伯爷身体要紧,直说得圣上一个劲儿地揉眉心。

    兵部尚书尤大人劝了一通,不见成效,正头痛呢,却感到掌心一通,他暗暗抽了一口气,看到肃宁伯一个劲儿给他打眼色。

    尤尚书是精明人,也是个主战的,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这是把"战还是和"的选择,变成了"谁去挂帅"的问题,直接把和谈这个选项给删掉了,连商讨的必要都没有。

    尤尚书自然顺着这条路往前飞奔。

    他清了清嗓子,禀道:"圣上,臣有个主意,不知道..."

    "讲讲讲,赶紧讲!"圣上被那两人闹得烦乱,挥手道。

    "小公爷年轻气盛,挂帅不及肃宁伯稳妥,还是要由肃宁伯掌帅印,"尤尚书道,"圣上不放心肃宁伯身体,就让老伯爷驻守裕门关,在关内仔细些,总比行军时暖和多了,驻守裕门关,完全可以掌管北地事宜。

    小公爷做副将,带兵夺回北地城镇,有肃宁伯做后盾,不用担心一招错棋而坏了战事,也不用担心士兵们质疑。

    再者,小公爷不是说,镇北将军府的几个兄弟也要请缨回北地嘛!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北地兵,顾将军不在了,做儿子侄子的,难道还指挥不动坚持守着北地众镇的顾家军吗?"

    "尤大人这话很是在理,"肃宁伯连连点头,"圣上,老臣不是杀敌,老臣给您守裕门关去!"

    圣上沉沉盯着肃宁伯看了会儿,这才抬眸,以目光询问蒋慕渊。

    蒋慕渊道:"也请圣上给我一个受伯爷指点磨砺的机会。"

    圣上没有立刻回答,指尖点着扶手,若有所思般静了一阵,才缓缓勾了勾唇,笑道:"尤爱卿的提议的确有道理。阿渊是个有抱负的,若是朕的儿子、侄子、外甥,各个都跟阿渊一般心怀朝廷、百姓,那朕还愁什么呀?"

    众大臣忙附和着夸赞了蒋慕渊一通。

    蒋慕渊垂着头,只当没有听见,不应承,亦不谦虚。

    圣上摆了摆手,止了众人的话,从大案后走到了肃宁伯跟前,亲手把人扶起来,道:"程爱卿啊,朕就把阿渊交给你了,你好好带一带,让他也能早早的独当一面。

    都说成家立业,他成家了,是时候立业了。

    我们都会老的,这个天下,迟早是年轻人们的。"

    肃宁伯赶忙应下。

    "去把睿儿叫来,"圣上示意肃宁伯坐下,就转头吩咐韩公公,说了一句,又改了口,"今日都有谁在宫里?"

    韩公公禀道:"三殿下、七殿下都在贵妃娘娘那儿,二殿下也在宫里。"

    "那就都一块叫来吧,"圣上道,"都一块来听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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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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