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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 懂事了

    闻言,所有人都不禁仔细打量起来。

    盛哥儿的脸蛋圆润,腮帮子鼓鼓的,是长辈们最喜欢的胖嘟嘟的脸型。

    顾云齐习武,身形颀长又不失健硕,脸上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肉了,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许多。

    可就算是这样的一圆一瘦,两人凑在一块,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两父子。

    徐氏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盛哥儿长大了之后,就是云齐现在这个相貌。"

    单氏亦是不住点头。

    徐氏没有见过顾云齐刚出生时的模样,单氏还是记得的。

    她笑着道:"云齐小时候就是盛哥儿这样的,这孩子真会挑,爹娘五官上出挑的地方,全部承了下来。"

    顾家原就不缺模样好的,顾云齐和顾云锦的外祖家——江南苏家又是以美人著称的,兄妹两个皆是好相貌,等传到了盛哥儿这儿,也是叫人一看就讨喜的。

    谁家不希望自家孩子模样好?

    顾云齐也喜欢。

    尤其是盛哥儿这般像他,叫他一下子就有了当父亲的踏实感了。

    吴氏是去年冬天怀的身子,顾云齐今年离京前,妻子的小腹只有一点点的隆起。

    之后的数月间,他只能通过家书才知道吴氏和腹中胎儿的状况,直至吴氏生产,孩子落下来了,他收到的也只是厚厚的书信。

    顾云锦的信上洋洋洒洒写了吴氏临盆的经过,恨不能把所有的场面都描绘给顾云齐看。

    顾云齐看了信,脑海中勾画过,甚至梦见过,可终究缺了些什么。

    回京路上,他快马加鞭的赶,心中满满都是牵挂,以至于入城前有些近乡情怯,那些心里反反复复飘来荡去的感觉,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安定感。

    他回来了,他的儿子就在他怀中,他是真的当了父亲了。

    思及此处,顾云齐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他低头想蹭一蹭孩子,又不知道此举合适不合适,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盛哥儿的眉眼。

    "是叫盛哥儿?哪个字?"顾云齐抬头,声音一片喑哑。

    "繁盛的盛,"吴氏柔声道,"老太太取的,家书送到不久,想着你就要回京了,也就没有再给你送信去。"

    顾云齐不住点头:"这个名字好,祖母取得好,四房往后会一年比一年好的..."

    听了这话,顾云锦下意识地看了徐氏一眼,却见她偏转过了头,悄悄抹了抹眼角。

    顾云锦的嗓子眼一下子涩了,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

    她从前只顾着和徐氏、顾云齐、吴氏闹别扭,从未曾思量过顾云齐肩上背负了多少压力。

    在父亲病故之后,四房只余下他们两兄妹,而扛着香火继承的是顾云齐。

    可顾云齐要扛起的不仅仅是香火,还有将来,他投军入营,哪怕是娶妻之后也没有留在京城,这样的选择与开枝散叶相违背,却又不得不如此。

    前世,吴氏是在顾云锦离开京城去岭北前不久怀上的头一胎,后来顾云锦听过些消息,说那是一个哥儿。

    彼时只觉得顾云齐得了孩子挺好的,如今追忆起来,顾云齐当时应该是长松了一口气吧。

    今生,四房没有等待那么久就迎来了盛哥儿,也是一桩幸事。

    希望能如盛哥儿的名字一般,一年比一年好。

    一家上下正感慨万千,盛哥儿却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哭了。

    顾云齐头一次遇上这状况,当即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氏赶紧把孩子抱起来,一摸就摸到了湿漉漉一片,她又低头看顾云齐的衣衫,果不其然,也被晕湿了一大块。

    她扑哧就笑出了声:"哥儿尿了。"

    顾云齐这是也反应过来了,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痕迹,笑得直摇头:"这臭小子!"

    屋里全是笑声。

    奶娘和吴氏一道给盛哥儿换尿布,顾云齐回房去更衣梳洗,他走出暖和的屋子,迎面吹来的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也神清气爽。

    难怪顾云宴和顾云熙都抱着儿女不松手呢。

    当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畅快得让他想仰天长啸。

    顾云齐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分享这份喜悦,可两个哥哥都是当了父亲的,说了也白说,再寻旁人...

    他在京中没有几个好友,他也不想特意出府去,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媳妇儿子热炕头。

    夜里,西林胡同少不得给顾云齐接风洗尘。

    顾云齐心情大好,顾云熙给他添酒,他却不肯喝。

    顾云熙诧异。

    顾云齐笑道:"一嘴的酒味,盛哥儿肯定不喜欢。"

    顾云宴笑得拿不稳筷子,顾云熙笑骂他没出息,却在巧姐儿伸手要爹爹抱时,乐颠颠地抱起女儿,自顾自哄去了。

    顾家里头,欢笑不止。

    顾云锦夜里歇得极好,翌日早上起来,刚出屋子活动筋骨,就听见了后墙外的花园里有舞枪的动静。

    她寻着声音绕到了花园里,一眼就看到了练功的顾云齐。

    顾云齐道:"怕吵着盛哥儿。"

    顾云锦忍俊不禁:"盛哥儿睡得可踏实了。"

    顾云齐揉了揉脸,也笑了。

    吴氏与他说了盛哥儿睡得香,轻易不会醒,可他就是担心吵着孩子,便来了花园里。

    顾云齐上下打量了顾云锦,道:"这小一年,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功夫好坏,嘴上说了不算,使出来才是真架势。

    顾云锦也不说废话,把顾云齐教过她的拳法、枪法都一一展示了一遍。

    她先前从木棍换作长枪,因为怕伤到,动作不知不觉就走了形,叫蒋慕渊从掌心的茧子上看出了端倪,后来便向顾云宴请教了一番,一点点改过来,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顾云齐给她鼓掌,道:"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那可不?"顾云锦挑眉,道,"哥哥可别小看我们姑娘家,三姐姐嫁了人之后都没有疏忽了练功,我也会做好的。"

    顾云齐弯了唇角。

    这一年多,顾云锦会以将门出身而自豪了,她的妹妹是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却是要嫁出去了。

    他以前盼着顾云锦长大,现在满满都是舍不得。

第四百六十七章 逼死了

    再是舍不得,顾云锦也是要嫁人的。

    嫁给蒋慕渊,总比嫁给其他人好。

    吴氏昨夜给顾云齐讲了京里这一年的大小事情,自然会提及不久前的那一场官司,而杨家在其中的表现听得他胆颤心惊。

    杨家做事,实在是太狠绝了。

    杨家那位老太太,对亲生女儿都能狠到那个程度,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是把女儿、女婿往绝路上逼,这样的狠心人,对家里其他人会是什么雷霆手段?一窥便知。

    不止是老太太,杨家其他几房在局势不妙时提出分家,虽说是强占了道义,也符合自家利益,但说到底,终究也是薄情。

    杨昔豫从前追着顾云锦不放,让顾云锦当真嫁入了杨家,那眼下...

    顾云齐根本不敢细想。

    有那么一个乌七八糟的杨家在前头,现在的宁国公府和蒋慕渊,顾云齐真是怎么想怎么顺心了。

    顾云锦说婚后不会疏忽了练功,顾云齐想,只要顾云锦愿意,蒋慕渊肯定不会拦着,指不定还会手把手的教。

    思及此处,顾云齐笑道:"不错,我们顾家会不会添一个女将军?"

    这话是打趣,却也不仅仅是打趣。

    北地边关,很多女人都是能外能内的厉害人物,平时能种地畜牧养孩子,遇上狄人进犯,也能拿起棍棒反击。

    "女将军不敢当,我有自知之明,三姐姐说过,除开年纪最小的云霖,我是姐妹间最最拿不出手的那一个。"顾云锦道。

    顾云齐笑弯了腰。

    他离开北地也有好些年了,几个妹妹们功夫练得如何,他的确不知道,但是顾云思的确比顾云锦强些。

    上头的两个姐姐,大姐早夭,二姐顾云婵在十五六岁时,已经是同龄人间一等一的好手了。

    "那你可要加紧些。"顾云齐拍了拍妹妹的脑袋。

    这厢兄妹说说笑笑、一道练功,另一厢,一早去街上采买的庞婆子回来,与厨房上的嘀咕起来。

    抚冬去厨房取早饭,见几个婆子凑在一块说道得起劲,不由好奇道:"妈妈们说什么呢?也说与我听听。"

    庞婆子一拍大腿:"姑娘,可不得了了,听说杨家长房那位老太太,昨儿半夜没了。"

    "没了?"抚冬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去哪儿了?"

    "啧!"庞婆子挤眉弄眼,"就是没了呀!"

    冷风从背后吹来,抚冬打了一个冷颤,突然间听懂了,愕然道:"真的假的呀?怎么突然间就..."

    "应该假不了,好像天刚亮没多久,杨家就去青柳胡同报信了,也给分出去的几房递了消息,"庞婆子道,"我也觉得突然,可听说那老太太这一年里身体就不大好,过年时就病了好一阵,后来好不容易回转了些,叫这一阵子的事情给闹的,没挺住。"

    抚冬倒吸了一口冷气,取了早饭回四房告诉了顾云锦。

    顾云锦刚刚换了身干净衣裳,闻言也是好一阵没有回过神来。

    这消息委实太忽然了,叫人根本没有一点儿的准备。

    前世,老太太并不是这时候过世的,不过,彼时杨家也没有遇到这么多的事情,不曾被全城百姓指着骂,不曾分家,不曾与徐家闹翻,也许正如外头所言,一连串的变故,使得老太太在这个比往年寒冷的初冬时染了病。

    西林胡同与杨家并无交集,杨家治丧,自然也与他们无关,但徐家却不能置之事外。

    与娘家再是闹不合,哪怕被"逼"到断发明志,可老太太没了,杨氏作为女儿,是不能不登门去的。

    徐砚一得了消息就给衙门里请了假,与杨氏一道带着儿女去奔丧。

    杨氏整个人失魂落魄,脑袋一片空白,旁人与她说话,她也听不见一样。

    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她的母亲就没了。

    冷心归冷心,绝情归绝情,但人死了,是不一样的啊...

    她在断发的那一刻,就彻底绝了和母亲重归于好的心思,但她从不曾盼着老太太去世...

    人死灯灭,什么都不剩下了...

    杨氏直到跪在灵前,才一点一点回过了神,她站起身来,扑到了棺木上要看老太太的遗容,却被左右的婆子架住了。

    "你们放开!放开!"杨氏叫道。

    贺氏抬起头,怒视着杨氏,道:"我叫你来奔丧,不是让你来撒野的!

    是,老太太错怪了你和姑爷,没有给你们赔礼,可让当娘的给你低头,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你还断发逼老太太,行啊,把她逼死了,你连灵堂上都不叫她安生?

    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

    杨氏的身子晃了晃,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真的是她逼死了亲娘吗?

    明明是她不下手,就要被亲娘逼死了啊。

    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却对由她亲手造成的局面无可奈何。

    挫败、无力,又自责。

    灵堂上来悼念的人不少,杨家分出去的几房是亲眼见过这对姑嫂闹得不可开交的,这时候都自顾自,不来蹚这浑水。

    而其他人,看着杨氏那明显短了一大截、以至于像样的发髻都挽不起来的头发,心里也各有念头。

    徐砚闻声过来,做姑爷的不好与贺氏争论长短,他看了眼杨氏的状况,道:"夫人身体不适,不如先歇会儿吧。"

    邵嬷嬷在一旁附和:"是啊,太太歇一会儿吧。"

    贺氏倒不至于逼杨氏在灵堂上跪着,让她去边上小厅里歇一歇。

    邵嬷嬷扶着杨氏过去,画竹跟在一旁,经过画梅身边时,暗悄悄给她打了个眼色。

    画梅也没有从老太太忽然之间的病故里转过神来,趁着贺氏没有留意她,溜进了小厅。

    邵嬷嬷一把拉住了画梅,道:"老太太病了多久了?怎么就这么..."

    画梅颤声道:"也就几天吧...

    前一阵二爷病了,老太太叫我过去,我看她精神还不错的。

    隔了一两天,就下雪那阵,夜里似是着凉了,请了大夫来看诊过。

    我要伺候二爷,没有日日去老太太屋里,只听人说老太太的病没有好转。

    等到了今儿天亮,就来报说没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你的心真黑

    杨氏整个人瘫坐在八仙椅中,垂着肩膀,一言不发。

    她就这么坐着,脑海里一片白雾,画梅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邵嬷嬷把杨氏的状况看在眼中,亦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亲生的母女两人,突然之间阴阳两隔了,杨氏如此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画竹端了杯热茶来,递到杨氏跟前,轻声道:"太太,您暖一暖身子,不管如何,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守灵的。"

    杨氏是出嫁女,比不得杨昔知、杨昔豫这样的孙儿的规矩重,但守灵也是缺不了的。

    这一路要守到老太太出殡,之后做七,她也要在场。

    哪怕是身子骨扛不住了,杨氏也不能倒下。

    画竹下意识地往外头看了一眼,就贺氏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自家太太但凡有一点儿的怠慢和不周全,就要被贺氏大做文章。

    她咬着唇,腹诽了一通。

    贺氏死的又不是亲娘,哪儿会有半点痛楚?

    此刻拿着老太太的命当尖刀,虎视眈眈要捅杨氏呢。

    热气氤氲在眼前,杨氏才一点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接过了茶盏,饮了一小口。

    热水下腹,杨氏精神了些,眼神重新有了焦点,她看着画梅,道:"你刚刚说什么了?你再与我说一遍。"

    画梅应了声,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回。

    杨氏的双手紧紧握着茶盏,长长叹息了一口气。

    染了风寒病故,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尤其是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

    杨氏记得,她的曾祖母也是这么去的,彼时她才七八岁,允了她一道看腊梅的曾祖母一夜之间病倒了,反反复复撑了七八天,没撑过就去了。

    眼下,她的母亲虽不是七老八十的年迈,但也算不得年轻了。

    这几年间,老太太也病过几场,尤其是年初那一回,卧床了许久,便是调养回来了,以她的年纪,也是落下了根了的。

    况且,老太太的性子极其要强,杨家这一阵的纷乱肯定让她心里堵了一口气,而她的断发反击,更是雪上加霜了吧...

    杨氏清楚的知道,她选择自保是没有错的,可如今的结果,她也说不出什么"问心无愧"来。

    "我坐一会儿就过去,"杨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母亲走了,就让她太太平平地走吧,大嫂只要不说得太过了,我们就当没有听见吧...

    灵堂上闹起来,是叫母亲不得安生..."

    画竹和画梅嘴上应了,心里的想法却是一样的。

    贺氏那个人,怎么可能不说得太过了呢?

    邵嬷嬷替杨氏按压着太阳穴,嘴上正想要问画梅几句杨昔豫的状况,话到了嘴边,突然就顿住了,吸了口气,道:"蔡嬷嬷呢?怎么没瞧见她?采初呢?"

    这两人都是贴身伺候老太太的,往日一步不离,前回邵嬷嬷来送断发、与汪嬷嬷僵持对峙时,蔡嬷嬷也是亦步亦趋跟着的。

    今儿怎么反倒没有影子了?

    杨氏经邵嬷嬷这么一提醒,也恍然醒过神来:"是了,她们人呢?"

    画梅亦是一脸莫名,她早上知道老太太过了之后,府里就忙得晕头转向的,以至于她隐约觉得缺了些什么,偏偏又没有心思去细细琢磨,此刻明白过来了。

    缺了两个应当在场的人,怎么会不怪呢。

    画梅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与杨氏道:"禁足在老太太屋里跪着呢。"

    照打听来的说辞,昨夜是采初守着的。

    可能是老太太这几夜歇得不好,采初也累着了,昨夜吹灯后老太太没有什么动静,采初就睡沉了。

    早上起来发现老太太没了,采初就把蔡嬷嬷等人都唤了来,禀了贺氏。

    贺氏赶过去,让蔡嬷嬷她们给老太太梳头更衣,府里搭了灵堂,就以几人没有伺候好老太太为由,让她们在屋里跪着。

    邵嬷嬷皱眉:"老太太身边四个丫鬟,怎么就接连让采初守了好几夜?其他几个都躲懒去了?"

    画梅摇头,道:"分家后,府里人手变动不少,老太太身边,除了蔡嬷嬷与采初,其他人都换了,采初大抵是信不过那些新来的,才亲力亲为了。"

    邵嬷嬷低声骂了一句。

    分家之后的人手更替,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尤其是像杨家这样承继了好几代没有分过的,家生子的关系越发错综复杂。

    甲家的婆子在长房当差,她的孙子许是在替五房的爷们跑腿,她相看的孙媳妇兴许是三房姑娘院子里的。

    一家子一块住着时,自然没有那么讲究,但铁了心分家了,少不得动一动人手。

    再者,贺氏与老太太的关系素来不亲近,她要往老太太身边换一两个自个儿的人,也不叫人意外。

    杨家老太太身体好的时候还能与贺氏争个长短,等人病了,哪有心思为了几个丫鬟与贺氏扯东扯西的。

    采初不信任新来的,也就不奇怪了。

    杨氏抹了一把脸,道:"我去一趟。"

    她想再去老太太屋子里看一看,没有想到走到了院子外,就被几个粗壮婆子给拦了下来。

    打头的婆子态度恭谨,道:"太太吩咐的,姑太太别为难奴婢们。"

    杨氏奇道:"我连睹物思人都不行了?"

    婆子又道:"您还是去灵堂上,多陪老太太一程吧。"

    杨氏抬头看着熟悉的院子,想到与老太太的一些过往,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徐令婕陪着杨氏过来,见了此状况,憋在胸口的气就忍不住了。

    她掉转头,飞一般地冲回了灵堂,高声问道:"为什么要封了外祖母的院子?母亲想进去再看一眼都不行了?把亲生的母女俩挑拨到这个地步,你的心真黑!"

    贺氏记恨前回徐令婕锤她的那一拳,眼中厉光一闪,抬手就甩了徐令婕一个耳刮子。

    啪——

    清脆又响亮。

    不说徐令婕,灵堂里里外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徐令婕的脸霎时间肿了起来,她想张嘴说话,却痛得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怔怔看着贺氏,脑海里浮现的是与眼下状况并没有那么密切的念头。

    她太弱小了。

    若是顾云锦处在如此局面上,已经扬手打回去了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死无对证

    徐令婕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是因为疼,而是不甘心,也是对这么没有用的自己的厌恶。

    别说反击了,她连张开嘴把剩下的话说完的能耐都没有。

    "您这是做什么?"画竹赶了过来,她在徐令婕转身跑开时就注意到了,怕出状况跟了上来,哪知道就见了这么一幕,她赶紧拦在徐令婕身前,"老太太还在这儿躺着呢,您就当着她的面动手了?"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贺氏不屑与丫鬟动手,给汪嬷嬷递了个眼神。

    汪嬷嬷二话不说,重重甩了画竹两巴掌。

    画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牙齿都晃动了,张嘴就是一股血腥气。

    她直视着贺氏,一字一字道:"太太只想睹物思人,您把院子封了,不叫太太进去,也不让昨夜伺候老太太的人手出来,您是在心虚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边上的其他人了,连画竹自己的心惊不已。

    她原本是没有这样的猜测和念头的,纯粹是被架在了这么一个局面下,不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她和徐令婕的耳刮子就算白挨了。

    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时间让画竹细细思量,只能想到什么就冲口说什么。

    贺氏的眸子骤然一紧:"你少血口喷人!"

    汪嬷嬷更是抬起手要继续打画竹。

    论身板,画竹不是汪嬷嬷的对手,她闭着眼要硬接这一下,却是没想到,一人快步过来,拦住了汪嬷嬷。

    "舅娘,你要耍威风,你只管在杨家耍着,你打到令婕头上,真当我们徐家没人了?"徐令峥甩开了汪嬷嬷,目光阴沉。

    他是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拦住了汪嬷嬷这一下,转头瞥了眼徐令婕肿胀的脸颊,他眼中怒气更盛:"外祖母在的时候,对令婕是心肝儿长、心肝儿短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碰过,您当着她的面把令婕打成这样子,您要让她死不瞑目吗?"

    贺氏张口就要"呸"回去。

    杨家老太太什么时候稀罕过徐令婕?

    还心肝儿!

    老太太的心肝儿从来就只有杨昔豫一个人。

    她根本不喜欢徐令婕。

    可这些话,贺氏能说吧?

    哪怕杨家上下都知道,但灵堂里外还有不少来悼念的外家人,她能直言说老太太看不上外孙女吗?

    那岂不是坐实了老太太看不上徐家、一早就嫌弃上了。

    贺氏说不得,心里憋得不行,只能咬牙切齿道:"你也不听听令婕刚刚说的是什么话!我心虚?"

    "您不心虚,您怎么不让太太进老太太的屋子?"画竹当即顶了回去。

    话音落了,边上静了下来,虽没有人说话,但各自心里琢磨了些什么,就只有各自知道了。

    杨氏与徐砚也过来了,见了如此场面,杨氏眼睛通红着要与贺氏拼命:"你与我闹,你跟晚辈动手?"

    徐砚拦住了杨氏,冲她摇了摇头。

    杨家其他妯娌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纷纷上来说杨氏好话。

    "都是一时没管住脾气..."

    "令婕也说过了些..."

    "你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不要让老太太带着一肚子牵挂走..."

    "今儿个就各自退一步,你要去老太太屋里看看,明儿我们陪你去啊!"

    贺氏恨恨看着杨氏,与众人道:"让她去!现在就让她去!不然还不知道要给我安什么罪名呢!"

    这一位松了口,那几个劝和的也松了一口气,彼此商量了两句,两人陪着杨氏去老太太屋里,余下的继续守着灵堂。

    杨氏一行前脚刚走,后脚贺氏就在灵前掉眼泪:"各个都叫我顶罪名,说什么当娘的逼女儿,当女儿的逼娘,明明是老太太您和您女儿逼我呢!

    徐家出了事情,我怕您担心,一直没有告诉您,结果您还是知道了,一定要和徐家划清界限。

    我反复与您说了,真相还没有定论,不管怎么样,作为娘家人还是要信姑老爷、姑太太的,我们姑嫂关系是不好,但不能因此就不信了呀。

    您不停,您张口就让人往外头传那样的话,最终证明,您错了。

    错了就认错吧,您不认,其他几房的老太太都来劝您,您就是不低头,我能怎么办?

    我越不过您啊!

    各种骂名我背了,昔知岳家与我们断了,昔豫媳妇和离了,外头都说我不是,我是有苦说不出。

    您倒是好,一蹬脚去了,留下这一地烂摊子,您叫我怎么办啊?

    您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有伺候好您,我罚她们,您女儿还与我闹,您听见她们说的话了吗?

    我心虚?我心虚什么啊!"

    贺氏越说越悲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伤心欲绝得连自己都信了这一番说辞了。

    这还是徐令峥给了她启发,胆子有多大,嘴巴就有多大,反正是死无对证的事儿,只管说着就好。

    徐令峥能厚颜无耻地说老太太心疼徐令婕,她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至于杨家其他几房的人...

    贺氏看得清楚,那几个都在和稀泥呢!

    画竹和徐令婕的那几句指责,她们或许是顺着思绪犯嘀咕了,或许是压根不信,不管是哪一种,她们都不会细究,尤其是在人前细究,只恨不能把所有局面都圆过去。

    若是外人信了那几句指责,怀疑老太太死得不清不楚的,那即便是分家了,她们也会被连累得脸上无光。

    一个个为了脸皮跳出来分家的人,怎么会愿意长房再添那样的传闻?

    杨家灵堂上的这一番动静,必定是会惹来瞩目的。

    前一回的热闹还没有过去多久,杨家老太太忽然间病故,原就会叫人说道几句,又因为这一连串的争执和动静,被传了个沸沸扬扬。

    贺氏那一番"忍辱负重"的话,让看热闹的人分了阵营。

    有人嗤之以鼻,骂她把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有人信了大半,做媳妇的越不过婆母,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嘛;更多的是将信将疑,这儿听几句,那里听几句,时刻关心着事情的进展。

    午后,蒋慕渊走出了西宫门。

    他一早就进了御书房,又陪着皇太后用了午膳,直到她老人家歇午觉了才出宫。

    听风迎上来,道:"杨家老太太昨晚上没了,徐侍郎夫妇去奔丧,灵堂上闹起来,话里话外似乎有老太太死得蹊跷的意思。"

    蒋慕渊顿住脚步,抿了抿唇。

第四百七十章 死人不会说话

    蒋慕渊清楚,前世时,杨家老太太并不是此时病故的。

    可今生与前世的变化变多了,尤其是杨家,分家之后再也难寻彼时之风光,一位老人的情绪、状况为此有起伏变动,这太正常了。

    况且,生死之数,谁又能说得准?

    一夜间睡过去的老人,多得去了。

    这个道理,蒋慕渊觉得徐砚夫妇亦是懂的,轻易不会往老太太死得蹊跷上去想,而灵堂上传出这样的流言,必然是杨家里头出了些动静。

    蒋慕渊吩咐道:"打听清楚。"

    其实也不需要听风去费劲儿打听,东街上已经有板有眼地传开了。

    消息的来源是今儿去杨家悼念的宾客,虽有添油加醋,但大抵还是准确的。

    蒋慕渊坐在素香楼上,听了会儿底下动静,看热闹的人的想法,与他大抵是相同的。

    几乎没有人认为杨家老太太的死存有内情。

    "老太太年纪不轻了,染了风寒,身子骨没有挨住,一夜之间没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说穿了就是姑嫂不和。侍郎夫人没了亲娘,想去老太太屋里坐一坐,这是人之常情,偏偏做嫂子的要在这事儿上逞威风,拦着不让去,那徐家人肯定不干了,一来二去,气头上说些戳心的话嘛。"

    "要俺说,人都死了,这姑嫂两个还闹!整得乌烟瘴气的。"

    "做嫂嫂的不像话呗,就跟侍郎夫人说的那样,有什么气,姑嫂吵一架、哪怕打一架都行,冲人家姑娘甩那么重的耳刮子,这算什么事儿嘛!"

    "那也是徐家那二姑娘,说话不好听..."

    "再不好听,有杨家老太太骂徐侍郎夫妇的难听?"

    "说到那一段,杨家太太在灵前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呀?她劝了老太太了?她中间调和了?"

    "这事儿不好说..."

    孙恪坐在蒋慕渊对面,见他只竖着耳朵听,脸上神色又分辨不出其心思,便把手中的花生仁往蒋慕渊脑门上丢:"你以为呢?"

    蒋慕渊的注意力虽然在底下,但他素来警觉,身子本能地往边上一歪,花生仁擦着鬓角飞过去,躲得恰到好处。

    他抬眸看了孙恪一眼,道:"你信不信?"

    "灵前哭得太厉害,也就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杨家老太太骂那番话之前,杨家的仆妇们就没少嘀咕徐侍郎,听说其中就有贺氏的手笔,她说劝老太太低头,我是不信的,"孙恪嗤笑一声,"她有脚有腿的,想去青柳胡同低头,难道老太太还拦得住她?便是回来后被老太太骂个狗血淋头,那也先赔礼了。"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

    贺氏的话能不能取信,只要简单思考一番就会有答案,而看戏的,好些都是只看热闹而不细想的。

    孙恪说完这一段,顿了顿,又道:"可要说老太太的死与她有关系...我看不见得,人命官司是这么好背的?她疯了?她有那个胆子?"

    蒋慕渊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贺氏有那样的心思。

    从前若不是顾云锦收拾行囊麻溜地去了岭北,兴许她会死在贺氏手上。

    可后来,贺氏并没有对顾云锦下手,许是岭北路远不便,许是一个"避难"在庄子上的儿媳妇妨碍不了她,许是她有贼心没有贼胆...

    以前事推断贺氏必定敢夺人性命,还是太过偏颇了些。

    孙恪挑眉,道:"阿渊,反正你看杨家不顺眼,不如带个仵作去验一验?"

    蒋慕渊瞥了孙恪一眼:"你这么盼着我被参上几本?我若行事不端,挨了罚挨了骂,你也逃不脱的,谁让你把我带偏了。"

    孙恪被直直堵了,想起上一次蒋慕渊前脚在御书房里胡说,圣上后脚就使人来永王府训他的事儿,他一脸的不满意。

    蒋慕渊清楚孙恪就是嘴上说说,这么馊的主意,他若真听从了,孙恪才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人命官司,是讲究证据的。

    老人家病故,除非身上有明显的痕迹,否则谁都不会请仵作查验。

    哪怕满京城都猜测老太太死得蹊跷了,杨家不到衙门报案,仵作就进不了杨家大门。

    徐侍郎夫妇报案也可以,可若是一切正常,这算是诬告了,徐砚反过头来要吃官司的。

    世人讲究死后体面,没有一点儿状况,谁肯让亲友的遗体被仵作查验?怕是杨氏自个儿都不肯的。

    带着个仵作登门去,那不是悼念,而是去砸灵堂,跟这一家子不死不休的。

    再者,传言里说,贺氏已经松口让杨氏去了杨家老太太的屋子,若是其中真有不妥当的地方,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里头安安静静的,外头雾里看花。

    如蒋慕渊所料,杨氏搬了绣墩,在老太太的床前坐了好一阵。

    蔡嬷嬷和采初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杨氏看着熟悉的拔步床,看着叠起来的几床厚被子,一时间很是恍惚。

    她上一次坐在这里,是今年的元月。

    从上一个冬天到这个冬天,老太太的被罩是同一个花色,除了彼时病着的人已经不在了,这小一年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蔡嬷嬷也在打量杨氏,那断了的头发扎眼极了,她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低声叹息。

    杨氏隔了好久才回转过神来,问两人道:"老太太是被我气病的?"

    蔡嬷嬷脸上一红,斟酌着用词,道:"姑太太,奴婢若是跟您说'老太太根本没有搁在心上、病情与您无关';,您怕是会难过,觉得老太太狠心又绝情,您惴惴着,她就没看在眼里,可若是说'老太太是气您';,奴婢又怕您悔恨,觉得是您气死了老太太,往后的日子总觉得愧疚...

    反正怎么说都不对,奴婢就说实话。

    您断发那天,老太太是气得不行,但转天她就想明白了,她认为您这个乱刀斩乱麻是跟她学的,倒是真不怪您。

    后来这几日,奴婢看老太太的精神状况都还不错,她还指点二爷往后要如何如何,她就是染了风寒了,不是您的错。"

第四百七十一章 花生

    叫蔡嬷嬷这么一说,杨氏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了。

    她叹气道:"老太太走得时候,安详吗?"

    采初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道:"昨儿是奴婢守夜,老太太病着,这几天的胃口都不太好,便是少食多餐,小粥在厨房里热着,老太太想吃了,奴婢就让人去取。

    昨儿最后一餐是戌时一刻这样用的,吃完就睡下了,奴婢也就吹灯了。

    今儿早上,奴婢就想瞧瞧看看老太太的状况,谁知道...

    老太太嘴巴张着,眼睛也睁着,看起来有些痛苦,奴婢想,老太太半夜时许是唤过奴婢的,只是奴婢睡沉了没有听见...

    若是奴婢警觉些,许是老太太也不会..."

    蔡嬷嬷摇头,道:"不怪采初,姑太太,采初没有听见,奴婢睡在对屋也没有听见的,早上也问了其他人,大伙儿都没有听见,应当是老太太的动静小..."

    这个当口上,杨氏哪里还有心思去追究伺候的人半夜警醒不警醒的错处?

    她道:"衣裳是你们给老太太换的吧?寿衣是谁备的?"

    "年初老太太病了场,好了之后就与奴婢们讲,提早些准备起来,也别觉得晦气,当年老祖宗突然过世,没有提前备寿衣,一家人都手忙脚乱的..."蔡嬷嬷道。

    陈年旧事,杨氏自然不记得细节了,但毕竟当家这么多年,知道各家红白事的规矩。

    富贵人家讲究孝字,都要穿儿媳、孙媳亲手做的寿衣,才算一生圆满。

    若是事情突然,会去街上铺子里买一套来暂且穿上,等出殡时换上新做的。

    冬日还好些,夏日里,家里人都不用睡了,除了守灵,就没日没夜的赶工了。

    老太太提前安排,是压根没有指望过贺氏能替她连夜赶吧...

    "所以那寿衣是昔知媳妇和昔豫前头那媳妇给做的?"杨氏问道。

    采初点了点头:"老太太也不稀罕太太给做..."

    杨氏苦笑:"知会哥哥了吗?"

    "传信去了,"蔡嬷嬷抹了一把脸,道,"老爷应当在往京里赶了,前些时日,老太太就去信让老爷回京来,家里变化大...奴婢琢磨着,最多半个月两旬的,也能抵京了。现在是冬天,家里也不缺冰,不晓得能不能让太太点头,等老爷回来再出殡..."

    杨氏听得眼泪连连,道:"老太太除了风寒,还有旁的症状吗?"

    蔡嬷嬷叹气,她知道刚才外头闹腾,便道:"话赶话的,您别把婕姑娘和画竹的话搁心上,老太太就是风寒,采初虽然睡着了,但一直在屋里守着,一旦有人进出,怎么会不醒呢?再者,奴婢们亲手换的衣裳,若有些什么,肯定都看到了。老太太身上没有一点伤。"

    杨氏闻言点了点头,缓缓道:"寿衣既然是老太太亲自安排的,肯定是她喜欢的款式花样。

    她还喜欢那条松青石的抹额,还有那只掐丝兰花领扣,别忘了那串佛珠,就是哥哥从普陀求回来,都给老太太戴上。

    这些就靠你们用心了,我去跟嫂嫂说,最后哪怕一样都不给老太太戴了。"

    "您放心,出殡时一定给老太太戴上。"蔡嬷嬷说完就去箱笼去翻找。

    采初拧眉,道:"佛珠老太太一直都是戴着的,今儿早上换衣裳时,好似没看到啊..."

    杨氏的心里咯噔一声。

    采初彼时心惊胆颤的,此刻回忆也模糊了,便向蔡嬷嬷求证。

    蔡嬷嬷亦是糊涂起来,倒吸着气,摇了摇头。

    采初跺了跺脚,爬上拔步床,摸了一遍被褥,翻看了枕头底下,又把被子全抖开来看,寻了一圈又蹲下来,最终从床下寻了出来。

    "还好没丢,"采初把串子递给杨氏过目,"可能是换衣裳时,不小心给弄落的。"

    杨氏握着佛串,心说有可能是老太太昨夜难受、唤了采初却没有回应,便把佛珠扔在地上,哪知道这点儿响动也没有让采初醒来...

    她知采初伺候老太太素来用心,这般戳心肝的话,此刻也就不提了。

    可她又不想离开这屋子,便慢慢问两人,老太太这几天吃了什么,说了些什么话,事无巨细地想要了解老太太人生最后的场景。

    蔡嬷嬷陪着说了一下午的话,看了眼时辰,道:"姑太太,是时候去给老太太上香了。"

    守灵有守灵的规矩,杨氏没有耽搁,回到了灵堂。

    贺氏跪在那儿,见杨氏回来,啐了一口:"睹过物、思过人了?可看出端倪来了?还血口喷人吗?"

    杨氏无力也无心与贺氏争辩,只规规矩矩地磕头。

    贺氏得意极了,一个劲儿讽刺杨氏。

    杨昔知听不下去,抬手拍了拍杨昔豫。

    杨昔豫茫然抬起头来,见杨昔知冲他比划,他摇了摇头。

    他劝不拢的,做不来和事老...

    杨昔知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与贺氏道:"这时候就别说了。"

    贺氏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扭头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们亲娘我被人诬陷的时候,你们不吭声,这个时候反而张嘴了,你们是谁的儿子?"

    杨昔知暗暗叹了一口气。

    贺氏骂骂咧咧的,直到管事婆子拿着供品册子来请教,她才闭嘴了。

    "这个换成素肉丸子,其他就这么办吧。"贺氏很快就打发了人手。

    邵嬷嬷就在不远处,瞧见贺氏在与婆子低语时,不住瞥着杨氏,似是很防备,她搓了搓手指,在婆子离开时,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走出去了一段,邵嬷嬷才唤住那婆子,道:"太太让把什么供品换了?"

    婆子认得邵嬷嬷,想着这问题没有不能说的,便道:"说是把花生酥换作素肉丸子。"

    邵嬷嬷闻言,脸上一白:"府里什么时候还采买花生了?老太太吃不得花生的,早三十年前,厨房就不让采买了,就怕一个不小心混在里头。你什么时候接手的厨房?这事儿没听说过?"

    婆子亦是一怔,道:"接手了半个多月,没听说过不让买花生..."

第四百七十二章 越主代庖

    北风袭人,邵嬷嬷只觉得通体冰冷。

    杨家分家,人手变动,厨房和采买也一并换人,这不稀奇,奇怪的是为何交接时没有提醒过新上任的这些规矩?

    花生日常是断断不采买的,府里只两种状况会出现花生,一是新媳妇铺床、二是腊八节。

    铺床用的,是新媳妇娘家采买的,图个吉利,新婚夜过后就收起来了,进不了厨房。

    而腊八那几天,杨家老太太会特别注意,她吃的腊八粥是小厨房单独熬的,大厨房里出来的,外头送来的,一点儿都不碰。

    其他时日,自打老太太当家,就决不许厨房买了,也不让出现在餐桌上。

    别的几房想吃,各自寻小厨房收拾去,她看不到,也就不管。

    "这几日府里采买过花生吗?"邵嬷嬷拉住了婆子的手腕,瞪着眼睛道。

    婆子一个哆嗦,道:"买过两回,除了给太太做菜时用了些,还有一些腌着,说是腊月里给两位爷当下酒菜的。老太太那儿,我记得是不曾送去过,老太太病着,日常都是清粥小菜,没用过花生。"

    "确定没有混进去?"邵嬷嬷追问道。

    婆子倒吸了一口气:"我是管着厨房,但没有亲自上灶台,你要问我,我也..."

    邵嬷嬷阴沉了脸,拉着婆子就往厨房里去。

    府里办白事,厨房里也很忙碌。

    邵嬷嬷一进来就问花生,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有个小媳妇子不懂事,听邵嬷嬷语气冲,就在一旁嘀咕道:"什么金贵人呐,一点儿花生就要命似的..."

    邵嬷嬷听得清楚,一眼横了过去,厉声道:"就是要命的!老太太一点儿花生都碰不得!"

    小媳妇子脸上通红,梗着脖子,道:"怪不到太太头上,就来怪厨房了?且不说老太太碰着了没碰着,便是碰着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没有人与我们说过,老太太碰不得花生!你又不是杨家的人,轮得到你跑来厨房大呼小叫吗?"

    邵嬷嬷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今日这么多事,尤其是徐令婕还挨了一巴掌,她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

    眼前出来一个不长眼的,邵嬷嬷哪里会放过。

    她几步上前,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府里换了人手,教规矩的人也换了个愣头青了?"邵嬷嬷啐了一口,在小媳妇子回过神来之前,反手又是一巴掌,"没人教过你规矩,我就教一教。我越主代庖了?那让主出来,与我说道说道?"

    小媳妇子被两巴掌打懵了,跳起来要与邵嬷嬷拼命,手刚抬起来,就被左右的婆子、媳妇子们架住了。

    "她刚进府里做事,什么都不懂,您别跟她计较,"管事婆子赶忙说好话,"我们还是说花生、花生。"

    面子上一边讨好,心里把那小媳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这时候逞什么嘴上痛快?

    邵嬷嬷是跟着杨氏去了徐家,是徐家的仆妇了,但她是杨家的家生子,家生子之间关系紧密,如今分出去的几房里任要职的仆从、妇人,见了邵嬷嬷,也要叫婶娘、叫舅娘的。

    不说陪着笑脸说话,上上下下,除了汪嬷嬷,也没有人随便给邵嬷嬷黑脸的。

    话又说回来,人人都怕汪嬷嬷,也就只有邵嬷嬷,能与汪嬷嬷干架。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媳妇子,在这时候强出什么头?

    邵嬷嬷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看了眼众人:"老太太的日常饮食,这几日都是怎么做的?花生到底有没有混进去?"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说话。

    邵嬷嬷把状况说得那么严重,谁敢说她们压根没有留神啊。

    半晌,有人壮着胆子,道:"应该是没有。我们不知道规矩,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应当都知道,若是我们不小心混了,花生一颗颗的,她们保准看出来。"

    邵嬷嬷抿唇,她相信采初和蔡嬷嬷不会疏忽到看不见花生,若没有徐令婕和画竹那冲口而出的质疑,她也不会往那上头想。

    可正是有了那几句铺垫,又看到厨房这么不谨慎,邵嬷嬷不由自主地就要怀疑贺氏。

    怀疑归怀疑,硬要说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又不妥当。

    她若禀了杨氏,当面与贺氏对质起来,未必能有结果。

    与其再继续让人看笑话,不如...

    这厢邵嬷嬷还在迟疑,那厢小媳妇子捂着脸冲了出去。

    本来架着她的婆子们见她不挣扎了,就放开了她,各自琢磨邵嬷嬷的问题去了,此刻她突然动作,谁都没有防备,想拉住她时,已经晚了。

    管事婆子讪讪笑了笑:"面子薄,撑不住,许是寻个角落哭去了。"

    "那就好了。"邵嬷嬷撇嘴。

    追了两步的媳妇子惨白着脸回来,道:"不好了,是往灵堂跑的,别不是去乱告状吧...哎呦谁找来的人手啊,怎么有这么愣的呀!"

    邵嬷嬷眸子一沉,那小媳妇子去告状,她也就别纠结让不让人看笑话了。

    "与我一道走一趟吧。"邵嬷嬷与管事婆子道。

    管事婆子苦着脸,倒霉了不能一个人倒霉,又以作证为名,叫了其他几个,都硬着头皮跟着邵嬷嬷过去。

    灵堂里,小媳妇子冲到贺氏跟前大哭起来:"太太,她们欺人太甚,邵嬷嬷到厨房里指手画***婢让她不要越主代庖,她就打奴婢..."

    所有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贺氏眼皮子一阵跳,没有转头寻杨氏的麻烦,只问小媳妇子:"她去厨房做什么?"

    "说花生,怀疑厨房给老太太用了花生,"小媳妇子道,"张口闭口就是老太太碰了花生要死人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谁会因为花生就死了。再说了,也没有人说过老太太碰不得..."

    贺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恨不能堵上这小媳妇子的嘴巴。

    汪嬷嬷冲过来就是一脚:"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来告状?滚一边去!"

    小媳妇子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杨氏转过头来,愕然看着贺氏,道:"厨房里为什么会有花生?谁让采买的?你们怎么敢买花生?"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有恃无恐

    贺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深知此刻不能怯场,瞪着眼睛道:"老太太是吃不得花生,可我们能吃啊,我让厨房给我自个儿做的,又不往老太太那儿送,有什么不可以的?"

    邵嬷嬷正好到了,闻言,道:"那也该与厨房里的说好,断断不能搞混了呀!厨房里一点儿都不知道,您还让她们买,您确定不会混了?"

    杨氏的身子颤着,目光扫过其他几房的嫂子、弟妹们,道:"先前厨房上管事的婆子是你们哪一房的?交接的时候说没说过?"

    三房的太太讪讪笑道:"姑姐,是我们房的,我也不知道说没说过,我晚些回去问问?"

    "把人叫过来问!"杨氏哭喊着,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后几个字全破了音,显得激烈又沉痛。

    贺氏被杨氏这幅不死不休一样的反应唬得缩了缩脖子,偏过头看向汪嬷嬷。

    汪嬷嬷冲贺氏微微颔首,示意她千万莫要胆怯,也无需胆怯。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贺氏重新稳住了心绪,面无表情地跪在灵堂前。

    杨昔豫、杨昔知似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慑到了,无措地垂着头。

    在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之中,杨氏低沉的哭泣声特别戳心。

    邵嬷嬷的眼睛都听红了,拿帕子抹了一把脸。

    她还记得,老太太刚入杨家的时候,就说过自个儿碰不得花生,但凡沾染过的,一概不吃。

    几个妯娌嫌弃她多事,没少嘀嘀咕咕,老太太解释不清,只随她们去了。

    有一年,妯娌们因为琐事不太畅快,五房的媳妇子暗悄悄在老太太的碗里添了些碎花生。

    老太太一时不察,吃了一些,没过多久就捂着脖子喘不过气了,亏得席间有个道姑知道如何应对,把人救下来,才没有酿成大事。

    当时那惊心的局面,邵嬷嬷如今回忆起来都脊背发冷,做了糟心事儿的五房媳妇子险些自个儿吓晕过去。

    她只是和老太太闹不和,又觉得碰不得花生是夸大其词,想以此为难下老太太,出了问题,那也就是起些红疹子,隔会儿就没事情了,没有出问题,那就是老太太捏架子,无中生有、显得她与众不同,就此拆穿她,给她点颜色看看。

    却不想,真的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五房那媳妇子吓了个半死,被老祖宗罚去跪了祠堂,又为了安抚几乎送命的长媳,提前把家中中馈都交了出来。

    老太太就此接手,定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除了腊八,府里再不得采买花生。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贺氏却破了这个规矩。

    有心的?无意的?这时候谁能说准啊!

    先前管着厨房的婆子被叫了来,颤颤巍巍地回话:"奴婢说过的..."

    她这么一说,现今厨房上的人手不干了:"没说过,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你的疏忽,怎么能推得一干二净呢?

    当时分家分得多利索,进了衙门噼里啪啦地就把事情了了,而后各房归各房,哪有什么交接啊!

    分出去的恨不能与长房划清所有干系,一句话都不要牵扯了,哪里还会来提醒什么。"

    两厢推诿,谁也不愿意担这个错,一时间吵得人脑壳儿疼。

    徐令峥上前来,轻声问杨氏:"母亲,要不要请人来断断?"

    杨氏一怔,待反应过来徐令峥说的"人"是指仵作时,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贺氏。

    她从贺氏眼中读到的是不屑与得意。

    杨氏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收紧了双拳:"断不出来的,断出来了又能如何?"

    徐令峥没有明白,他看着杨氏,而他的母亲给她的只有无奈的叹息。

    因着老太太有这个毛病,杨氏是知道花生致死的状况的,会喉咙肿胀以至于喘不过气,可这不是外伤,便是仵作验到老太太的嗓子眼肿了,也不能咬定是起于花生而非风寒。

    退一万步说,就算验出来老太太是碰了花生才没的,谁又能证明是贺氏让动手的?

    疏忽意外,与动手下毒,是截然不同的,而厨房上什么都不知道,贺氏全推到厨房疏忽上,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杨家分出去的几房,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人命官司,反正老太太已经没了,所有的证词都会往意外上靠。

    真真会心痛的,也只有她这个亲女儿了。

    只是,即便是杨氏自己,眼下亦无法断言,老太太是被贺氏所害,而不是风寒与意外,更遑论旁人了。

    正是因此,贺氏才这么有恃不恐吧。

    思及此处,杨氏握紧的拳头重重往地上砸,她无力又无奈,甚至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查。

    或许,再等等吧,等哥哥回来,听一听他的意思...

    贺氏的确浑然不怕了,最初被邵嬷嬷发现厨房采买了花生,她稍稍乱了阵脚,但这会儿已经看清楚、想明白了,整个人踏实极了。

    说起来,是采买的不小心,是那不知所谓的媳妇子胡乱说话,要不然,等老太太出殡了,府里有再多的花生都不会让人质疑。

    提前揭露出来,虽然要被杨氏质疑,但终究盖不到实处。

    这一夜,灵前灯火通明,晚辈们守了一夜,而宾客们在天黑前离开,又把这一出插曲传了出去。

    雅间里,孙恪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碟子花生,不由抽了抽唇角:"这个忌口,倒是头一回听说。"

    "各有各的状况。"蒋慕渊也十分意外,让听风去顺天府里唤了个仵作来。

    仵作来得很快,听了蒋慕渊的问题,他摇了摇头,给出了他的答案:"只看嗓子眼,不能断言是风寒而是花生。"

    孙恪摸了摸下巴:"照你这个说法,这事儿无解了?"

    仵作讪讪笑了笑。

    蒋慕渊敛眉,伸手取了颗花生,捻去了红衣,在指尖搓揉着,他思量了好一阵,撩起了眼皮子:"若是因花生,死者会十分痛苦吧?"

    "大活人喘不上气,生生憋死的,肯定痛苦。"仵作道。

    蒋慕渊又问:"哪怕是一个染了风寒的老太太,也该为此挣扎、抽搐吧?"

    "您说得是。"仵作应道。

    蒋慕渊把花生仁扔到了桌上,道:"挣扎的动静不小,贴身伺候的丫鬟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见?"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世道轮回

    闻言,仵作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做这一行当,自然对各种案子"见多识广",听了蒋慕渊这句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孙恪看在眼中,不由也坐直了身子,奇道:"你觉得是丫鬟说谎,还是她睡得实在太沉了..."

    这个"沉"字,孙恪念得很重,甚至带了一分嗤笑。

    常年伺候主子的,为人做事都十分警醒,尤其是对主子上心的,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睁开眼睛来。

    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反应,很少有人会在主子发出动静时,还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若是这样的做事行径,早就被撤换了,不可能数年如一日的做大丫鬟。

    当然,累极了出现意外,也不是毫无可能,人生在世,哪可能不犯一点儿错?

    可守夜的采初睡死了,歇在对屋的蔡嬷嬷难道也睡死了吗?

    老太太死前只要是挣扎过,却是谁都不晓得,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仵作思前想后,低声嘀咕道:"不一定是说谎,许是碰了些助眠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孙恪转头看向蒋慕渊,"下药把丫鬟婆子都弄晕了,老太太发作起来,打滚都不会吵醒人,只能生生憋死,等天亮了,丫鬟一看,已经凉了。这个法子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觉得如何?"

    蒋慕渊斜斜睨了孙恪一眼,道:"我觉得又没有用。"

    小王爷耸肩,抚掌笑了起来:"难得还有阿渊束手无策的事情,稀罕了。"

    蒋慕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嘬了一口:"我不是杨家人,不淌这趟浑水。"

    孙恪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直到听风送仵作出去了,他才揶揄道:"前回水不浑,你想方设法地搅浑了,如今水浑着,你又说你不趟,啧!我不信!"

    蒋慕渊笑了笑。

    他倒不是诓孙恪的,而是这水的确不好趟。

    前回徐砚被诬,那段时日他也同在两湖,自然能开口说话,甚至插上一手,今儿这事儿与他半点无干系,再盯着杨家不放往死里追打,到底叫人侧目。

    只是,想到那日细雪中顾云锦提及杨家时的语气,蒋慕渊又觉得就此放过、不追问细节,实在是错失良机。

    "杨家分出去的几房一定不会告,徐侍郎夫妻的立场又说不准..."蒋慕渊解释了几句,"出嫁女状告娘家嫂子害死老母,没有十足把握,这可不好告。

    若是定罪了,丢人是免不了的,极有可能定不了罪,那就不止丢人,反过头来挨一个诬告的官司,徐侍郎的乌纱帽就丢了。

    好处没有,坏处一定,亏本买卖谁愿意做?"

    孙恪摊手,摇头道:"反正我不做。"

    虽然蒋慕渊没有下场掺合的打算,但他的推断猜测,还是让施幺放了出去,看客们之中争辩一番,信与不信,全在个人。

    杨氏原就摇摆,听了邵嬷嬷带来的话,已然接受了七八分。

    她再次寻了蔡嬷嬷与采初,重新又问了一遍当时状况。

    采初掩面哭得接不上气:"奴婢一直以为是自个儿贪睡,老太太是年纪大了挨不过病,若真是外头猜的那样,奴婢..."

    蔡嬷嬷稳重些,咬着牙回忆了一番:"奴婢记得,床上当时很乱,床褥皱巴巴的,被子都挤在了床位。

    这拔步床好些年了,老太太一翻身就吱呀吱呀的响,那么大的动静,便是采初睡沉了,奴婢也会醒的。

    那串佛珠,恐怕不是给老太太更衣时掉到床下的,是老太太故意丢下来的,想多些响动把奴婢们唤起来..."

    听蔡嬷嬷这么一说,采初哭得越发惨了:"是不是只要证明了我们当夜中过迷药,就能证明老太太的死不是意外?不把我们弄晕了,我们兴许就能救下老太太了..."

    心中的猜测踏踏实实落定了,杨氏却没有一点儿的畅快:"只是让你们睡一夜的迷药,怎么查啊..."

    杨氏撑着桌子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到了灵堂里,扑通跪下,看着老太太的灵位,泪如雨下。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从断发起,她与母亲就没有回头路了,母女之间最后的一刀子,是她捅的。

    为了这样的母亲,赌上徐砚的官位、徐家的将来,与贺氏闹到衙门里,打一场胜算几乎没有的官司,到底值不值?

    她没有答案,她无从决断,她彷徨又惊恐,却又毫无办法。

    这种挫折与无助,在面对老太太的灵位时,越发刻骨,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割着她身上的肉。

    西林胡同里,自然也听了信了。

    顾云锦对贺氏与汪嬷嬷没有半点好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两人行径,自是认为采初与蔡嬷嬷都中了招,杨家老太太的死是凶案。

    但顾云锦也清楚,杨氏绝对不会告贺氏,她告不赢。

    诬告是重罪,诬告无罪之人,反坐加等,即便堂上能证明贺氏存了歹心,让人采买了花生,只要她不能证明花生是贺氏教唆人加进去的,那就只能定为意外,杨氏诬轻为重、诬虚为实,一样是诬告之罪。

    杨氏若是孤家寡人,兴许心中不忿就与贺氏死拼到底了,但她不是,她有妻儿有丈夫,她输不起。

    思及此处,顾云锦都不由感慨,贺氏真真是吃死了杨氏,她让杨氏毫无办法。

    顾云锦完全能想象到,杨氏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年,贺氏对顾云锦起了杀心,杨氏劝过拦过,搂着顾云锦述说过她的无奈和揪心,当时五官之中表露出来的哀戚,恐怕是如今杨氏的表情的十分之一,但内心真正的痛苦,大抵是百倍有余吧。

    侄儿媳妇,与亲娘,怎么会一样呢?

    彼时是舍弃,现在呢?能一样的心安理得吗?是几串眼泪就能平复了的吗?

    这份进退维谷、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的痛苦,在重来一世之后,终究是放大了千百倍再一次落在了杨氏身上。

    呵...

    世道轮回,便是如此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头七

    好半晌,屋里都没有人说话,各个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西洋钟哐当哐当响起,抚冬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顾云锦,迟疑道:"照这么看,杨家那位老太太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虽然她心狠,对亲女儿都那么绝情,可死得冤屈了还不能昭雪,这可真是...

    若当真是大太太与汪嬷嬷动手的,她们这一招实在太阴毒了。

    姑娘,谋一个性命,当真能做得天衣无缝?"

    "缝还是有的,"顾云锦撩起眼皮子,道,"都晓得与花生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些猜测落不到实处罢了。"

    抚冬拧眉,道:"那她们就蒙混过关了?"

    "不然呢?"顾云锦反问道,"你认为谁会站出来?"

    抚冬被问倒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一个个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滚动,她愣是无法从其中挑选出一个会与贺氏闹到底的人。

    杨氏和徐家不会,诬告是自断前路,只能哑巴吃黄连。

    杨家里头,那就更不会了,这可不是比较与贺氏亲、还是与老太太亲的时候,而是闹出了媳妇谋杀婆母,一家子都完蛋了,不止长房的人不会提,分出去的几房更加会替贺氏遮掩。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自家人不冒头,外人,越加不会去参合了。

    抚冬越想,心里越虚。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呐!

    对方是杨家里辈分最长的老太太,是当家做主的女人,不是后宅深处随随便便不起眼的小丫鬟,这样的人都能死得那般憋屈,其他人呢?

    外头总说官家后宅阴暗,见不得光的手段颇多,但抚冬的体会并不深。

    她从前在徐家,闵老太太凶在表面,没有动过阴刀子,杨氏算计过她家姑娘,但不是冲着人命去的,而徐家旁的人,行事不曾狠绝到那个地步上。

    哪怕是后来听说了石瑛的所作所为,给抚冬的震撼都没有这一刻强烈。

    杨家老太太的死,让她真切明白到"残酷"二字。

    因为无从反击,只能默认老太太是病死的。

    顾云锦看着抚冬脸上的各种表情,见小丫鬟无言以对,她苦笑了声。

    若不是确保自家能全身而退,贺氏和汪嬷嬷的胆儿也不会那么大了。

    之后几日,各处进展与顾云锦设想的一样,也与蒋慕渊与孙恪说的一样。

    城中各处议论纷纷,杨家里头却消无声息,那日灵堂上贺氏与杨氏的对峙,就好似一颗石子落入水中一般,听了个响,再无动静了。

    而百姓们的猜测,在杨家这种反应面前,也就是雾里看花,各自觉得各自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退一步说,哪怕全城百姓都认为贺氏存了歹心、动了毒手,又能怎么样呢?

    骂几句"毒妇"罢了。

    等老太太出殡入葬,过几年,也就淡了。

    杨氏亦是认了。

    徐令婕哭得喘不过气,她半边脸肿了好几日,大冷的天拿冰帕子捂着都不见好,她哭着问了杨氏好几回:"就这么算了?她们就是凶手!"

    杨氏心疼不已,可除了安慰女儿,她也无可奈何:"十之八九告不赢,你父亲的乌纱帽,赌不起的。"

    徐令婕道:"问画梅呀!画梅兴许知道些什么。"

    提及画梅,杨氏的眸子暗了暗。

    她彼时就疑心画梅与杨昔豫早有瓜葛了,如此状况下,别说画梅未必有发现,就算有,也断断不会站在杨氏这一边的。

    画梅给杨昔豫做妾,阮馨又和离了,杨昔豫身边现如今就她说了算数。

    杨昔豫的前程就是画梅的前程,把贺氏谋害婆母给坐实了,这是十恶不赦的恶逆大罪,贺氏凌迟且不说,杨家余下的其他人,一辈子都不用抬头了。

    比王琅背负的父亲陷害上司的后果严重多了。

    画梅只要不傻,绝对不会掺合这事儿。

    也正因为这是大罪,衙门里断案会更加仔细、端正,不会轻易下决断,且因着是疑罪,要一层一层的审,最后由圣上断夺。

    难道徐家要把最后的筹码压在御书房里?

    再盼着小公爷能在圣上跟前偏向贺氏有罪?

    这案子只要在御书房里盖了章,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蒋慕渊从中做了推手。

    把疑罪定为有罪,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流言会如何评论小公爷,杨氏不用细想就知道答案了。

    哪怕今日杨氏与顾云锦亲得跟嫡亲的母女两个人一般,她都不敢做那等奢望,何况如今局面呢...

    再说了,拿徐砚的前程去压,她不敢的。

    这些状况,不好与徐令婕细说,杨氏只道:"昔豫那几日病着,画梅伺候他都脱不开身,怎么会晓得老太太的事儿。你莫要再多想了,兴许、当真是意外呢..."

    徐令婕憋屈得不行,偏她脸上肿着,没脸去西林胡同,只写了信让人送去给顾云锦讨主意。

    可这一次,顾云锦没有好主意给她,只让她听话些,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徐令婕对着这六个字想了半天,领会过来其中意思,她若真逼着父母出头告状,才会让贺氏笑得合不拢嘴,贺氏盼着徐家倒霉呢。

    各处有各处的顾虑,就这么拖到了老太太头七的夜里。

    灵堂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依次跪着。

    贺氏已经从徐家这几天的沉寂里看出他们的退让了,这让她十分得意,甚至生出了"最好对薄公堂"的念头,但外头的传言到底不好听,贺氏才忍住了没有挑衅杨氏。

    冬日的三更天,北风呼啸,灵堂里又堆着冰,不能点炭盆,各个都冻得直打哆嗦。

    又冷又困的,徐令婕脑袋不住点地,又冷醒过来。

    其他人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那些哭灵的声音,在此刻更催得人昏昏入睡。

    月光被厚厚云层挡住,突然之间,灵堂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贺氏,你好大的胆子!谋害婆母,你就没有想过,老婆子我还会回来找你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看像了站在一旁的采初。

第四百七十六章 比她还狠

    不知道从何时起,采初没有再跪着,她就这么半垂着肩站在一旁,目光冷冷得扫过所有人。

    刚刚那句突兀的话语,声音是采初的,而口气,分明就是已经咽气的杨家老太太的。

    十几岁的姑娘的嗓音,因为疲惫而略显沙哑,一字一字的起伏、腔调,与老太太一模一样。

    杨氏亦听得心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采初。

    贺氏叫那腔调给唬了一跳,脸色一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啐道:"采初,你少装神弄鬼!还不赶紧滚下去!"

    "呵..."闻言,采初不退反进,她走得不快,腰微微有些塌,下颚却是高高扬着。

    这不是一个丫鬟走路该有的姿态,这是年迈的老太太走路时的样子。

    她就这么踱到了贺氏跟前,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以为高枕无忧了?以为老婆子死了,杨家就不用再背骂名了?

    你倒是什么都推得干净!老婆子躺在这口棺材里,那是一点儿都不痛快啊!

    花生、花生!老婆子仔细了一辈子,这把年纪折在你手里,你以为老婆子会乖乖去地底下待着?

    做梦!

    阳间状告不得,老婆子就去阎罗殿告阴状,你等着鬼差来勾你的魂,与老婆子一道见识见识十八层地狱吧!"

    贺氏捂着脸尖叫起来。

    若是平日里,她根本不会怕采初,这丫鬟的小模样还挺招人喜欢的,根本与阴森联系不到一块去。

    可如今三更半夜,又是老太太头七之日,这语态咬字,更是与老太太亲自说话没有半点儿差别,贺氏即便胆大,还是被吓得心虚了。

    汪嬷嬷冲了过来,想推采初,但害怕鬼神的本能还是让她把手缩了回来,只护住了贺氏。

    采初见此,冷笑数声:"这条狗,可真忠心呐!贺氏,你养狗的本事比老婆子强,老婆子一不留神就养出了白眼狼。"

    白眼狼的身份没有明示,但人人都觉得是在骂自个儿。

    分明对老太太的死因都有些许疑心,偏偏都为了各自利益,粉饰太平。

    采初又道:"还是一匹小白眼狼,采初这丫头,老婆子把她捡回来的时候,才五六岁,跟了老婆子这么多年,最后把花生喂到嘴里的,却是她,啧,贺氏,你本事真大。"

    此话一出,其余各房的人互相递眼色、窃窃私语,杨氏愕然打量着采初,根本无法相信这几天痛苦万分的采初会背叛了老太太...

    而贺氏与汪嬷嬷的神情却是安心之余,又质疑、不解。

    花生是汪嬷嬷磨碎了添进去的,厨房备膳时忙碌,根本留意不到她这么一个小动作,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们从不曾买通采初,又怎么会是白眼狼呢。

    若真是老太太显灵了,她不会骂采初的。

    既然不是鬼怪之事,那就是采初装的,她伺候老太太十多年,能把语气、姿态模仿得一模一样也不奇怪。

    只是,她装鬼吓人,为何要把自个儿骂在里头?

    采初道:"贺氏恶逆,谋害婆母,老婆子亲自收拾,你们这些装眼瞎的,眼睛就都别要了。"

    说话间,北风呼啸着吹入了灵堂,蜡烛霎时间灭了一半,骤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汪嬷嬷知道了是装神弄鬼,自然就不会再虚她,抬起脚重重踹了过去:"还要装?"

    采初往后一仰,摔坐在地上,她也不起身,脑袋直接一耷拉,整个人跟一摊泥似的倒下了。

    汪嬷嬷不解气,揪着采初的衣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抬手就是两巴掌。

    清脆的声音吓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采初痛得直吸气,茫然看着所有人,一副全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贺氏咬牙道:"把她关起来,我看她还装不装了!"

    采初被两个婆子拖了出去,丢进了灵堂不远的一处小院子。

    婆子原是要守着的,被采初阴测测地睨了一阵,只觉得脖颈一片冷。

    这事儿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冷的天,又做头七,谁爱守谁来守,她们是不管了。

    婆子一走,采初就爬了起来,从后窗户翻了出去,往宅子外头跑。

    冬日夜里,门房上也不及夏日仔细,采初又熟悉各处进出时间,趁着角门开启给倒夜香的人出入的时机,一溜烟跑出了杨家。

    采初跑到了顺天府衙边上的小胡同里才停下,掏出了帕子。

    黎明前最冷,她穿得不厚重,连牙齿都打颤了,咬了好几口才啃破了指尖,用血歪歪扭扭写了几句话。

    等做完了这些,采初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府衙前,闭着眼睛,对着石狮子撞了过去...

    天色将明未明,更夫揉着眼睛从远处走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采初。

    他三步并两步跑上前,看清了石狮子上的血迹,吓得重重敲起了更鼓。

    咣!咣!咣!

    府衙周边,瞬间就清醒了。

    衙役从里头出来,一看这状况,根本不敢耽搁,你去叫仵作、我去唤师爷。

    等到天色大亮时,整座城北都知道,一个姑娘撞死在了顺天府外。

    那是杨家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名唤采初,她留了血书,上头写了她听命于贺氏,喂老太太吃下来掺了花生的粥,本以为天衣无缝,可终究逃不脱内心折磨,头七夜里老太太附在她身上唾骂贺氏,更让她愧疚痛苦,她唯有以死谢罪,把真相说出来。

    城北都沸腾了,采初确确实实是撞死的,边上好些人都瞧见了,血书也是真的存在的,就死死握在采初掌心,仵作收起来交给的绍府尹,至于头七附身...

    那就要去问杨家了呀!

    绍方德自然也听说了老太太死因有疑,只是这种事情,人家不告、府衙也没有证据,但现在采初撞死在府衙外了,就必须介入了。

    他亲自往杨家去,轿子出了顺天府,后头就跟了一串看热闹的尾巴。

    杨家里头,灵堂里前脚刚知道采初不见了,后脚就来报了死讯。

    贺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就说采初怎么会骂自个儿白眼狼,原来是图了这个!

    毒杀没有实证,采初就直接认罪,用命来当证据。

    狠!比她还狠!

第四百七十七章 魔怔

    贺氏本能地抓紧了汪嬷嬷的手,白着脸看着来报信的仆妇,心中波澜起伏,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平复。

    汪嬷嬷亦是惊愕不已,死死咬着后槽牙。

    用花生谋害老太太的计策,是她与贺氏商量出来的,各个方面都细细推敲过,反复设想过。

    计策原是毫无破绽的,这种手段极其安稳,厨房里换上来的人手根本不晓得老太太忌口、府里原先不采买花生的规矩,而由她亲自动手,此事就只有她与贺氏两人知道,旁人被问及时,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当然,两人也设想过被拆穿时的场景,即便被人发现了老太太的死因,也没有她们主仆出手的实证。

    因而,邵嬷嬷意外注意到了花生,贺氏与汪嬷嬷只惊慌了一小会儿,就镇定了。

    人生在世,都是拖家带口的,谁都有顾虑、有取舍。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愿意跳出来?

    杨家的族亲不会,杨氏不会,外头看戏的,更加不会了。

    只是,汪嬷嬷也没有想到,她们最终算漏了一个采初。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采初这么一个不要命的折腾法,让她们措手不及。

    汪嬷嬷重重咬唇,泌出了血滴子都毫无察觉,她只一下一下顺着贺氏的脊背,道:"太太,这是诬告,不是撞死了就厉害了,她说奉命,您不曾交代过,奴婢也不曾交代过,她凭一张嘴、一滩血就要咱们的命,咱们可不能认呐!"

    贺氏一个激灵,涣散又惊慌的眸子一点点镇定下来,顺着汪嬷嬷的话,重重点头。

    而后,她把视线落在了灵堂里的其他人身上,从儿子儿媳,挪到了二房、三房,看完了杨家族亲,又去看徐家人,一个个盯过去,最终落在了蔡嬷嬷的脸上,她一字一字道:"采初是魔怔了吧?夜里装神弄鬼,还去衙门前撞死,这丫头啊素来忠心的,此举应当是魔怔无疑。各位看呢?"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应声。

    贺氏倒不介意杨家其他几房的反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即便分了家,那也没有出五服呢。

    为了自家前程当机立断选择分家的,又怎么会在此刻让她认下十恶不赦的大罪?

    人心呐,都是向着自家的。

    贺氏唯一会介怀的是杨氏的选择。

    她直直看着杨氏的眼睛,道:"老太太这辈子最看重什么,你是亲女儿,你比我清楚,你说呢?"

    杨氏的眸子骤然一紧,各种思绪在脑海胸口翻滚奔腾,呼吸一窒,只觉得有一股子浊气堵在了嗓子眼里。

    老太太看重的,是杨家的前程呐...

    为了杨家,她可以狠绝到与亲女儿划清界线,用言论把女儿、女婿往绝路上逼。

    杨氏彼时反击,说到底是在婆家娘家之中做出了选择,力求自保。

    而现在,徐家已经走出了绝境,她还要继续把娘家往火坑里推吗?

    再者,贺氏也不是图她什么,只是希望她闭紧嘴巴、不要胡言乱语罢了。

    闭嘴,比开口,到底是容易多了...

    这厢杨氏彷徨着,那厢蔡嬷嬷捂着脸痛哭出声,她根本没有想过,采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若采初还站在她跟前,她要揪着她的衣领子,问问她到底懂不懂老太太!

    婆媳嫌隙也好,弃车保帅也罢,老太太做出的任何决断都是为了这个家,她活着的时候,自然不肯让贺氏摆布,可老太太已经闭眼了,就算在咽气前再痛苦也好,老太太最终想着的也绝对不会是把贺氏的罪行大告天下。

    蔡嬷嬷知道采初对老太太的感情,年幼无助流落街头时被老太太领回来,在身边教了这么多年,岂会没有感情?

    别人家要顾忌、要犹豫的状况,采初孤家寡人一个,根本没有后顾之忧,她做好了死的准备,又怎么会怕诬告反坐呢?

    可是,老太太从不想要她的这种忠义啊。

    采初手中的糖果,是老太太心中的淬了毒的尖刀。

    蔡嬷嬷不禁想问一问,这样的决绝,除了满足了你自以为是的忠义之外,还能带来什么?你根本不了解老太太!这不是报恩,这是让老太太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

    可蔡嬷嬷已经不能问采初了,她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太太的灵位,最终对贺氏道:"是啊,老太太去了之后,采初的精神一直不大好,她总觉得是自个儿没有伺候好老太太,自责复自责,才会有了那样的癔症吧。

    人呐,为了心里安生些,总要寻个出口的,老太太病故,寻作了老太太被害,臆想出一个仇人来,才能让自个儿好受些吧...

    虽然她最终不好受...

    也怪奴婢,奴婢明明看出来她不对劲了,却没有开解她,哎..."

    这一声叹息,如泰山一般,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叫人胸口沉闷,只能大口喘息。

    贺氏对蔡嬷嬷的选择显然十分满意,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拍了拍杨氏的肩膀,再一次逼问道:"是这样吧?"

    跪在灵前的杨氏双手紧紧攥拳,眼泪啪得砸在地上,她的身体颤着,哽咽道:"母亲在地下也要人伺候,让采初陪着她吧,如此正好..."

    贺氏的手还搭在杨氏的肩上,自然感觉到了那股子轻颤,若不是灵堂里不合适,她几乎都要对着老太太的牌位仰天大笑了。

    老太太不是说她的本事手段远不如杨氏吗?

    今儿个逼得杨氏抬不起头来、逼得她只能一步退、步步退的,是她贺氏啊!

    这种胜利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徐令婕在一旁看着所有变化,心焦又悲愤,徐令峥一直盯着她,几次朝她摇头,叫她莫要掺合,她想到顾云锦说的,也只能暂且低头。

    只是这种憋屈和愤恨,如火焰一般,灼得她眼睛都要冒火了。

    杨家里头,已然达成了共识。

    门房上来报说绍府尹来了,贺氏不急不忙地站起身来,看着远远走来的绍方德,眼中毫无惧意。

第四百七十八章 痴人说梦

    绍府尹的这一趟杨家之行,从结果上而言,可谓是毫无收获。

    杨家上下,异口同声,只说采初是伤心过度得了癔症,又希望府衙能把她送回来,过些日子与老太太一道入葬,也算是全了她的忠心。

    绍方德来时路上,就已然设想过这种局面,可真的见到这场面,还是糟心得够呛。

    徐砚与绍府尹还算熟悉,送他出了杨家。

    绍府尹背着手走到轿子旁,迟疑再三,还是低声问了徐砚:"徐侍郎以为如何?"

    徐砚淡淡看了一眼杨家的院墙,给了绍府尹一个苦笑:"大人又不是不晓得我的为难之处。"

    绍方德闻言,摸了摸鼻尖。

    他自是懂的。

    就算徐砚不顾虑岳家,他也要掂量性命前程。

    即便有采初的血书,以杨家今日的口径,这案子对薄公堂时依旧是疑案。

    作为顺天府尹的绍方德不能仅以自身好恶而轻易下决断,依着规矩呈到三司,最终呈到御书房里,圣上会断一个贺氏十恶不赦还是徐砚诬告反坐,今日谁能说得准呢?

    设身处地,他是徐砚,他都不敢出这个头。

    可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绍方德自问为官多年,也经手过许许多多的案子,可采初撞死在石狮子上的决绝依然叫他心颤。

    这事儿,难啊!

    顺天府铩羽而归,百姓们一片哗然。

    有人对杨家的解释将信将疑,有人叫喊着不公,可真要问他治罪的铁证,又一个个涨红着脸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如此哄闹了三天,才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招魂。

    消息传到绍方德耳朵里时,他险些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这不是胡闹吗?

    府衙里束手无策,杨家里头,气氛沉闷。

    杨昔豫又病倒了。

    画梅端着汤药进去,道:"二爷,身子骨是您自己的,您要自己上心啊..."

    杨昔豫垂着头,道:"我只是在想着祖母。"

    "老太太最挂念的是您的功课,您的前程..."

    画梅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叫杨昔豫打断了,他嗤笑道:"可她已经不在了,前程,呵..."

    "那您也要好起来,"画梅皱着眉头,道,"过几日出殡,您还要扶灵的。"

    杨昔豫没有接话,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画梅,道:"你说,祖母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母亲她..."

    画梅敛眉,这个问题,杨昔豫问了她好几回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您心中是有答案的,不是吗?"

    杨昔豫的嘴唇嗫嗫,声音都颤抖着:"我的母亲,怎么会是一个那么可怕的女人..."

    他本以为,石瑛那样的已经是恶毒的极限了,直至如今,他突然发现,他的亲生母亲,更加的阴毒狠辣,哪怕他想相信那一番说辞,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只要一闭上眼睛,老太太与采初的面容就在他跟前来来回回的,他根本无法平静。

    杨昔豫彷徨痛苦,杨昔知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除了去灵堂,他就坐在屋子里,一瞬不瞬看着幼子。

    屋外又飘起了雪花,杨昔知看着搓着手从外头进来的杨钟氏,喃道:"曾祖父骂我愚孝...其实并不是,我只是懦弱无能而已..."

    彼时没有拦住,今日这窟窿越来越大,越加不知道如何弥补了。

    杨钟氏握着丈夫的手,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这就是一个漩涡。

    其他人兴许能置身事外,但长房不同,他们兄弟终究是贺氏嫡亲的儿子,不管外头说什么,身处其中的他们,逃不脱折磨。

    一边是母亲与谎言,一边是祖母与真实,生生的要把人撕成两半。

    人命,明明是那么沉重的,为何贺氏能心安理得?

    她敢背、她能背,可她是否想过,她的儿子、孙子背不背得动?

    杨钟氏不知道答案。

    在这个漩涡里,他们所有人都失去了答案。

    二七之前,杨氏的兄长杨淮回到了京城,他只知老太太急病去世,根本不晓得丝毫内情,霎时间就被各种讯息震昏了头脑。

    与徐家决裂、小儿子和离、各房分家、连母亲的死因都存疑,而那个疑点是贺氏...

    杨淮气势汹汹地回了家,对上毫无惧意的贺氏,他突然就愣住了。

    老夫老妻了,明明是看惯了的五官容貌,此刻再看,却如夜叉般骇人,他从来不曾发现,他的妻子,如此可怕!

    杨淮什么话都没有说,转头去了青柳胡同。

    杨氏亦病着,整张脸消瘦得几乎失了人形,与杨淮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徐令婕紧紧抓着杨淮的袖子,道:"清白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病了,罪魁祸首却逍遥自在,哪有这种事情?

    告不得,我也知道告不得!可不告她,就让她得意下去吗?

    她都有胆子害死外祖母了,谁知会不会有一天害舅舅您!"

    饶是杨淮见多识广,半日间经受如此多的冲击,还是恍惚得回不过神来。

    比起激动的徐令婕,杨氏的语气平静许多:"她说采初疯魔了,其实她才是疯了的那一个...她彻彻底底地疯了...要是她没有疯,那就是我们都被她逼疯了吧...

    我也就算了,总归与母亲都闹到那般地步了,徐家总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可昔豫和昔知呢?他们过得去这道坎吗?

    杨家这些年如何,母亲糊涂了,嫂嫂她看不穿,哥哥你难道也不明白吗?

    东山再起?真的能再起吗?靠谁?又有谁来助?"

    杨淮哑口无言。

    也许本来是有的,而现在,是痴人说梦了...

    杨淮行尸走肉般回家了杨家,看着偌大的宅院,他一遍一遍思索着杨氏的话。

    让杨家复起,他自知不行,杨昔知亦不行,家里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杨昔豫身上,但杨昔豫过不了这道坎。

    助力?钟家、徐家都靠不上了,出了这些事情,原本会看在老祖宗爷们的面上扶持一把的,也会避之不及。

    死路,生生走成了死路。

    偏偏,那毒妇浑然不觉。

    雪,越下越大,积了厚厚一层。

    抚冬缩着脖子从外头进来,一脸古怪地与顾云锦道:"姑娘,杨家那儿,似是把大太太与汪嬷嬷送去了庄子上。"

    念夏嘀咕道:"那车没有被掀翻了?"

    抚冬撇嘴,道:"没有,听说行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

    顾云锦怔了怔,良久,道:"庄子?倒是个好去处,怕是动弹不得了,还怎么掀呀..."

第四百七十九章 眼不见为净

    抚冬和念夏正在为了马车的四平八稳而疑惑,突然听到了"动弹不得"四个字,两人皆是一惊,回过头来看着顾云锦。

    念夏摸了摸鼻尖,问道:"姑娘,什么叫动弹不得?"

    顾云锦是猜到什么说什么,哪里想到两个小丫鬟会这般吃惊。

    见两人的神色跟听天书似的,顾云锦便解释了一句,道:"字面上的意思,许是捆住了手脚,许是用药弄倒了,总归不会让那对主仆动弹的。"

    "可杨家老太太还不曾出殡,这时候用手段送走,外头怎么看呀?"念夏问。

    顾云锦摊了摊手,反问了一句:"便是留下来,外头的看法会变吗?"

    念夏和抚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答案。

    即便顺天府里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但京城看客的心中,十个有七个会给贺氏定罪。

    匆匆忙忙把人送走,与留在京中,好似真的没有多大的区别。

    而事实,与顾云锦的猜想差不离。

    杨淮纠结了一整夜,到底还是做出了决断。

    倒不是要逼着贺氏认下罪状,而是他听进去了徐令婕的话。

    贺氏如今能对老太太下手,往后兴许就会对他自己下手,与这样的女人在一个屋子里住着,杨淮本能的恐惧。

    既然不能把贺氏送去衙门里,那就远远打发去庄子上,为了让贺氏老老实实地被"困"在庄子里,杨淮趁着贺氏不曾防备,先下手为强,在贺氏的吃食里添了蒙汗药。

    等贺氏睁开眼睛,她已经被五花大绑了,她的身边,是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汪嬷嬷。

    贺氏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可到底药效没有全散,她使不出半点力气,更不可能对抗绳子,她只能冲着杨淮破口大骂。

    杨淮怒视着贺氏,厉声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知肚明!衙门里讲证据,家里不用,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

    贺氏啐了一口,她也不与杨淮说虚的,直接就认下了,道:"我若不下手,老太太会饶了我吗?她惹了徐家,还想拿我去顶,你妹妹可以先下手为强,我为什么不可以?"

    杨淮怒极反笑。

    这是可以还是不可以的事情吗?

    "母亲为人精明,"杨淮道,"为何会与徐家闹到那个地步?你敢说,其中没有你惹事挑拨的原因吗?"

    婆媳、姑嫂之间不睦,好些人家都会遇上这种问题,可有哪一家跟他们杨家一样,名声没了,前程没了,人命也没了。

    "挑拨?"贺氏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我倒是想知道,你那精明的母亲为何就让我挑拨了?我不是个好的,她难道就是个好的?"

    杨淮的小厮从外头探进脑袋来,低声道:"老爷,时辰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天就亮了。"

    "说的是。"杨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对与错、好与坏,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他脑海之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对豺狼心的主仆送走,眼不见为净。

    马车停在二门上,为了不招眼,还另备了轿子到院子里。

    这厢正准备塞人,那厢杨昔豫与杨昔知都得了信,目瞪口呆地寻了过来。

    贺氏一看到两个儿子就哭喊起来:"看看你们这个爹!你们过来给我解开、解开!"

    杨昔豫下意识地要照着贺氏的话做,刚走了两步,就被杨昔知拉住了手腕,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贺氏愕然,怒道:"我是你们的母亲!"

    杨昔知像是浑然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看着杨淮,问道:"父亲要把母亲送去哪儿?"

    杨淮淡淡答道:"送去庄子上,给你们祖母祈福。"

    杨昔知垂下了头,唇角却露出了一个讥讽笑容。

    祈福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了...

    可让他阻拦杨淮,他又做不到。

    这件事,总要有一个决断收场,既然他不是个能拿主意的,就听从父亲的话吧...

    贺氏原本以为两个儿子的出现能让她脱身,哪怕最初对杨淮的处置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最终一定会帮助她。

    随着他们的沉默,贺氏突然明白过来,一股子心火直冲脑海,她用力挣扎起来:"我这些年辛辛苦苦为了你们两个,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杨昔豫的肩膀不住颤抖着,撇过头不看贺氏。

    杨昔知倒是抬起了头,只是眼睛里满满都是泪水:"您真是为了我们兄弟,为何要害祖母?您到底是为了谁?"

    站在一旁的杨淮拿了块帕子来,一把塞到贺氏嘴里,他怕这三人再说下去,局势又要有变化。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你若有半点悔意,我许是就手下留情了,可你没有。"杨淮哀声道。

    贺氏被堵了嘴,否则一定会啐杨淮一口。

    后悔?那是什么东西!

    况且,有悔意就手下留情?骗鬼去吧!

    贺氏挣不开绳子,又说不出话,被杨淮推进了轿子了,随后,昏昏沉沉不曾醒来的汪嬷嬷也被推了进来,压在她身上,叫她险些一口气就没上来。

    轿子换了马车,马车出了京城,由杨淮的几个亲信送得远远的。

    看着天边的鱼肚白,杨淮晃了晃身子,扶着柱子才站稳,他无心与两个儿子说道,摇摇晃晃走回了屋子里。

    这一趟送走,贺氏和汪嬷嬷是再也不可能回京了。

    他已经吩咐过了,等出了京畿一带,汪嬷嬷那个刁奴就乱棍打一通,留在附近的庄子上,能苟延残喘几日,就看她自个儿的造化了。

    至于贺氏,就送得再远一些,严密看管起来,失了汪嬷嬷,她应当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等明后年,京城里再不惦记着他们杨家这婆媳官司了,就再"病故"了吧。

    这也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唯一能替老太太做的事情了。

    杨家送走这一对主仆,街上到处都传开了。

    有人骂、有人叹。

    老太太出殡那日,好些人围在街两边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

    杨家上下,皆是垂着头,没有一个字的回应。

第四百八十章 何谈前程

    红白喜事,从来都是各家大事,不管男女,都得不了闲。

    贺氏被送离京城,杨家上下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过,毕竟,后头还有三七、四七直到断七,又要安排出殡事宜,当家太太不见踪影,宾客们又不是瞎了眼的,怎么会发现不了少了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呢?

    杨淮想瞒下的,也仅仅是贺氏那不光彩的离京方式。

    被五花大绑送出京城,这事儿搁在谁家都不好看,哪怕外头猜出来了,表面上这最后一层遮羞布还是扯不得的。

    因而,消息是一早放出去了,家里上下,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封了口,不许讨论这事儿。

    反正就是"诵经祈福",多余的,都咽到肚子里。

    杨淮还亲自去了趟顺天府,知道绍方德断断不会私底下收他杨家银钱,也没有摆出那副姿态来,只客客气气、规规矩矩说了一通好话。

    什么"前回登门辛苦了绍大人"、什么"府里治丧、行事多有怠慢",一套接着一套,绍方德再不好官场奉承,也只能端着笑容听他说完。

    杨淮赔了礼,张嘴说了来意。

    他想领回采初的遗体,与老太太一并厚葬。

    绍方德对此并不意外。

    杨家彼时的说辞是采初太过忠心耿直、以至于老太太去世后伤心过去、魔怔了,这样忠心的丫鬟,杨家现今要领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对衙门而言,这事儿既然不能办成正大光明的案子,那留着采初也不是一个事儿,让她入土为安,总好过挪去义庄、连副像模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绍方德没有为难人,让杨淮依照流程办事,把采初领回去了。

    最终出殡那日,一并抬上山,就葬在了老太太边上。

    杨家操办白事的议程,一下子就落在了杨钟氏身上。

    杨钟氏从不曾管过家,在她嫁进来之前,这个家里的中馈就是贺氏拿捏着的,大小事情,贺氏一手办着,她又要揪着心怕老太太指手画脚,越发看重眼前权势,根本没有放权一分一厘给儿媳妇,

    分家之后,贺氏更是一手遮天,把各个要紧位置上的人全换作了心腹。

    贺氏是被送走的,落到杨钟氏手上也没有经过交接,她比两眼一抹黑好不了多少。

    况且,她在娘家就不是长女,出阁之前没有好好学过这些。

    而这些内宅里的老人,皆是一等一的滑头,贺氏倒了,有人倒向了杨钟氏,有人观望着想谋好处。

    若是空闲时候,杨钟氏还能慢慢的、一点一点仔细整理思考,可眼前白事压着,之后又是腊月奉帐、准备过年,元月里走动奉礼,一桩接着一桩,根本没有间隙。

    杨钟氏想过向其他几房叔母、妯娌请教的念头,可人家来参加白事是五服规矩,但指点中馈又不是天经地义的,纷纷摇头,对长房的家事避之不及。

    杨钟氏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只能向邵姨娘、也就是画梅开口了。

    画梅跟了杨氏那么些年,陪着杨氏操持侍郎府,亦是学了不少本事的,只是她这身份低一头,但有杨钟氏在背后站着,底下不服气的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杨钟氏纠结了几天也想明白了,画梅是杨昔豫的妾室,又不是杨昔知的,再趾高气昂能越到她嫡长媳上头来?

    画梅若是昏头转向失了进退分寸了,那是将来的二弟妹要管的事儿,与她不相干。

    再者,杨钟氏是认同老太太说过的话的,杨氏远比贺氏厉害,杨氏教出来的丫鬟,不可能是个拎不清的。

    如今局面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画梅一准清楚。

    杨家里头的局势,眼看着是暂且稳住了,至于将来的前程,杨钟氏不敢多想,哪怕杨淮说京城百姓健忘,等一两年就想不起旧事了,可她依旧对未来不敢抱有奢望。

    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的帽子是摘不掉的,那又何谈前程呢?

    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不错了。

    杨家老太太入土之后,京里的看客们又说道了几日,的确是不再揪着了。

    偌大的京城,每日能看的热闹那么多,谁还不赶个时兴?

    京里眼下最让大伙儿挂在嘴边的,是蒋慕渊与顾云锦的婚期就在眼前了。

    京城中在等今年最大的喜事,而江南地界,也为了今年远胜于前些年的寒潮而烦忧。

    江南的冬天,哪怕有积雪,很快也会化净的。

    而今年,陆陆续续飘了半个月的雪,愣是积了起来。

    好些地方没有防备,坍了不少屋舍,又因救得不及时,出了好几桩人命。

    明州府是江南的富饶之地,相较于附近其他县府,算是灾情少的,可袁二进城这一日,还是在城门口堵了一阵。

    袁二牵着马,随着人群往里头行,哪怕他人高马大、又练了一身好体魄,还是被江南的冬季冻得暗暗骂了声娘。

    等入了城,他依着周五爷交代的地址,一边寻一边问,经过一处巷口,却见一辆马车的车轱辘陷入了泥泞之中,车把式只能好言好语地请过路人搭把手。

    袁二热心,见状上了前。

    边上过路的见来了袁二这么一个壮硕汉子,车把式又说出了劲儿的给谢礼,也就都围了上来。

    有个汉子前前后后看了看,道:"我看你们这马车结实,用的木材包料也考究,推起来沉,还是请车上的人下来,能轻一点是一点。"

    边上纷纷附和,车把式一脸为难,赔罪道:"我们主家腿脚不好,上下不方便,还请各位见谅。"

    这番说辞,不能叫所有人接受,难免有人嘀嘀咕咕的不肯出力气了。

    车帘子掀起,一个小厮从里头下来,对众人再一拱手,道:"我与各位一道推,我们主家当真是腿脚不好。"

    袁二站在车前,正巧透过撩起的帘子一角看到了车内状况。

    车内布置与一般的马车不同,没有座椅,只铺着厚厚的皮毛毯子,依袁二的眼光看,那皮毛相当不错。

    主家席地坐着,只一眼也看不清腿脚好不好。

    可人家说到了这个份上,做为帮忙的,再挑剔也没有什么意思,袁二打头,喊着号子,众人一道把车推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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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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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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