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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 鬼话连篇

    闵老太太眼珠子一转。

    若真如戴嬷嬷所言,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打压杨氏气焰,和满京城丢人一比,那算得了什么呀!

    闵老太太当即拍板:"不能让人胡乱给大郎泼脏水!哪儿来的野鸡,寻事寻到我们侍郎府头上来了!"

    杨氏被她唬了一跳,虽然不晓得戴嬷嬷怎么说通了老太太,但一家人能同进退,肯定是最好的。

    毕竟,不怕敌人厉害,就怕自己人扯后腿添乱。

    魏氏也听到消息了,她不想凑过来触霉头,等徐驰回来,夫妻两人才来表态。

    两人自是也信任徐砚的,断断不能让那个曲娘子得逞。

    小辈们则被拦了,不许他们掺合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徐令婕急得跳脚,恨不能去客栈里教训那曲娘子一通,想给她生个弟弟,也不看看那肚子配不配。

    再着急,也被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拖住了。

    画竹好言好语地劝:"她眼看着要保不住胎,正愁寻不到人怪罪,姑娘这时候去,她就全赖您头上了。"

    徐令婕气急败坏,踹了两下墙角泄气。

    仙鹤堂里还在商量办法,趁着城门未关前,使人去巴东打听曲家状况。

    这其实不是个好法子,等人从巴东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可又不得不去做。

    杨氏只好劝徐砚道:"老爷明日与同去两湖的大人们说一说,让他们给做了证言。"

    徐砚颔首。

    这一夜,京城在闹哄哄中入眠。

    天一亮,弹劾徐砚的折子就从底下递到了黄印眼前。

    黄印嗤笑一声,道:"没事儿能弹劾,就写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吗?这叫污蔑朝廷命官!我与徐大人在两湖共事数月,我信他为人!"

    写折子的御史不赞同黄印的意见,梗着脖子道:"您与徐大人是白日共事,又不是夜里同眠,他夜里出去寻花,您怎么会知道呢?再说了,他不是与那曲娘子约定过,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吗?"

    黄印是个急脾气,啪得摔了折子,骂道:"照那女人说的,她是年节里认得的徐大人。

    我们都察院是元月初到的荆州,不比她与徐大人熟悉起来晚。

    不止我,徐大人也是,天天忙着办贪官、下田地,多蹬下腿都嫌累,还有劲儿去抱女人?

    你且问问那一个个跟着我去两湖的同僚,哪个夜里还睡得动女人?我给他排的事儿太少了?"

    这话骂得直接,御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没有证据与黄印据理力争,只能捡起自己的折子,讪讪退出来,却是不甘心如此作罢,便想要绕过黄印,直接把折子往上头递。

    工部衙门里,徐砚绷着脸,听刘尚书训话。

    刘尚书满面皱纹,苦口婆心道:"我认识你很多年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我信你与那娘子没有瓜葛。

    可事情闹上门来了,你说不清楚的,我昨儿苦思冥想了一晚上,我都不知道你要如何自证。

    你无法证明,你不认,满京城都要骂你不负责任,不给孩子活路,你认了,也会骂,骂得清些。

    毕竟,男人嘛,有个妾室不算什么,去母留子,也勉强说得过去。

    你家里信你,就可以了。

    事情拖下去,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我们为官,不求清白名声闻达于百姓,只求无愧于心,而这些流言,能让你仕途尽损,没有哪个皇帝会满意整日被流言包围的臣子的。

    这个哑巴亏,你自己考量考量。"

    徐砚垂着眼睑,深吸了一口气:"自证虽难,但若什么也不证就认输,我无法接受。"

    他知刘尚书用心,上峰的考虑的确有道理,但此刻若是退让了,往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污水。

    刘尚书叹息:"年轻人总是有拼劲,我也盼着你能证明清白。"

    徐砚退出来,望着青天沉默良久。

    有与他同去两湖的主事过来,冲他笑了笑:"徐大人在荆州时有多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都知道是污蔑。"

    徐砚一愣,复又笑了,满满感激道谢。

    不管是真的信他为人,还是为了官途示好,在此刻都是雪中送炭。

    庑廊另一头,王甫安看着这边状况,冷冷撇了撇嘴,他就不信,这一片污名之下,徐砚还能翻过身来。

    如今还拍徐砚马屁的这几个官员,等徐砚真的落魄时,定会换一幅嘴脸。

    那可真是一出好戏。

    相较于徐砚的自证艰难,曲娘子的泼脏水之路就顺畅许多。

    只要有一张嘴,又有什么不能编出来的?

    曲娘子就住在东街的客栈里,此处热闹,小贩们晓得她在这儿落脚,也纷纷来打探消息。

    一整个上午,婆子旁的没有说,就是翻来覆去地说她们这一路辛苦。

    妇道人家,从未离开过两湖,一个大肚婆,一个老婆子,彼此搀扶,偏大肚婆的身体不好,一路折腾着过来。

    话里话外的惨状,也算是闻着伤心了。

    眼看着要中午了,婆子突然说道:"徐大人的后背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指甲盖大小,就在这个位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下子搅和热了东街的午饭场子。

    若不是官威森严,恐怕会有人想冲到徐砚身边,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瞧一瞧。

    这个指证一出,徐家里就知道了。

    徐砚的后背上的确有一个胎记的,与那婆子说的一模一样。

    杨氏有一瞬的心冷,但很快又镇定了,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连这个都打听了。"

    后背位置虽隐蔽,可也并非只有父母妻子知道。

    工部有官员出来说话:"重建经历了酷暑,大老爷们的,大夏天一身汗,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冲凉,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去寻大人时就遇见过他擦身子换衣裳呢。"

    有一个领头,也就有一群附和,好几个官员都帮徐砚说话。

    其中最直白的还是黄印,他在素香楼里明明白白说:"同僚还一道去澡堂呢,屁股上有胎记都不说明什么,何况是背上。"

    处在局中的徐家不能说那样粗狂的话,徐砚只一条一条的,把对不上的疑点都列了出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又不是写书的

    徐砚下衙后,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侍郎府。

    杨氏迎上来,柔声问道:"府衙里如何说?圣上那儿可有问及?"

    徐砚摇了摇头,道:"刘尚书的意思是,若无法自证清白,不如早早吃了哑巴亏,总比再闹腾下去,满城风言风语强。圣上虽没有问及,可,迟早是会听说的。"

    杨氏的心沉了沉。

    刘尚书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世人总说,吃亏是福,可也要看吃的是什么亏。

    这个亏是这么好吃的?

    是,徐砚在两湖治灾时睡了个女人,哪怕是弄大了的肚子,也不是什么要掉脑袋的罪过。

    除了看戏的,谁还管谁夜里睡了谁?

    只要不是强抢民女,不是与有夫之妇胡来,不是狎妓寻乐,圣上都不管这事儿。

    这道理连闵老太太都明白,所以一开始她根本不觉得有个娘子寻上门来是一桩要紧事儿。

    但此事的影响不在此处,而在徐砚的名誉本身。

    从去年春天起,徐砚、徐家就搅入了京城的流言之中,今儿这样、明日那样,直到徐砚去了两湖才消停,结果人回来半个月出头,又闹得沸沸扬扬。

    整日里被老百姓看戏,这是做官还是当猴子?

    不说圣上,六部衙门里的上峰、同僚,也不会愿意有一个三五不时就流言缠身的官员的。

    而且,人生在世,名声一旦又了污点,往后有什么事儿就说不明白了。

    现在指责男女之事,往后说不定要戴上贪官污吏的帽子,一旦污名冒出来,只因徐砚有这些"前科",众人会越发不信任他。

    信任这面大旗,倒了就是倒了,想再竖起来,比今日自证难上加难。

    徐砚见杨氏面色沉沉,忙道:"那只是刘尚书的意见,我已经拒绝了,我不想吃这哑巴亏。"

    闻言,杨氏眉宇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

    都不想认输,才能齐心协力。

    "所有的疑点,眼下看来,都必须是一一去解释的,但凡缺了一样,都无法堵上议论之言。"杨氏道。

    徐砚亦是如此想的:"两湖路远,我们已经尽快让人赶赴巴东了,一来一回,总要时间..."

    杨氏又道:"我琢磨了几个点,不如使人去问一问?"

    夫妻两人想出来的点儿,与百姓们关心的事儿,其实是一样的。

    徐家这儿,使了外头眼生的陈嬷嬷走一趟。

    陈嬷嬷刚到了客栈,就见几个老婆子、小贩围着那婆子问话。

    "侍郎身上的胎记,你是怎么晓得的?该知道的也是你们娘子呀!"小贩问道。

    "我们娘子安胎呢,"婆子嗑着瓜子道,"好不容易不再风餐露宿,娘子要好好休养,可你们都围着来问,不说些状况,如何取信呀?娘子就把胎记的事儿告诉了我,我来说给你们听。"

    小贩又问:"你们娘子和徐侍郎如何一来二去地好上的?哪日成的事儿?"

    婆子闻言,啐了那小贩一脸瓜子壳:"你这小哥儿说话,比我们老娘们还不忌讳!

    这又不是圣上宿娘娘,还有人把日子一一记下来。

    徐侍郎与我们娘子往来了好几个月,我还跟个太监似的在一边写日子?

    是不是还要把他什么时辰来的、什么时辰走的,床笫之间说了什么有情话,给你们写得明明白白?

    我是伺候娘子的,又不是写书的,今儿个拿着手书去书局出一本'我家娘子与徐侍郎不得不说的两湖光阴';,你出钱买吗?"

    这话一出,满堂大笑,哪怕是问话的小贩,也抓着头笑了。

    "我这不是想着,你们有日子记下,工部衙门做事也有日子可查,看看徐侍郎那几天做什么了,不就明白了吗?"小贩补了一句。

    婆子撇嘴:"我不做官,不懂那些,敢问小哥儿,衙门里记事,是十二个时辰一个不拉都写下来的?谁管谁半夜里去做什么了呀?早上起来能寻到人就行了。"

    婆子在人群里的这一通话,说的陈嬷嬷心里直嘀咕。

    徐砚和杨氏还指着曲娘子说个日子,好拿工部的重建档案一一比对,只要能对上徐砚当夜与同僚忙碌通宵,让他们出来说句话,也算是一个证据,可现在...

    人群边,一个小个子探头探脑的,此人正是施幺。

    施幺一脸痞气,一看就是个荤素不忌说混账话的,道:"那头一回好上的日子总能记得吧?不是说娘们最爱记这些了吗?何时生辰、何时认得、何时开始眉来眼去,我家那臭娘们,就因为我不记得头一次亲她的日子就踹了我两脚。"

    众人又是一阵笑,纷纷附和。

    婆子被施幺这么一问,又见人群被施幺的想法引着走,便沉思了一阵,道:"好似是正月二十六七前后吧,我是记不清,到时候要问问我们娘子。"

    这句话,已经给自家留了退路了。

    陈嬷嬷也听出来了,但有一个日子总比没有强,她记在了心里,又照着吩咐,开口问了:"曲娘子孕中辛苦,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吧?路上没少耽搁吧?"

    "可不是!"婆子道,"老婆子我都吃不消,何况我们娇滴滴的娘子,又这么大的肚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盘缠用光之后,只能硬挺,歇上几日。"

    这厢对话,陈嬷嬷一五一十都回禀到了徐砚跟前,而东街上,也在传着。

    素香楼上,孙恪已经听了一天的戏码了,等蒋慕渊到了,他偏头问道:"你以为徐侍郎冤不冤?"

    "怎么不冤?"蒋慕渊饮了盏茶,道,"突然冒出个人来,扣一顶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的帽子,怎么不冤了?"

    "一时半会儿?"孙恪挑眉,"徐侍郎若是运气不好,只怕一辈子都说不清。

    这就是那日王甫安他们在隔壁商量出来的凶招?金家那一位,还是一如既往地上不了台面。

    徐侍郎也算是你的岳家舅舅了,阿渊,帮,还是不帮?"

    蒋慕渊斜斜看着孙恪,道:"金家上不了台面的那位,还是你舅舅呢。"

    堵了个正着,孙恪霎时间泄气了。

    一个是继母那边的舅舅,一个是出了五服的舅舅,谁也别说谁了。

    再比划下去,他们两个本就是表兄弟,那两位,都是舅舅。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好看,就是假的

    兄弟两人打过了嘴架,又重新说回了正事上。

    蒋慕渊摩挲着茶盏,道:"能替徐侍郎作证的地方,我不会推辞,我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孙恪撇嘴,暗暗想:你又不是从未说过瞎话。

    腹诽归腹诽,孙恪还是认真问了句:"你如何作证?"

    蒋慕渊道:"旁的不说,她这个时间就乱得离谱。"

    细究起来,曲娘子故事里的时间是对不上的。

    徐砚等工部众人回京时,一路快马加鞭,即便都是文臣,许多人的马上功夫只是个半吊子,但也是早晚赶路,并无任何耽搁。

    而曲娘子是在工部离开荆州府之后,才重新寻了过去的。

    如此一来,她启程的日子不说比徐砚晚了一旬半月,起码也迟了三五天吧。

    曲娘子又怀着身孕,婆子亲口说的,为了养胎,路上走走停停,否则照赵医婆的看法,曲娘子还未到京城,肚子就先不保了。

    马车放缓了行进,哪里比得上一群老爷们骑马,路途上再那般耽搁,怎么可能在徐砚抵京半个月左右,就跟着到了呢?

    "原该继续等待,好歹等十月过半了才来唱这一出,"蒋慕渊笑道:"只看时间,就晓得他们行事急切了。"

    "拖不起了。"孙恪给出了答案。

    可不就是拖不起了吗?

    徐家、杨家的话题,眼下正是热腾腾的时候,再过几日,孙睿纳侧妃就会引走百姓的注意了。

    若是按部就班的采纳也就罢了,偏偏纳侧妃的正日子是突然提上议程的,前后满打满算,一个月还差了两天,这让人不免猜测其中因由。

    是三殿下让圣上不满了?是虞贵妃惹了圣上不喜了?是赵家里头有哪位老人拖不住,急着让姑娘嫁出门了?

    光是这些,就能说道三天三夜不重样的。

    等说完了孙睿纳妃,谁还会记着杨昔豫与画梅呀?

    就更别说记得被岳家侄儿坑了的徐砚了。

    因而,金老爷与王甫安要兴事儿,必须赶在十月初七之前,也要给传言留下些散播、发酵的时间,这么算来,可不就是这一两日了吗?

    "还有那正月二十六七,无稽之谈,"蒋慕渊勾了勾唇,"那几天,我与徐大人、黄大人一道离开了荆州,去拜访了应文礼,人都不在荆州府,怎么与那女子有首尾?"

    孙恪道:"人家可说了是'六七前后';,还加了句'记不清';了,改明儿那小娘子就能开口把日子变了。按说王甫安应该看过工部的记档,知道徐砚的行踪,怎么还能让婆子说出个二十六七来?"

    蒋慕渊道:"写了从他处得了曹峰手笔,余下的没有细写,应文礼避世多年,不愿再起。"

    工部的重建文书,只写大事,没有做到事无巨细,也不可能什么都往上头写。

    孙恪虽是笑着说了这一些,笑容里也有感慨:"我爱看戏,所以我最知道,底下那些看戏的人想要看的是什么,会信什么,不会信什么。徐侍郎便是把这一条条疑点都说明白了,他也无法取信于他们。"

    疑点本不止一处,细细分辨起来,还能寻到不少对不上号的地方。

    可百姓看戏,可不是官老爷断案,就算徐家提出驳斥来,可谁在乎呢?

    戏本怎么精彩就怎么看,没点真材实料都要添油加醋,而徐家的质疑是把这出戏往不精彩的路上拧的,大伙儿当然不愿意。

    正如孙恪所言,徐砚那里解释了所有质疑,又把曲娘子站不住脚的地方全部拎出来讲,蒋慕渊与黄印也说了那几日不在荆州府,可依旧挡不住漫天留言。

    谁在乎真相?

    只有精彩的、撕得你死我活的进展,才能吸引人的眼球,才能让人趋之若鹜。

    不精彩、不好看的真相,那就是假的,就是站不住脚的。

    到头来,翻来覆去就只有几句话,徐侍郎心虚,徐家没理,你们官官相护,呸!

    孙恪为此还笑话了蒋慕渊几句:"连你宁国公小公爷作保都无用,啧啧!阿渊近来名声堪忧呀!还不出手帮忙?"

    蒋慕渊笑而不语,他要浑水摸鱼,鱼儿还未入水,这时候还急不得。

    如此喧闹的流言中,贺氏总算寻到了出气的地方,在家里骂起了徐砚。

    她骂徐砚,当然不是给杨氏鸣不平,觉得徐砚对不起杨氏这么多年的支持与付出,而是骂徐砚带坏了杨昔豫。

    眼前有个曲娘子,谁知道以前还有没有直娘子、弯娘子呢,徐砚一堆男娼女盗之事,使得杨昔豫耳语目染,也学了那些不好的。

    若不然,她的儿子,怎么会去搅和丫鬟呢?

    就是把儿子送去徐家,给送坏了!

    贺氏不止自己骂,还让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与左右邻居们说道,渐渐传了些风声。

    而一片流言蜚语之中,王甫安有点儿解气,又有点儿郁郁。

    这桩事儿,能让徐砚名誉受罪,但要说拉徐砚下马,还远远不够。

    王甫安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他只想要让徐砚倒点霉罢了。

    那些为徐砚说话的,在他眼中,要么就是小官员巴结,要么就是蒋慕渊这样沾亲带故的,黄印跳出来,只是因为他们同行,且是个耿脾气,这都在王甫安的意料之中。

    让他郁郁的是徐家里头的反应。

    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徐家没有闹作一团?

    徐家兄弟没有反目,纪尚书府也不参合,杨氏更不闹腾,反而与徐砚同心协力,这与他一开始所想的截然不同。

    可事实上,徐家里头,虽不至于焦头烂额,也没有那么平和。

    "愚不可及!"闵老太太拍着桌板大骂,"这么简单的事儿,还分辨不出真假,自以为了解内情,实则就是想看戏!这和吃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

    杨氏揉着眉心。

    这亏得是没有闹出人命来,否则不就是人血馒头了吗?

    闵老太太与杨氏道:"每一条都解释得清清楚楚,还有官员作证,怎么就是不信呢?

    我们要与她打官司,要与她说得明明白白,我还要让人去街上一条一条的念,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明白人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你们交流交流?

    杨氏苦笑。

    明白人终究是少数,而谣言一旦传开,岂是解释就能让所有人都明白的?

    还是那句话,一条条的解释,并不能让看戏的人满意,要扭转眼下局面,只有一个法子——把事情闹大,闹得更符合看戏之人的心理。

    藏着掖着,反而不妥。

    也正是存了这个心思,杨氏才把人安置在了东街。

    把事情摊到青天底下,有什么稀奇货色只管亮出来,徐家再一一见招拆招。

    至于效果...

    杨氏叹息,总比关起门来不给看,好一些。

    如此沸沸扬扬的传闻一下,哪怕黄印把弹劾的折子拦了拦,最终还是绕过了他进了御书房。

    既然是弹劾的折子,肯定满满都是徐砚的不是,一面倒的笔法,一股脑儿地盖了罪名。

    圣上看完,偏头看向韩公公。

    韩公公抿唇笑了笑:"小公爷在慈心宫,他这一年往来两湖,圣上不如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圣上应了,使人到慈心宫唤人。

    皇太后靠着引枕,颇为不满:"连午膳都没有用上,又要被叫去御书房,怎么的,当哀家这儿是候班的朝房了?"

    小内侍垂着头不敢应话。

    皇太后说归说,还是放了人,叮嘱蒋慕渊道:"若是不迟,只管来哀家这儿用午膳。"

    蒋慕渊笑着点头。

    进了御书房,圣上不说什么,只把那御史弹劾的折子递给了蒋慕渊,示意他读一读。

    圣上等着蒋慕渊的见解,哪知道他扫了个开头就笑了。

    斜长剑眉上扬,乌黑的眸子里全是笑意,蒋慕渊又丝毫不掩饰,时不时笑出声来,甚至连肩膀都微微颤着。

    圣上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摸不清头脑,笑骂道:"你这是看弹劾的折子,还是看市井的话本呢?要不是朕亲手拿给你的,朕还要当是拿错了。"

    蒋慕渊笑得爽朗,从折子里抬头:"徐侍郎没有做过那等事儿,叫人上折子骂一通还要定罪,甚至言之凿凿,仿若是钻到了徐侍郎的床底板下似的,这样的笔法,不就是当个话本看的吗?"

    "哦?"圣上眯了眯眼睛,"你知道徐侍郎清白?"

    "舅舅您在宫里,不及孙恪日日坐在酒楼里听来的全,我给您说说,"蒋慕渊张口甩给了小王爷,把那些疑点一一列了,"其余几条,推测居多,可正月二十六七,我、黄大人、徐侍郎一道不在荆州府,这事儿错不了。

    可,看热闹的不听,我作证了、黄大人作证了,好些官员都替徐侍郎说话,不一样还有自以为正义的御史上折子弹劾吗?"

    "难怪朕听说,这折子到黄印跟前时给拦了。"圣上道。

    "黄大人是个直性子,"蒋慕渊道,"他若不拦折子,会叫人说那几天我们都在荆州城的,徐侍郎与那曲娘子不明不白去了,那我和黄大人做什么去了?这脏水,黄大人也不愿意沾,我要娶媳妇了,肯定沾不得,说什么也要替徐侍郎说话。"

    蒋慕渊说得仿佛要娶媳妇是天下最大的事儿了。

    圣上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摇着头道:"照你所见,这折子就不理会了?"

    蒋慕渊的笑容顿了顿,露出几分思索模样。

    他在言语之中却有误导。

    黄印拦下折子,自是因为他耿直,他信任徐砚,但那是在婆子胡说八道日子之前。

    较之一味的信任,与黄印自身名誉切实相关、且他参与其中、是个活生生的证人,这样的理由,更能取信于圣上。

    毕竟,黄印因知晓缘由才出言相助,与只凭好恶打回弹劾的折子,这是截然不同的。

    蒋慕渊不想因为金老爷、王甫安生出来的这些风波,让黄印受责,能帮一把的地方也就帮了。

    至于圣上问的话...

    蒋慕渊其实早有计较。

    "这么说来,您跟徐侍郎一样,都因为男女之事而被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议论不休过,"蒋慕渊嬉皮笑脸的,"您是我舅舅,徐侍郎也算是我舅舅,不如你们二位交流交流被满城百姓议论的体会?"

    哪怕圣上内心里对这个外甥颇为审视,这下还是真的被气笑了,手指虚点着蒋慕渊的脑袋:"胡闹!整日里跟恪儿一道,没学点好的,就染了一堆不正经的脾气!"

    "他也没有好的地方让我学啊!"蒋慕渊答得很顺口,根本不介意再戳小王爷一肘子。

    这般赖皮,圣上还能说什么,只能气鼓鼓地让人去叫徐砚来。

    "还议论的体会,分明是被痛骂的体会!"圣上骂道。

    蒋慕渊扬着唇直笑:"他比您冤,他压根没做过,您是真宠着贵妃娘娘。"

    "朕九五之尊,连想宠谁、不想宠谁都不能做主吗?"圣上哼道。

    内侍到工部衙门传话,一路来,沿途的衙门都知道了。

    有人替徐砚担心,有人替徐砚委屈,也有人幸灾乐祸,等着徐砚被圣上骂一个狗血淋头。

    王甫安自是后者,他透过半开着的窗户看着徐砚离开的背影,眼底深处迸发出了得意笑容。

    徐砚此刻的脊背再直,被圣上一顿骂,看他们徐家还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跟着内侍到了御书房外,徐砚心中是七上八下的。

    哪怕他能在圣上跟前把曲娘子的事情解释清楚,可他无法说明,为何总是他处于流言蜚语之中,不似个勤恳官员,反而像是个登台唱戏的。

    不过,蒋慕渊在内,徐砚多少松了一口气,他恭谨行礼。

    被气笑过一阵的圣上此刻心情不差,见了徐砚,还真就把蒋慕渊的那番"交流"言论给搬出来了。

    徐砚嘴上说着惶恐,连声告罪,等圣上洋洋洒洒说完了心得,他才退出了御书房。

    站在庑廊下,徐砚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心里对蒋慕渊十分感激。

    若只于公,两人在两湖公事一年,蒋慕渊在百姓之中公然替他作证,已然是尽心了。

    能在御书房里,以同样的"舅舅"身份,拉近圣上与他的关系,这是蒋慕渊替他解围、开脱,是结结实实拉了他一把,单单的于公就不够了。

    还是看在了"私"上。

    思及此处,徐砚对徐慧和顾云锦越发愧疚、汗颜。

第四百二十五章 忠义仁耻孝

    闵老太太打压继女多年,徐慧为此不爱与娘家往来,免得惹是非麻烦,而徐砚让杨氏接了顾云锦回府住,不仅算计了她一把,她还是真真切切被闵老太太赶出青柳胡同的。

    徐砚越想越觉得惭愧,连连抹汗,凉爽中带着几分寒意的十月初,愣是让他跟回到了酷暑中一般。

    回到工部衙门时,徐砚的脸上还挂着汗。

    见他回来,自然有同僚上前来询问。

    刘尚书亦十分关切:"圣上怪罪你没有?都说了些什么?你解释明白了吗?"

    徐砚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晓得如何说了。

    说他并未解释什么,圣上也没有怪罪,反而与他交流心得,这样让人莫名其妙的答案,他有些羞于出口。

    况且,他是得了蒋慕渊的助力。

    御书房里说道是一回事,把小公爷的偏帮在官员之中传开,又是另一回事。

    徐砚不愿意旁人置喙蒋慕渊"徇私",只好含糊其辞,说自己并未受罚挨训。

    偏偏此刻,含糊其辞显得十分心虚,配上徐砚那一额头的汗,像极了被痛骂一通的模样,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徐砚不肯细说,也就不再问了。

    谁还不要个脸皮不是?

    当然,就算徐砚据实已告,把"舅舅长舅舅短"的搬出来,旁人也是未必信的。

    进了御书房却没有挨骂,反而被"感同身受"了一把,换谁都不信。

    王甫安背着人乐不可支,这流言解决不了,徐砚挨训的日子还多着呢。

    徐侍郎走了一趟御书房,这事儿瞒不过人,更有王甫安这样恨不得外头传得更快些的,不过两个时辰,市井间也就传开了。

    有小贩围在客栈门口探头探脑:"圣上都发话了,徐家还能继续让曲娘子住在客栈?还是早早接回去为好。"

    "这个时候,徐侍郎还敢说与他无关了?他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热热闹闹的,伴随着这一日的午饭,传遍了东街。

    杨家里头,也得了消息了。

    贺氏快步去了杨家老太太跟前,道:"还是您老人家看得准,不与徐家断了往来,我们迟早会叫他们连累的。

    先前一个石瑛,后头一个画梅,我一直不解昔豫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了徐砚就明白了。

    原本,正月以后就不登门了,我晓得您是心软,毕竟是亲生的女儿,说到那一层就足够了。

    可眼下,她还塞了个画梅进府,这是硬要拖着我们了。

    圣上已经训斥徐砚了,徐砚若再硬脾气顶着,惹恼了圣上,那..."

    杨家老太太沉沉看了贺氏一眼。

    她知道她们姑嫂不合,正月里还在她跟前就要打起来了,贺氏来说些落井下石的话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杨家老太太认同贺氏的想法,徐砚迟早要出事,今日不划清界限,往后还不知道要以什么姿势被拖下水呢。

    "这事儿,你照着我的意思办,"杨家老太太瞪了贺氏一眼,"你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是歇着吧。"

    贺氏被骂了一句,心中忿忿,但老太太应允了与徐家决裂,她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心中的那口气。

    杨家老太太出乎意料的,让身边人去了一趟青柳胡同,当面问杨氏道:"接不接人进府?"

    杨氏早就叫亲娘伤透了心,杨家突然来人,还这般质问,她自是答道:"不接,老爷没有做过,我不认野子。"

    来人也不多废话,麻溜地就回去了。

    这般动作,杨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弄清楚,直到外头传言,杨家老太太厥过去了,她才恍然大悟。

    她这个亲娘,狠绝起来是真狠绝。

    东街上议论纷纷,老太太厥过去的缘由,自然是叫徐砚与杨氏气的。

    曲娘子寻进京城,杨家怕老太太着急,这事儿一直瞒着。

    哪知道今日没有瞒住,老太太不仅得知了来龙去脉,来徐砚被圣上叱骂都知道了,当即使人去问杨氏,却得了杨氏那样的回答。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倒下了,再睁开眼,就要与女儿、女婿划清界限。

    "奉旨去两湖赈灾,没有把精力花费在安置百姓上,却心生旖旎念头,与女子颠鸾倒凤,这是不忠;

    拉了那么多官员下水,让他们做出证言来洗清自身名节,别人的一片好意却落在了污秽谎言之中,这是不义;

    让一个快临盆且胎不稳的孕妇住在闹市之中,没有得到最好的安置与照顾,这是不仁;

    明明做了却拒绝承认,不思改过,一心开脱,这是不耻;

    徐砚只有一子一女,夫妻两人却拒不认香火,还为此顶撞亲娘,这是不孝;

    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杨家没有这样的女儿与女婿!"

    这番话骂得掷地有声,骂得酣畅淋漓,把一出男女风流事骂成了官宦人家母女断绝关系的戏码,一时间如水滴落入油锅,炸开了。

    风流事好看,富贵官家内斗也好看呀!

    什么兄弟争产,什么姻亲反目,那就是百姓之中经久不衰的心头爱剧本。

    如此好看的进展,怎么能错过呢?怎么能不议论一番呢?

    而被痛骂了一回的杨氏,坐在桌边,一下午都回不过神来,徐令婕隔着窗户看母亲憔悴的侧颜,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家里无人可讲述心中悲愤,她只好再往西林胡同去。

    马车从东街上过,外头传进来的都是杨家老太太喝骂的那番话,听得人跟穿着单衣站在寒冬腊月里一般。

    这厢马车出了东街,那厢蒋慕渊上了素香楼。

    孙恪见他来了,丢了颗花生入嘴,道:"不是不帮徐侍郎说话吗?"

    蒋慕渊睨他,御书房里的对话,怎么就传到孙恪这儿了?

    小王爷并不隐瞒,反而撇嘴道:"你要帮徐家舅舅说话,你自顾自说去,何必又要拖我下水?你前脚出了御书房,皇伯父后脚就让人到王府里训我了,我还能在府里待着?只能来这里嚼花生。"

    蒋慕渊大笑,却也不拆穿孙恪的话,不管圣上训不训,孙恪肯定会到素香楼。

    他坐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搓着了花生的红衣:"我不是帮他,我只是给鱼儿下饵料。"

    这下轮到孙恪抚掌大笑了:"饵挺香的,这不是咬钩了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锱铢必较

    这出闹剧,起于杨昔豫与画梅,侄儿与姑母的丫鬟,说起来丢人是丢人,被议论也是难免,可要说多关乎徐砚的前程,那是远不至于。

    说道了一些日子,等有新热闹可看了,这儿也就散了。

    可王甫安与金老爷突然下场了,借着全城都在看杨家热闹的东风,把祸事引到了徐砚脑袋上。

    在两湖与一女子有了首尾,单单只是风流事,徐砚最多也就挨骂一顿,损了名声,但后续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看的就是有没有人借题发挥,有没有人一顶一顶的高帽子往上戴了。

    杨氏最初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一次损、次次损,一次认栽,往后还能逃脱得掉?

    因而徐家说什么都不认,一定要说个明白。

    只是,杨氏也没有想到,借题发挥、织了一顶一定高帽子给徐砚戴上的,是她的亲娘。

    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这样的名声压在一个寻常百姓身上,都要抬不起头来,何况是朝廷官员?

    这不是枷锁,而是泰山压顶。

    这叠帽子摘不掉,徐砚官途尽损。

    不止是杨氏没有想到,连给杨家下饵的蒋慕渊也没有设想到,杨家老太太不鸣则已,一鸣,便是震彻山林。

    楼下大堂之内,食客们纷纷反复说道着那席话。

    有人说,杨家到底是出过几任大官、世代念书的大家,老太太骂人都与寻常不同,一套又一套的,听得人一怔又一怔,却又觉得十分有理,一股子大道理,像是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字字振聋发聩。

    先生学子们都说,骈文最有气势,如滔滔大江滚滚而下,但市井百姓,有几个读得懂骈文?听得明白其中引喻?

    杨家老太太的这些话,是日常用的,是不识字的老百姓都能听懂的,因而一下子就传开了。

    就连三岁小儿,哪怕记不得前面那一些罪状,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的罪名全记住了。

    有人拍着桌板,夸赞杨家老太太高义,话里话外,一个忠言却逆耳、不得不大义灭亲的痛苦老母亲形象树立起来了。

    府中有这样的老太太,杨家的家风怎么可能不高洁?不端正?

    "那侍郎夫人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侍郎夫人当年榜下择婿,不管不顾要嫁给刚中了举人的徐侍郎,是一早就叫男人迷了心神,眼下又快二十年了,吃喝徐家穿用徐家,哪里还记得娘家教导的那些啊!"

    "那杨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是在徐家养大的,年轻人心智最要紧的几年,耳濡目染的全是徐家里头那些,啧啧!"

    ...

    那些捧一个踩一个的言论,听得孙恪连连撇嘴。

    其实,杨家本是不需再淌这趟浑水的。

    风向吹向了侍郎府,所有人都盯着徐砚与那曲娘子的事儿,谁还记得杨昔豫与画梅?

    杨家此刻只要装死,什么都不参合,就已经是上岸了。

    等徐家与曲娘子闹几天,百姓们一窝蜂去看孙睿娶侧妃,再之后,哪怕没有新鲜事,也不会有人记得杨昔豫的破事儿了。

    只是,杨家还是下水了,成了现在跳得最欢的那条鱼。

    思及此处,孙恪直直打量着蒋慕渊,心里有些嘀咕。

    在王甫安和金老爷设局之后,孙恪就知道,蒋慕渊想拖杨家下水,他要浑水摸鱼。

    蒋慕渊与杨家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杨昔豫缠着顾云锦,早叫蒋慕渊安排了局面,让顾云锦亲手打回去了。

    眼下还盯着不放,蒋慕渊真的是锱铢必较。

    作为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表兄弟,孙恪举双手双脚赞同蒋慕渊的"小心眼"。

    对出嫁女儿能刻薄到那个份上的人家,会是什么高洁、端正的?

    杨昔豫的那些破事儿,也要叫徐砚来背负,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固然孙恪与蒋慕渊站同一阵线,可他终究无法知道蒋慕渊锱铢必较的真实理由。

    蒋慕渊是在给顾云锦出气,但他是给前世的顾云锦出气。

    他要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从前顾云齐收集来的顾云锦的那十年光景,在贺氏与汪嬷嬷大闹徐侍郎府之后,蒋慕渊才知,穿越时光的一言一语不及那些人可恶的十分之一。

    只是,顺德二十年的蒋慕渊还只是小公爷,虽然身份矜贵,在朝堂上也说得上话,却远不是前世顺德三十二年权倾朝野的宁国公。

    当然,这一辈子,蒋慕渊也不会再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握那般高功。

    现在的蒋慕渊,要像前世一般动手指碾压杨家,还是太难了。

    他必须要借力,要杨家自己跳起来,眼下的这个机会,他不能让杨家轻松离水、隔岸观火。

    蒋慕渊特特去了慈心宫,就为了等圣上召见。

    若那折子今日不到圣上眼前,那明日,孙恪会接了他的班,去皇太后跟前说市井流言。

    蒋慕渊的运气不差,黄印拦了折子,让流言在京城中发酵了几天,正好今日就送到御书房了。

    他不用多说什么,只需让圣上把徐砚叫来。

    人来了,是夸是骂是感同身受,都不要紧,反正不管如何,外头都会猜测徐砚处境不妙。

    果不其然,杨家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老太太竟然还给徐砚编排出了那样的罪名。

    这也不难理解。

    蒋慕渊听顾云锦说过,怕圣上为两湖之事迁怒徐砚,杨家从元月里就与徐家划清界限了。

    杨家不想再与徐家为伍,与此同时,依旧在做着百年世家复起美梦的他们,又怎么会错过这个彰显名声的机会呢?

    于蒋慕渊而言,对这种爱惜羽毛求名声的杨家,没有什么比名声坏了更让他们跳脚的了。

    打蛇打七寸,哪儿痛,就戳哪儿。

    鱼儿都一条条入了池塘,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蒋慕渊吩咐听风,道:"给纪致诚送帖子,让他到五爷在城北的院子。"

    孙恪闻言,手中的花生险些掉在地上:"你连纪家都要扯下水?"

    蒋慕渊笑了笑,还是给了解释:"同样是姻亲,没有纪家的同心协力、互相扶持,怎么能衬得杨家不明事理、颠倒黑白呢?"

第四百二十七章 替媳妇儿出气

    这话听得孙恪后颈汗毛直立、连连咋舌,论"心狠手辣"、"步步为营",他真是对蒋慕渊甘拜下风。

    这人是他的兄弟,而不是仇家的兄弟,实在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事。

    好处、坏处一相比,孙恪霎时间就觉得,偶尔在御书房里被蒋慕渊坑上两句,根本不算什么了。

    因着与纪致诚相约,蒋慕渊出了素香楼,去了周五爷的小院子。

    周五爷与袁二都不在京中,只小个子施幺留守。

    施幺混迹市井,小胆儿贼大,一个人敢与五个地痞叫板,可面对皇亲国戚,还是有些发虚。

    他最初被袁二领到五爷跟前时,两腿也打颤,时间长了,对五爷倒是不怕了,却又见了个更厉害的蒋慕渊。

    想到袁二能在蒋慕渊和周五爷跟前应对自如,施幺佩服不已——不愧是能把他打服气的人。

    蒋慕渊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手,施幺寻了个由头,溜出了院子。

    没有等多久,纪致诚便到了。

    两人算起来是表连襟,徐令意与顾云锦的私交又极好,可纪致诚在私下见蒋慕渊,这还是头一回。

    蒋慕渊并不说道虚的,开门见山问:"徐侍郎深陷流言,你如何看待?"

    过来路上,纪致诚也想过蒋慕渊要与他说的事情,徐砚的风言风语是其中一样。

    纪致诚心中有答案,直接道:"我祖父说过,徐侍郎在为官上很通透,也有抱负,不是光拿朝廷银子不做事的人。而我是在他此次回京之后,才第一回拜见他这位岳家大伯父的,不敢说了解他品行,但外头传言,我以为不可信。"

    纪致诚对徐家二老与长房的有些做派是看不惯的,可徐砚是长辈,他不能大放厥词。

    不过,在对待徐氏、顾云锦的事情上有不公不对的地方,不等于徐砚就会做出杨家老太太口中"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的事情。

    这方面,纪致诚是信得过徐砚的。

    况且,蒋慕渊亲自给徐砚作证过,对他的立场,纪致诚也一清二楚。

    "既然信任,作为姻亲,总要有些表示,更何况我知徐侍郎无辜,"蒋慕渊抿了一口茶,"杨家,欺人太甚了。"

    纪致诚的眸子转了转。

    纪、徐两家姻亲,纪家上下看重徐令意,但与徐家其实并不紧密。

    帮不帮徐家说话,原也不是纪致诚一个幺孙能置喙的。

    不过,蒋慕渊既然寻到他头上,纪致诚想,对方一定有其想法,他洗耳恭听。

    "我陆续听到些消息,那曲娘子是王甫安与他那混账亲家寻来的,就是为了给徐侍郎泼脏水,他王家当日舍弃徐家,选了金家,若徐侍郎官运亨通,便显得他有眼无珠、结错了亲一般。"蒋慕渊说道。

    纪致诚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了。

    他彼此一眼就相中了徐令意,非卿不娶,婚后这几个月,更是觉得娶这个媳妇娶得太对了,真真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可真讲究起来,没有王甫安的有眼无珠,又怎么轮得到他纪致诚娶得美娇娘?

    男娶女嫁,本是你情我愿之事,谈崩了就谈崩了,选错了,那也是自家选错的。

    王甫安为此不愿徐砚平顺,就十分没有道理了。

    纪致诚想了想,道:"小公爷的意思是..."

    "与其纠结曲娘子的来历与真假,不如另辟蹊径,彻查那一对亲家,他们安排了这种戏码,不可能天衣无缝,"蒋慕渊道,"我也握了些证据,劳你一并转交给徐侍郎。"

    纪致诚颔首,却还有不解:"既然小公爷有实证,为何不直接告诉徐侍郎?"

    "京里人人都看着徐侍郎,我无论是登门还是邀约,都太过显眼,"蒋慕渊笑道,"你不一样,你们夫妻随时随地都能去徐家。而且,那些证据还要继续查验。"

    这个理由说得通,纪致诚接受了,道:"我会说服祖父的。"

    "纪尚书也一定不希望徐侍郎被流言所累。"蒋慕渊道。

    听风上来,把手上所有的线索都一一告知纪致诚。

    纪致诚认真听完,起身告辞,走至小院门口,突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不由顿住了脚步。

    以线索看,王甫安与金老爷谋划的最初,蒋慕渊就知情了,他为何只替徐砚说话,却一直隐瞒下了线索?

    若不然,事情早就解决了,何至于闹了好几天,沸沸扬扬的。

    蒋慕渊在等什么...

    纪致诚想到了今日杨家老太太的那番话,他恍然大悟,蒋慕渊在等杨家入局。

    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比起王家、金家,小公爷更想对付的其实是杨家吧?就因为杨昔豫纠缠顾姑娘、坏她名声?"

    蒋慕渊没有想到纪致诚这般直白,想到什么就问出口了,这种直性子,倒也舒畅。

    他不由弯着唇笑了:"替自己媳妇儿出气,有什么不对吗?"

    纪致诚闻言一怔。

    蒋慕渊根本不装,毫无回避地承认了他是徇私对付杨家,这真是出人意料。

    但是,替媳妇儿出气,有错吗?

    一点儿错都没有。

    哪个敢在外头胡乱说徐令意的坏话,他纪致诚第一个跳起来。

    心尖尖上的人儿,捧着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叫别人欺负。

    连妻儿都护不住,那算哪门子的男子汉大丈夫?

    说到底,徐砚今日之困,起于徐令意的婚事,这么一想,纪致诚也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金、王那对亲家见不得光的手段暴露了之后,这两家,前路必然就断了。

    诬陷朝廷命官,给上峰泼那样的脏水,王甫安别说做官了,能别流放到天涯海角都算运气好的了。

    他的家里人...

    纪致诚叹息:"可惜了王琅..."

    蒋慕渊闻声看了过来,奇道:"听你这口气,对王琅评价颇高?"

    纪致诚摸了摸鼻子。

    他并不讨厌王琅。

    两人同为监生,虽算不上多熟悉,但他对王琅的学识、为人还是清楚的。

    一旦王甫安出事,王琅是无法继续在国子监里求学的,而因为有那么一个爹,王琅的仕途路,还未起行,就注定夭折。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可惜(熙月熙月和氏璧+)

    纪致诚替王琅可惜。

    王琅有才学,做人也实在,不是那等恃才傲物之人,也不会因为父亲只是一个员外郎而在一众世家子弟跟前自惭形秽,或是拍马奉承,他是个很认真的读书人。

    王甫安选错了亲家,这与王琅无关,他只是顺从了父母之命,反而,他对徐令意心存愧疚。

    彼时,纪致诚意外听到了王琅与徐令意的那番对话,对那声音柔软、却字字掷地有声的姑娘感到好奇,他同时也听得出王琅对徐令意的欣赏。

    这种欣赏,并不会让纪致诚生气、怪罪,反而觉得是极其正常的事儿。

    如他的徐令意那般的出色姑娘,她的字、她的思想,会吸引学子,这有什么奇怪的?

    王琅又不是肚中无墨水之人,要是看不上徐令意的字,纪致诚反而要唾弃他有眼无珠呢。

    他的妻子,本就是出色得让他自豪的。

    而且,王琅有分寸。

    他知道婚事告吹,两人往后不会有任何瓜葛,他对徐令意表达过内疚,表达过欢喜,但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在那之后,王琅从不在言辞中提及徐令意,也从未作出过任何纠缠之举。

    在纪致诚与徐令意定亲之后,有些监生想看他们两人热闹,王琅总会第一时间避开,不给旁人设言语陷阱、借题发挥的机会。

    识趣、避嫌到让纪致诚都觉得不好意思的地步了。

    哪里像杨昔豫那般,日日去北三胡同寻打,还经常在一众学子之间言辞引导,仿若与顾云锦有什么关系一般。

    无赖成那样,难怪蒋慕渊不想放过他。

    要纪致诚说,王琅优点很多,缺点也有,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太软。

    王琅对父母多顺从,不似纪致诚,他敢跟祖父嬉皮笑脸地求这个求那个,为达目的,各种哄祖父母、父母开心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搬,闹得他们没辙了,只要事情不离谱,也就顺着他了。

    当然,他是占了家中幺孙的便宜,而王家只出了一个王甫安,王琅又是长子。

    这半年多,王琅的功课起伏很大,这与他真实水平无关,国子监里人人知道,他就是叫家里那几个女人给闹腾的。

    两厢一比较,纪致诚越发理解"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了。

    "王琅就是太温和了,"纪致诚斟酌了措辞,"若他是个急脾气,性子上来了会说重话,王家里头也不至于那般不太平。还是要他自己想明白。"

    蒋慕渊颔首。

    他前世也是认得王琅的,不到二十岁的进士,总是惹人注目的。

    王琅书卷气太重,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编修,调任做了一个知县,因为性子温和,治下不够严厉,最初吃了不少亏,才慢慢站稳了脚。

    蒋慕渊看过王琅的文章,他始终认为,比起地方任官,翰林院更适合王琅。

    可有王甫安这样的父亲,王琅是进不了翰林了。

    可惜吗?

    还是有些可惜的。

    就如纪致诚所言,要看王琅自己能不能想明白了。

    黄昏之中,纪致诚离开了小院。

    他有一点不明白,明明王金两家有矛盾,金安雅、王玟姑嫂不和、王家婆媳纷争,这在京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有理有据的,怎么王甫安又和金老爷走一路去了。

    这不是生生往死路上走吗?

    这下好了,王甫安坑儿子,金老爷坑老子,谨慎了一辈子的金家老大人,所有的名声都毁在儿子手里了。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蒋慕渊这儿让纪致诚带话,西林胡同里,顾云锦正听徐令婕哭诉。

    "我就是想不明白,祖母对姑母不好,那是因为继母继女,这还能说得通,可外祖母那儿,"徐令婕吸了吸鼻子,声音喑哑一片,"她那么骂母亲,什么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这是要把父亲、母亲都往绝路上逼,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母亲不是她亲生的?不是她十月怀胎落下来的?

    她怎么能那么狠啊!"

    顾云锦支着腮帮子看徐令婕。

    在徐令婕哭诉的时候,顾云锦的脑海里却全是别的念头。

    前世今生,不管变故多少,徐令婕在她跟前哭成这样,似乎也只有这两回。

    徐令婕虽说是她姐姐,其实也没大几个月,添上顾云锦多活的那十年,她看徐令婕,反倒是像看妹妹一般了。

    虽不能从徐令婕的眼泪里,感受到如她一样真切的悲伤,但顾云锦品尝更多的,其实是感慨。

    徐令婕从前不这么哭,因为她的日子顺畅,不说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起码无风无浪,没有波折。

    现在,波折来了,波涛汹涌,让她无所适从。

    顾云锦也经历过波折,可徐令婕更幸运。

    哪怕徐家里头乱糟糟的,徐令婕还有她这儿能够哭诉,而当时的顾云锦,连哭都不知道找谁哭。

    说到底,也是她们两人性格不同。

    当年,若早早像与徐氏、顾云齐、吴氏说真话,早早向他们道歉,那她的上一辈子又会怎么样呢?

    顾云锦不知道,她只知道,能重来一次,回到还没有入杨家之前,是她人生的幸运。

    她看向徐令婕,问道:"你在这儿哭一场,你外祖母就不给舅舅、舅娘安罪名了?"

    徐令婕一面抹泪又一面落泪:"那你说怎么办?那曲娘子就是仗着两湖路远才胡说八道的,她又是个大肚婆,我们能拿她如何?该解释的都解释了,那么多官员都出来说话,他们就是不信啊!"

    顾云锦叹息。

    她知道流言的力量,风流韵事多好看,怎么能让徐砚轻易就摘出去呢?

    可让徐砚深陷其中,顾云锦也不愿意,毕竟,蒋慕渊都替徐砚说话了,她即便不能帮一把,也不至于去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顾云锦道,"舅舅要名声,人家又不要,肚子里的孩子...我看,她们未必不知道这一胎难保,反正孩子留不住,不如用来替别人泼脏水、收些银子。"

    徐令婕问:"我们总不能学她们似的,也不管名声了啊!母亲说,那些看戏的,不精彩的戏码就不信。"

    顾云锦莞尔:"舅娘说得挺对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能不好看吗?(ChenLinda和氏璧+)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徐砚和杨氏才会在与曲娘子的争论中举步维艰,他自证的一百句,哪及人家一句精彩?

    便是闹上了衙门,衙门里讲证据,认真辨明了真伪,最后也会被围观的骂一句"官官相护"。

    顾云锦沉思了一阵,喃喃道:"若是有比风流事更精彩的发展呢?"

    徐令婕一怔,瞪着泪眸看顾云锦。

    一旦有了方向,思路也就顺畅不少。

    "那曲娘子与舅舅无冤无仇,做什么要挺着个大肚子来陷害舅舅?"顾云锦理着思绪,道,"应当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教唆,给她安排了这出戏。

    能知道舅舅的后背上有胎记,对方应该也是官员,许是跟着舅舅去了两湖的,许是以前与舅舅一道去过澡堂的。

    对方与舅舅有了利益冲突,这才会给舅舅抹污名。

    这种朝堂纷争,官老爷们为了官运前程陷害、污蔑,难道不比风流事情好看?"

    真要说起来,比起风流事,那是官宦人家的风流事好看,而比之后者,又是皇家的风流事更好看。

    为何会有这高低?不就是老百姓喜欢看高高在上的人的挣扎、起伏吗?

    若不然,长恨歌为何久久不衰?

    隔壁村老王家两个儿子为了两块地打起来了,和当朝尚书的两个儿子为了厚实家产打起来了,百姓想看的,必然是后者。

    平日里官威盛大、张口闭口为百姓为朝廷的官老爷,实则是那等的心狠手辣、为陷害同僚不择手段,这种反差,能不好看吗?

    徐令婕听进去了,连连点头:"有理有理,可官员那么多,一时半会儿怎么寻出来,时间可不等人的呀。"

    "我不懂官场,"顾云锦叹道,"能不能把人揪出来,就要看舅舅的本事了。不过,真寻不出来,那也就此祸水东引吧。"

    徐令婕不解。

    顾云锦解释道:"舅舅肃清两湖,多少官员砍头、流放,招惹了那么多的仇家,也许是人家的幕僚来寻仇了呢?"

    徐令婕明白了,这是让徐砚把事情甩到死人身上去,反正死无对证了,总比一直僵持在这里、一味被人泼脏水强。

    "那又要怎么解释,人家寻父亲的事儿,却不寻黄大人的事儿呢?"徐令婕想把所有事情都想周全了,问道,"抓官员其实是他们都察院的,并非工部。"

    顾云锦笑了起来:"黄大人到现在都是无妻无妾、两袖清风,这样的人能去了两湖之后就与曲娘子不清不楚了?他们若是用这招寻到黄大人头上,就真的要笑掉大牙了。"

    徐令婕是个急性子,与顾云锦商量过了之后就待不住了,匆匆打水净面,要回青柳胡同去。

    顾云锦也不阻拦,让抚冬送徐令婕出去,屋里只剩下顾云锦与念夏两人。

    念夏收拾了茶碗,迟疑了一阵,还是问道:"姑娘,徐家大太太害过您,您现在帮她,能顺气吗?"

    顾云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很久,才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舅娘一心为娘家、为杨昔豫,到头来落得被亲娘戳着脑门子骂,不给他们夫妻活路,这样的结果,比我动手打得她鼻青脸肿,都让她心如刀割。

    我眼下也不全然算是帮她。

    一旦舅舅洗脱了污名,那如今骂得畅快、骂得伟岸又高洁的杨家,又算什么呢?

    杨家现在的形象又多高大,彼此就会有多难堪。

    那时候,舅娘又会是什么心境?

    为舅舅清白而高兴,还是为娘家骂名而痛心?"

    被这么一问,念夏也不由思索起来。

    徐令婕说过,杨氏对杨家已经寒心了,从元月起,就再不与娘家往来了。

    可念夏以为,再是寒心,再是不走动,那也是嫡嫡亲的两母女,杨氏曾经那么向着杨家,她的心里全是娘家人,她对娘家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被亲娘结结实实捅一刀子,还是会痛的。

    一心一意付出的所有,最终如此不堪,等真相大白,杨家还要成为过街老鼠被满京城笑话、痛骂,杨氏彼时心境,可想而知。

    人心都是肉做的,而这块肉,会腌在酸甜苦辣咸里,五味杂陈。

    徐令婕回到徐家时,杨氏在仙鹤堂里挨骂。

    杨氏的精神并不好,在外头被亲娘戴了那一顶又一顶的帽子,在府里,也少不得被闵老太太臭骂一通。

    徐令婕快步敢去,刚迈了院子,就听见了闵老太太的声音。

    "这还是亲娘呢!有那样当娘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你娘亲生的了!"闵老太太啐了一口,"这么多年,向着你娘家,现在不求他们拉扯一把,反而来说那些混账话!我说你就是有眼无珠!"

    杨氏低着头,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娘家那般行事,她怎么可能在闵老太太跟前抬起头来呢?

    闵老太太瞧见徐令婕跑进来,气骂道:"还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又去西林胡同?还嫌别人没有看够热闹?"

    "云锦才不是看热闹的,"徐令婕抬声道,"她给我出主意呢!母亲,我听着是极在理的主意。"

    杨氏一愣,虽然,她不认为年轻的顾云锦在顷刻之间能有什么好主意,但事情已经乱了,死马当活马医,听一听总不会错的。

    闵老太太听不得顾云锦的主意。

    眼看着又要闹起来,杨氏也顾不上那些,带着徐令婕回了清雨堂。

    "云锦说,百姓要看戏,就给他们看更热闹的。"徐令婕道。

    杨氏又何尝不懂这个,她甚至想过,不管不顾了,找个男人闹上门去,一口咬定曲娘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反正是浑水一片,这种事情,张嘴闭嘴都说不清。

    但那只是气愤时的念头。

    一滩浑水,根本不能取信于人。

    以后别人说起徐砚,孩子未必是他的,可他与那曲娘子,难道就没有些什么吗?肯定是...嘿嘿!

    一想到那些人在背后挤眉弄眼的轻佻猜测,杨氏就心不平。

    徐砚分明不是那种人,却要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那种污名?

    徐令婕后续的一段话,让杨氏茅塞顿开,眼睛亮了。

第四百三十章 争气的外孙女

    杨氏蹭得站起身来,在屋子里不住来回走动,一面走,脑海里一面想着顾云锦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仿若是之前一直蒙在眼前的布给掀开来了,让人豁然开朗。

    她和徐砚真真是当局者迷,被曲娘子和那婆子带入了一条死胡同。

    突然冒出来那样的指控,对着一个快临盆的大肚婆和一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婆子,他们做的是一条一条去驳斥,去解释其中不可能的原因。

    这样做固然没有错,让人去巴东县打听消息也没有错,可却不能解决其根源。

    婆子今儿一个消息,明儿一个进展,添上其他各处的质疑、压力,愣生生让徐砚和杨氏困在胡同里,跟鬼打墙了一般。

    以至于都没有想起来,他们眼下最应该做的,其实是釜底抽薪。

    "果真是旁观者清,"杨氏感慨万分,"我们身处局中,若无旁人清楚指点,等回过神来了,事情就迟了。"

    杨氏亦想过把事情弄复杂,让百姓看热闹,但她与顾云锦的思路并不相同。

    如今一比,自是顾云锦的法子利索些。

    有了这个解决方向,又把具体事宜一一理顺,那其中的利弊因由一下子就出来了。

    风流事扭转成了朝堂争斗,那曲娘子就成了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身为棋子,肯定与徐砚是没有首尾的了。

    再者,曲娘子的肚子骗不了人,别管什么元月认识的那一套,反正肚子肯定是二月里有的。

    彼时正是两湖官场最风声鹤唳的时候,各家忙着撇清的撇清、自救的自救,那个当口,谁还有心思给徐砚塞个女人啊。

    若这样的解释都不信,还要认为有风流事,自然有旁人去笑话那傻子。

    想明白了这些,杨氏不由心头一松,憋着的那股子气泄了,脚下一软,摇摇晃晃地没有站住。

    好在画竹眼疾手快,一把扶着杨氏坐下,给她塞好了引枕。

    杨氏垂着肩膀,看看徐令婕又看看画竹,叹息一声:"我为了娘家算计云锦,到了此等关头,娘家背后捅我一刀子,云锦却是真心在助我..."

    徐令婕撅着嘴,道:"我们当时都觉得杨昔豫是个好的,云锦嫁去杨家,是亲上加亲,是和和美美的。

    我们都叫那杨昔豫给骗了!他就不是个好的!

    招惹了石瑛,又害了画梅,舅娘又是那般不讲理的一个人,若是云锦真嫁进去了..."

    杨氏拍了拍徐令婕的手,没有再多说,她对画梅已然起了疑心,但眼下不是提那一桩的时候,也不该与徐令婕提。

    她只转头交代画竹:"去门房上候着,等老爷回来就请过来。"

    画竹应了。

    传话的人才出了清雨堂,徐砚就回府了,倒不是往清雨堂来的,而是被闵老太太那儿截去了仙鹤堂。

    杨氏只好也起身过去,徐令婕快步跟上。

    仙鹤堂里,闵老太太一脸气愤:"你看看你媳妇娘家说的那是什么话!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这样的帽子,也是能往人头上戴的?还有令婕,又往西林胡同去,上赶着给人看笑话!"

    徐砚垂着眸子,并不说话。

    外头那些骂言,他自然是听到了,也十分震惊。

    倒不是惊讶杨家老太太会这么骂他,而是惊讶老太太对亲女儿会狠绝到这个地步。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把女儿往绝路上逼啊。

    与杨家老太太的决绝相比,眼前,闵老太太这样只顾着骂亲家骂儿媳骂孙女,却不问一声儿子被叫去御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没有那么让徐砚叹息了。

    好坏高低,多是要比出来的。

    与杨氏相比,徐砚自认,还不算太惨。

    思及此处,徐砚不由自嘲笑了笑,听外头说杨氏与徐令婕过来了,这才打起了些精神。

    杨氏进来,脸上满是关切,道:"老爷今儿面圣,圣上可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徐砚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他安慰道:"并未受责骂。"

    闵老太太闻言,原是要仔细听听徐砚说辞的,正巧徐老太爷进来,她争一时高下的性子又上来了,抬声道:"我就说圣上不会那么不讲理。"

    徐砚敛眉,并未給闵老太太留脸面,把御书房里的状况一五一十都说了。

    "若无小公爷相助,今儿怕是少不了一通责骂的。"徐砚叹道。

    徐老太爷横了闵老太太一眼,怼回去道:"舅舅、舅舅!没有女儿,哪儿来的外甥女?没有外甥女,哪儿能当舅舅?我女儿不见得能给我长脸,但她女婿能让我儿子在圣上跟前不挨骂!"

    闵老太太被怼得面红耳赤,哼哧哼哧憋屈了好一会儿,又把气撒到了杨氏头上:"那个争气的外孙女,险些被你儿媳妇嫁去她那个黑心肠捅刀子的娘家!"

    这话,杨氏只能受着,她理亏,她顶不得。

    不与闵老太太硬碰硬,杨氏调转话头,与徐砚说了顾云锦的思路。

    "我以为云锦说得极在理,老爷能从衙门里寻出那背后下黑手的,那固然好,若是寻不出来,就先推给两湖,解了眼下之围,再慢慢寻那小人。"杨氏道。

    徐砚紧紧抿着唇,前前后后一通思量,颔首道:"是个好法子。"

    徐老太爷听完,越发得意,道:"看看,我争气的外孙女,还能给我儿子指点迷津!"

    闵老太太气得直哆嗦,撇过脸去,当作没有听见。

    有了解决的方向,除了闵老太太生闷气,其他人的情绪都舒畅了许多。

    二房那儿,得知了状况,也是松了一口气。

    用过晚饭,正要各自散了,外头来报,说是徐令意回来了。

    魏氏一听,当即脸色就吓白了。

    出阁的女儿哪有这个时辰回娘家的?

    莫非是纪家为了杨家老太太的那番话...

    可这也迁怒不到徐令意的头上呀,再者,魏氏眼中,纪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

    难道是徐令意自个儿坐不住,要回来打听消息?

    等底下人再一报,说是纪致诚也一道来了,魏氏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虚惊一场。

第四百三十一章 指到正途上

    毕竟是夜里回娘家来,魏氏也不是个能端得住架子的,当即起身往外头迎去。

    远远的,瞧见灯笼光从过来。

    光影之中,纪致诚和徐令意的身形清晰。

    魏氏又往前行了几步,看清纪致诚紧紧握着徐令意的手,脚步虽大,行走之时也迁就着女子的步履,而两人神色皆轻松,这让魏氏的心又暖了几分。

    这幅模样,肯定是没有争执的。

    两厢碰见,行礼之后,纪致诚道:"去屋里说吧,外头夜风大。"

    魏氏引着两人进去。

    屋里头,闵老太太虽然不满意徐令意大晚上地跑回来,但她十分喜欢纪家这门姻亲,此刻也忍耐着脾气,没有直接甩脸色给孙女看。

    纪致诚落座,开门见山道:"原本该明日白天过来,可刚刚得了些与大伯父的事情有关的消息,想着耽搁不得,这才..."

    徐砚坐直了身子,问道:"是什么消息?"

    纪致诚道:"那位曲娘子,是王甫安王员外郎和金家那位金老爷一块弄出来的,大伯父从两湖回京,得了圣上赏赐,王员外郎就..."

    "一个员外郎,眼红侍郎的前程做什么?八竿子打不着!"闵老太太一听,下意识就冲出口了,等想转到徐令意的婚事,也就明白了,哼道,"他自家眼瞎,还怪上我们腾达了?

    二郎媳妇原还想让令意去他王家,去了就是毁了!

    就你们俩妯娌的眼光,还给姑娘家挑婆家,一个两个挑出来的都是什么货色!"

    魏氏被骂了一通,心里憋气。

    徐令意是她的亲女儿,给女儿挑婆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虽然事实证明,他们彼时确实看走了眼,不管王琅怎么样,王甫安这样的亲家是肯定不得结的,但这些不满,闵老太太私底下怎么骂都可以,做什么要当着纪致诚的面来说?

    碰上了心眼小些的姑爷,转头指不定就要有想法了。

    还好,魏氏晓得纪致诚不是那等人。

    纪致诚的确不介意,往事他都清清楚楚的,又怎么会起无谓的猜忌?

    他也不搭闵老太太的那些话,只与徐砚道:"这消息不是道听途说,而是已经有些证据了。"

    徐砚听那两人名姓,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为官多年,不可能毫无树敌,有因政见不同,也有因性格不合的,可要说有人恨得要害他...

    在听了顾云锦的主意之后,徐砚一时半会儿真的没有在身边同僚里确定出那样的目标来,他反而觉得两湖余孽才是真的黑手。

    而现在,王甫安和金老爷出现在了跟前。

    金老爷那人做事颠三倒四,在京中闹笑话也不是头一回了,徐砚对他不做评述。

    可王甫安...

    同在工部衙门,虽然官位有高低,但徐砚对王甫安做事的能力还是肯定居多的。

    若不是觉得那人还不错,他当时也不会认同二房与王家结亲的打算。

    却是没想到,此人心胸如此狭窄,竟然为了这种理由,就做出这般污蔑他的事情来。

    王甫安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被拆穿,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吗?

    还是,他以为这样的污水清洗不掉,徐砚自顾不暇,根本对付不了他?

    此时此刻,徐砚自不可能去询问王甫安行事时的心境,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与纪致诚道:"我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今日云锦刚替我出了一招,叫我注意在衙门里查找曲娘子身后的那个人,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就先推给两湖贪官的门客,把眼下局面平稳过去,结果,你又来给我送了这么要紧的消息。知道是他们两个了,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闵老太太也是喜出望外,得意洋洋斜斜看了徐老太爷一眼:"你那外孙女能给你儿子指点迷津,却是指得不清不楚,模模糊糊,你再看看你这个亲孙女婿,一指就指到正途上了!"

    徐老太爷哼了声,不跟这老妇人计较。

    纪致诚听见了,自然不愿意抢了旁人功劳,直言道:"这些消息并非我打听来的,是傍晚时小公爷告诉我,让我来转告大伯父的。"

    局势霎时间反转,徐老太爷一下子趾高气扬起来,他不说话,只是对着闵老太太冷笑。

    闵老太太话才出口,脚下台子就坍了,牙痒痒地不吭声了。

    徐砚没有去管老父老母的那点儿争执,只问纪致诚道:"小公爷那儿的消息?他在御书房里怎么不说?"

    纪致诚笑了笑,目光划过杨氏,他总不能说,小公爷在等杨家入局,没想到杨家那么快就跳起来了吧...

    他摸了摸鼻尖,道:"起先似是有些质疑,王员外郎也是朝廷官员,没有实证不好乱说,傍晚时才得了确切消息,怕再寻大伯父一见就招人眼了,就转达给了我。"

    这个解释十分在理。

    纪致诚又道:"小公爷使人查到了那曲娘子的来历。"

    曲娘子说她是从两湖来的,虽然徐砚不信她,也少不得使人去巴东县查访,路途遥远,哪怕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去的,小一个月就没了。

    而蒋慕渊知道曲娘子是王甫安寻来的,那这人必定不可能是两湖人,因为从王甫安和金老爷定下计策到实施,时间就这么多,怎么可能去两湖弄个大肚婆进京。

    曲娘子的出身,只会是这短短几日之内、能让王甫安寻到并安排她进京的周围城镇乡县。

    她这一胎直到快临盆了都不安稳,想来这半年多没少为了保胎费心,她生活过的地方,肯定会有医馆大夫记得她。

    两湖口音,怀胎不稳,如此确定范围之后,把来历弄明白,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袁二手上人多,皆出身市井,打探这种消息最是在行。

    "她是卲安县人,给她看过诊的医婆、邻居,小公爷已经安排他们进京了,卲安县府那里也交代过了,会有吏官带着她的户籍抄本快马加鞭送来京城,明日中午差不多能到了。

    替王甫安与金老爷出面寻人的是个叫李快脚,这人是京里有些名号的小贩,听说前回收了金老爷银子抹黑符家姑娘的,就有他。"

第四百三十二章 认得不认得(skyli和氏璧+)

    如此一理,事情倒也清楚。

    王甫安不愿看徐家顺顺利利往前行,金老爷就从中牵线,让李快脚从卲安找来了曲娘子,唱了这么一出戏。

    这种算计,称不上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但胜在能一下子吸引全程百姓的目光,让人津津乐道,而身处其中的徐砚本身,想要自证清白却又十分无力。

    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还是见不得光的,当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种污名一旦背上,就摆不脱了。

    偏偏,曲娘子的肚子随时会生产,徐家再着急,对着个大肚婆能怎么办?

    那高耸却又难保的肚子,就是曲娘子的护身符。

    等徐砚被流言蜚语耗尽了心神,重新来审视来龙去脉,也已经迟了。

    迟得未必能揪住王甫安和金老爷的尾巴。

    还好,眼下还不算迟。

    且那些人证,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纪致诚把所有的情况都与徐砚说明白之后,才带着徐令意一道离开了青柳胡同。

    翌日天明,街头巷尾,说道的还是昨日杨家老太太的义正言辞。

    边上有人道:"昨晚上纪家小公子与妻子一道回了青柳胡同。"

    "莫不是纪家也要与徐家撕破脸?"

    "哪儿的话,纪家是支持徐侍郎的,纪尚书昨晚上都开口说徐侍郎不是那等人。"

    另有一人嘿嘿直笑:"徐家这两个姻亲可真有意思,之前都没有什么大动静,徐侍郎昨天被叫去御书房里骂了一通,就全跳起来了。杨家是把女儿、女婿臭骂一通,就此不认了;纪家反而是护上了。"

    "可不要一护护得英名尽损啊!"

    王甫安坐在一家早点铺子里,滋溜了一碗热面,听了一通你来我往的争论,脚步轻快地去了衙门。

    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局,却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急速发展,杨家老太太那番话,听得他通体舒畅,仿若是寒冬腊月里饮了一盏热腾腾的茶水,五脏六腑都活过来了。

    至于纪家的支持...

    纪尚书是老糊涂了吧,这种浑水都淌,也不怕湿了裤子!

    他摸了摸下颚:日子差不多了,该让那曲娘子生孩子了。

    至于生下来是死是活,都扔到青柳胡同去,再让曲娘子与婆子离开京城,就只要翘着脚看热闹了。

    孩子养不养,自有京城百姓盯着徐砚,曲娘子不见了,哪怕徐砚知道了些什么,也无人可对证了。

    午间,蒋慕渊从卲安接来的医婆、大娘到了京城,杨氏亲自到了城门口相迎,一块往东街去。

    杨氏亲自出现在客栈门口,一时引了众多围观,百姓奔走相告,相携来看热闹。

    "侍郎夫人,莫不是叫老母亲骂了一通,想明白了道理,要来接曲娘子回府了?"人群中有人问道。

    杨氏不理会旁人,只看了眼画竹。

    画竹抬声道:"有些话,我们夫人想与曲娘子仔细说道说道,娘子能否出来一见?也好叫大伙儿做个见证。"

    曲娘子和那婆子闻声,自然是出来了。

    娇娇弱弱的大肚婆施施然行了一礼:"夫人有何时要问?"

    "有几个人,想问娘子认得不认得。"画竹替杨氏答了,掀开车帘子,请了其中那几人下来。

    医婆、邻家大娘...

    看清那几人模样,曲娘子的眸子骤然一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

    邻家大娘上前,道:"各位,我夫家姓谷,卲安县人,左右邻居都唤我谷大娘。

    我认得这位曲娘子,她是不是真的巴东出身,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前年就在我们卲安落脚了,住在我家隔壁。

    我亲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却是谁也不晓得那孩子的爹是谁,这事儿,我们卲安还说道了一个月呢。

    她这胎生得不好,整日里吃药,卲安的大夫、医婆都看遍了。"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百姓惊讶之余,更多的质疑。

    "你说她是卲安来的,那就是卲安来的?"有人啐道,"徐侍郎府挣扎了这么几天,就琢磨出了这么一个鬼主意?谁信啊!"

    医婆扑哧就笑了:"怎么的?她空口白话说是徐侍郎的孩子,你们所有人都信,我们说她不认得徐侍郎,你们却又不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给她诊过好几回脉、看过好几回肚子,我还知道她的肚脐边上有颗红痣呢!"

    曲娘子的脸色越发难看,整个人摇摇欲坠,落在旁人眼中,倒也难说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体弱。

    婆子跳出来,道:"你收了徐侍郎多少银子,这般败坏我们娘子名声?孩子都是他徐砚的,他知道我们娘子有红痣,这有什么奇怪的!"

    医婆冷笑:"你到处说徐侍郎后背有胎记,就不是坏人名声?"

    "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婆子跳脚,"他要是老老实实认下,我们会说道那些?"

    "我呸!"医婆叉腰,唾沫吐到了婆子脸上,"你们要是老老实实认下抹黑,我会说道这个?都这个当口上了,不想着给孩子积福,还在为非作歹,我看曲娘子你这辈子是不想安安稳稳生个能活命的儿子了!"

    "你个老虔婆,浑说些什么东西!"婆子撸起袖子就要冲出来拼命。

    杨氏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见她们要动手了,才让人隔开,她淡淡看了曲娘子一眼:"卲安县的吏官很快就会到,让他来说说,你到底是荆州城的绝户曲家娘子,还是卲安的曲娘子。"

    曲娘子浑身都颤了起来,却还是顶着一口气,梗着脖子道:"官家就能这般定人罪状?买通官府,连我的出身都要夺去,官官相护!"

    一句"官官相护",让百姓霎时间喧嚣起来,他们对杨氏带来的人没有一点儿的信任。

    "这种恶毒法子,难怪她老娘要与她划清界限!"

    "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还真是骂对了!"

    "徐家娶了这种媳妇,真真是倒霉!"

    "明明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人家杨家端正着呢,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生出这样的女儿!"

第四百三十三章 命还在手上

    杨氏紧紧抿着唇,入耳的一字一语,如一把把尖刀,往她的心里刺下去,而她,除了听着,还能如何?

    她不住告诉自己,撑着,要撑着,只要一步步进行,引出了李快脚,再引出后头的金老爷、王甫安,这局面就稳定下来了。

    婆子和谷大娘、医婆争吵不休,直到吏官赶到才停歇。

    小吏官赶得大汗淋漓,把抄来的曲娘子的户籍资料从头到尾念了下来。

    "顺德贰年出生、巴东县人...顺德十三年与父兄迁至东昌府冠县...顺德十八年,也就是前年,孤身迁至我们卲安县,"吏官看了眼曲娘子,"只一个姑娘家,父母兄长皆亡,给她入户还多审了几回,我认得她的。"

    曲娘子的牙齿直打颤:"官官相护!我不认得你们,不认得!"

    "这也不认得,那也不认得,"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进来,"那这个人,娘子认得不认得?"

    四周的百姓散开了些,露出了来人身影。

    听风提着李快脚一步步走到了客栈跟前,一把将人推了出来。

    施幺就挤在人群之中,见李快脚被听风推得一个踉跄往前扑,又暗悄悄抬腿,在李快脚的小腿上踹了一下。

    李快脚站不住了,噗通摔倒在地上。

    百姓们定睛一看,奇了。

    "这不是李快脚吗?"

    这几个常在京中传递消息的小贩,住在东街附近的百姓都十分熟悉,他们自然也认得听风,不由嘀咕上了:"小公爷这是要力挺徐家到底了?"

    曲娘子也看到了李快脚,眼中惊恐立现,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虚了:"这是谁...我..."

    "你不认得他,那你认得老婆子我吗?"跟着听风和李快脚到来的,是一个半百年纪的白发婆婆。

    虽是满头银发,但她说话中气十足,脚步轻盈。

    "这是李道姑吧?"人群中有认出来的。

    "是,就是老婆子,"李道姑看了眼围着的百姓,道,"既是有认得的,就知道老婆子给人开方子的规矩,曲娘子,你按的手印还在老婆子手上呢。"

    说完,李道姑从袖中取出纸来,打开道:"九月二十八,卲安县庆德药铺,开保胎的方子,你要不要来比比手印?"

    白纸黑字红指印,隔得远了虽看不清上头内容,但也够抓人眼球的了。

    有人不知道李道姑其人,边上便有认得的解释一番。

    "十几岁时就在西山上出家了,跟着礼明观的道竺师太学医,道竺师太救治的几个病人先后没了,一口咬定是师太开错了方子,礼明观也被砸了。

    后来才弄明白,有两个是没有按照方子用药、改了药材份量,吃死的;还有一个,师太一早就说过他药石无医,那人坚持要方子,说死了也无妨,有方子图个心安,师太才给写了,最后却...

    李道姑自那之后下了西山,一直在京城附近游历、看诊,她的规矩,所有的病况、还能不能治、之前几任大夫和她要开的方子,全部写在纸上,病人按了手印才给。"

    "那曲娘子从两湖来,九月二十八日经过卲安,也不奇怪啊。"

    "那纸上就该是沿途其他城镇大夫的方子了,李道姑这么说,曲娘子给的肯定是卲安本地的大夫的方子,"一位妇人看着李道姑,道,"我信她,她这些年救了好些人的,那曲娘子看来是靠不住。"

    李道姑才不管边上人说什么,只看着曲娘子,道:"还要不要我给你详细念一念?"

    比起空口白话,那张纸上的红指印才是真真切切的,曲娘子撑不住了,见百姓们都在看着她,她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婆子见状,立刻跳了起来:"我们娘子要生了,你们这些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一直闹个不休!

    你们徐家不要脸面,不顾香火,我们娘子还要活命的!

    若是我们娘子生产时不好了,我告诉你们,你们都背着人命!"

    婆子吼得龇牙咧嘴,眼中情绪,凶狠多余愤怒、急切。

    杨氏看着那目光,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偏过头问谷大娘道:"大娘认得那婆子吗?"

    谷大娘摇头:"不认得,这曲娘子在我们卲安时,身边没有这么一个婆子。"

    杨氏闻言,不由谨慎起来,交代画竹:"给她叫稳婆,不许这婆子进产房。"

    画竹立刻明白了,高声与百姓们道:"各位之中,有没有会接生的?还请先给曲娘子看看。

    哪怕并不精通,但只要是生养过的妇人,能帮上忙的,还是希望各位进客栈里搭把手。

    虽不是徐家孩子,但生产是大事,能叫他们母子平安,徐家会给各位红封的。"

    围观的大老爷们没了法子,几个壮实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东街上兼做稳婆营生的婆子先站了出来:"我给她瞧瞧。"

    有人冒头,后头自然会有人跟上。

    都是来看热闹的,能参与其中,那与别人说道起来,底气也足些。

    婆子要跟着曲娘子进去,被徐家仆妇拦了下来,她怒道:"你们做什么?你们是要隔开我,谋害我们娘子吗?"

    李道姑越过婆子往里头走:"我是救人的,你嘛,我不认得你,我就不知道了。"

    婆子狠狠瞪了李道姑一眼,转过头盯着曲娘子。

    曲娘子痛得整个人往地上坠,左右被两个来帮忙的大娘架住了,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她唇色惨白,嗫嗫没有出声。

    杨氏上前两步,直直看着曲娘子的眼睛,道:"生孩子是鬼门关,你这胎又极不安稳,之前赵医婆就说过,孩子许是活不了,但你的命,还是能护住的。

    我不会想要你死,你若没命了,死无对证,我们老爷这一辈子都很难得清白了,我会全力保你的命。

    李道姑也好,站出来给你接生的稳婆、帮忙的大娘们也罢,她们都与你无冤无仇,很多都是这街上的邻居,甚至在今日之前,都是替你说话,骂我徐家的,她们也不会想要害你的。

    可这个婆子,她不是伺候你多年的人手吧?是让你给我们老爷泼脏水的人送到你身边的吧?

    她会希望你活着吗?你死了,我们无法自证清白,她就能交差了。

    曲娘子,现在你的命还在你自己手上,你要让这个婆子进你的产房、看顾你生孩子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要她进来

    杨氏的声音不重,但这几句话,却份量沉沉,一下子让看热闹的人都懵住了。

    有品得快的,立刻就听明白了,不由感慨杨氏这几句话太重要了。

    就像是一把尖刀,直直刺入了曲娘子和婆子之中,要把筋骨直接划开了。

    若真如卲安县的吏官所言,曲娘子早就失去了父母兄弟,孤家寡人一个,那她参与进来,图的肯定是银子。

    孩子保不住了,拿来做文章,可自己的命呢?

    性命当头的事儿,谁会不惜命?人都死了,图来的银子还给谁花去?

    事情真假,曲娘子这时候的反应,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婆子也察觉到了杨氏话中的"凶狠"意图,她死死看着曲娘子,想说"娘子莫要被她挑拨离间",可话在嗓子眼里转了转,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要是她这么说了,不就是证明了她不是曲娘子的亲信,不是长年累月伺候娘子的吗?

    不能说,又不能不说,婆子急得不得了,要不是徐家的仆妇拦着,她都要跳起来抓杨氏两下了。

    曲娘子死死咬着唇,目光在杨氏与婆子之前来回转。

    她的思绪其实并不清晰,被杨氏请来的人一步步逼到现在,她早就乱了阵脚。

    再者,肚子早不发动、晚不发动,却在此刻要落下来了,痛得她脑袋跟炸裂了似的,根本无法妥善思考。

    可关乎性命,曲娘子再是无法集中思路,也渐渐想转过来。

    杨氏的话是有道理的,这群只看热闹的妇人不会要她的命,可婆子不同,也许真的会...

    最初商量的时候,说得自是好好的。

    孩子生下来,不管生死,都送去青柳胡同。

    死胎,她救不回,活的,在徐家长大肯定比跟着她这个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娘强。

    徐家要脸面,满京城的百姓都看着,就不会亏待了孩子,哪怕憋屈膈应,不用心培养孩子,但吃穿上不用愁,比她来养,好太多了。

    而她自己,生下孩子之后,婆子就会安排她离开京城。

    只是,那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的安排了。

    眼下,眼瞅着要被拆穿了,李道姑拿着的手印就是最好的证据,两厢一比较,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要再继续闹下去,只有一尸两命了。

    她死了,婆子继续吵闹,把她的命怪罪到李道姑头上,骂她们伪造了证据...

    曲娘子越想越心惊,她抬眸看着婆子,见对方眼神中透着凶光,她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不..."曲娘子摇着头,嘴上一个劲儿地道,"不、不要让她进来...不要她进来..."

    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却如狂风骤雨,一下子吹散了遮在众人眼前的阴霾,使得人豁然开朗起来。

    边上的百姓一时间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已然对婆子和曲娘子之前控诉徐砚的那些话产生了质疑。

    杨氏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又重新握紧了——眼下,还不是松懈的时候,罪魁祸首,还没有拉出来呢。

    曲娘子已经被妇人们抬进了客栈里头,要帮忙的人都一拥进去了。

    客栈的东家虽然不想沾染血光,但接了曲娘子这门惹全京城关注的生意,也就做好了留地方给她生产的准备,一锅一锅的热水都备上了。

    杨氏此时才走到婆子跟前,垂着眼看她:"曲娘子不要你进去,她怕你害她,事情如此清楚了,你还要挺着不说吗?"

    婆子青着脸,恶狠狠看着杨氏:"你们就是欺负娘子临产前脑袋不清楚,吓了她一整天,平常人都吓坏了,何况一个大肚婆!"

    "你看看你的眼睛,是你吓了她,还是我吓了她?"杨氏冷笑一声,指着李快脚,道,"你们两个,谁先说?还是什么都不说,等曲娘子生好了孩子,再来与你们对质?"

    婆子啐了一口,偏过头去不说话。

    曲娘子要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并不容易,就算保住了命,能好好说话吗?

    再者,曲娘子只知道要把孩子塞给徐砚,旁的事情,一概不知道。

    即便她证明了徐砚的清白,背后之人的身份,也不会叫她捅出来。

    婆子不说,李快脚也不吭声。

    听风上前,蹲下身捏住了他的下颚,道:"那两位的银子够买你的命吗?

    你也是糊涂人,在京里做你的消息贩子,赚些酒钱,不就足够了吗?

    这种陷害朝廷官员的事情怎么能掺合?露馅了,人家还有银子买命,你有吗?

    这事儿已经是清清楚楚的了,要我说,将功补过,第一个说出来,指不定还能留着命。"

    最初的"那两位"三个字,听风说得很轻,只李快脚听到了,后头那几句,听风抬高了声音,叫百姓们一道听了。

    李快脚的眼珠子转了转,满满都是心虚。

    听风能说出"两位",就说明其知道下黑手的王甫安和金老爷,只是希望这两个名字从他李快腿的嘴巴里出来罢了。

    身份已经明了,就算他不合作,听风一定也会有其他办法让王甫安和金老爷浮上水面。

    到了那个时候,死扛着的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诬陷朝官,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啊,与他收了金老爷银子,满城说符姑娘坏话不是一回事啊!

    他当时怎么就会被银子迷了眼,应下了呢?

    真的是叫鬼上了身了!

    "我真的能将功补过?"李快腿急切道,"你是小公爷的亲随,我信你说的,只要我能活命,我就说出来。"

    听风没有立刻应下,只看了眼左右百姓。

    听戏的人比李快腿还急切,谁管李快腿死活啊,"真相"才是最重要的,那曲娘子和婆子眼瞅着是靠不住了,那她们陷害徐侍郎的缘由到底在哪里呢?

    这可真是急煞人了!

    "应了他应了他,谁乐意砍他脑袋啊!"有人高声叫道。

    听风这才笑了:"这事儿我做主不得,但这么多人替你留命,我总会帮你说道一两句的。反正事情很简单,你不说,死路一条,说了,许是有活路。"

    李快腿急吼吼道:"是金老爷和王员外郎那对亲家!是他们让我找个大肚婆来陷害徐侍郎的!"

    两个名字道出来,一片哗然。

    有人不信:"金王这对姻亲不是闹僵了吗?"

    "我鬼知道他们怎么又混到一块去了!这婆子的男人是金家在城南乌岩庄子里做事的,"李快腿转头骂道,"金老爷找我做的缺德事又不是这一回!前回他编排符姑娘时,也给我塞了银子的。"

    "你!"婆子气得大气直喘。

    李快脚倒戈,她知道,大势已去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给别人数钱

    婆子清楚,这么下去,要扭转局面已经不可能了,但就此束手就擒,她是不愿意了。

    "你收了徐家多少银子?"婆子厉声大叫,"徐家太狠了啊!不止不认孩子,还要借机陷害其他人。

    把那两位老爷拖下水,你们徐家就有救了吗?

    我告诉你们!没有救的!抬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就在上头看着,你们会有报应的!

    血口喷人,都是血口喷人啊!"

    画竹哼了声,骂道:"你还晓得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个恶心肠的婆子,怎么不怕报应啊?"

    李快脚不怕那婆子,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经过。

    "这黑心主意是金老爷想出来的,他那人就是乌七八糟的点子多,为了能说得像模像样,王员外郎翻了工部的记档,定了几个时间,徐侍郎背后有胎记也是王员外郎说的,"李快脚道,"事情定了,就要寻人做,王家就那么点家底,没有人手可用,就从金家庄子上调了这黑心婆子来。

    金老爷说,金家牵了线、出了人手,他王家不可能就做那么一点儿不痛不痒的活计,最后就由王员外郎给了银子。

    我在京城附近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个生不下好胎的曲娘子,让她来唱这么一出戏。

    也不用她做什么,要紧话,婆子都会讲,她只要等着生就好了。

    说起来她也是个坑人婆娘!给李道姑按过手印的事儿,她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但凡她提了,我绝对不会用她,这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嘛!"

    "你说是金家牵线、王家出钱,可有实证?"有人问道。

    "这婆子的男人就是乌岩庄子的,找附近村民认一认就知道了,"李快脚答道,"王员外郎的银子又没有刻名字,我当然没证据,但你们把金老爷找来呀,他自己裆下漏风了,你们且看看他会不会替他亲家背了全部罪状。

    金老爷要是硬气到那个地步,要一个人扛下来,我敬他是条汉子!"

    看热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老爷是条汉子吗?

    肯定不是啊!

    这还用问?满京城都知道他不是个汉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按照常理,之后该是徐家把婆子与李快脚押到衙门里,写状书告金老爷与王甫安,杨氏一面让人看顾好生产的曲娘子,一面要把这两年送去顺天府。

    看戏的自然是一窝蜂地涌上来。

    东街离顺天府不远,可看戏的人多,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一时间水泄不通,根本前进不得。

    有人被堵在外层,并没有听清楚客栈门口的动静,不住问着左右,自有一群"好心人"替他解答。

    一番因由了解下来,有人因为曲娘子的态度而对婆子起了疑心,再听了李快脚的话,更是嘀咕一片。

    可也有人,相信徐砚的银子能让李快脚推磨,这一定是徐砚编排出来的鬼话。

    "李快脚,你也是东街上有名气的小贩呢,怎么能收了徐家的银子,做这种事情呢?"有人指点道。

    质疑的声音从背后转开,李快脚用力挣了挣,硬扭过头去,吼道:"屁!银子要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我若是没掺合其中,我承认做什么?这是掉脑袋的罪啊。

    我都没有想明白,我当时怎么就被金老爷和王员外郎几句话说动了,去掺合这破事啊!

    现在好了,落在小公爷手里了,这时候不赶紧认罪、戴罪立功,我的脑袋就真搬家了。

    你说金老爷和王员外郎没让我做这事儿?那是他们让你做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

    之前被哄得团团转也就算了,事到如今都转不过弯来,就你的脑子,还看什么热闹啊,看也看不懂!"

    那人被李快脚劈头盖脑骂了一通,涨红了脸要反驳,被边上其他人一阵笑话。

    "这都看不懂?"有汉子撇嘴,"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说得就是你这种人吧?"

    "你也太好骗了,这么明白的事儿,你还被牵着鼻子走?"

    一时间嘲讽声四起。

    落在杨氏耳朵里,她不觉得痛快,反而是一肚子的讥讽和冷笑。

    是啊,就是这么明白的事儿,让徐家在这几天里被满京城的痛骂,一条条解释都给了,却换不来信任。

    此刻笑话别人"好骗"、"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牵着鼻子走"的,在今日曲娘子倒戈之前,一样在做着给别人数钱的事儿。

    若不是谷大娘、李道姑、李快脚一个个出现,逼垮了曲娘子的心防,让她听进去了杨氏的话,与婆子划清界限,这事情还焦灼着,而这些人,还继续不信。

    明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却生生觉得比人高出一头,愣是不记得他们自己在不久前也是那么的"傻"。

    徐家需要这些百姓帮着说话,需要在事情大白之后挽回声誉,必须要靠这些看戏的人。

    杨氏不能得罪他们,只能在心里感慨一番。

    一行人还只走出了五间铺面,就听到人群之中穿来一声惊呼。

    "哎呦这不是金老爷吗?"

    这一下又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踮着脚张望。

    "金老爷?人呢?快问问他认不认罪!"

    所有人都在找,这让金老爷根本无处遁形,被发现了之后,一点一点被人群推挤到了李快脚跟前。

    金老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出戏是他的手笔,他自然要来看热闹的,听说杨氏领着人往客栈去了,金老爷就赶来了东街,上了客栈对面酒楼的雅间,居高临下看戏。

    不看还好,一看就知道坏事儿了,金老爷急匆匆下楼,想寻王甫安商量后续。

    他刚出了酒楼,就被几个人堵上了,别人不打也不骂,就是不让他走。

    金老爷急得不行,又不敢喝斥嚷嚷,引来了旁人注意,那他就走不脱了。

    这般一耽搁,就到了这一刻,他与李快脚大眼瞪小眼。

    而暗悄悄办完了这些事情的施幺,则重新混进了人群里,时不时嚎上一嗓子,像极了看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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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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