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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 顺耳

    自家的团圆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闵老太太得意坏了,一杯接着一杯饮酒,话里话外,都是儿子得力。

    “儿子给你送终,女儿能给你捧牌位了?”闵老太太抿了口酒,“还给西林胡同送什么金镶玉,我们令峥、令澜出生时,都没见你上过多少心。”

    本该是高高兴兴的一桌饭,叫闵老太太絮絮叨叨一通,谁也不痛快。

    徐老太爷气得够呛,拍着桌子道:“我还没老透呢!现在就惦记着捧牌位送终,你怎么不先去山上替我把坟做了?”

    这话说得极重。

    闵老太太唬了一跳,对上徐老太爷的怒火,酒气醒了大半,也晓得自家太过得意忘形了。

    看得懂眼色是一回事,乐不乐意收敛又是另一回事。

    闵老太太显然是那个不会收敛的人。

    这对老夫妻眼瞅着又要闹起来。

    徐砚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这等场面了,他一路车马劳顿,哪想到吃顿饭还有争执在等着他。

    他也没有精力劝和,干脆借口疲惫,告罪离席。

    闵老太太记挂儿子,一听徐砚累了,哪儿还有心思和徐老太爷争口头长短,当即暖声暖语的关照了儿子儿媳一番,让两房人都散了。

    清雨堂里闭了门,徐砚靠坐在罗汉椅中,闭目养神了一刻钟,整个人才清明过来。

    “金镶玉是怎么一回事?”徐砚睁开眼睛,示意杨氏在边上坐下,他回京不过半日,又进宫面圣,家里的事情还弄不清楚状况。

    杨氏讪讪笑了笑。

    做媳妇的与丈夫抱怨公爹婆母,原不是个合适的举动,但杨氏晓得徐砚性情,其中是非他能辨别。

    再者,她真要埋怨的也不是公婆,而是娘家人。

    “我从头说吧,”杨氏理着思绪,道,“原是我娘家那儿出状况,老爷与小公爷、黄大人一道肃清两湖官场,杨家里头不怎么看好。

    他们担心圣上震怒,他不会处置小公爷,可能就拿老爷与黄大人开刀了。

    因而过年时,我母亲话里话外就要与我们划清界限,不再让我与娘家往来。

    我虽是妇人,却也知道老爷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利事,打压贪官污吏、为民求福,这搁到哪儿都是没有错的。

    哪怕老爷因此遭到贬谪,您也是做了一个朝廷官员该做的事,后世自有明辨。

    我自是会与老爷同进退,娘家那儿既然不辨是非,那疏远了就疏远了吧……

    这半年多,已经断了往来了。

    徐家与杨家分道扬镳,外头一直有些传言,觉得我们徐家往后势单力薄了。

    重阳那天,好似有人在老太爷跟前说道,把老太爷给气着了,又觉得老爷在官场上没有一个能互相扶持的亲戚,就想到大姑姐了。

    云齐媳妇上个月刚生了个儿子,洗三时依旧没往侍郎府送帖子,我们也就没有去。

    老太爷想与顾家走动起来,使人送了个金镶玉给孩子,老太太就……”

    杨氏这番话说得漂亮又顺耳。

    不好的都是由她娘家而起,公爹婆母矛盾,也是叫她娘家闹出来了,反正不是老徐家的不是,而她的立场也摆得明明白白。

    徐砚听罢,感慨不已。

    他身处官场,自然晓得岳家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被打压的可能。

    黄印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在乎,徐砚不同,他上有老下有小。

    可为了保全自家,而不顾心中道义?

    读书科考、入仕为官,徐砚自有抱负,知道善恶,明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哪怕是沿着岳家铺的路青云直上,为了前程也做过些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官场上的圆滑、合流,他一概都懂,也混得不差,但心中的血还是热的。

    身处一片泽国的两湖,看到家破人亡的百姓,没有人能视若无睹。

    在灾区的每一天,都是给心中的炉火添一小撮稻草。

    况且,谁又能说,与蒋慕渊、黄印一起把两湖翻过来,一定会遭受圣上的怒火呢?

    徐砚认为他的选择没有错,会给徐家带来的也不一定是灾难,可杨家在元月里直接给他的仕途定了“死刑”,又叫对娘家掏心掏肺的杨氏都不许上门去,这就做得过了。

    岳家那几个老太爷、老太太,在做人为官的道义上,想得还不及他的妻子明白。

    至于自家……

    徐老太爷念起了女儿,根源上是为了他这个儿子,而闵老太太与继女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了,没什么好说的。

    “都说子不言父之过,”徐砚感叹道,“但在大姐的事情上,是父亲与母亲不对,大姐不愿与我们往来,也不奇怪,换作谁能没点儿怨气呢。

    我也想与大姐那儿多往来,但总归要顾忌着些母亲的想法……”

    提起同父异母的姐姐,徐砚一时词穷,哪怕是与杨氏交谈,都很难准确表达姐弟之间的关系。

    杨氏倒是能领会其中原因。

    姐弟并非有天大的矛盾亦或是不和睦,况且杨氏进门时,徐慧还未出阁,杨氏知道徐慧与两个弟弟是怎么样相处的。

    互相之间,不冷也不热。

    当没有这个人,那是不可能的,可热络亲切,就成了闵老太太的刺了,徐氏不会做那等惹是生非的事儿,徐砚兄弟亦不会让老太太跳脚。

    这种平衡,哪怕是虚假的表面平稳,也是这姐弟三人最合适的相处法子了。

    但调转头来,说徐砚与徐驰对姐姐有多关心、多护着,那也是睁眼说瞎话,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亲情,中间还夹着个老太太,谁替谁掏干净心肺。

    若只论血缘,自是如此的,可牵扯了官场利益,就又是另一桩故事。

    同朝为官,昨儿仇人做了今日亲兄弟的亦不是少数,何况徐砚与徐慧并未深仇大恨,像镇北将军府这样的姻亲,能走动的断然不乐意疏远。

    徐砚把杨昔豫、魏游接来侍郎府,请了先生教导,也赞同杨氏接顾云锦来长住并说服了闵老太太,有其想要名声的想法,也是维护亲戚关系的手段。

第四百零七章 悔不及

    徐家与顾家闹翻脸,这不是徐砚想要看到的。

    侍郎府虽然是他的府邸,但家里还有父母,徐砚多少要顾忌些。

    眼下听说徐老太爷转了态度了,他的心思也就动了起来:“依你看,大姐那儿会愿意跟娘家走动吗?”

    杨氏讪讪,笑容都勉强了许多。

    可这其中问题,不是她此刻回避就不存在了的,杨氏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大姑姐那里,对二弟妹还是很客气的,令意与云锦的关系也很好;跟我们长房……

    换作是我,我是过不去这个坎儿的,再说,云锦不松口,大姑姐哪有不管她的想法,直接与我们冰释前嫌的道理。

    便是亲母女俩,这么做都会有心结的,何况是继母女……

    说起来,怪不得大姑姐与云锦,是我当时急功近利,鬼迷了心窍,才想出那等主意来,最后弄了个鸡飞蛋打,不止云锦与我离心生分,娘家也没记着我什么好。

    我悔,也悔不及了。”

    徐砚看着杨氏,长长叹了口气。

    杨氏坦诚了错误,也反思了,徐砚这会儿再揪着不放也于事无补。

    他拍了拍杨氏的肩膀:“做人,哪有一辈子不走错一步路的,现在想转过来了,就好了。

    顾家对我们有想法,那我们还是避着些,免得彼此面对面还越发尴尬。

    二房与她们处得好,那就让二房去。”

    “那官场上的关系……”杨氏试探着问道。

    徐砚笑了笑,镇北将军府驻守北疆,走得远近,对他的影响不算大,真正有关系的是傅太师府与宁国公府。

    傅太师在朝中名声极好,是个分得清公私关系的,而蒋慕渊,徐砚在两湖与对方共事过,只要他认真为官,徐家别给顾云锦添堵,蒋慕渊不会来为难他。

    可要说提携他一把,就眼下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可能。

    徐砚也不想再强求。

    “以我的年纪,这个官职已经是顺风顺水了,岳家功不可没,”徐砚叹道,“不能因他们如今的选择就否认从前,前因后果,都是一路的。

    说到底,也是我徐砚运气好,得了你这个妻子。这一次去两湖,也是因为你替我牵线、让我认得了应文礼应大人,不然我们肃清两湖不会那么顺利,这都是你的功劳……

    都说两湖救灾辛苦,可我今日回来,听到久违的父母争执,就觉得还是在两湖轻松些。

    这么一想,你在京里面对娘家、婆家与外头压力,你辛苦了。”

    夫妻两人絮絮说了一个时辰,徐砚的夸赞让杨氏的心里滚烫滚烫的。

    丈夫能认同她的付出,体会她的不易,哪怕只是嘴上的几句话,还是叫人欢喜又感动的,也让杨氏觉得,与娘家一刀两断是有价值的。

    她想,就为了徐砚对她的这份尊重,她就应该做得更好,替他的官途谋划更多的路子。

    闵老太太短视,不知道背靠有兵权的将军府是大树底下乘凉,而顾云锦嫁了蒋慕渊,那更是添了一道稳固高墙。

    杨氏知道顾云锦不会理会她了,甚至可能会当众叫她下不了台,她肯定不能再凑上去。

    若不然,即便她存了讨好之心,也会变成煽风点火的。

    她能用的只有徐令婕。

    顾云锦并不曾为难过徐令婕,而徐令婕也是去过西林胡同,她们之间还能说几句话。

    当然,杨氏的这些小算盘,真传到了顾云锦那儿,只能换来嗤之以鼻。

    顾云锦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杨氏回到最初那亲近和睦的四年,否则,她前世的十年,又算是什么呢?

    对杨氏放下心结,就是对从前的自己的不仁慈。

    用徐砚的话说,不能因他们现在的选择就否认了前世发生过一切,她不会死盯着要杨氏付出什么代价,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云锦固然会理会徐令婕,对错也分个大小。

    徐令婕不是黑心黑肺,她就是个没脑子的,想事情简单又直接,跟这样的人讲究记恨一生,那真是自己不饶过自己,吃饱了撑着了。

    顾云锦真正记恨的是贺氏,是贺氏身边的那几个爪牙,是杨家那几个帮凶,他们是处心积虑要她的命的。

    这辈子,顾云锦是不太可能跟贺氏打交道了,但若是贺氏倒霉、杨家倒霉,她还是很愿意看到的。

    只是,顾云锦也没有想到,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儿真的就发生了,还来得叫人措手不及。

    徐砚回京后的第五天,侍郎府里摆了小宴,请姑爷纪致诚吃酒。

    徐令意回门时,徐砚还在两湖,纪致诚没有正式拜见过伯父,这次算周全了规矩。

    为了热闹些,魏氏也把魏游叫上了,又拗不过徐老太爷明里暗里的意思,给西林胡同也下了帖子,虽然她清楚,顾云锦和徐氏是不会来的。

    杨家那儿,谁也没有去知会,但出人意料的是,杨昔豫与阮馨一道来了。

    杨昔豫毕竟在侍郎府里生活了好几年,门房上为难谁也不至于为难他,禀到了仙鹤堂里。

    杨氏再不满贺氏,对杨昔豫还是有些感情的,人来了,总不好赶出去吧……

    徐老太爷则琢磨着,莫不是杨家知道先前的想法错了,做长辈的下不了台面,让杨昔豫来打先锋?

    既然对方主动示好了,他们徐家总端着架子也不像话,不如也退一步吧。

    如此,杨昔豫夫妇进了徐家门。

    阮馨是头一回来侍郎府,哪怕徐令婕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杨昔豫后头,态度摆得不错。

    今日登门,是阮馨一个劲儿哄着杨昔豫来的,杨家里头还不晓得状况。

    阮馨与贺氏婆媳关系差透了,反正两看两相厌,贺氏无事也要闹三分,那也不差这一桩了。

    因着纪致诚在场,徐老太爷便是演戏也要让徐家演出一团和睦来,表面上,这顿饭吃得还挺热闹。

    闵老太太都收着劲儿,只徐令婕一人,真真正正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撤桌后,徐令意被魏氏叫去说悄悄话了,阮馨在杨氏跟前装乖巧,徐令婕无人说话又无处宣泄,干脆回自个屋子睡午觉去了。

    迷迷糊糊,也不清楚睡了多久,徐令婕被大呼小叫声惊醒了。

第四百零八章 没有一个字能信

    一听到架子床上有翻身的动静,杜嬷嬷就知道坏了。

    徐令婕是个起床气大过天的,况且今日中午憋着火,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被吵起来,哪里能舒坦?

    杜嬷嬷赶紧摸到了床边,正好迎面接住了徐令婕砸过来的引枕,好声劝道:“姑娘,好姑娘,莫气莫气。”

    徐令婕的脸还埋在枕头里,不耐烦道:“在吵什么?天塌了?”

    “这话可说不得!”杜嬷嬷俯下身,一面拍着徐令婕的背,一面哄道,“是太太那儿闹起来了,不是什么好事儿,姑娘还是顾着自己睡……”

    “聋子才睡得着!”徐令婕的耳边除了杜嬷嬷的哄声,还有正院那儿传过来的吵闹声,吵得她的心火一阵阵往上窜。

    她坐起来,掀开幔帐下了床,随手抓过外衣披上,也不顾披头散发,直直往杨氏那儿去。

    杜嬷嬷刚才在门边听了两嘴了,大体知道事情,哪里敢让徐令婕过去火上浇油,赶紧拦道:“姑娘,姑娘这个样子不能出屋子,好歹把头梳了。”

    “一个院子的正院跨院,还讲究什么?”徐令婕啐道。

    “这不是今日有客嘛!”沈嬷嬷不让。

    徐令婕顿住了脚步,她睡得迷糊,都忘了今日家里有客人了。

    能到清雨堂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不可能是徐令意与纪致诚,反正不是杨昔豫就是阮馨!

    在徐令婕眼里,杨昔豫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阮馨黑心黑肺、无事生非,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不该让他们进门来,来了就闹事!”徐令婕挥开沈嬷嬷,大步冲出了屋子。

    穿过月洞门,徐令婕看清院子里的状况时,一下子就懵了。

    杨氏自是黑沉着脸站在廊下,而徐令婕以为的罪魁祸首……

    阮馨面露讥讽,一言不发,杨昔豫垂首站在一旁,也不吭声。

    所有的动静都来自于邵嬷嬷与画梅。

    一向讲究姿态的邵嬷嬷没有半点儿庄重,光着一只脚踩在地砖上,脱下来的鞋子握在手中,狠狠往画梅身上抽打。

    “我让你浑!让你糊涂!你爷你奶把你交给了我,我怎么养出你这么惹事精!”邵嬷嬷一面狠打一面骂。

    画梅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散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没有顶邵嬷嬷一句嘴。

    其余人手能避的都避了,避不过的,眼观鼻鼻观心,巴不得脑袋埋到地底下。

    而这对叔奶奶、侄孙女已经又哭又打了有一阵了,徐令婕听见的动静,全来自这两人。

    徐令婕愣了片刻,走到杨氏跟前,疑惑道:“母亲,出了什么事儿了?”

    一面问,徐令婕的眼睛一面往阮馨和杨昔豫身上瞟。

    怎么这两个讨厌鬼没点儿动静,画梅和邵嬷嬷又唱的那一出?

    “吵着你了?”杨氏皱了皱眉头,“与你无关,你回你自己屋里再睡会儿,画竹,跟杜嬷嬷一块把姑娘送回去。”

    徐令婕哪里肯依,当即要跳起来,被得了吩咐的画竹和杜嬷嬷一人一边架回了东跨院。

    直至看不到徐令婕身影,杨氏才冷冷与邵嬷嬷道:“行了,你打完了,我还打不打呀?”

    语气听着平静,实则是气过了头,都懒得发作了。

    别看邵嬷嬷打得凶,杨氏还能不明白她?这是先下手为强,是在护着画梅呢。

    邵嬷嬷听了,把鞋子一扔,扑通给杨氏跪下了,抹了把老泪纵横的脸,哭道:“太太,发生这种事情,画梅她也不想的呀……”

    画梅不住给杨氏磕头:“太太,奴婢是怕豫二爷酒后瞌睡着凉,才送了毯子过去,奴婢也没有想到,豫二爷吃醉了把奴婢当成了豫二奶奶,奴婢求饶了也挣扎了,可奴婢力气不够……

    若不是正好有两个妈妈听见动静寻过来,奴婢实在脱不了身……

    奴婢这样的身份,却出了这种事情,奴婢没脸再伺候您了,也对不起奴婢的叔奶奶,您让奴婢一头碰死吧……”

    画梅哭天抢地的。

    徐令婕虽回了东跨院,但也竖着耳朵听,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事情,气得直跺脚:“我就晓得与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有关!什么破酒量、什么破酒品!这下好了,要出人命了吧!”

    画竹垂着头,没有附和徐令婕的话,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画梅那番说辞,也就骗骗不知情的人,画竹是知道内情的,自然明白那是一派胡言,没有一个字能信!

    那两个搭在一块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在杨氏眼皮子底下就有首尾了。

    只不过是瞒得好,杨氏信任邵嬷嬷,爱屋及乌的也信任画梅。

    况且,杨氏自个儿没有那男女之间的污浊心思,不会杯弓蛇影的怀疑丈夫与丫鬟,那就更不会整天猜忌屋里丫鬟与侄儿有不妥当了。

    杨昔豫与石瑛不清不楚,已经让杨氏目瞪口呆了,哪里会想到自家侄儿胃口大,一个丫鬟不够,还有第二个。

    说什么是杨昔豫认错了人,那分明就是画梅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了。

    杨氏与娘家断了往来,画梅能在杨昔豫跟前露面的机会就少了,她怎么会不着急呢?

    与其漫漫长拖下去,不如来个狠的。

    特特给酒后休息的杨昔豫去送毯子,等两人近了身,画梅大叫把人引来,这事儿就闹到台面上了。

    追究起来,并非画梅想爬主子的床,而是主子认错了人,她有错,也不是要打死发卖的大错。

    画梅是吃准了杨昔豫的脾气。

    杨昔豫那个软性子,叫画梅贼喊抓贼,也不敢反打一耙。

    让他在杨氏和阮馨面前,承认他与画梅早有勾结,那还不如酒后认错人呢。

    至于画梅……

    画竹撇嘴,真想撞死的早已经撞了,哪里还跪在那儿废话连篇!

    可即便知道内情,画竹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杨氏离不开邵嬷嬷,哪怕有所心结、疏远,最后还是会重用的,那毕竟是她的奶娘。

    画竹为此得罪邵嬷嬷,有害无益,她才不多那个嘴。

    徐令婕依旧气得浑身抖,而杨氏那儿,淡淡看向杨昔豫,问道:“你仔细说说。”

第四百零九章 饮鸩止渴

    “姑母,我……”杨昔豫刚一开口,就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落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

    这一年多,他在京中行走,已经不是那个叫其他读书人佩服文采、夸赞诗词的杨二爷了,别人看他的眼神之中,戏谑多余欣赏。

    才华再受推崇,在风流事之下,还是落为陪衬。

    可那些同是文人的打趣、看戏目光,与一院子妇人是截然不同的。

    才子们的目光,杨昔豫感受得多了,还能以别人羡慕来自我开解,古往今来,士子风流,这并没有什么。

    妇人的目光,却真叫他理直气壮不起来,让人更是瘆得慌。

    姑母、妻子、相好、一众丫鬟婆子,她们神色不同,眼中情绪想法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看着他,等他说话。

    杨昔豫想说,事情不是画梅讲的那样,他哪里有认错人拉扯着她不放,分明是画梅主动靠过来,与他亲昵的。

    话到了嘴边,察觉到画梅那悲愤欲赴死的眼神,杨昔豫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说,或者说,他不敢逆着画梅说。

    这些女子温柔起来是真温柔,但恶毒起来,也是真的恶毒。

    石瑛就是例子。

    杨昔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万一画梅不管不顾,要来一招同归于尽,她没得活路了就拉他垫背,那怎么办?

    将错就错认下了,顺了画梅的心思,还能太平。

    思及此处,杨昔豫打量了阮馨一眼。

    “的确是半醉半醒地认错了人,是我有错……”杨昔豫说完,拉着阮馨的袖子,道,“我以为那是你……”

    “哦?”阮馨嗤笑一声,“那现在怎么办?你是要抬回府里,还是让姑母把人打发的远远的?”

    杨昔豫垂首,道:“你与姑母做主吧。”

    说的是让别人做主,但那两个“别人”哪里会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杨氏被气笑了:“我做主?我能做什么主?你们底下一个个主意大着呢。

    你有多长日子没有进过青柳胡同了?别提你母亲!我说的人是你!今儿个不请自来,来了也就来了,还给我闹出这种笑话来。

    我的丫鬟与我的侄儿,说出去了,你们不觉得丢人,我都抬不起头来。

    把人送去杨家也好,发卖了也罢,反正你母亲都会把事儿算到我头上。

    我在她那儿没有落到过半句好话,我何苦给你出头拿主意,你们两夫妻自己商量去吧。”

    扔下这么一段话,杨氏当场不管,甩了袖子回了屋里。

    杨昔豫被杨氏劈头盖脑训了一通,只能再看阮馨。

    阮馨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往外蹦:“二爷不晓得如何是好了?我也不知道呢。不如问问画梅姑娘,看她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画梅闻言,连连给阮馨磕头:“奴婢让太太、豫二爷、豫二奶奶闹了这么一场笑话,奴婢罪孽深重,豫二奶奶不宽恕,也是人之常情,奴婢想好了,奴婢以死谢罪。”

    阮馨自幼长在书社,她有才名,固然是各种经典读了很多,但其他杂七杂八的偏门书,她也没少看。

    再者,她打理过姑娘们的词会、书画会,见过各种人,各式手段也都了解。

    把人架在火上烤的伎俩,她自己就用过,又怎么会看不穿呢。

    她若不“原谅宽恕”,画梅这条人命就背在她身上了。

    姑母身边的奴婢,是她做侄媳妇的能喊打喊杀的?

    即便出现这种气愤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动手。

    偏偏,能动手的杨氏做了甩手掌柜,阮馨越想越憋屈,家里还有个老虔婆摆不平,却又……

    是了,有个老虔婆呢!

    阮馨勾了勾唇,笑了:“我对你倒也是熟悉的,你以前来杨家看我,与我说过很多话,让我知道姑母关心我与二爷,给我不少信心。

    今日这事,本就是二爷不是,若为此害了你性命,我于心不安。

    哪怕不为了我自己,也该给二爷、给杨家积德攒福不是?

    行了,你往后就跟着我吧。”

    画梅面上感激万分,心里却笑话阮馨的好拿捏。

    杨昔豫也没想到阮馨这般好说话,又这般大度懂事,心里升腾起了些许愧疚,虽然那愧疚只短短一瞬。

    而对阮馨的应对大感意外、甚至是难以置信的,一个是杨氏,一个是阮馨的陪嫁丫鬟。

    杨氏见多识广,阮馨那几句话,台面上能哄一哄人,背地里怎么可能有半点真心?推己及人,杨氏是不信她的。

    陪嫁丫鬟是了解阮馨,以阮馨的性子,这个亏是不可能吃的。

    阮馨却不多解释,隔着窗与杨氏告罪了一声,准备回杨家。

    经过画梅身边时,她斜斜睨了一眼:“姑娘也收拾收拾动身吧,侍郎府丫鬟的衣裳,往后穿不着了,你简单些吧。”

    画梅自是应了。

    杨家那儿,贺氏已经知道他们去侍郎府了,使人在门房上候着,气势汹汹要训话。

    阮馨下了马车,面无表情与杨昔豫道:“事情是二爷惹出来的,母亲那儿,二爷自己说去。”

    搁下了话,阮馨自顾自回屋子。

    没了旁人,小丫鬟才匆忙问道:“奶奶这是为何?奴婢越想越不对,奶奶与那画梅姑娘模样身形没有一点相似,二爷中午才饮了多少酒,怎么可能吃醉认错?前有石瑛不清不楚,谁知道二爷是不是……”

    “十有八九是。”阮馨深吸了一口气,自从弄明白了石瑛事情的真相,她就知道杨昔豫身边迟早会添人的,只是没有料到,人来的这么快。

    小丫鬟急了,道:“那您还……”

    “我缺一个去老虔婆跟前挨骂的人。”阮馨冷笑道。

    虽然当娘的犟不过儿子,但总让杨昔豫冲锋陷阵,夹在中间,时间久了,他也会烦会腻的。

    偏贺氏非要逞婆婆威风,还有一个奶婆婆指手画脚,阮馨一人应付不过来,那就把画梅顶上去吧。

    若是寻常妾室,贺氏指不定还自矜身份瞧不上,但画梅是杨氏的人,贺氏一准跳起来,死咬着不放了。

    阮馨需要一把枪。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与其闹腾不休,不如把枪捡起来。

    另一厢,杨氏坐在屋里,一脸疲惫。

    阮馨的想法,她多少能猜到一些,却不太看得上这种“饮鸩止渴”的法子,可她也没精力工夫去管阮馨,她只知道,事情迟早传开,闵老太太会骂她一个狗血淋头。

    这也就罢了,最让她心烦的,是徐砚会被人指点笑话。

    徐令婕从东跨院被放了出来,见杨氏颓然坐在桌边,她替母亲委屈,一股子气血上涌,憋得受不了,转身就冲出了清雨堂,坐马车到了西林胡同。

第四百一十章 一股脑儿

    “所以,你就来寻我说了?”顾云锦支着腮帮子,抬起眼帘道。

    徐令婕吸了吸鼻尖:“我就是憋得慌。出了这种事情,我还能与谁说去?”

    “也是。”顾云锦颔首,很是认同。

    在顾云锦眼中,徐令婕只是个闺阁里的姑娘,一根筋,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见得太少了。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偏这样的丢人事情,徐令婕不能与外人说,她这点机灵还是有的,可一个字都不说,委实难受。

    而府里,谁能听她倒豆子一般骂那几个人呢?

    侍郎府里上下,这会儿怕是各个都想骂人,轮不到徐令婕说话。

    闵老太太就不用讲了,她与杨氏婆媳之间本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她能骂杨昔豫招惹石瑛,却开脱不了石瑛监守自盗、还反过来害人,她在杨氏跟前总归要先低一低头的。

    可杨昔豫与画梅搅到一块去了,闵老太太的腰杆瞬间就直了,能不借题发挥吗?

    坏了徐砚的名声,让纪致诚看了场笑话……

    各种由头,脚指头就能想出来。

    而这两个由头,正是徐老太爷最严重的。

    杨氏吃亏是吃定了。

    二房肯定也担心,姑爷到岳家来吃饭,长房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笑话,魏氏在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咒骂不请自来的杨昔豫呢。

    徐令婕又噼里啪啦骂了一通:“我就没有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是他们杨家要与母亲断了往来,你是没看到,年节里母亲从外祖家出来时,人都跟丢了魂似的。

    换作是我,有一天我爹娘都不要我了,那我受不了的。

    母亲挨过来了,不再去贴人家冷屁股,结果又让杨昔豫开道,先凑上来。

    不就是见父亲回京,圣上不仅没有处罚,反而还赏了酒菜吗?

    来了就来了,侍郎府不缺他们两双筷子,可你看他做的是什么事儿呀?

    仗着酒气,胡乱行事,他不把母亲害惨了,他不舒坦呀!”

    顾云锦没有插嘴,只是给徐令婕添了盏茶。

    她年节时听说杨氏与杨家失和,也十分诧异。

    虽然,前世,杨氏与杨家最终也越行越远了,但那毕竟是在杨家老太太亡故之后,杨氏与贺氏的姑嫂关系不能调和,尤其是在顾云锦的“生死去留”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也就一拍两散了。

    从今生来说,他们散得早了些,尤其是由老太太亲手斩断了杨氏心中的亲情。

    杨氏是个事事以娘家为先的,这么多年,亲生的儿女都要排在杨昔豫后头,被亲娘那般对待,的确会寒心。

    不过,顾云锦不认同徐令婕所说的“杨昔豫是开道先锋”,她从前在杨家生活过,还算清楚老太太与贺氏的性情。

    杨家老太太极好面子,说出去的话,绝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怎么可能会转弯呢?

    贺氏做事只凭喜恶,她不喜杨氏,不会让杨昔豫主动给杨氏示好的。

    今日之行,应该是杨昔豫与阮馨的主意。

    而杨昔豫招惹画梅,也不是什么酒后糊涂,分明是早有瓜葛。

    怪只怪,杨氏一直叫画梅瞒在鼓里,不清楚她的丫鬟与她的侄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发生了故事,结果叫画梅破釜沉舟,闹出这么一场戏来。

    作为现在的局外人,顾云锦不得不说,画梅真的把杨昔豫的性子摸得很透,她吃死了杨昔豫的软,也知道她编出来的鬼话不会被驳斥。

    杨昔豫只会随波逐流,但阮馨会顺水推舟,倒是出乎了顾云锦的意料。

    不管怎么样,画梅进了杨家,肯定不会是毫无波澜的。

    一如画梅了解杨昔豫,顾云锦也很了解贺氏。

    贺氏不会让画梅过安生日子。

    当家太太拿捏儿子的妾室,这事儿说出去不好看,真留不得,远远打发了也就成了,何必亲自下场收拾。

    可依贺氏的脾气,把画梅打发远了,就等于是她给杨氏低头认输了,她怎么会认输呢?

    留下来,整日里鸡飞狗跳,杨家里头有的热闹了。

    不止是杨家,京城里都要热闹热闹。

    顾云锦缓缓道:“你现在气也是白气,府里再想瞒,也瞒不住外头的,最多一两天,各处都晓得了。

    你还是闭门不出吧,省得被人看笑话了,你又受不了,偏你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其实你不该来找我,你与我一说道,改明儿满城风雨时,你家老太太肯定把事儿怪到我头上,我莫名其妙又要被她在背后骂几句。”

    徐令婕真没有想到过这一茬,被顾云锦直咧咧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不止你,她哪个没骂过?前阵子还与祖父吵呢!”

    提到徐老太爷,顾云锦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了金镶玉的事儿。

    徐令婕一股脑儿全说了。

    顾云锦撇嘴摇头,她就说呢,徐老太爷怎么好端端送东西。

    徐令婕说了一堆话,心里的火气总算舒坦些了。

    顾云锦见状,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府的好,这会儿大抵已经闹起来了,你要你母亲在老太太跟前单打独斗?”

    徐令婕一怔:“我回去了,祖母就不说母亲了吗?我帮母亲说一句,她最终全算到母亲头上。”

    “我指的不是老太太,”顾云锦直接点破,“我说的是你的舅娘、杨家那位太太,她可能已经打上门了。”

    一听贺氏大名,徐令婕蹭的站起身来:“那我回去了。”

    顾云锦没有起身送她,只朝着她摆了摆手,算是送客了。

    徐令婕脚步匆匆,走到门边,突然又转过身,隔着落地罩与顾云锦道:“还好你没有嫁给杨昔豫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然,就太惨了!”

    说完这么一句话,徐令婕又快步离开,只留下顾云锦一人,被这句话弄得沉默无言。

    惨吗?可不就是惨嘛!

    惨得连命都赔在里头了。

    无论是琢磨出推她落水的法子的杨氏,还是亲自动手参与的徐令婕,最初时都没有想过,让顾云锦嫁给杨昔豫,最后会是那么一个“病死他乡”的结局。

    她们固然是从不想要她的性命,但她们曾经做的事情,是她的死路上无法回避的一环。

第四百一十一章 心结

    哪怕已经走出了死局,哪怕现在想来,不再是咬牙切齿、恨得巴不得拼命,但像最初那四年一般亲近,顾云锦是做不到的。

    这不是大度与小气的事儿,她只是想要对得起那漫漫的十年。

    顾云锦默不作声地坐了会儿,这才起身过去徐氏屋里。

    吴氏刚出了月子,她年纪轻,生产也顺利,恢复起来也很轻松。

    哥儿如大伙儿所言,是个沉稳又康健的,很好带。

    吴氏正与徐氏说着孩子的事儿,自打家里添了这么个小奶娃,话题几乎都围绕了他。

    “令婕与你说什么了?”徐氏见了顾云锦,笑着让她坐下,“我看她气汹汹的来,是在家里受委屈了?”

    侍郎府里的那点儿事,顾云锦没有打算瞒着自家人,反正不出一两天,满京城都会知道。

    与其让家里人听外头的东拼西凑,不如她来讲来龙去脉,事情还清楚一些。

    顾云锦一五一十的说完了。

    吴氏听得目瞪口呆,徐氏连连摇头。

    “我那个大嫂,明明是个明白人,却回回在与娘家有关的事情上犯糊涂,”徐氏感慨,“她这次面子里子都丢了。”

    如今徐氏与儿媳、继女的关系亲切,许多原先不说的话题,偶尔也会讲上一两句。

    对于娘家人,徐氏很少提杨氏,只年节里说过“糊涂了十多年、总算能清醒一回了”,说的就是两家断往来。

    只是徐氏亦没有想到,明明已经清醒了,杨氏还是在与娘家有关的人事上栽了跟头。

    杨氏是给瞒在鼓里的那个,她什么都不知情,不知情就是她最大的错。

    “还酒后认错人,我是不信的,”吴氏撇嘴,“肯定是早就有了那心思,仗着酒劲胡乱来罢了。”

    顾云锦笑了笑,道:“我总觉得,那两人在一两年前就有些关系了。”

    这层遮羞布,顾云锦没有在徐令婕面前掀开。

    徐令婕的嘴巴太快了,回去之后又要大战口舌,就那么都喊破了,知情却一直不报的顾云锦反而会成了被指责的对象。

    对吴氏、徐氏,则不用那么顾忌。

    婆媳两人听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怪去年春天,顾云锦突然就转了性,不喜欢侍郎府,反而与她们亲近起来。

    对于杨昔豫的示好,更是避之不及。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

    也好,早些看穿,要不然,现在糟心糟肺的人就成了顾云锦了。

    吴氏的眼中露出嫌弃与排斥来:“杨家那个可真能闹腾,招惹了石瑛不算,又招惹了画梅,说亲之前和阮馨似也有些什么,就那样的人,去年夏天还整日来北三胡同,我当时揍他真是揍轻了!”

    吴氏说完,暗暗看了顾云锦一眼,心底里庆幸不已。

    还好顾云锦没有叫杨昔豫糊弄了去。

    虽说世人纳妾的不少,但杨昔豫的行径不同,石瑛、画梅,都是长辈屋里的丫鬟,这是能随意招惹的?

    像杨昔豫那样的男人,真是沾了就恶心,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那几个书生骂杨昔豫骂得一点都不错,可不就是一只癞蛤蟆吗?

    真是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说着话,哥儿突然醒了,哭了两声要吃奶。

    所有人都围着哥儿转去了,也就不再提那糟心事了。

    西林胡同里不说话,青柳胡同却不会不嘀咕,左邻右舍都在看热闹。

    一条胡同住着,杨昔豫今日出现,早就传遍了各家。

    有人笑一声“墙头草”、“势利眼”,有人叹一声“人之常情”。

    可让大伙儿惊愕的是,杨家的马车走了不久,又来了。

    虽然看不到坐在车里的人,但马车从角门进去时,车上人与门房有几句口角,只听声音就知道气势汹汹。

    车里的人正是贺氏。

    清雨堂里,杨氏一人独坐了许久。

    底下人说徐令婕出府了,杨氏问了声去处,晓得去了顾家,便随她去了,没有多管。

    后来又来禀纪致诚与徐令意回尚书府了,杨氏也只是点点了头。

    伺候的人手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往常,杨氏有个什么起伏,都是邵嬷嬷在一边劝解的,现在邵嬷嬷劝不得,其他人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画竹也不说话,不愿触霉头。

    直到徐砚回来,杨氏才有了动静。

    “老爷,是我的错,”杨氏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没有教好侄子……”

    “他酒后认错人,不是你的过错。”徐砚道。

    杨氏却一个劲儿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琢磨,真的是认错了吗?

    我的侄儿、我的丫鬟,我原是该相信的,可我一闭上眼睛,我就想到石瑛……

    我想到她那时候看我的眼神,里头明明白白写着嘲讽。

    她当时是不是就已经看出来了,在嘲笑我这个傻子?”

    杨氏说得心灰意冷,徐砚开解了几句,也就不再多言了。

    心结都是各人的,即便是夫妻,多说也无用,只能由杨氏自己想。

    可闵老太太没有给杨氏继续想的时间,让人来叫她去仙鹤堂。

    杨氏一迈进仙鹤堂,迎接她的就是闵老太太的怒火,哪怕徐砚在一旁,老太太都没有给儿媳留半点颜面,劈头盖脑的骂。

    魏氏与徐驰也在。

    魏氏自然是恼杨昔豫的,平日也不喜杨氏的高高在上,但这会儿她幸灾乐祸不起来。

    一是担忧丑事影响徐令意在婆家的处境,二是她更烦闵老太太。

    骂?这时候骂有用吗?

    骂一通管用,魏氏早就自己跳起来骂了。

    偏,闵老太太不是个能说通道理的。

    徐老太爷先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道:“住嘴!”

    祸水眼看着东引,闵老太太要与徐老太爷闹起来了,外头正好来报,说是贺氏来了。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外头相迎。

    说是迎接,杨氏却没有一点好脸色:“嫂嫂怎么来了?我们两家不往来了吧?先是昔豫,再是嫂嫂,怎么着,看我们老爷回京了,要重新拜山头了?”

    贺氏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未开口,就遭了一个下马威,气得她浑身哆嗦:“你们侍郎府是专养狐狸精的?丫鬟不像个丫鬟,一个个整日琢磨着爬床!”

    “是啊,爬的还都是昔豫,哼!”杨氏冷声道,“他吃醉了酒胡来,我没有与你们算账,你还来问我?”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仇恨可笑

    这句话说出口时,杨氏的心里并不舒坦,甚至是带了几分犹豫和迟疑的。

    正如她与徐砚所说的那般,她怀疑杨昔豫和画梅早有往来,今日状况,绝不是吃醉酒认错人这么简单。

    可不管杨氏内心里如何猜忌,在与贺氏争论时,她不能有半步的退让。

    她必须一口咬定,错误是杨昔豫犯下的,而不是画梅。

    只要她在这儿退后一步,那咄咄逼人的贺氏能把侍郎府闹翻天。

    “你们给他吃了多少酒?”贺氏啐了一口,“昔豫不敢说海量,但也不是什么三杯倒,没道理吃了点酒就稀里糊涂了。我看啊,问题就出在酒上头!”

    杨氏一怔,没有立刻领会贺氏想要表达的意思,便顺着问道:“我把他灌醉,再让我身边的丫鬟去误导他?这事儿丢的是我的人,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这还用问?”贺氏抬手,指尖直直戳在杨氏的鼻尖上,“昔豫脱离了你的掌控,你是不是很心烦啊?

    你就是想要在他身边放个人,以前你打顾云锦主意,想让她来替你看着昔豫。

    那厢泡汤了,你又惦记上了现在昔豫的那个媳妇,你之前来家里,让画梅都跟他媳妇说了些什么?

    我就算不去打听,我都能猜到!肯定是在挑拨离间,最好他媳妇向着你,跟我这个亲娘离心!

    这会儿发现指望不上他媳妇,你就把画梅安插进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长!你不管你儿子,你管我儿子做什么?”

    杨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贺氏。

    她知道她们姑嫂不睦,这不睦在她出嫁之前就存在了,这些年,杨氏一直以为,是长年累月的姑嫂争端才使得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可直到这番话噼里啪啦喊出来了,她才明白了贺氏真正的想法。

    贺氏觉得,杨氏抢走了她的儿子。

    之前的数年间,杨昔豫是在侍郎府里念书的,吃穿用度,比照着徐令峥、徐令澜兄弟,起居生活,皆是由杨氏看顾。

    杨氏自问是在尽姑母的责任,她对娘家侄儿的期望颇高,又一心向着娘家,事无巨细的照顾是无可厚非的。

    但在贺氏眼中,这是“夺子之仇”。

    这仇恨多么可笑!

    徐砚依靠自己的人脉,在家里供着京里数一数二的好先生,左右邻居想套近乎把家里孩子送到家学里来旁听,徐砚都以老先生精力有限、教导四个孩子已经是极限来推拒。

    学生一多,先生难免顾此失彼,徐砚连邻居的面子都不给,为的就是让四个少年郎受到最好的指点与照顾。

    杨昔豫的底子和才情是不错,但能在同龄少年里鹤立鸡群,功课不输给国子监里的众多监生,正是名师出高徒。

    杨氏还听说,魏家那儿对魏氏只接了魏游一个而颇有言辞,恨不得削尖了脑袋把自己儿子也送来,可在贺氏那儿,这成了一桩错事、坏事。

    她一门心思想让杨昔豫娶顾云锦,存的也不是让顾云锦看着侄儿的念头。

    她是真真正正看到了这些年杨家在走下坡路,为了杨昔豫的前程,想要给他寻一个有背景的岳家。

    信任她的顾云锦是最合适的。

    结果呢,鸡飞蛋打,顾云锦为此与她彻底离心,贺氏又给她定了这么一个罪状。

    “呵……”杨氏摇了摇头,笑了,她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做“竖子不足以谋”。

    心早就寒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杨氏一把拍开了贺氏的手,冷笑道:“你干脆说,我们家老太太都想掌控昔豫,这才让石瑛寻上了昔豫。

    你有脸那么说吗?

    今儿不是我让他来的,他来了就闹那么一出,我好好的一个丫鬟毁了,你叫什么叫?

    你看不得画梅,你就打发了,你且看看你儿子怎么说。”

    事情来龙去脉,贺氏本就不占理。

    杨昔豫带着画梅去给她回话时,说的也就是那一套说辞,他是绝不会承认其中不妥当的地方的。

    贺氏偏听,又猜忌杨氏,自然跳脚着吵上门来。

    她是个无理都要闹三分的,现在是一滩烂账,哪里会轻易作罢。

    姑嫂两人言词交锋没有高低,贺氏气急败坏,横眼瞪向汪嬷嬷。

    汪嬷嬷是个横的,她不敢对杨氏动手,便盯上了邵嬷嬷。

    上回那一巴掌的仇,她还不曾报呢。

    汪嬷嬷扑上去,扬手就要打回来:“你养的好姑娘哦!不要脸不要皮,眼珠子就扒拉看着不该看的,也不怕烂了眼睛!”

    邵嬷嬷一听这话就炸了。

    表面上,这是在骂画梅,说她妄图飞上枝头,就盯上了杨昔豫。

    但暗地里,每一个字都在骂杨氏,骂她想抢侄儿当儿子,因为杨氏是邵嬷嬷奶大的,也就是邵嬷嬷养的姑娘。

    汪嬷嬷不是个省油的灯,邵嬷嬷更不是好欺负的。

    前回那一巴掌,她就反省自己打轻了,若她有顾云锦的手劲儿和本事,就把这姓汪的老虔婆打得满地找牙!

    邵嬷嬷悔极恼极,这几个月间,也暗悄悄地练起了手上力气,老胳膊老腿,虽然比不得年轻人身强力壮,但同龄人交锋,对上汪嬷嬷这只狐假虎威的老狐狸,她还是有信心的。

    况且,今日事出突然,邵嬷嬷都被这一番变故弄得心里憋屈,一肚子气没处撒,正好全往汪嬷嬷身上招呼去了。

    两个人霎时间扭打成一团。

    邵嬷嬷占了上风,空出手来就是两巴掌。

    此处是徐家地盘,一看她们打起来,婆子们都围上来拉架,这中间必然有偏帮,邵嬷嬷占了主场,又是一通发威。

    仙鹤堂的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屋子里头,闵老太太沉着脸,啐道:“像什么话!比街上的泼妇还没有样子!”

    说归说,闵老太太也没有去参合一脚的意思,反正听动静,自家占上风,那就由着她们打去吧。

    魏氏暗暗叹了一口气,亏得是把徐令意和纪致诚送出门了,否则,这叫什么事儿呀!

    徐令婕在一片闹哄哄中进了仙鹤堂,一看眼前架势,她咬了咬牙,心想,果真都让顾云锦说中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拳头才是道理

    眼前的状况,与顾云锦说的无异,杨家的舅娘贺氏,真的打上门来了。

    徐令婕不知道该佩服顾云锦神算,还是该气贺氏莫名其妙。

    她看着打红了眼睛的邵嬷嬷,一时觉得十分陌生,可转念一想,这般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杨氏对上贺氏、邵嬷嬷对上汪嬷嬷,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

    对方不讲理,不管不顾地扑过来,那继续讲理的那个,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不想挨打,那就打回去。

    要么打服,要么被打服。

    打一架,不能让对方听懂道理,但起码,能让人麻溜地滚出去。

    这么一想,徐令婕一下子明白了顾云锦苦练马步的缘由了,也知道了去年夏天时,哪怕被京中百姓说道“粗鲁”,顾云锦也要挥着扫帚把杨昔豫打出北三胡同了。

    只有打出去,才能清净。

    道理?拳头才是道理。

    徐令婕闷头冲上前,一拳头砸在了贺氏的背上。

    这一下子突然,贺氏根本没防备从背后冒出来的徐令婕,被打了一个踉跄。

    她摇晃着站稳了,扭头瞪着徐令婕,道:“翻了天了!你还有没有规矩?你一个姑娘,跟长辈动手?”

    “你带人到我们侍郎府来撒野,你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徐令婕挥着拳头,再一次往贺氏身上招呼。

    在外人面前,徐令婕不是个硬气的,反而会因不知所措而显得软绵绵的,但在自己家里,面对自家舅娘,那些胆怯就全不见了,她还是那个说话倒豆子、什么都敢出口的二姑娘。

    可是,嘴巴会说,不等于手上会打。

    徐令婕一个没有练过的小姑娘,在贺氏跟前讨不到好。

    贺氏一把擒住了她,扬手就要打回来:“你娘不教训你,我来替她教训!”

    那一刻,贺氏的脑袋里只存了一个念头:你教我儿子,我教你女儿,多公平。

    眼看着徐令婕要吃亏,杨氏哪里还忍得住,一面扑上去要把女儿护在身后,一面叫人道:“都傻了吗?把这几个闹事的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杨氏发话了,底下人才推推挪挪着把人往外头赶。

    屋子里,魏氏的脑壳痛的厉害。

    妇人动手,爷们不好参与,连徐老太爷与徐砚都不好说什么,更别提徐驰了。

    按说魏氏能去劝一嘴,但闵老太太一副只嘴上骂几句、多余不管的态度,魏氏也没辙了。

    真把人轰出去了,那真是一整条胡同都看笑话了。

    转念再一想,不轰出去,今儿个的笑话就不传开了吗?

    这一回,茶余饭后的,不晓得要被人说道多久呢。

    最终,人不是被轰出去的,杨家那儿,杨昔知架着杨昔豫来了。

    以杨昔豫的性子,他是不会来侍郎府劝解贺氏的,他现在对贺氏避之不及,唯恐母亲再追问画梅的事情。

    偏,杨昔知听说了状况,知道贺氏在侍郎府闹起来不好收场,就逼着杨昔豫一道来。

    却是没想到,来的还是迟了些,贺氏一进门就闹起来了,根本没有给他们兄弟留追赶的时间。

    贺氏见了两个儿子,自以为来了帮手。

    杨昔知哪里会替她当打手?一个公子哥,对姑母与表妹动手,那他真的是不用做人了。

    他只是斜斜看了汪嬷嬷一眼,他就知道是这个老婆子在煽风点火,教唆他母亲胡乱行事。

    可汪嬷嬷毕竟奶过杨昔豫一些日子,出言呵斥不合规矩,杨昔知只能忍耐,好言好语劝起了贺氏。

    杨昔知好话说尽,贺氏又逼着杨昔豫对杨氏说了几句狠话,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杨氏听了那几句划清界限一般的话,本以为这一字一字都会跟刀子割肉一样,可事实上,她只觉得可笑与可悲。

    罢了,这些年的付出,终究是白费了。

    她辜负了顾云锦的四年信任,也活该杨昔豫辜负她的数年付出。

    因果报应吧……

    还好,她现在醒了,醒得不算迟。

    贺氏被杨昔知带上了马车,杨昔豫落后两步。

    杨氏走上前去,低声道:“你真的是认错了人?”

    杨昔豫脚步一顿,神色紧张。

    若是往常时,哪怕被人质疑,杨昔豫也能蒙混过去,可今日这一连番的变故,让他直至现在脑袋都是懵的,被杨氏一问,立刻心虚了。

    “我、我是认错了……”杨昔豫清了清嗓子,答道。

    杨氏轻轻笑了笑,没有再问。

    杨昔豫见状,以为自己应付得极好,把杨氏唬过去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杨家的马车离开,杨氏冷眼看着,直至看不到了,才摇了摇头。

    她用心养育过的侄儿,他的性情,杨氏一清二楚,是真是假,她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这几年,她真的是被瞒得太久了。

    回到仙鹤堂里,还有一番大战,她不能退缩。

    不过,仙鹤堂里再争执,说到底也是关起门来的丑事,杨氏宁愿被闵老太太骂个狗血淋头,也不希望丑事出门。

    可那是不可能的。

    杨家人来了走、走了来,一拨一拨的,青柳胡同里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而京里近来没有什么新鲜事儿,突然冒出来的这一桩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目光。

    刚到晚上时候,东街上已经有了一些传言了,大致只说到杨昔豫接了画梅回府,等第二天中午,后续也被渐渐补上。

    抚冬回去看了爹娘兄嫂,左邻右舍之中,有昨儿正好当差的婆子,她打听了几句,婆子就挤眉弄眼着把所有的都说了。

    “你是没看到杨家太太身边的那个婆子呦,那叫一个凶啊!听说还奶过豫二爷的,气焰大的呀!”婆子一个劲儿撇嘴,“还好我们表姑娘没有嫁给豫二爷,要不然,一个恶婆婆,一个恶奶婆婆,这日子怎么过啊!”

    抚冬听得目瞪口呆,她以为闵老太太那样的已经是稀罕里的稀罕了,哪知道还有贺氏那样的。

    “以前她来侍郎府时,没有看出来她是个那样的人啊……”抚冬道。

    “人不可貌相!”婆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遇上些事情,谁知道是人是鬼!”

第四百一十四章 货比货得扔

    这句话,抚冬的嫂嫂胡范氏很是认同。

    胡范氏出门来,正巧遇上抚冬,刚要唤她回家去,便听见了婆子这么一说,当即颔首附和:“可不就是这句话嘛!

    不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那吃谁的奶,也该是随了谁的性子。

    那奶婆婆凶神恶煞,豫二爷反倒是个软性子,这还真是稀罕。”

    婆子哈哈大笑:“可不就是没吃上几天吗?”

    “几天的奶,就能让她叉腰横行十几年,啧!”胡范氏撇嘴,“这要是吃了好几年,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呀?”

    婆子与胡范氏到底是侍郎府的人,对打上门来的杨家人没有半点好感。

    贺氏一个当家太太,她们不好放开了说,汪嬷嬷那样的婆子,就无需顾忌什么,洋洋洒洒说了一堆。

    想着抚冬是回来探亲的,胡范氏先与那婆子道别,拉着自家小姑子往家里走。

    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又放松了许多。

    胡范氏气愤道:“你说说哪有那样的人家啊!

    豫二爷闹出来的事儿,杨家那太太却来大呼小叫的,还动手打上了。

    要我说,豫二爷也不是个好的,去年还追着表姑娘不放,日日去北三胡同挨打,一副多深情不悔的样子。

    娶了现在的豫二奶奶,这才多久,又一个画梅。

    什么酒后认错了人,鬼才信他呢!

    男人呐,呸!

    还好表姑娘脱离了苦海,若是今儿是表姑娘做那二奶奶,身边添一个画梅,那日子真是要疯了。

    说起来是伺候过舅娘的人,表姑娘重不得轻不得,画梅原就是个眼睛长头顶的,还不知道要生多少事。

    再添上那婆婆、奶婆婆,想想都糟心!

    你跟着在一边伺候,不也一样要烦了吗?”

    胡范氏嘴巴快,絮絮说道了一堆。

    半途时,抚冬的哥哥走出来,正好听见她在“呸男人”,一脸尴尬,哪怕知道骂的不是他,还是有脖颈发凉之感。

    抚冬啼笑皆非,但也很是认同胡范氏的话。

    若是她家姑娘现在在阮馨的位子上,那日子真的是烦透了。

    一个人的好坏,只有比较了才有高低,以前看着豫二爷挺好的,现在识得了小公爷,见过了小公爷对姑娘的维护,那才知什么是天上,什么是泥地。

    真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抚冬回了西林胡同,把听来的事儿一一说给了顾云锦听。

    “奴婢听得都傻了,”抚冬感叹道,“从前哪里知道那杨家太太是个那样的呀,还有那汪嬷嬷,您起先劝二姑娘回去帮太太时,奴婢还想着口头纷争,二姑娘一个晚辈哪里好插嘴,结果却是动手了,真是难以置信,还是您看得准。”

    顾云锦抿了抿唇。

    侍郎府那样的“热闹”,打得一团乱,她听了之后并没有多少解气的感觉,反而是有一些可悲。

    她当然能够看得准,抚冬不了解贺氏与汪嬷嬷,顾云锦却太了解了。

    前世,她在杨家里的那几年,哪怕她闭门只过自己的日子,那两人也从来没有放过她。

    杨家的这十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跺一跺脚就让京城官场侧目的杨家了。

    杨氏正是深知这一点,那些年反哺娘家,也一门心思要拉顾云锦上船,让镇北将军府做杨家的另一个支点。

    可贺氏不懂,她的眼中,杨家依旧风光无限,直到没落之气一点一点显现出来,她才突然间回过神,着急起来。

    原本还稍稍压抑控制的脾气,顺风顺水时还好些,不顺心了,那就抑制不住了,各种幺蛾子频出。

    尤其是几位老太太先后过世,杨家里头就是贺氏领头,她越发不收敛了。

    收拾起两个儿媳妇,手段也越发粗鄙难看。

    杨昔知媳妇有孩子傍身,又是个嘴甜会做人的,稍稍好一些。

    顾云锦是个拧的,没有孩子,不受喜欢,又懒得搭理贺氏,烦心事就没完没了起来。

    汪嬷嬷在其中上蹿下跳,仗着那几天喂养的恩情,以及贺氏的纵容,三天两头来顾云锦跟前指手画脚。

    也许是一路下坡沉甸甸压在贺氏心中,杨昔豫中进士的那一年,眼看着前途忽然光明了,贺氏的反弹越发厉害。

    至今,顾云锦也没有弄清楚,想出谋她性命、给杨昔豫另娶一门得力的妻子,这是贺氏还是汪嬷嬷的想法,但总归那主仆两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了。

    第一步,自然是送她去庄子上“养病”。

    顾云锦彼时心灰意冷,也想着眼不见为净,赶在那两人之前麻溜收拾了行囊,去了最远的岭北。

    岭北生活虽清苦,但却是那十年中,顾云锦真正太平的几年。

    哪怕最终的结果还是病故,但起码不是死在那两个老虔婆手里,若是叫她们送走的,别说三年了,三个月都不一定活得了。

    前世种种,顾云锦回忆起来,走错的路子很多,想岔的地方也很多,同样的,遗憾亦有。

    换作今日的她,是断断不可能以退让换取太平的,直接动手打过去才是。

    只是,如今她与那两个老虔婆没有任何交集,她也不可能无事生非去寻事,却是没想到,先动手砸过去的,会是徐令婕。

    顾云锦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徐令婕那小胳膊小腿,打一拳也不痛不痒的。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就该拖着徐令婕与她一道蹲马步,下盘稳了,挥出去的拳头也能有些力气。

    顾云锦听了一场戏,回屋里歇午觉去了。

    单氏那儿也得了消息,一边惊讶,一边庆幸。

    还好去年写了那么一封信来,让徐氏切莫匆忙给顾云锦定下婆家,这要是真说给了杨昔豫,添那么一家姻亲,真是头也抬不起来了。

    东街上,已然是说得热闹非凡了。

    谁都喜欢看热闹,嘴上吵架,哪有动了拳脚刺激?

    就算是两个婆子打架,也能让人说道不休。

    而且,是姻亲打架呢。

    徐老太爷原是个爱出门溜达的,这两天闭门不出,只在家里生闷气。

第四百一十五章 水浑了才能摸鱼

    闵老太太骂过了杨氏,又训斥徐令婕:"你去西林胡同做什么?把丑事往外头说,你脸上有光呢?闹得满城风雨!"

    徐令婕憋得不行,被杨氏耳提面命了一整夜,她只能耐着性子不反驳,只听老太太训。

    等从仙鹤堂里出来,徐令婕才对着墙角踹了两脚泄愤。

    徐令婕想,顾云锦是对的,闵老太太就是把这流言蜚语都怪罪到了她头上。

    明明,不是顾云锦传出去的。

    哪怕徐令婕不去寻顾云锦,这事儿也瞒不过人。

    青柳胡同里的左邻右舍,谁还是个瞎子不成?人家眼睛都发着光呢!

    徐砚这几日,在衙门里走动,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糟心。

    时隔一年多重回京城,刚得了圣上称赞,府里就出了那样丢人的事情。

    他并不怪杨氏,妻子这些时日已经不易了,若因此事再埋怨怪罪,未免太过苛刻。

    杨氏没有发现杨昔豫与画梅之间的不对劲,但他不也一样毫不知情吗?

    他抓过杨昔豫的功课,在文章策论上多有指点,却亦没有看穿杨昔豫性子里的那些不足。

    徐砚的官途固然是靠着杨家起步的,这些年他也尽心在回报,既然杨家如今看不上他的这点儿反哺,那如何处理岳家关系,他听杨氏的。

    对错责任,徐砚理得顺。

    衙门里,便是有人说道,也都是在背后,没有人会傻乎乎地到徐砚跟前指指点点,当面碰上,一样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徐侍郎"、"徐大人"。

    上峰老尚书也只是摇头叹了口气,更别说底下那些仰仗着徐砚的官员了。

    况且,徐砚自己摆得正。

    去年春天满城风雨、被圣上当众呵斥的丢脸日子都过来了,如今这些,还算是小场面。

    徐砚一副公私分明,还不怕人议论私事的态度,更是让有些想要悄悄看戏的人也失了兴致。

    看戏是为了看出丑,徐砚不出丑,那有什么好看的。

    工部衙门里算得上一个风平浪静,全然没有被这事影响,这样的状况,让王甫安百思不得其解,又十分的着急。

    他不希望徐砚顺风顺水,圣上赏赐送到青柳胡同时,他愁得直跺脚。

    突然出了这么一个状况,王甫安以为是天赐良机,恨不能如去年一样,让流言蜚语把徐砚的势头打压下去,结果,石沉水底,听了个响就没了。

    偏他这些心思是绝不能让人知道的,王甫安在外头连喝了几天闷酒。

    他去了素香楼,要了个雅间,大开着窗户,听底下百姓说道徐家、杨家的事儿下酒。

    越听,心里越闷。

    明明市井里一日说的比一日热闹,怎么官场上,跟没有这事儿似的。

    借酒消愁,自然是愁更愁。

    王甫安搁下银子,起身离席,刚开了雅间的门,就遇上了要从外头进来的金老爷。

    "亲家公怎么这就走了?不如与我一道喝几杯?"金老爷笑眯眯的,一看就是特特来寻王甫安的。

    换作平日里,王甫安是真的不愿意与这个丢人的亲家往来,金老爷之前在京里做的那些事情,实在让人脸皮挂不住。

    可这几日他正愁闷着,被金老爷半推半劝着,又重新落席。

    金老爷给王甫安添了酒:"亲家公在烦些什么?"

    "你来寻我,又是为了什么?"王甫安不答反问。

    金老爷笑了起来:"听说徐侍郎在衙门里依旧威风?亲家公在他手下做事,不太舒心吧?"

    王甫安饮酒不语。

    金老爷凑上前,又继续道:"我有一个主意,亲家公参详参详?"

    王甫安闻言嗤笑一声,金老爷能有什么好主意,肯定是个馊的,可酒劲上头,他心里有点蠢蠢欲动,便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这一对亲家,闭门说道了两刻钟,金老爷才背着手出了雅间,顺着楼梯离开。

    廊上,尽头处的另一个直通素香楼后的楼梯,听风的身影一闪而过,直到确定金老爷离开,他才重新现身,推开了边上的一间雅间。

    "爷,奴才刚瞧见金老爷了,他寻了王甫安王员外郎,两个人不晓得嘀咕些什么,"听风禀道,"估摸着与徐侍郎有些关系。"

    蒋慕渊正与孙恪说事,听了这么一段,眸底划过一丝怒气。

    原本,徐侍郎府在流言中心处境如何,与蒋慕渊并无关系,顾云锦不往青柳胡同去,外头说到杨昔豫长短,也不会把顾云锦带上。

    因为在一众看客们眼里,蒋慕渊与杨昔豫,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没有捎带上长篇大论的意义。

    而这整件事让蒋慕渊气愤的是贺氏闹上了侍郎府。

    前世,顾云锦在杨家生活的那几年,是在她病故之后,顾云齐一点一点想法子打听、拼凑出来的。

    贺氏与汪嬷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让顾云齐和蒋慕渊恨得咬牙切齿。

    蒋慕渊本以为他已经熟知了那两人性情,也知道她们做事不讲道理,可直到了解了侍郎府那日的状况,他才明白,从前打听来的那些,终究是数年后东一句西一句的人言,不及那两人真实脾气的一半。

    用句不算合适的比喻:纸上得来终觉浅。

    哪怕,前世时蒋慕渊借力助顾云齐毁了杨家几代基业,彻底断了杨昔豫的前程,报复过一回了,今时今日,想到顾云锦那些年会有的遭遇,还是觉得不够。

    远远不够。

    "看不惯,就直接出手,"孙恪眼皮子都不抬,仿佛说的是如吃什么做什么一样的小事,"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当今圣上的亲外甥,还有什么要顾忌的?"

    这种纨绔里的纨绔才能说出来的话,让蒋慕渊啼笑皆非。

    别看孙恪说得混不在乎,性格也的确很浑,但真叫他行那等纨绔事,也就是嘴上威风而已。

    况且,蒋慕渊想打击的是杨家,并不是金老爷与王甫安,可惜,矜贵如他,也要寻个由头。

    杨家那儿,蒋慕渊师出无名。

    就不知道金老爷与王甫安会搅出什么浑水了。

    "盯着些,看看他们做什么。"蒋慕渊吩咐听风,毕竟,水浑了,才能摸上鱼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拔凉

    相较于无人敢当面指指点点的工部衙门,以及流言蜚语不断的市井坊间,处于话题中心的杨家里头,是另一种状况。

    画梅初来乍到,着实想夹着尾巴做几天人,旁人不惹,她就当自个儿不在。

    她是邵嬷嬷的侄孙女,从邵家那儿的关系算起,其实算是杨家的家生子。

    可画梅出生时,杨氏就已经嫁人了,邵嬷嬷也跟着陪嫁过去。

    画梅小时候跟着亲爹亲娘在杨家生活了几年,最终由爷爷奶奶做主,送到了邵嬷嬷身边。

    这么一算,她其实是在徐家长大的,幼年在杨家的那点儿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

    虽然这些年时不时跟着杨氏回来,但毕竟不是一直生活的地方,又是以如此尴尬的形式入府,少不得要收敛些。

    阮馨好似真的不打算为难她,让人收拾了院子的西跨院给画梅,当天就给开了脸,成了邵姨娘。

    杨家老太太气恼万分,寻了画梅过去:"你们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为她是个明白人,我把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怎么还做出这等毫无意义的糊涂事情来?

    不要以为你到了昔豫身边,徐家就还是跟以前似的与杨家走一条路。

    姨娘就是姨娘,哪怕你伺候过你们太太,你也差使不动昔豫,这家里也不是他昔豫说了算的。"

    画梅垂着头听老太太训话,心里拔凉拔凉的。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杨氏。

    虽然她今日举动是坑了杨氏一回,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而不顾杨氏的利益,但若抛开这一桩,她对杨氏是有主仆情谊的。

    或者说,正因为画梅知道她对不起杨氏与邵嬷嬷,此刻才越发顾及起了杨氏的心情。

    杨氏这么多年对娘家的付出,在老太太这儿是一文不值。

    画梅做了杨昔豫的姨娘,都能让老太太误以为是杨氏不肯与娘家分道扬镳。

    "可不就是糊涂嘛!"画梅叹了一声,见老太太直直看着她,她也没有回避,垂着眼帘,道,"这事儿不仅损了杨家、徐家的声誉,对刚刚回京的侍郎老爷的官途也有害无益,太太是您生的养的,她会不会做这等毫无意义的糊涂事情,您应当十分清楚。

    奴婢成了姨娘,名义上堪堪够了半个主子,实则还是个奴婢。

    杨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徐家那样的侍郎官邸,往后如何前行,岂是奴婢这样的身份可以左右的?

    今日出了这种状况,真的就只是二爷吃醉酒认错人了,从头到尾,都与太太没有任何关系。"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杨家老太太没有想到会被一个丫鬟顶撞,偏偏还说得颇有道理。

    就算是与杨氏划清界限了,老太太也不愿意承认她生养的女儿会是做出这等糊涂事的人,那不是显得她教得不对嘛。

    既然道理是说得通的,那又何必追问画梅?

    老太太打发了人,生了会儿闷气,又不由琢磨:莫非真的就是杨昔豫认错人了?

    杨家老太太就此放过了画梅,她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孙儿屋里的那点儿事,可贺氏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阮馨不管画梅,贺氏话里话外没少骂她,可这种训斥,比之前只有阮馨一个"敌人"时,已经是不痛不痒的了,阮馨乐得轻松。

    杨昔知媳妇并不看好阮馨的引祸水东流,迟疑着想提醒几句,可实在不愿意引火烧身,也就闭嘴了。

    杨家的仆从们,对画梅的到来议论不已,但众人更感兴趣的是贺氏与阮馨的反应。

    阮馨若无其事,一点都不像会有好戏的样子,让想看戏的人瞬间没了兴趣,只去看骂骂咧咧的贺氏,这一位才像是会闹出些动静来的人呢。

    可在背后,关起门来,嘴上还是不肯放过阮馨,左不过是什么"装镇定"、"丢脸了"之类的贬低之语。

    阮家陪嫁来的小丫鬟憋屈得不行,哪怕听了阮馨的那番道理,还是觉得不得劲。

    尤其是想起之前画梅来与她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是被画梅算计了。

    可小丫鬟素来听话,阮馨不许她为难画梅,她就老老实实地不去惹事,只第二天一早,拿了对牌出府,回自华书社寻了自家姐妹倒苦水。

    当时各处消息都渐渐传开了,小丫鬟倒的苦水自然也瞒不过书社上下。

    阮馨的兄长阮隶气愤不已。

    两家议亲时就闹得不愉快,结亲跟结仇似的,眼看着阮馨与杨昔豫真的过起了日子,那日子还算平顺,阮隶的不满才渐渐消散了。

    上下嘴唇还有打架的时候,夫妻相处,平顺已经算不错了。

    阮隶向来这般宽慰自己,但这次的状况,就叫他跳脚了。

    完婚还不足一年,婆母本就不好处,又寻回来一个说不得重话的妾,杨家实在太过分了!

    阮隶寻了父亲阮柏,想要出面跟杨家讨个说法。

    阮柏岂会不心疼女儿?可阮老先生说的都是对的。

    一切都是阮馨自己的选择。

    是好是坏,叫苦都没有意义,况且,只是小丫鬟回来倒苦水,并非阮馨叫苦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阮柏一想起当初他对杨昔豫的维护,对他的欣赏,就恨不得给过去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看错了人呐!真的是看错了人!

    看错一个人的品行,这原本不可怕,可他看错的是他的女婿,这就是害了女儿一辈子。

    可书社开门做买卖,外人问及杨昔豫的才学,书社不能睁眼说瞎话,自是要夸赞一番的,再问及性情品德,阮家能对着贵客们说自家女婿不好吗?

    家丑不可外扬,哪怕这家丑已经满城风雨,自家人还是要谨言慎行的。

    到最后也只有违心的赞许,越发叫人怄得要命。

    娘家人气愤,阮馨自个儿反倒是很平静。

    杨昔豫就是那样的性情,既然院子里迟早要添人,那就添一个能吸引贺氏仇恨的人。

    别看画梅这会儿还老实,在汪嬷嬷跟前完全处于下风,阮馨想,等画梅在杨家稍稍站稳了脚跟,汪嬷嬷就讨不到好了。

    她叫全京城百姓看了这么久的笑话,也该轮到她来看一场恶婆婆与厉害妾室之间的笑话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学以致用

    第一场戏,就是一出苦肉计。

    贺氏见阮馨放任画梅,仿若院子里没有添人一般,就让汪嬷嬷亲自来教画梅规矩。

    画梅在杨氏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按说规矩上是挑不出来错的,汪嬷嬷鸡蛋里挑骨头,愣是要折腾她。

    所有人都认为画梅是个硬茬,邵嬷嬷能动手打汪嬷嬷耳刮子,没道理画梅就是个软柿子,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画梅没有丝毫的反驳与抵抗。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第五天,她直接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汪嬷嬷知道她装,要让人掐画梅的人中。

    阮馨也知道,此刻不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丫鬟不情不愿地依着阮馨的意思去请了医婆,半途遇上了新任邵姨娘的丫鬟请医婆,两人都替自家主子心照不宣了。

    画梅没有晕太久,毕竟是装的,挨不过汪嬷嬷下狠手的掐人中,醒来后就这里痛那里酸的叫唤,等来了医婆。

    这位医婆,正是去年春天顾云锦落水时,徐侍郎府给请的那一位。

    画梅在汪嬷嬷喷火的眼神中被挪回了屋里,衣服脱下来一看,青一块紫一块的,用她的说辞,全是这几天汪嬷嬷教训的。

    小丫鬟看了两眼,暗骂了一句"睁眼说瞎话",依她所见,这些印子,十有七八是邵嬷嬷拿鞋底板抽的。

    心里明白,嘴上不能拆台,只能听画梅在那里长吁短叹。

    医婆这几天也听了城中传言,她去年时就认得画梅了,因而对画梅如今的处境十分好奇。

    这会儿一看,暗自咋舌。

    这伺候人的活计是真的不好做。

    去年时,画梅就是个倒霉的角色。

    顾云锦落水,医婆偏向娇滴滴的表姑娘,很是不屑徐家人作为,可那事儿要指责就指责主子,底下丫鬟婆子全是照吩咐做事的,对错善恶,不是做奴婢的能左右的。

    今年,画梅的身份变了,从丫鬟变作了姨娘,看着是升了那么半阶,但最终还是个被人拿捏的角色。

    贺氏与杨氏姑嫂不合,这不是什么秘密,主子不合,拿人家丫鬟出气,哎,可怜哦!

    医婆越看越觉得那些淤青刺目,特特把画梅的伤势说得重了些,让她务必好好养着,注意活血化瘀,不能再随意受规矩了。

    画梅含泪应了,感激地冲医婆点头。

    她演这出戏是跟顾云锦学的,自然需要这位经过验证、一张嘴能说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医婆。

    医婆也的确不负所望,前脚出了杨家,后脚就把画梅的状况说出去了。

    一传十、十传百,眼下京中最瞩目的事儿,立刻成了这日晚饭桌上的话题。

    大伙儿都认为杨昔豫风流不假,但哪怕传得热闹,很多人都还是相信,这一次是酒后认错人了。

    毕竟,侄儿与姑母的丫鬟,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顺着这个思路,画梅在其中就是一个无辜被认错了的受害者,若不是杨昔豫醉酒,她还好好的做着杨氏的大丫鬟呢。

    有邵嬷嬷在,又得杨氏器重,大丫鬟的风光,难道还比不过做姨娘?

    还是个挨打的姨娘。

    被主母打骂也就算了,被"奶婆婆"打得身前身后都是淤青,那算哪门子事儿?

    这不是欺负人嘛!

    贺氏没有打赢杨氏,汪嬷嬷也没有打赢邵嬷嬷,动手输了,拿人家的丫鬟、侄孙女出气,这对主仆真的是没出息。

    风声一面倒,哪怕有做主母的,内心里厌恶妾室,遇见个妾室就要骂几句,可婆媳矛盾远在那之上,牵扯上了婆媳纷争,那就是另一个口气了。

    妾室不好,婆婆更恶!

    叫这场苦肉戏一搅合,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不再盯着徐侍郎府了,全说道杨家去了。

    贺氏是内宅妇人,虽愤怒外头流言,实际感受并没有那么深刻,杨家的老爷公子是最受冲击的。

    尤其是杨昔知、杨昔豫两兄弟。

    杨昔知从来不对弟弟说重话,就算杨昔豫这一年的行事让做哥哥的丢人了,他也只在背后骂几句,当面以提点为主,可这一回,他没有忍住,揪着杨昔豫的领子痛骂了一番。

    杨昔豫亦是满腹郁闷无处发泄,他不能说出与画梅之间的实情,只能认下画梅的指控。

    他气冲冲去了西跨院,打发了人手,低声道:"真相你我心知肚明,你算计我,我也认了,你既得偿所愿,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你的姨娘?"

    这要是以前,画梅已经跳起来了。

    什么叫算计了认了?两人搅和在一块,她不算计,杨昔豫就想不认账了吗?

    可此刻不是她与杨昔豫算账的时候,苦肉计演了就演到底,画梅哭戚戚地,把腰间、胳膊上的淤青亮给杨昔豫看:"我想老实,也要汪嬷嬷让我老实呀。"

    伤势惊人,杨昔豫心底里的怜香惜玉又冒出来了,不舍得再说什么。

    阮馨也抗诉过汪嬷嬷不省事儿,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杨昔豫也有些听进去了,对汪嬷嬷生了几分不满。

    如此进展,阮馨有七分满意,果真如她所料,画梅是个厉害的。

    她自己撑死了就是在家里头跟贺氏磨蹭,画梅直接往外头捅。

    脸面?反正已经丢了,那就不用在乎,况且最丢人的那个是贺氏。

    这些消息,出自医婆的口,传得满城皆知,也传到了西林胡同里。

    顾云锦知内情,听了传言,弄明白的自然也比别人多。

    念夏听完,看了顾云锦一眼,偏头问抚冬道:"我怎么听着怪耳熟的?这戏演过。"

    抚冬憋着笑,道:"不就是跟我们姑娘学的嘛!看看这热闹的结果,姑娘当时的法子是真的好用。"

    顾云锦听见了两个丫鬟的嘀咕,放下绣绷笑弯了眼:"学以致用,画梅学得是不错。"

    这下抚冬憋不住了,扑哧笑出了声,凑上来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这事儿会如何收场?"

    这个问题,顾云锦还真答不上来,可能是过几日出了新鲜事儿,这一桩就无人再提了。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风声从徐家偏到了杨家,又过了几日,突然又原地掉了个头,再一次直指徐家。

    指的就是徐砚本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追着来

    十月初二的京城,从天明时开始落雨,直到午后才有了阳光。

    此刻已经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哪怕日光不错,这天下午也有点儿阴冷冷的。

    青柳胡同里,光禄寺左少卿黎大人的夫人带着女儿出府,特特吩咐底下人带上厚一些的披风。

    黎夫人的马车出了府门,还未至胡同口,就叫人给拦住了。

    拦车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搀扶着一个二十模样的小娘子。

    小娘子梳着妇人头,挺着个差不多足月的大肚子,神态疲惫、风尘仆仆。

    车把式虽不爽快,可面对一个大肚婆,脾气就收敛了些:"二位有什么事儿吗?"

    小娘子探头往胡同深处张望,婆子赔笑着道:"这位小哥儿,工部徐侍郎是住这儿吧?哪一家是呀?"

    车把式当即答道:"往里头,那棵老树对着的就是了。"

    婆子道了谢,退后两步把路让出来。

    马车正要驶动,黎夫人听见外头对话,撩开了车帘子,上下打量着那两人,道:"二位寻徐侍郎府上是有什么事儿吗?看这模样,似是长途跋涉而来,是徐家在老家的亲戚吗?"

    徐家未入仕途前,祖上就是商贾,在老家也有不少产业。

    不止是徐家,京中好些人家都如此,三五不时的会有老家亲人来投奔,黎家自个儿也有来寻的亲戚,可眼瞅着临盆还登门的,黎夫人都是头一次见。

    婆子答道:"我们娘子不是徐家老家的亲戚,但我们是来投奔的,一路从荆州追着来,可算是抵京了。"

    小娘子冲婆子摇了摇头,对黎夫人一笑致意,便顺着车把式的指点往胡同里去。

    而黎夫人,刚刚婆子的那句话,让她的眼珠子都直了,探着头追看着小娘子的背影。

    婆子的话中虽没有提及身份,但"荆州"来的,就已经够明白了。

    徐家与荆州府有牵连的,不就是上个月才从两湖回来的徐砚吗?

    而且,还是"追"着来...

    那小娘子的肚子...

    这么一想,黎夫人对出门都不耐烦了,让人掉头回府,看徐家门外会有什么动静,又让人去西林胡同秦夫人那儿报个信。

    黎大人是秦大人的下属,黎夫人今日原是要去拜访秦家的,可眼前的事情,比拜访要紧多了。

    得了第一手的消息给秦夫人送去,才是正途。

    秦夫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再说那小娘子,扶着大肚子走到了徐家外头,婆子敲开了徐家门。

    门房看着全然眼生的两人。

    小娘子道:"徐大人在府里吗?荆州府曲氏求见大人。"

    徐砚今儿休沐,正在书房里整理材料,一年间在两湖的见闻、救灾重建的心得,都要一一记下来,以备将来参考、回忆。

    门房上来报,徐砚皱眉沉思,半晌都记不起什么曲娘子。

    只是,官员们在两湖救灾时,常常会遇见百姓求助,大小事情都有,能帮着解决的,大伙儿都会应下。

    徐砚也应过一些,有些办成了,有些因为实际状况影响而搁置了,他想,曲娘子大抵是求助中的一位吧。

    "把人请进来,"徐砚说完,想到对方是女眷,他在书房里相见并不合适,便起身往花厅去,与身边人道,"把夫人也请到花厅。"

    报信的人垂头道:"那位娘子说她不进府了,就在府外与老爷说几句。"

    徐砚听完,并没有多想,也就应了。

    有些百姓就是这样的,不得不与官府打交道,偏偏又畏惧做官人,不愿意进府衙大门,同样的,一个妇人不肯进官员宅邸,也不意外。

    既然是在府外相见,倒也不用特特等待杨氏,徐砚走出府门,看着那曲娘子,问道:"这位娘子寻在下有什么事儿吗?"

    曲娘子一见到徐砚,眼泪簌簌就落下来了,一双眸子全是水雾,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只顾着哭。

    百姓求助,多是遇见了不公之事,见了官老爷就哭的,十之七八。

    徐砚见怪不怪,也不劝解,让人端了把凳子到门外,让她先坐下来。

    曲娘子依言落座,靠着婆子垂泪。

    婆子搂着曲娘子,与徐砚道:"徐大人,娘子的父母都过世了,先前置办了他们二人的后事,再回到荆州府时,您已经启程回京了。

    事情只有您能做主,我们娘子就一路追着来,可怜呦,挺着个大肚子,行一路病一路,路上盘缠花尽,好不容易才到了这儿。

    哪怕您为难,您也该给个说法,拿个主意。"

    徐砚自然也看到了曲娘子的肚子,暗暗叹了声"女子不易",孕中本就难捱,还要行那么远的路,其中辛苦不用言辞就能想象。

    这般辛劳都要来寻他,大抵是家里遇上了摆不平的事儿。

    徐砚道:"有事儿便说,在下能帮得上的,肯定不推托。"

    曲娘子抬起泪眼,问道:"那我腹中的孩子,你要如何安置?"

    此话一出,徐砚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突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后退一步,迟疑道:"曲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大人为难,也知道我不该寻来,最初时大人便说过,等离了两湖回京,你我便是陌路人,可..."曲娘子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坚毅,"您装不认得我,我不伤心,可孩子呢?我知您家中良妻,我也从未想过入府,可孩子是你徐家血脉,跟着你徐侍郎,他往后才会有好前程,我再过小半个月也该生了,生下来,孩子给你,我回两湖去,如你所说的做陌路人。"

    徐砚听得目瞪口呆,他根本没有想过,好端端会冒出一个人来,说腹中怀了他的孩子。

    这是什么状况?

    别说徐砚惊讶,门房上的徐家仆从们都一脸震惊。

    徐家在夫妻之道上向来严肃,除非正房常年无所出,否则是不纳妾室、不收通房的。

    不说徐砚、徐驰,徐老太爷也没有过偏房,只是前头正妻死了续娶而已。

    这样的徐家当家人,会在外头弄出个孩子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拦不住

    徐家仆从心中,质疑占了上风,而左右邻居家里,竖着耳朵听状况的,却是相信的比不信的多。

    徐砚盯着曲娘子,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在下?

    是不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不肯认你们,你急需给孩子寻个好出路,这才想赖到我头上?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对方身份,我替你去说。"

    曲娘子闻言,帕子掩面,哭泣道:"可不就是不认嘛!大人不就是不认我们嘛!

    我知道您顾忌夫人,您一开始就跟我说过,不会让夫人听到半点流言蜚语、让夫人添堵的,毕竟,您有今日成就,全靠夫人的大力支持。

    我当时既应下了您的这一要求,心中是没有一丝奢念的,若不是因为怀了孩子,我实在没有法子,这才..."

    徐砚现在一听她哭就头痛,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一看,来的正是杨氏。

    他赶忙迎上前,解释道:"夫人莫要听这女子胡言乱语,我不认得她,与她绝无瓜葛。"

    杨氏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起先听闻有客登门,徐砚请她一道相见,便出了清雨堂。

    对方不肯入府,徐砚都去门外见了,杨氏自然也往这儿来。

    行至半途,门房上的婆子急匆匆来报,说对方咬定怀了徐砚的孩子,唬得杨氏险些崴了脚。

    杨氏急匆匆赶来,听到了曲娘子的这一番话。

    只听内容,对方对他们夫妻是很了解的,这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可看到匆忙解释的徐砚,杨氏猛然就回过神了。

    她与徐砚做夫妻做了快二十年了,陪着他从一个刚刚中举的外乡书生,到官居三品的工部侍郎,徐砚的性格脾气,她是最了解、也最清楚的。

    徐砚不是圣人,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事无错,小的像记错了岳家人的生辰,大的如官场上一时不谨慎被人抓住了尾巴,零零总总,并不少见。

    但徐砚是个有错就会认的人,做了就是做了,没做过就一定没做过。

    杨氏相信徐砚,她低声道:"老爷否认,我就相信。"

    不问细节,不问因由,只因他说,她就信。

    杨氏这样的直接态度让徐砚长长松了一口气,也颇为感动。

    可门口这个曲娘子,就是个不能不解决的烫手山芋了。

    请进家里说,显得他们心虚,让人在胡同里,谁知道她还会说什么。

    却又不能不让她说,人家不肯进府,要在府外相见,不就是想让整条胡同的人、甚至是满京城的百姓看热闹吗?

    拦不住的。

    杨氏看着曲娘子,并不放低声音,一字一字都能叫附近的人听见:"风尘仆仆而来,不管这孩子是不是我们徐家的,你的身体和孩子的状况都是顶顶要紧的,我先让人去请医婆。"

    这话说得有理,曲娘子自是应下。

    杨氏又问起了曲娘子来历,何时认得的徐砚。

    曲娘子没有回答,说话的是那个婆子。

    "我们娘子是荆州府巴东县人,曲家经商,以前有些家底,娘子无兄弟姐妹,这一支成了绝户,族中就有人一直盯着,想要过继个儿子来。

    老爷、夫人被闹得烦了,就带着娘子搬到了荆州居住。

    去年水灾,巴东受灾严重,所有的祖产都损了,老爷夫人回去处理,娘子与老奴留在荆州城。

    大年夜,官府分了吃食给城里受灾的百姓,娘子去凑了个热闹,认得了徐大人。

    也是巧,正月里又遇上几回,就好上了。

    当时是说过的,这关系见不得光,也不能让同在两湖的同僚们知道,就一直隐秘着。

    四月时,巴东来人报,说老爷夫人都病了,娘子便回了巴东。

    她向来身子不好,因而一直不晓得有孕在身了,直到肚子大起来了,才...

    可老爷夫人挺不住了,娘子只能先安置后事,又不敢使人传话给徐大人,怕走漏了风声。

    绝户苦啊,老爷夫人才入土,家产就被族里瓜分了个干净,这个样子,如何养大孩子?

    娘子就只有回到荆州,哪知道徐大人已经回京了,娘子是走投无路,才变卖了首饰换作盘缠,一路寻来了。"

    巴东县位于荆州府上游,的确是此次受灾严重的地区之一。

    杨氏看了眼曲娘子的肚子,若按婆子的说法,这孩子大抵是二月里就有了的。

    对方编故事寻上门来,必然是推敲过的,一时之间倒也寻不到漏洞。

    徐砚自是全盘否认,换来曲娘子一连串的眼泪。

    医婆被唤了来,正是前回给吴氏诊过脉的赵医婆,她在京中以诊断孕中妇人闻名,官宦人家,但凡是大肚婆的事儿,都爱寻她。

    赵医婆出入官家多,还是头一次遇见搬把凳子在胡同里诊脉的妇人。

    她认真摸了脉,道:"从脉象看,这孩子怀得凶险,能不能平安落下来都是两说。"

    曲娘子一脸惊恐:"足月的孩子,哪有活不了的?"

    "你身体原就不好,这些时日又没有好好养着,这会儿还在你肚子里,就已经是幸事了,"赵医婆道,"之后能不能活,全是天注定,你揪心也无用,不如放平了心态,先养起来。就如你说的,足月了,活命的机会很大。"

    曲娘子泣不成声。

    婆子急道:"哪有你这样的医婆?没事儿都要被你吓出事儿来!"

    赵医婆道:"一味说好听的,生下来若是不好,岂不是赖到我头上?连孩子的爹能都赖,赖个医婆算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婆子啐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赵医婆收拾了药箱,道:"不怕说出来,我娘家兄弟给衙门做事,徐大人帮过两回,我信徐大人的为人,他不会跟你们说的那样睡了却不认的。"

    这厢赵医婆直言力挺徐砚,却不能左右旁人的想法。

    青柳胡同里这般热闹,没一个时辰,街上就传开了。

    各处一说道,杨昔豫的那点儿事儿,就全抛到了脑后,只说徐家了。

    有人喝了碗酒,拍着大腿道:"我就说呢!**公子把侍郎夫人的丫鬟收了,这么丢人的事儿,徐侍郎都不吭气,也不怪夫人,原来是他自己更心虚呀!在外招惹了个绝户小娘子,难怪不敢跟自家夫人闹腾。"

第四百二十章 心寒

    街上百姓沸沸扬扬说道那千里寻孩子爹的小娘子时,杨氏已经把曲娘子安置到了东街上的一家客栈之中。

    在青柳胡同里,赵医婆气愤归气愤,作为大夫,还是写了方子。

    杨氏把方子递给了那婆子,抬声道:"药材还是你们自己去街上抓吧。

    盘缠用尽了?账都挂在我徐家上,我会让人去付银子的。

    你们若是信不过赵医婆的方子,也可以另外找大夫诊断,诊金也是我徐家出。"

    杨氏的态度端正,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那婆子讪讪笑笑,接了方子过去。

    杨氏又道:"你们只肯在胡同里说事情,不肯进府半步,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东街热闹,你们寻一家客栈住下,还是我们出钱。"

    照杨氏所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断不能让这么一个大肚婆住进侍郎府。

    到不是怕家里丢了什么东西说不清,徐砚的书房里也没有见不得光的文书,杨氏是怕这大肚婆肚子不保,徐家就彻底说不清了。

    赵医婆说得很明白,曲娘子这一胎很难平安生下来,可真的在徐家里头出事,别人骂的肯定是她这个大妇不容人。

    这莫名其妙的罪名,杨氏才不会背。

    既然曲娘子先在邻居们跟前摆出了不进府的态度,杨氏自然顺着杆子上,把人打发去客栈。

    曲娘子似乎真的不愿意入府,照着杨氏的安排做了。

    杨氏处理完这些,给画竹递了个眼神后,与徐砚一道往内宅去了。

    画竹是机灵人,解了荷包,掏出碎银铜板,一家家给邻居们送去。

    不管是开着门直咧咧看戏的,还是透过门板缝张望的,都没有落下。

    画竹嘴上不住与那些门房仆从们道:"在胡同里闹了这么一出笑话,给你们主家老爷、太太们添麻烦了,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们老爷、太太会来府上给大人们赔礼,在那之前,还要靠各位了。"

    拿人手短,收了银子,去主家跟前回话时,多是会一五一十,不会胡乱添油加醋了。

    黎家的仆从也收了碎银,忙不迭应下,到了黎夫人跟前,说话时多有偏帮:"那曲娘子看着娇滴滴的,真照她所言,身体素来不好,那还能挺着个大肚子一路两湖追着来?

    怕是半途就不行了。

    依奴婢之见,肚子是真的,故事怕是个假的,恐是有人眼红徐侍郎,给他泼脏水呢。"

    黎夫人咋舌,她做事向来惟秦夫人马首是瞻,之前帮着秦夫人在单氏跟前说道顾云锦长短,没有落到半点好,还叫单氏不喜她了。

    现如今,秦夫人想方设法要与单氏重修旧好,黎夫人也想添些助力。

    外头都说,顾家与徐侍郎府闹翻了,可黎夫人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徐令婕前些日子还去过西林胡同呢。

    摸不清两家底细,黎夫人就不胡乱引导,只让人把事情原原本本传给秦夫人,之后的判断,就交给秦夫人自己了。

    黎夫人安排好了,又交代门房:"盯着些徐家,看他们后头如何。"

    后头的事儿,就不好盯了。

    不在胡同里,谁还能把眼睛伸进别人家内宅去?

    仙鹤堂里,闵老太太听着底下人的讲述,神色复杂:"大郎媳妇把那娘子弄去客栈了?这怎么可以呢?既然是我们徐家的孩子,该生在府里才是。"

    戴嬷嬷见状,赶忙劝道:"老太太,大老爷说了不认识那娘子。"

    闵老太太哼了声。

    能说认得吗?认得也肯定说不认得。

    徐砚不认,闵老太太却是想认的。

    倒不是真的稀罕香火,徐家还有徐令峥与徐令澜,老太太只是想打压杨氏的气焰罢了。

    别人家都是婆婆给儿媳立规矩,可徐家不是,徐砚最初靠杨家走仕途,娶回来的这个媳妇,在徐家说一句顶别人十句,闵老太太再是憋屈也不敢得罪儿媳。

    也就是这几年,徐砚越来越争气,而杨家走下坡,闵老太太年纪又长了,脾气也就大了,时不时要在言语之中刺一刺杨氏。

    若徐砚真有了个庶子,拿来膈应杨氏也是极好的。

    水琼一听闵老太太哼鼻子就晓得她又想到岔路上去了,当即给戴嬷嬷递眼色。

    戴嬷嬷刚想说几句,徐砚和杨氏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闵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看向徐砚,道:"大郎,你跟母亲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徐砚敛眉,沉声道:"不是。我不认得她,与她没有半点瓜葛。"

    闵老太太斜斜扫了杨氏一眼,又问:"你是不是不敢认?不要怕你媳妇,我只听实话。"

    徐砚的眉头皱了皱,一股子寒意从后背升起,叫他的心冰冷一片。

    突然被陌生女子指控,哪怕徐砚在官场上见多识广,落在自己身上,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的。

    这种污蔑,想要自证清白,不是易事,只能靠信任。

    他已经说了实话,他的妻子信他,一个不算熟悉的医婆都信任他,而他的母亲,却不信。

    猛得,徐砚又想到了去年时,一屋子的人,只有顾云锦关心他在衙门里是不是遇上了麻烦,是不是左右为难...

    彼时从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女身上感受到了温暖,此刻,血浓于水的母亲让他体会到了心寒。

    徐砚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否认:"真的不是。"

    徐老太爷急匆匆回来,张口问道:"这事儿要如何解决?她一口咬定是你,你能说明白吗?"

    那厢徐砚、杨氏与徐老太爷说话去了,这厢戴嬷嬷瞅了机会,附耳劝解老太太。

    闵老太太这个脾气,与她说此时影响徐砚前程官名,她是听不进去的。

    老太太当然在乎徐砚前程,可用她的话说,圣上怎么会盯着臣子们睡觉的事儿?曲娘子不是有夫之妇,两人又是你情我愿,怎么就碍着官途了?

    戴嬷嬷深知这一点,干脆不提,只挑老太太能听进去的:"就算不能说明孩子与老爷无关,但也无法证明那就是老爷的孩子。

    老太太把孩子认回来,家里是不缺这么一双筷子,可认了不是我们徐家的孩子,以后他亲爹寻上门来了,那才是糟心事儿呢!

    到时候,不是满京城要笑话老爷睡了个破鞋,还替别人养儿子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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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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