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威武不能娶TXT下载威武不能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威武不能娶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赶尽杀绝

    绍方德原本不是这么安排的,只打算让画师画了贾婷的画像,叫姚二认过就算了,反正这事儿就是个形式。

    贾婷却想见一见姚二,她甚至还想见过钱举人和姚大,逼迫自己从那段不堪的记忆里翻寻出零碎片段,看看是否这三人参与其中。

    绍方德看她十分坚持,在问过贾桂的意见之后,便应了。

    姚二当然没有指认贾婷,只说当时没看清楚。

    贾婷死死盯着姚二看,她当时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声音是听到了些的。

    此刻回想起来,姚二的声音应该不在其中。

    也就是这一日,姚大也改口了。

    相比起钱举人的有条不紊,姚大见官明显慌乱得多。

    “小人这两天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小人弄错了呢,”姚大皱着眉头道,“小人本身不认得贾姑娘,只是那一回遇见一对母女,别人指给小人看,说了她们身份。

    出事时,小人乍一眼看去,把钱举人的相好认作了贾姑娘,这才与小王爷、小公爷说了。

    等在衙门里遇见,因着都是海棠红的衣裳,小人一下子就肯定了,但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之前见过的女子好像跟真的贾姑娘有些不一样……

    小人那天在铺子里见到的,真的是贾家母女吗?

    会不会是别人指给小人看时,就说错了呢……”

    绍方德听他说戏,末了点评了一句:“那还真是挺巧的,什么巧合都叫你撞上了。”

    “说书先生、茶博士们总说,无巧不成书……”姚大道。

    绍方德被“无巧不成书”气笑了。

    这几人的口供随着戏本的安排变化,到了此刻,真的没有绍方德的用武之地了。

    一个未必存在的婢女小茹,哪怕衙门翻遍了京城都不可能找到她,钱举人算不得纵仆行凶,又愿意掏银子补给姚大和姚二,姚家兄弟自然不继续告了,收了银子算事情了结。

    贾桂又来寻了绍方德,意思是贾家自认倒霉,想把贾婷的事情抹过去。

    姚家兄弟说了是认错人了,外头也没几个人能咬定进了衙门的是贾婷,贾家不想让衙门再去追寻伤害贾婷的歹徒,免得事情张扬开去。

    事情已经这样了,似是而非的传闻,总比言之凿凿的流言蜚语强些。

    况且,贾桂和绍方德都没有自信能真的抓到歹人。

    钱举人画出了小茹的画像,衙门满京城的铺贴开,这案子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百姓们对着画像指指点点的,各有各的说法。

    素香楼里,客人们彼此争执不断。

    有人说,贾姑娘是无辜的,人在家里待着,却被扣了一顶和奸伤人的大帽子,无妄之灾。

    有人说,贾姑娘掺合其中了,姚家兄弟改口,纯粹是拿了银子,这银子恐怕不止钱举人掏了,贾家都掏了不少,就为了息事宁人。

    说什么的都有,各有各的论证,无外乎东听一句西凑一句,最后得出来的结论。

    “东家,东家!”有汉子招呼道,“都说素香楼的消息最灵通,你给大伙儿说说,这里头还有什么讲究没有?”

    东家搓着手,赔笑道:“各位,我们素香楼的消息不止是灵通,还向来准确。

    可钱举人那案子吧,我是各种传言都听说过,但彼此都有站不住脚的地方,在我看来,都不够力排众议。

    既然不准确,又事关姑娘家的名声,那我就不胡乱开口了。

    各位家里都有姊妹女儿,将心比心,是吧……”

    大部分人都认同了,偏有个不服气的,张嘴道:“姑娘家的名声?阮二姑娘出事的时候,素香楼可没少看热闹呐。”

    东家没有反驳,自有其他客人帮腔了:“阮二姑娘和杨公子的事情,三祥胡同里多少人亲眼瞧见了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准确万分,不是咱们乱看戏。可这次不一样,你亲眼看见了还是东家亲眼看见了?”

    这么一说,那不服气的也只好坐下了。

    二楼雅间里,小王爷抿着茶叹了口气:“皇伯父说我把府衙当作了戏台子,啧,可这能怪我吗?是那写戏本的把府衙当作了戏台。”

    程晋之不知其中关节,试探着问了一句,孙恪笑而不答,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傍晚时,素香楼里有了些新消息。

    姚家兄弟之前一直欠着赌坊的债,前脚还了银子,后脚就逃出城去了,一是怕最后留下的那点儿银钱也被人惦记,二是担心被贾家记恨吃教训。

    这么一来,百姓们越发相信贾婷是无辜的了。

    赌坊的人坐在素香楼的大堂里侃侃而谈:“这两兄弟还真有本事,靠这种路子把钱还上了。”

    有人凑上来问:“姚家兄弟还说了什么?那女子与衙门海捕文书上的像不像?”

    “你偷看别人行事时,是盯着人屁股看,还是盯着脸看啊?”赌坊的人大声道,“姚二只顾着看屁股了,没看清脸。他说,那姑娘的右边屁股这个位置,有两颗红痣。”

    如此混的话,惹了哄堂大笑。

    这厢看戏的人笑得开心,戏中的贾婷恨得咬牙切齿。

    贾温氏几乎晕过去,本想着粉饰太平,似是而非的流言传一阵也就歇了。

    贾婷嫁给三皇子做侧妃是不可能了,但再过几年,寻个门户稍微第一等的官家,或是贾桂的下属家里,只要人家不相信流言,当是姚大误认,糊弄过了新婚夜,贾婷以后还是能过太平日子的。

    可一旦这特征被人记住了,姑爷一看到那两颗红痣,贾婷还能说什么?

    “这真是要赶尽杀绝!”贾温氏抹着泪道,“到底是什么人,心如此之狠?”

    “会不会是不希望妹妹嫁给三殿下的人?”贾琮回来报信的,此刻亦是一脸的郁气。

    抛开恨意,贾婷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不是三殿下,他若不想娶我,直接向圣上、皇太后回绝就好,我与他没有深仇,他不该如此害我,”贾婷一一分析,“其他侧妃的人选,一个侧妃的位子,至于这般吗?或者是其他殿下?”

第三百零二章 割肉

    贾琮拧眉:“我倒觉得,这件事未必与三殿下选侧妃有关,兴许就像父亲所言,是官场上的利益……”

    “官场上爷们的事儿,我们女人家不懂!”贾温氏气愤极了,一面哭,一面道,“什么样的利益冲突,不能明刀明枪的,要对别人女儿下手,还是这样的狠手!”

    这个问题,贾琮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贾温氏。

    朝堂争斗,什么样的手段法子都是可能出现的,碰见些阴毒之人,明面上笑呵呵,背后直直捅上一刀子也是常见的。

    而贾桂,四十出头的年纪就能爬到佥事位子上,得罪的人又怎么会少?

    不过是不把那些丑陋事情告知妻女罢了。

    贾琮倒是知道些,但说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干脆不提,只是道:“这段日子,还是低调些,莫要再引人注目了。”

    “自打晓得要做侧妃起,一直都低调安稳的,”贾温氏的心揪着痛,“现在好了,不仅是侧妃的位子没了,你妹妹往后……”

    贾温氏越说越难过,也不知道是怨自己还是怨贾婷,重重在床板上捶了一下:“太太平平过了这一段多好!为何一定要去看灯?我就该死死拦着你,我就该死死拦着你……”

    贾婷见贾温氏又要痛哭起来,忙给贾琮递了个眼色:“哥哥扶母亲回去歇一会儿吧,我也累了,想睡一觉。”

    贾琮顺着贾婷,好言劝了贾温氏一番,半扶半架着,把人领出去了。

    贾婷打发了丫鬟,心里也不住自问,她怎么就一定要去看灯了呢……

    明明原本对这种事儿不是很热衷的。

    可突然间,就像被迷了心窍一样,满脑子都是去看花灯。

    也许是这段时间在家里憋得狠了吧……

    连过年时去道观求签祈福,都没有去熟悉的灵音观,而是选择了香客极少的天水观,年节里的走动也一并省了,就怕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得罪了人……

    贾婷死死咬着下唇,一想到贾琮的话,就觉得床板跟带了钉子似的,扎得她两条腿痛得要命。

    她当即爬起来,从桌上拿了个瓷杯,褪了裤子,背朝着铜镜,把瓷杯磕碎了,看着那两颗红痣的位置,反手拿着碎片就扎了下去。

    饶是她硬想忍着,还是痛得惊呼出声。

    丫鬟听见动静进来,只瞧见贾婷腿上鲜血直流,吓得尖叫起来。

    贾婷恶狠狠瞪她,把帕子塞进自个儿嘴里垫着,生生用瓷片把腿上那块肉给割了下来。

    她痛得浑身直颤,手上一松,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贾温氏和贾琮得到信了赶来,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当娘的两眼一翻,直接厥过去了,而贾琮亦是目瞪口呆,回避不是,不回避也不是。

    好在,婆子丫鬟们不少,分工合作,先把贾温氏挪到了榻子上,又把贾婷挪回了床上。

    外头传言纷飞,贾琮也不敢请医婆,亏得有老仆妇懂得治疗外伤,给贾婷止血包扎。

    贾温氏缓缓醒来,捶胸顿足道:“你这是做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割肉,你在割我的心呐!”

    “不割了这两颗痣,我往后就是死路一条!”贾婷喘着气道,“割了再长,也就无人知道了。无论外头说什么,腿上有两颗痣的都不是我!”

    这厢贾家“伤筋动骨”,那厢虞贵妃宫中亦是阴云密布。

    虞贵妃沉着脸坐在木炕上,低声询问孙睿:“到底是何人所为,你心中有没有一点猜测?”

    孙睿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贾桂坐在那个位子上,多少人眼红着,儿臣也不晓得他得罪了谁,叫人报复到女儿身上了。”

    “正妃一直挑不顺心,我好不容易说服你父皇,让你先娶侧妃,朝中这么多人家瞧下来,我就只挑中贾桂,这是手里稳稳有实权的,你娶了他女儿,就等于收拢了他,”虞贵妃叹气摇头,“谁想到会出这状况!

    若是真眼红贾桂的也就算了,母妃担心的是有人冲着你,冲着虞家来了。

    先是金培英,再是贾桂,这个年,我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孙睿抿唇,笑容极浅,似是宽慰虞贵妃,又似是浑然无所谓:“皇祖母不喜欢您,您本就整日提心吊胆的。”

    虞贵妃瞪了他一眼。

    不管外头传言如何,虞贵妃自己清楚,她真的是夹着尾巴在做人了。

    史书上记载过的那么多位宠妃,有哪一个跟她这般憋屈的?

    不敢恃宠而骄,不敢仗势欺人,见了低位的嫔妃,“妹妹长妹妹短”的,比谁都亲热。

    大动作半点不敢有,小心翼翼地从圣上那儿给谋些好处,却也不敢要得多了,甚至要拦着圣上,不叫他胡乱来。

    可圣上的心思哪里是她能拦得住的?

    那什劳子的养心宫,等她知道的时候,桩子都打完了。

    虞贵妃越想越气闷,道:“晓得我不容易,你们兄弟就争气些!”

    孙睿道:“母妃,既然贾桂的女儿不成了,那您赶紧再重新挑一个,回头皇祖母问起来,我也好说。”

    “重新挑?”虞贵妃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是矮子里头拔高个罢了。容我仔细想想。”

    孙睿起身告退,走出大殿时遇上了来请安的孙禛。

    孙禛抬头看着兄长,道:“皇兄,出了这些事,你怎么半点不着急?”

    “急什么呢?”孙睿反问道。

    “你心中另有人选?”孙禛奇道,“我以为母妃挑的贾家挺好的。”

    孙睿道:“好还是不好,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急,是急也无用。”

    “倒也是。”孙禛点头。

    贾婷失了机会,皇太后还是依着原定下的,寻了个由头,给各府传了旨意。

    旨意也传到了西林胡同,小曾公公亲自来的,请顾云锦两天后进宫去。

    单氏念着小曾公公前回对顾云锦的提点,特特包了大红封,笑道:“给公公和慈心宫里的嬷嬷、公公、姑姑们的。”

    小曾公公通透,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笑容不由越发亲切。

第三百零三章 摸不透

    红封只看外头,看不出银票的金额,但单氏这般机敏,这分量肯定轻不了,也不会重到让他拿不下手。

    小曾公公就喜欢这种明白人,做事不止机灵,而且妥当。

    拿人手软,他自是要给顾家卖个好。

    “将军夫人真客气,顾姑娘逗得皇太后心花怒放的,咱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高兴不是?”小曾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再说了,小公爷也盼着皇太后高兴,盼着皇太后能喜欢顾姑娘呢,咱们做事的人,总要揣一揣这心思的。”

    单氏一听,当即就领会了。

    前回慈心宫上下那般配合,是蒋慕渊提前关照过、给了赏钱的。

    会事事先做好安排,样样替顾云锦考量,蒋慕渊这个未来的姑爷,当真是让人半点不好都挑不出,只会越看越欢喜。

    单氏的心里热乎极了:“是我们云锦福气好。”

    “小公爷与顾姑娘往后能和和美美的,皇太后就满意了,”小曾公公说完,原打算走了,转念想了想,还是再结一结善缘,便低声与单氏道,“明面上说的是赏花,实则是替三殿下相看侧妃,皇太后不想太招人瞩目,除了顾姑娘之外,还叫了寿安郡主、长平县主、傅太师府上的姑娘,以及不在人选里的几个官家姑娘。”

    单氏了然了,又一番连声道谢。

    入宫那日,抚冬准备衣裳首饰时犯了难:“别人家姑娘争奇斗艳的,我们姑娘是不是朴素些?免得夺了人家风头,叫人恨了。”

    念夏闻言一怔。

    吴氏进来,正巧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愁什么?就云锦这张脸,穿身粗布麻衣都抢人风头。”

    顾云锦正对镜描眉,被吴氏这么一打趣,险些手一抖画歪了,她转头嗔道:“我知道嫂嫂是夸我,我不生气的,我只开花儿。”

    “脸皮厚!”吴氏笑个不停。

    顾云锦看着她的笑容,心里舒畅极了。

    除去顾云齐刚刚离京的那几天,吴氏的心情收拾得极快,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每天和家里人有说有笑的。

    这份轻松和自在,让顾云锦和徐氏放下了心。

    顾云锦笑过之后,与抚冬道:“就照平日的来,我亲事都定下了,又不占了她们的路,她们有功夫记恨我,不如去好好表现表现,讨皇太后欢心呢。”

    抚冬莞尔。

    顾云锦收拾妥当了,等寿安郡主的马车到了,一道进宫去。

    马车上,顾云锦跟寿安打听了一回:“贾佥事家的姑娘,听说原也在人选之中?”

    “不止是之中,”寿安道,“出事后,我听大伯娘与廖嬷嬷说话那意思,只要面见皇太后时不出差池,贾姑娘原本已经板上钉钉了的。”

    顾云锦垂眸,看来她记得没有错,前世贾婷嫁的皇子果真是三殿下。

    只是不晓得今生这变故,到底是因何而起了。

    话又说回来,这一年里改变的事情,她想不透的又岂止是这一桩呢。

    两人到慈心宫时,里头已经有了笑声,只听那爽朗声音,就晓得笑声的主人是长平县主了。

    进去一看,果真如此,皇太后坐在正中,叫左右的长平与傅敏芝逗得合不拢嘴,其他几个面生的姑娘则羞涩许多,各自端正着,不敢在慈心宫里有半点放肆。

    顾云锦和寿安行了礼,被皇太后招呼过去。

    “可算是来了,正说你们两个呢!”皇太后一手拉了一个,问了这几日的状况。

    时不时的,皇太后会转过去与被相看的姑娘们说话,问一两个问题,看她们的应对。

    “前几天上元,上街看灯去了吗?”皇太后靠着引枕,突然问了这个一句。

    在座的一时之间都谨慎极了,连寿安和长平都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别说那几位初次见面皇太后的姑娘了。

    若没有贾婷的事情,这问题倒不难答,可眼下,皇太后如此问,到底是想听她们说街上的繁华,还是对贾婷一事的看法?

    皇太后睨了寿安她们一眼,示意她们听着,先叫那几位人选开口。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有人大着胆子道:“回皇太后的话,臣女那日没有出门看灯。”

    这个回答,听起来安稳极了。

    很快,又有人附和:“臣女也没有去,臣女不在夜里出门的。”

    话音未落,长平憋不住笑出了声,等皇太后看过来,她赶忙佯装无事。

    皇太后哪里不知道长平的性子,这姑娘洒脱惯了,看不上说这等场面话的,直直笑出来,显然是当夜在街上,她远远瞧见人了。

    等那几位人选说完,皇太后才朝长平抬了抬下颚。

    长平笑嘻嘻道:“我与寿安跟着哥哥看灯去了,街上当真是好多人呐,可惜,今年的南海寿星灯没有去年给您捎回来那盏好看,我就问哥哥,以后年年寻不到好看的南海寿星灯可怎么办呀?您猜他怎么答的?”

    皇太后讶异:“恪儿说什么了?”

    “他说,他亲自动手给您扎一盏,哪怕现在手艺不好,等明年上元,肯定能拿得出手了。”长平笑道。

    “哎呦你们这两孩子,”皇太后大笑,“这不是让哀家长着脖子等一年嘛!真真要盼死了。”

    一时间,伺候的嬷嬷、宫女们少不得夸一通“小王爷孝顺”,乐得皇太后欢喜不已。

    皇太后转头问寿安:“你跟着恪儿去的?阿渊呢?”

    寿安捂着嘴直笑,指着顾云锦道:“我才不做扫兴的事儿呢!”

    皇太后听明白了,抚掌大笑,又问顾云锦状况。

    “我起初是和哥哥嫂嫂们去的,他们头一回在京里过上元,都说京中繁华,远非北地能比。”顾云锦张口夸了天子脚下,这才与皇太后说他们看舞龙、套环儿。

    皇太后听得入迷,一直挂着笑容。

    长平县主听完,与傅敏芝咬耳朵:“我们各个都出去看灯了,那几位,却是没一个出门了的。”

    傅敏芝笑弯了眼。

    那几位哪里是没有出门,不过是摸不透皇太后的性子,以为端起娴静性子就能脱颖而出,却不知皇太后喜欢的是寿安、长平这样爽利的姑娘。

第三百零四章 上心

    皇太后一面笑,一面听顾云锦说话。

    向嬷嬷在一旁伺候着,附和逗趣的同时,目光却时不时的,不动声色的落到那几位姑娘身上,暗自比较着她们的言行举止。

    不止是向嬷嬷自己,她清楚,别看皇太后一直眯着眼睛笑,好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顾云锦给吸引走了,可实际上,皇太后对其他人的动静握得牢牢的。

    但凡有哪个不机灵的,面上露出半点不该有的情绪,皇太后都收在眼中。

    向嬷嬷最能领会皇太后的心思,等顾云锦说完,笑道:“说起来呀,顾姑娘是最招您疼的了,每次进宫来,都能让您大笑开怀。”

    “长得好,又说得巧,这么好的丫头,哀家怎么会不喜欢?”皇太后拍拍了顾云锦的手,与向嬷嬷道,“再说了,她可是哀家的外孙媳妇,哀家孙子多,外孙儿却只有阿渊一个,当然要宠着了。”

    顾云锦垂着眸子,直笑不说话。

    向嬷嬷顺着皇太后又夸了顾云锦几句,果不其然,有人稳不住,露出了些许不屑又嫉妒的神色。

    她一眼就瞧见了,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这是给三殿下选侧妃,嫉妒心强的,心思单纯到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这两种人,自然是留不得的。

    皇太后也有了评断,叫顾云锦与寿安她们说话去,自己抿了一口茶,把重心放在了那几个人选上。

    家里状况如何,兄弟姐妹可有婚嫁,与谁家姑娘往来多些……

    皇太后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一圈问下来,委实让她泄气。

    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都没有。

    顾云锦在与傅敏芝说话。

    傅敏峥与顾云锦的婚期进了,两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见过云思姐姐两回,我原总觉得,这门亲事上,她用心更多些,”傅敏芝附耳说着,“准备女红嫁妆,见了我也热情客气,我祖母、母亲回来后一直夸她,反倒是我哥哥,跟无所谓一样似的,可就我这几日的发现,我觉得哥哥其实对云思姐姐可上心了,他就是端着架子,不叫我们知道罢了……”

    傅敏芝说着说着,自个儿就笑了。

    顾云锦的眼睛一亮。

    这门婚事,顾云锦从单氏、顾云思那儿都听过一些,顾云思还提过“酸甜都是他”的那个他就是傅敏峥,可新郎官傅敏峥到底是怎么看待的,顾云锦浑然不知,似乎顾云思都是不晓得的。

    此刻听傅敏芝提起,顾云锦好奇极了:“你快与我说说,我好回去告诉姐姐。”

    傅敏芝捂着嘴儿直笑。

    傅家上下都是极满意这门亲事的,傅唐氏尽心尽力地准备,因而傅敏芝在最初时,就对顾家姑娘们抱有极大的好感,赏花宴上头一次见顾云锦,两人也很快就熟悉了。

    等见过顾云思之后,傅敏芝越发满意这位未来的嫂嫂,以至于对哥哥生出了几分不满。

    “我还跟我母亲抱怨了,说要娶新娘子是哥哥,怎么不见他有半点举动?”傅敏芝笑道,“我母亲开解了我一回。”

    用傅唐氏的话说,姑娘家在婚事上,向来是比男子更先进入角色的。

    婚事定下后,姑娘要与娘家商量陪嫁,要自己动手做女红,婆家来放小定时,要见男方的长辈,如此一来,自是认真起来了。

    不像男子,各种事情都由家中长辈女眷做好了,他半点不沾手,哪里会有“为人夫”的概念?

    大抵要等女方踩花堂来了,或是迎亲之后,才会转过弯来。

    傅唐氏打了个比方,说这事儿就跟生孩子一个样,女人十月怀胎,都当了小一年的娘了,男人要直到抱到娃娃了,才知道什么叫当爹了。

    “母亲叫我别理会哥哥,等完婚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了,”傅敏芝顿了顿,莞尔道,“腊月里云思姐姐生辰,我悄悄问的哥哥,说有没有给备了礼物,他一本正经地反问我,说‘母亲不是给备下了吗’,当时都把我气笑了。

    结果,差不多一旬前,他就开始窝在书房里不出来了,我央他上元去看灯都不答应,我就去问伺候书房的小厮了。

    那小厮说,哥哥整日里画画呢,画了好几幅,不满意的都撕了,留下来的全是好看的。

    而且,他画的全是江南美景。”

    顾云锦疑惑极了:“为何是江南?”

    “我原也不晓得,还是从那小厮嘴里逼出来的,”傅敏芝道,“当时秦夫人来说亲事时,曾给过哥哥一封云思姐姐的亲笔信,那封信只哥哥看了,看过后跟母亲说应了这门亲,家里祖父母、父母都没有看过,不晓得写了什么。

    信被哥哥收在书房里了,那小厮有一次整理信笺时,不小心弄乱了,从里头掉出来一首咏江南的词。”

    顾云锦越听越不解:“三姐姐写江南词做什么?她从未去过江南。”

    傅敏芝眉梢一扬,她得了小厮的供词,哪里会放过笑话傅敏峥的机会,当即就把人堵在书房里,撒娇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拗不过我,就只好说了,”傅敏芝的眼底里透着小得意,“写词的人没有去过江南,他就画下来给她看。”

    傅敏芝是在江南长大的,傅敏峥为了探望妹妹,前些年没少去江南。

    他的画技不错,又是记忆之中的美景,用心画出来,就像是把那烟雨江南都搬入了长长画卷之中。

    顾云锦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欢喜。

    傅敏峥的这份心意,连她都不由自主要笑起来,更不用说是顾云思了。

    “我不告诉三姐姐了,”顾云锦想了想,道,“这么大的一份惊喜,她自己拆开来才好,我若先说给她听了,倒辜负你哥哥的一份心了。”

    两个姑娘家,一个是小姑子,一个是小姨子,凑在一块描绘着那惊喜展开之时的画面,越说越心暖。

    都是最最亲的人,自是盼着他们和和美美的。

    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就听皇太后唤了声“云锦丫头”。

第三百零五章 搁置

    顾云锦忙停下了与傅敏芝的私语,转身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笑容慈爱,偏过头来问她:“哀家记得,云思丫头是下个月出阁吧?”

    “是,下个月十八。”顾云锦答道。

    “二月十八,日子挺好的,哀家到时候也给添一份礼,沾沾喜气。”皇太后朝向嬷嬷颔首,示意她记下来。

    顾云锦赶忙起身,郑重替顾云思谢过皇太后的赏赐。

    皇家添妆,这哪里是皇太后来沾喜气,分明是顾云思和傅敏峥的福气。

    傅敏芝亦恭谨谢恩,笑道:“皇太后,以后您叫云思姐姐进宫来说话,就要辛苦公公们走一趟宝山胡同傅宅,再去西林胡同是寻不到人了的。”

    “你个鬼机灵!”皇太后指着傅敏芝哈哈大笑,笑过了,嗔了她一眼,“我改明儿先叫你祖母来,你比云锦丫头都大了快一年了,还不把婚事定下来,哀家都替你着急!”

    傅敏芝“引火烧身”了,捂着脸怪叫了一声,躲到了顾云锦身后。

    这般模样,逗得皇太后越发欢喜。

    也越发觉得今日相看的姑娘们索然无味了。

    皇太后看得差不多了,便借口疲了,叫向嬷嬷把人都送出去。

    一行人鱼贯告退。

    顾云锦与寿安、长平几人嘀咕说话,有姑娘想上来攀谈几句,见她们说得热闹,实在插不进来,只好走了。

    长平见状,长松了一口气:“我都替她们累。”

    顾云锦笑了笑。

    慈心宫失了热闹,渐渐就安静下来了。

    珠娘手持美人捶,轻柔地给皇太后敲打双腿。

    皇太后闭目养神,等向嬷嬷回来了,这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子:“你看着如何?”

    向嬷嬷实话实说道:“那几位姑娘头一次面见皇太后您,多少有些放不开,紧巴巴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实话是实话,但也给留情面了。”皇太后点评了一句。

    紧张,说话迟疑,前后三思,这都不奇怪,也没有什么不好,可让皇太后不满的,是有几个没有老实说话。

    明明出门看灯了却说没有去,明明眼底掩盖不住对顾云锦、傅敏芝的嫉妒,却还要顺着去夸赞的……

    皇太后一辈子见过的人多了,不说火眼金睛,看姑娘的情绪看得尤为准确,在她跟前演戏,实在是班门弄斧。

    珠娘柔声道:“奴婢觉得,年前顾家两位姑娘头一次进宫来问安时,说话举止都是进退有度,云锦姑娘虽不及如今大胆活泼,但也没有那么放不开。”

    “所以哀家才喜欢她,”皇太后叹气,“这几个都没趣儿,难怪恪儿一直挑不中意媳妇呢。”

    向嬷嬷扑哧笑了。

    “敏芝挺好的,可就是不合适。”皇太后摇了摇头。

    话没有说透,向嬷嬷却是听懂了的。

    作为太师孙女,傅敏芝的出身是极好的,可若给小王爷当妻子,傅敏芝的性子是拿捏不住孙恪的。

    再者,孙恪认得傅敏芝,但凡他有一丁半点儿的男女好感,早就主动来跟皇太后开口了,既然孙恪只把她当妹妹看,皇太后也不想乱点鸳鸯谱。

    至于把傅敏芝说给三皇子,皇太后根本不会动那样的念头。

    圣上只想在一二品的官员府中给孙睿挑选侧妃,而正妃之位必须是公候伯府出身的姑娘,可让傅敏芝当侧妃,皇太后可没有那个厚脸皮。

    傅太师是三朝元老,傅家祖上也是朝廷重臣,这种底蕴的人家,与孤身爬到大员位子上的贾家是浑然不同的。

    “原琢磨着贾佥事府上可以,却出了这种事情……”皇太后揉了揉额头,从荷包里取了颗糖含在嘴里,装作不晓得向嬷嬷在瞅着她,叹道,“哀家真是头痛,这事儿费心思极了,要吃颗糖缓一缓。”

    皇太后缓了三五日,都没有缓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圣上亦是操心,来与皇太后商议了一番:“要不然就林尚书府上的吧?”

    “圣上说的是琬丫头?”皇太后摆了摆手,“不瞒圣上说,琬丫头有在说亲的,横插一脚,多不像话。”

    “说的哪家?”圣上不由接了句。

    皇太后笑道:“虽然比不得皇子身份,但府里也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想娶了做嫡妻的,怎么能抢来给睿儿当侧妃?”

    圣上不好忤逆皇太后的意思,又一连提了几个人选。

    皇太后叹气道:“圣上与其让哀家拿主意,不如先问问睿儿自己的意思,他中意谁,哀家再看也不迟。”

    圣上只好作罢。

    这事儿耽搁下来了,京中关于贾婷的传言,也一日比一日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傅太师府与镇北将军府结亲的事儿。

    两家的喜帖都送出去了,傅太师府所在的宝山胡同在京中东北角,到西林胡同结亲,东街并不是必经之路,而是其中的一个选择。

    这叫大伙儿好奇极了,迎亲的队伍到底走不走东街?两家的排场又会如何?

    太师府去迎亲的全福夫人,顾家请来梳头的夫人,各自会是什么身份,这足够让人津津乐道上一阵子了。

    外头猜归猜,府里头,单氏已经和傅家比算着吉时,确定好了路线。

    秦夫人这几日来得勤快,笑容满面的:“这好日子总算就在眼前了,从定下来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盼啊盼啊,可算要盼着了。”

    单氏哪里不知道秦夫人心思,笑着打起了太极:“你是大媒,媒人酒是少不得你的。是了,我已经请了梳头的夫人了。”

    秦夫人的算盘落空了,惊讶极了:“谁呀?”

    依她来看,单氏进京这小半年,认得的人都是泛泛之交,并无关系极好的,要不然,前回能为了顾云锦及笄的正宾而苦恼?

    前次是傅太师夫人解围的,这次傅家的人不可能来梳头,那请的会是谁?

    单氏笑眯眯道:“林尚书夫人的儿媳妇,之前胡同里进贼时,我与她往来了几回,还真是挺合得来的。她家姑娘林琬,跟我们云锦也是好姐妹。”

    秦夫人听了之后,笑容干巴巴的。

    她压根没想到,同住一条西林胡同,沿途就杀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来。

第三百零六章 佩服

    秦夫人脸上的笑容都要端不住了。

    她是个活络性子,京中其他大门大户的,秦夫人与他们的后宅女眷们也十分熟悉,各处关系都不错,更不用说是西林胡同里的。

    自打秦家住进西林胡同起,左邻右舍的,她早就走通了的。

    要不然,去岁胡同里进贼,大伙儿凑在一块去报官时,也不会是她秦夫人打头了。

    因此,秦夫人自认对胡同里的人际关系是极熟悉的,全在掌握之中。

    却是不想,单氏越过了她,直接与林尚书府接上头了。

    秦夫人心里自是不舒坦的,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就是卸磨杀驴,踢开了她这个中间人。

    换作从前,她大抵已经站起来绷着脸与单氏说话了,但转念想到如今状况,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脾气。

    不说给单氏面子,也要给小公爷面子的。

    毕竟,胡同里住着的乌太医都给将军府的人看诊,其中定然有小公爷的手笔,那秦夫人又怎么会硬扭呢。

    “这样啊……”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个儿的笑容真切些,“你说的是琬丫头的母亲吧?她确实人好,邻居们但凡跟她打过交道的,都喜欢她。

    全福、模样端正、说话做事都亮堂极了,就是进来她操心的事情多,年节里还跟我提呢,说是为了琬丫头的婚事操心呢。”

    单氏见秦夫人转了口风,没有一味胡搅蛮缠,反而夸起了林柳氏,便也顺口说了几句。

    葛氏从外头进来,笑着与秦夫人问了安,转头去单氏道:“母亲,去北地送年礼的人回来了,府里还捎了不少东西来。”

    单氏听完,顺着杆子端茶送客。

    秦夫人见状,也只好告辞了。

    一道走出来,只见二门外排了数量马车,十几抬箱笼搁在过道上,还有不少不曾搬下来。

    秦夫人咋舌:“呦,将军府这是要全往京里搬了?”

    单氏笑了笑,解释道:“云思要嫁人了,我们将军驻守北地不能看女儿出阁,又是愧疚又是舍不得的,全拿东西补云思呢。

    我们进京时还没定好宅子,怕都运来了放不下,才没有一道带来。

    还有不少是云锦的嫁妆,老太太这些年给她攒的,我们进京时没有带来。

    去年我送年礼回去,信上提了一句,说是云锦的婚事也定了,让老太太干脆一并送来。

    到底路远,早送来早准备不是?”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秦夫人附和了几句,没有打搅单氏清点,便离开了。

    葛氏性子活些,见人走远了,与单氏道:“我挺佩服秦夫人的。”

    单氏啼笑皆非,拍了拍葛氏的手,叹道:“毕竟是闺中的情谊,她若是继续胡说八道、讲些混话,我还能借口发作,径直赶人了,可她现在好言好语的,我反倒是进退不是,只能如此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说了,家里要办喜事,单氏也不愿意与人起纷争,反而坏了气运。

    “不说她了,我们把东西理了。”

    这么多箱笼抬进长房院子,在顾云思屋里说话的三姐妹都惊动了。

    顾云锦出来一瞧,不由也睁大了眼睛:“这么多东西?”

    因着是清点,箱笼都打开了,顾云锦一看里头装的满满当当的,就琢磨着册子都要厚厚一叠了。

    单氏过来揽住了顾云锦,笑着道:“里头有我的陪嫁,有云思的嫁妆,还有不少你们四房的东西,现在宅子大了,够摆放了。”

    还有四房的?

    顾云锦抬眸看单氏。

    单氏把一封信塞到顾云锦手里,道:“指明给你的,你先看着,等伯娘收拾好了,跟你一道去四房,把你们的东西也理一理。”

    顾云锦低头看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却很是陌生,翻到后面看落款,写着的是“云妙”。

    只看这两个字,顾云锦就笑出了声,连带着这字迹都亲切了许多。

    三姐妹回了顾云思屋子里,顾云锦坐下来拆信:“也不晓得她会写什么,会不会还那么别扭?”

    顾云锦说完,没听见姐妹们应声,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顾云霖站在窗边往外头张望,顾云思垂着眼帘一副若有所思模样,两人好似都没有听见她的话。

    “三姐姐?”顾云锦疑惑,“怎么了?”

    顾云思心不在焉,闻声缓缓抬头,对上顾云锦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无事,就是突然看到那么多箱笼,才意识到日子很近了。”

    顾云锦抿了抿唇,她直觉顾云思的走神另有缘由,却又猜不到内情。

    雨竹捧了一个妆匣进来,问道:“姑娘,这个搁哪儿?”

    顾云思顺手往梳妆台上一指。

    顾云锦一面从信封里拿出信笺来,一面下意识地瞥了眼妆匣,粗粗一瞄还不觉得什么,转念再一想,那妆匣却有些眼熟起来。

    她干脆搁下了信,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妆匣:“我好像见过这东西。”

    顾云思一愣,复又笑道:“原就是家里的东西,你见过也是寻常的。”

    “都多少年了,我连云妙长什么样子都模糊了,怎么就偏偏记得着妆匣呢。”顾云锦自己都笑了。

    笑过之后,童年记忆里模糊的片段隐隐约约的,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可渐渐的,那雾气似是散开了一个角,叫她窥见了其中朦胧的影子。

    她顺着影子摸索着,突然之间,想起了那么一段。

    那年,她似乎是八岁,不愿意徐氏管她,拉着云妙跑去了田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那日有客人,就让她们进屋里睡一会儿,她们两个却淘气,在老太太屋里玩起了躲猫猫,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博古架,弄出了好大动静。

    妆匣摔下来了,顾云妙的脑袋磕了个包。

    田老太太气得要命,也不训话,只让她们罚跪。

    祖父顾缜回来,见两个小孙女可怜兮兮的,便劝了一句:“妆匣不是没摔坏嘛!”

    “不是坏不坏的事儿,是在讲规矩!在屋里躲猫猫,一个个无法无天的!”田老太太不松口,“我话搁这儿了,这妆匣我死后要带去地底下的,摔坏了还得了?”

第三百零七章 补贴

    顾云锦转头把这事儿告诉了顾云思,奇道:“祖母不是说要带着走的吗?怎么就送进京里来了?还是说,她打算来京里住了?”

    顾云思愣了良久,才扑哧笑出了声:“你说说你,离开北地时你都十岁了,大把大把的事儿记不得,偏偏就想起这么一段来。祖母那就是说气话,气话能信呐?”

    顾云锦自己也笑了。

    记忆当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它们其实都在那云雾之中,只是缺少了一个把雾气吹散的契机罢了。

    这事情后来是怎么收场的,顾云锦是一丁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堪堪能想起这么一段,大抵是因着这东西受过罚,又是与顾云妙一道犯的错吧。

    “别琢磨那妆匣了,赶紧来看看云妙写了什么?”顾云思招呼她道。

    顾云锦坐下来,重新拿起了那封信,对着那字迹比划了一番:“云妙小时候写字是这个样子的?”

    “就许你从小时候的鸡爪子练成了现在这般能叫人夸赞的程度,就不许云妙也写得工整些了?”顾云思笑话她道。

    顾云锦笑了一通,认真看信。

    她们两人的生辰挨得近,顾云妙收到了她送回去的及笄礼物,在信上感叹了一句“从前说过要一道办及笄礼的”,可这句从前,顾云锦却想不起来。

    顾云妙也给她送了东西回来,说是不止及笄礼,知道顾云锦说了亲事了,干脆连嫁人时的添妆,都一并给捎来了,免得亏欠了。

    顾云锦忍俊不禁,指着信跟顾云思道:“你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明明惦记着,非要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就是嘴巴犟。”

    闻言,顾云霖也凑过来,颔首道:“一点儿没错,五姐姐她就是嘴犟,她可喜欢丰哥儿和巧姐儿了,但是嘴上总不说。”

    顾云霖与顾云思一道,给顾云锦说了不少云妙的趣事。

    三姐妹笑作一团,顾云锦歪着脑袋道:“我回头给她写信,就直接问她要不要进京来看我,我看她怎么答。”

    顾云霖捧腹大笑,顾云思支着腮帮子,笑着笑着,似乎又走神了。

    单氏那儿使人来唤她,顾云锦这才把信收好,随着单氏回了四房。

    厚厚的册子交到了徐氏和吴氏手里,吴氏吃了一惊,徐氏却很是平静。

    单氏看了徐氏一眼,给吴氏和顾云锦解释道:“当年你们进京,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东西多了不好走,就没带多少,基本都留在了北地。

    前几年也想过跟年礼一道送来,你们太太说北三胡同地方小,大把东西堆不下,我觉得也是,就搁下了。

    现在,咱们不缺地方了,云齐没打算回北地去,云锦又嫁在京中,那就送来了。

    除了原就分给四房的,还有不少是云锦你母亲的陪嫁。”

    这话听起来全然没有问题,但顾云锦却怎么琢磨都不对劲儿。

    她前世嫁给杨昔豫时,徐氏拿着苏氏的陪嫁册子给她分过一次的,邵嬷嬷也说过,当年离开北地时,四房前后两位太太的东西一并都带回京里了,没有留在将军府的。

    以徐氏和邵嬷嬷的品行,这番话肯定不会有假,那如今,单氏这些东西是哪里变出来的?

    顾云锦这么想,干脆也就这么问了:“我母亲的东西都带回来了呀?怎么还多了这么多?”

    徐氏看了单氏一眼,没有接话。

    单氏一愣,哈哈大笑道:“别人家里分东西,总要扯什么这个少了那个少了,我们云锦反着来,还觉得伯娘拿给你的东西多了。说是你们四房的就是你们四房的,伯娘可没有私房钱大把大把补贴你。”

    顾云锦闻言,也跟着笑了,可笑归笑,她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消散。

    单氏的品行自不用多提,哪怕前世没有见过这些所谓的苏氏的陪嫁,顾云锦也不认为是单氏故意不给私吞了,她只觉得,这是多分到她们头上的。

    其中缘由,大抵与长房今生搬来京城有关。

    而徐氏默不作声,很可能是她知道一些状况。

    邵嬷嬷带着人手清点了箱笼,单氏坐了会儿,起身回去了。

    等吴氏也回去歇着了,顾云锦这才问起了徐氏:“太太,那些不是我母亲的陪嫁吧?”

    徐氏浅浅笑了笑,道:“几乎都是老太太的东西,我们当初离开时分过一回,老太太可能觉得亏了我们,这次多补一些。”

    “以我母亲陪嫁的名义补?”顾云锦追问道。

    徐氏道:“不还有二房和三房嘛,总要有个由头的。那两房虽然对争抢这些没有什么兴趣的,但一家子处着,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太太可能也是因着这个考量了,寻了别的名义给补些。

    再者,你要嫁的是皇亲国戚,陪嫁上,我们要更丰厚些才好。

    原不想告诉你和云齐媳妇,就是怕你们对二房、三房有想法,以为他们要跟我们怎么怎么着了,其实都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

    都不在一起住着了,何必为了这些事情再生心结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顾云锦听进去了,颔首道:“祖母有她的考量,但我和嫂嫂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

    徐氏拍了拍顾云锦的手,笑了笑。

    夜色渐渐沉下来,灯火熠熠。

    京城之中,有东街那般繁华之处,也有贫苦得舍不得点蜡烛的小街小巷。

    听风走在黑暗之中,七歪八拐的,进了一条偏僻窄巷,敲了敲其中一间院子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来的是袁二的脸,他侧身请了听风进去。

    等关上门,袁二压着声音道:“两个人都抓回来了。”

    听风颔首,问道:“五爷人呢?”

    “五爷有旁的安排,”袁二指了指西侧的屋子,“关在里头呢。”

    听风道:“你只管问,我在边上听着,免得叫他们看见我,认出来了后头麻烦。”

    袁二也是这么想的,听风在京里走动的多,好些人都知道他是蒋慕渊的亲随,有些事儿就不好做了,他让听风站在窗边,自个儿进了那小屋子,然后重重踢了地上捆着的两人。

    哎呦哎呦叫唤着醒过来的,正是之前逃离了京城的姚大和姚二两兄弟。

第三百零八章 凶神恶煞

    姚家兄弟两人都叫绳子捆着。

    袁二捆人颇有手法,哪怕是力大无穷的壮汉,都极难挣脱,更别说姚大和姚二了。

    姚二本就文弱些,前些日子又挨了一刀子,精神气没有全养好,挣了两下就放弃了。

    姚大健壮些,死命挣扎起来,却不想绳子越挣越紧,勒得他浑身都痛,他只好停下来,喘着粗气瞪着袁二:“你是什么人?”

    屋里黑暗,姚大瞪大眼睛瞅了半天,渐渐看清楚了袁二的轮廓。

    袁二个子高,长得也壮硕,他这几日特特没有刮胡子,五官看起来越发骇人,跟个煞神似的。

    “老子是什么人?”袁二压低了声音,粗中带哑,“老子是来讨债的!姚大,银子好赚吗?”

    姚大被他的声音唬了一跳:“你是赌坊的?我们兄弟欠赌坊的银子都还清了。”

    “清个屁!”袁二继续吓他,“你们要是真还清了,还会撒丫子就往城外跑?银子好赚不好花啊,你有命赚那银钱吗?”

    姚大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袁二哼笑一声,往姚二的肚子上踢了一脚,正好踹在了伤口上,痛得姚二哇哇大叫。

    姚大急了:“你别动我弟弟!”

    “你都舍得让他挨一刀子,还怕老子踹两脚?”袁二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兄弟没钱,命也贱,不想死就把主谋供出来,老子去讹他的银子去。要是讹得多了,老子高兴,指不定还分你们一点。”

    “什么主谋?我不知道。”姚大嘴硬。

    “笨是真的笨,晓得老子为什么揪你们两个,不揪那钱举人吗?”袁二嗤笑,“钱举人在他那宅子里半步不挪,他一旦出事情,左邻右舍都知道,谁都会想到之前的案子有诈了。

    而你们两个,一溜烟跑出了城,老子便是杀了你们,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去,满京城的,谁会知道你们其实死在了京里?

    你们是死了也白死的。”

    姚二听得瑟瑟发抖,牙齿不住打颤,姚大面上还端着,心里也慌得要命。

    袁二见状,火上浇油一般,继续吓唬那两人。

    “不是想知道老子做什么生意的吗?”袁二蹲下身子,拍了拍姚大的脸,“老子是舔刀口的,拿人钱财,与人方便。

    主家明面上不好收拾的人,都交给我们兄弟做,杀了了事。

    来来来,给你说一桩你肯定晓得的。

    就杨家二公子,去年跟阮姑娘一道被人堵在三祥胡同,只能娶了。

    可他明明相中的是顾家姑娘,之前还一个劲儿地去北三胡同献殷勤,次次被打出来,次次都不放弃。

    其中原因,当然是被人给算计了呗。

    算计他那娘们,当天就跑出京城了,她比你们兄弟厉害,逃得挺远的,可还不是被老子给抓住了,她这会儿坟头都长草了,你们兄弟掂量掂量,是要命还是要草啊?”

    杨昔豫的事情,姚家兄弟自然知道,也隐约听说过是被人算计了,但彼时大伙儿都看热闹呢,算计一说冒了个烟就熄了,不晓得是真是假。

    可袁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姚二撑不住了,喊道:“我说,我说……”

    “说个屁!”姚大打断了弟弟,“别听他的,说了也是死路一条。”

    袁二一把掐住了姚大的脖子,厉声道:“你想死就自己去,何必拖上你弟弟呢?”

    姚大气都喘不上来,想反抗又无力。

    袁二不松手,偏头与姚二道:“你哥哥没把你的命放在眼里,你已经挨了一刀子了,还想跟他一道走黄泉路?”

    这句话跟戳在了心窝上一样,姚二浑身颤抖,大叫起来:“是个跛子,是个跛子让我们那么做的!我们一身赌债,实在没办法,就答应了。”

    一旦开了口,就跟洪水决堤一般,姚二把来龙去脉都交代了。

    那跛子先寻的钱举人,又找了他们兄弟,安排了计划和说辞,给的银子也大方。

    姚二怕过,匕首要是没扎好,他的命就没了,可赌坊的人逼得紧,还不上银子也是死,他咬咬牙就豁出去了。

    “就这么巧,让你们撞上了小王爷和小公爷?”袁二道。

    “有人在城门口瞅着呢,一见到小公爷就来报信,然后钱举人就扎我一匕首,我再使劲往城口跑,就算我跑慢了,也安排了人手阻一阻小公爷。”姚二答道。

    “那跛子什么来历?为什么要算计贾姑娘?”袁二又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姚二急切极了,“我们兄弟就是办事的,除了挨刀子时,跑腿的送来了贾姑娘的衣裳,让沾上血迹,我们连贾姑娘的面都没见过。”

    “人不是你们掳的?”袁二反问。

    “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掳谁呀!”姚二道,“全是那跛子安排好了的。”

    袁二这才松开了手,姚大能喘气了,重重咳嗽起来。

    “先留着你们的命,让老子知道你们说假话,那可不是一刀子那么简单了。”袁二起身,对着那两兄弟一人一脚,走出了屋子。

    听风从暗处出来,两人到了另一侧屋子,他才笑着道:“凶神恶煞的,装得真不错。”

    袁二自个儿也笑了,摸了摸扎手的胡子:“真不习惯,我明儿还是刮了吧。姚二说的跛子,可有印象?”

    听风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我估摸那跛子也是个底下办事的,就算找出来,也不一定能揪到他主子。”

    “混账事做得多了,总会有马脚的,”袁二想了想,道,“还是要把那钱举人抓回来审一审,他兴许知道得多一些。”

    “他在京里待着就不好动。”听风道。

    袁二眯着眼笑起来:“那就让他出京吧。”

    事情发生有一阵了,再过上一旬,等京里都瞅着傅、顾两家的婚事时,再把钱举人骗出京城开刀,应该就不会那么打眼了。

    听风和袁二商量好了,便离开了小院。

    他一面穿过小巷,一面心里嘀咕。

    周家的爵位虽然没了,但五爷怎么说也是望族公子,虽然行事不羁,但也难掩贵气。

    那样的五爷,到底是怎么结交的歪主意极多的袁二,还让袁二对他死心塌地的?

第三百零九章 同科

    听风想不明白,当然,听风也不清楚他们爷是怎么认得的五爷,又让五爷离开了叶城,替他做事的。

    这些疑惑,只能暂且搁在脑后,听风把眼前的线索理了理,准备回去写下,给蒋慕渊送去。

    而此刻的两湖官场,一片风声鹤唳。

    都察院的官员们是元月初赶到两湖的,依着圣上的意思,查办起了金培英。

    按说京城到两湖,路途遥远,冬日行车不方便,这批官员又骑不得快马,哪怕加紧赶路,也要耽搁不少时日,京中只要百里加急给金培英递口信,总是能让他早一步准备的。

    可偏偏就卡在了衙门封印之时,讯息比平日慢,而恩荣伯府听从了虞贵妃的意思,夹着尾巴做人,没有给金培英去信。

    以至于都察院进了两湖,还在家里过年的金培英才听到了风声。

    这个时候,他再去京里打听来龙去脉,就已经来不及了。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黄印领头,直接就把金培英给扣下,再往底下各个县府查问。

    徐砚在两湖数月,等到了圣上的旨意,便把收集来的证据都交给了黄印。

    不过数日,整个两湖都明白了,金培英是要彻底倒霉了。

    御史巡按地方,能掌官场任免,黄印倒也不急着革金培英的总督之位,把他拘在府衙偏院之中,先腾出手来对付底下官员。

    等蒋慕渊到了两湖之后,黄印已经把两湖的官场搅得人人自危了。

    蒋慕渊去偏院见了金培英。

    不过一个冬季,金培英比蒋慕渊离开两湖之时,似是苍老了十几岁,他满鬓白发,整个人精神气都没有了。

    “金大人给虞广胜当了那么多年的便宜儿子,有想过被虞家放弃的那一天吗?”蒋慕渊依着门,漫不经心地问道。

    提起虞广胜大名,金培英皱了皱眉头。

    蒋慕渊笑了:“我说得不对,金大人不是被虞家放弃的,而是被虞家算计了。我只是好奇,金大人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虞家的事情,孙睿、孙禛两兄弟要一块对付你。”

    直至今日,虽无确定证据,可蒋慕渊依旧把怀疑的目光落在孙睿、孙禛之中,那两人没有露出马脚,那他只能先来诈一诈金培英了。

    金培英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被蒋慕渊盯得毛了,他偏过头哼了声:“不懂小公爷的意思。

    小公爷既然知道我跟着虞家做事,那我怎么会背叛他们呢?

    在朝为官,总督之位已经是我的极限的,我也十分满意在两湖的生活,没有更晋一步的想法。

    我没有必要去做三姓家奴!殿下们又怎么会舍弃了我?”

    蒋慕渊沉沉看着金培英。

    这番话极其真切,也正是因为金培英忠心,蒋慕渊才不敢断言是孙睿或者孙禛下手的。

    哪怕因为灾情保不住金培英,那他的生死也有圣上裁决,那两兄弟无需先下手为强,甚至可以说,是去岁的那一连串大戏,彻底绝了金培英的生路。

    “那大抵是你长得不讨我那两位表兄弟的喜欢吧,”蒋慕渊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以赈灾为名私占田产,纵容家人欺压百姓,侵吞朝廷治水钱银,谋害官员性命,这一条条的,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蒋慕渊正说着,黄印来了。

    金培英铁青着脸,指着黄印,与蒋慕渊道:“那他呢?什么实证都没有,占的田地在哪儿?欺压的百姓又在哪儿?银子全拿去治水了,空口白话说我私吞了,又吞去哪里了?曹峰的命都算在我头上?

    就只徐砚的那几块破石头,就把我关在这儿,都察院就是这么做事的?”

    蒋慕渊笑了笑,没有说话。

    被点名的黄印则坦然得多,他上下打量着金培英:“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金大人,是圣上要你的性命,在下不过是奉旨办事。你为官多年,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吧?”

    寒雷寻了来,有事情要禀。

    蒋慕渊颔首,随着寒雷往院外走了两步。

    黄印见蒋慕渊走远,瞥了眼看守金培英的心腹,见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他没有掩盖眼中的恨意,直直盯着金培英:“我就是以公谋私,怎么了?你敢说曹大人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告诉你金培英,我在都察院一步一步爬到今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巡你两湖,让你死在我手上!”

    说完这句话,黄印眼中的恨意渐渐收了,再看向金培英时,俨然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黄印往外头走,行至院外,他一眼看到了背手而立的蒋慕渊,寒雷似是已经禀完了离开了。

    他上前去,拱手与蒋慕渊道:“这几个月间,徐大人依照小公爷的意思,一直在盯着金培英。

    可惜金培英极其小心,能盖到他头上的霸产并不多,反倒是底下州县有不少,证据确凿的都已经按着律法处置了。

    堤防的问题,正如小公爷所知,损毁太过严重,以至于缺少了偷工减料的实证,徐大人寻获的那几块石头只能作为佐证,而不能盖棺定论。

    曹大人的死,更是……

    现在只能给整个两湖官场施压,叫他们狗咬狗,咬出多少是多少。”

    蒋慕渊微微颔首。

    这案子处置下去,圣上只想收拾金培英,但蒋慕渊自己清楚,他的想法是肃清整个两湖,黄印亦是如此决断的。

    这中间差异极大,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想把两湖翻过来,很不容易。

    蒋慕渊低声问黄印道:“黄大人与曹大人是同科吧?”

    黄印一愣,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小公爷有此问,自然是知道答案的,他的声音有些涩涩的,道:“是,我与曹大人是同科。我曾疑心过曹大人的病故,苦于没有证据,如今能亲自过问此案,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却不知道天意能不能让他寻到曹峰之死的铁证。

    蒋慕渊抿唇思量一番,正要开口,突然见徐砚急急忙忙过来,便先止住了。

    徐砚拱手行了一礼,道:“小公爷,黄大人,我想请小公爷见一个人。”

第三百一十章 不负所托

    蒋慕渊讶异,问道:“是什么人?”

    徐砚恭谨道:“先帝年间的同进士,曾在工部做过主事,名唤应文礼。”

    蒋慕渊是圣上登基之后才出生的,先帝年间的官员,且仅仅只是一个主事,以蒋慕渊的年纪,自是不熟悉的,甚至是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倒是一旁的黄印,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道:“可是那位早早回家替父守孝、三年后没有等到缺,后来就没有入仕的应主事?”

    “黄大人知道?”徐砚下意识问了一句,而后自己就想转过来了,“是了,黄大人与曹大人相熟,肯定也知道应主事。”

    黄印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砚给蒋慕渊解释了一番。

    应文礼的官运并不好,在工部摸爬滚打了很多年,也只爬到了主事。

    原是有可能升迁的,偏偏父亲病故,他也就回乡守孝了。

    彼时徐砚还未进入工部,因而他也不认得工部的这位老官员。

    去年圣上派他来两湖治水,临行之前,杨氏通过门路给徐砚准备了帖子,让他沿途拜访拜访应文礼,别看应文礼为官时品阶不高,但在水情之事上,颇有心得。

    徐砚来时已经拜访过应文礼了,应文礼给了他很多建议。

    “我受益匪浅,我还与他说,若是治水得当,我会在折子上写下他的功劳,这是应主事该得的名声,可他当时就拒绝了,说他年纪大了不想入仕了,只想稳妥度日,”徐砚说到这里,唉唉叹了一口气,“我直到近日,才明白应主事这句话的意思。”

    都察院的官员抵达两湖之后,百姓们也知道金培英要倒大霉了。

    应文礼也听到了风声,使了家仆来寻徐砚。

    “应主事问我,金培英的案子会怎么断,小公爷还来不来两湖,”徐砚继续说着,“我回答他说小公爷上元后从京中启程,很快能到两湖,应主事说,他手里有些东西,希望当面交给小公爷。”

    蒋慕渊问道:“是些什么?”

    “我说不清楚,”徐砚答道,“猜测是与金培英有关的。”

    应文礼住的镇子离荆州府有些路途,徐砚要引路前往,而黄印也坚持要同行。

    黄印的骑术只是凑活,又可能让马车耽搁了工夫,颠簸着让自己跟上,好在徐砚也不精通,他也不算落下了。

    到了应家时,黄印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两条腿肚子都打颤,萎靡极了,他硬撑起了精神,随那两人拜访应文礼。

    应文礼请了三人坐下,他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接道:“小公爷,在下想知道,金培英死路一条,其他两湖官员呢?圣上只想惩治了金培英,还是一窝全踹了?”

    蒋慕渊不疾不徐,道:“两湖官场的贪墨,金培英是领头的,底下一个个都不干净,堤坝偷工减料,没有底下官员的配合,金培英一人也弄不定。

    我是想要一锅端的,可手上还却些实证,没有铁打的证据,大抵会有漏网之鱼。”

    应文礼听完,神色凝重极了:“恕在下直言,两湖需要人手,小公爷把现在的两湖肃清了,后续跟上的人手够吗?能安稳吗?没有哪一位君王会想要看到一锅端的。”

    治理朝政,需求的是平稳,是各方势力的互相制衡,一锅端的隐患非常大,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采用的。

    这一点,也正是徐砚所担心的,他想为民请命,但也不得不揣摩上意。

    否则他们把两湖折腾完了,回京之后,圣上就要收拾他们了。

    他看向黄印,果不其然,寻了肃清心思的黄印,此刻脸上阴云密布。

    蒋慕渊听明白了应文礼的意思,他笑了笑,道:“有此问,是担心我扛不住圣上的压力?两湖的官场,肃清不一定安稳,但不肃清,如此下去,也会出事的。圣上兴许会恼,但轻重缓急,他会想明白的。”

    应文礼沉默了片刻,终是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来了一个包袱,放在了三人面前。

    他打开外头的布,里头露出来的是厚厚的数本册子,以及一大叠手稿。

    “这是曹大人交给在下的,”应文礼拍了拍手稿,叹道,“六年前,他返京路上经过这里,把这些都留下了,他说,他恐怕回不到京城,如有一日,朝廷要肃清两湖了,他让在下再把这些证据交出来。

    这些是他当时督工两湖堤坝修建时,他所掌握到的所有贪墨、偷工的记录。

    手稿杂乱,在下怕保存不便,整理成了这些册子,但手稿也都留着,以便辨认曹大人的笔迹。

    在下存了六年,如今总算不负所托。”

    蒋慕渊惊讶,他取了手稿与册子翻看。

    手稿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想来曹峰偷偷记录这些时极不容易,他只求写下来,不求工整。

    应文礼的整理就完备多了,每一条都清清楚楚的。

    这些稿子,从总督金培英,到底下的知府、知州,甚至是县官,但凡曹峰了解到了的,都写下来了。

    上头甚至还有底下官员给曹峰送礼的记录。

    曹峰为了摸透两湖官场,也做了不少虚以委蛇的事情,而这些,恰恰也是两湖贪墨朝廷治理银子的实证了。

    蒋慕渊深吸了一口气,道:“有这份手稿,足够把两湖洗一遍了。”

    应文礼眼眶微红,叹道:“相信曹大人也等着的。”

    谢过了应文礼,徐砚与蒋慕渊一道起身告辞,坐在他身边的黄印却依旧看着手稿,没有半点动作。

    徐砚轻轻咳嗽了一声,想提醒黄印。

    蒋慕渊低声道:“不着急,我们先出去,等黄大人把这些手稿都收拾好吧。”

    屋子里,只剩下了应文礼与黄印。

    黄印从手稿中抬起头来,他的眼眶甚至比应文礼还红,哑声道:“应大人既然保留着这些,为何六年里不使人知会我一声?哪怕我巡按两湖,我就是冲着金培英来的,大人都不交给我呢?”

    应文礼沉沉看着黄印:“我不想让你也折在这里,小公爷不来,我不会把东西交出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心疼银子

    应文礼叹着道:“金培英是什么人?他是靠着虞家才有今天的,外头别人不晓得,我们这些看着他爬上来的,心里都知道。

    曹大人孤身一人对付不了金培英和整个两湖,你也不行。

    你想替曹大人伸冤,想给他报仇,我一清二楚,若让你知道我手里有这些东西,你不把两湖搅翻了你誓不罢休。

    可搅了能干净?没有小公爷在前头顶着,圣上那一关,你过不了!”

    黄印哑口无言。

    他知道应文礼说得在理,可心里就是空落落的,尤其是看着手稿上熟悉的曹峰的字迹,更是觉得自己无用。

    应文礼看在眼中,拍了拍黄印的肩膀:“亏得还有一个小公爷,皇亲国戚之中,像小公爷这样肯担担子的,是真不容易。

    东西,我都交给你们了,你给曹大人伸冤后,放下心结,好好走你的仕途吧。

    都察院的佥都御史,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黄印抹了一把脸,哽咽着把手稿、册子都收了起来,重新打包好,与应文礼告辞。

    重新回到荆州府,蒋慕渊手里多了这些陈年证据,再拿捏起金培英来就容易多了。

    或者说,是让底下官员狗咬狗,容易多了。

    原本还顶着压力,不肯交代事情的大小官员,从曹峰记录在案的那几人开始,像裂锦一般,撕开了一道口子。

    黄印亲自审问李同知,蒋慕渊就在一边听着。

    六年前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一条条列出来,李同知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跳了一通之后,又像泄了气一般,只剩下死气沉沉了。

    “怎么?还等着金培英保你们?”黄印嗤笑道,“他现在可不是泥菩萨,他已经沉了,至于你,你是要替马知府顶着呢,还是让他跟你一道走呢?”

    李同知本就提心吊胆了快一个月了,这会儿再也顶不住,道:“是马知府、马知府谋害了曹大人,下官、下官只是被逼无奈、奉命行事的……”

    曹峰的病情起因中毒,哪怕曹峰小心,他要与两湖官员们虚以委蛇,就肯定会被找到机会。

    毒下在酒菜之中,每次小量,曹峰在两湖待了数月,日积月累的,就拖累了身体。

    “曹大人回京时,马知府又给加了一次量,算好了让他在出了两湖之后发作,正好就死在路上了。”李同知道。

    曹峰死在了豫南府,朝廷京官死在地方是极其麻烦的事情,那里的官员本就胆子小,又与马知府有些交情,就干脆利落地以病故结案。

    李同知开口了,马知府嘴巴再硬,也没有周旋的法子了。

    黄印大刀阔斧的,大小官员,有当场革职砍了的,有押解进京的,如此大的动静,让在灾后重建中受了委屈被占了田产的老百姓也站了出来,府衙门口,日日都有磕头求做主的。

    金培英没有当场砍头,他是被押回京城的一个。

    蒋慕渊与黄印、徐砚交代了一番,由他亲自押回京城去。

    一辆辆囚车出城,百姓们指指点点,气汹汹的捡了石头泥土往金培英等人身上砸。

    黄印一路送到城门口,站在城墙上,远远看着车队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慢吞吞地走下城墙。

    回京路上,蒋慕渊收到了听风送来的消息。

    他皱着眉头看完了,对听风提到的跛子,一时之间也没有印象,便先点火烧毁。

    二月过半,到了顾家去傅太师府踩花堂的时候了。

    单氏有些坐立不安,被徐氏宽慰了几句,自个儿先笑了起来:“我就是闲不住,瞎操心。”

    正说着话,外头就来禀,说葛氏与朱氏回来了。

    单氏翘首盼着,等两人进来,问道:“可还顺利。”

    葛氏看了一边坐着的顾云锦一眼,回道:“踩花堂自是顺利的,但我们遇上了小公爷回京。”

    顾云锦听见了,忙转头看过来:“这不是才走了一个月吗?这就回来了?”

    “可不是,”朱氏接话道,“不止小公爷,还押了好多囚车,正好从东街上过,从头排到尾,长得呀都看不到头,我听街上的百姓说,小公爷把整个两湖都要翻过来了,不光那金培英,底下大小官员抓了一堆。”

    一番话说得屋里人各个目瞪口呆的,显然都没有想到如此状况。

    顾云锦还要问事儿,余光瞥见若有所思的顾云思,便道:“三姐姐怎么阴着脸?”

    顾云思讪讪笑了笑,道:“下手这般重,圣上会不会反倒是不满小公爷了?”

    被顾云思如此一点,顾云锦也琢磨过味道来,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高兴他回京来,还是担心他了。

    这厢顾云锦正忧心着,那厢蒋慕渊却坦然得多。

    御书房里,圣上看着大案上一叠一叠累开的折子,扫了蒋慕渊一眼:“让朕看看都是什么,曹峰的手稿、两湖官员的供述案卷、当场砍头的名册、押解回京的名册……”

    圣上翻开看了看,指着厚厚的名册道:“你够能砍的呀?这人数,抵得上你上战场杀的鞑子了吧?”

    蒋慕渊闻言,扬着眉头笑了起来:“这不是您说跟我说的,‘罢官也行,砍了也行’嘛。”

    圣上气笑了:“朕是说过,可朕低估了你的刀子,真够快的。”

    “证据确凿,肯定要处置的,”蒋慕渊上前一步,道,“我是心疼银子!国库里就那么些银子,各处都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花,勒着裤腰带,从牙缝里省银子。

    六年前重修堤坝,朝廷拨了那么多银子下去,金培英那帮人倒好,吞了个七七八八的,修出来那么一段堤坝。

    今年决堤了,不止六年前的银子白花了,今年赈灾又挪过了那么多。”

    提及国库银子,圣上的脸色越发沉了,倒不是冲着蒋慕渊,而是冲着金培英去的:“蛀虫!都是蛀虫!”

    蒋慕渊把搁在大案边上的另一叠折子挪到了正中,打开给圣上看:“这些官员全部抄没了,光是金培英那儿,就抄了这么多,这些银子补充国库,今年多少能松口气了。”

    圣上看了一眼,面色稍霁。

    蒋慕渊见状,嬉皮笑脸起来:“舅舅,您的养心宫还建吗?”

第三百一十二章 随他去吧

    提及养心宫,圣上的肩膀松了些,后仰靠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阿渊你觉得是建还是不建?”

    韩公公端了茶过来,听见这舅甥君臣的对话,不由暗暗看了蒋慕渊一眼。

    这个问题,可不好答啊。

    蒋慕渊接过茶盏,低声与韩公公道了谢,这才看着圣上,答道:“建呀,怎么能不建呢?舅舅连养心宫的图纸都要燕清真人准备了,总不能只存在纸上,挂在墙上看吧?”

    圣上摩挲着茶盏,颔首示意蒋慕渊说下去。

    蒋慕渊此刻调转了话锋,道:“我前回就说过,要建就建最好的,如今搬回来的这些银子,看着数量多,实则不经用。

    两湖是朝廷的粮仓,去年洪水肆虐,今年的收成是不用想了,再者去岁开仓放了许多粮食,今年恐怕还要再送些过去,保证百姓度日。

    加之去年为了保两湖治水,其余各处也都挪了银子,光兵部就挪出来许多。

    北边鞑子虎视眈眈的,西南也有蛮子蹲着,万一有些摩擦,兵部的开支肯定不少。

    缺了两湖的收成与税收,又要填补之前的空缺,舅舅现在开建养心宫,若再有地方伸手要银子,养心宫才搭了一框架,您是继续呢还是停下来呢?

    既如此,不如再缓缓,让真人把图纸再点缀得精致些,也给工部多留些收集材料的工夫,免得跟前回似的,心急火燎寻回来一批蛀了虫的木材,最后银子都白花了不说,贵妃娘娘还背了一身骂名。”

    圣上一言不发地听完,沉思了一阵,这才缓缓点头:“阿渊说得有理。把养心宫的图纸取来。”

    韩公公闻言,从架子上取下一木盒打开,将里头的卷轴摊开。

    圣上目不转睛盯着那幅画卷。

    燕清真人不止道行出众,画技也极有水平。

    整座养心宫在他的,显得大气磅礴,配着远山祥云,俨然是登峰造极之所。

    “真人的画真有意思,”蒋慕渊笑道,“仿佛是人往这太极广场一站,就能腾云驾雾而去。舅舅,这般气派恢弘的养心宫,用料上需更加讲究,否则哪里来的仙气?”

    圣上也极其喜欢燕清真人的养心宫,蒋慕渊口中的“腾云驾雾”更是戳中了他的心。

    作为君王,哪个不希望自己能万岁万万岁?秦皇求仙祈长生不老,他亦是如此。

    正如蒋慕渊所言,不能让那些俗料糟蹋了他的养心宫。

    见圣上沉思,蒋慕渊敛眉,一副痛心疾首模样,道:“两湖决堤,收成税收没有了,重修的银子白花了,还要再贴补进去,这一来一去……”

    这笔账,圣上也是会算的。

    他看了看画卷,又看了一眼抄没的折子,恨恨道:“好一个金培英,他的库房比朕的国库都要丰厚了!”

    “可不是嘛!”蒋慕渊附和道,“舅舅,金府是我带人抄没的,那些箱笼抬出来,叫人目瞪口呆。

    都察院的大人们没日没夜的清点,才把这账本做清楚了。

    除了我带回来的这一些,还有一些收尾的部分由黄大人在打理,估摸着还能有不少的。”

    后续还会有银子进来,这让圣上舒坦多了,点了点折子,道:“黄爱卿也是辛苦,年都没过就往两湖去了。”

    蒋慕渊又道:“曹峰死在豫南府,当地官员与金培英极有交情,又不敢担京官死在他地界上的责,就照病故处置了。

    若没有他们给金培英行方便,曹大人早早回到京城,那两湖贪墨的事儿,在六年前就查办了。

    不会让他们多贪了六年银子,也不至于守了个千疮百孔的堤坝六年,最后一片泽国。”

    圣上抬起眼皮,直直看着蒋慕渊:“连豫南府都想端了?”

    “每年的收成就这么多,税收也是有数的,总要多想点法子,给舅舅多挣些银子吧?”蒋慕渊笑了起来,他俯下身,低声又道,“金培英交代过,豫南知府前两年孝敬过他一块汉白玉,他琢磨着对方手里还存了一些。”

    洁白无瑕的汉白玉,用在养心宫里,再合适不过了。

    圣上也笑了:“行了,这事儿回头你亲自去办,黄爱卿是个耿直的,朕怕他脑袋一热,把豫南都杀个片甲不留的。”

    蒋慕渊自是应下了。

    圣上挥了挥手:“去看看皇太后吧。”

    蒋慕渊退出了御书房,不疾不徐往慈心宫走。

    御书房里,韩公公把画卷收回去,又整理了大案上的折子。

    圣上靠坐着闭目养神,等韩公公收拾妥当了,他才开口道:“阿渊越来越机灵了。”

    “虽有不少进士等缺,但毕竟是一整个两湖,一众新官上任,也不晓得能不能压得住,”韩公公恭谨答道,“小公爷机灵,不也是担心您不高兴嘛。”

    “朕再不高兴,也就是让他在外头跪着,他是朕的外甥,朕还能打他一顿吗?”圣上冷声道,“连跪都没跪过多久,就被母后护着了。他是担心朕拿黄印、徐砚出气。”

    韩公公抿唇。

    圣上揉了揉眉心,哼道:“看在汉白玉的份上,随他去吧。”

    慈心宫里,皇太后已经得了信,翘首盼着了。

    蒋慕渊笑着问安。

    皇太后笑着看他,等了会儿,不见蒋慕渊有动作,她眉头一皱,眼里透出几分不满。

    蒋慕渊看出来了,笑道:“您年节里收了不少了,还惦记着我给您带呀?”

    “谁会嫌多呀?”皇太后撇嘴,“亏得哀家还使人盯着御书房,万一圣上要罚你,哀家就去救了,你倒好,白白心疼你了!”

    这番埋怨透着满满的亲昵,蒋慕渊忍俊不禁。

    皇太后自个儿也笑了,笑完了还要硬绷着脸,一本正经道:“近来烦心事情多,哀家每日不多尝两颗,连日子都没滋味了。”

    闻言,蒋慕渊神色一正:“您为了什么事情心烦?”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向嬷嬷,示意由她来讲述一番。

    向嬷嬷颔首,把贾婷出事、给孙睿相看侧妃不顺畅的事儿说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知羞的讨不了媳妇

    这些状况,蒋慕渊大体都从听风的密信里得知了,但他还是装出了一副头次听说的样子,道:“离京那日,我与小王爷正好遇见那姚家兄弟状告贾姑娘,没想到后来是这般发展的。”

    “听着都胸闷,”皇太后摸出一颗糖来,干净利索地含进了嘴里,“哀家缓一缓。”

    向嬷嬷看在眼里,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口里有了甜味,皇太后舒畅多了:“不是哀家偏心,那么多姑娘,哀家一个个看过来,就属云锦丫头最讨人欢心了。长得赏心悦目,说话也逗趣,哀家一瞧见她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听到顾云锦的名字,蒋慕渊的眉梢眼底全是笑意,道:“您说得句句在理,我也是那么想的。”

    皇太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蒋慕渊道:“不知羞!”

    “知羞的讨不了媳妇。”蒋慕渊答道。

    这般大言不惭,逗得皇太后越发高兴。

    眼看着天色晚了,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不留你用晚膳了,省的安阳等得心焦。”

    蒋慕渊笑道:“您喜欢云锦,就让她多进宫来陪您。”

    “顾家忙着办喜事儿呢,哀家才不去添乱,”皇太后眯着眼笑,回头与向嬷嬷道,“哀家只添妆,你都安排好。”

    向嬷嬷赶忙应了。

    蒋慕渊这才起身告退。

    出宫时,正是圆月当空。

    街上热闹,百姓们凑在一块,谈论最多的是今日押解回京的那一众两湖官员。

    囚车是从东街过了,茶博士、说书先生、跑堂小二,各个都把那长龙一样的队列看在眼中,这会儿正说与客人们听。

    “不止是总督,还有五个知府、八个知州,连县官都是小喽啰了,”跑堂小二咋舌道,“这还是拉回京里来的,听说还有好些是当场就斩了的。”

    素香楼里,东家让说书先生在讲曹峰的案子。

    “证据确凿,曹大人就是被两湖这群贪官给害死的!只因曹大人不肯同流合污,他虚以委蛇,一心等待回京告状的,这才丢了性命,”说书先生连连叹息,“曹大人是个好官啊!”

    一片附和声中,也没有忘了夸赞小公爷。

    若非小公爷压阵,恐怕徐侍郎等人都要步了曹大人的后尘。

    相较于百姓们的纷纷拍手称快,杨氏的心却是揪起来的。

    仙鹤堂里,闵老太太满面红光,一个劲儿地夸赞徐砚有本事,不仅治了水情,还查清了曹峰的旧案,把两湖官场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

    依闵老太太看,徐砚回京之后,等着他的,是更加光明的前程。

    杨氏的心情复杂得多,她看着桌上的饭菜,半点胃口都没有。

    一方面,杨氏为徐砚在两湖做出的功绩而高兴,官员升迁,除了熬资历,也要看考绩,徐砚一去两湖半年,有如此功绩在手,总算不枉此行;

    另一方面,杨氏亦为徐砚担心,她母亲那日说过的话尤在耳边。

    这次肃清两湖,动作委实太大了,金培英又是虞家那条船上的,圣上若要为此出气,小公爷顶多挨骂,徐砚却不一样,虽说还有个黄印顶着,但两人半斤八两,圣上出气时大抵谁也逃不掉。

    若真到了那时候,谁又能护徐砚一回呢?

    娘家是指望不上的,杨氏也不想去跟娘家开口,想来想去,能靠的也就是蒋慕渊了。

    徐砚听命于蒋慕渊,两家又沾着亲,于公于私,蒋慕渊多少都该帮一把吧?

    杨氏琢磨来琢磨去,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后悔。

    早知会有今日,她决计不会与顾云锦闹翻了脸,不管闵老太太折腾什么,她都要把顾云锦供起来。

    杨氏还在苦恼,闵老太太却越发得意,她多饮了几杯酒,这会儿微醺着,与丫鬟婆子们侃侃而谈。

    杨氏听得心烦意乱的,可这些官场上的事儿,她与闵老太太实在说不通,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低头喝了两杯闷酒。

    宁国公府里,安阳长公主的心情就舒畅多了。

    本以为蒋慕渊一走又要数月,突然之间回来了,倒真是一桩高兴事儿。

    长公主不问旁的,只关心蒋慕渊的身体,累是不累,精神又如何。

    “你可别觉得我烦。”长公主笑道。

    “怎么会呢。”蒋慕渊没有丝毫的不耐,他知道母亲关心什么,又在乎什么,一样样细细说了,好让她放心。

    长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歇息几日,养养精神。”

    蒋慕渊柔声道:“住不了几天,还要再去两湖的。”

    闻言,长公主的眉头皱了皱,张嘴想劝阻一番,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情,只好叹了一声。

    叹息之余,安阳长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是后悔了,不该慢悠悠准备婚事的,早些把儿媳妇娶进门,有她拴着你,也省的你成天这里跑那里跑的。”

    蒋慕渊失笑:“不如我现在去问问,看她愿不愿意早些嫁过来?”

    安阳长公主一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指着蒋慕渊道:“说什么混话?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还去寻她?昏了头了你!”

    蒋慕渊笑容不减,听长公主训了一通。

    眼瞅着时辰晚了,长公主道:“回去歇了吧,这一路辛苦。”

    蒋慕渊禀道:“还要出府一趟。”

    “去哪?”长公主讶异。

    “晋之他们叫我去素香楼吃酒,”蒋慕渊扬眉笑了,“您不会真以为我要去顾家吧?”

    安阳长公主气笑了:“又胡说上了!”

    蒋慕渊笑着辞别了母亲。

    长公主目送他离开,正要取书册来看两眼,突然就顿住了,偏过头问廖嬷嬷:“去年夏天,是不是有一回,他夜里出府说要去找个媳妇,他难道不是耍嘴皮子,是真去了?”

    廖嬷嬷记得那一次,她斟酌了一番,道:“您就是被小公爷给唬住了,去年夏天时,他与顾姑娘还未说亲呢,别说是夜里的,大白天都未必能见得上。如今顾家住西林胡同,府里有兄长有护院,哪个给他开门啊?”

    “也是。”长公主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轻飘飘的

    夜色沉沉笼下来。

    屋里的油灯有些暗了,念夏拿着剪子拨了拨,让它亮堂些。

    透过暖暖的光线,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在了顾云锦身上。

    她家姑娘坐在木炕上,炕桌上摊着一本话本,却是好久没有翻动过了,就这么撑着腮帮子,似是在思索什么。

    念夏清楚,顾云锦是心不在焉的。

    自从听葛氏与朱氏说小公爷回京了,顾云锦就时不时走神了。

    白日在家里人跟前还好些,这会儿夜深人静,屋里只剩她们主仆两人时,这走神就更加明显了。

    念夏瞥了一眼西洋钟,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算太晚。

    换作往日,这个点儿,念夏会打水来给顾云锦梳洗,拿汤婆子把被褥烫得热热的,姑娘想什么时候睡都可以。

    可今日,顾云锦不提,念夏也就没敢自作主张。

    谁知道小公爷会不会来呢……

    若是来了,自家姑娘已经睡下了,那是把人唤起来,还是叫小公爷白翻一回墙?

    念夏一面想,一面又坐了回去,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留心着外头的动静。

    顾云锦自是不晓得念夏在胡思乱想什么的,她也的确是心不在焉。

    上元月色中,被点亮的不止是各色的花灯,还有她的心。

    细细亲吻落在唇间时,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了那小小火苗的燃烧声音。

    清甜却不腻,像极了慈心宫里的枣糕,也像极了素香楼的百合绿豆糕,是她喜欢的味道。

    顾云锦仿若是躺在云里雾里一般的轻飘飘的,同时,她的脑袋也一片清明。

    两世为人,从来没有弄懂过的情感,在那一个瞬间,突然破土而出,冒了尖芽,她想,她有些懂了。

    上元翌日,蒋慕渊离开了京城,一走不知要多久。

    顾云锦从轻飘飘的情绪里走出来,反而越发能静下心来细细回味那份情感。

    她原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去给小芽儿浇水施肥,让它一点点成长,却是不想,蒋慕渊突然回京了。

    这使得顾云锦心底的那些云雾又浮动起来,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萦绕心田,直到那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念夏紧绷着精神等着,突一听到声音,她险些跳起来,赶紧过去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裹着夜色而来的是蒋慕渊。

    “姑娘在里头?”蒋慕渊压着脚步声进来,他刚开口问了一句,余光之中,那牵挂在心中的小姑娘就从落地罩后绕出来,一双晶亮的眸子瞧着他,他不禁弯着唇笑了。

    顾云锦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念夏还来不及关上门,皎洁月光从外头撒进来,落在蒋慕渊身上,明明是清冷的月色,却因着他的笑,化作了柔柔温润。

    顾云锦突然就想起了上元的月色,亦是这般沁人心弦。

    门关上了,阻了那片月光,就像是那夜的斗篷落在了脑袋上一般,近在咫尺的,是蒋慕渊身上的皂角味道。

    顾云锦看着蒋慕渊走过来,极其自然随意地牵了她的手,引着她往次间里去。

    暖意从掌心一点点传过来,沿着指尖手腕,如润物流水似的,终是传到了她的心里。

    扑通、扑通的。

    刚刚一个人坐在这儿时的那些轻轻飘飘的心思,在这一刻再次喷涌,升至了最高点。

    蒋慕渊看到了炕桌上摆着的话本,问道:“这是新的?”

    顾云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翻开的那一页上到底写了什么,她一时没有想起来,略怔了会儿,才道:“是新的,原还说好了写下来给你送去,没想到你却回来了。”

    蒋慕渊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回来,若不是得了应文礼保存下来的曹峰的手稿,肃清两湖还要多费许多心思。

    他笑着道:“既回来了,就不劳烦你写了,这会儿说与我听吧。”

    说故事是顾云锦擅长的。

    她下意识地要把手抽回来,翻一翻话本,整一整思绪,哪知道蒋慕渊不放手,看着是不松不紧地扣着,可她却抽不出来。

    顾云锦抬眸瞅他,蒋慕渊似是不知她心思一样,依旧没有松手。

    她也就只好作罢了,只拿另一只手简单翻了翻,开始讲了起来。

    本以为思绪云雾缭绕一般,会讲了东头忘西头,可真的开口讲述了,不知不觉间,思路顺了,人也踏实了。

    蒋慕渊认真听着,也认真看着,顾云锦讲故事时声音阴阳顿挫,眼睛明亮有光,叫人一点一点被吸引进去。

    等顾云锦讲完,蒋慕渊才笑着道:“难怪皇太后喜欢听你讲故事,他今日去问安,她又夸你了。”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道:“哪儿是我会说故事,小曾公公前回提过,是小公爷打点过了,让姑姑嬷嬷们在一旁多帮腔,一道哄皇太后高兴呢。”

    蒋慕渊挑眉,他原是盼着顾云锦进宫见皇太后时能多讨喜些,有伺候的人帮着说话,顾云锦能轻松许多,只是他也没想到,小曾公公已经把他卖了。

    卖了也就卖了吧,顾云锦是个会念着善意的。

    “再有人帮腔,也要你自个儿机灵,”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顾云锦的手背,蒋慕渊柔声道,“不机灵的就入不了皇太后的眼。”

    顾云锦闻言,想到那日的几个侧妃候选,直接道:“皇太后看起来一个都没挑中,我原以为会是贾姑娘,却不想出了那样的事儿。”

    贾婷到底遭遇了什么,外头流言有好几种,顾云锦几乎都听说过,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好大咧咧与蒋慕渊评点,只提了这么一句就略过了。

    蒋慕渊则从孙恪那里得知了所有状况,道:“若不出事,侧妃之位会是她的。”

    顾云锦颔首。

    她知道前世的贾婷嫁给了孙睿,就像寿安从安阳长公主那儿听来的一样,皇太后心中一早就有了决断的,蒋慕渊也肯定知情。

    说过了贾婷,顾云锦自是关心起了两湖的事儿,尤其是顾云思的那番担忧,一直绕在耳边。

    “一窝蜂都端了,圣上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反过头来怪罪你?”顾云锦道。

    蒋慕渊笑容凝了凝,望着顾云锦的眼睛:“怎么会这么问?”

第三百一十五章 心痒痒

    虽只有一瞬,但蒋慕渊脸上神情的变化还是落在了顾云锦眼中,叫她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我原是没想到那些,是今儿三姐姐担心提了一句,”顾云锦答完,又低声追问了一句,“当真被圣上怪罪了?”

    许是因着担心,顾云锦说话时身子往前倾了倾,哪怕是有炕桌隔着,距离也拉进了不少。

    蒋慕渊从顾云锦的眼中读出了关心和担忧,那般真真切切的,没有半点隐藏,让他的心也跟着越发暖了。

    欣喜于她的关切,却也不愿意叫她担心。

    蒋慕渊空着的那只手落在了顾云锦的额前,指尖轻轻拨了拨她散下来的额发,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一如之前一般温和:“不高兴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怪罪倒也不至于。”

    既然顾云锦听顾云思提过一些,那其中缘由大抵也跟她解释过,蒋慕渊此刻若是一味的报喜不报忧,反而会显得避重就轻。

    不单不能化解顾云锦心中的担忧,反而会更添一层迷雾。

    因此,蒋慕渊干脆仔细说给她听。

    “官员调动剧烈,原是大忌讳,但两湖那般状况,不动也是不行的,圣上大抵是想稳着来,我动作太快,他有些急了才不高兴,”蒋慕渊道,“不过,等缺的人也多,不至于顶不上去,再者,国库空虚,抄没些大贪官,补了国库,我也能交差的。”

    顾云锦认真听着,领悟其中关节。

    她前生就没有关注过官场,杨家虽是官家,但顾云锦对朝堂之事从不上心,尤其是与杨昔豫和贺氏冷脸之后,关起门来过日子,越发不晓得那些了。

    等去了岭北,小地方小庄子,每日里庄户们谈论的也就是地里庄稼如何、婆媳姑嫂又如何了,能传到顾云锦耳朵里的朝政,必然是大事情了。

    别看前世活过那十年,她见识过的、经历过的,搁到现在,其实能有用处的并不多,很多事儿,是要从头学起的。

    好在今生变化不少,以前不懂的,也有单氏与顾云思慢慢讲给她听。

    因而,此时听蒋慕渊把事情掰开来揉碎了分析,好坏都讲明白了,顾云锦也就有数了。

    听完后,顾云锦又问:“这么说,曹大人当真是叫两湖官员给害了?”

    “有人证为主,又有那些手稿为辅,能够定案了,”蒋慕渊答道,“不止是两湖官场,豫南府也脱不了干系。我过几日还要再去豫南一回。”

    闻言,顾云锦睁大了眼睛。

    今日才回京的,怎么就又要走了呢?

    这次走,又要再过多久才会回来呢?

    蒋慕渊看着顾云锦眼中露出来的疑惑,但很快,那些疑惑又变成了不舍,满满当当的。

    他一一看在眼中,有些心疼,又有些喜悦。

    心疼她的不舍,更是喜欢她的不舍,曾告诉她“试着将我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她是真的听了话的。

    动作快过心思,蒋慕渊把搁在两人中间的炕桌往里头推挪开,手上用劲,轻柔又有力地把顾云锦带到身边,把人箍在怀中。

    顾云锦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呼吸之间,皂角味道更加清晰了,明明是清新的,闻着闻着,又有些恍惚。

    而蒋慕渊则闻到了顾云锦身上的胭脂香气。

    若是寿安来闻一闻,她能分辨出来这是什么味道的花露,可蒋慕渊分不清,他只晓得,那味道甜滋滋的,跟蜜一样,叫人忍不住想要闻得更多些。

    顺着心意,他一点点低下头,脑袋埋在顾云锦的肩膀上,鼻尖正巧能嗅到她脖颈处,那股子香气越发沁人心脾。

    顾云锦叫他这大胆的动作唬了一跳,想到前回那个被斗篷遮挡起来的吻,心里一烫,没有推开他。

    不过,蒋慕渊也只是大胆了些,并没有过分,最后轻轻在顾云锦耳朵后啄了一下,也就松开她了。

    他此刻才注意到顾云锦的双颊,绯红一片,像是晚霞都落下来了一般,而刚刚被他亲了亲的耳垂,更是红得滴血。

    伸手捏住了那通红的耳垂,蒋慕渊揉了揉:“羞成这样?”

    顾云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开蒋慕渊的手,只好瞪了他一眼。

    她是害羞了,哪怕从前嫁过人,但现在的心境与当时截然不同,那颗小芽儿跟雨后的春笋一般滋遛滋遛往上串,连心跳都平稳不掉,更别提脸红这种自个儿控制不了的事儿了。

    小姑娘的眉梢眼角都红着,这一眼横过去,不止没有威力,反而勾得人心痒痒的。

    蒋慕渊不禁失笑,也不敢再逗她了。

    再逗下去,受罪的是他自己。

    可人心就是矛盾,一面晓得逗不得,一面又舍不得放开,只好将人不松不紧搂在怀里。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谁说话。

    突如其来的安静叫外间守着的念夏心里直打鼓,她刚还隐约听见姑娘与小公爷说两湖事呢,怎么就没有声了?

    她想蹑手蹑脚绕到次间里去看一眼状况,可她动作再轻,肯定也逃不过习武的蒋慕渊的耳朵,念夏怕打搅了人,不由进退维谷。

    好在,里头又有了些动静了,虽听不清说什么话,总比不声不响的好。

    蒋慕渊在与顾云锦说之后的安排:“豫南府倒不麻烦,一旬左右就能办好,我就是去压个阵,大小事情有黄大人在,只是后续还要再回两湖,毕竟动了那么多大小官员,在新官上任之前,多少会有些动荡。”

    两湖这一整年都安稳不了,灾后重建不是简单说说的,无论是田地整治还是灾民安置,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更需要现管的人手。

    而人手是如今不能一步到位的。

    “等开春之后看看,若无疫病复发,太医院的人会陆陆续续调回京城,”蒋慕渊道,“工部的回不来,去年整理惨剧,冬天又不好做工,等天暖了后才会重修堤坝,新调任的官员怕是不懂水利,还少不了工部的官员临场看着。”

    顾云锦听完,张口想问蒋慕渊何时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937/ 第一时间欣赏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威武不能娶》为转载作品,威武不能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威武不能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威武不能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威武不能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
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