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威武不能娶TXT下载威武不能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威武不能娶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识字

    顾云锦前世与顾云思不亲,对贾家人也只有粗浅印象,记忆里倒是偶遇过贾婷一回。

    那似乎是顾云思成亲后不久,顾云锦陪徐令婕出门,在铺子里看东西时被一姑娘家唤住,那人自称是顾云思的小姑子,温声细语地问她为何不与顾云思往来,是不是她们姐妹有什么矛盾误会的。

    顾云锦被她的亲切问得一愣一愣的,实在不想跟她说道,寻了个由头与徐令婕离开了。

    那之后,顾云锦也没有去过贾府,但她对一面之缘的贾婷还有留了些印象。

    也许是直觉吧,亲切的贾婷让顾云锦有一种难以用言辞表述的怪异,不像是寿安郡主和长平县主,她们的热情会让人很踏实舒服。

    今日观外遇上,想来贾家那队母女也是来求福的。

    今生顾云思不嫁给贾琮了,顾家与这家人也就不会有往来了吧。

    道观外,贾婷一直看着那马车离开,直至看不见了,她才偏头问身边的嬷嬷:“那位系着绯红猩猩绒斗篷的姑娘是哪一位?长得倒是真好看。”

    嬷嬷想了想,道:“那辆马车是工部徐侍郎府的,可能是徐家的姑娘?”

    贾温氏听见她们说话,笑着拉了贾婷的手,道:“刚才那位妇人是徐家二太太,你说的那是徐家表亲顾姑娘,另一个是二太太的女儿。”

    贾婷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京城传言里的大美人,果真长得好看。”

    “你不用担心的,”贾温氏听出了女儿那酸溜溜的口气,道,“那对表姐妹都定了亲事了,与你没有妨碍的,你只消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贾婷刚要点头,转念想起另一桩来,眉头一紧:“徐家表亲,那不就是镇北将军府?就是拒了哥哥的哪一家?”

    提到贾琮的亲事,贾温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当时,贾温氏主动给北地的将军府递话,想让贾琮娶顾云思,以贾温氏来看,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应当是能顺利谈拢的。

    哪里想到,将军府里半点余地不留,直接给回绝了。

    拒了就拒了吧,哪晓得之后将军府主动去傅太师府上求亲。

    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的,各家说亲,除了关系极好的姻亲之间不那么讲究,多是男方先向女方开口的。

    贾家明明诚意满满,顾家不稀罕,反而颠了个头,主动贴上太师府。

    亏得是晓得这一段的人极少,要不然,贾温氏的脸都丢干净了。

    贾温氏不跟别人提,但瞒不过自家女儿,她清了清嗓子,道:“姻缘天定,你哥哥跟顾家姑娘没缘分,不提也罢。倒是你,这次机会千万要抓住了。”

    贾婷笑了起来:“母亲您不是说,这次十拿九稳了吗?”

    “再是稳当,婚书没拿到手,还是要谨慎些的。”贾温氏絮絮说着,母女两人一道进了道观。

    另一厢,侍郎府的马车缓缓往山下去。

    山道上依旧有许多香客,马车并不易行。

    魏氏求了好签,心满意足,并不着急,而徐令意顺利见过了纪致诚,没有被魏氏看出端倪来,这会儿也踏实多了。

    她们把顾云锦送回了西林胡同。

    念夏踩着脚踏下车。

    顾云锦在车里坐着没有动,只与念夏道:“你去我屋里把大姐要借的那套话本取来。”

    念夏原是要抬手扶顾云锦的下来的,闻言一怔,徐令意何时要借话本了?

    她疑惑地看着顾云锦,突然察觉到抬起的左手袖子里有些重量,她这才想起来纪致诚的那本册子还在她身上,她赶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顾云锦莞尔,与魏氏道:“舅娘稍等会儿。”

    “不急的,”魏氏笑道,“我前回听令意和令婕说你很喜欢看话本?书架子上摆了好多呢。”

    “打发时间的乐子,”顾云锦答道,“有几套我读得很有趣味,这才推荐给大姐姐,今日正好借给她带回去。”

    魏氏哈哈大笑:“你不晓得,舅娘以前是拿话本来识字的。”

    魏家只是普通商贾,在他们家乡,生意不咸不淡的,读书习字是兄弟们的事情,轮不过魏氏姐妹。

    魏氏从前认得的字,都是商家铺子里账册上常用的那一些。

    用她爹娘的话说,徐家也是商户,魏氏嫁给徐驰以后能看账记账就够了。

    后来徐砚中了举人,又得了一门好婚事,闵老太太就生出了帮徐驰退婚的的心思,这使得魏家二老刚冒出来的让女儿再读些书的念头又全熄了。

    这门亲事最终因着徐驰的坚持而没有退,魏氏成亲之后,深知自身不足,想从头学起。

    那年,徐砚在悬梁苦读准备考进士,哪怕有杨家领路,徐家往来的人脉、左右的邻居,也与今日截然不同,多是学子之家。

    魏氏这么个小娘子,整日里捧着幼童开蒙的《三字经》也不好看,叫邻里那些捧高踩低的在背后好一通笑话,闵老太太更是对她嫌弃万分,徐驰琢磨了几天,把《三字经》换成了各种话本。

    一是故事有趣,魏氏学起来不枯燥,二是话本比《三字经》强些,徐驰挑的又是那种言辞犀利的故事,即便有人笑话魏氏看不懂,魏氏张口能说里头段子,指桑骂槐地给人堵回去。

    徐驰认真教,魏氏仔细学,费了半年多,她认字就没有问题了,但在书写上,只能得个端正,不够风骨。

    也正是因着自小吃亏,比起琴棋画,魏氏在对徐令意的教养上,更看重书。

    而恰恰,徐令意在书道上天分卓越。

    魏氏今日心情好,又与顾云锦亲近许多,这才主动把陈年旧事说出来:“我这几年看得也少了,今儿个一说,倒是挺有兴头的,晚些我也读来看看。”

    顾云锦从前只晓得徐驰与魏氏感情好,听了这么一段往事,才知道了徐驰的细致与妥帖,也难怪徐令意总说她父亲好,在日常生活里,这样的细处应当还有许许多多吧。

    她笑着道:“我那儿话本多,舅娘想看,只管使人来拿。”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亏的

    徐令意含笑在一旁听着,父母的那些旧事,她知道的自然比顾云锦多。

    她能看也能听,魏氏偶尔提起一两段,嬷嬷们时不时回忆些,而更多的是从十几年的耳濡目染里感受到的。

    徐令意是真的认为父亲极好,比官运亨通的伯父更好。

    魏氏认字的这一段,徐令意小时候就已经听过了,这会儿听来,又是另一番感触。

    她猛得就想到了不久前纪致诚问她的“一道念书好不好”,她认真再琢磨了一番,这个提议还是极好的。

    念夏捧着一叠话本回来,交给了张嬷嬷。

    张嬷嬷道谢着收下。

    徐令意的目光落在那一侧的书脊上,虽然都是苍蓝色的封皮,装订的手法也一样,但她就是觉得,中间偏下方的那一本是纪致诚的册子。

    那本就混在这一叠话本里,明目张胆。

    徐令意抿着唇笑了。

    魏氏笑着与顾云锦道:“替我给将军夫人和大姑姐问个安,年节里事情多,我们就不凑上去说场面话了,等三姑娘下个月出阁了之后,府里空闲些,我再过来。”

    顾云锦点头应了。

    顾云思的生辰是正月初九,因着离出阁近,单氏也没打算折腾,只是自家摆了桌,坐下来饮两杯。

    傅太师府送了贺礼来,礼数周全又丰厚,送礼的嬷嬷满面喜悦,先贺了顾云思生辰,说了一通吉祥话,又说婚期近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翘首盼着,总算快到了能接姑娘过门的时候了。

    从用词到语气,笑容真诚又不谄媚,嬷嬷的话语让人跟着欢喜不已,单氏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又给了厚厚的红封,送走了傅家的嬷嬷。

    单氏笑得有多高兴,夜里席面过后眼泪就落得有多凶猛。

    她对庶出的顾云霖也不错,但嫡嫡亲的女儿就只有顾云思一个,眼瞅着好日子近了,单氏是千万分的舍不得。

    单氏晓得不该哭的,娶媳妇、嫁女儿,都是天经地义的。

    况且她孙子、孙女都在跟前,她这么个当祖母的人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实在说不过去了,可她偏偏就是忍不住。

    好在大伙儿都吃完了,也就各自散了,只留下顾云思陪着单氏。

    顾云思的眼睛里也全是泪水,挨着单氏吸鼻子。

    单氏抹着脸,道:“嫁女儿是真操心,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顾云思一面忍眼泪,一面逗单氏:“您从葛家、朱家抬回来两个这么好的嫂嫂,嫁我一个出去,不亏的。”

    “还有云霖呢!你别觉得云霖小,日子就还早,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单氏叫她说得哭笑不得,“我总共要嫁出去两个,扯平了而已。”

    这么一打岔,眼泪渐渐就收了,只剩下说不尽的贴己话。

    “往后不管如何,你们嫁出去了总归好一些,”单氏叹道,“云锦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姐妹彼此牵着,我也能放心许多。”

    顾云思嗔道:“太师府与我们西林胡同都在京里,轿子走走也不过两刻钟,母亲别说得好像我远嫁一般。”

    “是啊,”单氏搂着顾云思,道,“都在京城,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自个儿就能回来,我也能去看你,咱们娘俩近着呢。”

    这么说下去,怕是又要哭一场了。

    顾云思赶紧深吸了一口气,让叶嬷嬷打了水来,给单氏擦了脸。

    上元渐近,城中各处挂起了花灯,货郎们也在扁担上挂上几个,走街串巷时,总有小童被吸引着围上来。

    顾家是早就安排好的,顾云思婚期太近,吴氏怀着身孕,街上人多,怕不小心冲撞了,她们就留下来陪单氏和徐氏。

    巧姐儿太小,抱去街上不方便,便交由单氏和奶娘带着。

    其余晚辈,一道上街看灯去。

    用过晚饭,坐马车到了东街上时,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各式各样的花灯缀满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一眼望去,明亮极了。

    街边也摆了小摊,杂耍的、套环的,卖些小玩意儿的,引得百姓们目不暇接。

    丰哥儿叉开腿坐在顾云宴的肩膀上,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看到什么都叫好。

    顾云锦牵着顾云霖的手,紧紧跟着兄嫂们,她虽然也在看灯,但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蒋慕渊来。

    那天,蒋慕渊说过今夜要带寿安出来看灯,会抽出机会来寻她。

    可她不晓得蒋慕渊何时会来,来了东街又要怎么寻她,她下意识地左看右看起来。

    这一刻,顾云锦有些体会到初六道观里徐令意的心情了,知道那人会来,却不知何时何地出现,原来是这样一种味道。

    叫人紧张、牵挂,又满心期待。

    好在,满街都是左顾右盼的人,顾云锦这般动作并不惹人眼。

    不说顾家三兄弟,姑娘奶奶们都是强身习武的,哪怕拥挤着走了这一路,没有哪个喘气的。

    脚劲儿虽好,还是抵不住点心美味的诱惑。

    经过素香楼外,一行人也就停了脚步,彼此相视而笑,一块儿往里头走。

    素香楼的客人极多,大堂里热闹极了,小二眼尖,赶忙迎了过来。

    前次蒋慕渊请顾家兄弟吃酒就是在素香楼,小二自然认住了这三兄弟,赶紧把人往二楼引:“楼上给您几位留了雅间。”

    顾云熙闻言笑了起来:“怎么知道我们会过来?”

    “小公爷交代了,说是雅间给留着,估摸着用得上。”小二答道。

    蒋慕渊如此周全,顾家兄弟自然承情。

    朱氏抿着唇对顾云锦笑:“小公爷真是细致,这都考量到了。嫂嫂跟你讲,这姑爷摆平舅哥是门学问,你哥哥就不会,至今没摆平我那两个哥哥。”

    这后面半句话一出,顾云锦哪里还会生出半点羞涩心态,只看着顾云熙的背影大笑起来。

    顾家一行人多,并上婆子丫鬟的,稍稍有些拥挤,但在人满为患的东街酒楼上,能不等座就有雅间,已经极好了。

    热腾腾的点心送上来,并几壶热茶,推开沿街的窗户,把近处远处的灯火都收入眼底,实在是恰意不已。

    坐了小一会儿,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守在外头的小厮禀道:“小公爷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牵着走

    顾云锦一直望着窗外的灯火,随着这一声通禀,她不由自主地就身子一僵。

    总猜测着蒋慕渊何时会来,真的出现了的时候,实在叫人紧张了一下。

    她就这么转过身看着雅间的门,吱呀打开了,那个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而后他笑着进来了。

    顾家兄弟起身与蒋慕渊见礼,顾云锦跟着站了起来,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她的心跳里平日里快了些,甚至能听到扑通扑通的。

    蒋慕渊认得顾家兄弟,又被顾云齐引着认了两位嫂嫂,顾云霖和丰哥儿不会旁人介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顾家幼妹与小侄儿,蒋慕渊的见面礼是少不得的。

    他来时就有准备,一一拿出来。

    给顾云霖的一块比铜钱稍大些的金镶玉,串了链子,平日里不好带,但一旦换了骑装,扣在腰间就格外精神漂亮,是爱骑马的姑娘们最喜欢的配饰了,这个大小,以顾云霖的年纪身高而言最最合适。

    给丰哥儿的是一个皮质刀套,亦是比着幼童的身量来的,里头有一柄装饰用的小刀,雕刻精细,刀柄上还有一颗琉璃珠子,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葛氏一看就笑了,与丰哥儿道:“给你束在小腰包上,肯定神奇。”

    丰哥儿的圆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给蒋慕渊道了谢,又摆弄他的礼物去了。

    使了大力气,丰哥儿都没办法把小刀抽出来,他皱起眉头憋着嘴,问:“为什么不动?”

    一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这种小刀都是给小童玩耍的,刀鞘和刀身严丝合缝,并不能拔出来,哪怕一时边上人没有看住,也不用害怕划伤孩子。

    丰哥儿不懂这些,他看见过的刀子都是能刷得抽出来的。

    蒋慕渊笑着与他道:“等你长大了,我送你一把能抽出来的。”

    长大了能一个人骑马,长大了能把木枪换作真枪,丰哥儿听了无数个“长大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也不会闹,只一本正经点头要跟蒋慕渊拉勾。

    蒋慕渊耐心极好,陪着丰哥儿拉了勾,倒是叫葛氏不好意思起来。

    顾云锦看着蒋慕渊逗丰哥儿,一大一小两个笑容,叫人心里跟着暖暖的。

    朱氏挽着顾云锦,压着声儿跟她咬耳朵:“就冲小公爷这份耐心,将来肯定是个好父亲。”

    要说做父亲好,顾家兄弟都不输,可论摆平岳家的本事,朱氏不好说其他兄弟,反正蒋慕渊是把顾云熙从北城门甩到南城门了,顾云熙拍马都追不上。

    作为娘家人,能有这么一位身份模样性子态度都挑不出刺儿来的姑爷,实在是太舒心了。

    蒋慕渊逗了丰哥儿,这才说了来意,他要请顾云锦一道下楼去看会儿灯。

    若是平时夜里,别说顾云齐了,顾云宴都不会答应的。

    可今儿是上元,满大街亮得跟白日似的。

    蒋慕渊又是安排了雅间,又细心周全地给了见面礼,此刻打马虎拒绝,顾云宴有点开不了口。

    “小公爷前回提过,是过了上元就去两湖了吧?”顾云宴寻思着问。

    蒋慕渊颔首,笑道:“行李收拾好了,明儿一早就走。”

    这话一出,越发不好拦了。

    蒋慕渊这一去,除了收拾金培英,还要肃清两湖官场,这活儿不好办,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有余,等他回京时,指不定两家连婚期都已经定下了。

    这个当口上东拦西阻的,委实有些没意思。

    况且,蒋慕渊客客气气来请,如此坦荡,也不会做出不合适的举动来。

    这么一想,思及前回把脚印疑心上蒋慕渊身上,顾云宴就有些愧疚,他清了清嗓子,偏头问顾云锦:“你想去吗?”

    顾云锦眨巴眨巴眼睛:“那,去吧。”

    葛氏和朱氏两妯娌被这两人的对话逗得合不拢嘴。

    哪有做哥哥的这般问妹妹的?岂不是叫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也就是直白如顾云锦,才张口就来。

    这两兄妹,都是一根筋的。

    葛氏把帷帽交给顾云锦,道:“你去吧,若是回头我们不在素香楼了,就让小公爷送你回西林胡同。”

    顾云锦接过来,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直直看着顾云齐。

    顾云齐绷着嘴,又是无力又是无奈地冲她挥了挥手,一副“眼不见为净”赶她出去的模样,顾云锦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戴上帷帽,顾云锦跟在蒋慕渊后头,从后侧下楼离开,避开了人满为患的大堂。

    拐过墙角就是热闹非凡的东街,只这一侧角落,缺了些灯火,丝毫不引人注目。

    顾云锦抬头看蒋慕渊,她想问两湖的事儿,可现在显然不是个扫兴的时候,她笑了笑,问起了寿安。

    蒋慕渊笑道:“寿安与长平一道看灯去了。”

    顾云锦莞尔,以长平那般爱热闹的性子,怎么会错过了上元呢。

    蒋慕渊伸出手,摊在顾云锦跟前。

    顾云锦一时没有领会,疑惑地看他。

    “牵着走,免得挤散了。”蒋慕渊道。

    顾云锦已经在街上走过一趟了,她很清楚,若是不牵着拉着,叫人一挤,很容易就失散了的。

    虽说人来人往的,她也不是不认路,但走散了总归不好。

    不过是牵个手罢了,前回他不就握过嘛。

    顾云锦伸出手去,指尖刚刚触及那温热的掌心,就会蒋慕渊一把握住了。

    似是怕握得不够紧,蒋慕渊略一动作,变成了十指相扣着,牵着顾云锦往东街上去。

    掌心相抵那一刻,顾云锦微微有些失神,但转眼便是各色花灯,耳畔行人笑声不断,一下子就打散了她心底那一丁半点儿的迟疑,叫她整个人都踏实起来。

    身边所有人都在看灯,斑驳灯影之中,没有谁会去关注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即便是十指相扣着,也根本不打眼。

    顾云锦被远处敲锣打鼓的舞龙队伍吸引了目光,踮着脚想多看些。

    蒋慕渊留心着她的反应,见状,便小心翼翼地拨开前头的行人,领着顾云锦往舞龙那儿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布老虎

    长长的龙身,在左右花灯的映衬下,十分好看。

    锣鼓不断,舞龙的汉子们应着拍子,或举或抬或蹲身,引得围观的百姓们欢呼不已。

    顾云锦从前是极少见这样的热闹的,目不转睛,看得十分的确。

    突然,鼓声一顿,随后突然变了拍子,如响雷一般。

    围着的人群渐渐往两侧推开,留出最中间的接到给长龙同行。

    不再停留在这一小段街上,龙头转着往前去,引了不少百姓随着一道走。

    顾云锦算了算这龙身,道:“能有小半条东街长了。”

    蒋慕渊微微侧着头,道:“我在两湖时听人说过,那边上元时,底下一些村子舞的是火龙,龙身上插满了香火,很是好看。”

    各处风俗不同,东街上是断断不能舞火龙的,但顾云锦想象了一番,还是十分期待好奇。

    她不由问道:“通身满是香火,火星子溅开会不会烫人?舞龙的人会不会被熏着?”

    如此细节,蒋慕渊一时也答不上来,便道:“我这次去问问明白,回来了告诉你。”

    人声鼎沸,为了能听清楚彼此的说话声,两人挨得极近,顾云锦甚至能感觉到落在耳朵上的呼吸热气,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有火龙做引子,原本离京之事也没有那般不好开口,可被那热气一烫,顾云锦又止住了话头。

    那些话,还是等人少些时、静些时再说吧。

    两人继续看灯,偶尔也顿足看街边的杂耍。

    走过一处套环的摊子,顾云锦余光瞥见上头的一只布老虎,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巧姐儿最喜欢了。”

    巧姐儿年小却机灵,她还不懂什么叫属相,奶娘拿着布老虎说她属虎,她就把老虎当做她自己了,虎头鞋、虎头帽,但凡有个虎子的,她都喜欢得不行。

    蒋慕渊顺着看过去,也叫那布老虎逗笑了。

    那老虎的模样半点不凶,反而十分可爱,额头大大的“王”字,憨态可掬的。

    摆摊的小贩眼睛尖,上下一打量就认出了蒋慕渊,忙道:“呦,小公爷,您也看灯呐?”

    蒋慕渊颔首。

    小贩又把目光落在了顾云锦身上,隔着帷帽看不清楚模样,又因着光线角度,他没有看到那两人扣着的手,便问道:“您边上这一位是郡主,还是顾姑娘呀?”

    蒋慕渊没有直接回答,松开了握着顾云锦的手,掏了几个铜板出来,递给小贩:“我来套环的。”

    顺着他这一番动作,小贩看清楚了,心里霎时间有了答案。

    这肯定就是顾姑娘了,哪有这个年纪的兄妹出门,还这般紧紧牵着的?

    小贩正兴高采烈地要仔细打量传言里厉害又好看的顾姑娘,突然被铜板给弄懵了,忙摇头道:“小公爷,俺这是小本生意,您看上哪个了,俺直接拿给您,您的功夫来套环,那不是把俺这一摊子的货都给套没了?”

    蒋慕渊哭笑不得。

    顾云锦也笑个不停:“那我自个儿套呢?”

    小贩下意识还想摇头,东街上谁不晓得呀,顾姑娘手上也是有功夫的,不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套环这东西,外行不得门道,内行几乎是一套一个准的,顾姑娘也是个练家子,不好小瞧。

    只是,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比清泉都好听,小贩迟疑了会儿,终是狠不下心拒绝,搓着手打商量:“那、那姑娘手下留情?”

    小贩把五个环儿交给顾云锦,看她比划动作,就晓得这一扔出去,准是**不离十的。

    虽然这笔买卖是纯亏,可是,能亲眼看到顾姑娘套环,似乎也不错?

    小贩有些激动,喉头滚了滚,想要吆喝几句。

    蒋慕渊看在眼中,笑着止了他:“你可别把人都招引来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会儿我们挤不出去,就只能全给你套走了。”

    小贩一听就乐了,也晓得不好引人围观,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他心里也有数,这会儿不吆喝,回头能去素香楼里说道说道,还能立块招牌,告诉大伙儿,顾姑娘曾在他这摊子上套过环。

    改明儿,他的生意铁定不错。

    顾云锦站在划线后,比划了两下,手腕用劲,把环儿朝布老虎丢去。

    布老虎在最里头,环儿落下时正好砸在老虎脑袋上,环儿向左弹,老虎往右倒,错开了。

    “可惜!”小贩忙道,“就差一丁点。”

    顾云锦倒是不可惜的,第一次试手而已,她很快又出手投出,这一次,稳稳把布老虎套在其中。

    “厉害厉害!”小贩鼓掌道。

    蒋慕渊背手站在一旁看,顾云锦挥环儿时,手腕转动,白皙的肤色在灯火下越发莹润如玉,手指细长,柔中带劲,他明明才刚松开那只手,就恨不能再扣住了。

    套到了想要的东西,顾云锦很是高兴,抬头看着蒋慕渊:“再套什么?”

    隔着帷帽,五官朦胧,但蒋慕渊能勾勒出来,她一定笑盈盈的,眸子里缀满了灯火,唇角露出了梨涡,俏得叫他也想笑起来。

    摊上其他东西没有多奇特,蒋慕渊看了看,指了指印章。

    那印章不晓得什么木料做的,刻了个小老虎的,蒋慕渊眼尖辨出来了,顾云锦轻轻动了动手腕,一块套住了。

    余下的两个环,顾云锦没有再套,还给小贩道:“套回去给我侄女儿玩的,你小本生意,我再套,你今儿一晚上的摊子就要白摆了。”

    小贩见他们亲切,也就不打肿脸充胖子,把布老虎与印章递过来,道:“不瞒二位说,这布老虎是俺婆娘做的,虽然料子跟富贵人家的比不得,但绝对柔滑,不伤娃娃的手的,里头塞的棉花也是干净的,就是稍稍有些少,要是娃娃喜欢结实些的,就再给塞一点。”

    顾云锦抱着布老虎捏了捏,果然一点也不粗糙。

    蒋慕渊问道:“嫂夫人喜欢老虎?”

    小贩被一声“嫂夫人”弄懵了,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婆娘,憨憨笑了起来:“俺家娃娃属虎的。”

第二百九十章 破土而出

    一提起孩子,小贩的眼睛越发亮了,整个人都手舞足蹈起来。

    “这般高了,”小贩比划着,“是个儿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哭声比猫儿还小,现在了不得了,一哭起来半条胡同都听见,俺们邻居都说,这么下去,等以后打起呼噜来,真要跟老虎似的了。”

    在东街上摆摊的,胆儿都大些,蒋慕渊与顾云锦看起来又亲切,小贩打开了话匣子。

    他高兴地说了两段,突然叫街对面晃动的花灯给晃了眼,一拍脑袋,道:“瞧俺,自顾自说上了,搅了两位看灯了。”

    顾云锦弯着眼笑。

    两人与小贩告了别,蒋慕渊牵着顾云锦离开,小贩依依不舍地抬头看那两人背影,等他们融入人流之中看不着了,他才收回了目光。

    此刻,套环的摊子边上,已经站了一人了。

    听风把小半块碎银递给了小贩,道:“小本生意不容易,最大的布老虎给套走了,这些当补的。”

    小贩忙摆手,不肯接了去:“套环就是这么个规矩,套住了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能叫客人补银钱的。”

    听风是照吩咐办事的,当即转了个说法:“上元还没出年节呢,这是我们爷给你家娃娃的压岁钱,我刚来的时候瞧见了,前头街口王家包子铺边上有一家卖花灯的,虎头灯做得活龙活现的,小哥一会儿收摊了,给娃娃买一个?”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小贩摸着脑勺憨憨笑了。

    贵人给压岁钱,这是给孩子福气。

    “都说小公爷人好,是真的好,”小贩双手接了碎银,感激极了,“那俺就收摊了,早些去买了那虎头灯,免得叫别人买走了。”

    听风跟在后头的事儿,顾云锦是半点不知情的。

    一来街上人挤人的,听风混在人群里,半点不起眼,二来,听风的功夫是自幼练的,顾云锦才认认真真学了不足一年,自是比不得的。

    顾云锦捧着小巧可爱的布老虎,一面把玩,一面与蒋慕渊说话,说的也都是些琐事。

    家里人如何,去给皇太后请安那日如何,细细碎碎的,但蒋慕渊听着却没有半点儿枯燥,只觉得从顾云锦嘴里讲出来,那些细小之处都是那般生动有趣。

    顾云锦说小曾公公捧场,蒋慕渊接着讲了小曾公公从前一桩无伤大雅的趣事。

    她再说丰哥儿逗巧姐儿,他讲幼年不懂事好几次把寿安欺负哭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从热闹的东街沿着华灯往平湖方向去,身边行人渐渐少了些,但平湖上头的河灯却越来越亮。

    圆月映在湖水上,丝毫没有被花灯抢去了风头,随着水纹,粼粼波光荡漾开去,层层涟漪。

    顾云锦抬头望着明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中秋时她画过的琼宫楼宇,也想起了蒋慕渊的那封信。

    彼时他看的是两湖月色,今日倒是与她一道望月,只是明日又要远行了。

    “我记得去年我落水后头一次回北三胡同时,街上百姓说你刚刚回京,八月时去了两湖,直到腊月前才回来,”顾云锦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年里,小公爷尽在外头奔波呢?”

    蒋慕渊闻言,不由也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无奈。

    朝廷事多,他常常一走数月的,眼下也就罢了,等他娶了顾云锦之后呢?

    姑娘家总希望有人陪着伴着,可圣上吩咐了的事情,他总不能推托了。

    况且,他也有他的担子,他的担忧。

    蒋慕渊偏过头,垂眸看着身边的顾云锦,叹道:“我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那就去做呗,”顾云锦把目光从圆月上收回来,她看着蒋慕渊,笑道,“你看我哥哥,不也是常年不在京里的吗?他再过十来天也要走了的。只要你认为你在做应该做的事情,那就去做。”

    这番话,是顾云锦的真心话。

    她认得十年后的蒋慕渊,认得那位年轻的宁国公,那般果敢又认真,哪怕她在岭北庄子上住着,都能听到一些他的故事。

    整肃官场、击退外敌、平复内乱,他仿佛没有半点儿的停歇,一直在天南地北的奔走。

    这是蒋慕渊的抱负,也是他的人生。

    平湖附近,游人不多,为了表达她不是随口说说的,顾云锦甚至掀去了帷帽,让蒋慕渊能看清她的神色。

    蒋慕渊一瞬不瞬看着顾云锦露出来的眼睛,乌黑的眸子里映了皎洁月光,亮至眼底,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也绝不是什么故作大方,而是真心实意的。

    是她还不够在乎他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否决了。

    这不是在乎与不在乎的问题,也不是懂事或者不懂事,而是顾云锦就是这样的性子。

    蒋慕渊不由弯了唇角,视线做笔,在她的眼角眉梢来回勾勒着,小姑娘原就好看,这般笑着的时候,越发叫人挪不开眼了。

    也叫人心里沉甸甸的,满满都是她。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点点弯下了身子,一手扬开了斗篷,几乎把顾云锦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他就这么凑上前,小心再小心地,将唇印在了她的眉梢上。

    顾云锦怔住了,哪怕晓得边上近处并没有人,又有斗篷罩着,隔得远些的也瞧不见她,可她的心跳还是一下快过了一下。

    落在她眉头上的吻有些凉,有些痒,叫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那吻就又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耳边是清晰的心跳声,顾云锦知道,她不是紧张与害怕,也一点没冒出过要躲开的念头,真要仔细分辨一番,大抵是有什么破土而出了吧。

    没有在说任何旖旎话题,也不是热情洋溢的拥吻,就只是那么浅浅、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亲吻的动作,让那颗蒋慕渊亲手种下的种子,在他的小心翼翼之下,随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跳,露出了一颗尖芽。

    明明还是冬日,却像经历了春雷,细小的嫩芽尖绽出了小小的花蕊,如那平湖上的涟漪一般,一圈又一圈的,铺散开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顾云锦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双眸静静闭着,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而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那斗篷给隔绝了似是,她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蒋慕渊的温度,和他身上的皂角清香。

    随着顾云锦的放松,蒋慕渊也渐渐安下心来。

    他也是紧张的。

    他知道他这般亲昵举止实在是太过唐突了,况且这又是在外头,不是四面围墙的室内,他也就是仗着其他游人离得远各自看灯,不会有人注意他人举动罢了。

    可他真的没有耐住,巧笑莞尔的心头尖,实在是叫人割舍不下。

    他顺着心思如此做了,但顾云锦霎时间绷紧了身子,握着他的那只手也添了劲道,他又立刻后悔起来。

    蒋慕渊是真怕吓着顾云锦,她对感情懵懂,不知如何应对,好不容易被他从壳里带出来了那么一点点,若是因着这一回又都吓回去了……

    他正犹豫着是否推开,就察觉到顾云锦的手指没有再僵着,慢慢松开了些,而后,她的身子也放松了。

    取而代之的,是顺从和乖巧。

    嘴唇从她的眼睛上移开了,额头紧紧贴着她的额头,蒋慕渊不由轻笑,唤了声“云锦”。

    这是两人相处时,他头一回这般唤她,声音低柔温和,含了千种万种情愫。

    同样的两个字,从蒋慕渊口中出来,听起来就与其他人叫的截然不同了。

    顾云锦低低应了一声。

    额头相抵传来的温度,比手心更甚,又叫斗篷挡了风,身子都热了些。

    顾云锦试着动了动眼睑,待睁开时,额头上的重量移开了,她直直的迎上了蒋慕渊的视线。

    被遮住的还有皎月,斗篷里黑漆漆的,顾云锦只能勉强分辨出对方神情,她想说话,可声音从嗓子里出来,也比平日轻了许多:“好好说着事儿呢,怎么突然就……”

    不是埋怨、也不是怪罪,甜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娇,勾得人越发心痒。

    蒋慕渊看着近在咫尺的顾云锦的樱唇,柔声道:“我就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后半截的音量越发低沉下去,最后都消失在了贴近的双唇之间。

    没有更近一步,只是摩挲与轻啄,那份柔软如蜜糖似的,甜得让人心花怒放。

    这一刻,蒋慕渊突然理解了皇太后的嗜糖,这样的美味,又有谁能拒绝得了?

    更鼓声随着夜风而来。

    蒋慕渊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顾云锦,垂眼看她。

    小姑娘的脸颊通红通红的,而樱唇比脸颊更红,晶莹着,吸引着人的视线。

    蒋慕渊深吸了一口气,喑哑着道:“等我回来,若是婚期还未定,我催皇太后定下。”

    顾云锦正顺气,斗篷里的那点儿气息交缠滚烫,她根本喘不过来,听了蒋慕渊这么一句,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她知他喜欢她,却是才知道他这般喜欢她,叫她破土而出又绽放的心情有了踏实的落脚处,不用担心被辜负。

    这种踏实又安心的感觉,叫顾云锦忍不住要笑,也有了逗趣的念头。

    “那可不行,”顾云锦摇了摇头,看着蒋慕渊,道,“我答应过哥哥的,要等到他回来之后我再出阁的,他就我一个胞妹,错过了多可惜。”

    灿然笑容溢在眉梢眼角,俏皮又可爱,蒋慕渊叫顾云锦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道:“不会叫他错过的,他一定会在的。”

    心跳渐渐平复,眼看着夜越来越深了,蒋慕渊牵着顾云锦往回走。

    前头路口处,听风备了轿子,笑着与顾云锦道:“顾姑娘,今儿街上人多,马车还没轿子方便。”

    顾云锦上了轿,掀开帘子看着蒋慕渊,听到他说会陪着轿子走回西林胡同去,这才松了手。

    此刻的东街上,依旧热闹。

    寿安郡主牵着长平县主,两人换了身男装,也不带帷帽,自在地在街上看灯。

    两人图方便,也不许婆子丫鬟们跟着,只小王爷身边的两个亲随勤勤恳恳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小王爷跟着走了半条街,实在怕了她们两个姑娘,摇头道:“我这个哥哥是真不容易当啊。”

    长平听见了,转过头去,把手中的一只兔子花灯塞到了小王爷手里:“怎么?不想陪我与长平?”

    孙恪看了眼满是童趣的花灯,哼笑道:“我提着一只兔子灯,阿渊却牵着美娇娘的手儿,长平,你觉得我高兴吗?”

    寿安没忍住,挽着长平县主笑得前俯后仰的。

    长平也一通笑,笑够了之后,道:“哥哥以为我们稀罕你陪着?我啊,恨不能你也不陪着。”

    又不是没有人伺候,若是孙恪也能找到一个一道看灯的姑娘,长平县主第一个乐开花。

    可惜,她心心念念的嫂子还没有影子呢!

    孙恪哪里听不出长平县主的话外之音,没想到他被圣上催、永王爷催、永王妃催,回头过来还要被妹妹催,他赶紧不搭腔了,只当没听懂,挥着他的兔子花灯哼着曲子往前头走。

    眼看着快要走到东街口了,这里的行人明显少了一些,孙恪偏头问两个姑娘:“你们是要回府了,还是回转过去再逛一遍?”

    寿安郡主和长平县主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一致点了点头。

    这还要问吗?

    当然是再逛一遍了。

    孙恪认命得跟着两人掉头走,才转过身来,突然叫角落冲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花灯也掉在了地上。

    对方长得人高马大的,身形壮硕,神色慌张。

    孙恪的两个亲随赶忙先把人围住了。

    那人似是有急事,想推开了人走,待看清被撞之人的模样时,他赶紧收住了手,不敢再硬推了,反而恭谨道:“小王爷,在下是一时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在下真的身有要事,等下回一定给您郑重赔礼。”

    这么一说,小王爷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两眼,挑眉道:“你,你看起来有点面善。”

    那人忙道:“在下贾琮,家父是中军都督府佥事贾桂,小王爷,在下下次赔罪。”

第二百九十二章 给你送去可好?

    闻言,孙恪眉梢一挑:“你是中军都督府贾佥事的儿子?”

    见贾琮颔首,孙恪便冲两个亲随抬了抬下颚,让他们把路让出来。

    贾琮道了声谢,四周看了一眼,快步往斜对角的胡同里去了。

    孙恪没有收回视线,他看到贾琮很是匆忙,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不停地左右张望。

    如此行走,也难怪刚才会与他撞到一块了。

    长平县主见孙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试探着问道:“哥哥认得他,还是认得他父亲?”

    小王爷这才偏转过身,道:“不认得,只是近来听了些贾佥事的事情。”

    长平闻言好奇,眨了眨眼睛看着小王爷。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孙恪笑道,“能叫我听说的,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了。”

    长平哼了声,就是不正紧的有趣事情她才想听一听的,若是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她才不愿意听呢。

    小王爷没有再解释,只弯下腰捡起了他的兔子花灯,轻轻弹去了上头的灰尘,转过面来一看,另一边的纸面叫蜡烛灼黑了,露出一个洞来,再不是之前那俏皮样子了。

    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好好的灯,可惜了。”

    虽然已经走过一趟了,可再回头走一遍,寿安郡主与长平县主也丝毫不觉得无趣。

    上元月色中,伴着华灯的东街与平日里是截然不同的风貌,叫人怎么都看不够。

    直到三更天时,才渐渐失了热闹,两位姑娘家才打道回府。

    西林胡同的顾家院门外,顾云锦从轿子里下来,看着蒋慕渊。

    她在轿中就摘了帷帽,这会儿到了家门外,也没有戴上,她抬眸看人时,月色就落在她的眸子里,映得里头的蒋慕渊的身影都清晰万分。

    分明今夜说了许多话了,这临到告别时,顾云锦又觉得,还有一肚子的话都来不及说。

    可夜色如此深了,蒋慕渊天明之后就要启程,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微微偏了偏脑袋,顾云锦笑着道:“我这就回去了。”

    蒋慕渊弯着唇,一瞬不瞬地沉沉看着她的眼睛,冲她微微颔首。

    拿帷帽兜着布老虎与印章,顾云锦后退着走了两步,这才转过身去,抬手拍了拍大门。

    晓得出游的姑娘还未回来,门房上一直候着,闻声迅速赶来打开了门。

    顾云锦迈进去,听到身后门板缓缓合上的动静,她心中一动,转身拦了拦。

    蒋慕渊一直看着顾云锦的身影,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叫他不由扬眉,而后,他就看到小姑娘掰着门板,探着脑袋看他,双眸明亮极了。

    “每个月的话本,我再写下来给你送去可好?”顾云锦问道。

    怎么会不好?怎么可能不好?

    蒋慕渊不禁笑出了声。

    顾云锦的声音脆生生的,带了几分期待,几分试探,如泉水一般落在蒋慕渊的心上,伴着那灿然笑容,娇俏得叫人挪不开眼。

    他上前几步,轻轻拨了拨顾云锦的额发,道:“我等你送来。”

    顾云锦莞尔,松开了门,这才转身往里头去了。

    大门关上了,阻绝了蒋慕渊的视线,虽看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可他的笑容还是没有半点减少。

    从顾云锦今夜的状态来看,她是真的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了,她有在试着将他放在心上。

    这叫蒋慕渊欣喜不已。

    他愿意宠着她、捧着她,哪怕她给予的回报是不对等的,他都不会改变他的初衷。

    可顾云锦愿意打开心怀一点点走出来,那对蒋慕渊而言,是最大的喜悦了。

    上元夜没有宵禁,半夜时的喧嚣才散去不久,随着天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热闹。

    蒋慕渊到南城门外时,一看就看到了坐在边上茶摊上的小王爷。

    倒不是他眼神太好,而是孙恪实在太打眼了。

    在一众衣着朴素的百姓之中,一身明艳袍子的小王爷可谓是“鹤立鸡群”,想不吸引人的目光都难。

    蒋慕渊把马儿交给了寒雷,走过去与小王爷道:“大清早的,你不在府里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自是来给你送行的呀!”孙恪道,“我不止送到这里,我还要送到十里长亭。”

    一听此话,蒋慕渊嗤笑一声。

    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小王爷到底在琢磨些什么,蒋慕渊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是来与他诉苦,说昨夜陪着寿安和长平辛苦罢了,若能得蒋慕渊几句回应,提一两句与顾云锦的相处,那就更不枉孙恪天未亮就爬起来了。

    蒋慕渊知孙恪,孙恪也知蒋慕渊。

    见对方嗤笑,小王爷就晓得自个儿被看穿了,他面不改色,大言不惭道:“不管如何,送你出城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你看,我还带了酒囊,要不要再赋诗一首?”

    蒋慕渊啼笑皆非,转身往城门口去。

    小王爷给茶摊留了几个铜板,起身跟上去。

    两人还未行至城门,突然就听见了一声尖锐的惊叫声。

    排队出城的百姓不由都东张西望起来,官兵们皱了皱眉头,想寻到出声之处。

    蒋慕渊耳力好,已然把视线投到了茶摊后头那条不起眼的胡同里,而后,一个文弱青年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长发却没有束起,全部披散下来,遮挡了他的五官,他脚步不稳,走得踉踉跄跄的,歪歪扭扭就与路过的一汉子撞了个满怀。

    那汉子纹丝不动,而那青年整个人瘫了下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直至此刻,旁人才注意到他的腹部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下子,惊叫声此起彼伏。

    汉子吓傻了眼,忙不迭摆手:“不管我的事!我没拿匕首捅他,他撞我身上之前就被人捅了,我都不认得他!”

    出了事情,围观的人渐渐聚拢来,可处置的却不得力。

    蒋慕渊走上前去,蹲下身查看那青年的伤势,简单做了一番处理,

    前头街角就有医馆,他让寒雷去请大夫,又使人去衙门里报信,这才询问四周:“各位街坊,有人认得这受伤的人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怪异

    有蒋慕渊主持局面,围观过来的百姓们心中的那点儿慌乱渐渐少了,留下的是好奇,三五成**头接耳说着什么。

    蒋慕渊为了让他们看清楚些,把青年披散下来的头发全部拂开,露出了他的五官来。

    摆茶摊的老爹凑过来,拧着眉道:“这不是我们隔壁胡同的姚家小二吗?这孩子文气又规矩,哪个不长眼的给他一刀子呦!人还有救吗?他老子娘早没了,就只有一个哥哥,这要没了,他哥哥可咋办办呀!”

    “我简单给处理了,能不能活,看他自己了,”蒋慕渊说完,与那老爹道,“使人去他家里看看,先把他兄长寻来吧。”

    老爹忙应了,让人帮着看自家摊子,转身就要去寻人。

    还未跑出去几步,胡同里又跑出来一人,衣服都未穿戴整齐,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他看到这么多人围观,一时有些愣神,待看清楚地上躺着的青年时,他哀嚎了声扑了过来:“二子!二子!”

    老爹赶忙把这人指给蒋慕渊看:“这个就是姚大。”

    姚大一个汉子,哭得泪水纵横,一副恨不能替弟弟受伤的样子。

    边上不少百姓看不得人落泪,见状亦是哀叹连连。

    大夫赶到了,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面色凝重万分,对姚大道:“抬回去治伤,能不能救,我说不好。”

    姚大一听,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样,他对着大夫一个劲儿地磕头,脑门重重砸在街面上,一下又一下的,不晓得是他的血还是他弟弟的血:“大夫,您救救他,救救我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相依为命的,您救救他呀……”

    老爹上来抱住了姚大的胳膊,劝道:“你光磕头顶什么用,赶紧听大夫的,把你弟弟挪去医馆里,你耽搁了工夫,损的是你弟弟的命。”

    姚大恍然大悟,摇晃着爬起来。

    大夫不敢叫心神不定的姚大动手,让两个小学徒抬着姚二去了。

    姚大要跟上去,蒋慕渊伸手拦了他一下。

    “知道是什么人伤了你弟弟吗?”蒋慕渊问他。

    姚大的视线闪烁起来。

    “还有隐情说不得?是对方厉害你们兄弟惹不起?”老爹捶了他一把,急道,“你看看仔细,小公爷问你话呢,小王爷也在,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今儿个贵人在,你真有冤屈你就叫,小公爷自会帮你主持公道。

    你自个儿犹犹豫豫的,是要让你弟弟白挨了这一刀?等错过了这个村,回头就没这个店了。”

    这话一出,周围百姓纷纷附和,劝说姚大只管开口,莫要担心旁的。

    姚大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肩膀颤得厉害,似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他咬牙道:“是钱举人跟他相好的捅的!”

    老爹瞪大了眼睛:“钱举人?他还有相好?”

    姚大深吸了一口气,给蒋慕渊和孙恪行了大礼,道:“小人姚大,祖上是做木工的,小人的爹死得早,就没学到这门本事,但爹娘留下来一辆木板车,小人就给认得的铺子拉个货赚点力气钱。

    昨日小人生病了,没有做活,就把板车借给了钱举人,他说他要搬书,一天时间给小人二十个铜板。

    今天一早,小人弟弟姚二就去他家里取板车,小人等了一刻钟不见他回来,就去钱家找。

    结过到钱家外头,二子就捂着肚子跑出来了,钱举人和他相好还要追出来。

    小人就叫二子快跑,自个儿拦住了那两个混账,钱举人说是二子偷看他们做那事儿……

    是,偷看不对!是二子做错了!但怎么就能因为他偷看就捅他一刀呢?

    这事情说出来,小人兄弟也没脸,但不说,小人也怕他们没完没了的。

    那钱举人有功名,听说家里很有钱的,小人兄弟两个穷光蛋,要告衙门连状书都没银子请人写。

    那个相好的,那个相好的,小人认得,有一回小人给铺子里送货时见过她跟她娘,她就是中军都督府佥事贾桂的女儿!”

    这话一出,如一声惊天霹雳,震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起先还当是一出普通凶案,后来听到“偷看”二字,不少人还挤眉弄眼的,当作风流故事听了,直到最后那相好的名字一出,这才被当头一棒。

    这是要告官家了呀!

    “贾佥事的女儿?那还是个姑娘呀?好像还没有许过人的。”有人道。

    “这一盆脏水泼出去,姚大,你胆子真不小。”

    “句句实话!”姚大直直看着蒋慕渊,一字一句道,“小公爷,小人没有说半句假话。”

    蒋慕渊没有出声,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姚大,而后偏过头与匆忙赶来的衙役道:“我要启程去两湖,这案子到底如何,还请绍大人仔细断一断。”

    姚大一听蒋慕渊要走,当即着急起来。

    蒋慕渊道:“绍大人办案公允,你说的若是真话,自不会放过凶手,若是假话,那后果你自承担。我只应你一桩,等我回京之后,我会调看这次案卷,不会不闻不问。”

    边上的百姓也帮着劝道:“年前就晓得小公爷要去两湖了,今儿个也是正好赶上,不是故意不管你的事儿,你赶紧还是先去看看你弟弟吧。”

    姚大张大了嘴,想再说什么,最后也只能重重磕了头,与衙役说起了那钱举人的住处。

    寒雷打开水壶,蒋慕渊冲去了手上血迹,牵了马往城外去。

    孙恪随他一道走,等出了城之后,他才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怪,”蒋慕渊对小王爷没半点隐瞒,直接道,“不觉得跟年前的事情特别像吗?一个板子出来的。”

    孙恪笑得高深莫测,而后压着声儿道:“昨夜我遇上贾琮了,就是贾桂的儿子,行色匆匆,似是在找什么。

    我这会儿估摸着,他许是在找她妹妹,她妹妹应当是不见了。

    可要说贾姑娘是那什么举人的相好,我不信。

    前几天皇祖母说过,再过几日要看几个官家女给孙睿当侧妃的,其中一个就是贾姑娘,贾家那儿应当已经得了信了。

    这个当口上,贾姑娘会蠢到做这种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戏本

    绍府尹闻言,下意识地站起来身,抬脚想要迎出去,而后他才反应过来,官差说的是“小王爷”而非“小公爷”。

    也是,蒋慕渊去两湖了,这个当口不会出现在他顺天府,可、可小王爷是怎么一回事?

    绍方德做顺天府尹这几年,就没有几位“小王爷”出现过。

    “谁?哪位小王爷?”绍府尹皱眉问道。

    官差答道:“永王府的小王爷。”

    绍方德讶异,孙恪那是闲散里的闲散,稀客里的稀客,从来不插手朝事,日子自在得连永王爷都懒得管他了,怎么就进了他顺天府的大门呢。

    哪怕一肚子狐疑,绍方德和贾桂还是迎了出去。

    孙恪是头一回到顺天府,东张西望四处打量,见了绍府尹与贾桂,他微微一颔首。

    绍府尹行礼,语气不确定极了:“小王爷,您这是来问案子的?”

    小王爷打了个哈欠,丝毫不掩饰早起的疲惫,进了大堂,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我是来看热闹的。”

    绍府尹被噎得无言以对。

    贾桂脸色发青,贾婷出事,在对方眼中却是一桩可以观看的“热闹”,这让贾桂心里腾腾冒起了火。

    可再是生气,他也不敢朝孙恪撒出来,只能暗暗在心里骂了一通“纨绔”。

    绍府尹一心快些查明案子,倒也没有耽搁,让人先把钱举人带了上来。

    早上衙役赶到,姚大就带着他们去钱家抓人了。

    钱举人和他的相好都不见人影,只钱家院子里还留了血迹,与一路上的血迹印子都对得上。

    姚大急得不行,自责当时担心弟弟,见那两个混账没有再追上来,他就先寻姚二去了,早知他就该抓住那两人,叫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衙役在七弯八绕的相连的几条胡同里转了几圈,运气不错,堵住了来不及跑远的钱举人,但那位相好就寻不着了。

    此刻,钱举人站在堂上,朝三人拱手行礼。

    功名在身,不用跪,亦不会被用刑,钱举人并不慌张,除了一身衣着狼狈了些,倒也进退有度。

    贾桂指望钱举人说出真相,莫要牵连到贾婷,见了人,忙道:“钱举人好好与绍大人说说,与你在一起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钱举人答道:“与在下一起的女子是婢女小婉,绝不是他们说的什么贾姑娘。

    当时在下与小婉在一起,叫那姚二偷看了,在下就跟他争执了两句。

    小婉更是羞愧难当,气愤之余,做出了拿匕首伤人的糊涂事儿。

    在下一介书生,被那一地血给吓懵了,等回过神来时,小婉已经跑得没影了。

    那在下也待不住了,收拾了些东西就跑了,结果被衙役抓回来了。

    刚才在边上候着,在下也想明白了,这逃跑不是正途,也无需逃跑。

    虽然姚二不是在下刺的,但毕竟小婉是在下的婢女,该赔给姚家的银子,在下一分不少全部会给的,至于小婉的行踪,在下也不知道,大人若是把她抓回来,衙门里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绍府尹听完,不由轻笑了声。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脑袋清楚极了,晓得在如此局面上如何让自家脱身。

    姚大找到钱家外头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并未看到动手之人。

    婢女小婉寻不回来,姚二又昏昏沉沉开不了口,那就全看钱举人的一张嘴了。

    当然,只要那一刀的确不是钱举人刺的,他也一定十分希望姚二醒过来,没有出人命,给姚家兄弟赔足够的银子,这事儿基本就过了。

    事发突然,连纵仆行凶都算不上。

    虽说对钱举人的将来会有些影响,但总比革了功名下大牢强。

    贾桂听完,长长松了一口气:“就说与小女没有半点干系,那姚大,弟弟受伤固然可怜,但他信口开河诬蔑小女,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一定要治他的罪!”

    绍府尹又让人把姚大带了上来。

    姚大没有功名,自然少不得跪下,一一磕头。

    贾桂强忍着才没有给他一脚,恶狠狠骂道:“你说那女子是我女儿,钱举人自己说了,是她的婢女!”

    姚大被贾桂吼得缩了缩脖子,连忙爬到小王爷脚边,一副寻了靠山的模样:“胡说!钱举人的婢女小人也认得,根本不是那个模样的,小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贾姑娘。”

    “屁!”贾桂跳了起来,碍着孙恪在场才没有对姚大动手,他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姑娘?你到底与我有什么冤仇?你只管冲我来,你毁我姑娘做什么?啊!”

    姚大几乎是贴到了孙恪的椅子边上,梗着脖子道:“那贾大人说说,贾姑娘昨晚上在家吗?今天一早她在家吗?”

    贾桂吼了起来:“她怎么不在家?”

    孙恪抽出扇子,啪得打开,挡住了贾桂险些喷到他面上的唾沫。

    他与蒋慕渊合计这事儿是冲着孙睿去的,若是无法坐实贾婷的身份,那这戏就断头了。

    连刀子都掏出来了,还把蒋慕渊当枪,若断头了多没意思,孙恪笑眯眯地掺合道:“贾大人,我昨夜在东街上遇上贾琮了,行色匆匆的,把我撞了一个踉跄都没工夫没心思与我赔礼,他急什么呢?”

    贾桂没想到孙恪会添事,一时怔住了,半晌才干巴巴道:“犬子行事无状,冲撞了小王爷,下官替他向小王爷赔礼,晚些再让他来给小王爷您赔罪,还请您原谅。”

    “不是什么大事,说不上赔罪,”孙恪把扇子放下,“我只是好奇他在急什么。”

    贾桂讪讪。

    孙恪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琢磨着背后之人安排的戏本上,后续要如何坐实贾婷身份,他还没有猜到,只见衙役快步跑了进来。

    那衙役尴尬地看了贾桂一眼,硬着头皮禀道:“刚刚在城南乌木胡同里找到一个衣服上带血的姑娘,人已经带回来了,应该就是贾姑娘……”

    钱举人瞪大了眼睛。

    姚大高声喊道:“小王爷、府尹大人,小人没有说谎,小人就是看到她了,绝对是她!”

    而高大的贾桂身形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

    孙恪端茶抿了一口,哼笑一声。

    原来,戏本是这么写的,这一环套一环的推动,与年前的偷盗案戏本,浑然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及她甜美

    蒋慕渊一面骑马前行,一面道:“既然贾家已经得了信了,那就绝不会主动去做这等事情。”

    没有哪家人会这般愚蠢的,贾桂能爬到中军都督府的佥事椅子上,更不会如此愚蠢。

    贾家若愿意让女儿做孙睿的侧妃,此刻只需要规规矩矩等候拜见皇太后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即便他们不愿意,想给贾姑娘另寻出路,拒绝的法子有的是。

    皇太后看人并不苛刻,但也不是什么样的姑娘都能入眼,贾姑娘只要在慈心宫里表露出些许骄纵,或是呆头呆脑说些不合适的话语,只要掌握好了分寸,既不会惹恼了皇太后,也不会被挑中。

    这种法子,在官家之中并非秘密。

    高祖皇帝年间,宫里挑选官家女为女官,有不愿意让女儿进宫数年的,入宫后在规矩上学得慢些,显得不够机敏的,隔几天就会被打发出宫了。

    贾家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这年头当个聪明人不容易,装个呆头呆脑的,谁不会呀?

    退一万步说,进宫当日直接称病不去,也比闹出今早上这么一出强多了。

    姑娘家名声要紧,这事情一出,贾姑娘的前程算是全部毁了。

    小王爷骑着他的高头大马,眯着眼睛看了眼日光,道:“这次要相看的几位姑娘,出身虽说都不错,但最好的就是贾家了,贾佥事手里握着的是实权。

    没出这档子事儿,贾姑娘又能过了皇祖母那关,孙睿最后十有**会挑她。

    可现在不成了,等于是孙睿失了一个强力的帮手。

    削了一个金培英,现在连他未来丈人都削了,这下手的人,跟孙睿卯上了?”

    孙恪不是瞎猜的。

    正如蒋慕渊所言,今早的事情,与年前的对付金培英的事情太相像了,俨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蒋慕渊抿唇,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应当跟你说过,我当时极怀疑三殿下,只是……”

    只是孙睿没有理由做这些。

    金培英与他们虞家是一条船上的,贾桂也是极好的岳家人选,这两桩事情分明就是削弱了孙睿的前程,应当是敌对之人做出来的才是……

    偏偏前一桩的矛头指着孙睿。

    内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他还不知道的。

    而且,背后之人的眼线一定塞进了御书房,所以他知年前的布防安排,也知这次贾姑娘的入选。

    甚至为了避人眼目,赶在选侧妃的消息流露之前就把芽儿掐了,不叫人联想到“孙睿”身上去。

    蒋慕渊与小王爷商量道:“不如帮我盯一盯这案子?有进展了就知会我一声,我实在很好奇。”

    孙恪笑了起来:“我也好奇,到底是哪个把你当枪使。昨晚上贾琮在城北东街上找人,今儿个事情却出在了南城门口,贾姑娘这一夜走得够远的。”

    不早不晚,在正月十六蒋慕渊启程的这一日,就是为了让他撞见。

    蒋慕渊又岂会不懂这其中门道,瞥了孙恪一眼:“我是枪,你难道不是吗?”

    “我是天亮时一拍脑袋来送你的,根本不是提前定好的。”孙恪答道。

    “临时决定来当枪,”蒋慕渊哼笑了声,“半斤与八两,你也别说了。”

    小王爷垂下肩膀,哀叹一口气,可不就是如此嘛。

    “行吧,”小王爷夹了夹马肚子,一点也不沮丧,“既然当了枪,我就去搅搅浑水,看个热闹。”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摇着头都笑了。

    行至十里长亭,小王爷拉缰绳停下,解开腰间的酒囊,递给蒋慕渊道:“来来来,喝了赶紧走。”

    蒋慕渊接过来仰头往嘴里一倒,入口没有半点辛辣,完全不似酒味,他皱了皱,撇嘴道:“蜜糖水?”

    小王爷拍着马脖子哈哈大笑:“慈心宫上上下下都说顾姑娘笑起来跟蜜糖似的,甜得皇祖母合不拢嘴,跟着蜜糖水比起来,如何?”

    孙恪存心拿这蜜糖水笑话蒋慕渊的,只见他一说完,蒋慕渊有半刻愣怔,而后挑了挑眉,神色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反而十分得意。

    蒋慕渊反客为主,答道:“等你要娶媳妇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了,酒囊也不还给孙恪,往自个儿腰间一扣,蒋慕渊挥着马鞭启程。

    今早耽搁了不少功夫,蒋慕渊快马加鞭,等跑出去了一段,他重新想了想孙恪的问题,不由笑了。

    自是顾云锦更甜。

    套环时的专注,靠着门板与他说话时的笑容,还有半仰着头接受他亲吻时的乖巧,甜得人心都化了。

    这蜜糖哪怕不兑水,都不及她甜美。

    这厢,小王爷一不留神吃了一脸的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调转了马头,慢悠悠回城里去了。

    城门内的那处茶摊,老爹被衙门叫去问话了,只有个街坊替他看着摊子。

    姚二留在街上的血迹已经冲掉了,若不是百姓们还指指点点说道着,谁能想到不久前这里有人被捅了刀子呢。

    孙恪使人去医馆问了声,晓得姚二还吊着一口气,这才穿过半个城,去了府衙。

    顺天府里,绍府尹神色凝重。

    今儿是年后开印的第一天,原就有一堆事儿压着,还险些闹出命案,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的。

    案子还牵扯了贾家,衙役把钱举人抓了来,绍府尹打算审问之后再亲自去一趟贾府,哪晓得他还未审,贾桂先到了。

    贾桂的脸色难看至极,见礼之后,道:“绍大人,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是在官场上得罪了哪一位,他要用这种法子来对付我。

    与我有仇有怨,自管来寻我,把脏水泼到小女身上,这是要逼死她呀!

    其心险恶,其心可诛呐!”

    绍府尹清了清嗓子,顺着贾桂讲了两句。

    贾桂抹了一把脸,道:“绍大人,还请审仔细了,早些还我女儿清白,她绝对没有做过那等不要脸的事情,哎!可就算审清楚了,也……”

    绍府尹也知道,即便案子查下来与贾姑娘没有半点干系,但她的名声是绝对回不到从前了的。

    他正要说什么,官差进来通禀。

    “大人,小王爷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戏太差了

    绍府尹坐在椅子上,紧紧皱着眉头,他没有让贾桂先去看看贾婷,也不说直接把人带上来,而是垂着眸子,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他为官算不上通透,但也绝对不傻,这案子一步接着一步的,实在叫人熟悉。

    原先还只存了五分怀疑,到了此刻,几乎可以认定了。

    只是不晓得那背后之后想要的是个什么结果。

    若是蒋慕渊在,绍府尹还能与他商议一番,现在,琢磨戏本的人物关系也好,临场如何对戏也罢,他只能自己来了。

    思及此处,绍府尹暗悄悄瞥了孙恪一眼。

    虽没有升堂,但到底是公堂之上,孙恪的坐姿不至于吊儿郎当,可也不见端正,他一直噙着笑,正如他进来时所言的那样,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对于这样的小王爷,绍府尹也歇了与他商议的心思了。

    他能猜得到,若他与小王爷分析一番,对方给他的建议无异于搬出一堆红绿绸缎,把这戏台装扮得更加五彩缤纷。

    绍府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吩咐官差把贾姑娘带上来,突然想到旁的,他先转头问了姚大:“你今早上见到的贾姑娘,穿了身什么衣裳?”

    姚大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一番,最后一拍大腿:“海棠红!”

    孙恪闻言,嗤笑道:“你还分得出什么是海棠红?”

    同样是红色,品目实在不少,按说一个连媳妇都没有粗汉是分不清的。

    姚大憨憨道:“小人不是给各家铺子拉货嘛,时常接一些布庄的生意,弄不清颜色容易吃亏,慢慢就记住了。”

    这个说法,立得住脚。

    孙恪暗暗想,对方的戏本还真是细致,若他们问些寻常问题,应当都已经被安排好了说辞。

    要寻漏洞,只能剑走偏锋。

    绍府尹抬头看着官差。

    官差摸了摸脑勺:“小人分不出那些,反正是红的。”

    绍府尹这才问起了贾桂:“贾大人,现在是请贾姑娘过来呢,还是……”

    贾桂这才醒过神,站起身来:“容我与小女先说两句。”

    “不行不行!”姚大立刻大叫起来,“民告官,本来就困难重重,你还要跟你女儿串供,那小人兄弟两人还有什么活路!小王爷,绍大人,你们一定要给小人做主啊。”

    姚大一面喊着,一面咚咚磕起了头,他清早已经磕破过脑袋了,这会儿又连续撞着,眼看着鲜血又冒了出来。

    绍方德赶忙让人止住了姚大。

    他内心之中,把事情算到了一直藏身在背后的那人身上,自然觉得贾婷无辜。

    一个无辜的姑娘,背上如此污名,就这么带上大堂来,让绍府尹有些不忍。

    不忍归不忍,总不能落人口实吧。

    绍方德冲官差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人带来。

    官差一脸为难,道:“大人,带上来怕也不好问话,那姑娘整个人木愣愣的,像是受了刺激,刚已经去请医婆了。”

    贾桂一听,越发坐不住了,一定要先去看看贾婷。

    “她木楞?小人弟弟还半死不活躺在医馆里呢!”姚大捶胸道。

    孙恪依旧笑眯眯的,打了个圆场:“这事情依我之见,就是确定姚大看到的那女子是不是贾姑娘,不如这样,找四五个与贾姑娘年纪身形相仿的姑娘来,一人换一套海棠红的衣裳,把贾姑娘那套染血的给换了,再一道进来让姚大认一认。也正好趁着工夫,给那失魂落魄的姑娘一个缓气的时间。”

    绍方德一听,忍不住想说“您的戏可真多”,但他也没有拒绝,依着孙恪的意思去办了。

    “衣裳不好寻吧?我去瞅瞅。”孙恪站起身来,跟着官差出去,附耳与对方吩咐了一番。

    没有等太久,五名年轻姑娘穿着相似款式的衣裳,到了大堂里。

    她们神色各异,看起来都显得局促又紧张。

    贾桂瞪着那五人,一言不发地瞥了孙恪一眼。

    孙恪问姚大道:“哪个是贾姑娘?”

    姚大仔细看了看,叫道:“哪个都不是!”

    绍方德揉了揉眉心,终是耐不住,把小王爷请到一旁借了一步说话:“您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戏本再严密,你我都不配合的状况下,会不会百密一疏,”孙恪低声道,“这不是叫我试出来嘛,姚大压根没见过贾姑娘,他不认识。”

    绍方德顺口接了一句:“这五人里有贾姑娘?”

    “没有。”小王爷坦言。

    “那他不是没说错吗?”绍方德瞪大了眼睛。

    孙恪撇嘴,一脸的不满意:“这还不是怪贾大人和那五名女子的戏太差了!父亲见了被指私通、杀人的女儿,蒙难的女儿见了父亲,没瞧见他们有什么激动的。

    要是他们能串起来演一出,一准把姚大蒙过去。

    您刚也瞧见了吧,五名女子进来之后,姚大一直在观察她们和贾大人的反应。”

    绍方德顺着孙恪的解释一琢磨,也品出味道来了,他点了点头,转念想起另一岔,压着声音问道:“小王爷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

    “多少晓得些内情。”孙恪应道。

    “那眼下……”绍方德道。

    小王爷抿唇笑了:“您继续审案子,我继续看热闹,还用提吗?”

    话一说完,孙恪不疾不徐走回了他的椅子上坐下。

    绍府尹脑门上青筋直跳,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亏他还从刚刚那一番对话中,寻出了些蒋慕渊的影子来,因而下意识问对方之后安排,可小王爷不是小公爷,两人截然不同的,他不该期望小王爷帮着出正儿八经的主意。

    可绍方德还是深深看了孙恪一眼,哪怕小王爷的主意不正经,甚至是看戏,但他知道,小王爷门清着呢,绝不是一脑袋稻草的纨绔之徒。

    绍方德让官差把从街上带回来的血衣姑娘带了上来。

    那姑娘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压在了医婆身上,衣服上的血迹已然干了,颜色极深。

    一看到人,贾桂飞快跑了出去,一把将人扶住,通红着眼,道:“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哪里染的血?”

第二百九十七章 缓兵

    贾婷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由着贾桂吼了半天,良久,她涣散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点,直直看着贾桂,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贾桂心疼得要命,又是哄又是劝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你莫要怕,出了什么事情,只管与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姚大指着贾婷,喊道:“是她,是她,小人瞧见的就是她!”

    绍方德清了清嗓子,他晓得姚大在做戏,此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戏唱得真好”,反正他自愧弗如。

    示意姚大安静,绍方德问钱举人道:“姚二偷看的姑娘是她吗?”

    钱举人梗着脖子,坚决摇头:“不是!在下不认得她,与在下在一块的是婢女小婉。”

    “那她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绍方德又问。

    钱举人道:“那大人就该问问贾姑娘自己了。”

    绍方德请了医婆上前来。

    医婆道:“大人,那姑娘受了大刺激,就是……”

    堂上全是男子,医婆叹了一口气,想到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没有全说透。

    可就这半遮半掩的,该听懂的还是听懂了。

    绍方德皱眉,暗骂那背后之人过分,多大仇多大怨,要这般害一个姑娘家?这不是要逼得人活不下去嘛!

    转念想到年前冻死的祖孙三人,绍府尹想,对方真的没有把人命看在眼中。

    贾桂也听见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医婆,又看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贾婷,他冲到钱举人跟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恶狠狠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钱举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贾桂的对手,被勒得气都接不上。

    两个官差来帮忙,才把他救了下来。

    姚大在一旁咕哝:“明明是相好的通奸,怎么成了跟被害了似的。”

    贾桂气得抬脚要踹姚大,姚大一个趴地翻滚躲开了。

    “你别胡说!”贾桂抹了一把脸,上前附耳与绍府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了,昨夜犬子带着小女出门看灯,走散了,小王爷遇见犬子时,他应当正在寻找妹妹。

    我们一家找了一整夜,愣是没有半点影子,急得内子都晕过去了。

    结果大早上,街上就说小女伤人还……

    我是不信的,小女绝对不可能跟什么举人……

    小女肯定是被人掳走的,事情闹这么大,一定有人算计。

    在朝为官,谁没有几个敌人?可到底是什么人,要报复到我女儿头上去?

    绍大人,事已至此,旁的都不提的,我贾家认亏,但这个畜生东西,决不能放过!”

    贾桂起先还压着声音,但心情激动,后续就压不住了,断断续续的落到在钱举人耳朵里。

    钱举人跳了起来,指着贾桂道:“不是在下,在下没害过她,冤有头债有主,贾大人别算到在下头上来。若是想逼迫在下,那鱼死网破,在下咬定是通奸,不改口了。”

    贾桂被人威胁到了头上,恨得要扑过来揍钱举人。

    钱举人连滚带爬地躲,绕到了绍方德的背后,扒着他的衣角喊道:“绍大人,您一定要换在下清白,您先把在下关起来吧,贾大人失了理智了,在下哪敢出府衙半步呀?”

    贾桂明显是被气愤上:“用刑!用大刑!我就不信这混账不说实话!”

    眼看着事情更不像话了,孙恪这才拍了拍手,示意几人安静,道:“贾大人莫要为难绍大人了,这钱举人有功名在身,没有定罪革功名之前,谁能对他用刑?

    这事儿这样吧,钱举人想去牢里待着那就去,贾姑娘也要养养精神,案子还有一苦主在医馆里昏着呢,等姚二醒了,让他也说道说道?”

    事情只能暂且如此。

    钱举人有功名,贾桂还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否则吃官司的就是他自己了。

    绍方德也觉得缓兵之计挺好,一出戏下来,他也需要一个总结分析的工夫,来理清其中所有关系。

    姚大反而不乐意,他是白丁,他不想待在衙门里,得了孙恪一番保证,才战战兢兢地跟着衙役去了。

    贾婷此刻不得归家,绍方德给她在府衙里寻了干净屋子暂且住下,让医婆照看着先。

    大堂里静了下来。

    贾桂也冷静了许多,朝孙恪和绍方德作揖道:“我心里乱,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来了,这案子能否先替小女遮掩一二?我宁可让外头说,她被掳走后伤人逃出,也不想那内情叫人知道。”

    孙恪抿着茶没有说话。

    绍方德宽慰了贾桂几句,等贾桂离开后,他转头看向孙恪,试探着问了一句:“刚才小公爷说您知道些内情,不知是……”

    孙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旁的:“绍大人觉得那姚二醒来会说什么?”

    绍府尹一怔,认真思索起来:“姚二指证贾姑娘,贾姑娘和钱举人肯定不会认罪,事情就僵住了,可衙门又不能不理会姚二的证词,除非能寻到贾姑娘是被掳走的证据,否则……”

    他一面整理思绪一面说着,讲到这儿,自个儿品出味道来了,瞪大眼睛道:“不对!如此一来,钱举人就是个死局。”

    只要姚大、姚二不改口,那掳走也好,通奸也罢,钱举人必死无疑,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钱举人好端端的,演这么一出必死的戏多什么?

    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钱举人还在配合这出戏,是他认定自己不会死,所以,姚大、姚二必然会改口。

    孙恪也是这么想的,慢悠悠道:“改口了,衙门里定不了罪,但外头怎么看就不好说了。”

    绍方德迟疑道:“对方的目的真的是贾大人?”

    “也可以这么说,”孙恪起身与绍府尹告辞,“这案子不用急,慢慢看戏就好了。”

    绍府尹讪讪笑了笑。

    孙恪刚走出府衙,亲随就上来禀报,说是永王爷进宫去了,圣上请小王爷也入宫一趟。

    小王爷无奈,掉转头进宫。

    御书房里,圣上阴沉着脸批折子,永王爷坐在边上,盘着手中的一对核桃,神色恰意。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学

    孙恪进来问了安。

    圣上抬眼看他:“听说你去府衙了?今日开印,绍方德挺忙的吧?”

    “看起来是挺忙碌的,”孙恪笑嘻嘻道,“一大清早就险些出了人命案子,我看绍大人是挺头痛的。”

    “朕是十分欣赏绍爱卿的,”圣上放下了奏折,整个人往龙椅上一靠,眯着眼睛看孙恪,“绍爱卿年轻时功课就好,做官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从底下坐起,最后做了顺天府尹。

    他是个实务上极有本事的,你可以多跟他讨教讨教。”

    孙恪笑容不减:“年轻时?绍大人现在年纪也不大啊。”

    “避重就轻!朕让你跟他讨教,你跟朕说他年纪!”圣上气笑了,“朕那么说还不是给你留脸面?他在国子监念书时跟你现在差不多大,他那时候是个小孩儿,那你又算什么?半点不长进!”

    孙恪被训了一通,既不难过也不解释,依旧笑眯眯的,凑到了大案边,抓了一块茶点塞到嘴里,一面嚼着一面道:“饿死我了,一上午都没吃过东西。”

    圣上额头青筋直跳,也不说孙恪了,转头看向永王爷:“你看看你儿子!气死朕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永王爷手中的核桃不盘了:“咱两亲兄弟,皇兄骂我就算了,别连累了父皇。”

    小王爷强忍笑,茶点卡在了嗓子眼里,一阵咳嗽,急着示意韩公公递了茶水,捶胸顺气。

    永王爷真是没眼看了,捂着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圣上抿着唇,等孙恪止了咳,这才耐着心思又与他说了一遍:“恪儿,你年纪不小了,别整日里没个正行,朕没有盼着你跟阿渊一样能干,但也不能这般呀!

    六部衙门,或是其他地方,你有哪儿有兴趣的,就多去走走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

    或者,朕给你寻个老师,你好好学一学?”

    “跟阿渊一样?”孙恪摇头道,“您现在夸阿渊能干,可您也没少训他,每次都是皇祖母使人来求情……”

    永王爷重重清了清嗓子,示意孙恪一边待着去,转头与圣上道:“皇兄,随他去吧,我那么多年没能把他拉回正途上来,也不指望他这辈子能有什么大能耐了,还是安安分分的,早些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生个孙子好些。”

    “也不怕孙子比儿子都不如!”圣上直摇头,道,“朕再问你一回,真的不想学些事务?”

    孙恪笑道:“不学。”

    “那你去顺天府衙做什么?给绍方德添麻烦去的?”圣上道。

    孙恪大咧咧道:“看热闹去的呀,大清早送阿渊出京就目睹了这么一桩,我哪能错过?”

    圣上的火气蹭蹭就冒了上来,他气极反笑,指着孙恪的鼻子骂道:“朕的府衙可不是你的戏台子!行了行了,赶紧出去出去,朕看着你就来气。”

    孙恪嬉皮笑脸的,麻溜地退出了御书房,往慈心宫去了。

    圣上赶走了孙恪,看着永王爷依旧来气,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瞅了半天,永王爷握着他的胡桃离开了。

    见圣上脸上怒容不减,韩公公挥手屏退了其他内侍,上前道:“您息怒,小王爷就是这么个性子。”

    圣上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道:“朕不是气恪儿,朕是在琢磨这事儿。”

    “不管是不是有人算计,贾佥事家的姑娘肯定是不合适了,”韩公公低声道,“圣上还是从其他几家之中,另挑一个指给三殿下吧。”

    圣上道:“其他家的,比不上贾桂。可惜了。”

    慈心宫里,皇太后从孙恪这儿听到了来龙去脉,亦是一脸的沉重:“听你的意思,那贾姑娘是叫人算计了?”

    “十之**,”孙恪道,“我看贾桂没有那么蠢。”

    皇太后叹息:“多大的仇怨,要这般害个小姑娘。”

    对皇太后而言,也仅仅只是叹息而已,她在宫中这么多年,阴损法子见识得也多。

    孙恪苦笑道:“您不知道,皇伯父还想让我学事务,一个阿渊给他指得满天下跑还不算,还想顺带上我,我才不干呢。”

    “你呀!”皇太后嗔了孙恪一眼,到底最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喜欢学就不学吧。”

    等孙恪在慈心宫里用过午饭,回到东街上时,上午的凶案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凶狠,又牵扯了男女关系,如此劲爆,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各处都在议论。

    浑身是血的姑娘被带入府衙时,有不少人都瞧见了。

    有说那就是贾婷的,也有说那不是,一时之间各有各的说法。

    消息传到了西林胡同,亦叫顾家上下目瞪口呆的。

    今日长房开始对顾云思的嫁妆做最后的轻点,几人一面整理,一面说着。

    朱氏连连咋舌:“有说法是看灯与家里人走散了,被掳走的。我一直都觉得当街掳人是小地方才有的事儿,没想到出在了天子脚下。还好我们昨日人多,没有出岔子。你们想啊,以前还听说过小孩子被掳走的事儿呢。”

    顾云锦也过来帮忙,听到这儿不由看了顾云思一眼。

    她前世不与顾云思走动,因而对贾婷的事情也没有上过心,只记得那年铺子里偶尔遇见,贾婷的亲切态度让她有一种怪异之感。

    魏氏接了一句:“不管案子如何断,那贾姑娘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话让顾云锦微怔,不禁仔细思索起贾婷的从前,绞尽脑汁了,才隐约记起贾婷当时好似是嫁给了皇子的。

    至于是哪一位,顾云锦委实记不清了。

    傍晚时,顾云锦才回到四房。

    厢房的窗户半开着,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里头的吴氏,嫂嫂不晓得在想些什么,连顾云锦与她招手都没有瞧见。

    顾云锦便进了屋子,笑着道:“嫂嫂在琢磨什么呢?”

    听见声音,吴氏才转过头来,一脸的茫然,还有几分失落。

    顾云锦被她的表情唬了一跳,转眸看到罗汉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时,这才明白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装作不知道

    那些衣服的料子都很普通,讲究一个耐磨耐穿,顾云齐在京里时,除了早上练功,他是不穿这种的。

    这么厚厚的叠在一块,可见是特特收拾出来了的。

    顾云锦晓得顾云齐要回军中去了,可直到看到这些衣服,才有了真切的感受——日子近了。

    “后天就该走了,嫂嫂舍不得哥哥?”顾云锦在吴氏身边坐下来。

    “说不上舍不得,”吴氏很是低沉,“按说也不是头一次了,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再说了,如今家里可比之前热闹多了,可不晓得怎么了,我这几天总打不起精神来。

    你别告诉他,免得他记挂着。”

    顾云锦握住了吴氏的手:“嫂嫂这样,我即便不说,哥哥也会看出来的。”

    “不叫他看出来,”吴氏挤出笑容来,“当着他的面,我肯定不这样。”

    顾云锦笑着宽慰她:“乌太医说过,怀孕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嫂嫂这几日没有精神,大抵与我的小侄儿脱不了干系。”

    吴氏听她提孩子,不由弯了弯眼睛,把掌心落在了肚子上:“哎,就是临走这几天最糟心,等真走了,也就没事儿了。”

    顾云锦莞尔。

    第二天一早,顾云锦准时起来练功。

    顾云齐从头到尾盯了她一回,又手把手纠正了几个不对的地方,道:“功课一日都不能拉下,你有哪儿不明白的,只管问大哥与四哥去。”

    顾云锦抹了抹头上汗水,颔首应了。

    打发了抚冬、念夏两个丫鬟,顾云齐低声与顾云锦交代:“你嫂嫂这几日情绪不好,你多陪陪她,万一她脾气拧了,说了叫你不舒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云锦失笑。

    若是从前的她,是会因为一言不妥就跟吴氏互相拧上了,可现在姑嫂关系好着呢,绝不会出现那种状况。

    她刚要开口与顾云齐保证,突然想到了另一桩,不由惊讶起来:“哥哥看出来嫂嫂情绪不好了?她昨儿还说定不叫你知道呢。”

    “夫妻之间,谁能瞒得过谁?”顾云齐笑道,“她希望我不知情,我就装作不知道。”

    吴氏的那点儿心思,顾云齐早就看出来了。

    虽然他放不下家里人,尤其是大着肚子的吴氏,但回军中的日子是早就定好了的。

    那些行李,顾云齐原想自己收拾的,偏偏吴氏不让,一并揽了去,他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

    总归都是不费力气的活儿,吴氏寻些事情做,也会踏实些。

    这种依依不舍的情绪,顾云齐越哄越糟,因而只好当作不晓得,只与吴氏说些趣事解闷,可明日就要启程了,他还是割不下,与顾云锦交代了两句。

    顾云锦听了顾云齐的话,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

    顾云齐抬手,手指轻轻弹了弹顾云锦的额头:“我盼着你跟小公爷以后也一样有意思。”

    闻言,顾云锦捂着脑门笑了。

    笑过之后,她不由歪着头想,以后她与蒋慕渊处起来,又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因着顾云齐要启程了,这夜家里一道坐下来给他践行,怕吃多了酒影响第二日的行程,三兄弟只小酌几杯就放下了。

    翌日清晨,顾云齐背着行囊离开,吴氏一路送到胡同口,等瞧不见顾云齐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顾云锦陪着吴氏往回走,迎面遇上了秦夫人,自是少不得问声安。

    秦夫人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子与她们说话:“我打算去灵音观求一求,这阵子京里事情真多,年前咱们遭了贼,上元又出了伤人的事儿。我心里不踏实极了。”

    顾云锦无意与秦夫人攀谈,笑盈盈道:“灵音观路远,秦夫人早些去,也好早些回。”

    秦夫人似是没有听出来顾云锦的意思,依旧皱着眉头叹气:“贾姑娘实在可怜,我平日走动的人家不少,得的消息也多些,我听说过,宫里原本是想让三殿下娶贾姑娘的,我之前还想着,这事儿作准了,那贾姑娘与你就是妯娌了,我提前给你们搭个线,认识认识也好。现在,这婚事肯定吹了。”

    秦夫人有的没的说了一通,这才催着车把式上路。

    吴氏撇了撇嘴,与顾云锦道:“她说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顾云锦笑了笑。

    被秦夫人这么一提,顾云锦倒是又记起了一些,贾婷从前嫁的就是三皇子,不过她是侧妃。

    秦夫人那番话也有说对的,现在的贾婷,是到不了三皇子的身边了。

    这日下午,挨了一刀子的姚二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那一刀子刺的不是要害,只是从钱家一路跑出来,留了不少血,看起来格外凶险。

    蒋慕渊给他简单处理了,姚二熬过了失血过多的虚弱,后头慢慢养着就能养回来。

    绍方德得了信,亲自走了一趟,去医馆里询问姚二案情。

    姚二一听说姚大在衙门里,急得他险些又要厥过去:“大人,哥哥他犯了什么事儿?莫不是因为小人的伤情,他打钱举人去了?”

    绍方德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你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姚二讪讪:“实在不是光鲜的事情……”

    照姚二的说法,他早上去钱家拿板车,听见里头不寻常的动静就偷看上了。

    钱举人发现了他,冲出来与他理论,姚二自是梗着脖子跟他犟嘴,两人正说着,谁也没想到那相好的穿上了衣裳,冲出来就给了姚二一匕首。

    姚二转身就逃,那相好的还一路追出来,钱举人也在后头跑,亏得姚大赶到拦了拦,要不然他真要死在那女子手里了。

    “你认得那女子吗?”绍府尹问他,“是不是钱举人的婢女小婉?”

    “不是,”姚二道,“小人见过小婉的,不是她,可那相好的是谁,小人也不晓得。”

    绍府尹又道:“你哥哥说那是中军都督府贾佥事的女儿。”

    “啊?”姚二一脸莫名,“小人不认得贾佥事的女儿,兴许小人的哥哥见过。”

    “那你记得那女子长相吗?把人带到你跟前,你能认出来吗?”绍府尹又问。

第三百章 真没意思

    姚二垂下了头,半晌羞愧地道:“大人,小人偷看的时候没瞧见那女子的脸,她捅刀子时,小人光顾着怕了,这会儿认人怕是……”

    绍府尹冷笑。

    这个答案,果真如他与小王爷所料——姚二绝对不会指证贾婷。

    无论是姚家兄弟还是钱举人,都是戏本上的角色,那一匕首不会真的要了姚二的命,姚大、姚二的供词也绝对不会让钱举人陷入死局。

    下一步,应当就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姚大跳出来改口,说他认错了人,他看到的不是贾婷。

    至于贾婷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与钱举人相好的那女子是谁,总归有会个让彼此能交差的答案。

    甚至,有没有那么一个女子都不好说。

    绍府尹口头上安慰了姚二几句,便回了衙门里。

    厢房内,贾婷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身上虽背了伤人的嫌疑,但绍府尹知道她是无辜的,因而也卖了贾家一个面子,让她的母亲贾温氏来府衙看望照顾。

    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但贾家始终没有承认过被差人带进府衙的女子是贾婷,因而贾温氏去的时候格外小心。

    她换了身仆妇的衣裳,梳着最简单的妇人头,没有半点首饰,脸上也没有抹粉,她这两天操心贾婷的事儿,整个人憔悴极了,如此装扮下,一下子跟老了十岁似的,不是极其熟悉的人,乍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母女两人相见,搂着又是一场大哭。

    贾温氏亲自喂贾婷吃了些东西,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又怕在女儿的伤口上撒盐,犹犹豫豫的。

    反倒是贾婷,慢慢镇定了。

    “母亲,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歹人害我,我定要了他的命!”贾婷咬牙切齿的。

    贾温氏心里着火似的,真能寻到那仇人,不用贾婷动手,她先要拿着刀子冲上去了。

    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这般毁人!

    一辈子都折在这上头了!

    “一道被抓进来的那两人,你认得吗?”贾温氏道。

    贾婷摇头:“我当时整个人是懵的,没瞧见那两人模样。”

    母女两人说着话,外头衙役说绍府尹来了,想要见见贾婷。

    贾温氏迟疑,她想先和贾婷理一理来龙去脉,说辞里有那儿不妥当的,能事先就揪出来,可贾婷却止住了她。

    “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贾婷深吸了一口气,“行凶伤人,我根本没有做过。”

    贾温氏只要顺着她,让绍府尹带着师爷进来了。

    绍府尹坐下,温声道:“贾姑娘,虽然是揭伤疤,但衙门办事儿,还望你谅解。”

    贾婷一听这话,就知道绍府尹没有把她当凶手,心中大定,缓缓讲了经过。

    上元那夜,她跟着贾琮去看灯,突然之间就走散了,她四处张望想寻人,却被人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恨不得再晕死过去,身上痛得要命,眼睛却没蒙得死死的,她什么都看不到。

    后来,她又厥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被穿好了衣裳,扔在了胡同里,然后被差人发现,就此带回了衙门。

    “我只记得这些。”贾婷说道。

    一旁的贾温氏死死咬着下唇,随着贾婷的讲述,泪眼婆娑。

    绍府尹颔首,这一番说辞与他猜测的经过**不离十,贾婷蒙难,身上衣服被脱下来过,对方拿去染了血再给她穿上去的。

    问过了贾婷,绍府尹又审了一次钱举人。

    “姚二醒了,他和姚大的供词一样,那个女子绝不是你的婢女小婉,她到底是谁?”绍府尹沉声问道。

    钱举人缩了缩脖子:“但也绝不是贾姑娘,在下当真不认得贾姑娘,也不晓得为何姚大要把脏水往人家姑娘身上泼。哎,大人,是不是姚大自己害了那贾姑娘,要寻人嫁祸,干脆转到在下头上来了?”

    绍府尹牙痒痒的厉害。

    本来就是戏本一出,这钱举人还蹦跶得挺起劲的,也就是仗着他举人的身份,有恃无恐。

    若没有功名傍身,绍府尹恨不得先给这浑人来几十板子。

    师爷搁下笔,道:“你干脆说,姚二也是姚大捅的,人家兄弟两个合起来算计你,捅刀子也到你院子里去捅!”

    钱举人干巴巴笑了笑,垂头道:“绍大人,不是在下有意隐瞒那女子身份,而是……

    哎,小婉是在下母亲定下的,给开了脸的,在下进京念书备考,母亲就让她跟着伺候。

    腊月时,在下在街上看见了乞讨的姑娘,见她实在可怜,就问她要不要卖身当婢女,换口吃食,她应了,在下给她取名叫小茹。

    起先真的是可怜她,没想到收拾干净之后,挺水灵的,在下就中意了。

    就因此,小婉气坏了,年都没过完呢,正月初七还是初八,收拾东西跑了,留信说要回去让在下母亲做主。

    她走后,照顾在下的就是小茹了,那天早上,姚二看到的其实是她。

    小茹伤了姚二,在下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要奔命,在堂上就谎说是小婉。

    是在下考量不周,是在下胡言乱语了,但在下真的与贾姑娘的事情不相干,也会出钱赔给姚家兄弟的。

    至于小茹,在下也不知道她去处了。”

    绍府尹一言不发地听完,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若非这里还是他熟悉的衙门,他甚至要以为自个儿是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了一个话本故事呢。

    这一日下衙之前,孙恪使人去衙门里问了一声,得了回话说“只等着姚大”改口了。

    孙恪啧了声,嘀咕道:“看了开头就让我猜到了结局,这戏本真没意思。”

    小王爷待身边人亲厚,亲随与他说话也没有那么顾忌,问道:“奴才觉得挺有意思的,奴才还没猜出来写戏本的人到底是谁呢,小王爷给奴才解惑?”

    孙恪噎了一口气,这个答案,他也还不知道呢。

    又过了两天,姚二能活动了,被挪到衙门里认人,同样是五名类似装扮的女子,只是这一次,贾婷也在其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937/ 第一时间欣赏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威武不能娶》为转载作品,威武不能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威武不能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威武不能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威武不能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
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