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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扇风

    杨家宅子里,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

    贺氏一心一意要替杨昔豫操办好,早早广发了帖子,客人们依着时辰上门来吃酒。

    至于来客们是真心祝福,还是来看好戏的,贺氏此刻也顾不上分辨了。

    仔细去分辨,她怕这会儿直接气昏过去。

    外头鞭炮声震耳欲聋,花厅之中,杨家众人按着辈分落座,没多久,新郎新妇就进来了。

    喜娘朗声念着拜天地,贺氏不满儿媳,看儿子倒是越看越满意。

    这般相貌,这般才华,今日却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这么一想,贺氏整张脸又垮了下来,在杨昔豫和阮馨拜高堂时,她死死盯着红盖头,仿若视线能穿过那布头直接戳到阮馨脸上似的。

    贺氏这般直白,观礼的客人们互相挤眉弄眼,好几个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杨家几位老太太看在眼中,重重咳嗽一声,这才让贺氏稍稍收敛了些。

    礼成了,新人要回新房去,之后就是挑盖头、交杯酒,依着规矩,能进新房去观礼的都是关系极近的姻亲,除非东家人口少,才会让客人去凑一凑,显得喜气些。

    杨氏跟贺氏怄着气,懒得挪过去的。

    画梅上前来,附耳道:“您跟她别扭着不去,最后伤心的是豫二爷。

    不管怎么说,您照顾了豫二爷这么些年,他总归还是念着您的好的。

    一会儿他抬头不见您,肯定难过的。”

    杨氏抿了抿唇。

    她是真的疼爱杨昔豫这个侄儿的,要不然,也不会接他到侍郎府里来跟徐家子弟一道念书,更不会想要替他摆平顾云锦,给他将来添些底气。

    中途虽出了差池,但她的这份心是真真的。

    贺氏为此与她闹翻了脸,但杨昔豫日常对杨氏这位姑母依旧和善、敬重的,杨氏想了想,她的确不该因为贺氏而拿杨昔豫置气。

    杨氏与杨家其他女眷一道去了新房。

    画梅垂着眼帘跟在后头,等进了院子,她加快脚步赶在杨氏跟前,一把掀开了帘子,请杨氏等人进去。

    主子们进屋了,画梅无比自然地往里进了一步,不声不响地隐在杨氏身后,入了内室,绕过插屏,略一抬眼,就瞧见了坐在大床上的新娘子。

    拜堂时人太多了,画梅进不到跟前,无法细看,这会儿是能看清楚了。

    她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看那一身大红的喜服。

    喜服上绣的是凤穿牡丹,画梅撇了撇嘴,暗暗贬低着,什么琴棋书画皆出众的才女?这一手绣活,比她还糙呢!

    杨昔豫掀了盖头,露出了新娘子的模样。

    画梅一瞬不瞬看着,她是头一回见阮馨。

    以前她虽然跟着杨氏去过自华书社,但并未碰见过阮馨,后来晓得杨昔豫要娶阮二姑娘,她去自华书社外转了好几回。

    兴许是婚事定得不光彩,阮馨自打那之后就再未主持过书社活动,一并由兄长阮隶,因而画梅遇不上她了。

    画梅为此一再琢磨,也向徐令婕打听过几句,但听来的哪有亲眼所见的真切?

    以画梅来看,阮馨实在算不上漂亮,本该是女人一生里最好看的日子,可阮馨还是不够出众。

    不说与顾云锦相比了,以画梅之见,连徐令婕姐妹都比阮馨相貌好。

    这么想着,画梅收在袖子里的紧紧掐着掌心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了。

    杨昔豫搬回杨家之后,画梅与他的往来不那么方便了,可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断。

    画梅自问了解杨昔豫的秉性,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一心一意的“良善人”。

    阮馨会写字会画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能绑住杨昔豫吗?

    对画梅而言,不过是她要面对的主母从顾云锦变成了阮馨而已。

    顾云锦脾气阴晴不定的,画梅不敢说一定能稳住,但阮馨这样的自诩读书人,性子一定清高,拿捏起来容易多了。

    画梅越想,心里越有谱,脸上也有了笑容。

    杨昔豫与阮馨对饮交杯酒,抬起头时,越过杨氏的肩膀,他正巧看到了笑盈盈的画梅。

    四目相对,一瞬间电光火石似的,又迅速都移开了,这番动静太快,以至于旁人都没有留意到。

    喜娘又说了一堆欢喜话,收了红封之后,来请观礼的女眷们退出去。

    画梅不声不响的,先一步出去了。

    廊下,汪嬷嬷拨过来新房伺候新人的两个婆子围住了阮馨的陪嫁丫鬟,不住问她:“听说东街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到底什么样一个状况?”

    小丫鬟苦着一张脸,把当时场景说了一通:“姑爷的脸都白了,我们姑娘险些都要哭了,大好的日子遇上这种事情……”

    两个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想打听,留意到主子们要出来了,也就闭了嘴躲去了倒座房。

    画梅看得清楚,在杨氏等人离开后,她笑着到了小丫鬟身边,道:“我是姑太太身边的,今儿人多,我们太太不方便关照新娘子,让我来传句话。

    她晓得二奶奶委屈,好好的亲事成了这样,可日子还是要过的,你劝着二奶奶些,莫要为此伤和气。”

    小丫鬟赶忙唤了声“姐姐”,待问明白了画梅的身份之后,她讪讪笑了笑。

    画梅知道她在笑什么,道:“有些话,我原是不该说的,不过石瑛那事儿,我们太太也是没想到。

    很多事情阴差阳错的,最后成了这样,因而你们太太心里不舒坦。

    我们太太劝了她好几回了,说事已至此,阮二姑娘也是挺好的,可你们太太……

    为此姑嫂两人都闹僵了。

    哎,我们太太其实不赞成腊月里办喜事的,等到开春多好,你们太太一意孤行,二爷拗不过他母亲,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发生那样的状况。”

    小丫鬟叹道:“今日场面,可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谁说不是呢!”画梅跟着叹了一口气,“我该走了,你帮着劝劝二奶奶吧。那两个妈妈盯着我们呢,回头问起来,你就说,我们太太让我来跟你交代一些二爷的事情,二爷在徐家好些年,有些习惯,我们太太清楚,怕你冲撞了。

    这么说合适些,否则你们太太知道了,又以为我们太太在中间兴风浪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点火

    画梅这么说了,小丫鬟自然赶忙应下。

    毕竟,相较于杨氏,小丫鬟对贺氏的感觉更差。

    两家议亲,贺氏没少压着阮家,每一次阮柏夫妇商谈回来时,脸色都极其难看。

    一想到阮馨在这门亲事上遭受的委屈,她这个做丫鬟的都心里难过得不行。

    画梅点完了火,这才加快脚步回去寻杨氏。

    此时,客人们正在入席,准备吃喜酒了。

    贺氏忙个不停,杨氏这位姑太太反而得空,与相熟的官夫人说着家常,视线时不时往客人们身上一瞟,暗暗琢磨着对方的心思。

    十个有八个,是看好戏的,指不定交头接耳的就在说东街上的状况呢。

    这半年多,杨氏丢人丢多了,这会儿倒是有些“虱子多了不痒”的淡定,况且,最丢人的是贺氏。

    既然贺氏不听她的,叫贺氏多吃了亏、多受些罪也好。

    杨昔豫换了身衣裳,去了前头敬酒。

    他心里憋着气,看着一桌接一桌的客人,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似的。

    酒盏端起来,对方无论说的是什么话,落在杨昔豫耳朵里,都有了第二层、第三层意思,大笑声全作了哄笑声,他甚至觉得下一瞬,这些客人之中就会冒出来一人叫他“癞蛤蟆”。

    杨昔豫的酒量本就一般,心里想法一多,越发醉得飞快,还没有饮多少,就已经歪歪倒倒了。

    阮馨在新房等了许久,等来一个醉成烂泥一般的新郎官,一时间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

    汪嬷嬷不放心杨昔豫,跟着进来了,皱眉道:“二奶奶不晓得如何伺候二爷吗?”

    这句话的语气算不得好,阮馨不由一怔。

    汪嬷嬷把阮馨推挤开,催着人送来了醒酒汤,亲自喂了杨昔豫,又把人挪去床上。

    喜被里,桂圆花生都还在,汪嬷嬷一手摸到了,阴沉着脸:“怎么连这些都不收拾?等着二爷回来动手吗?”

    一面训着,汪嬷嬷一面收拾妥了,又给杨昔豫脱了鞋,回过头来极其不满地看着阮馨:“二奶奶往后学着些吧。”

    阮馨头一回跟汪嬷嬷打交道,不晓得对方就是这么一个仗着奶过杨昔豫而倚老卖老的脾气,只当是贺氏给她的下马威,气得一双眼睛通红。

    若是明日认亲时,贺氏立她规矩,阮馨咬咬牙也就认了,可现在大喜之日未过,贺氏竟然这般等不得,阮馨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我从未伺候过醉酒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妈妈要是不放心,就留在这儿伺候二爷吧,我就不碍手碍脚了。”阮馨扔下这句话,转身出了内室,去了对侧屋子。

    汪嬷嬷多少年没在杨家里头受过气了,当即跳脚,她刚要去追阮馨,床上的杨昔豫难受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她只好转过头来照顾。

    阮馨坐在榻子上,噙着泪不说话。

    小丫鬟心疼极了,连连劝解:“徐家那位姑母刚才让丫鬟给奴婢带话……”

    阮馨听小丫鬟说了一通,道:“姑母讲理,又不是婆母讲理。就婆母这个样子,别说姑嫂不合了,妯娌肯定也不和睦的。她要给我立规矩,我且等着看着,明儿爷醒了,会怎么说这事。”

    杨家新房里的这些闹腾事情,闭起门来,外头谁也不晓得。

    不过,腊月初七,阮馨回门那日,愣生生在自华书社待到了天黑才回杨家去,让注意到这一点的百姓都猜到她与婆家的关系并不融洽。

    这才第三天就已经以此示威了,可想而知,往后有的闹腾了。

    初七夜里的消息,等到了初八那天,伴随着各家取进来送出去的腊八粥,一下子就传开了。

    腊八这日,公候伯府依着旧例在城门口搭棚子施粥,京里许多百姓来取。

    排着长长的队,前后凑在一块,说道的自是家长里短,那日东街上的场面,昨夜阮馨的示威,你一言我一语的。

    西林胡同里,顾家摆了供桌,天未亮就起来祭祖了。

    顾家的祠堂在北地,京里供奉就简单些,并不算麻烦。

    结束之后,顾云熙和顾云齐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波就往灵音观去取粥了,单氏把熬煮了一夜的腊八粥分好,往相熟的人家送去。

    忙乎了一阵,单氏收到了秦夫人的腊八粥。

    两家比邻,秦夫人一心示好,单氏并不意外,让叶嬷嬷回了一份去。

    等顾家两兄弟取了粥回来,单氏分了分,送到了四房。

    顾云锦在祭祖后回屋里小憩,这会儿半醒不醒的,被念夏叫起来,梳洗之后去了徐氏屋里。

    一迈进去,呼吸之间就是腊八粥的香甜味道。

    徐氏招呼她道:“赶紧坐下来尝尝。”

    顾云锦接了碗,笑道:“毕竟是自家熬的,大伯娘用料就是足,我这一勺子下去,又是花生又是莲子的。”

    徐氏莞尔,道:“晓得你喜欢花生,特特给你多挑了些。”

    这粥不止闻着香甜,入口也软糯,顾云锦一口接一口用了,颇有些意犹未尽,想再添些,转眸却见一旁的吴氏紧紧皱着眉头。

    “嫂嫂怎么了?”顾云锦询问道。

    吴氏清了清嗓子:“我尝着怎么有股子怪味。”

    “我吃着挺好的……”顾云锦不解。

    吴氏刚要描述一下那怪味到底如何有多怪,才启唇,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顾云齐忙扶住吴氏的肩膀,轻轻拍打她的脊背替她顺气,脸上满是担忧。

    顾云锦被吴氏突然的状况唬了一跳。

    这腊八粥便是怪,能怪到让人想要吐出来?

    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顾云锦转着眼珠子打量吴氏。

    沈嬷嬷与徐氏的反应更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沈嬷嬷快步出去了,徐氏试探着问道:“云齐媳妇,你莫不是怀上了吧?”

    吴氏呕得厉害,脸色廖白,闻言猛得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又被干呕弄得说不出话。

    顾云齐更是愣住了,手上下意识地拍打动作没有停,但脸上写满了又惊又喜,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样吗?”

    顾云锦何曾见过这般不知所措的兄长,不由扑哧笑出了声:“是与不是,要问你跟嫂嫂,我们哪儿知道。”

    徐氏嗔了顾云锦一眼,也是憋不住笑道:“沈妈妈请大夫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细致周全

    吴氏干呕得厉害。

    徐氏见状,便与顾云齐道:“还是将你媳妇挪到榻子上缓一缓吧。”

    顾云齐不晓得是欢喜多些,还是担忧多些,这会儿脑袋一片空白,徐氏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

    打横抱起吴氏,顾云齐小心地把她放在榻子上。

    翠竹取了条薄毯来,顾云齐接过,仔仔细细替吴氏盖好。

    顾云齐生得高大,又常年习武,身形与瘦弱的书生不同,虽不至于魁梧,但平日里往那儿一站,也颇有气势。

    可他此刻半点不显往常的硬朗,麻利又不失温和地给吴氏脱鞋子、盖毯子,动作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和生疏之感。

    顾云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心中满满都是意外。

    徐氏将孩子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掩唇笑道:“平时兄妹两个,一个比一个机灵,现在倒好,一个憨,一个愣,等大夫来瞧过确定之后,是不是要一块儿傻了?”

    几个丫鬟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云齐自己也笑了,握着吴氏的手不松开,道:“是要傻了。”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道:“是哥哥傻了,我才不会傻呢,我只是没有想到,哥哥私底下这么顾着嫂嫂……”

    感情和睦的年轻夫妻到底是如何过日子的,顾云锦一直无处了解那些,直到顾云齐回京,她才从兄嫂两人日常的相处上看出些皮毛来。

    吴氏与小姑子交好,这几个月里,但凡有什么小心思,也会来与顾云锦说。

    可那些能说出口的,与平时能在她面前大大方方表现的,终究不是全部,私底下的细节,顾云锦无从了解。

    直到今日状况,顾云齐脑海里都是对于妻子的担忧,也就顾不上继母、妹妹还在跟前,把夫妻单独相处时的周全、细心和关照全表现了出来。

    叫顾云锦说破了,顾云齐脸色微微一红,但他不觉得体贴妻子有哪儿不好的,轻咳了声,道:“这都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

    盖毯、脱鞋,的确是再寻常不过,可依旧有不少人是做不到的。

    顾云锦不知道其他人,无处参考作比,但她却清楚,若是同样的事情搁在杨昔豫身上,他不会从丫鬟手中接过毯子,而是看着丫鬟做事。

    她并不是非要叫人捧在掌心上的,可像嫂嫂这般,还是,挺叫人羡慕的。

    吴氏已经缓过气来了。

    说来也神奇,刚才突然难受得心肝肺都搅在一处,现在就完全平息了,腊八粥甜腻的香味也不觉得难闻了。

    她听到那兄妹两人刚说的话,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甜蜜还是占了上风。

    吴氏瞋了顾云齐一眼,而后看向了顾云锦。

    同样是夫妻,但每一对的相处都不尽相同。

    若顾云锦要嫁的是寻常官家公子,吴氏会乐呵呵地逗她,说“往后姑爷不细致待你,叫你哥哥跟他讲讲道理”之类的俏皮话,可那位是蒋慕渊。

    天下姓孙,小公爷是除了姓孙的之外满朝数一数二的贵人,那样的身份,未必能事事亲为。

    要是顾云锦看了她与顾云齐相处,以这样的细致周全去要求小公爷,那……

    吴氏担忧不经意间给小姑子与姑爷的关系埋下了不安的种子,正琢磨着是不是寻个机会单独与顾云锦说说,可转念想起蒋慕渊说服顾云齐的那一番话,她提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

    能把“哄”字挂在嘴边的小公爷,应该会是个“知冷知热”的。

    前回灭火后,小公爷在他们北三胡同里就着酱瓜啃馒头,从头到尾不见半点挑剔,反而大方又随性,这么想来,是个能放下架子的。

    吴氏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儿。

    小公爷再矜贵,也是年纪轻轻就在军中操练、上过战场的,不至于太“孤高”,虽猜不到他往后如何与顾云锦相处,但吴氏以为,应当能做到像他说过的那样,把顾云锦捧在手心里的。

    吴氏正思索着顾云锦的事情,忽然听见顾云齐唤她,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顾云齐柔声问她:“好些了?要不要喝口水?”

    吴氏点了点头。

    翠竹赶忙倒了一杯热水,茶盏捧到吴氏跟前,又被顾云齐接过去。

    吴氏就是顾云齐的手喝了水,道:“现在不难过了。”

    徐氏刚要仔细问问吴氏状况,外头脚步声传来,很快,单氏与沈嬷嬷一道进来了。

    单氏心急火燎的,她听说沈嬷嬷要请大夫,还以为是清晨祭祖时又跪又拜,徐氏受了风寒了,再一问,才晓得是吴氏的状况。

    她当即就坐不住了,让人接大夫去,自己与沈嬷嬷一道赶过来。

    一路走得急,单氏怕身上的寒气冲着屋里体弱的徐氏和疑似怀孕的吴氏,就站在门边,抬声道:“云齐媳妇,别怕羞,你小日子迟了没有呀?”

    吴氏倒是不羞,道:“原都是月下旬的,上个月没有。”

    顾云齐在京里,吴氏一直盼着能够怀上孩子,因而格外注意小日子的状况。

    上月没有在该来的时候来,她心里隐隐欢喜,恨不能立刻坐实了,但日子太浅,不好确定,吴氏就没有说出来,想再等一阵。

    之后,顾云锦与顾云思进宫,永王妃过府来商量婚事,大喜事堆在跟前,一家上下欢欢喜喜地忙个脚不沾地,吴氏虽有七八分把握,也怕万一弄错了叫家里人空欢喜,便又搁住了。

    “我想着都等了些日子了,干脆就再等等,时间久些好确定些,”吴氏抿唇,“没想到刚才闻着腊八粥的味,突然就……”

    单氏笑得合不拢嘴,她自己生养过三个,也见过妯娌、儿媳们怀胎生子,听吴氏这么一说,心里立刻就有底了。

    “那差不多的,”单氏颔首,道,“日子虽然不多,但也能摸出个动静来了,你先躺着,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众人长着脖子等着,总算把大夫给盼来了。

    因着要判断是否有身孕,打发去请大夫的仆妇机灵,请了在这一类里经验丰富的医婆来。

    迎枕搁在手腕下,赵医婆认真摸了脉,在一家子期盼的眼神里,满面笑容点了头。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怎么可能不好

    吴氏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抿着唇看赵医婆反应,见她点头,吴氏的心突突又跳了一通,急切地追问道:“是有了吗?”

    “有了,”赵医婆咧着嘴笑,“恭喜这位奶奶,恭喜夫人们。”

    吴氏悬着的心是彻底踏实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下一瞬,她的眼睛一点点泛了红,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水。

    徐氏亦是激动,让沈嬷嬷给赵医婆封了红封,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单氏拍了拍徐氏的肩膀:“我这会儿再给祖宗大人们上柱香,还来得及吗?”

    清晨祭祖,供桌这会儿早就撤了。

    徐氏被单氏一打岔,眼泪都收了回去,含笑看了妯娌一眼。

    当年嫁进将军府做填房时,徐氏内心也是有过起伏挣扎的,她怕照顾不好苏氏留下来的一双儿女。

    顾云齐年纪长些,对继母极其和善,而顾云锦年幼,事事与徐氏为难。

    徐氏一心想要与顾云锦处好,但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此,徐氏很是苦恼过。

    她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时,顾云锦就那般疏离她,若她真有了亲儿,不说顾云锦了,顾云齐会不会也渐渐排斥她?

    再者,平心而论,徐氏自己也明白,一旦真有了,她对待亲生肯定会更好更用心,一来血脉相连,二来孩子更小。

    她只是一个俗人,她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徐氏苦恼了几年,后来,也就不用苦恼了。

    顾致渝受伤后养不回来,病故了,她的一生就只剩下这一双继子女了。

    遗憾吗?

    徐氏这两年认真想过几次,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哪怕有遗憾,也是淡淡的浅浅的,与最初几年的苦恼相比,那点儿的遗憾真不算什么。

    或者说,相对于自己没有孩子,徐氏遗憾的是四房只有顾云齐一个男丁。

    好不容易等到吴氏进门,可顾云齐长久不在京中,这种事情急也没有用的。

    而顾云齐归家的这几个月,徐氏怕给吴氏压力,当着顾云齐夫妻两人的面,她是半点不说的,但内心里极其盼望吴氏能有好消息,关起门来也和沈嬷嬷念过一两回。

    如今,总算是盼来了。

    家里要添人丁了,不管是姑娘还是哥儿,那都是天大的喜事了。

    “好事成双,真没有说错,”徐氏叹道,“我们云锦得了门好亲事,云齐就要当爹爹了。”

    单氏哈哈大笑,知道徐氏没有经验,她走到榻子边示意顾云齐让开,自个儿坐下,认认真真给吴氏交代安养的事情。

    女人生孩子不容易,怀胎也不是轻松事情,单氏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嘱咐道:“你是头一回,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问我,或者问你两个妯娌,千万别自己瞎琢磨,也不要担心琐碎了会麻烦我们。

    身子上的事儿,没有什么是琐碎小事,但你也不用怕,伯娘旁的本事不一定好,照顾孕妇的能耐是一等一的。

    不止是云宴、云熙媳妇,三房的云深、云肃两兄弟,他们媳妇怀孩子时,也是我看着的。”

    吴氏此刻兴奋多余不安,笑着道:“我不怕的。”

    说完,吴氏抬眼看向顾云齐。

    顾云锦亦是欢喜的,她为吴氏高兴,见吴氏看顾云齐,她也顺着看过去,而后扑哧笑弯了眼:“哥哥想什么呢?怎么跟木头人似的?”

    顾云齐是屋里最轻飘飘的一个了,脚下踩了棉花似的,整个人没有一点实感。

    刚刚单氏让他挪位,他就愣愣地站起来,往边上挪了两步,站在那儿不动了,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吴氏,满脑子都是徐氏说的“爹爹”两字。

    被顾云锦一叫,顾云齐抬手揉了揉脖子:“怎么突然就要当爹了……”

    “当爹不好吗?”顾云锦忍着笑逗他。

    “怎么可能不好!”顾云齐抬声道,天晓得他看到两个哥哥抱儿子抱女儿时,他有多羡慕呐。

    丰哥儿虎头虎脑,整日跟着顾云宴打转,只要没看见爹爹就无精打采的,一看到顾云宴的身影,就整个人飞扑上去。

    巧姐儿生得白嫩,十分爱笑,她正在长牙,一笑起来露出那小小白白的牙齿,逗得不行。

    他喜欢侄儿、侄女,也盼着能快些当上父亲,眼下终于等到了。

    顾云锦见哥哥激动,凑过去与徐氏道:“坏了,我侄儿要有个傻爹爹了!”

    徐氏笑着捶了顾云锦两下。

    单氏交代好了养胎的事儿,又与吴氏商量:“按说要早些知会你娘家人,可快要过年了,又天寒地冻的,我琢磨着等出了元月再去送信,你看呢?”

    吴氏自是应下。

    顾家欢欢喜喜过腊八,徐侍郎府里,这个腊八节却有些阴沉。

    徐砚留在两湖,闵老太太从早到晚地念叨,原本挂念远行的儿子是人之常情,但闵老太太说话不讲究,说出来的就不那么中听了。

    尤其是蒋慕渊归京了,一众官员却留在他乡,叫闵老太太说起来,就是“国公府的儿子是儿子,其他人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这话极糙,但也无处讲理。

    闵老太太并非不懂皇亲国戚与寻常官员的差异,她就是心里不痛快,闭起门来瞎抱怨。

    杨氏听了烦闷,腊月里又不想因此与婆母起些摩擦,待祭祖之后,借口身子不适躲回了清雨堂。

    午前,空中飘了细细雪花。

    寿安郡主撑着伞穿过长长的甬道,到蒋氏祠堂寻找方氏。

    宁国公府是蒋氏最风光的一脉,其余族亲有出仕为官的,也有驻守边疆的,族人住在城南一角,围着祠堂而居。

    宁国公蒋仕煜身份特殊,安阳长公主又不适合长年累月与族中女眷们打交道、处理庶务,蒋氏如今的族长是蒋仕煜的隔房叔父,族中大小事务皆由他打理,拿不定主意的,族长再到国公府里与蒋仕煜商议定夺。

    每年祭祖之时,国公府都会依着时辰到祠堂来。

    每一次,方氏都会在结束之后,又静静站上许久。

    寿安郡主到祠堂外头时,一眼就看见了方氏,她就这么直直站着,浑然不知落雪,一动也不动的。

    “母亲,”寿安走上前去,替方氏遮挡雪花,“下雪了,回去吧。”

    方氏缓缓偏过头看向寿安,唇角微微扬起,她笑了笑,却笑得很苦:“你父亲他,他很喜欢下雪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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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2[???n?b?5?sI??-_??SF??m??Oh??视着方氏,她没有打断,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着。

    怕勾起母亲对父亲的追思,寿安平日甚少去见方氏,因而她们母女两人,很少会细细致致说一些事情。

    可寿安自己也明白,哪怕她不去见方氏,方氏依旧思念故去的蒋仕丰。

    此刻,若方氏想说,她便听着,若不想再说,她便是追问了也徒惹伤感。

    方氏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祠堂中的牌位上,以视线勾勒蒋仕丰的名字,道:“他那时候驻守北方关口,每年落雪时,敌人退回草原深处过冬,直到来年雪化春暖,才会再来进犯。

    年复一年的,下雪时节反倒是北方边境百姓一年里最太平的时刻。

    也是驻军们最安心的时候。

    你父亲曾说过,恨不能大雪纷飞大半年,给百姓和将士多一些喘口气的时间,也让那些避冬的敌人多耗些元气……”

    随着方氏的讲述,寿安的心一点一点紧了。

    对于父亲,寿安几乎没有印象了,不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不记得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于身边人的讲述。

    可是,那几年蒋仕丰在京城的时间太短了,哪怕几位嬷嬷绞尽脑汁去回想,都很难回忆起多少蒋仕丰与女儿玩闹的场面,也就无法说给寿安听了。

    只有蒋仕丰亲手给寿安雕刻的几样小玩意儿留存下来,她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却也只是看着,想不起其中细处。

    比起早亡的亲生父亲,宁国公这位伯父反而更像是寿安的父亲。

    正如寿安与顾云锦说过的那样,她把大伯父当做父亲看。

    只是,这一刻,听着方氏的这一番讲述,朦朦胧胧的生父形象稍稍清晰了一些。

    她的父亲,是个舍了小家、追求大家的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心中,存的是的他守卫的百姓。

    驻守边关,为的不是军功,不是名声,不是给宁国公府、给蒋氏一脉的辉煌添砖加瓦,而是为了百姓。

    寿安以出身将门为荣,以父亲为荣,她知道,母亲亦是以此为荣的,可在长年寡居的生活里,骄傲背后,是否也会有埋怨呢?

    这个问题,寿安问不出口,她只能撑着伞,陪方氏继续站着。

    洪嬷嬷快步而来,远远看到那两人身影时,她不由慢了脚步。

    刚才眼瞅着要落雪,晓得方氏不肯走,洪嬷嬷就先去寻伞了,此刻转回来,没想到寿安郡主会在这儿。

    洪嬷嬷没有上前打搅,只是远远候着,连林嬷嬷使人来寻郡主,都被她拦下了。

    那两母女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哪怕是沉默着站一会儿,在洪嬷嬷看来,也是一种交流了。

    直到雪花渐渐大了,洪嬷嬷才没有再看着,上前劝解方氏道:“太太,该走了,您和郡主的身体要紧。”

    方氏叹道:“寿安先回去吧,我不着急的。”

    寿安抿着下唇,没有动。

    洪嬷嬷暗暗叹气,给寿安递眼色,示意对方只管放心去,这儿有她顾着方氏的。

    寿安晓得方氏执拗,便应了洪嬷嬷,转身离开。

    腊八一过,京里的年味就越发浓了。

    国子监的监生们也很快要迎来假期,放假之前,有测了一回月考。

    说是月考,可到底是一年里的最后一次,各处都格外看重。

    监生们一早就去参考了,而试场外头,除了各家小厮,也有不少来凑热闹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块,猜测着这一次的名次。

    最引人关注的是纪致诚会考得如何,是像前几个月一样更晋一层,还是跃到了头、卡在了瓶颈里,亦或是被打回原形,重新下坠直之前混日子一样的地步。

    相较于众人的关注,纪尚书反而平静极了,按部就班点卯、做事,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波动来。

    这数月间,纪致诚的进步让老尚书颇为长脸,喜悦是真喜悦,满意也是极满意的,可比起国子监里的名次排行,真正让纪尚书合不拢嘴的是纪致诚如今做学问的态度。

    上进心是骗不了人的,纪致诚不缺聪慧,只要能沉下心来做学问,那就会有长进。

    肚子里的墨水多了,名次高低,又有什么打紧的。

    又不是盼着纪致诚立刻去考个功名,根基稳当了就好。

    纪尚书看得开,可国子监张榜那日的成绩还是让他目瞪口呆了一番。

    纪致诚的名次又升了,虽不像之前那样迈着大步前进,但看着就稳妥。

    榜单一出,几家欢乐几家愁。

    孙恪是愁的那一方,他避在素香楼里,关起窗户,不去听楼下大堂里客人们对监生们才学高低的争论,苦着脸与蒋慕渊抱怨:“我们府上的小厮冲在最前头,整张脸都埋到榜单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进了考场呢!”

    蒋慕渊忍俊不禁。

    永王爷十分关注纪致诚,恨不能以纪致诚“浪子回头”的经历为模板,重新把孙恪整老实了。

    纪致诚的进步让纪尚书又收获了一堆恭维话,官场上的都是人精,晓得他最满意的是什么,揪着徐大姑娘就是一通夸,张口闭口的这门亲事定得好。

    纪尚书飘飘然了,永王爷就更坐不住了。

    前几天,孙恪好不容易用蒋慕渊给他寻的借口稳住了永王爷,好歹能拖到开春,哪晓得榜单一出,一切又成了泡影。

    孙恪脑门子都胀了,他想安生过个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蒋慕渊一面笑,一面道:“永王爷着急也就急这么两天,过几日忙碌起来,他就顾不上你了,让你消磨到春天还是可以的。”

    永王爷闲散,一年之中大半日子都是逍遥自在的,唯有过年那一阵子,才会忙碌一些。

    尤其是等进宫去了,永王爷与圣上总有大小摩擦,那两兄弟一杠上,他只有空骂儿子,却无暇管了。

    比孙恪更愁的是王甫安。

    六部衙门里越是夸徐令意,他的脖颈就越冷。

    亏得是徐砚不在京中,若不然,这一溜儿阿谀奉承的人在纪尚书那里溜了须,就要赶来工部对徐砚拍马,那王甫安身处其中,就越发尴尬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索然无味

    可哪怕徐砚不在,王甫安还是很不舒坦的,同僚们有意无意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都让他觉得对方是在看戏。

    毕竟,当时,把人人夸赞的徐令意拒之门外的就是王甫安自己。

    不仅拒了,还与徐砚虚以委蛇,拒得十分难看。

    要王甫安来说,一门亲事而已,徐令意与纪致诚只是定下了,压根没有过门,也没有往来,哪里就那般神奇得能让纪致诚脱胎换骨?

    纪致诚的改变,兴许是有定亲收心的原因在里头,可要说这是徐令意的功劳,王甫安一个字都不信。

    那些好话,不过是官员们讨好纪尚书的奉承话罢了。

    可不管王甫安心里怎么想的,他这会儿只能哑巴吃黄连,但凡唱一句反调,都会被人说成是“一肚子酸话”。

    王甫安还算看得开,王夫人却是好几天都缓不过气来。

    以那样的方式回绝徐令意,王夫人原就觉得不合适,也不厚道,可家里王甫安说了算,大事上她插不上嘴。

    因此,彼时在金银铺子里遇上杨氏时,王夫人自知理亏,根本不敢说半句惹事的话,一个劲儿地顺着杨氏。

    后来,王家与金家表面看着是顺利联姻了,但其中麻烦甚多,王夫人为此糟心极了。

    尤其是放小定时,全福夫人被金家狠狠落了颜面,这位夫人是王夫人好说歹说请来的,为了安抚人,不止包了大大的红封,又说尽了好话,勉强才没有坏了关系。

    这些矛盾掺合在一块,王夫人对金家亦是不满极了。

    心里不满,明面上还要硬撑着,便是认得的夫人、族里的妯娌当着她的面大肆夸赞徐令意,王夫人也只能陪着笑。

    憋屈多了,王夫人少不得为此与王甫安抱怨。

    “老爷当时说的,徐家姑娘与表姑娘不睦,指不定里头还有多少糟心事情,徐侍郎风光,可徐家就他这么一个侍郎,连杨家那种风光了几十年的都走了下坡,徐家就更别说了,老爷不看好徐家,就寻了金家,说金大人与平远侯府同宗,娶了金家女,等于是和平远侯府做了亲戚,”王夫人哼了一声,“可金家与平远侯府早出了五服了,两家现在都生疏了!

    反倒是徐家那表姑娘定了宁国公府,外头前回不是也说过嘛,徐大姑娘与表姑娘的关系其实极好的,若我们要娶的是徐大姑娘,那才是正儿八经地与皇家做姻亲了呢。

    能有小公爷那样的连襟,琅儿能省多少力气?”

    他们夫妻想攀高枝,却傻乎乎舍弃了一个最好的高枝,就这一点,让王夫人被人明里暗里笑话了个遍。

    她越说越悔,越说越急:“我当时就不赞同搁了徐大姑娘……”

    王甫安像被踩了痛脚似的窜起来:“你现在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夫妻两人吵作一团。

    王玟被父母的争吵唬了一跳,急匆匆去寻王琅,把来龙去脉一说:“为了你的事儿吵的。”

    王琅抬头,淡淡扫了王玟一眼,道:“不是我拒的徐大姑娘,也不是我要攀的金家,你说是为了我的事儿,可样样不是我拿的主意。”

    国子监之中,不乏看好戏的,饶是王琅不掺合那些,他到底还是个局中人。

    相比起纪致诚的春风得意,王琅只觉得疲惫,不止是人际上,做学问上也是同样的。

    成绩出来之后,纪致诚托了博士寻了纪致诚的文章来品读,读过之后,深知自身不足。

    几个月间,纪致诚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则是原地踏步,如此下去,功课上被对方反超也是迟早的事情。

    王琅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不管娶谁不娶谁,他都要认真念书、考取功名,学问是他自己的立身之本,道理他都能明白,可疲惫之感笼罩着他,让他打不起精神来。

    王玟被气走了,王琅关上了门,重新翻看书册,读了一会儿,终是觉得索然无味。

    夜渐渐深了。

    魏氏准备好了隔日徐令意要用的首饰,去参加顾云锦的及笄礼,该有的门面还是要有的。

    等徐令意练完了字,魏氏仔细叮嘱道:“客人肯定不少,尤其是云锦说了那么一门亲事,但凡能去的肯定都去了。人多嘴杂,若有人奉承你,你客气回应就好,若有不知所谓的想挑事儿,你别理会。”

    徐令意勾了勾唇角,照她猜测,当面挑事儿的大抵不多,想起些风浪浑水摸鱼肯定会有。

    “您叮嘱我也无用,”徐令意笑道,“要是有那种人,哪怕我不理会,云锦指不定就冲上去了。”

    魏氏嗔了女儿一眼,晓得她做事有分寸,也不唠唠叨叨了。

    笄礼当日,西林胡同的车马可谓水泄不通。

    底下人来禀了,单氏按着眉心,偏过头问徐氏:“我们有送出去这么多帖子吗?”

    徐氏好笑地摇了摇头。

    客人登门,顾家上下忙碌极了。

    单氏要招呼的人多,便让徐氏引着傅太师夫人与傅唐氏、傅敏芝先去顾云锦那儿。

    祖母、母亲在前,傅敏芝比平日拘束些,只冲着顾云锦暗悄悄挤眉弄眼的。

    等顾云锦问了安,傅太师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眯着眼直笑:“老婆子这么些年,给不少姑娘的及笄礼当过正宾,可像六姑娘这样标致的,可还是头一个呢。”

    夸完了顾云锦,傅太师夫人又看向顾云思。

    之前来顾家相看的都是晚辈,傅太师夫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个没有过门的孙媳,老人家越看越欢喜,握着顾云思的手,道:“还有几个月,我耐着心思等着。”

    顾云思的脸颊发烫,垂着眼眸浅浅笑了。

    笄礼自有议程,礼数周全,客人虽多,但单氏准备得当,场面热闹,并不慌乱。

    顾云锦已经许亲,永王妃作为婆家女眷来观礼,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一次,宁国公府又给顾云锦添了一份怎样的礼单。

    礼成之后,客人们去入席吃酒,单氏给姑娘们另安排了席面,让她们自去寻乐。

    徐令婕还没有办过笄礼。

    十五及笄,若姑娘说了婆家,可以提前办笄礼,若还未说亲,先不办也是可以的。

    徐令婕的年纪到了,但她并未说亲,杨氏借口徐砚不在京中,把女儿的笄礼暂且搁下,也好错开这段京里流言蜚语最多的时候。

    徐令婕取了块点心,偏头问道:“我办笄礼时,你来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无赖与诚意

    ?????S?{?JL??"??<39ycQ?f?>?g?x%???_D????7?w]洴?!??挑眉,认真看着徐令婕,见她不似随口问的,便不与她周旋着说些场面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去。”

    简单利索的拒绝叫徐令婕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要反问一句,还没等她问出口,又被顾云锦赶在了前头。

    顾云锦道:“是你办笄礼还是搭擂台?你不怕桌子被掀了,我还嫌费力气呢。老太太和杨家那位太太,早恨不得撕了我了。”

    今日徐令婕有此一问,顾云锦听得出来,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杨氏授意的。

    哪怕私心里,杨氏想要修复与顾云锦的关系,但她不会拿徐令婕的及笄礼开玩笑。

    顾云锦上回从徐令意那儿得知,在纪家去徐家放小定时,席面上就有不知趣的说三道四,惹得魏氏、杨氏都极其不快。

    彼时在场的胡言乱语的都是外人,人家逞个口舌也就罢了,但顾云锦若去了徐令婕的笄礼……

    闵老太太被别人挑几句,劈头盖脑地寻顾云锦麻烦,杨氏夹在中间,无论是拉偏架还是一碗水端平,都是让人看笑话的事情。

    即便闵老太太当天念着徐令婕,端起个正儿八经的架子来,杨氏还要防备着贺氏。

    嫡亲的两姑嫂,哪怕贺氏不想来,杨家那儿的女眷也会押着人来的。

    杨昔豫又是在徐家生活过几年,阮馨这位新嫂嫂亦是不会缺席。

    顾云锦往那儿一站,哪怕他们都不愿意起纷争,但架不住有煽风点火的人。

    那一旦闹腾起来……

    顾云锦是不怕闹的,她敢当众打杨昔豫,就不会怕被人说道长短,也不怕与人争锋。

    可这事儿实在没有必要。

    她已经脱离了杨氏的安排,也不会再跟杨家扯上干系,井水不犯河水的,她才懒得去费力气。

    有那个劲儿,不如在院子里舞棍打拳,神清气爽。

    徐令婕闻言也不说话了。

    杨昔豫娶亲那天,她亲眼见到贺氏与杨氏的冲突,或者说,是贺氏单方面对杨氏的不满和抱怨。

    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要不是杨家其他舅娘们周旋,贺氏能念上一两个时辰。

    徐令婕为此很不喜欢贺氏,明明杨氏那么照顾杨昔豫,到了贺氏嘴巴里,那些照顾全成了祸害一般。

    而且,她还不喜欢阮馨。

    要不是词会上阮馨生出来的那些事儿,杨昔豫怎么能被全京城的人当笑话呢。

    这两人最后却成了夫妻,徐令婕想想都憋气。

    “我其实不希望大舅娘和阮馨来的,”徐令婕撇嘴,“我与你还好些。”

    她对阮馨直呼其名,可见是压根没把对方当嫂嫂看,可不管徐令婕自己怎么想,如无意外,贺氏与阮馨是不会缺席她的笄礼,而顾云锦,她压根不想去。

    这厢徐令婕拉着顾云锦说话,另一厢徐令意也脱不开身,她的面前,纪致茗笑眯眯地看着她。

    纪致茗是跟着傅敏芝来的,刚进来时彼此就介绍了一番,徐令意晓得这位是纪致诚的妹妹。

    “我们一旁说话去?”纪致茗指了指角落。

    徐令意不好驳她面子。

    其他人都各自说着话,一时无人注意她们两个,纪致茗压着声儿,问道:“过年时,嫂嫂定了哪天去道观里拜一拜吗?是去哪一座?”

    一声“嫂嫂”让徐令意的脸涨了个通红。

    虽说是定个亲,但并未完婚,一般都像寿安叫顾云锦那样唤“姐姐”,直接改口的极少。

    徐令意被纪致茗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怔了怔,抿唇定了定神:“还未定下的。”

    看她脸红了,纪致茗掩唇直笑:“我今儿个是来传话的。”

    小姑娘一张口,来龙去脉说了个全,把纪致诚彻彻底底给卖了。

    原来,纪致诚这回月考成绩出众,老尚书高兴之余,就想奖孙儿些东西,希望他明年也能踏踏实实念书。

    可纪致诚挑三拣四的什么都不想要,老尚书吹着胡子问他“到底想要什么”,纪致诚直言不讳,他想见徐令意。

    自打定亲起,徐令意就几乎没有出过徐家大门,哪怕出府,纪致诚也不知道消息,除了偶尔让人捎封信去,并无其他法子。

    既然是奖赏,那他就想见徐令意。

    纪尚书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舍不出脸去替纪致诚安排这些事,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纪致诚去鼓动祖母、母亲。

    “纪家与将军府之前没有往来,顾姑娘的笄礼,我们也没有帖子,哥哥说动了母亲,最后由我厚着脸皮求芝姐姐带我进来,”纪致茗小眼珠子转了转,“我给芝姐姐说了那么多好话替哥哥传口信,我就把他的无赖状告诉你,不便宜他!”

    徐令意忍俊不禁,那点儿羞涩都抛在了脑后,嗔道:“他本就无赖!”

    若不是无赖,纪致诚能在大街上跟着她走?能在被肃宁伯府的小厮问话时,愣头来一句中意她,想认得她?

    纪致诚无赖到让她无奈,但两家议亲起纪家锁表现出来的诚意也让她知道,纪致诚做了十足的安排与努力。

    徐令意轻声问纪致茗:“你哥哥他是怎么说服家里的?”

    纪致茗从徐令意的那句“无赖”里听出了亲切味道,正要同仇敌忾地说道说道纪致诚平日里的无赖样,不想徐令意问起了她这一桩,她不由笑弯了眼。

    “我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纪致茗道。

    纪致茗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有趣的事儿,好玩的东西,哥哥从来不会落下她。

    可长辈们对纪致诚是有些抱怨的,说他吊儿郎当,在国子监里念书却不思进取,尤其是与幼年时的天资聪慧相比,长大后的纪致诚极其平庸。

    纪尚书狠狠抓过纪致诚的功课,然而收效甚微,老尚书也算看得开,孙儿读书无所进,但为人还算正派,不给家里惹祸,就随他去了。

    直到纪致诚认真地提出他想娶徐令意,所有人都被他唬了一跳。

    “我记得那是六月里,祖母生辰的时候。”纪致茗道。

    徐令意闻言讶异:“六月?不是七月?”

    不说中元那一日,她与魏氏从道观回来被纪致诚跟上的时候,也分明是七月初。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糟蹋人

    1(_??l?vE?V\?G?L????),??;J[?2e????KV?&?Q????;?y2??5??月呀,”纪致茗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六月刚提起来时,谁也不依他,七月里又说的。”

    因着是纪尚书夫人的生辰,纪致茗记得格外清楚。

    那夜是家宴,纪夫人饮了两杯酒,说她如今就盼着能早些把孙媳妇们娶回来,再把孙女们嫁出去,一个个平顺安乐,她这个当祖母的就高兴了。

    纪致诚顺着这句话,把徐令意的名字说了出来。

    纪夫人问他缘由,他说他看过徐令意留在自华书社的那副字,他喜欢能写出那手字的姑娘。

    席面上,纪尚书没有当场说什么,第二日亲自去看了徐令意的字,回来后拒绝了纪致诚的提议。

    老尚书并非不喜欢徐令意,相反,他十分欣赏那副字,用他的话说,字迹满是风骨,如此有风骨气的姑娘,要是嫁给了混混度日的纪致诚,才是暴殄天物,糟蹋人。

    纪致诚被训了一通,回书房蒙头看书去了。

    家里只当纪致诚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一时起了心思罢了。

    没想到,七月初,纪致诚拿着新作的文章给纪尚书点评,老尚书一看,进步显而易见。

    纪致诚却道,只要能娶得徐令意,他能在学问上更向前行,他不想糟蹋人。

    纪尚书啼笑皆非,若是纪致诚能好好做学问,他就去和徐家商议婚事。

    这个承诺是激励为主,纪致诚却拿着这鸡毛当令箭,一面努力念书,一面对家里祖母、父母、兄长妹妹,各个击破,力求让他们搭腔说好话。

    纪致茗也是被击破的那一人,她对徐令意好奇极了,七夕万寿园里,她还一个劲儿地寻着徐令意看,想知道这位徐大姑娘到底是怎么收服了她的兄长。

    纪致诚的认真和努力终是说服了家里人,纪尚书思前想后,觉得孙媳妇早晚要娶的,娶一个让纪致诚踏实念书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在纪致诚再而三、恳切求到跟前之后,纪尚书点头了。

    “后来,祖父就去侍郎府说亲事了呀。”

    听纪致茗说完了,徐令意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许多,曾经觉得奇怪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叫人暖心极了。

    她原本以为,中元之后纪致诚才去说服家里的,以至于这门婚事的进展被顾云锦形容为“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般地迅速,可其实,早在那之前,纪致诚就一直在努力了。

    而万寿园里,她隐约察觉到的在观察她的视线,是来自于纪致茗的。

    轻轻抿了抿唇,徐令意道:“初六吧,就去西山上的那座道观。”

    西山上大小道观无数,纪致茗问道:“哪一座?”

    “他知道的。”徐令意答道。

    纪致茗的眼睛一亮,这两人还有那等默契?看来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了。

    她与徐令意并不算熟悉,能向对方说道纪致诚,却不好追问这个问题,她怕徐令意羞恼。

    不过,徐令意这儿问不到答案,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要从纪致诚那儿听到结果。

    在中间传话,也要收些报酬不是?

    纪致茗眉开眼笑:“我会转告他的。”

    时间、地点都清楚了,至于精准的时辰,纪致茗才不帮纪致诚打听呢,既然有心讨好徐令意,那就让纪致诚天一亮就去道观里等着,把诚意摆出来。

    姑娘们这儿各有各的热闹。

    长平县主清楚顾云锦不可能做她的嫂嫂了,也接受了现实,这会儿挨着顾云锦说趣事。

    外头的席面上,永王妃用了些后,起身告辞先行了。

    这位金贵人一走,很多官夫人就把心思落在了傅太师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晓得她们奉承的心思,笑眯眯地听了会儿,借口乏了,让单氏给她寻了个屋子小憩,傅唐氏一并躲了。

    以老夫人的年纪,做正宾不算轻松,借口小憩,倒也是真的睡着了,等她醒来,将军府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人少些也好,方便她与单氏说事情。

    傅敏芝与顾云思的好日子只有几个月了,两家按部就班认真准备着,今儿既然碰上了,那再细细敲订一番也是好的。

    朱氏请了傅太师夫人与傅唐氏到花厅里稍作,使人去唤单氏来,自个儿陪着人说话。

    说了几句,小丫鬟寻来,一脸为难道:“姐儿醒了,哭闹个不停,一直寻奶奶嘞。”

    傅唐氏与朱氏道:“孩子要紧,我们自己坐会儿,你婆母应当也快到了。”

    朱氏告罪再告罪,嘱咐丫鬟婆子们伺候好,起身去了。

    不曾想,朱氏前脚刚走,后脚秦夫人就进了花厅,她看到厅中两人,忙道:“我没想到二位在,是我冲撞了。”

    “不打紧的。”傅唐氏笑道。

    秦夫人眯着眼笑:“好些日子不曾给两位问安了,今日一见,精神气还是那般好。之前替云思来向府上询问亲事,一个太师府邸,一个将门,说实在话,我也没想到最后能成。不过,能撮合这么一对好姻缘,我脸上也光鲜着。”

    傅唐氏道:“云思是个好姑娘,我们怎么能错过呢。”

    “顾家姑娘都是好的,”秦夫人接了话,“三姑娘到了太师府,六姑娘定了宁国公府,那就是将来的国公夫人了。她今日及笄,也就是太师夫人您这样的身份,才好给她当正宾。我原也想舔脸求这桩事儿,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

    这番话话里话外的奉承傅家,把老夫人抬得高高的。

    傅唐氏笑盈盈听着秦夫人说话,嘴上谦虚了几句,却没有往心里面去。

    顾家请正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旁人不一定知道,傅唐氏却是一清二楚的。

    彼时顾云锦与蒋慕渊还未说亲,若秦夫人有心当这个正宾,以她与单氏的关系,一早就定下了。

    可偏偏,单氏寻不到合适的正宾,只好厚着脸让葛氏来傅家探探口风,那其中原因,不是单氏与秦夫人起了矛盾,就是秦夫人直接给拒绝了。

    依傅唐氏所见,给顾云锦当正宾又不坠身份,就秦夫人这个“圆滑”脾气,直接拒绝是不太可能的,应当是与单氏有矛盾,只是那些矛盾在顾云锦定亲之后就消失了。

    捧高踩低,当真是人之常情。

第二百四十九章 脸皮厚

    虽是人之常情,但搁在了眼前,傅唐氏心里还是不爽快的,她也不多搭腔,由着秦夫人唱独角戏,只端着茶盏饮着。

    好在,单氏与葛氏很快就到了。

    宾朋们离开,单氏少不得要送一程。

    徐氏底子虚,忙了一个白天后,有些使不上劲儿,吴氏又刚刚怀上,胎还没有坐稳了,单氏干脆催着她们两婆媳早些回去休息,只让朱氏顾着些傅太师夫人与傅唐氏,她带着魏氏一道送客。

    今儿个人多,送往迎来间,单氏也不好无时无刻盯着秦夫人,偶尔注意会儿,只瞧见秦夫人与客人们说笑打趣,蝴蝶一样转得厉害。

    单氏不怕她转悠,秦夫人素来爱结交人,说话做事也算有分寸,要不然,也不能在京中官家后院里如此吃得开,眼下秦夫人有心讨好他们顾家,不至于在场面上胡说八道、挑顾家人的不是。

    只要她不挑刺不扇风,两家斜对门住着,单氏还真不能直接拒客。

    此刻,单氏见秦夫人在花厅陪傅家人坐着,而朱氏不见人影,她端着笑问道:“云熙媳妇哪儿去了?我叮嘱她照顾好亲家老太太、太太,她这是去哪儿躲懒了?”

    傅唐氏笑了起来,帮朱氏解释了一句:“姐儿哭着要找娘,我就让她先看孩子去,我们在这儿坐着,有茶有点心有炭盆的,再说,你这不是来了嘛。”

    单氏哈哈大笑,朝秦夫人微微颔首,便落了座。

    秦夫人微怔,她没想到当着傅家人的面,单氏都这般冷待她,亏得她还一个劲儿夸顾云思和顾云锦,真真是白费了那么多口舌。

    心里不满,秦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是不减的,她主动开了口:“我过来时,正巧见老夫人与夫人在花厅里,便进来问声安。说起来,自打云思和傅公子定下,我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去太师府问安了。”

    “云思”与“傅公子”,秦夫人这样的亲疏称呼,就是把自己摆在了顾云思娘家人一般的位子上。

    单氏听得明白,看了秦夫人一眼,道:“云思劳你费心,媒人红包肯定是不少的。”

    傅唐氏顺着接了一句:“是啊,要给个大红封。”

    秦夫人嘴上忙着说“客气客气”,心里不以为然,毕竟这对亲家的态度实在是太客气了。

    晓得再坐着也无用,秦夫人起身告辞。

    葛氏送她出去,秦夫人亲亲热热想从葛氏嘴里套些话出来,葛氏心知肚明,转着弯儿什么真切话都没有,全是虚套。

    秦夫人出了顾家大门,没走几步就进了自家院子,她随即沉下了脸,啐了一口:“真真是小人得志!也不知道是哪座坟冒了烟!”

    花厅里,傅太师夫人与单氏又细细商量起了婚事,哪怕是经过了无数次推敲,这几人都没有丝毫不耐,娶媳妇嫁女儿这等大事,谁家不想办得风光周全?

    等谈得差不多了,单氏送老夫人与傅唐氏、傅敏芝上了马车。

    车轱辘声远去,单氏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今日笄礼总算是顺顺利利结束了。

    马车上,傅唐氏与老夫人低声说起了秦夫人。

    老夫人眯着眼睛听了,眼皮子都没有抬,道:“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都见得多了。毕竟住在对门,人家捧着贺礼来,总不能拦着不让进门吧。”

    傅唐氏轻轻笑了笑。

    太师府这样的门第,这种捧高踩低之人,的确是见得多了。

    傅唐氏从老夫人手里接了中馈掌了家,也清楚单氏的难处,毕竟是大好的日子,哪有精力去拦着秦夫人登门?

    最烦的,是这秦夫人就住在西林胡同,两家大门到大门,走路就几十步,真真是甩不掉。

    傅敏芝一直在顾云锦身边,不晓得秦夫人的事儿,好奇地问了几句。

    傅唐氏不瞒着她,把事情都说了,傅敏芝听得直皱眉头:“秦夫人这是脂粉抹多了,好些年没洗过脸了吧?可把那脸皮厚的。”

    这话从姑娘家嘴里说出来,实在浑得不行,傅唐氏哭笑不得地捶了傅敏芝一下。

    傅太师夫人也听笑了,道:“我看亲家太太不是个糊涂的,家里姑娘又是一个顶一个的厉害,那秦夫人识趣些就算了,若是不识趣,迟早被打出门,那位‘小公爷夫人’,又不是没做过打人出门的事儿。”

    傅敏芝咯咯直笑。

    傅唐氏亦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要不是听傅敏芝细致形容比划过,傅唐氏都想不到,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动起手来那般厉害。

    只不过,秦夫人如今还顶着媒人的名号,又与单氏是多年的友人,顾家不至于直接就跟她撕破脸皮闹得满城风雨,但若是秦夫人站不稳,想寻顾家麻烦,那等着她的肯定也是大麻烦了。

    依傅唐氏所见,圆滑的秦夫人应当不会做出那等让自家无路可退的事情的。

    各家马车离开,西林胡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顾家里头,叶嬷嬷指挥着人手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了。

    东跨院里,顾云锦坐在木炕上看今日收到的贺礼。

    从首饰头面到字帖棋谱,但凡姑娘家能用得上的,都有人送来。

    其中也有与众不同的,一套马鞍子,一把长弓并几只羽箭,一柄长枪,是她三个哥哥送的。

    马鞍是比着顾云锦的坐骑的尺寸做的。

    念夏笑道:“听说这皮料是大爷从前在北地时亲手猎到的,给姑娘做了马鞍,还余下一小片边角,大奶奶拿去给丰哥儿做了个小腰包。奴婢刚才在园子里遇见丰哥儿,可把他欢喜得不行,就绑在衣裳外头,碰见人就让人夸他的腰包。”

    顾云锦笑得不行。

    巧姐儿还小,趣事儿不多,要顾云锦说,丰哥儿真是活宝一样,家里谁都喜欢他。

    长弓与羽箭是顾云熙给她的。

    顾云锦试着拉弓,以她如今的力气,只能拉个七八成,并不能拉满,但只要她继续坚持练功,等到开春莺飞草长的时候,应当就正正好了。

    最后那把长枪,是顾云齐亲手给她打磨的。

第二百五十章 若无其事

    枪杆子还是木质的,顾云齐晓得顾云锦的手劲儿,真给她一杆子银的,她反而练不好。

    木头磨得粗细正好,光滑极了,没有半点扎手之处,表面又上了一层漆,握在手里很是舒服。

    顾云锦练了一段时间的木棍,在哥哥们的指点之下,进步显著,虽还赶不上顾云思,但能唬唬人了。

    因此,顾云齐就想着给她一把枪,不过这枪头是钝的。

    银枪头,锃亮发光,却一点儿也不锋利,磨得有些圆润,哪怕不小心扎在身上,顶多也就是个红印子,不至于破皮流血。

    虽然还是与小孩儿过家家似的,但相较于之前的木棍,已然是前进了一大步。

    顾云锦把枪提在手中,到跨院里舞了舞,引了念夏和抚冬在一旁鼓劲叫好。

    沈嬷嬷闻声寻过来,对着两个小丫鬟笑骂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的,贺礼都点过没有?都搬到库房里了没有?”

    抚冬悄悄吐了吐舌尖。

    念夏嘿嘿笑着上前挽住了沈嬷嬷的胳膊:“那妈妈说,姑娘的枪舞得好不好?”

    “好极了呀!哪能不好的?”沈嬷嬷一脸正色。

    念夏和抚冬一个劲儿的笑。

    贺礼着实不少,清点、搬运、造册,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才算完成了七七八八。

    顾云锦翻看着永王妃送来的礼单,这一次,礼物规规矩矩的,上头总算没有招人眼的东西了。

    她抬眸看向架子上的那两块顽石,抿着唇,不由轻笑。

    吴氏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但她已经知道蒋慕渊就是贾妇人背后的那位贵人,她只掩唇笑了一阵,说了几句打趣话就放过顾云锦了。

    顾云锦问她,会不会叫顾云齐看出来。

    吴氏颇为嫌弃地撇嘴:“他连我衣服上的是祥云纹还是唐草纹都不一定记得清,还能记得你屋里的石头长什么样?”

    顾云锦笑得直捧肚,她信了吴氏的话,直到腊八那天吴氏诊出身孕来,看到顾云齐对吴氏的看重和细致,顾云锦暗戳戳想,嫂嫂大抵是诓她的,哥哥肯定记得清嫂嫂衣裳上的纹路。

    经常到顾云锦屋里来的还有顾云思,顾云锦不晓得她看出来没有,反正顾云思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沈嬷嬷肯定是知道的,但她只当不认得,这叫顾云锦松了一口气。

    虽说不是解释不通,可能不解释就蒙混过去,还是好的。

    夜色渐渐浓了。

    白日忙碌,正院那儿早早就熄灯休息了。

    顾云锦屋里还点着灯,她坐在木炕上做女红,念夏和抚冬在一旁分线。

    离婚期大抵还有一年,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免得最后手忙脚乱的,活儿就不细致了。

    今夜风大,哪怕闭着窗,都能听见外头呼啸的北风声。

    抚冬抬头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道:“亏得屋里暖和。”

    “京里的风还算好些,北地的冬天才真的吓人,那风吹起来,我都怕把我给吹跑了,”念夏笑着说着,突然间笑容僵了僵,她一瞬不瞬看着窗户,“我好像看见有影子闪过去。”

    抚冬一怔:“你莫要吓唬人!”

    顾云锦闻言,亦抬了头,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出端倪,但敲门声却清楚地传了进来。

    念夏和抚冬交换了一个眼神,放下手中线团,起身走到门边,试探着问了声:“谁在外头。”

    “是我。”

    声音清冽,极其好分辨,这是蒋慕渊的声音。

    念夏暗暗想着果然如此,赶紧开门让蒋慕渊进来。

    北风跟着卷进来,散了屋里不少热气,念夏被寒风吹了一哆嗦,心说这大冷的天,小公爷怎么就过来了,可转念一想,今日是她们姑娘生辰,来了也不奇怪的。

    抚冬闻声也出来了,她比前回镇定许多,福身问了安,与念夏道:“我还是去那边守着。”

    “正院里早就都歇下了,大晚上的,也不会有人来了。”念夏拦了拦。

    抚冬笑道:“也许奶奶睡不着又过来了。”

    念夏嗔了她一眼,吴氏怀着孩子呢,就是睡不着,这么冷也不会来的,不过,既然拦不住抚冬,念夏也就不拦了,小心些总是好的。

    顾云锦趿着鞋子下了木炕,绕过落地罩出来,抬起眸子来,正好与蒋慕渊四目相对。

    许是沾染了寒气,蒋慕渊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雾,只是这雾气很快就从他眼底散了,露出清亮炯炯的乌黑眼睛来。

    有那么一瞬,顾云锦被那清辉眼眸引了神,一时之间就直直看着,没有挪开。

    蒋慕渊不是头一回趁着夜色来寻她了,哪怕是这西林胡同,他之前也来过一次。

    分明眼前的场面是她熟悉的,可顾云锦就是有些怔神,她想,恐怕是因为这是两人定亲后的头一次见面吧。

    场景画面再相似,她与蒋慕渊的关系却是截然不同了。

    蒋慕渊把顾云锦的那点儿不自在看在眼中,不由轻笑起来。

    他喜欢顾云锦表露出来的不自在,这说明小姑娘在慢慢地意识到彼此身份的转变,也在渐渐开窍,只要这份不自在不是排斥他,蒋慕渊就欣喜极了。

    “我身上寒气重,你去里头等我。”蒋慕渊笑着道。

    顾云锦心不在焉的,听他说话,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绕回到了落地罩里头,等重新在木炕上坐下,她整个人才清明多了。

    几子上还摆着绣篮,绷着大红锦缎的绣棚就在她的手边,底子已经打好,是一副花开并蒂,她刚刚绣了小半朵。

    顾云锦抿了抿唇,把所有的东西往绣篮里一扔,想要搁到不打眼的地方去,才提起来,蒋慕渊就已经进来了。

    她只好把绣篮放下,顺手推到了木炕里头,而后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看了蒋慕渊一眼。

    蒋慕渊只瞧见了篮子里的红布,不晓得到底装了什么,但他将顾云锦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忍着笑没有拆穿她,上前也坐下了。

    念夏从桌上茶盘里取了茶盏,给蒋慕渊添了热茶。

    顾云锦望着那茶盘,突然想起前回蒋慕渊离开后,她赶在吴氏进来前急匆匆把茶盏扣回茶盘上的事儿,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尖。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引她说话

    蒋慕渊抿了一口茶水,隔着氤氲热气,他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转,最终落在博古架的那两块顽石上。

    样子熟悉,正是他从珍珠巷取来,添进了定礼册子里的那两块。

    前回来瞧了,蒋慕渊就想着把东西都给顾云锦添上,这会儿见了堂而皇之搁在架子上的石头,嘴角不由扬了扬。

    看出顾云锦依旧不自在,蒋慕渊没有与她说石头,也不问那一篮子东西,只挑些旁的引她说话:“我听寿安讲,今日笄礼很顺畅,她送了你一套话本?”

    只要蒋慕渊不追着她问绣篮,顾云锦是不慌的。

    她起身从架子上取了其中一本出来,道:“郡主送来的就是这个。”

    这套话本是书局十年前出的,在当时卖得不算好,因而出货之后并未再添补。

    寿安和顾云锦自然是不曾看过这故事的,是林嬷嬷晓得郡主近来爱好看话本,把这个她觉得有些趣味的故事想起来后转述给了寿安。

    寿安郡主越听越有滋味,想要阅读全本,可书局里早就没有了。

    费了些工夫,寿安寻了几家旧书铺子,东拼西凑出来,亲手抄写了两份装订成册,一份她自己留着,一份当作礼物给了顾云锦。

    “郡主跟我说了些情节,我听着也很有趣,打算这几日好好读读的。”顾云锦笑着道。

    蒋慕渊挑眉:“哪些情节有趣?”

    顾云锦不是头一次给蒋慕渊说故事了,听他问起,就理了理思绪,与他说道起来。

    蒋慕渊听得很认真,仿佛是初次听闻,其实他对这套话本是有些了解的,前阵子满京城给寿安搜罗旧书册的就是听风,那小子一面寻一面看,看完了还与蒋慕渊讲一通。

    可哪怕是听过一些,此刻由顾云锦讲来,却是另一个味道。

    随着讲述,顾云锦放松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蒋慕渊看在眼中,笑意更浓,提着茶壶给她添茶。

    顾云锦说完故事,饮茶润了润嗓子,刚琢磨着要再与蒋慕渊说些什么,就见对方指了指墙角处。

    她顺着蒋慕渊指的方向看去,立在墙角的正是顾云齐给她的长枪,边上小几子上摆着新做好的马鞍,墙面上悬着长弓。

    “哥哥们送的。”顾云锦莞尔。

    蒋慕渊起身,走到跟前细看,他指尖抚着马鞍的皮料,颔首道:“料子极好。”

    “听说是大哥在北地是猎到的,”顾云锦很是喜欢这几样礼物,便一一细致与蒋慕渊讲,还说到了丰哥儿得的小腰包,“他喜欢得不行,晚上吃过饭消食,还拉着奶娘跑到我这儿来,要给我显摆他的腰包。”

    丰哥儿恨不能所有人都夸一遍他的腰包,还凑上前看顾云锦的马鞍,乐呵呵说“一样的一样的”。

    顾云锦被他逗得不行,与他说好了,等开了春一道去城外骑马,她用新的马鞍,丰哥儿戴上腰包,他们两个就是一样的了。

    丰哥儿的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的点,想要一觉睡醒就春暖花开,等奶娘与他说了还要好几个月,又慢慢解释了这数月到底有多长,愁得丰哥儿险些哭出来。

    蒋慕渊笑得摇了摇头。

    顾云熙的那把长弓,顾云锦拉得吃力,但落在蒋慕渊的手里,就极其轻松了。

    顾云锦看他比划,好奇问道:“小公爷平日用的长弓是多少石的?”

    蒋慕渊看向顾云锦,没有直接回答拉力,只是含笑道:“那把弓,寿安拿不稳。”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男女臂力有差,顾云锦试过顾云齐的长弓,别说拉开了,举稳了摆了假把式都吃力。

    寿安郡主的底子不差,力气与顾云锦半斤八两,如此判断,蒋慕渊说得也是不假的。

    就是不晓得,蒋慕渊与顾云齐比起来,谁的力气更大些。

    蒋慕渊不知道顾云锦心里在琢磨这个,他看着圆润的银枪头,想忍笑却没憋住,只好以手做拳抵着唇角,笑得肩膀直颤。

    顾云锦晓得自己被笑话了,嗔了蒋慕渊一眼,道:“哥哥只是怕我伤着。”

    抬手在枪头上轻轻一弹,回声清脆,蒋慕渊笑道:“起码不是个镴枪头。”

    顾云锦轻哼道:“总有练到开刃的那天。”

    蒋慕渊笑容不止,柔声道:“我瞧着你跟兄弟姐妹处得都不错。”

    “是不错,以前隔着远,没有好好处过,”提起这事儿,顾云锦想到了顾云妙,道,“她生辰比我大一些,我使人送了及笄的贺礼回去,也不晓得她收到没有。

    小时候我和云妙挺好的,只是我突然要进京,她气得不理我了,我也就再不理她了。

    如今想来,实在是年幼不懂事,不晓得怎么相处,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云妙明明就是舍不得我,却跟我一直犟着……”

    要完完整整、没有偏差地把心中所想所思都表达出来,这不是一桩容易事情,哪怕是现在,真的面对顾云妙,顾云锦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好。

    不止是与顾云妙的姐妹之情,在与蒋慕渊的相处上,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想要依照之前的平常心,但毕竟关系的转变是实打实的,她不可能真的以对待“好友的兄长”、“熟识的公子”、“帮了许多的恩人”之类的态度去面对蒋慕渊,那样是不对的。

    看到顾云齐与吴氏处得那般好,顾云锦不想辜负蒋慕渊,她想要去试着改一改,可就算蒋慕渊说过“试着将他放在心上”,但对顾云锦而言,还是有些无从入手。

    那丁点儿挫败感瞒在心底,不知不觉间,顾云锦借着云妙的事情露出了些端倪。

    蒋慕渊听出了她话里没有直白说出来的意思,或许是顾云锦自身都没有意识到,若不然,以她直爽的性子,在想了一圈之后,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直接说也好,无意识地表露也罢,这种信赖让蒋慕渊的心暖得一塌糊涂。

    掌心落在她的头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额头,蒋慕渊看着顾云锦的眼睛,等她的眸子里清晰映出他的身影,他才不疾不徐地柔声道:“一辈子很长,我陪着你从前后左右慢慢尝试,总会试出一个我们都觉得合适的方式。”

第二百五十二章 把手伸过来

    习武之人的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子,擦过皮肤时,感觉有点儿粗糙,微微有些痒。

    顾云锦下意识地想歪一歪脑袋,可看到蒋慕渊眼中的她的样子,她还是顿住了没有挪动。

    四目相对,顾云锦的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蒋慕渊刚刚说的那句话,词句并不复杂,也不难懂,但她还是稍稍费了些工夫才理清了其中意思。

    蒋慕渊在开解她,在安抚她,也在引导她。

    即便她不懂,她学得慢,也愿意牵着手再前头引着她走。

    思及此处,顾云锦的长睫颤了颤,不禁笑了。

    蒋慕渊一瞬不瞬地沉沉看着她,他看到她那双原本有些茫然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明,从漆黑的眼底猝然迸出了一丝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浓,溢出眼角,染至眉梢,连唇角都扬起来一点。

    这样的笑容算不上灿然,反倒是清浅的,可落在蒋慕渊的眼中,却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让人跟着温暖许多。

    他稍稍弯了弯腰,离顾云锦近了些,他甚至想要再靠近些,但想到她的“缓步前行”,还是忍住了。

    本就走得慢,跟只小蜗牛似的,万一吓着她,小脑袋缩回壳里去了,烦恼的还是他自己。

    顾云锦倒是没有介意距离,撇开还搁在她额头上的那只手,眼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没有共撑一把伞时来得近。

    她只是不懂寻常夫妻之间的表达与感情,并非排斥相处。

    鼻尖微微动了动,顾云锦闻到了蒋慕渊身上极淡的皂角味道,以及掺在其中的几不可闻的青松树的清冽香气,让人随着呼吸不由放松许多。

    她想,相处,是两个人的磨合,双方都愿意积极尝试,那就不会太难。

    蒋慕渊站直了身子,也收回了手掌,离开了凝脂一般的肌肤,似是舍不得一般,指尖轻轻捻了捻。

    他重新走回到木炕边坐下,望着绣篮,问道:“那是什么?”

    闻声,顾云锦怔在了原地,她本以为蒙混过关了,哪晓得绕了一圈,蒋慕渊还是问起了那一篮子东西。

    不过,她此刻心境与蒋慕渊刚进来时也大不同了。

    她与他说话本、说礼物、说兄弟姐妹,洋洋洒洒地说了那么多事儿,最初时的不知所措也早就散了,加之蒋慕渊刚刚的允诺,让顾云锦不再有生涩和词穷的感觉,她想了想,干脆把绣篮搬出来,搁在几子上,让蒋慕渊自己看。

    大红的锦缎抓人眼球,绣面叫料子边角遮盖住大半,蒋慕渊翻开来才看真切。

    花开并蒂,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哪家的婚礼上都不会缺少的花样。

    蒋慕渊对女子的绣活了解不多,而顾云锦又只绣了小半朵,他不能判断这绣功好坏,可若论私心,他自是觉得极好。

    他捧着绣绷仔细看,问道:“这是盖头?”

    顾云锦嗔了他一眼,谁家盖头的尺寸这般小?这料子可遮不住她的脑袋,她解释道:“是帕子。”

    婚礼上新娘捏在手中的帕子比平日里用的大了一圈,也难怪蒋慕渊分不清楚,他把绣绷放到顾云锦手边,朱红缎子衬得那只手越发莹白,跟羊脂玉一般细腻。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细腻,顾云锦在跟着哥哥们习武,她练骑术练张弓,还要练顾家的枪法,她的掌心手指都会留下练功的痕迹,顾云锦的手,绝不会跟只琢磨琴棋书画的闺中姑娘一般。

    蒋慕渊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顾云锦喜欢便好。

    绣活繁复,蒋慕渊听寿安抱怨过,想了想,道:“尽量还是白日里做吧,夜里伤眼睛。”

    顾云锦道:“东西不少,好些都要赶出来,三姐姐至今还没全做完呢,早些弄好了,省得到时候来不及。”

    蒋慕渊抿唇笑了。

    怎么听起来,顾云锦比他还急似的。

    他倒是想要尽快些,想要把帕子塞到她手中,把红盖头盖上,把目光所及的场景都染上一层喜气洋洋的红,可这些暂时都不能由着他来。

    定亲是快马加鞭办了,大礼则要依着皇太后和长公主的意思,细致又周全,不能有半点儿急躁匆忙,这不仅仅是皇家的颜面,也是顾云锦的体面。

    用皇太后的话说,心急火燎的,那是怠慢了女方。

    蒋慕渊自不肯怠慢顾云锦丝毫,但大礼要耐心等,给她礼物却不用等。

    顾云锦看到蒋慕渊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在掌心中打开,露出里头的一只镯子来。

    镯子通身红艳,在油灯下泛着光泽。

    “这是?”顾云锦启唇问道。

    “给你的及笄礼。”蒋慕渊笑容温和,举着红珊瑚镯子看向她,哄道,“把手伸过来。”

    声色清澈又柔和,顾云锦闻言,不由地动了动左手。

    蒋慕渊看在眼中,伸手握住顾云锦的左手腕,把镯子轻轻给她戴上。

    鲜艳的红珊瑚划过白玉肌肤,各有各的光泽,彼此衬托,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蒋慕渊垂眸看着,松开了她的手腕,大手却是往下一滑,不松不紧地捏住了顾云锦的指尖。

    “好看,”他叹了一声,随意抬起眸子,直直望着顾云锦的眼睛,又郑重其事一般说了一遍,“很好看。”

    顾云锦被蒋慕渊盯着,一时也没有想起要把手收回来,她把视线落在了镯子上。

    本以为永王妃送来的礼单就是她全部的及笄礼了,哪晓得蒋慕渊另外还留了一样,等夜里来亲自给她。

    红珊瑚多是用来做摆件,能够用作首饰的并不多,就算有了,一般也就是一小块,镶在簪子、耳坠上做个点缀,打磨了做镯子的实在稀少。

    再是稀少的东西,皇家总归是拿得出手的。

    顾云锦自己也来回看了看,颔首道:“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羞涩只染在眼角,更多的是率真与大方,蒋慕渊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又没有那么意外,笑得不住摇头。

    “这是宫里的?”顾云锦好奇道。

    蒋慕渊颔首,一面笑,一面道:“西蕃进贡的,就那么一块,被我讨来磨了镯子。”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只一块红珊瑚,讨来也费了不少口舌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识趣

    蒋慕渊看在眼中,他猜到了顾云锦在琢磨什么,本想开口卖个惨,但到底舍不得让她担忧,道:“没费多少工夫。虞贵妃不执着红珊瑚,宫里也没有别的娘娘特别喜欢的,我开口讨了,也就给我了。”

    顾云锦顺口接了一句:“若是虞贵妃喜欢呢?”

    蒋慕渊挑眉,答道:“那我就找些别的给你磨镯子了。”

    这样的答案,让人啼笑皆非。

    蒋慕渊望着顾云锦月牙一般的眼睛,而后看向搁在一旁的马鞍子,笑道:“我这红珊瑚也有些余料,给寿安打了耳坠,她二月里生辰时给她。这么一来,你跟她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顾云锦愣神,片刻后反应过来,笑得险些岔了气。

    寿安和虎头虎脑的丰哥儿自然不一样,可被蒋慕渊套在一块说,却是怎么想怎么逗。

    中屋里,念夏搬了把小杌子坐在门边守着,里间的动静,她多少能听见一些,但并不真切。

    她不会竖着耳朵去听,也觉得声音低些好,她听不明白,那外头就更听不见了。

    哪晓得突然之间,她家姑娘大笑出声,唬得念夏几乎跳起来,她急得恨不能跺脚:笑得这么厉害,万一把人招来了可怎么是好!小公爷到底说了什么,能把姑娘逗成这样。

    念夏被顾云锦笑得提心吊胆的,想开门去看看外头动静,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她也不好进去劝姑娘别笑得这般厉害,只能揪着心等着。

    好在,里头的顾云锦自己也明白,很快压低了声音。

    她还是笑着的,甚至因为忍耐,眼睛里润了些水雾,显得越发灵动。

    蒋慕渊看得一清二楚,目光沉了沉,下意识地收拢了握着顾云锦手指的手。

    原本只是浅浅握着指尖,此番动作,掌心相抵,一整只手都被他抓在了手中。

    顾云锦的笑容顿了顿,不知道该抽回来还是随他去,一时犹豫,错过了时机,就只能由着蒋慕渊扣着了。

    温温热度从掌心传来,比指尖更清晰,似乎是沁了层薄汗,掌心有些发潮,顾云锦睨了蒋慕渊一眼。

    蒋慕渊并不松手,他扣得随意,不见丝毫旖旎,反倒是极其大方,他轻抬下颚示意顾云锦看架子上的顽石,把她的注意从两人相扣的手上挪开。

    顾云锦看到顽石就有气,嗔怪道:“我还没提呢!小公爷怎么送这两块石头过来?在珍珠巷时就搁在我屋里的,家里都见过……”

    她嗔,他反倒是笑,由着她跟絮絮说道,似埋怨又似撒娇,听得人心里跟猫儿爪子一下一下挠似的。

    等顾云锦说完,蒋慕渊含笑看着她,道:“有人来问了?叫你为难了?”

    顾云锦轻轻哼了声。

    问就只有吴氏问了,还是明知故问,问完了不算,还笑话了她一通。

    “为难倒是没有为难……”顾云锦嘀咕。

    蒋慕渊耳力好,听得真切,不由笑意更浓。

    想到眼前这小姑娘撒娇却不自知的样子,蒋慕渊心痒痒的,也就不肯放过她,继续逗她:“这两块石头即便不给你送来,我也要拿回国公府去的。

    往后就搁在你我屋里,你娘家人登门来看你,到时候不也认出来了?

    既然早晚都会被瞧出来的,我想着还是直接给你送来吧。”

    顾云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根本就是歪理,蒋慕渊却还说得煞有其事,难道她要当场跟他“屋里屋外”地辩一通吗?

    就算她脸皮厚,不怕说道那些,顾云锦也不想顺蒋慕渊的意,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这番话。

    顾云锦不上钩,蒋慕渊笑了会儿,也没继续追着这个话题,只简单说了些年节里的安排。

    “上元灯会,你往年出门看过吗?”蒋慕渊问道。

    顾云锦眼睛一亮。

    她很喜欢看灯,要不然中元节时,也不至于孤身一人还去素香楼远眺河灯。

    京城的上元灯会极其热闹,可进京这几年,她还一回都没有看过。

    毕竟是夜里出门,又人山人海的,总要有兄弟姐妹陪着才好。

    徐令婕是个极其怕冷的,元月她连走亲访友都嫌得不行,更别提出门看灯了,她不去,顾云锦前几年与徐令意又不算多亲近,也没有试着邀请过对方去看灯,因而年复一年都错过了。

    来年,顾云锦是极想去的,虽然吴氏有孕挤不得,但她与顾云思、顾云霖说好了,到时候跟着哥哥们一道去。

    丰哥儿年幼偏爱热闹,顾云宴肯定会带儿子去,也不会落下妹妹们。

    顾云锦如实道:“往年不曾看过,原打算这次跟哥哥们去的。”

    蒋慕渊道:“我也要带寿安。”

    闻言,顾云锦微愣,这安排并不出奇,但她也有那么一点儿遗憾。

    蒋慕渊轻笑出声。

    谁说她跟着哥哥去的,就不能与他一道看灯?

    “到时候我来寻你。”蒋慕渊一面说,一面揉了揉顾云锦的掌心。

    手心痒嗖嗖的,顾云锦缩了缩脖子:“那郡主呢?”

    “寿安有她的乐子。”蒋慕渊简单作答,并没有细说。

    寿安那般识趣,到时候肯定有一百个理由开溜,想拦她都拦不住的,想来,顾云锦的哥哥姐姐们也会很识趣的。

    夜已经很深了,蒋慕渊瞥了一眼西洋钟,终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顾云锦的手,起身告辞。

    掌心空落下来,温暖也去了大半,顾云锦反而觉得有些凉意。

    念夏听见动静,也赶忙站起身,等那两人出来,她把蒋慕渊的斗篷递了过来。

    小心翼翼开了门,好在抚冬那儿点了灯,念夏能看到她的神态,抚冬冲这儿点了点头,念夏这才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北风一下子吹了进来,还裹着大片的雪花。

    顾云锦问:“什么时候下雪的?”

    念夏一直闭着门,也不清楚状况,闻言摇了摇头。

    蒋慕渊系好了斗篷,冲顾云锦笑了笑,出去了。

    念夏出去擦了墙,回来直哆嗦,忙问跟进来的抚冬:“雪下了多久了?积了有一指节厚了吧。”

    抚冬搓着手道:“小公爷刚来就落雪了,沈嬷嬷白天就念着许是要下雪,不过看起来大不到哪儿去,天亮前就会停了。”

    这场雪比抚冬预计得还要停得早,蒋慕渊离开了不过一刻钟,雪就止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鞋印

    习武之人不分酷暑严寒,哪怕是大雪天,依旧不会缺了早课。

    顾云锦如今跟着顾云齐操练,亦是一大早就起来,梳洗之后去了主院。

    昨夜的雪挺大的,落的时间倒是不长,因而只积了薄薄一层,并未再增加,婆子们一早起来,已经把地上的积雪都扫作了一堆,只屋檐、树梢之上,还留了雪白。

    雪是停了,但天气依旧极冷,沈嬷嬷笑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化不了。”

    顾云锦扎着马步,回头应了一句:“化不了也好,丰哥儿准高兴。”

    沈嬷嬷哈哈大笑起来。

    正如她们所想的,长房那儿,丰哥儿欢喜得不行。

    京城的雪比不得北地,前回初雪时絮絮,飘扬了半天,最后留在地上的也只有那么点儿,让一直生活在北地的丰哥儿极其不满意。

    今日的积雪够他搓雪球了,丰哥儿半点耐不住,心急火燎地用了早饭,就求着顾云宴带他去玩雪。

    后花园里的树梢上,雪还未打下,比院子里的多些。

    丰哥儿骑在父亲肩膀上,小手伸出去够积雪,咯咯笑着搓成一团,又挥着胳膊砸出去。

    雪球落地,溅开雪沫子,纷纷扬扬起来,乐得他一个劲儿给自己鼓掌。

    顾云宴被丰哥儿指挥着到处走,刚到后院墙下,雪团子在墙面上炸开,他抬眼扫过去,起初并未留心,等丰哥儿又在墙上砸了一团,顾云宴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怪异之处。

    他仰头看去,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墙脊上有一个印子,应当是积了一些雪时留下的,只是后来又叫雪花掩了一层,样子不再清晰,但因着昨夜的雪落得不久,这印子也没有全被抹去。

    “似是个鞋印?”顾云宴怕自己看错眼了,招呼了丰哥儿的奶娘过来。

    奶娘仰着头瞅了会儿,颔首道:“大爷,是个鞋印。可鞋印怎么会在墙脊上?昨儿落雪时咱们宅子里有人翻墙了?”

    顾云宴把丰哥儿交给奶娘抱回去,叫了打理花园的婆子和巡夜的护院来。

    他问婆子道:“清扫园子积雪时,可还发现过脚印子?”

    若是有人翻墙,不可能只留在一处脚印,这宅子里里外外的,应该会有不少。

    婆子苦着脸,道:“是有不少脚印,但府里做事的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的,园子里有人走动,奴婢当时也没想过这脚印有什么问题,直接就扫了。”

    顾云宴颔首,若只一串脚印,恐会让人起疑,但杂乱的一堆,反而不打眼了,不说起得早的丫鬟婆子,巡夜的护院也会留在脚印的。

    他看向了护院们。

    打头的答道:“大爷,昨夜一切寻常,没有发现有人翻墙。可能对方功夫比我们厉害,要么就是他经过此处时,我们正巡在别处。”

    顾云宴想了想,吩咐,道:“地上的印子都没有了,去各处看看屋顶墙脊,兴许还有印子。”

    一众人分散着去寻了,绕了一圈,阖府上下,愣是只找到那一处印子。

    顾云宴想了想,往四房去了。

    院子里,顾云齐正在指点顾云锦练枪法,听见动静往院门边看,就见顾云宴进来了。

    彼此打了招呼,顾云宴开门见山道:“后边墙脊上留了一个脚印,那处离你们这里近,昨夜里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顾云齐和顾云锦皆是一怔,顾云齐是吃惊,顾云锦是心虚。

    “昨夜落雪前就睡下了,我没有听见,”顾云齐说完,扭头看顾云锦,“你听到没有?”

    顾云锦眨巴眨巴眼睛。

    她本以为蒋慕渊的来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没有想到,会因为下雪而露出马脚来。

    她让念夏擦东跨院墙上的印子,因为此处是最打眼的,一旦被人看见,她总不能说是她们三个人自个儿踢的吧,至于其他处的,总归怪不到她头上。

    只是,顾云锦也忽略了,如今这宅子不比珍珠巷的院子,东跨院的院墙不高,蒋慕渊踏墙壁借力能直接翻出去,但宅子的围墙却高了一截,哪怕有功夫在身,也会在墙脊上留下脚印的。

    幸亏那是围墙,离她的住处虽近,但还能够装傻。

    顾云锦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顾云宴留心着顾云锦的反应,听她这般答了,也没有再追问,只与顾云齐道:“你与我一道去看看那印子?”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了宅子,顾云齐也十分担心,应声道:“走吧。”

    兄弟两人走回园子里,顾云宴低声问道:“云齐,你觉得云锦是真没有听见还是……”

    一听这话,顾云齐脚步一顿,讶异看着兄长:“你的意思是……”

    顾云齐心里七上八下的,能让顾云锦知道却还隐瞒的,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云锦和小公爷应当许亲前就有往来吧?”顾云宴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我们现在住的这宅子,我去衙门里办契书时格外方便顺利,我当时就琢磨着是不是有人交代过,现在想想,莫不是小公爷?

    这宅子离乌太医府上还这般近,老太医亲自来看给婶娘看诊,若没有国公府的体面,怕是请不到的……”

    顾云齐抿了抿唇。

    宅子与乌太医看诊的内情,顾云齐都听吴氏说过,既然宅子是蒋慕渊寻的,衙门里应当肯定也是他交代的。

    “云锦与小公爷之前是认得,可要说他半夜……”顾云齐吃不准,或者说,他不想相信。

    顾云宴揉了揉眉心:“功夫好到没有叫护院发现……”

    两人谁也下不了定论,可哪怕是下了定论,这事儿又要如何办?

    是告诉顾云锦别给蒋慕渊开门,还是去跟蒋慕渊说不要半夜来寻、有什么事情白天登门说明白?

    哪个都不合适,哪个都叫人一肚子火气。

    “大爷、六爷!”一婆子远远小跑着过来,到了跟前,喘气道,“隔壁秦夫人来了,说是秦家院墙上好几处脚印,跟遭贼了似的,丰哥儿奶娘说咱们府里也有,夫人就让大爷赶紧过去一趟。”

    这下,轮到顾云宴和顾云齐面面相觑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是不是你

    上一刻,他们两个还在琢磨那脚印是蒋慕渊夜访留下的痕迹,为了如此解决这事儿而头痛,下一刻,别家也出现了印子,生生告诉他们一切都是他们想多了。

    顾云齐提到嗓子眼的心上上下下,但总算是放下了。

    蒋慕渊是不可能去秦家进进出出留一堆脚印的。

    不是蒋慕渊就好,大半夜来找顾云锦,他能安什么好心!指不定怎么哄怎么骗的,就把他那个傻妹妹给弄迷糊了!

    可要不是蒋慕渊,又是哪个混账东西半夜里当贼?

    顾云齐跟着顾云宴一道去了花厅。

    秦夫人与单氏对面坐着,见两人进来,她一脸忐忑道:“我在西林胡同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今早上底下人来说,我起先还不信嘞。

    我们这条胡同的宅子院墙都算高的,没点儿功夫根本爬不上来的,我自己去看了,哎呦,真有脚印。

    不止围墙上,有几个还在屋檐上,亏得那几间屋子没有住人,不然大半夜的岂不是魂儿都吓飞了。

    我让人在清点那几间屋子的东西,看看是不是丢了什么。

    你们这儿也有?”

    顾云宴答道:“后头围墙墙脊上有一处,屋檐上都没有。兴许是翻墙时发现我们府里有护院,就离开了。”

    秦夫人苦着一着脸:“到底是将军府,各个都有功夫,小贼不敢造次的,跑错了门也立刻就走,我们府里上下就没个厉害的!我再去隔壁几家问问,看看是不是都遭了贼了。”

    胡同里进贼,就不仅仅是某一家的事情了。

    单氏陪秦夫人出去,道:“我随你一道去吧,各家都问问。”

    顾云齐回了四房,直直寻去了东跨院。

    顾云锦见他来了,心里极虚,面上还端着,问道:“看出端倪没有?”

    顾云齐清了清嗓子:“秦夫人过来了,秦家似是进贼了,大伯娘与她一道去邻居家里打听了,那贼儿胆子不小,在抓到人之前,你们夜里千万警醒些,有什么事情就叫人。”

    顾云锦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脚印不是蒋慕渊的,而是进贼了?

    她呆呆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一整个早上,单氏把西林胡同的邻居都拜访了一通,有三家寻到了脚印子,另有三家没有发现脚印,但都缺了东西,应当是下雪前就遭贼的。

    几家坐下来一道说了说,秦家领头去衙门报了官。

    衙门里听了也着急,西林胡同里住的都是官家,由不得拖沓敷衍,衙役们很快一家一家来查访。

    此处遭贼的事情并没有遮掩,衙役们一来,各处都知道消息了。

    酒楼茶馆里的客人们纷纷咋舌,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贼人,竟然有胆子去西林胡同偷鸡摸狗?官家的东西是那么好偷的?等被揪出来了,他们可要好好看看,那人的胆儿是不是长在脑袋后头了。

    说书先生们紧追着这一茬,讲起了“来无影去无踪的侠盗”、“前朝时出名的大盗”,但凡与偷儿沾上边又波折起伏的,都能引来一众的听客。

    绍府尹上午在忙旁的事儿,直至下午时,才抽空亲自走了一趟西林胡同。

    师爷整理个案卷,交由绍府尹过目。

    绍府尹正认真看着,就听外头传报说小公爷来了。

    经常出入府衙的小公爷,当然是指蒋慕渊了。

    绍府尹起身把蒋慕渊迎进来。

    “西林胡同失窃的?”蒋慕渊看向桌上摊着的案卷问道,等绍府尹点头,他道,“我看看。”

    绍府尹把案卷递给他,奇道:“小公爷还关心偷盗案?”

    “我媳妇还在西林胡同住着,不抓到贼人,我怎么放心?”蒋慕渊答道。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绍府尹汗颜,道:“圣上前几天还使人来说过,小公爷您回京不久,皇太后与长公主都甚是想念,您若一直在府衙里,皇太后与长公主要埋怨圣上的……”

    “圣上问起来,我也是这么说,”蒋慕渊一面看卷宗,一面道,“晓得皇太后和母亲常常念着我,回来之后,我也没上府衙来,但这桩不同,还不许我替我媳妇家里抓贼吗?”

    绍府尹说不过他,又实在不敢留蒋慕渊在府衙里,便让师爷给他抄些了一份卷宗。

    蒋慕渊拿着卷宗出来,被永王府的小厮请到了素香楼。

    素香楼里也在说着与大盗相关的故事,孙恪听了一下午,等蒋慕渊到了,也就不再听了,反而是凑过来看卷宗。

    案卷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哪一家,何处留了脚印,失窃了什么东西,一并列着。

    孙恪一眼就瞅到了顾家的部分,后围墙的墙脊上留有一处脚印,其余并未再有印子,府中也不曾失窃。

    他啧了一声,打量蒋慕渊道:“真不是你?要不是还有好几家遭了贼,我绝对怀疑这脚印是你的。”

    蒋慕渊睨了孙恪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的打趣。

    案卷上清楚写了位置,蒋慕渊自己明白,那的确是他的脚印。

    好在他离开的时候雪还未停,后续的雪花模糊了印子,叫人分不清脚印的朝向,因此,卷宗上推断这人在翻墙后发现是顾家宅子而放弃偷盗,直接离开了。

    若是没有模糊,那所有人都会看清楚,这脚印是朝着宅子外的,是有人从里头翻出来时留下的,但边上没有翻进去的印子,足以推断,那人进去时还不曾落雪。

    在顾家里头待了那么久,却没有一人发现,而顾家亦无失窃,那就太可疑了。

    蒋慕渊庆幸之余,又不由担心,能一夜之间偷了数家,这贼人很有本事,他离开之时没有发现对方,应该是正巧错过了。

    这个人必须尽快揪出来,若不然,岂止是人心惶惶。

    他昨夜只图了财物,若往后再起旁的心思,那祸害就越发大了。

    除了现银,昨夜还丢了不少东西,这些并在一块数量不少,只一人是搬不走的,在胡同口应当有接应。

    蒋慕渊自己是从南边口子离开的,彼时没有发现不寻常的地方,贼人的接应极有可能是在北边了。

    如此,少不人使人在那一处打听,看看昨夜有没有人留心到什么。

    这般想着,蒋慕渊把卷宗往孙恪面前又推了推:“若是图钱,这些物件都要出手的,你帮我跟典当行里打声招呼。”

    平远侯老夫人手中的德隆典当行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他家发话,同行都会警醒些,只要东西出现,都会有风声。

    孙恪轻轻敲了敲卷面,似笑非笑道:“打招呼简单,但你得告诉我答案,顾家墙脊上的脚印到底是不是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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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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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