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被寿安抢先了
慈心宫里的动静,瞒不过京里人的。
顾家姑娘被皇太后请进宫里去说话,本就让人琢磨着是否与永王府有关,等两位姑娘回来,赏赐又送到了西林胡同,一下子就更引人注目了。
乌太医就住在西林胡同,他得皇太后器重,告老之后依旧去慈心宫看诊,因而胡同里的住户对皇太后身边的内侍也算眼熟。
今日来送赏赐的是小曾公公,是慈心宫大太监曾公公的干儿子,这两父子跟向嬷嬷一样,极受皇太后信任,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那就能代表皇太后的意思。
由小曾公公来送赏,可见皇太后那儿是很喜欢顾家姐妹两人的。
在满京城的流言之中,皇太后的这番动作,无疑又给顾姑娘入皇家给添了重重的砝码。
秦夫人箍着抹额,靠坐在罗汉床上,绷着脸听底下人说话。
有几位官夫人,只知她与单氏交好,不知道她们闹得不愉快了,纷纷使人来她这儿探口风。
可秦夫人哪里会有什么新消息?
她比其他人清楚的多一点的,就是她亲眼看到小曾公公出入顾家了。
小曾公公来时去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能让他这般真心实意给笑容了,其中意思,当真是**不离十。
一回忆起小曾公公的笑来,秦夫人的心里就苦哈哈的了。
她之前笃定永王妃会不喜顾云锦出手打人,还给单氏扔了狠话,眼瞅着顾云锦要及笄了,她等着单氏反过头来求她的,哪里想到,事情竟然跟她想的全然不同。
那她要怎么办?
是死要面子,就此跟单氏一拍两散、再不往来,还是厚着脸皮去修缮关系?
秦夫人一时拿不出主意来,只能以“身体欠妥、还未拜访顾家”为由,先打发了那些来探听风声的。
而永王府里,永王妃的消息比他处快得多了。
她知道蒋慕渊回来那天,他与长公主都去过慈心宫,那天夜里,皇太后那儿就有人来听她的口风,她当即就把事情说圆了。
御书房里,三殿下提及京中模样最好的就属顾云锦了,她在给孙恪挑媳妇,自是好奇的。
而同时,安阳长公主为了柳媛来跟她讨过主意,她就趁着万寿园的机会,一并去看看。
彼时两厢没有打照面,她单方面看到姑娘们的争端,觉得柳媛那姑娘不好,便给长公主带过话了。
她倒是喜欢顾云锦的模样和做事,可孙恪提了蒋慕渊的心思,那她这个当长辈的就不瞎掺合了,免得乱点鸳鸯谱。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居多,传到皇太后那儿,与她老人家知道的状况都能对上。
若永王妃一味撇清顾云锦,那反倒会让皇太后多想,再者,她也不能说她“看不上”,顾云锦要进宁国公府,她来这么一句,岂不是又伤彼此和气、又伤人颜面嘛。
因而,今日赏赐送去,永王妃心里也尘埃落定了——蒋慕渊和顾云锦的婚事能成。
这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亏得彼时听了孙恪的话,缓了一缓,要不然她和永王爷兴冲冲地把事情提了,那蒋慕渊回京来,就尴尬透了。
连收场都不晓得怎么收!
永王妃暗暗后怕,长平县主却欢喜地来了。
“姑母!”长平满脸笑容,跟蝴蝶似的扑进来,晶亮着眼睛道,“我听说顾姐姐拜见过皇太后了,皇太后还赏了好些东西,是不是已经要定下了?”
永王妃拉着她坐下,道:“长平,你顾姐姐不是要跟恪儿定,是要跟阿渊那儿定,你出去别说错了。”
长平的笑容霎时间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永王妃:“不是……怎么会……”
“不是阿渊给恪儿打掩护,是恪儿给阿渊打掩护才对!”永王妃解释道,“你这孩子,又弄错了!”
长平惊讶,见永王妃不是说笑的,她失望极了:“我又弄错了?所以,顾姐姐不是要当我的嫂嫂,而是寿安的嫂嫂了?”
永王妃哭笑不得。
长平给了错误的讯息,险些出了岔子,永王妃起先是有点儿埋怨的,可后来依着孙恪的说法理了理,又觉得这也不能怪长平。
蒋慕渊没有说过,孙恪又替他瞒着,顾云锦直到今天慈心宫里被皇太后点拨之后都还懵懂得醒不过神来。
长平只知道孙恪让她办赏花宴请顾云锦,又几次帮着顾云锦说话,她得的讯息不全面,这才领会错了。
这会儿看长平又是失望又是难过的样子,永王妃反倒先笑了:“恪儿和阿渊是表兄弟,寿安的嫂嫂怎么就不是你的嫂嫂了?”
“这哪里一样呀!”长平撅着嘴,担忧地问道,“那我没有惹出麻烦来吧?”
永王妃道:“这不是都归了正途了嘛!”
闻言,长平放心了,可放心之余,又有些不甘心,哼哼道:“让寿安抢先了……”
永王妃笑得直摇头:“你跟寿安不比骑术、不比琴棋,却比谁先有嫂嫂,这是做什么呀?”
长平县主的脸红了红,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合得来的嫂嫂嘛!”
平远侯府里,十几年前子嗣一直不好,长平上头的几个哥哥都是襁褓中就夭折了,直到有了长平,小丫头一生下来就壮实,老侯爷夫妇和永王妃一道给她请了封号,皇太后定了“长平”两字,这后头添的几个儿子倒都平安长大了。
因而侯府里,长平是同辈之中最得宠的,可家中只有弟弟,她认知里的哥哥就是孙恪。
“姑母,”长平靠着永王妃,低声道,“您不知道,我和寿安最羡慕程家姐妹了,程家大嫂可好了,我们一直羡慕……”
肃宁伯府?
永王妃想了想,也明白了。
肃宁伯府也不容易,那些年,肃宁伯几兄弟都上战场了,妯娌们照看一群孩子总顾此失彼,就像程晋之,他是由两个哥哥带大的,而那几个小姑娘,小时候是亲娘伯娘婶娘,等程言之成亲后,就由他的妻子照顾几个小姑子。
新妇年纪不大,管得却是极好,小姑子们都亲近她。
大约是程家姐妹常常夸嫂嫂,说嫂嫂好,把寿安、长平一个两个都勾得心痒痒的,恨不能立刻有个好嫂嫂。
永王妃越想越好笑,拍着长平的背,道:“有恪儿在,我都不怕找不到儿媳妇,你还怕没有嫂嫂呀?再挑,我们再挑个!”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急不躁
夜色沉了。
顾云锦用过晚饭,先回东跨院去了。
抚冬对着烛光做针线,见顾云锦回来,起身来伺候,就被念夏一把拉到了一旁。
没有贾妇人帮忙,这里的动静是瞒不过抚冬的,念夏怕她一惊一乍的,先把事情跟她说了。
抚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转头直直看了会儿顾云锦,又转过来盯着念夏。
“你是说……”话音一出口,抚冬就觉察到她的声音重了,她实在是太惊讶了,一时没有控制住,她赶紧闭上嘴,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嘀嘀咕咕与念夏咬耳朵,“你是说,小公爷夜里会过来?在珍珠巷的时候,他夜里就来过两回?”
念夏点头,道:“我把口信递给贾大娘了,刚那里捎信,说小公爷今夜来。”
抚冬紧着眉头,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她心里乱作一团,想在屋里多走几步,又怕惹了自家姑娘厌烦,干脆推开念夏走出屋去,沿着庑廊来回走了三圈。
小公爷夜里来寻姑娘,这肯定是不好的,哪怕是白天也是不好的。
作为丫鬟,这种事……
这种事她除了帮姑娘瞒着,她还能怎么样呀?
皇太后都点拨了,想让姑娘嫁给小公爷,这门亲事不说板上钉钉,也是七八成的,她这会儿跳出来给姑娘惹是非,那她就是磕着脑袋磕傻了。
真正让抚冬烦闷的,其实是她的浑然不知。
小公爷夏日里都来过两回了,她都被严严实实瞒在了鼓里,还为了打马吊赢了两吊铜板而欣喜。
顾此失彼!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抚冬顿住了脚步,看向念夏。
念夏打小伺候姑娘,老子娘都是给将军府做事的,而抚冬是徐家的家生子,如今契书是落在姑娘手中了,但她明白自己跟念夏不同。
往日姑娘看着是待她们一样的,真遇到大事时,还是依赖念夏多些。
这是人之常情,抚冬不意外,却有些难过。
她上前拉住念夏的衣袖,道:“下回有什么事儿,别瞒我了好不好?我肯定是跟姑娘一条心的呀。姑娘说要扎马步,我就跟着扎,姑娘说要离开侍郎府,我就跟着走,我什么都听姑娘的……”
抚冬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念夏忙解释道:“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头一回,贾大娘叫你去打马吊,姑娘与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等小公爷来了才明白。等第二天再见到你,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犹豫着犹豫着,就一直到现在……”
抚冬抿着唇,她知道这事儿与念夏无关,都是做丫鬟的,姑娘不提,念夏也不会自作主张。
她想了想,转身进屋里到顾云锦跟前,道:“姑娘,您放心,奴婢肯定不会一惊一乍的。”
顾云锦正随手翻话本,闻言笑了:“那今晚你望风。”
抚冬忙不迭点头。
说是望风,但谁也不晓得蒋慕渊到底什么时辰过来,捎来的口信上并没有说明白。
相比起夏天,冬日的天色暗得早,外头已经黑漆漆的了,走动起来比夏夜方便许多,时间也更宽裕些。
许是今日要说的事情太要紧了,念夏和抚冬都有些坐立难安,等她们去看顾云锦,才发现自家姑娘也好不到哪儿去。
别看顾云锦一动不动坐在那儿,面前的话本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了,她的目光不晓得落在何处,早出神了。
烛火暗了暗。
抚冬起身,拿着剪子拨了拨灯芯,屋里一下子亮堂许多。
她正对着窗,烛光中,突然有一人影映在窗户上,她唬了一跳,剪子险些失手滑落,好在很快就稳住了。
指着窗户,抚冬冲念夏一阵挤眉弄眼。
念夏一时没有领会,等她看向窗户时,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来人敲得很轻,哪怕是在清冷的冬夜里,这声音也极小,传不开去的,也大抵是心里记挂着,这声音无限放大,如擂鼓一般,惊得顾云锦猛得坐直了。
念夏轻手轻脚去开门,果不其然,外头是蒋慕渊,她赶紧侧身把人让进来。
抚冬依着安排,回了她住的屋子,那屋靠近与正院相连的月洞门,万一有什么动静,她能尽早发现。
蒋慕渊站在中屋,没有立刻往里头走。
为了动作方便,他外头没有裹斗篷、披风,一路过来,身上带了不少寒气。
他倒是不觉得冷,反而胸口滚烫滚烫的,可他不想寒气冲着顾云锦,便多等了会儿。
念夏从里头端了盏热茶出来,蒋慕渊接过来暖手,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念夏身后侧的顾云锦。
顾云锦站在落地罩边上,原就不甚清晰的思路在对上蒋慕渊的视线时,更加乱成一团了,她用力抿了下唇:“里头暖和些。”
说完,她转身又回里头去了。
蒋慕渊饮了热茶,不疾不徐跟着顾云锦往里走,在木炕的另一侧坐下。
顾云锦收在袖口里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
前两回,蒋慕渊也是这么与她说话下棋的,她彼时坦荡,不觉得有任何旖旎,如今心虚,分明是隔了一张几子的,却好像变成了紧挨着似的。
明明,从前在白云观里,共撑一把伞,她都能心平气和地与他絮絮叨叨说上一大段的……
蒋慕渊读到了顾云锦的回避,他倒是不意外,小姑娘突然之间被点透了,进退不安是肯定的,但肯坐下来与他开诚布公地谈,就是好事了。
可眼下看来,她还是太紧张了些。
蒋慕渊扫了一眼屋里摆设布置。
布局与珍珠巷里的差不多,只是架子上的东西几乎都不同了,他寻到了棋盘,起身取来摆开,把棋篓推到顾云锦手边,道:“先下棋吧,不是说寻到破解棋局的法子了吗?”
纵横之间,黑白子依次落下。
前面百手是前回下的,顾云锦来回研究了许久,哪怕思绪还混着,也能按部就班地落子。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清脆的落子声,不轻不重、不急不躁。
顾云锦在这落子声中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目光沿着那执棋的手指缓缓而上,最终落在蒋慕渊的脸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试着将我放在心上
一转眼小半年了,顾云锦却很难从“胖了瘦了”之中去判断蒋慕渊的变化,但她隐隐觉得,现在的小公爷让她更熟悉些。
仿佛是被冬季的寒意拂过,少了夏日里的直爽,而更添了一份沉静。
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飘着细细雪花的白云观,屋顶树梢的积雪没有散尽,视线所及之处,白雪与青砖混在一起,清冷、安静。
顾云锦适应这样的氛围,这让她想到了彼时那个临终前有什么说什么的自己,她能对并不熟悉的偶遇的蒋慕渊说那么多“遗言”,那此刻,她也一样能好好地把自个儿的想法都说明白的。
不用着急,也不用忐忑,只要认认真真下棋,认认真真讲述。
棋盘上的黑白子已经成了蒋慕渊离开前的样子了。
顾云锦的情绪渐渐放松,蒋慕渊看在眼中,不点破,也不催促,只等她落子。
黑白交错落下,顾云锦下得很顺,她本以为,虽然每一手她都做了几种应对方法,但两人棋力差异大,经过几十手之后,她想出来的破局之法会被蒋慕渊的棋路所打破,可一直下到终盘,都没有出现让她措手不及的状况。
如此终盘,不用数,顾云锦也晓得是她赢了半目,但她更清楚,会这么波澜不惊地下完,是蒋慕渊对她的落子了如指掌,他在顺着她下。
顾云锦抬头,看向蒋慕渊。
蒋慕渊收拢棋子,唇角含着淡淡笑意:“本就懵懂混沌,我再用棋局把你的思绪搅浑了,便是哄得你应了,也跟趁人之危似的。”
顾云锦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先一步捅破了窗户纸:“皇太后的意思,真的是想让小公爷娶我吗?”
如此直白,如此坦率。
蒋慕渊的笑容越发浓了,他沉沉看着她,道:“是我想娶你,皇太后答应不答应,我都想娶,幸好她答应了。”
“为什么?”顾云锦又问,话出口了,她大抵能猜到答案,左不过“喜欢”二字,她只是不明白,满京城那么多姑娘,蒋慕渊为何会喜欢她?
四目相望,她能从他的眼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样子,但她却看不穿蒋慕渊的情绪,眼底幽深,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水。
蒋慕渊把棋盘归到远处,重新在几子边坐下,正色道:“年初时,圣上就与我提过婚事,我并不满意当时的人选。
只是我也清楚,以我的年纪,不管我是否愿意,我都该娶亲了。
后来,我遇到了你,如果新娘是你,我甘之如饴。
如果你坚持不答应,那我可能不得不去娶别人了……”
别人……
那个别人是指柳媛吗?
顾云锦拧了拧眉,她是知道的,蒋慕渊说的都是真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从前,他就是在这一两年里娶了柳媛,而这个妻子,并非他自己选的。
十年后的白云观,提起柳媛时,蒋慕渊只用“处不来”三个字概括,他没有多说柳媛一句不好,但今生顾云锦与柳媛接触过,能体会到这种“处不来”。
哪怕,她作为旁观者,体会到的可能远不到一成。
明明白天时,她还琢磨过要想一个法子跟寿安讲,别让柳媛进宁国公府,毕竟蒋慕渊帮了她那么多,她不希望他重蹈覆辙,再经历一遍糟心的婚姻,可把改变他婚事的钥匙搁在她的掌心里时,顾云锦却犹豫了。
目睹蒋慕渊下火坑,她自问做不到,可自己飞扑进去以身阻拦……
一瞬不瞬的,蒋慕渊凝着顾云锦的眸子,柔声道:“我一直想,再过许多年,你也能像现在一样肆意,想说什么都能说,想动手教训人,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顾云锦的睫毛颤了颤。
肆意,她上辈子最缺的就是肆意了。
她对杨昔豫和杨家眼不见为净,做甩手掌柜,但若是肆意,她真的没有品尝过。
这辈子,她想要肆意而为,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暂做周旋,是蒋慕渊一次又一次地替她前前后后安排好,还怕她打杨昔豫打得不够畅快。
她的肆意,全是蒋慕渊在支撑的。
顾云锦一直明白这一点,她感激,她无从回报,直到今日她才明白,蒋慕渊想要的回报是“喜欢”。
她能够回报吗?
蒋慕渊的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靠着几子,看着顾云锦道:“你讨厌我吗?”
讨厌吗?顾云锦想,应该是不讨厌的。
那喜欢吗?
三姐姐说她不开窍,说她迟钝,顾云锦也知道说得对,她前生懵懂,以为她对杨昔豫的那种情感就是喜欢,直到后来琢磨过来,才晓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可正确的又是什么样的?
嫂嫂见到哥哥就欢喜得眼睛都亮了,三姐姐说的“酸甜都是他”,那样的喜欢,她现在又实在领悟不得。
樱唇嗫嗫,顾云锦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只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怕不懂什么是在乎一个人,喜欢一个人。”
话一出口,她不禁想,这话其实不妥当,尤其面对着的是一个直白向她坦露心迹的人。
她以为他会失望、会受伤,可当她看向蒋慕渊的眼睛时,却发现他的眼底依旧含着笑。
他就知道她不懂,这个答案是他意料之中的,蒋慕渊抬起手,指尖落在顾云锦的额发上,轻轻地拨了拨,动作轻柔:“不懂就不懂吧,但试着将我放在心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云锦顺着蒋慕渊手指波动的方向点了点,等她醒悟这个动作与点头一样时,反悔的话就不好再说了。
蒋慕渊的笑意更盛,从眼底溢到眉梢,像是烧着水的炉子,咕咚咕咚的要沸腾起来。
他从荷包里取出了一把糖,摊着手心递给顾云锦。
顾云锦看着那糖衣,扑哧就笑了:“我又不是皇太后。”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天只能吃一颗,”蒋慕渊的唇边也勾着个笑,“你当然不一样,你能吃好多颗。”
顾云锦再也压不住,支着脸颊,笑弯了眼,她接过去了,剥了一颗含在嘴里,道:“很甜。”
当然是甜的。
蒋慕渊哪怕不尝,也知道很甜。
这样甜的小姑娘,就应该一直泡在蜜罐里,不叫她尝一点苦,也舍不得她尝一点苦。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见过的
无论是面对顾云锦,还是面对顾云齐,蒋慕渊即便有把握,但也不敢说是十拿九稳,此刻,悬在心尖上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他才总算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微黄的油灯光映得顾云锦的脸颊盈盈如玉,她似是极喜欢那糖果的滋味,舌尖抵着糖粒翻着,连带着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
蒋慕渊看在眼中,哑然失笑,想伸出手指去点她的梨涡,强压了一番,终是忍住了。
小姑娘才应了他的,这会儿就别再惊她了。
蒋慕渊把视线从顾云锦的面上移开,定神观察起了这间屋子。
他之前心思全在顾云锦身上,只匆匆扫了一圈,寻了棋盘就作罢了,这会儿才算是认真观察起来。
珍珠巷的东跨院,蒋慕渊只去过两回,并在一块,他在里头待的时间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可这会儿回忆起来,他能清晰地记得那边与此处的不同。
布局虽相似,但差异也极多。
他让听风搁在珍珠巷库房、后又被贾妇人送到顾云锦屋里摆起来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搬来这儿。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顾云锦原就是借住珍珠巷,东西是暂摆而不是赠送,蒋慕渊当时也没有把窗户纸捅破了,顾云锦断断不会拿那些的。
蒋慕渊知道这一点,可真的一样都瞧不见,还是有些烦闷的,甚至恨不得让人立刻就送过来给她全添上。
好在,他心里想归想,到底没有真昏了头。
角落里的那盆水莲还养着。
蒋慕渊站起身,走到花架旁低头看那盆水。
入了冬了,水莲不似夏日生机勃勃,微微有些奄,倒是水里的小鱼还在,蒋慕渊拨开莲叶就看到了。
顾云锦也起身过来,垂眸看着那缓缓摇着尾巴的鱼儿,道:“前回小公爷让我们打理珍珠巷的小花园,当时简单收拾出来了,搬出来之后,就不好看顾了。”
花园虽小,但收拾齐整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有石有水,照顾仔细了,一年四季也都是好景。
可惜,头一个夏天,花卉还没有完全扎根,也就没有盛开,她只闻了秋日丹桂,其他季节的模样,却是看不到了。
蒋慕渊垂着眸子,视线落在顾云锦乌黑的长发上,道:“贾大娘不擅长那些,听风请了人照看的,况且,你们原本也住不到来年。”
为了让受了火灾的百姓能过冬,受损的胡同都是日夜赶着重建的,连一片焦黑的北一、北二胡同都能建好,何况只是小修的北三胡同。
前两天,贾妇人已经陆陆续续往北三胡同里搬东西了,她说的是舍不得胡同里一道患难的邻居,她一个人住,也无所谓宽敞不宽敞,她喜欢北三胡同的热闹。
沈嬷嬷去看望过,和邻居们讲了会子话,晓得那儿一切都顺畅的。
若长房没有进京,那眼下,她们大概也已经搬回去了。
蒋慕渊又道:“宅子就在那儿,你若想看,什么时候都能过去。”
顾云锦正为了“原也住不到来年”点头,这后半截话一出,她不由一怔,感觉点头又点岔了。
先前那么要紧的事情,她都没有反悔,现在这样的,似乎也没有反悔的必要。
脑海里浮现的是“将错就错”四个字,可定下心来想,当真是“错”吗?
蒋慕渊那般与她说了,她原就是拒绝不出口的。
婚事搁在眼前必须有抉择的并不是蒋慕渊一个人,顾云锦自己也是一样的,她很快要及笄,也不得不说亲了。
既然一定要有那么一个人,那就想顾云思讲的一样,若是小公爷,不也挺好的吗。
起码,彼此都不排斥这样的单独相处,起码,能写信能下棋,不至于“处不来”。
想通透了这一点,顾云锦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口中的糖果都化了,牙尖上还留着些许甜滋滋的味道,她用舌舔了舔,转身又回几子边拿了一颗,剥了送进嘴里。
蒋慕渊的视线追着她,见她嗜糖,不禁笑了。
他以后出远门要多捎带些糖果了,除了慈心宫里的那一位,顾云锦也是个离不得糖的。
顾云锦也不怕他笑,是蒋慕渊自己说的“你一天能吃好多颗”,她又拿了一颗,摊手递给他:“小公爷不来一颗吗?”
蒋慕渊并不喜甜,百合绿豆糕那样的清香微甜对他来说是正正好的,而糖果就有些腻了。
可顾云锦都递过来了,他又实在不想拒绝,便伸手去取。
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顾云锦的掌心,蒋慕渊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心里也有些细细浅浅的印子。
蒋慕渊习武,对这些印子自然不陌生,定睛看了两眼,问道:“除了骑马,还在学棍法?”
顾云锦微愣,顺着蒋慕渊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掌心,这才明白过来,缰绳和木棍都在她的手上留下了印记。
“原不是学棍法的,是学舞枪,”顾云锦莞尔,道,“哥哥们怕我伤着自己,就先让我用棍子,我学得还不错的。”
将门的姑娘,只要不是生活在边关,大部分都是只学了骑马,像寿安那样的还学过些花拳绣腿的都是少数,但镇北将军府不同,顾家的女儿都是在北地长大的,有不少高手。
前世的顾云锦是个异类,她幼年时就不喜欢那些,勉强有个花架子,是个假把式,等进京之后就全部丢下,只学琴棋书画,全然不像一个将门姑娘。
而今生,她醒来就练扎马步,就是希望能有强健的身体,能有硬拳头。
“顾家的枪法凌厉,学好了极其厉害。”蒋慕渊笑道。
顾云锦抬眸看他,问道:“小公爷见过我顾家枪法?”
蒋慕渊没有立刻回答,就像是回忆了一番似的,而后,笑意越发浓了:“见过的。”
顾云锦刚想问他看的是顾家里哪一位舞枪,还未出口,就见蒋慕渊指了指木炕上的话本。
那话本是她在等蒋慕渊时打发时间的,起先搁在几子上,棋盘搬出来之后,就随手放在木炕上了,顾云锦一时没领会蒋慕渊指话本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总不能真醉了
蒋慕渊拿起那话本来,含笑与顾云锦道:“你上回信上写的那些话本故事,我看着很有意思,回京后就问寿安借了全套的来看,读完之后,比照你写给我的,我有一处不解,一直想不明白。”
顾云锦为了把完整的故事转述到薄薄几张纸上,把那两套话本来回翻看了几遍,起承转结,心里明明白白的,她想来想去,她转述的内容与整个故事并没有出入,蒋慕渊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明白了。
她抬起头来,直直看着蒋慕渊,等着他提出来。
蒋慕渊看她,顾云锦那双乌黑的眸子跟点了漆似的,他笑道:“故事进展没有差异,只是主角的感情戏都不见了……这是为什么?”
他看得清明,随着他举着几个例子问她,顾云锦有一瞬的晃神,但从头到尾,她的眼中并没有尴尬,只是有些无措。
蒋慕渊吃不准顾云锦会给出的答案。
他知道顾云锦对他没有那些防备,也完全不开窍,而且,在他面前,顾云锦曾直白地怀疑杨昔豫和石瑛有关系,也能坦荡地说杨昔豫和阮馨的往来,那她应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写”,也不会觉得一个姑娘在给一个男子的信上写他人、哪怕是故事里的主角的情感会显得不妥当。
因而,蒋慕渊很是好奇,顾云锦到底是为什么去掉了那些原作者花了大笔墨来描述的情感。
顾云锦抿了抿唇。
若是在皇太后点破她之前,蒋慕渊来问这个问题,顾云锦的答案真的十分简单,她不写,是她觉得那些不如她写下来的内容重要。
话本多长呀,故事哪里能完全塞到信纸上,自然有取舍,她取了她认为最推动故事的线来给蒋慕渊讲述,仅此而已。
可这会儿话都说穿了,蒋慕渊再问,顾云锦不确定她这个答案是否合适了。
顾云锦迟疑了片刻,捏着指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蒋慕渊认真听她说完,真是哭笑不得。
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这个答案,确实像是顾云锦会有的。
蒋慕渊笑了一阵,他很想伸手揉揉顾云锦的额头,甚至想要抱抱她,可见她无措得有些谨慎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把手中的话本卷成了卷,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敲:“你呀……”
他没有用上一点儿劲,顾云锦自然也不会觉得痛,只是有些痒,见他笑容里满是无可奈何,丝毫没有怪罪,她便放心了。
笑过了,蒋慕渊凑近了些,低声道:“你既答应了,那我明日就禀了皇太后和我父母,你也跟你家里说好,别等保媒的人来换庚帖了,你们还把人赶出去。”
能帮蒋慕渊保媒的人,身份定然高贵,哪个敢赶人出去?
蒋慕渊这么说,不过是笑话她罢了。
顾云锦心里明白,不由嗔了他一眼,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这一眼有千般万般的风情,蒋慕渊被她嗔得心乱,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胭脂芬芳,如醉人的陈酿,叫他有些微醺。
蒋慕渊轻咳一声,站直了些,转头看了眼窗户。
窗户紧闭着,外头漆黑,自是什么也瞧不见,他想,这么深的夜了,他也该走了,总不能真醉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蒋慕渊道。
顾云锦没有顾着时辰,听他一说,下意识瞥了眼西洋钟,才发现真的是深夜了。
她送蒋慕渊往中屋走,才想起来问:“小公爷怎么寻到我院子的?”
蒋慕渊道:“寿安来过。”
他答得简单,因着是夜里,宅子里的院落再多,住了人、点着灯的也就那么几处,他知道大致方位,就能寻到四房住的院子,再落到东跨院,就容易多了。
不过,也的确比珍珠巷麻烦些,毕竟要避着顾家巡夜的下人,也要当心不叫顾家习武的几兄弟听见动静。
念夏轻轻打开门,左右来回张望了两眼,又往抚冬那里看。
抚冬坐在窗边,一直盯着主院,此刻朝念夏点了点头。
念夏这才侧过身让蒋慕渊出去。
寒风吹进屋里,蒋慕渊柔声与顾云锦道:“外头冷,别送出来了。”
说完,他整个人扎进了寒风里,顾云锦刚从屋里探出头,就见那矫捷的身影越过院墙。
念夏拿着帕子要去擦墙,还未走出去,就突然听见抚冬抬高的声音。
“奶奶怎么来了?”抚冬整个人扒在窗沿上,小脸不晓得是慌的还是叫冷风吹的,白惨惨的。
念夏被唬了一跳,赶紧收起帕子,把顾云锦往屋里推。
顾云锦亦是惊讶,转头见蒋慕渊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当即便往里间走,站在中间转圈看了一周。
几子上还摆着两只茶盏,一看就是有人来过的,她想也不想,抓起蒋慕渊用过的那一只,倒扣到桌上茶盘里。
好在要收拾的东西不多,等抚冬陪着吴氏过来,屋里已经瞧不出半点端倪了。
顾云锦迎吴氏,道:“嫂嫂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呀?”
“还不是你哥哥!”吴氏笑道,“他担心你担心得翻来覆去的,我跟他说了,再大的事情等天亮了再说,他就等不及,我只好过来看看,你若是歇了我就回去,你要是没有歇着,那我们就说会儿话。”
吴氏话里对顾云齐颇有嗔怪,但语气之中又透着夫妻间的亲昵。
顾云锦不由叫这份亲昵逗笑了。
她想到蒋慕渊让她试着将他放在心上,她虽不知道从何入手,但嫂嫂这样的,就是把哥哥给放在心上了吧。
让她好奇,也颇为羡慕。
吴氏拉着顾云锦坐下:“浑身上下还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还没打算歇的,这是还在想皇太后说的事情?”
衣着整齐是因为跟蒋慕渊说话,这个答案自是不能告诉吴氏的,顾云锦便顺着应了,道:“是一直在想。”
“你哥哥今天下午去见过小公爷了……”吴氏道。
顾云锦诧异,哥哥见过小公爷?他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为何哥哥回来不提,刚刚蒋慕渊也一个字都没有说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能拿他怎么办
吴氏却是听顾云齐说了的,蒋慕渊的那番话让她这个当嫂嫂的都触动不已,不过,小公爷既然要亲口说服顾云锦,那当兄嫂的就不抢先。
往后顾云锦若真和蒋慕渊做了夫妻,有什么事儿,也该由他们自己说明白。
夫妻相处,沟通是最要紧的,其他人只能打边鼓,却不好越主代庖。
吴氏含笑看着顾云锦,道:“他之后会寻你说的,你不用现在就拿定主意,且听他说了,你自己的想法,也当面与他说明白。”
顾云锦动了动唇,她原本想告诉吴氏说自个儿已经定下了,被嫂嫂这么一讲,又只好全部咽了回去。
她总不能说,蒋慕渊已经来与她说过了吧……
他想说的,她要答的,就在吴氏“后脚”过来的“前脚”,在这间屋子里,两个人都说好了的。
顾云锦垂眸,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提。
事情都这样了,她这会儿多嘴,那顾云齐当真是一整夜都要睡不着了。
吴氏又陪着顾云锦说了些琐事,见小姑娘一切如常,并没有被今日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回不过神来,这才放下心,起身道:“你睡吧,我也回去了。”
抚冬送吴氏回正院,确定一切无异之后,念夏捏着帕子跑到墙边,把刚才来不及擦掉的鞋印给抹了。
隔天一早,顾云锦活动了筋骨后去了徐氏屋里。
徐氏靠着引枕,眼下有些青,整个人精神并不好。
顾云锦看在眼中,趁着吴氏与徐氏说话的工夫,低声问沈嬷嬷道:“太太昨夜没有歇好?脸色怎么这般差?要不要请乌太医来看看?”
沈嬷嬷赶忙拦了她一把:“乌太医前两天才刚来过,姑娘莫急,太太不是夜咳没睡好,就是……就是担心姑娘。”
顾云锦闻言一怔,再看了徐氏一眼,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桩婚事,徐氏不知她与蒋慕渊的那些往来,惊讶多余欢喜。
明明揪着心,徐氏也只是闷着,没有一遍一遍来问她答案,这是怕给她压力,迫使她在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就急匆匆下了决定。
顾云锦抿唇,既然她已经有答案了,还是早些说好了,免得再叫家里人挂心。
“我想过了,皇太后都先提了,那我们就应了吧。”顾云锦道。
闻言,徐氏和吴氏都转过头来,神色紧张。
“不是说好了不着急的嘛!”吴氏拧眉,“你且听听小公爷说什么。”
顾云锦眨巴眨巴眼睛:“左不过那么几句话,自是什么好听说什么了,就算说得不好听,我能拿他怎么办?眼下说得好坏,与将来好坏也无关。”
这倒是实在话。
姑娘家挑婆家,就跟投胎似的。
求娶时说得天花乱坠,往后做不到的也大有人在。
况且,那是小公爷,说得不好,也不能像对杨昔豫一样拿扫帚打出胡同去。
徐氏还要劝顾云锦再等等,正巧顾云齐进来,她就看向继子,想听听他的想法。
顾云齐听闻妹妹已然答应时,面上有些恼,怎么能轻而易举就应了?
可转念一想,既然是要应了这门亲事的,那晚应不如早应,也免得叫蒋慕渊来哄顾云锦点头。
他家妹妹懵懵懂懂的,几句话就会被诓了走。
一想到那场面,顾云齐就牙痒痒的。
“我早些定了,太太与哥哥也好睡得安稳,”顾云锦道,“你们翻来覆去的,倒显得我这个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跟缺心眼似的。”
徐氏憋不住笑,嗔了顾云锦几眼,让沈嬷嬷去给单氏捎话。
单氏刚用了早饭,得了信,一面看顾云思做女红,一面低声与身边的叶嬷嬷道:“进京之前,我还一肚子的担心怕给云锦说不到一门好亲事,不止叫外头说我这个当家做主的伯娘不厚道,还要让云思在婆家没脸,可没想到,云锦有那个好造化,到头来,倒是云思要拖了云锦的后腿了。”
叶嬷嬷笑道:“都是一家姐妹,您提后腿前腿的,反而要伤了姑娘们的感情。
小公爷那样的皇亲国戚,本就可遇而不可求,是我们六姑娘有福气。
官家里头,太师府是一等一的好门第了,傅家那几位太太那般和善,我们三姑娘嫁得也极好的。”
单氏本就是感慨几句,听了叶嬷嬷的开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云锦要及笄,宁国公府不会没有表示的,我们做好准备,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提,都要周全了。”
顾家在做准备,蒋慕渊也没有歇着。
娶亲是大事,而蒋慕渊这样的身份,只父母点头是不够的,还要有圣上的许可。
安阳长公主本有些犹豫,叫皇太后劝了,回去又反复思量了,也就松口了。
宁国公素来信任儿子,蒋慕渊自己挑好了,又求了皇太后首肯,那他也不反对。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圣上。
慈心宫的暖阁里,皇太后沉着脸与圣上道:“你要替阿渊做主,你也挑个好些的。柳家那个像话吗?真不是哀家挑剔她,万寿园里张口就惹是生非,还要动手打人,这样的外孙媳妇,哀家绝对不要!”
圣上听说了当日状况,被皇太后那话一堵,绷着脸道:“柳家的不好,那就再挑!满朝那么多公候伯府的姑娘,阿渊还挑不出一个媳妇来?”
“挑什么公候伯府!”皇太后啧了声,“将军府丢了谁的人了?人家几代守着北疆,血全撒那儿了。
她祖父战死还没几年呢,她父亲伤重病故,她伯父叔父现在还在北地,圣上看不上将军府,那加官进爵啊!
军功都在呢,以此封个镇北伯、镇北侯的,不就是公候伯府出来的姑娘了吗?”
圣上敛眉,沉声道:“母后!这种事岂可儿戏?”
皇太后哼了声,从引枕下藏着的荷包里取了一颗糖,动作敏捷地扔进了嘴里。
“母后!”圣上蹭得站起来,“一日只能吃一颗,您都第三颗了!”
“阿渊娶媳妇,你要管,哀家吃个糖,你还要管,你管得也太多了!”皇太后半步不退让,“日子没有滋味,还不兴哀家尝点甜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看脸
皇太后这般说话,落在圣上耳朵里,就跟胡搅蛮缠似的。
可胡搅蛮缠的这一位是他的母后,他质疑不得反驳不得,被皇太后明着暗着损了一通,只能转身离开。
庑廊下,蒋慕渊背手站在窗边,暖阁里的对话,他一字一句都听见了。
圣上反对这门亲事,蒋慕渊一点也不意外,若是二话不说就大手一挥答应了,那也就不是圣上了。
蒋慕渊往殿门处走了几步,半垂着眼帘等着。
圣上一迈出来就看到了他,脸上怒气更盛,只因此处是慈心宫才勉强压住了火气,瞪了蒋慕渊两眼,厉声道:“随朕过来!”
蒋慕渊跟着圣上到了御书房。
圣上在大案后坐下,沉沉看着他,道:“你给朕好好说说,你怎么就挑到顾家头上去了?那么多公候伯府的,你就一个也看不上?”
说辞都是准备好的,蒋慕渊不疾不徐答道:“那些公候伯府家的姑娘,许是幼时都见过她们哭鼻子的模样,实在……
顾家那个,我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很漂亮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舅舅,我以为您能理解我呢。”
这几句话,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看脸。
圣上额上青筋突突的,刚要张口骂他肤浅,却被最后一句堵了个正着,没有半点立场说蒋慕渊不对。
不管先皇在时多少不满,也不管现在皇太后多少埋怨,他就是宠着虞贵妃,就喜欢她,就觉得她数年如一日的漂亮,中宫皇后如虚设。
“你既叫朕舅舅,你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圣上气极,“朕一母同胞的姐妹就只安阳一个,你是朕唯一嫡亲的外甥,你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得?”
蒋慕渊上前两步,倚着大案,笑容恳切:“唯一嫡亲的外甥,您还不让娶个合心意的?我就只喜欢她,您不让我娶,改明儿她嫁别人时,我就抢亲去,抢回来了就是我的。”
“你还得意上了!”圣上抓起手边的折子就往蒋慕渊身上拍,“整日跟恪儿混一块,没学半点好,反倒是学了坏!”
圣上没用力拍,蒋慕渊也没有用心躲,挨了不轻不重的几下,圣上把折子一摔:“出去出去!看着就来气!”
蒋慕渊嬉皮笑脸的:“那我就当您应了,我这就去回了皇太后,让她请人保媒。”
话一说完,蒋慕渊抬脚往外走。
圣上在后头唤了几声就作罢了,也没有使人拦他,等蒋慕渊离开了,圣上偏头问韩公公道:“顾家那小丫头当真那么漂亮,能把阿渊都迷得神魂颠倒,还说要抢亲了?”
韩公公恭谨答道:“奴才问过慈心宫里的,都说顾家姑娘姿容出众。”
圣上阴沉着脸,道:“这婚事,你以为呢?”
“奴才厚颜说一句,”韩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小公爷喜欢,圣上给了便是,何必为了这么一桩事儿让小公爷跟您离心呢?抛开卫国公府,其他公候伯府的姑娘,也不见得就……”
圣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蒋慕渊离开了御书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脚步飞快,直到回到慈心宫,才慢慢压住了步伐。
皇太后见蒋慕渊回来,抬声道:“如何?”
蒋慕渊苦笑着坐下:“勉勉强强答应了。”
“他就是嘴硬!答应了还非要勉勉强强,”皇太后撇了撇嘴,与小曾公公道,“去请永王妃来。”
她早就想过了,既然京城里都说,那日万寿园永王妃是去相看的,那就是去相看的吧。
只不过,不是给孙恪挑正妃侧妃,而是替她老人家瞧瞧外孙媳妇。
如此一来,婚事妥了,流言蜚语也能说通了。
永王妃得了差遣,自是欢喜应下。
赶在腊月之前,十一月的最后三天里,永王妃的车架入了西林胡同,人进了顾家。
单氏猜到保媒人的身份不简单,但也没猜到会是永王妃,一时忐忑,叫顾云思安慰了几句才稳住了心神,一面去二门上相迎,一面又使人去知会四房的。
永王妃笑容满面,和善极了,到了徐氏那儿,对顾云锦一通夸赞:“皇太后十分喜欢你们姑娘嘞,一直念叨着投缘、讨喜,恨不能立刻就接回去当外孙媳妇了。”
徐氏谦虚了一番。
等顾云锦上前来见礼,永王妃才算是头一次仔仔细细看清了她。
前回万寿园,她在二楼窗户后头,虽然眼神不错,但到底不比近前,永王妃定睛一看,小姑娘五官端正漂亮,脸颊上浅浅的梨涡十分可爱,比她前回远望时还好看。
如此出挑的模样,也难怪蒋慕渊一眼就看中了,想方设法说服皇太后、圣上要把人娶回去。
永王妃简单问了几句,与单氏、徐氏道:“你们姑娘眼瞅着要及笄,又是马上就进腊月了,各处都忙碌,礼数规矩上不能亏待了姑娘,但客套话就能省就省了。换了庚帖,我送进宫里去,让真人好好合一合,能合得好,年前就定了吧。”
徐氏取了准备好的庚帖来,交给了永王妃。
永王妃并不多坐,起身回去复命。
马车刚离开,后脚消息就传开了。
西林胡同位于城西,原本离东街不算近,消息传到那儿也要些工夫。
可京里这几日都在猜测顾家姐妹进宫的缘由,作为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关心的话题,转瞬间就传到了东街上。
素香楼里,茶博士抬声道:“各位、各位!永王妃去西林胡同是取庚帖的。”
“庚帖?”有人惊呼,“是与哪位公子换庚帖?”
永王妃亲自出马,答案显然不会是小王爷,但能叫永王妃亲自去一趟,顾云锦那天还进了宫,那毫无疑问,对方是皇亲国戚。
众人猜测纷纷,若说是哪一位殿下娶妃,这议程又不太对,可若说是其他王府里的世子、公子……
“难道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有人拍着桌子站起来,声音激动,“顾姑娘与郡主好着呢!”
“长平县主还跟顾姑娘交好呢!兴许是平远侯府。”
“平远侯府的公子们年纪都跟顾姑娘对不上!”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四平八稳
二楼雅间里,孙恪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蒋慕渊坐在另一侧饮茶。
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动静传上来,孙恪听了会儿,笑着问道:“他们越猜越没边了,你不如下去往中间一站,明晃晃告诉他们跟顾姑娘换庚帖的是你,多风光。”
蒋慕渊不理孙恪的调侃,庚帖已经换了,皇太后允了会赶在顾云锦及笄前把议程都定下,左右不过这些天,京里就会知道答案了。
孙恪见蒋慕渊不接茬,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摆出一副气愤神情:“你知道这算什么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我费尽心思帮你周旋,你要抱得美人归了,我却成了倒霉蛋。
慈心宫去不得,王府里待不得,只能在这里躲着。”
永王爷原本就在琢磨孙恪娶亲的大事,因乱点鸳鸯而中途耽搁下了,眼看着回了正轨,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毕竟,与孙恪好得打小能穿一条裤子的蒋慕渊都换庚帖了,孙恪怎么还能继续当个光棍杆子?
有了前车之鉴,永王爷也不乱点了,只三五不时地寻孙恪问话,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孙恪被问得拔腿就跑,想去慈心宫里躲清静,偏偏皇太后近来对娶孙媳、外孙媳的热情极其高涨,这一回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永王爷那头。
小王爷实在无处可去,大冷的天,干脆躲进素香楼。
蒋慕渊挑眉:“卸磨杀驴?你是驴子?”
孙恪嗤笑一声:“咱两表兄弟,你娘跟我爹一母同胞,我要是驴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雅间里伺候着的亲随闻言纷纷背过身去,死命憋着笑。
蒋慕渊淡淡看了孙恪一眼,两人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个话题带开了。
说得简单些,这是表兄弟逞口舌之快,说得复杂些,便是大不敬。
蒋慕渊另起了话题,道:“早晚都要娶,你能拖得了几年?”
孙恪又岂会不知道这一点,如今永王爷和永王妃都随着他,只要他能把人选提出来,女方的门第又不是实在拿不出手,那都能谈得拢,若他一拖再拖,耗完了长辈的耐心,那就是永王爷夫妇直接拍板,定下谁就是谁。
“我这不是没有挑中的嘛!”孙恪叹气,“你见过的哭鼻子的姑娘,我也一个没拉下全见过,我有什么办法。”
蒋慕渊失笑:“就是一托词。”
“就算是托词也让你过关了,”孙恪压低了声音,“我原还猜你要折腾一番的。”
圣上的性子,孙恪也是清楚的,他甚至做好了准备,等蒋慕渊在御书房外跪上一两个时辰之后,再让皇太后去当救兵。
若皇太后收了信儿等不及,第一时间要赶过去,那他也要死死拦着。
毕竟,苦肉计嘛,总要跪上一会儿,让圣上有个台阶下。
哪里想到,蒋慕渊没有跪也没有挨罚,不轻不重被骂了几句,这事儿就妥了,叫一直等着消息的小王爷都吃了一惊。
“也许是我耍无赖,把圣上给唬住了,”蒋慕渊勾了勾唇,似笑非笑,“你眼下既然没有中意的,不如等来年开春,外放的官员回京述职,再看看他们府上有没有两厢合宜的。”
孙恪抿了一口茶,两厢合宜,这是最难得的,不止是他自个儿欢喜,也要姑娘家应允。
可哪家官员回京述职还拖家带口的?
孙恪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这理由不失为一个好借口,起码能让他拖到春天。
好歹能安心过个年了。
一个亲王府中的嫡子,憋屈成这样,除了他孙恪,也没谁了。
“总好过娶段保珊。”孙恪自我安慰般点了点头。
西林胡同里,单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庚帖交出去了,那就是贵人们都应允了的,断断不会出现什么八字合不拢的状况,这婚事板上钉钉。
单氏脚下生风,再跟徐氏、吴氏确定了一遍及笄礼时的议程,对着正宾的名字笑得合不拢嘴。
原是厚着脸皮仗着姻亲关系与傅家提了一嘴,如今看来,太师夫人与未来的国公夫人,谁也不落了谁的体面,彼此合适。
若是由秦夫人来当正宾……
单氏想,那可真是太委屈她们云锦了。
府里喜鹊登枝,人人欢喜,葛氏也觉得与有荣焉,抱着巧姐儿逗笑道:“我们姐儿要有一个国公夫人姑姑了。”
顾云熙从外头回来,刚巧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别扭,见母女两人看过来,他轻咳一声:“庚帖换了?”
“永王妃来换的,”葛氏把巧姐儿交给奶娘,凤眼一挑,“爷这会儿不担心了云锦连累云思了吧?说起来还是云思看得准,说四房要发达,一点都不假。”
顾云熙被葛氏说得面红耳赤,急切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葛氏当然知道顾云熙不是嫌弃四房,说出来也是逗着他玩,见顾云熙急了,她笑得越发开心。
顾云熙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由着她笑话。
葛氏笑归笑,也没有忘了宽慰顾云熙:“我们是头一年进京,各种事务都没有理顺,母亲还要准备云思的婚礼,又要安排云锦及笄,忙不开也不奇怪。等来年云思嫁了,母亲空下来之后,爷再细细问问旧事的来龙去脉,母亲大抵有工夫跟爷慢慢说了。”
顾云熙握着葛氏的手,点头道:“听你的。”
庚帖送进宫,皇太后和安阳长公主过目之后,就交到了燕清真人手中。
燕清真人推算之后,把结果写在笺纸上,交回了慈心宫。
皇太后眯着眼睛来回看了,评价道:“四平八稳,既然不冲,就依了阿渊吧。”
安阳长公主应了,回到宁国公府,便让人去寻蒋慕渊来,道:“你自己也看看。”
蒋慕渊接过来瞧了,笑道:“不是挺好的嘛。”
“并非上上配,你还能说这是挺好的?”长公主嗔了儿子一眼,道,“顾姑娘本身的八字就不旺,与你合在一块,也就只是个平稳……”
“平稳不好吗?”蒋慕渊在长公主身边坐下,柔声宽慰道,“母亲,前回我就跟您说了,我们国公府已然是一等一的矜贵了,要真合出个‘蒸蒸日上’之相,那才是真要慌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寒碜谁丢人
安阳长公主一怔,想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她这样的出身,哪怕自幼再受宠、再无法无天,也不会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前回被蒋慕渊点了两句,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明白的。
她垂下眼帘,又来来回回把笺纸上的批字看了几遍,叹息道:“是啊,平稳是极好的,既然定了是她,那就不能怠慢,及笄时该给的都会给她的。”
有了这句话,蒋慕渊放下心来:“母亲宽厚,我先替她谢过母亲抬举。”
“还要你替?”安阳长公主捶了蒋慕渊一下,“等她过门了自个儿会磕头,你护着这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为难她。”
蒋慕渊笑了。
长公主目光柔柔看着儿子,心里感慨万千。
小娃儿呱呱落地似乎还是昨日,一眨眼间就要娶媳妇了,做母亲的当真是五味杂陈。
对于儿媳妇,她其实没有那么挑剔,只要他们夫妻融洽和睦就好。
隔日,合婚的结果也送到了西林胡同。
夏嬷嬷放下笺纸,笑眯眯与单氏道:“夫人也知道,腊月事情多,我们王妃问了真人,说腊月初五是个好日子,不如就那天把小定过了吧?”
取庚帖时,永王妃就提过要加快脚步来把婚事定下,单氏此刻也不意外。
相较男方,女方放小定时反而事情少些,时间紧归紧,但也不会安排不过来,只是,日期与顾云锦及笄的日子离得不远,若不是腊月,单氏乐得大摆两场席面,可十二月各家都忙,她愿意铺张,还要考量客人们方便不方便。
如此,只能暂且委屈顾云锦了。
不过,有了这门高嫁的婚事,往后不愁没有风光的时候。
送走了夏嬷嬷,单氏与徐氏一道,迅速准备妥了,往顾云锦要过小定的帖子往各个府上送去。
虽不摆宴,但如此大事,总少不得知会亲朋好友一声,若得空,欢迎来观礼,若不得空……
人不来,礼肯定是不会少的。
顾云锦坐在屋里赶制女红,眼瞅着年关近了,她这个大闲人反倒是忙碌起来。
起先是帮着顾云思做针线,突然之间就被沈嬷嬷送了一堆料子来,全是不久之后她要用上的。
绣绷里绷着底料一模一样的大红锦缎,顾云锦绣了半朵并蒂莲,才慢慢有了些实感。
这是她自己的,不是顾云思的……
她跟着徐令婕练的绣活,那四年里也是用心学过的,不敢说活灵活现,但还是能拿出手的。
“念夏,”顾云锦把人叫过来,问道,“你看着如何?”
念夏答道:“姑娘绣得挺好的呀。”
顾云锦撇嘴:“我看来看去,总觉得怪。”
“您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不信您去问问三姑娘,肯定说您绣得好。”念夏道。
顾云锦莞尔。
抚冬回去看望家里人,刚进小街,还来不及走到家门口,就叫左右邻居们拦下了。
“表姑娘到底是说给了哪一家?”
“当真是初五放小定?”
抚冬模棱两可地哄走了人,只给了陈嬷嬷一人准话:“宁国公府的小公爷。”
陈嬷嬷在兰苑照顾了顾云锦四年,也是一直真心实意为姑娘考量的,因而抚冬不瞒着她。
“那就好那就好!”陈嬷嬷放心了,小公爷的名声那般好,是个良配。
等到了家里,抚冬的答案就没有那么明确了,只说了是“皇亲国戚”。
胡范氏喜笑颜开,与胡峰家的道:“娘,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抚冬跟着表姑娘一准没错,等表姑娘嫁了,那我们抚冬就是给皇家做事儿的了。”
“皇家是那么好伺候的?”胡峰家的瞪着眼道。
“表姑娘好伺候呀,”胡范氏道,“再怎么说,也比杨家好伺候不是?”
胡峰家的被堵了个正着。
胡范氏话赶话说到这儿,一桩要紧事儿浮上心头,拉着抚冬说:“豫二爷跟阮姑娘的婚期就定了腊月初五,跟表姑娘的日子撞上了。”
抚冬还不清楚这事儿,不由吃了一惊。
杨、阮两家赶着行大礼,腊月初五这样的好日子,选重了也不奇怪。
只是,杨家去阮家接亲、宁国公府至西林胡同放小定,两者的路线在东街的那一段是重合的,若时辰也一致,指不定就真撞上了。
抚冬回到顾家,赶紧把这事儿禀了单氏与徐氏。
单氏仔细一琢磨,道:“咱们什么排场,他们什么排场?撞了就撞了,谁寒碜谁尴尬!我们也别特特去跟宁国公府提了,倒显得我们心虚似的。你跟云锦说,我们不避讳。”
抚冬有底了,回来告诉了顾云锦。
顾云锦捏着针线,想着那句“谁寒碜谁尴尬”笑了半天。
顾家半点不慌,杨氏却是头痛欲裂。
她已经收到了将军府的帖子,上头明明白白写了,男方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腊月初五放小定。
“明明是昔豫与小公爷结识,怎么最后就便宜了云锦呢?”杨氏指着帖子与邵嬷嬷道,“早知道她有这造化,我何苦费心费力撮合她和昔豫,最后落得个里外不讨好。”
杨氏越说越气闷,不是为了杨昔豫,她怎么会失去了顾云锦的信任?
她照顾了顾云锦四年,小姑娘嫁了人,定不会疏远她这个舅娘,那她就能多和国公府往来了。
现在好了,顾云锦与她离心,杨家那儿,贺氏到现在还挑她的刺。
杨昔豫娶亲,杨家要有女眷去阮家接亲,原本杨氏最为合适,她是嫡嫡亲的姑母,是侍郎夫人,也是全福,哪里晓得被贺氏给拒绝了。
贺氏的理由很直白,说阮馨那么个出身,让杨氏这位三品淑人去迎亲,实在太过抬举了。
杨氏听了气得不行,这哪里是打压阮馨?这分明是在伤她的体面。
思及此处,杨氏把帖子一扔,恨恨交代邵嬷嬷道:“这事儿不用去提醒我娘家那儿,另备好了贺礼送去西林胡同,若是撞上了,也由着他们去。”
顾家给亲朋好友送帖子,这事早晚都会传到杨家去,只是,杨家的喜帖也已经发了,改日子改时辰都是不可能的,十有**会撞上。
邵嬷嬷心里一面想,一面暗暗叹息。
这回丢人要丢大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连攀比的勇气都没有
杨家里,新人要入住的小院里,大红的双喜窗花已经贴起来了,马脸的汪嬷嬷指挥着挂红灯笼。
汪嬷嬷是贺氏从娘家带来的,杨昔豫刚出生时,她还奶过小主子一年,因着这一层关系,即便是面对杨昔知、杨昔豫两兄弟,她都能硬气地指手画脚。
除了贺氏,谁也使不动她。
汪嬷嬷进屋子里转了转,满意地回了贺氏那儿,拱手道:“太太,都收拾妥了,只等阮家来人铺床了。”
贺氏绷着脸,没有应声。
汪嬷嬷这才注意到贺氏的情绪不对劲,她瞥了小丫鬟乘语一眼,示意她说话。
乘语苦着脸,低声解释道:“顾家那姑娘许给了宁国公府的小公爷,初五放小定,跟我们的日子撞上了。”
汪嬷嬷啐了一口:“美得她!她竟然嫁的出去?还跟我们撞日子?”
乘语垂着头不敢再接话了。
永王妃去取庚帖时,百姓们就把男方人选往皇亲国戚上猜测了,乘语当时也听说了些,但事关顾云锦,她自然不会到贺氏跟前来说道,免得引火上身被骂一通。
不过猜归猜,乘语确实没想到对方是宁国公府。
至于日子选重了……
腊月开头就这么一个好日子,重了也是很寻常的。
乘语这般想,却不敢这般说,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汪嬷嬷低声咒骂了一通,刚要与贺氏商量对策,外头就传来脚步声,是杨昔豫来了。
杨昔豫撩了帘子进来,周身的寒气,脸色也不见得多好:“母亲,我听说初五那天……”
话才起了个头,贺氏狠厉的一眼横过去,打断了儿子的话:“帖子都发了,你想如何呀?”
杨昔豫娶妻,贺氏不满意阮馨,在议亲上对阮家多有打压,但在杨家这儿,该讲究的排场还是要讲究的。
杨家在京城耕耘多年,势头不如从前了,但底子还在,要宴请的宾朋也有许多。
只是杨、阮两家扯皮,等拖拖拉拉定下了日期,离正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因而,贺氏在确定初五后,立刻就广发了帖子。
以至于他们根本来不及去打听会不会与别人家撞日子。
可这事儿,便是提前打听了,也一样避不开,宁国公府和顾家定的比他们还晚。
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撞了就撞了,偏偏,那厢是顾云锦,杨昔豫半年前还成天去北三胡同拍门呢。
贺氏越想越气闷,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了阮家以及阮馨身上。
若非阮馨和杨昔豫在三祥胡同出事,为了平息沸沸扬扬的流言,贺氏也不用收下这个不合心意的儿媳妇。
阮馨名誉受损,阮家想尽快息事宁人,在议亲之后,逼着杨家在年内把婚事办妥了。
贺氏起先不乐意,后来拉扯得烦了,想着干脆早娶进来早立规矩,把婚期提了上来。
“谁家娶媳妇不是精细地来的?你大哥娶妻时,从过小定到行大礼,我准备了一年多,全程顺顺利利的,没有一点岔子,”贺氏指着杨昔豫,道,“娶那阮馨,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了?要不是心急火燎的,我肯定要挑明年春末,那就不会有现在的状况了!”
杨昔豫熟知贺氏脾气,真让贺氏念叨起来,不把阮家骂个狗血淋头是不会歇气的,他只好插了一嘴:“迎亲的路线怎么办?”
新妇上轿、下轿的时辰都有讲究,杨家与自华书社相距不远,原计划在热闹的东街绕三圈,这样时间刚刚好,可现在,杨昔豫不太愿意绕了。
“不绕?”贺氏瞪他,“那也行,直接抬回来,就在大门口等着,时辰到了再下轿。”
花轿空等,对新娘而言极其尴尬,好似婆家不让她进门似的。
杨昔豫不想委屈阮馨,又不敢跟贺氏硬顶,只能退出来,把贺氏的那些抱怨不满都扔在了脑后,寻了小厮来吩咐道:“那天,你让人盯着宁国公府。”
他想,他只能随机应变吧,一旦宁国公府的出发了,他们就迅速离开东街。
夜里,杨昔豫吃了不少酒,明明马上要娶妻了,他却没有一点欢喜,摩挲着酒杯,他满脑子都是顾云锦。
他一直觉得他没有多喜欢顾云锦,表妹漂亮归漂亮,可他见过的姑娘多了,徐侍郎府里还有像画梅那样对他全心全意的,顾云锦一个小丫头片子,他没搁在眼里。
杨氏点拨他,说会给他拉线铺垫,让他娶顾云锦,既然是长辈安排,他又不讨厌表妹,那小模样瞧着也顺眼,他就答应了。
没有想到,他送平安符却被顾云锦装傻似的糊弄了两回,杨昔豫起了好胜之心,定要把她拿下,哪知道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丢人。
丢人丢到那个份上,又被石瑛设计一回,杨昔豫是彻底歇了折腾的心思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连石瑛那样的都会化身为蛇重重咬他一口,顾云锦真闹起来了,他还能挨得住?
阮馨出身是比不得顾云锦,但她对他实心眼,不会生出那些幺蛾子来。
毕竟,至今没有找寻到石瑛的下落,不晓得她是不是还躲在暗处,吐着信子,随时随地准备再咬他。
几月间自我安慰,杨昔豫满心满意都觉得娶阮馨挺好的,再说那顾云锦,流言缠身,嫁不出去可丢人了。
他欢欢喜喜等到了今日,突然间峰回路转,让杨昔豫一下子就懵了。
本以为在拒绝了他之后会嫁不出去的表妹,要小定了,若是个寻常官家子弟,杨昔豫还能比较一番,从家世、文采、书画上,寻到一个压制对方的地方,可那个人是蒋慕渊。
一个让他连攀比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初五那天,会被比较、被笑话的那个,不是顾云锦,而是他杨昔豫。
一想到那时候东街上的场面,杨昔豫就恨不能灌醉自己,这门亲事,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仅只有杨昔豫,阮馨也是一样的。
她心心念念着婚礼,本以为礼成之后,这半年里的纷纷扰扰都能过去,她能开始新的生活,可现实却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不是最闲的
顾云锦……
这个名字,对阮馨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她恨,她有多恨石瑛,也就有多恨顾云锦。
阮馨欣赏杨昔豫的才情,心生好感却也小心翼翼,是顾云锦让杨昔豫颜面尽失,满京城都知道杨昔豫想娶顾云锦而不得,被砸过书房,被打出胡同,百姓们都在看笑话,使得阮馨与杨昔豫定亲都像一场笑话。
石瑛原本想绑的是顾云锦,失手后换成了她,她在那场变故里是受害者,她是替顾云锦受罪的。
可当日状况,除了当事的几家人,外头谁也不知道。
徐侍郎府和杨家不想丢人,所以,那天就是她与杨昔豫之间的事,顾云锦彻底置身事外。
杨家能让阮家扯皮,也是因着这一点罢了,要不然,轮不到阮家讨价还价的。
心中的恨意,在一针一线准备嫁妆时,渐渐消淡了些。
中间起伏曲折都过去了,等嫁人后就都结束了。
阮馨盼着,却盼来了一个与顾云锦撞日子的结果。
她抱着嫁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么长的东街,她要怎么办?
杨家、阮家自有烦恼,不相干的百姓们反而是兴致勃勃。
婚礼的帖子前几天就发了,都晓得杨家会在初五那日娶媳妇。
酒楼茶馆里,时下最热的话题是猜顾姑娘要嫁哪一位皇亲,对追求过顾云锦的杨昔豫也就顺口提了两句,并没有多少关心。
其中不乏唱衰的,说杨昔豫好歹学问不差,将来极有可能金榜题名,顾云锦狠狠拒绝了,眼下能嫁的未必就比杨昔豫强。
皇亲?皇亲里有闲散的,更有纨绔。
两厢一对比,孰高孰低,还未可知呢。
这事儿热闹了好些天,若非各家都紧着银钱置办年货、准备过年,说不定还会有盘口来赌上一把。
直到有官家接到了顾家的帖子,答案出来了,所有人都震惊了。
宁国公府的小公爷,这还要比吗?比了还能有第二个结果吗?
之前就猜中了的人得意洋洋:“怎么说?怎么说!我就说是宁国公府,郡主和顾姑娘亲成了那样,肯定不简单的。”
这头还在说人选,那头一拍脑袋:“啊呀!初五!也是初五呀!”
帖子上是写了吉时的,等有门路的去打听了回来,所有人都知道,迎亲的与放小定的队伍是极有可能撞上的。
地点,东街。
本就热闹非凡的东街,又成了全城的焦点。
怕错过了好戏,不少客人拿着银子跟沿街的茶楼酒馆定雅间、定大堂,各家的掌柜都笑得合不拢嘴。
素香楼的位子最好,素来也最热闹,东家一脸抱歉地看着围过来的客人们,搓着手,道:“不是不接生意,而是沿街的雅间都定出去了,各位若不嫌弃,素香楼就在大堂里多支几张桌子,多摆几张长椅,大伙儿挤一挤。”
“雅间也能挤一挤呀!那么大的窗子,还怕多几个人看不过来吗?”有客人道。
东家哈哈大笑。
谁说雅间不挤,雅间到时候都会挤满了!
那么多公候伯府,那么多文武官家,但凡与顾家或是宁国公府相熟的,那都是第一手的消息,早就使人来定雅间了,在得知雅间不够用之后,还主动提出能与熟人并一并。
常年给小王爷留着的雅间,彼时都要进不少人的呢。
大堂的角落里,顾云熙扶着额头,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进京之后,他行事低调,他认得的人、认得他的人都很少,就算时不时出现在素香楼里,他也没有被人认出来过。
“六弟……”顾云熙偏头问顾云齐,“京里百姓的爱好,当真跟我们北地截然不同。”
顾云齐摸了摸鼻尖:“天子脚下,安康富足。”
这话说得极其含蓄,顾云熙听懂了,说白了就是“吃饱了撑着”,寻些消遣。
不似北地,整日里操心吃喝不足,担心敌人进犯,百姓们哪有心思关心他人琐事。
初四,阮家的女眷去杨家踩花堂,经过东街,引了不少人来看,互相猜着明日的状况。
翌日一早,东街上人声鼎沸,除了定到雅间的,其余想凑热闹的,都提前来寻个好位置。
酒楼茶馆迎来了好生意,走街串巷的货郎也小赚了一把。
“时辰差不多了吧?”程晋之站在窗边,问了一声。
孙恪抬眸,视线转了一周,吸气道:“我说,你们三兄弟一块来也就算了,怎么把三个妹妹都一块带来了?你门看看我,我就没管长平。”
程晋之摸了摸鼻尖,没吭声。
程言之笑眯眯给孙恪添了一盏茶:“县主一会儿若来敲门,小王爷您还能不让她进来?”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孙恪清了清嗓子,知道程言之他们也是叫妹妹们硬求的。
程四娘莞尔,道:“好像林琬也要来的。”
小王爷认得与长平整日一道玩的姑娘们,闻言不由一阵牙疼:“你干脆告诉我,傅家那个也要来。”
“傅姐姐不来,”程四娘答道,“傅姐姐要去西林胡同吃酒。”
傅家与顾家做姻亲,长辈们腊月忙碌,傅太师夫人要给顾云锦做正宾,傅家定了及笄那日过去,傅敏芝一个姑娘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两次都到场。
小王爷简直是啼笑皆非,等长平县主和林琬前后脚到了,他连连摇头。
他自问是闲散中的闲散,整天无所事事混日子到永王爷都放弃掰正他了,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不是最闲的那一个。
底下突然起了哄闹声,程晋之往下看去,原是杨家迎亲的队伍经过东街往自华书社去。
杨昔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大红的喜服却衬得他的脸色苍白。
他本就不会骑马,由小厮牵着,坐在上头装样子的。
若没有那么多人围观,他临时抱佛脚学的那点儿骑术还能唬唬人,如今被人瞧着,他心烦意乱的,只觉得随时都会摔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自华书社,一套议程之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把阮馨接上了轿子,队伍掉头回杨家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癞蛤蟆娶亲
鞭炮震天响,马儿略有些惊,并不好控制。
亏得牵马的小厮是个行家,稳住了坐骑,才没有让杨昔豫当场丢人。
小厮凑近前,道:“爷只管坐稳了,不碍事的,宁国公府那儿有人盯着,一有消息就来禀,应该不会碰上的。”
鞭炮声中,小厮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杨昔豫听到了几个词,大体猜到了他的意思。
只是,这一刻,他的想法已然改变了。
一想到东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他根本不想在东街上绕圈打发时间了。
哪怕心里有准备,在亲眼看到那些人群之前,杨昔豫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看。
不止街边,沿街商铺的二层、三层都涌了不少人,一个个瞪大眼睛就瞧着他,杨昔豫觉得,他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起哄。
杨昔豫恨不能立刻回府去,吉时未到,就让阮馨等着,礼成之后,他哄哄就是了。
大好的日子,阮馨难道还会跟他耍性子置气不成?
不管怎么说,肯定好过被那么多人围着看。
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的,迎亲的队伍回到了东街上。
杨家的丫鬟们抬手撒着糖果铜钱,引得人群越发涌上前来。
人多又拥挤,东街上水泄不通,队列花了大力气才前进了一小段。
另一厢,永王妃心情愉悦地从宁国公府出发,她今日插簪放小定,按说排场比不得别人亲迎气派,但蒋慕渊的身份不一般,皇太后又看重这门亲事,定礼的单子开了厚厚一册子,这会儿要一箱笼一箱笼地送去西林胡同。
杨家盯梢的小厮急忙往东街上赶,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在人群里拨开了一条路到了杨昔豫跟前,大喘着气要说话。
其实,哪怕他不说,杨昔豫一看到他也知道情况了。
攥紧了马缰,杨昔豫要快些穿过东街,可围观的百姓又哪里是容易糊弄的?
会盯梢的可不止是杨家,跑街窜巷的小贩们也一早就盯着了,得了讯息,赶紧知会左右,要拦住杨家的队伍,不让他们轻易出了东街。
那么多人来看戏,永王妃还未登场,怎么能叫杨昔豫溜走呢?
他溜了,那他们摩肩接踵挤破头不就白费工夫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消息传遍了整条东街,翘首期盼的看客们晓得好戏即将登场,霎时间就亢奋起来。
杨家的人手不足以应付,被围困在中央,连抬花轿的轿夫都要站不稳了。
“呦!水边的癞蛤蟆要娶妻了!”
突然之间,高亮的声音传来,话音之后,是大笑之声。
杨昔豫涨红了脸,循声看去,在一家酒肆的二楼窗边,看到了田公子与他几个友人的身影。
这可不是冤家路窄,分明是田公子他们故意来落井下石的。
杨昔豫进不得退不得,今日又不合适与人斗嘴,只能硬生生接下了这番笑话。
围观的百姓里,有一些不晓得“癞蛤蟆”典故的由来,交头接耳地询问,自有人替他们解惑——当日书社咏荷,田公子以荷比顾姑娘,杨昔豫就是水边的癞蛤蟆了。
东街上笑声阵阵,却全是哄笑之声。
杨昔豫坐在马背上,尴尬极了,轿子里的阮馨同样不好受。
轿夫站不稳,轿子晃得厉害,她被摇得晕头转向,这也就罢了,外头那些哄笑全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又跟刀子似的划在了她的心中。
明明是她出阁的好日子,明明是最风光的亲迎,阮馨听到的不是祝福,而是哄笑。
为什么不快些走?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被人围观笑话?
阮馨深吸了一口气,想到的是上轿之前阮老先生对她说过的话。
阮老先生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好是坏,她一人走下去,阮家在杨家跟前是无能为力的。
阮馨那时刚蒙上红盖头,视野里的红色让她喜悦,她没有反应过来祖父的交代,直到现在被困住了,才猛然间想起来。
杨昔豫憋红了脸,花费了小两刻钟,被堵住的前进路线才慢慢疏散了些,渐渐留出了一条能够通过的路。
他心中一喜,正想让小厮赶紧牵马前行,下一刻,他就喜不出来了。
坐得高,看得也远些,杨昔豫看清楚了人群散开的原因——永王妃的车入了东街了。
两方对向而行,他若往前,势必与永王妃一行擦肩,但就算等在这儿,结果也是一样的。
正面相遇,根本避不开。
杨家的队伍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行,永王妃自然也不会停车,两方相遇的位置,正是居中的素香楼下。
守在两头街口附近的百姓,一下子失了最好的位置,纷纷下来往中间赶,如此一来,街道越发拥堵,只余一队人通过。
皇亲遇到官家,自是永王妃先行。
百姓们往两侧靠了靠,给杨家迎亲的队伍留出靠边让路的地方,杨昔豫翻身下马,花轿也落了地。
阮馨此刻是不颠簸了,可心里比颠三倒四还是憋屈。
隔着帘子,她吩咐外头的丫鬟:“给我看清楚了,我就不信,我的嫁妆比不过她的定礼!”
阮家虽不是官身,但到底几代书香,做的又是书社生意,阮馨有不少孤本典籍、大家流传下来的文房四宝,这些东西摆出来,也是极其出众的。
嫁妆比嫁妆,阮馨清楚比不过,大定时的聘礼就越发比不得了,但现在嫁妆比定礼,兴许……
永王妃的马车不停,一路前行,后头随着的箱笼一抬接一抬,一眼看去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盖子是开着的,露出里头最上层的东西,打头的就是一对足有小儿胳膊粗细的翠绿的玉如意,只这一样,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孙恪站在窗边,眯着眼睛往下看,咋舌道:“皇祖母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掏出来了!以前明明说过,这对玉如意是给我娶媳妇的,结果却便宜了阿渊。”
程晋之大笑:“皇太后是怕这玉如意送不出去吧?”
小王爷不介意好友的打趣,挑眉道:“你们说,这撞日子是赶巧了,还是阿渊故意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她还是会紧张的
程晋之的唇角抽了抽:“不至于吧?”
“难说!”小王爷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模样,“阿渊顶顶记仇,杨二算计抹黑了顾姑娘多少回了,阿渊能让他好过?换我,我也要出口气的。”
一时之间,雅间里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程晋之咳嗽一声,道:“与其在这里猜,不如小王爷下回问问他。”
“问他能有一句实话?”小王爷背着手在雅间里走了两步,手指尖到处点了点,“春天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我们问他看没看清落水的顾姑娘,他怎么说的?他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
孙恪当时说的分明是“谁信谁傻”,他从头到脚就不信,程晋之憋笑,也不拆台,但心中隐约觉得撞日子与蒋慕渊没有干系。
皇太后提出来要尽快定下,日子是燕清真人挑的,不是蒋慕渊随口说的。
再者,腊月初的好日子就这么一天,撞了也寻常。
雅间里在讨论蒋慕渊,街上百姓在议论定礼,说来说去,一个结论:哪怕不提出身高低、文韬武略、近景前程,小公爷拿出手的定礼就能直接把杨二公子给砸死了,还能剩下几箱笼。
谁说顾姑娘打走了杨二公子,这辈子的婚事就坎坷了?
若这样的排场是坎坷,人人都恨不得坎坷一生。
阮家的丫鬟看得分明,根本不敢向阮馨说实话,但她不说,周围百姓的议论声还是传到了轿子里,阮馨听得一清二楚。
小儿胳膊粗的玉如意?
阮馨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牙齿紧紧咬着唇,连咬出血来了都不知道。
永王妃一行过去了,杨昔豫上了马,让迎亲的队伍重新出发。
这一次,围观的人再没有拦住他们的去路,杨家顺利出了东街,看似是被堵了一程要错过吉时了,可落在旁人眼里,像极了落荒而逃。
东街上的看客,有一些跟着去杨家外头看新娘下轿,有一些去西林胡同继续张望,东街上的人渐渐散了,但依旧比平日热闹。
兴致勃勃挤了一个多时辰,留下来的三五结伴在酒楼茶馆的大堂里坐下,大声交谈着。
此处状况,被杨家仆从一五一十地传到了贺氏耳朵里,贺氏气得脸比衣裳还红,她不能骂蒋慕渊和永王妃,只低声咒骂阮馨和顾云锦,正巧杨氏带着儿女回来吃喜酒,贺氏一瞧见小姑子的面,又是劈头盖脑一通埋怨。
大喜的日子,杨氏本不愿与贺氏起口舌之争,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由着对方胡扯了一番。
偏贺氏不歇气,没完没了的说道,杨氏火气冒上来,拉着徐令婕转身就要走。
走,是不可能真的走的,还未到二门上,就被杨家的其他女眷拖着了,又是劝又是哄,给足了台阶让杨氏下。
这边闹闹腾腾的,直到花轿落在大门口了才算停。
西林胡同里,顾家不关心也没有工夫关心杨家状况,他们自个儿就忙不转了。
虽说今日不大摆筵席,但帖子送出去了,还是有几位好友登门的。
府里空闲些的,亲自过来观礼,走不开身的,让人送了贺礼来。
永王妃在大门外下车,单氏与徐氏笑容满面迎上去,应景的话儿不断。
正要引永王妃往府里走,胡同里,秦夫人乐呵呵赶了过来。
“我一早就赶紧收拾府里事情,刚空下来就赶紧过来了,可叫我赶上了!”秦夫人哈哈大笑,“今日真是大喜、大喜!”
单氏干巴巴笑了笑,前回她与秦夫人不快到那个份上,已然是起了疏离之心。
只是同一个胡同住着,从前又是好友,于礼要给一份帖子的。
这种帖子,就是表面功夫,单氏给了,秦夫人收下,让人来回一句“抽不出空”,再随便给一两样礼物,往后渐渐疏远,在明面上互相不伤体面。
这是一种默契。
单氏压根没想到,秦夫人不止不默契,还打蛇随棍上,大摇大摆来观礼了。
这是吃死了单氏不会当着永王妃的面拒绝她上门。
单氏怄得要命,若是她自个儿一个人的事情,她肯定不会让秦夫人如意,可今日是顾云锦的要紧日子,单氏只好暗暗念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许了秦夫人跟进来。
东跨院里,顾云锦一身华衣坐在木炕上。
放小定时,她恐怕是最空闲的那一个,除了坐在这儿,认认真真听永王妃说话、插簪,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顾云思和顾云霖一早就过来陪她说话解闷了,不久前,傅敏芝也到了。
小姑娘们凑在一块,许是怕她紧张,没有人提插簪一事,只说旁的热闹。
尤其是东街上的热闹,傅敏芝来时经过了街口,虽不知街里头怎样,但只看街口,多少能够想象。
顾云锦想,单氏还真是没有说错,今日状况,不就是谁寒碜谁尴尬嘛。
“姑娘,永王妃到了,正往咱们这儿来呢!”抚冬小跑着来报信。
前脚才说完,后脚就听到了正院方向传来的动静。
那些笑声涌进来,顾云锦不由坐直了身子,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还是会紧张的。
声音越来越近了,脚步落在东跨院里,而后接近了房门,帘子挑起,隔着珠帘都能看到人影了。
顾云锦攥紧了拳头,掌心冒了一层汗,她下意识地要抿唇,叫顾云思给止住了。
“别花了嘴上胭脂,”顾云思道,“你别慌,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没什么可慌的。”
闻言,顾云锦嗔了顾云思一眼。
其实她也是个过来人,上辈子她也经历过一回的,可这一次,她还是紧张了。
这么一想,顾云锦不由扑哧笑了。
永王妃进来时,正好瞧见了顾云锦的这个笑容。
小姑娘模样本就漂亮,笑起来时,越发明艳,叫人欢喜得不行。
永王妃几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顾云锦:“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原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么一装扮,真的跟仙女似的。这么好看的仙女,便宜阿渊喽!”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夸得卖力
便宜蒋慕渊?
顾云锦丝毫不那么想。
小公爷那样的出身、品行,真要论起来,怎么看都是她占了大便宜才是。
顾云锦犹自想着,不禁有些走神。
视线游离的样子落在永王妃眼中,只觉得小姑娘是害羞了。
模样好,连羞涩时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永王妃不禁又夸赞了几句,引得屋里一阵善意笑声。
捧着妆匣的嬷嬷一直留心着时辰,眼看着差不多了,便到了永王妃跟前,冲她点了点头。
永王妃会意,清了清嗓子,说了一番训导的话。
小定时,男方长辈要说的话都有定数,两家欢欢喜喜结亲,永王妃念得客客气气的,脸上笑容也不断。
等念完了,永王妃打开了妆匣,从里头拿住一支镶东珠掐丝梅花金簪来,在顾云锦的头上稍稍比划了一番,给她戴上了。
“好看,”永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衬得越发出众了。”
顾云锦端坐在木炕上,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一摸那簪子,好在是忍住了,垂着眼帘恭谨谢过永王妃。
礼成了,众人就不在屋里围着了。
徐氏请永王妃去花厅坐会儿,把屋子留给年轻姑娘们。
单氏时不时留心着秦夫人,怕她不合时宜地添些事情,此刻扭过头去,就见秦夫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金簪看。
秦夫人暗暗咋舌。
东西好坏,一拿出手就知道了。
全金的簪子不算稀罕,最抓人眼球的是那五颗组成梅花的东珠,它们大小如一、圆润晶莹,掐丝的手艺又出众,那梅花小巧精致,实打实的好用料好做工。
寻常官家,有几家能有这样的好簪子来放小定的?
也就是皇亲国戚了,拿出来的东西与众不同。
不止这簪子,刚才送进来的那一箱笼接一箱笼的定礼,秦夫人没有全看见,但打头的玉如意太夺目了,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看宁国公府的出手,就晓得并非是顾家扒着国公府,而是小公爷全心全意要哄着顾云锦,让她体面风光了。
思及此处,秦夫人上上下下打量顾云锦,这姑娘可真是好福气了,不枉她厚着脸皮来跟单氏修好。
秦夫人察觉到了单氏盯着她,她赶紧收回了目光,乐呵呵挽住单氏的胳膊:“我们去花厅,不在这儿惹姑娘们的烦。”
单氏皮笑肉不笑,秦夫人岂止是惹姑娘们的烦,也在惹她的烦。
不过,她更不愿秦夫人留在顾云锦屋里,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胳膊,单氏淡淡道:“走吧。”
秦夫人见状,腹诽了一句“小气吧啦的”,脸上笑容更盛:“我刚看永王妃的态度,她对你侄女儿这般客气和善,一看就晓得皇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的,你侄女儿嫁过去,往后就是享福,不会受罪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夫人说的又是好话,单氏点头应下。
秦夫人又道:“你进京不久,可能没有听说过,今年京里有两家的小定,那是鸡飞狗跳的。
是了,两家都跟你妯娌娘家有些关系的。
一个是杨家二公子,他今日迎娶自华书社的二姑娘,他的事儿,你多少晓得些的,放小定的时候,杨家没给女方多少好脸色。
另一个是工部王员外郎的儿子弃了你妯娌娘家的大姑娘,去娶太常寺卿金大人家的大孙女,高攀的婚事,金家在男方去放小定时,狠狠落了颜面的……”
单氏的眼珠子转了转。
毕竟与徐家沾亲,那两门婚事是怎么成的,单氏心里有数,但小定时各自发生了什么,她的确没有打听过。
单氏晓得秦夫人的意思,这是拿那两家闹腾的做比,来突显今日顾云锦的好福气,秦夫人转着弯儿夸赞这门亲事。
秦夫人开口夸了,仿佛是根本不记得她从前贬低过顾云锦似的。
若不是彼时单氏气得够呛,把秦夫人那一言一行都死死印在脑海里,这会儿都要觉得是自己记错了。
单氏轻咳了一声:“你这话说得不妥当的,王员外郎的儿子和徐大姑娘不曾相看,也没有换过贴子,怎么能说弃呢?真要论,是王家不讲究规矩,做事颠三倒四。
他家要攀高枝,这在官场上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可一面与金家换庚帖合八字,一面又拖着徐大姑娘,不给徐家一个准话,这事情就不地道了。”
这几句话,明面上是在说王家,实则指桑骂槐,也在说秦夫人“颠三倒四”,以前贬低,如今一看顾云锦好福气,立刻又凑上来。
秦夫人面不改色,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一样:“徐大姑娘虽说经历了些不如意,但好姑娘就会有好前程,现在是许了纪尚书府上吧?这亲事也是极好的。”
单氏闻言,险些气笑了。
秦夫人为了与她重归于好,当真是不遗余力了,又夸徐令意,又夸顾云锦,几句话翻来覆去,更是恨不得两个人一块都夸上。
对方夸得如此卖力,单氏再气愤秦夫人之前的作为,此刻也实在说不出打脸的话,况且,即便她说了,秦夫人也会当做没听懂。
既如此,单氏也懒得在这种要紧日子里和秦夫人硬撕破脸,应付一般附和了几句,入了花厅后,陪着永王妃说话去了。
花厅里气氛融洽,永王妃正笑着与徐氏商量:“这婚事商议得匆忙,定下来了,也算是安心了。府上开春要办喜事,想来也极其忙碌,因而阿渊和云锦的正日子,不如我们等府中空闲些再定?”
亲事从提出来到定下,跟飞一样的快,徐氏这阵子一直担心着,怕家里不够时间准备嫁妆,永王妃此刻提出来,让她松了一口气。
徐氏算了算时日,等顾云思成婚之后商量,按说到时候最少也会留半年,那就是在来年秋天,差不多还有小一年,够府里给顾云锦置办得风风光光了。
彼此又商议了几句,永王妃起身告辞。
单氏和徐氏把永王妃送出了府,眼看着马车走远,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安稳了。
第二百四十章 随你搁哪儿
顾家今日不大摆筵席,过来观礼的客人若要留下用饭,那也就是比平日里略丰盛些的便饭。
各家都忙碌,永王妃一走,大部分客人也都告辞离开。
秦夫人笑眯眯的,与单氏一道送客,一副自家人模样,等送走了客人,她才轻轻敲了敲腰板:“还没到老太太的年纪,但也比不得年轻媳妇子们了,你看看我,累呦……”
单氏不做声,等她继续说。
秦夫人又唤了两声累,末了道:“我要回去好好歇一歇,好在走几步就到府里了,不用送我了,我们两个谁跟谁呀。”
单氏想了想,还是寻了个嬷嬷送秦夫人回去,左不过几步路,她才不想欠人情。
此时东跨院里,姑娘们还在说笑热闹。
男方的定礼之中,必定会有四盒点心,宁国公府送来的,自然是御膳房里做的。
点心盖子打开,摆了一几子,几人一面说一面吃,各种尝了个味道,就已经半饱了,压根不觉得饿。
吴氏空闲下来,过来想询问她们何时摆桌用饭,见了那四盒点心,失笑着不问了。
傅敏芝坐到下午才离开,顾云思替顾云锦送客。
今日议程,顾云锦虽然没有做什么,但这会儿也有些乏,便让念夏打了水来,想洗去脸上比平日里要厚重的妆容。
铜盆清水,她低下头来,伸手想入盆掬水,却不由看着水中倒影出了神。
水面上映着的她,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连嘴角都微微扬着,露出了浅浅梨涡。
若不是亲眼照见,顾云锦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都是笑着的。
是和姐妹们凑一块儿、一个劲儿说欢喜事情的缘由吗?
不仅仅是。
能让她这般喜笑颜开,最重要的,是她满意这门亲事吧……
虽然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但她还是从心底里满意,因为她清楚,她能与蒋慕渊处得拢。
顾云锦轻轻抿了抿唇,而后,笑意更浓了些。
笑了会儿,终是掬了水,一点点洗去胭脂,直至洗净,她还是笑着的。
换下身上的华衣,顾云锦取下金簪,仔细看了看,之后小心地收进了妆匣里。
沈嬷嬷送定礼册子过来,知道顾云锦歇着,就把册子塞到了念夏怀里:“定礼都在正院里搁着,你跟我一道来点了,一会儿好收到库房里。”
念夏应了,让抚冬看着顾云锦,她随沈嬷嬷一道去。
东西极多,好在册子清楚,并不难点。
一箱东西清点完成,念夏又开了一箱,视线撇过里头的东西,起先还不在意,再多看一眼,她不由就吃了一惊。
小心翼翼地把箱笼里的两块顽石取出来,念夏越看越眼熟,下意识地就往东边瞟了一眼,再转过来时,她对上了沈嬷嬷的视线。
沈嬷嬷拧着眉,目光在顽石和念夏之间来来回回,一副探究模样。
念夏心虚极了,垂着眼帘不说话。
两厢沉默着,最终是沈嬷嬷重重咳嗽一声,道:“杵着做什么?东西还没点完呢。”
念夏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只当没有那两块顽石,把其他东西都点完了。
定礼收进了库房,念夏手快,一手抱起一块顽石,冲沈嬷嬷傻笑一通,蒙着头冲回了东跨院。
念夏走得急,进屋里时险些与抚冬撞了个满怀。
抚冬皱眉:“做什么呀?你抱着什么呢?怪眼熟的。”
“能不眼熟嘛!”念夏吐了吐舌头,进里间寻顾云锦。
顾云锦已经起来了,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目光也被那两块石头所吸引,等念夏把石头放在桌上,她定睛一看,惊道:“这……”
这不是她在珍珠巷住着的时候,搁在她屋里博古架上当摆件的两块顽石吗?
搬过去时,顾云锦没有带什么东西,贾妇人见她屋里空荡荡的,从库房里挑了几样东西给她摆上。
那宅子是蒋慕渊的,库房里的东西自然也是他的,彼时在那里住着,借着摆了也无事,等搬来了西林胡同,顾云锦就一样也没有带过来。
可现在,蒋慕渊这是重新给她送过来了?
他那天夜里来见她,在她屋里转了一圈,就记下这些了?
顾云锦指着顽石说不出话来了。
念夏道:“是写在定礼册子上的……”
顾云锦真的恼也不是,笑也不是。
想让她摆上,让贾妇人寻个由头送来就是了,可蒋慕渊倒好,偏偏把东西掺在定礼里,正大光明、堂而皇之地送过来。
她若一会儿摆在架子上了,等徐氏、单氏瞧见了,哪个看得不眼熟?
珍珠巷里的摆设,却出现在定礼之中,家里哪个都不傻,谁会猜不到?
念夏苦哈哈补了一句:“沈嬷嬷应当是看出来了,刚才盯着奴婢一通瞧。”
顾云锦听了,不由牙痒痒的,要是蒋慕渊在她跟前,不管打得过打不过,她肯定跟他打一架。
哪有人做事这般直接的?
这是晓得婚事大定,明晃晃的不掩饰了。
顾云锦鼓着腮帮子,又好气又好笑,与念夏道:“你把这两块石头丢回库房里去。”
念夏试探着问道:“姑娘说真的?真丢回去?”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纠结了会儿,终是认输了:“随你搁哪儿!”
念夏强忍着笑,和抚冬一块把顽石摆上了博古架。
另一厢,沈嬷嬷把这事儿告知了徐氏:“就是当时摆在姑娘屋里的那两块,这么想来,姑娘与小公爷应当走得极近的,贾家大娘应该也认得小公爷的。
虽说规矩上……但,奴婢琢磨着,他们熟悉些也好,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小公爷与我们姑娘有往来,互相晓得为人脾气,还诚心实意求娶,可见是真的把姑娘放心上了。”
徐氏听完,想了想也笑了。
婚事定下了,这会儿去追究前情,不仅没有意义,反而伤了和气,那么不知所谓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姑娘与姑爷情投意合,只要婚前不僭越了,当长辈的,何必瞎掺合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只管当不知道。”徐氏道。
沈嬷嬷笑了,道:“奴婢刚才瞪了念夏几眼,把那小丫头吓得够呛,其实压根没有想拆穿的。”
徐氏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