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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话凄凉     扶明txt下载     扶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唐鲁并立

    长江上,船队顺流而下,快如奔马。

    赵铭站在福船尾楼,船有三桅,船长约十丈,大概三十米,尾部的舵楼高高耸起,三根高大的桅杆矗立,中间桅顶上有一个可容一人的望斗,甲板上则挤满了江阴百姓。

    十余万江阴百姓,逃出来的人,只有两千多人。

    这让人很伤感,甲板上百姓,抱着小孩,挤在一起,寂静无声。

    赵铭看了会儿,安慰自己道:“终究是改变了!我是能改变的。”

    相比江阴城破,全城被杀,现在的结果,无疑要好了很多。

    “博安,你说什么?”眼神忧郁,胡渣唏嘘的郑森忽然出现在身后。

    赵铭回过身来,给了郑森胸口一拳,“我说能再见到大木兄,真是太好了!”

    郑森微微一愣,回了赵铭一拳,嗟叹道:“我也是,能再相见,真是太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真诚火热,郑森继续道:“阎公他们在商议事情,让我叫你过去。”

    赵铭点了点头,与郑森下了船楼,进了船舱。

    这艘船很大,共有四层,底层放压舱石和物资,以保持船身平稳,二层存放淡水,三层供水手和士卒居住,四层便是甲板。

    赵铭与郑森下到三层,船上空间狭小,赵铭人高马大,需要猫着腰,光线也不好。

    这时郑森拉开一间舱门,赵铭先钻了进去,便见阎应元、陈名遇、胡为宗、程璧等人盘腿围坐着。

    阎应元见赵铭进来,微笑道:“博安,快坐下。”

    胡为宗挪动屁股,给赵铭和郑森让了一个地方,赵铭盘腿坐下,问道:“阎公再商议什么?”

    阎应元道:“我等于江阴被困三月,今日得脱,对于外界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想问一问博安,还有程员外,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商议以后该怎么办!”

    赵铭沉吟道:“我只对太湖周围情况比较清楚,对于南方,仅知唐王殿下登基于福建,鲁王殿下监国于浙东,其余情况并不清楚!”

    说着,赵铭看向程璧,“程员外可曾知道一些?”

    程璧颔首,“我在舟山,从黄总兵那里确实得知了一些情况。”

    黄总兵名叫黄斌卿,字明辅,一字虎痴,福建莆田人。崇祯末,其为舟山参将,隆武即位,擢水陆官义兵马招讨总兵官,封肃鲁伯,太子太师,赐尚方剑。

    舟山岛虽在浙江,不过黄斌卿却接受了隆武的册封。

    赵铭、阎应元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程璧便开始说道:“自剃发令后,江南鼎沸,有志之士,莫不激愤于剃头改制,纷纷揭竿而起,不顾杀身之祸,大起义兵抗清。江南之地,有诸位于江阴举义,有吴相公起兵太湖,金御史战于徽州。此外,昆山、嘉定、松江各地抗清义举,无疑振奋了人心!”

    赵铭微微颔首,南京失陷,天下人本已经绝望,不想剃发令一出,反抗如此激烈,江南处处烽火,让仁人志士,忠于明朝,心存家国之人又看见了希望。

    程璧说到这里,有些激动道:“受江南义军鼓舞,特别是江阴坚守,孤城抗清的激励,浙东之民备受鼓舞。有绍兴府诸生郑遵谦慷慨声言,‘天下事尚有可为,我欲举义旅,何如?’随与旧友树立大旗,招兵誓师,有众数千人,斩降清官员张愫,彭万里,自称义兴元帅,起兵抗清。又有原大明九江道佥事孙嘉绩,杀清庭知县王玄如,起兵于余姚。鄞县生员董志宁,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鼎,毛聚奎,拥原刑部员外郎钱肃乐起兵于宁波。”

    阎应元闻语不禁觉得一阵振奋,陈明遇更是泪目,他们原本于绝望中抗清,准备以死殉道,以为并无多大意义,天下已然无可救药。

    现在听闻,因为他们在江阴的义举,鼓励激励了那么多人,心中顿时觉得,三月抗清,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很有意义。

    众人继续听着程璧道:“一时间浙东之地烽火连连,只是各路义军各自为战,互不统属,好在有不少官员逃入浙东,意识到急需要推举一人为抗清盟主。原尚书张国维和在籍官员陈函辉、宋之普等人商议,决定迎一宗藩出任监国,以抗清兵。当时浙东诸王,只有逃到台州的鲁王没有投清,随成为浙东义军拥立的唯一人选。当时局面混乱,浙东义军并不知道,唐王已经在福建登基,于是张国维等人迎鲁王殿下入绍兴就任监国。”

    陈明遇等人听后,都十分激动,泪目道:“吾有主矣!”

    赵铭却知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他并未特别高兴,而且一个隆武帝,一个鲁监国,天无二日,后面事情还很多。

    程璧接着道:“鲁王殿下监国后,浙东的义军各自为战的局面立刻被打破,石浦参将张名振,慈溪县沈宸荃,冯元骝,足海知县朱懋华,奉化知县顾之俊等纷纷拥护,或召集义兵,或提供粮草。另外,潞王降清后,自杭州退至钱塘江岸之南的方国安方总兵,手下还有精兵万余,亦投效鲁王,加上浙江防倭总兵王之仁,见剃发令使江南沸腾,感于世受国恩,不忍镇压义军,在钱肃乐和倪懋喜策反下反正,使得鲁王殿下如今有数万精兵,以扫清浙东清兵。”

    在江北四镇和武昌左镇降清后,抗清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了官军,而义军战力不行,守不住地方,只能游击,站不稳脚跟。

    现在鲁王手中,有方国安和王之仁两支官军,便有机会在浙东站稳脚跟。

    听说浙东的情况后,众人都安心了很多,他们原本以为天下都被清军占据,现在看来,南方还有大片土地,在大明手中。

    “如此说来,浙东已经光复。”阎应元神情也放松了些,他长出一口气,又问道:“那福建朝廷呢?”

    程璧道:“福建距离江南较远,只知道陛下已经登基,诏书也到了浙东,黄总兵已经接受了陛下的任命,不过浙东鲁监国那边,大臣们似乎不愿放弃定策之功,担心入隆武朝后不受重用,还没有接旨!”

    赵铭眉头皱了起来,“多铎率领十万精锐已经南下,要是闽浙不和,不能同心抗清,那就危险了。”

    赵铭救出了江阴众人,心中十分振奋,他改变了历史,内心倍受鼓舞,可他听了程璧的话,却又心头一沉,才知道要改变并不容易,大势还在朝崩坏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改变,接下来便是唐鲁相争,清军先灭浙东,然后郑芝龙降清,隆武被俘,闽粤失守。

第六十三章不容乐观

    赵铭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历史事实。

    崇祯朝覆灭之后,南明内部最大的隐患,就是失去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继承人。

    本来就面临强敌,内部还纷争不断,几次大好的局面,都因为内斗而崩坏。

    从福潞之争,到唐鲁之争,到桂唐之争,就是因为谁也不服谁。

    按着封建法统轮序,在崇祯自缢后,本该是皇太子即位,可是皇太子没有到南京,大臣便只能根据血统亲疏,来找一位藩王即位。

    当时最有资格即位的是福王和桂王,不过桂王远在广西,远离王朝中心,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需要早定大统,以定人心,所以时间上来不及。

    南京诸多臣公理应立福王为皇帝,可是在江南拥有强大势力的东林党,担心福王登基后,清算东林党曾经阻止其父老福王做太子的事情,便捧出了一个潞王来争位,首开统序之争,带坏了风气。

    为此东林党不惜污蔑福王,在福王登基后,依然弄出童妃案、北来太子案、大悲案动摇弘光的法统,使得弘光的地位始终不曾牢固,分了天下之心,也使得弘光朝廷的精力被内斗牵制,以至于毫无作为。

    本来弘光登基后,明朝最容易重新确立一个中心,可惜被自己人给破坏了。

    弘光拥有血统优势,是法理上的继承人,他在登基后都遭受质疑,那其他血统疏远的藩王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种情况使得,任何一个藩王登基,地位都会不稳。

    如今,东南之地便是唐、鲁并立,天有二日,国有二主。

    虽说隆武登基在前,鲁王监国于后,按法理,鲁王理应退位归藩,使明朝至少在名义上实现统一,但无奈隆武帝血统太过疏远,而鲁王朱以海黄袍加身,想要退下也不情愿,况且拥立鲁王的大臣,也不愿放弃“定策”之功,担心入隆武朝后不受重用,便逐渐形成唐鲁之争的局面。

    如果隆武帝威望高,或许能压鲁王一头,但是大家都是疏藩,谁也没有绝对优势,而中国自古以来,绝不允许国有二主的局面,那唐鲁之间走向对立,便是必然。

    改变江阴一城的命运,已经不容易,而要改变唐鲁两大大势力的关系,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局势便会按着原来的方向发展。

    唐鲁两藩会因为忙于法统之争,错失清军主力被江南义军牵制,收复失地,招募军队,巩固根基的机会。

    届时清军镇压了江南义军,大举南侵,唐鲁都无准备,而因为抱有门户之见,十万清兵南侵浙东,隆武朝廷必不增援,坐看鲁王战败。

    最后浙东一失,幡然醒悟的隆武朝廷才知唇亡齿寒,可已经来不及,又被清军击败。

    这就是原来的轨迹,让赵铭感到气愤,心中又有一股无力感。

    其实江南义军打了三个多月,鲁王横扫浙东后,完全有能力趁势收复余杭,但是浙兵却止步于钱塘江岸。

    赵铭的话让几人心头一凛,此前南京朝廷就是因为内讧而亡,要是唐鲁相争,清军又趁机南下,恐怕情况真不容乐观。

    毕竟即便唐鲁联合,也未必是清军的对手,要是唐鲁相争,肯定会被清军各个击破。

    在座的众人,都不是朝廷大员,明知道多铎将率领十万清兵南下,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办法来改变。

    这时郑森一阵沉吟,忽然开口道:“阎公、陈公,博安,到舟山后,我立刻就回福建,劝说我父,看能否影响朝廷,抛弃门户之见。”

    陈明遇眼前一亮,沉声道:“郑太师是朝廷重臣,要是大木能说动郑太师,朝廷那边应该没有问题了。”

    郑芝龙扶持隆武皇帝,就是一桩生意,名字叫做奇货可居。

    想要说服郑芝龙,赵铭觉得希望不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大木你回福建,作用确实比留在此处,要大一些。”

    阎应元显然也赞成,“大木,清军实力不容小觑,我等只是与刘良佐一众叛贼交手,形势便如此艰难,要是奴酋多铎领十万八旗南下,那情势便更加不容乐观。你回到福建后,务必要陈述厉害,上达天听!”

    郑森点了点头,遂即问道:“森走后,诸位有何打算?”

    众人刚出江阴,哪里能有什么打算,阎应元道:“先在舟山安顿下来,等了解局势后,再做打算。”

    郑森微微颔首,又问道:“鲁监国这边如何劝说?”

    众人与鲁监国并没有关系,也没有门路进见鲁监国,哪里有什么办法劝说。

    阎应元等人一阵沉吟,赵铭却大声道:“多铎南下,鲁监国首当其冲,届时最急之人就是鲁监国。若是福建能发兵支援,浙东求之不得,鲁监国这边我去说。”

    正说着话,忽然有人在外禀报,“阎公,船队到了崇明,将要出海了。”

    于是一群人出了船仓,站在船楼上,看着船只远离大陆,心中伤怀。

    陈明遇一阵叹息,“今我等出海,却不知几时能重返故乡,复万里河山!”

    ~~~~~~

    吴江县外的水寨,战斗已经结束,孔有德连续攻击三日,眼看着将要攻破水寨,水寨内的义军却连夜坐船,进入了太湖,让清军只能望湖兴叹。

    这一战,清军打得极为郁闷,付出巨大伤亡,填平了义军工事,刚要玩命,义军却溜走了。

    这让孔有德极为郁闷,不过清军也并非没有收获,尼堪的尸体,总算是被抢回来了。

    清军营帐内,孔有德一脸愁容,帐中摆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王爷,乱民下手太狠,要是这么送回去,恐怕朝廷会震怒,甚至可能牵连王爷。”部将孙延龄倒吸一口凉气。

    孔有德一脸郁闷,“那本王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帐外忽有士卒禀报,“王爷,贝勒爷到了!”

    孔有德闻语一惊,忙挥手道:“快~快~拿布盖起来!”

    护兵刚将尼堪的尸体盖住,帐帘便被挑开,一脸阴沉的博洛遂即走了进来。

第六十四章十万八旗下江南

    八月间天气日渐凉爽,不似七月间酷暑。

    五六月时,前往北方避暑的八旗兵,于八月底,抵达扬州地界。

    扬州古称广陵,自隋唐起,逐渐成为天下繁华锦簇之地。

    扬州南靠长江,大运河贯通,经济发达,商贾聚集,二十四桥明月夜,烟花三月下扬州,被文人墨客写入诗词中,令后来之人,充满了对扬州的幻想。

    如今繁华的扬州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大约四个月前,清军铁蹄南下,攻破扬州,史可法就义,城中几十万人惨死屠刀之下,繁华的扬州,已然城为一座鬼城。

    此时,焦黑的断壁残垣之中,城内空无一人,街道上的白骨和腐烂的尸体,四个月过去,至今还未清理干净。

    多铎大军再次来到扬州,军队没有入城,而是于城南沿着大运河下营。

    扬州城外,布满了清军的连营,入目望去,俱是坟包一般的军帐,难以计数。

    穿着各色衣甲的八旗兵,在营中穿梭,密密麻麻的骑兵,沿着运河而行,军威壮盛,令人望而生畏。

    这确实是一只令人恐惧的军队,天下间似乎以无敌手,明军面对八旗,甚至没有一战的勇气。

    这时在军中一座大帐内,满蒙汉三族八旗将领,都摘了头盔,围坐在一起,商讨军情。

    多铎盘腿而坐,光秃秃的脑门上,流着细汗,脸上骄横之色不改,他一边用匕首割着摆在面前的水煮肉,一边随口道:“此次本王率领大军南下,奉命扫灭浙东和福建,大兵一到,必然让蛮子灰飞烟灭。”

    尚可喜道:“摄政王是杀鸡用牛刀,以奴才看,不需要主子出马,奴才等人,足以扫灭南蛮!”

    这到不是清军猖狂,而是事实,八旗兵连战连捷,早已经打出了气势,一万八旗打十万明军都没有问题,而今十万旗兵南下,明军纵有百万也难以抵挡。

    当初弘光小朝廷,有长江天堑,大军五十万,可八旗南下,四镇望风而降,如今以浙江残兵败将,想要挡住八旗攻击,几乎是痴心妄想。

    在场的八旗将领们立时哄笑,纷纷点头附和,多铎笑道:“那好,届时智顺王做先锋,扫灭浙东。”

    洪承畴坐在一旁,江南局势崩坏,多尔衮派遣他南下,担任江南总督,帮清廷稳定江南局面。

    他见多铎等人自信满满,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不可小觑江南~”

    多铎听见他的嘀咕,眉头微皱,正要出言讽刺,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不多时,帐帘被挑起,一名清兵禀报道:“主子,瑞重贝勒求见。”

    多铎放下匕首,心头疑惑,博洛怎么迎过江来了,“让他进帐!”

    不多时,博洛进入大帐,看见帐中坐满了八旗将领,心里叫苦,他先给多铎行礼,“拜见豫王!”

    多铎看着博洛,微微皱眉,“你为何过江,江南乱匪已经镇压下去,粮食已经备齐呢?”

    博洛脸色有些难看,目光左右看了看,多铎见此,眼睛一眯,挥手道:“你等暂且退下!”

    众多八旗将领心里一阵疑惑,不过还是纷纷起身出帐,于帐外小声议论起来。

    等众人一走,多铎脸沉了下来,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豫王,江阴乱民逃了,尼堪被杀,粮草也被水匪劫走了。”博洛伏地,低声说道。

    多铎统军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可听见这三个消息,他还是怒了。

    “什么?”多铎噌的一下起身,恼怒道:“江阴你围了三个月,居然让他们逃呢?还有尼堪怎么回事?粮食又是怎么回事?”

    满清上下,自知江阴被围,便料定江阴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清廷正准备用江阴的惨败,来震慑江南,震慑天下,可是博洛却说,围了三个多月,死伤无数清军后,居然让江阴人跑了。

    这样的结果,无疑会打击大清的威严,助涨叛军的气焰,多铎不能接受,清廷也无法接受。

    至于粮草,关系多铎南征,而尼堪死在江南,被义军打死,不仅让清廷丢了颜面,也会降低汉人对清军的恐惧,多铎南下时,制造多起屠杀的效果,便会被逐渐消减,而一旦汉人不再恐惧满人,大清便有麻烦。

    多铎是多尔衮的弟弟,努尔哈赤第十五子,从小受宠,加上战功卓著,养成了骄狂的性格,他一发怒,立时让博洛内心惶恐,不敢隐瞒,将近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多铎听完,反而冷静下来,很明显江南的叛乱已经形成规模,而且从自发无序,变成了有组织有预谋的叛乱。

    “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你居然没有看出来!”多铎满脸怒气,想要惩戒博洛,可博洛毕竟是贝勒,他咬牙切齿,“你自己向摄政王解释吧!”

    义军先袭击吴江水寨,调走苏州的清军,趁着苏州空虚偷袭苏州,然后又借着苏州引走江阴清兵,乘机解救江阴,这些计谋并不高明,但是博洛却中计了,让多铎一阵无语。

    博洛伏地不敢说话,可事情发生了,光怒决绝不了问题。

    多铎负手走了几步,冷声吩咐属下道:“将洪承畴找来!”

    多铎其实看不起洪承畴,不过眼下出了问题,他确实没有解决方案,只能听一听洪承畴的意见。

    不多时,洪承畴来到帐中,多铎令博洛将情况陈述一遍,洪承畴听完后,沉吟片刻,便说道:“王爷,从贝勒爷之言,可以看出江南乱民已经被天地会联合起来,而救走江阴的船队,应该是南方唐鲁两藩的人马,这就说明,乱民与他们也有勾结。若是如此,局面就有些严重了。”

    多铎阴沉着脸道:“本王该怎么处理!”

    洪承畴道:“乱民所打旗号,乃是反清复明。要平乱民,只需扫灭伪明,令浙东鲁王,福建唐王授首,则乱民难成大气。眼下大军粮草被夺,但是秋收将至,王爷可一面扫清江南乱民,一面等待秋收,再令江西调拨一批粮草,一旦粮至,便先扫灭浙东,使得乱民失去依托,再恢复江南生产,不出五年,江南必定。”

第六十五章舟山群岛

    江阴城内幸存的百姓,乘坐着舟山明军的船只,离开长江口,进入大海。

    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愿义背井离乡,众人站在船头,默默注视陆地,内心五味陈杂。

    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

    看着远离的大陆,众人目光忧郁,心中无不伤怀,此去千里,不知道能否还有机会收复这片河山。

    船队的目的地是舟山,舟山群岛位于浙江东北,宁波对面,岛礁众多,星罗棋布,有大小岛屿数百,以舟山岛最大。

    船舱内空间狭小,再加上海上风高浪急,大批人晕船,众人苦不堪言,好在旅程不算长,船队在海上乘风破浪的航行五日后,终于抵达了主岛舟山。

    这时赵铭站在船头,望着波光浩淼的大海,一群群海鸥在海面上盘旋。

    海天之间,渔船在海中乘风破浪,抛撒渔网,明军哨船在海面上穿梭,巡视大海。

    看到这副场景,众人心情好了许多,程璧指着远处,“诸位,那就是舟山岛,还是大明的地方。”

    对失去家园的人而言,看见眼前的岛屿时,众人内心都激动了。

    这时远处两艘哨船破浪而来,用旗语与船队交流后,随即引着船队进入港湾。

    赵铭等人站在船头,看见船队驶入海港,他放眼望去,只见港湾内停泊了大大小小的足有千条船只,心中感到分外震惊。

    一旁郑森说道:“舟山靠近浙江,临近南直隶,整个浙东的走私贸易,都在这里进行。”

    福建郑家有山海五商,山五商负责在江南进货,海五商负责将货物运往海外。

    舟山是海上走私商人,交易的中转站,福建郑家也有不少船在此。

    这也是舟山临近浙江,总兵黄斌卿没有投效鲁监国,而是拥立福建隆武朝廷的原因。

    船只在海港内停下,众人走下大船,脚才上地面,心中立刻有了一股踏实之感。

    “贤侄啊!你可担心死我了!”一个粗犷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赵铭等人扭头看去,便见一名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子的战将,在一群士卒的簇拥下,大笑着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舟山总兵、肃鲁伯黄斌卿,他听说郑森上岸,立刻亲自过来迎接。

    黄斌卿是福建人,与郑芝龙相熟,郑森走水陆去南京时,曾经过舟山,得到过黄斌卿的款待。

    “世伯,别来无恙啊~”郑森忙执礼道。

    黄斌卿上来就执其手,然后拉着他往回走,“贤侄啊!你父数次来信予我,问及你的情况,今你平安归来,我对太师也有个交代了。来来,你随我入府,我们好好谈谈~”

    郑森不好挣脱,忙出声道:“世伯,我给您引荐一人,还有在江阴抗清的阎公、陈公~”

    黄斌卿回头看了一下赵铭等人一眼,很敷衍的笑了笑,“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孝卿你让人安顿一下他们!”

    说完就拉着郑森离去。

    赵铭微微皱眉,面露不快,“这个黄斌卿太傲慢了吧!”

    阎应元不说话,陈明遇微微摇头,“他是朝廷封的总兵、肃鲁伯,我们不过布衣百姓罢了。”

    这时被黄斌卿吩咐的那将,随口吩咐一名小校后,便快步追随黄斌卿而去,也没将赵铭一众人当一回事。

    “你们跟我来吧!”百户走过来,随意说了一句。

    赵铭等人只得带着百姓跟上,边走边听那名百户说道:“岛上人太多,已经人满为患,各种物资奇缺,委屈你们暂时待在城外了。”

    南京朝廷覆灭,满清推行剃发易服,江南大乱,不少百姓和士绅,渡海来到了舟山。

    像江阴这样抗清失败,逃来的义军和百姓,已经有几十万人,整个舟山人满为患,舟山官军也见怪不怪了。

    赵明等人听了百户的话,果见周山城外,四处都是难民和义军搭建的草棚和帐篷,显得十分混乱。

    这时,百户将一行人,带到了一处小山下,回过身来,“就是这里了。你们派十个人,跟我去领东西,我先跟你们交个底,不会太多,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赵铭沉声道:“我们与大木相熟,还请多给点粮食和帐篷!”

    百户本不欲多理,他抬头看了赵铭一眼,见其威武不凡,坦白道:“就是因为有吩咐,才给你们准备一些物资,其他人上岸,我们根本不管!”

    陈明遇皱眉道:“都是抗清义军,怎么能不管呢?”

    百户没好气道:“怎么管,管得过来么?舟山才多大,一下涌上来几十万人,粮食又变不出来!”

    众人闻语沉默了,原本以为到了舟山能安定下来,现在看来,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说完,百户便拱手离开,赵铭让刘四带人跟过去,把物资领回来。

    黄昏十分,刘四推回来十多辆大车,带回来一些帐篷、铁锅和粮食。

    陈明遇盘点了一下,帐篷根本不够,粮食也只够吃十多天的。

    众人一时间,满面愁容,赵铭沉着脸,也没什么办法。

    阎应元道:“先埋锅煮饭,让大家吃顿饱饭,明日找大木想点办法吧!”

    于是众人先生火煮饭,百姓们一路劳累,吃完饭便纷纷躺在地上睡下。

    老弱妇孺们睡帐篷,汉子们就躺在枯树叶中对付了一宿。

    次日清早,赵铭便去找郑森,在城门处就被拦住,等了好久,拿到一封信,郑森昨天已经连夜搭乘一支前往福建的船队,回福建去了。

    赵铭回到营地,将信给阎应元等人观看,众人都是一筹莫展。

    就这么过了两日,先前了百户过来,通知他们移岛,不能继续待在舟山。

    岛上聚集人员太多,舟山养不起,长此下去,必然生乱,黄斌卿下令,将岛上聚集的难民,分往诸多岛屿,官军只提供一些口粮,剩下便只有难民们自己想办法了。

    兴许是郑森有交代,黄斌卿又给了一批口粮,赵铭等人便带着粮食和物资,转移到了距离舟山不远的金塘岛,作为舟山岛的前哨。

第六十六章金塘岛种田

    金塘岛靠近宁波,距离海岸只有四十多里,面积七十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镇,站在岛上能够远眺大陆。

    此时金塘岛上其实也已经聚集了不少义军,有四五支人马,各占据一片区域。

    因为来的迟,所以赵铭一行人,没能占据肥沃的平原地区,只能在金塘山脚扎营。

    近三千名军民登上岛屿,帐篷不够就砍伐树木搭建木屋,没有粮食就采集野菜果子,编制渔网准备捕鱼。

    明朝很长时间里,实行海禁政策,沿海的岛屿大多没有完全开发,自然资源还是相当丰厚。

    江阴百姓登上岛屿后,缺衣少食,内心都有些不安和惶恐。

    为了让大家安定,赵铭每天清早就起来,上午就带着一大群男人拎着斧头进山砍树,将砍伐了树木拖回来,建造出一间间的木房子,下午又带着弓箭去打猎捕鱼,带回来一些肉食。

    不是赵铭喜欢干活,而是他必须起到带头模范作用,近三千江阴军民,身无一物的来到岛上,大家什么都没带,官府又没有提供多少口粮,而要在此生活,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每日消耗极大。

    东西不会变出来,光靠一两个人努力,也供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他必须将大家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发动集体的力量,在岛上立足。

    逃到岛上后,军民们本来士气很低落,看见赵铭充满干劲,不觉间都被他感染,纷纷加入劳动,建屋的建屋捕鱼的捕鱼,开始主动承担起一些事情来,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正是赵铭希望看见的,现在的舟山,就跟后来国军败退西南一样,各地来的军队,逃难的百姓纷纷涌进西南,政府根本顾不过来,甚至无法给出基本的保障,军队都领不到粮食,百姓便只能自生自灭。

    明朝财政在崇祯年间就已经破产,南京灭亡后,新建立的鲁监国和隆武政权,都缺钱粮,有钱粮肯定是先满足官军,像赵铭这样的义军,最多给一张任命状,钱粮不要想。

    当然,福建郑家有钱,可是郑芝龙不是善人,想从郑家手中拿钱,无异于与虎谋皮。

    此时的情况下,赵铭一行人,还得靠自己,而在他的带头下,众人纷纷劳动起来,短短几日的时间,就在今塘山脚建造出了一个村落,并在北面的烈港,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的码头。

    “赵大哥,喝水,吃两个李子。”赵铭正带人搬运石块,脆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李枝枝在说话。

    她背后背着一个男婴,手里端着水,拿着李子递了过来。

    赵铭接过来一饮而尽,他脸色满头大汗,李枝枝大胆的拿出一块手帕,帮他擦汗,赵铭看她额头前,几缕秀发被海风吹着浮动,正陶醉时,却被急匆匆赶来的王德顺撞了个正着,咋呼一声,“哎呀我滴娘!”

    李枝枝被声音一惊,忙将手帕和李子塞给赵铭,急匆匆的走了。

    赵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时他看着咋呼一声后准备开溜的王德顺,不禁怒道:“什么事情!”

    王德顺刚才闷头走路,没有注意,自知坏了堂主好事的他,尬笑道:“堂主,阎先生叫你过去!”

    赵铭来到金塘寨,寨子背山,面水而建,已经初具轮廓,不过众人的生活,却依旧很艰苦,村寨里缺衣少食,甚至连铁锅都不够,只能苦苦支撑。

    这时赵铭来到一间木屋前,江南百姓,特别是城中居民,大多有一技傍身,不少人脱离了农业生产,成为了兴起的市民阶层。

    赵铭砍回来的树木,在几个工匠的努力下,变成了一座座简易的房屋,其中一间高脚全木的大木屋,便是众人聚集议事的地方。

    大堂内,因为没有椅子,众人席地而坐,阎应元见赵铭进来,忙招手道:“博安,这边坐。”

    赵铭救援了江阴城,让阎应元对他大为改观,再加上出了江阴后,阎应元发现,面对黄斌卿这样的朝廷官员,他其实根本不算什么,还很弱小,所以他不自觉想要将赵铭留在身边,只有身边聚集一批能人,他才能施展抱负,让朝廷看见。

    赵铭走过来,学着他们的样子跪座下来,便听陈明遇忧郁道:“我盘点了一下口粮,最多还能吃两个月,即便让人捕鱼,采集一些野菜野果,也吃不到来年。岛上耕地少,已经被其它几股义军瓜分,再加上春耕要等到明年,粮食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阎应元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大家有什么办法?”

    众人一阵沉默,程璧沉吟一阵后,开口说道:“阎公、陈公,岛上物资匮乏,而上岛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只靠生产,肯定无法养活这么多人。我认为,只有靠贸易。”

    阎应元道:“贸易要有银钱要有船,我们什么都没有,怎么贸易?”

    程璧本就是商人,积累了万贯家财,可是如今已经身无分文,其他人就更加别说了,都是空手过来,逃命时早把什么都丢掉了。

    程璧郑重的拱手,“其实我有个办法,就是将现在的口粮,卖掉一部分,换来银子后,去买卖其它货物,赚到银子,再购买粮食来岛。这几天我去舟山那边看了一下,岛上最缺的就是粮食,许多带着银子来岛上避难的富户,不得不以几十倍的价格,购买粮食。如果阎公、陈公信得过我,就给我一批口粮,我在舟山卖掉,拿了银子再去浙东和福建,那边的粮食价格要远低于舟山,我能用买粮的银子,买一批粮食回来,剩余的钱,还能购买一些其他的物资,运来舟山,甚至倭国出售,继续获得银子购买粮食。如果做得好,我相信能养活我们这些人。”

    阎应元还在沉思,赵铭开口道:“阎公,我觉得程员外的办法可行。再着,我们还可以让程员外去找大木,让他接济。我则前往太湖,看能否从吴相公处要一些钱粮和兵甲过来。”

    “好,那程员外与博安就分头行动。”阎应元见众人大多同意,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道:“这几天,我听到一个消息,鲁监国派来舟山的使者,被黄总兵赶回了浙东。博安此前担心的二主相争之事,可能已经出现了。我们现在寄居舟山,黄总兵受封于福建朝廷,我等自然也是朝廷之民,你二人在外时,遇见浙东的人,还是小心一些。”

    唐鲁两个政权,先后建立之后,谁是正统,谁来领导天下抗清,便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隆武登基后不久,得知鲁王于绍兴监国后,便派遣兵科给事中刘中藻前往绍兴宣旨,要求鲁监国政权,承认隆武朝廷的正统地位,但鲁监国政权中的大学士张国维、熊汝霖等人极力反对,鲁监国最终拒绝了隆武朝廷的诏书。

    刘中藻出使失败后,隆武皇帝再次做出努力,从已经捉襟见肘的国库中,挤出十万两白银,命都御史陆清源,前往浙东犒师,但却被鲁监国的部将所杀。

    消息传回福京,皇帝大怒不止,唐、鲁争立之局面,从此形成。

    赵铭听了阎应元的话,叹息一声,心里一阵恼怒,“都什么时候,还特么内斗,这样一群猪队友,以后怎么带得动。”

第六十七章离开舟山

    听说了唐鲁之间的争斗,赵铭感到十分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他早就知道这些人靠不住,可听到时,还是一阵恼火。

    不过他也做不了什么,眼下只能希望,真正的仁人志士,志同道合之辈,能够迅速壮大起来。

    离开了议事的地方,赵铭叫来了王德顺和刘四,让两人重建太平营,不要荒废训练,便准备出发前往太湖,联系吴易,为金塘岛要一批钱粮,并找吴易商量,看他是否有关系上书鲁监国,告知多铎大军南下的危情,让鲁监国给福建服个软,渡过眼下的危机。

    虽说鲁监国被说服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赵铭觉得还是应该尝试。

    等办完这两件事,赵铭便准备去福建,帮帮郑森,抱郑森的大粗腿,并找郑森借点兵甲钱粮。

    毕竟时间紧急,靠自己发展,光是钱粮就得愁死,恐怕几年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一日后,赵铭与程璧告别了岛上众人,带着二百多石粮食去舟山岛换钱。

    烈港,在赵铭亲自搭建的码头上,阎应元领着众人送别,“博安、程员外,此去一路顺风,我等盼你们早日归来!”

    赵铭与程璧抱拳回礼,喝了碗茶,便跳上一艘小号福船。

    船只升帆起锚,水手用竹竿,撑着岸边,海风吹的硬帆鼓起,福船慢慢离开码头。

    赵铭站在船头,看见码头上,挥手送别的众人,忽见码头不远处,烈港出口一座山头上,一个女子正奋力的挥动手臂,心头顿生离愁。

    “多情自古伤离别!”一旁的程璧似乎洞察一切,他对赵铭笑了笑,转身进入船舱。

    赵铭看着山上身影,忽然大喊,“等我回来!”

    山头上李枝枝泪流满面,一旁采药的李朗中叹息着摇了摇头。

    ~~~~~~

    金塘岛距离周山并不远,福船只走半天,就到了舟山。

    此时,舟山上聚集的难民又多了许多,岛上人员聚集,十分混难,时常有抢劫之事发生,官军也不怎么管。

    程璧去找人交易,赵铭在码头附近打听情况,与新到岛上的人聊天,并安排一名弟兄,任命他为天地会舟山分舵舵主,留在舟山打探消息,发展下线。

    黄昏时分,程璧匆匆回到码头,已经与人谈好了交易。

    天黑时,一名富绅带着几十个汉子过来,抬来三个木箱子,搬走了两百石粮食。

    赵铭打开箱子一看,装的都是五十两的银锭,每箱估计都有两百多斤,有些吃惊。

    虽说打仗时,钱不怎么值钱,但是赵铭对银子的价值也有了些认识,知道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强,戚继光的兵,一个月也就一两多银子,如果算上通胀,可能等于后世一千多块。

    程璧见赵铭惊讶,叹息道:“几年前,江南粮价便宜时,七钱银子,贵时也很难超过二两每石,可如今浙东已经涨到五六两,舟山则是三十两,民不聊生啊!”

    程璧在岛上找了位富绅,以每石三十两的价格,卖给了这位从松江逃到舟山的士绅,得了白银六千两。

    以往江南粮价,绝大多数时间,不会超过二两每石,如今战乱,涨到了五六两每石,而舟山因为人员聚集,而有能力逃到岛上的人家,大多是士绅和富人,所以粮价以涨到三十两。

    “如此高的粮价,百姓肯定吃不起,官府不管?”赵铭眉头紧皱,不到四万斤粮食卖了六百万,百姓手里最多有一二两银子,主要使用铜钱,哪能有钱买粮吃。

    程璧沉声道:“管不了,也不能管,官府手里也没粮,要是官府打压,只会更加缺粮。现在只有任由粮价飞涨,利诱商贾往岛上运粮,等粮食多后,慢慢就会降下来。”

    赵铭听他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岛上粮食有限,官府要是压价,陆地上的走私商人便不会过来,只会加重舟山的粮荒。

    赵铭看了眼码头边上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的难民,那么多人,他想帮想救,但是根本帮不过来。

    程璧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刚听到一个消息,鲁监国准备攻打余杭,浙江可能要开战了。我准备招募些人员,再买一条船,便立刻动身去浙东,以免开战后难以收购粮食和物资!”

    赵铭脸一下扭曲了,这个时候鲁王居然要攻余杭,他真有点搞不明白了。

    程璧商人出身,行动能力很强,看见机会立刻会出手,决定的事情,很快就会付之行动。

    不多时,他就用八石粮食,在码头买了一艘小号福船,然后又招募了三十多个水手,两名落魄的读书人,给了每人四十多斤粮食作为安家费,便与他们签订契约,招入了队伍。

    岛上难民及多,不少还是读书人,只要有钱粮,招募人手很容易,被选走的人,都一脸的感激,这表示他们有机会活下去,而没被选上的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逃到岛上的人,多是心怀故国,抗拒清兵之人,可是赵铭却没有能力帮助他们。

    次日清晨,天刚亮,两艘福船便离开了福州,水手操纵着硬竹帆,在大海上航行,不一日,便到了宁波府定海县,船队藏入鲛门山附近的一处港湾,里面有不少船只,海湾旁边还有不少商人建造的仓库。

    这时站在船头的程璧道:“这里是浙东海商走私贸易的一个重要海港,周围都是浙东大族的私产,他们与当地官员关系密切,所以官府对于走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铭看着海港内船只进出,居然还有船身细长,挂着白布帆的西方商船,不禁有些震惊。

    程璧继续道:“赵堂主,我就在此地直接进货,你进入内地后,一切小心。”

    走私贸易网络分工细致,陆地上有商人将货物运到海湾,海上商人直接拿钱进货,不用船只停在海上,自己进入内陆收购货物。

    这时福船靠岸,赵铭郑重向陈碧抱拳拱手,“程员外,后会有期。”

    程璧肃然抱拳,“赵堂主,珍重!”

    赵铭背上一个包袱,带上斗笠,飞身下船,在程璧等人的目光下,慢慢走远。

第六十八章鲁王攻余杭

    赵铭自镇海上了岸,便向近千里外的太湖跋涉。

    没有马匹,接下来的路程,就只有靠两条腿往前走。

    赵铭先找了个村落,问明方向,喝饱了井水,吃了点干粮,继续上路。

    八月底,入秋后,江南气候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间又进入—片连绵不绝的秋雨时节。

    在浙东宽阔,满是泥泞的官道上,赵铭头戴着斗笠,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雨水淅淅沥沥的从茅草屋顶落下,他远远的看着官道上,一辆辆遮着油布的粮车,装有物资的辎重车,民夫推着的独轮车,摇摇摆摆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动,脸上不禁露出了沉思之色。

    天空中秋雨霏霏,官道两旁的田畦和水沟都积满了雨水,远方的村落、密林、山峦一片朦胧。

    官道上,一支官军披着蓑衣头戴斗笠,踏着泥泞,冒着细雨,伴着吆喝和咒骂,杂着皮鞭的劈啪声和车轴的吱嘎声向北方挺进,声势浩大。

    一路行来,这已经是赵铭看见的第五支向北挺进的官军,似乎整个浙东的明军都在向北前行。

    赵铭注视向北的官军,知道鲁监国真的要打余杭了。

    ……

    中华自古以来,绝不允许国有二主的局面,在唐鲁之争的局面出现后,浙东鲁王政权中大臣们随即分为两派。

    大学士朱大典、督师钱肃乐、大将方国安等人为一派,他们都认为,“大敌当前,若同姓先争,岂能成中兴之业,且圣子神孙,总为祖宗疆土,今隆武既正大统,自难改易,若我监国,犹可降心以相从。”

    隆武皇帝早于鲁监国称帝,且已经得到南方绝大多数复明势力的承认,而鲁王政权只控制浙东一隅,且并未称帝。

    朱大典这一派认为,如今局势,不能同姓相争,隆武坐了皇帝,已经退不下来,为了天下和光复大明江山,鲁王当以大局为重,不该与隆武对抗,而是应该闽浙联合,承认隆武朝廷的正统地位,劝鲁王去监国之位,顺从隆武朝廷,以免浙东独树一帜,孤立无援。

    另一派,则以勋戚张国俊,大将军王之仁等人为首,他们则坚决反对退位归藩,俱认为,“主上原无利天下之意,唐藩亦无坐登大宝之理。”主张“先复金陵者为王”。

    这一派认为,唐鲁都是疏藩,算起来鲁王的血统,还比唐王近一些,凭什么要鲁王屈从唐王,而不是唐王屈从鲁王。

    既然在血统上,两藩都没有优势,那不如比功绩,看谁先复南京,谁就做大明之主。

    张国俊等人不愿意放弃定策之功,认为唐藩血统疏远,他能坐皇帝,鲁王也能做皇帝,两家相持不下,应该看功绩,谁先光复南京,谁来做皇帝,唐王没有资格让鲁王退位。

    唐鲁之争,不仅使得闽浙对立,亦让浙东小朝廷内部分裂,严重削弱了抗清势力。

    浙东内部争论越来越激烈,于此同时,隆武朝的都御史陆清源被鲁王部将所杀,隆武帝也将鲁监国的使者陈谦斩杀后,福建与浙东的关系彻底恶化。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关系已经闹僵,鲁王和忠于他的大臣,便更加不可能归顺隆武朝廷。

    同时,鲁王君臣也都清楚,仅凭浙东之地,无法与隆武争位,为了扭转局面,尽早确定名分,随决议大起浙东之兵,克杭州,复金陵,先拜孝陵,获得远超隆武朝廷的威望,以复南都的功绩,来登基称帝。

    此时鲁王心中也憋了一口气,加上张国俊等人劝说,随决定起兵攻杭,一来凝聚人心,二来获取威望,利用靠近南京的优势,获得江南抗清的盟主地位。

    八月底,鲁监国于绍兴城外,登坛拜天,晋封方国安为越国公,王之仁为兴国公,并拜方国安为大将军,节制诸军,鲁监国朱以海又亲自到钱塘江边,犒赏大军,“责限过江,进取杭城。”

    这次有了赵铭沿途看见的一幕,大批浙兵,齐聚向北。

    ……

    赵铭一路向北跋涉,等过了会稽时,地方的情景便开始出现变化,入目荒凉,所过之处满目疮痍,战争留下的痕迹比比皆是,路边枯草丛中白骨累累,道路两旁到处都是烧毁的村庄和房屋。

    原本繁华的江浙地区,因为战争的破坏,变得人烟稀少,十室九空,满目凋敝,让赵铭感受到了战争给江南带来的创伤。

    他从宁波上岸,跋涉数百里,一步步踩在浙东的土地上,将沿途景色,风土人情,战后景象,尽收眼底。

    九月初,赵铭一路跋涉,终于快到钱塘江附近,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风吹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让他身上的衣服成了破布,鞋子也磨破了,露出两根脚趾,再加上手中一根木棍,活脱脱就是丐帮帮主。

    入秋后,天气已经变冷,这时天色将黑,赵铭来到一座破庙前,准备在此过夜。

    来到庙前,才发现里面生了火,已经有人居住,不过赵铭并未客气,推门进去,里面有十多个人,有男有女,似乎是几户人家。

    众人见他进来,都是一惊,赵铭微笑作揖,“诸位能否容我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清晨便走!”

    几人警惕的打量他,见他只有一人,为首一个中年人道:“请便!”然后还吩咐一名年轻人,给了赵铭一点干粮。

    赵铭谢过,并没接近他们,而是找了些干草,躺在门口,听几人议论道:“鲁王殿下,令方国安、王之仁为将,尽起浙东兵马,合十万众,自五鼓从朱桥、范村、六和塔三处过江,直逼张家山、五云山、八盘岭等处,迫近杭城,声势浩大,若复杭州,必然江南大震!”

    另一人议论道:“余听闻,太湖上吴日生、李成栋之军,得知鲁王起兵复杭,亦大起义师数万,逼近湖州,准备直插四安镇,切断南直清军援救杭州之路。还有徽州金声、江天一之军,以攻徽州,响应鲁王北上。”

    “岂止如此,就连那奸臣马士英,也带了两千多人出浙西,想要增援鲁王,据说被鲁王拒绝!”

    “马士英虽未降清,但国事至此,这个奸臣该杀!”

    “徐兄,此次江南之地,必定风起云涌,我等还去福建么?”

    “去福建是为抗清,现今鲁王正发兵攻杭,我们看看再做决定!”

    ……

    赵铭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却有些忧郁起来,他听几人交谈至半夜,搂了些干草迷迷糊糊睡去。

    清晨时分,他正酣睡,却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他坐起来一看,一队官军忽然将庙围定……

第六十九章被抓壮丁

    天才蒙蒙亮,赵铭猛然惊醒,一名百户官带着士卒,涌进破庙。

    在里面睡着的几家人,也都惊醒过来,惊惶的聚拢在了一起。

    军官手按着刀柄,阴鸷的目光看了杵在门口的赵铭一眼,后面的士卒挺着长矛,将赵铭逼到破庙内,与众人站在一起。

    这时,军官走进来,目光扫视众人一眼,忽然出声道:“把头巾都摘了!”

    声音不容抗拒,为首的那名读书人,微微皱眉给军官行了一礼,“我等都是从南直逃来,欲投奔朝廷的士人,还望百户通融。”

    军官眼睛一眯,将刀拔出半截,露出杀气,旁边士卒立刻喝斥,“叫你们把头巾摘掉,没有听见吗?”

    要是以往,大头兵绝对不敢对读书人不尊敬,可是如今世道已经逐渐发生变化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几名读书人虽然觉得他们无礼,但为首的读书人还是低声吩咐道:“大家照做吧!”

    赵铭没有裹头巾,站在那里观察进来的官军,一眼就看出,这群人是杀过人的。

    几名读书人只能纷纷摘下帽子、网巾,军官看了一眼,头发都在,才收到入鞘,缓和语气道:“朝廷攻打杭州,战事吃紧,需要人手运粮,你们被征用了。”

    赵铭心头一凛,“妈拉个巴子,被抓壮丁了。”

    早听过抓壮丁,可是被抓还是第一次,赵铭眉头微微皱起。

    百户说完一挥手,“青壮带走!”

    士卒立刻就要拉人,引得破庙里的妇孺一阵惊呼,几名读书人也都慌了起来。

    赵铭忽然走上前,挡在众人身前,一抱拳,“这位兄弟,这几位都是读书人,你让他们运粮,实在大材小用,治理地方,管理后勤,才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军官和几名读书人听了他的话,都微微一愣。

    “娘希匹!”军官反应过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走到赵铭面前,上下打量一眼,见他蓬头垢面,衣服又脏又破,两根漆黑的脚趾从鞋子前露出来,手里杵根木棍,就是一个乞丐,不禁怒目而视,“你算什么东西敢和老子称兄道弟,还教老子做事……”

    百户推了下赵铭,却似推到了铁板,赵铭纹丝不动,令怒目而视的百户,露出了惊色。

    一旁几名读书人,也有些诧异的看着赵铭,惊讶这个叫花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军官目光与赵铭对视,脸上肌肉抽搐一下,忽然挥手道:“把他带走,其余人留下!”

    赵铭打量眼前的这些官军一眼,觉得我要是反抗的话,估计能够跑出去,只是都是抗清的兄弟,没那个必要,正好我肚子饿了,先混顿饭吃再说。

    赵铭不用人拉,自己拿上斗笠,便潇洒的走了。

    破庙内,那为首的读书人,作揖道:“鄙人钱澄之,不知兄台大名!”

    “萍水相逢,不提也罢!”赵铭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干粮!”

    钱澄之等人微微一愣,心头不禁赞道:“豪杰之士。”

    昨日听了他们的谈话,赵铭心里其实有些不舒服,马士英毕竟算半个老爹,他见众人这么憎恨马士英,欲杀之而后快,自己也跟着有一股负罪感,仿佛天下至此,他也有一份责任,让他不想提起自己的名字。

    这时百户退出破庙,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对几人拱了拱手,随口提醒道,“余杭附近大战将起,你们不要在此久留!”

    百户并不是怕赵铭,而是赵铭说的确实有道理,几个读书人干不了什么粗活,让他们去干他们该干的事情,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况且万一他们有啥关系,没必要得罪,所以不如放了。

    钱澄之等人忙又给百户官拱手,感谢他高抬贵手。

    ……

    赵铭跟随着官军出了破庙,才发现这队官军,抓了不少壮丁,足有一两百人。

    清晨,天气有些湿冷,壮丁们抱着膀子打着哆嗦,周围士卒手握兵器,注视着四周,显现出精锐的气息。

    当下百户一声令下,士卒带着壮丁们,下了小山头,没走几里地,便来到一处大营。

    赵铭隔着老远,便看见校场上,站成排的士卒们纹丝不动,远望过去如同一根根钉在地上的木桩,让他大感意外,没想到浙东还有这样精锐的明军。

    这时随着军官的口令声,站立的士卒忽然动了起来,上千杆长矛刺出,士卒齐齐呐喊,发出震人心魄的声音。

    赵铭看见一片雪亮的矛林,长矛突刺,杀声震天,大地都微微颤动,心中有些振奋起来。

    这时他们继续前走,来到营门前,却见数百名光着头皮留着小辫的人,被反绑着跪在营门前,一群士卒上前,战刀劈砍,一刀一个,人头滚滚,片刻间杀了个干干净净。

    赵铭起初以为是杀鞑子,心头震惊官军居然俘虏这么多清军,可走近一听,再看他们的服饰,顿时脸色大变,官军杀的不是清兵,而是剃发的百姓。

    满清下达剃发令,留头不留发,大批江南百姓被满清屠杀,而一部分没有勇气抵抗的士绅百姓,选择剃发易服,屈从满清。

    他们心中依然怀恋明朝,可是没办法,不剃发就得死,而绝大多数人,都成不了英雄,他们只是希望活着,所以只能剃发易服。

    对于满清而言,剃发易服代表了臣服和屈从,对于明朝而言,剃发易服便代表着背叛,代表着投降满清,所以当明军杀回来时,自然进行清算。

    江南一地,明清反复拉锯,清军来了杀不剃头的,明军来了杀剃头的,江南百姓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几乎没有生路。

    赵铭看着满地的尸体,目光久久不能从尸体上离开,他并非恐惧血腥,而是感到一阵伤感和悲凉。

    这时百户官押着他们进入营地,交给另一名军官,军官看了看壮丁,随口吩咐道:“你们到那边去,将粮袋装车,稍后要送往前方!”

    在官军的监视下,赵铭与壮丁们一起劳作,起初他一下只搬一带粮食,可随即觉得太慢,抓起一袋粮食甩到肩头,又抓了一袋继续甩在另一边肩头,胳膊下还各夹一袋,轻松的走到车前,把四袋粮食放到了车上。

    远处正交接的百户官,看见这一幕,顿时傻眼了,“娘希匹,这小子~真他娘的有劲儿~”

第七十章火头营一小兵

    两名军官看着赵铭动作麻利的将粮食装车,都有些惊讶,年纪大些的老军官,不惊赞不绝口,是个干活的好手。

    押赵铭回来的百户官,眼前一亮,对年长的军官道:“老李头,这小子我先交给你,回头我像大帅举荐,再把人调回去。”

    老李头点了点头,“放心!阿拉给侬看好了!”

    百户官名叫阮美,是鲁监国手下大将张名振的属下。

    他交接完,还需回去复命,走到赵铭面前,忽然很客气的对赵铭呲牙一笑道:“兄弟干得不赖,我叫阮美,是台州张大帅麾下百户。”

    赵铭扛着粮袋,没怎么理会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续搬着粮食,心里想着,“孙子先前还狂得很,说老子什么东西,敢和他称兄道弟,怎么现在就唤老子兄弟了~”

    “你好好干!”阮美并不生气,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这时老李头先进了帐篷,扒拉出一条破战袄,一双脏不拉几的军鞋,让身后一个胖子拿着,出帐篷来到赵铭面前。

    “大个子,别搬了,你过来!”老李头向赵铭招了招手,“你叫啥?”

    赵铭将粮袋甩在车上,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我叫赵铭!”

    天地会在南直隶有些影响力,赵铭的名字也被清军熟知,不过却还没传到浙江地区。

    老李头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阿拉是管火头军的李忠明,以后侬就跟着阿拉了,只要老实干活,饭管够!”说着他扭头吩咐道:“王大拿,把东西拿来!”

    “火头军?这不是侮辱老子么?”赵铭心里不快,但是还是换上了一身破乱的军服,成为了官军的一员。

    准确来说,没造册子,还不是官军,就是伙头军的民夫,不过评书演义里,薛仁贵不也是从伙头军干起的么?

    赵铭对这支官军比较好奇,感觉士卒并不比李成栋的人差,所以想观察一下,再者他反正也没打算待多久,也不介意这些,于是麻利换完衣服。

    赵铭穿上衣服,裤子太短,小腿露出一截,袄子臃肿,也不合身,看上去相当猥琐。

    妈拉个巴子的,比老子的盔甲差远了。

    这时李忠明随口道:“走,把装上的粮食,给侬拉回去。”

    赵铭一大清早起来,赶了好几里路,又搬了几千斤粮食,早就饿了,砸吧砸吧嘴,憨笑道:“那啥,什么时候开饭啊!”

    李忠明笑骂道:“侬真是个饭桶,阿拉就带侬吃饭去。”

    赵铭遂即与民夫们一起推着粮车,来到火房,一口口大铁锅一字排开,就跟大澡盆子一样,炒菜的锅铲则像是一把把铁锹。

    李忠明遂即道:“去,侬把粮食卸下来,然后把柴火劈了!”

    赵铭有些不情愿了,老子堂堂天地会青木堂堂主,马士英的儿子,给你搬粮运粮就算了,还要劈柴,真把老子当苦力了。

    “那啥,不是说吃饭吗?”赵铭问道。

    赵铭力气大,饭量也大,岛上粮食紧缺,他没敢放开吃,等从镇海上岸后,更是没吃饱过,基本天天挨饿。

    李忠明瞪了一眼,“娘个劈,不把粮食卸下来,不把柴火劈好,侬准备生吃啊!”

    这个理由说服了赵铭,于是为了吃饭,他又和民夫,将粮食搬下来,然后闷头劈柴。

    张名振部的人马不少,有六千余人,一顿饭柴火就得烧几千斤,赵铭劈了半天,刚劈完,李忠明又指挥道:“浓去挑点水来淘米。”

    赵铭真他娘的生气,为了吃顿饭,真不容易啊。

    忙活了半天,快天黑时,饭终于做好了,不过还是不能吃,得先给操练完的士卒打饭。

    众人将一框框的米饭,抬入营地,官军士卒们排成长队,井然有序的盛饭,每名士卒都是一个大瓷碗,盛满了米饭,盖上菜,蹲在地上吃。

    看着士卒吧唧吧唧吃饭,赵铭涎水都快流出来,只等到士卒们吃完,他们收拾了碗筷,洗刷干净,伙头军才正式开饭。

    赵铭拿起铲子,就装满一大碗米饭,就着腌菜就吃了起来。

    菜一点油水都没有,可赵铭却吃得特别香甜,咀嚼着喷香的米饭,赵铭都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了。

    很快他吃完一碗,正准备再去盛饭,却见饭桶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都他娘的不用洗了。

    “草泥马,我的饭了!”赵铭大怒,一脚将饭桶踹在地上,狗日的当伙头军都吃不饱。

    李忠明让人拿了些准备做干粮的锅巴,然后端着走过来,“阿拉说过老实干活,饭管够,侬吃吧!”

    赵铭看见金黄色的锅巴,心里一暖,娘个劈的老李头。

    赵铭接过来,就开始吃了起来,锅巴喷香无比,片刻间就被赵铭吃完,然后他抬起头来,看这李忠明,“还饿!”

    李忠明有些震惊了,挥手让人又拿来一大碗,赵铭没几下又吃完了,引得百十号人,一起围观,各个目瞪口呆。

    李忠明也来了脾气,非要看看赵铭能吃多少,他又让人拿来几大碗,最后赵铭连带第一碗饭,又干了十八碗锅巴,才勉强抹嘴,摸摸肚子,满足的一声呻吟。

    这让李老头等火头军毛骨悚然,得出结论,这厮就是个饭桶,他赶忙一算,把这厮养在火头营,根本不划算。

    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后,赵铭来到营帐躺下,准备睡一觉后,半夜偷点米就开溜。

    可谁知昨天事情干得太多,身体疲乏,加上吃得太饱,居然一觉睡到黎明,他正准备开溜,李忠明却钻了进来,“哟起来了,那就开始做早饭吧!”

    赵铭一听,那老子就吃个早饭!

    于是又是一阵忙碌,而就在他忙碌时,军营里的士卒,也都出了营帐,无数穿着鸳鸯战袄的身影在校场上列队,于晨雾中操练,一声声喊杀声此起彼伏,荡气回肠。

    赵铭挑着一捅水,特意从校场边上走过,眼睛飘着操演的大军。

    这时一队结束操练的士卒,排队归营,他们穿着崭新的战袄,穿着皂靴,头上戴着铁盔,肩上扛着鸟铳,雄赳赳的唱着战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建奴兮,觅个封侯。

    戚继光所做的凯歌,被这些士卒们唱出来,甚为雄壮。

    李忠明看着斜着脑袋注视校场,满捅水晃荡得只剩半桶的赵铭,气不打一处,怒道:“侬想当阿拉张大帅的兵呀!”

第七十一章太特么残暴了

    张名振,字侯服,汉族,明朝南直隶应天府江宁县人。

    他早年曾是南京锦衣卫,后担任台州石浦游击,封富平将军。

    弘光元年,安宗皇帝被俘,张名振招集义师,与张煌言等拥立鲁王监国于绍兴。

    博洛引清兵十余万,攻击浙东,越国公方国安投清,兴国公王之仁慷慨赴死,张名振迎鲁王居舟山,舟山失陷,又奉鲁王依郑成功。

    因为唐鲁之争,郑成功初见张名振时,并没有给好脸色,没有给予礼遇,曾大言道:“汝为定西侯数年,所做何事?”

    面对郑成功的讽刺,张名振道:“中兴大业!”

    郑成功道:“安在?”

    张名振道:“济则征之实绩,不济则在方寸间耳。”

    郑成功追问,“方寸何据?”

    此时,舟山失陷,浙东鲁监国政权,流亡到了福建夏门,寄人篱下,郑成功故意此问。

    张名振道:“在背上。”遂即解衣示之,有“赤心报国”四字,克于背上,深入肌肤。

    郑成功观之愕然,深受感动,懊悔对张名振无礼,悔道:“久仰老将军声望,奈多憎之口何。”

    此后,张名振引师北上,攻崇明,破镇江,进窥金陵,登金山寺,朝东南方向遥祭明孝陵,题诗寄慨而还。

    张名振三入长江,屯军长江口,意图恢复南京,矢志不渝,无奈最终却病死于军中。

    这就是张名振的一生,赵铭听了李忠明的话,下意识的颔首。

    李忠明得意一笑,忽然冷哼,“阿拉张大帅的兵,是那么好当的么?侬给阿拉好好挑水去!”

    说着他用木棍打了下赵铭,催促赵铭老实挑水,自得着哼唱起曲儿,又去训斥其他民夫,“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建奴兮觅个封候~”

    妈拉个巴子的老李头,赵铭心里骂了一句,将撒得只剩半桶的水倒进了水缸里。

    挑完了水,老李头的属下总旗官王大拿,又叫赵铭帮忙杀鱼,这厮也是个老兵油子,见赵铭能干,不使白不使,他让赵铭帮忙,自己却坐在一边看着,“大个子,动作麻利点!”

    王大拿翘着二郎腿坐着,看见赵铭动作娴熟,刷刷两下,鱼鳞打干净,一刀下去,内脏清除,夸奖他一句,然后继续笑道,“侬饭量那么大,表现好,阿拉传你点手艺,等仗打完,回家当个屠夫,包你饿不着。”

    赵铭动作飞快的杀着鱼,宰完最后一条,憨笑道:“王头儿,今天咋有鱼吃啊!”

    王大拿反应过来,老子说这个赵大个子,怎么这么起劲了,原来是想吃鱼,他没好气道:“这是大帅要宴请客人,又不是给侬吃的,也不看看侬身份,阿拉都没得吃,侬还想吃鱼!”

    正说着话,那百户官阮美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老王,今天大帅宴客,准备了些啥?”

    王大拿指着刚杀的鱼道:“准备了几尾鲜鱼,然后就是几个小菜。”

    阮美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太寒碜了,丢了我们大帅的颜面了!”

    王大拿为难道:“阮百户,那阿拉也没办法啊!”

    浙东反正后,鲁监国政权为了对抗清军,还有南面的福建,收编了十余万义军。

    自宋以后,地方财政直归中央,所以汴梁一丢,北方立刻沦陷。

    强干弱枝之下,中央一旦完蛋,地方要钱没钱,要兵没兵,自然难以抵抗。

    明朝在财政上,地方赋税同样上缴中央,地方政府基本没有结余,国库在南京,省库在杭州,这两地都已经失陷,落入了清军手中。

    鲁王控制浙东一地,手中自然没有什么钱粮,而军队又有十余万,补给自然不足。

    越国公方国安、兴国公王之仁兵强马壮,掌握浙东兵权,补给自然先满足两人的兵马,而张名振没有靠山,待遇上自然是后娘养的,大军伙食很差,只能保持一天两顿饭。

    士卒吃白饭咸菜,军官有时候能吃个鸡蛋,张名振治军甚严,又不许搜刮民财,所以士卒吃的基本没有油水。

    阮美也知道这个情况,他沉吟一阵,“我来想办法吧!”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赵铭,微笑道:“你跟我来!”

    赵铭跟着阮美来到一间营帐外,阮美钻了进去,不一会儿拿了两张弓,两壶箭出来,递给赵铭一套弓箭。

    阮美拉了拉弓弦,摆弄着弓箭,随口道:“会射箭么?”却见赵铭直接将弓弦拉成满圆,几乎要将弓身扯断。

    “娘的,算你狠!”阮美目瞪口呆,他将弓箭收好,遂即道:“走,跟我出去打猎,看看你的本事。”

    张名振之军,驻扎于杭州、绍兴、金华、严州四府交界之处,位于富春江南岸,游洑山、九灵山、五泄山一带,并非攻击杭州的主力,而是掩护侧翼之兵。

    军营附近有好几座大山,阮美叫了几名士卒,带上弓箭和鸟铳上山。

    众人走了一阵,却连只野鸡都没撞见,正丧气之际,赵铭一脚踩在一坨屎上,那屎堆很大,将赵铭整只脚淹没。

    “咦~草泥马哦!”赵铭暗道倒霉,出门居然踩到屎,还那么大一坨。

    阮美见状却脸上一惊,“不好,小心些,附近有山猪!”

    士卒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端起鸟铳,拿起弓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赵铭却不以为意,反而觉得稀奇,山猪就是野猪,他还真没见过活物。

    阮美正要让大家后退,去已经晚了,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对凶悍的眼睛,正闪着寒光。

    这一下,士卒都惊出一身冷汗,山猪虽是猪,可是这种动物发起狠来,老虎、狮子都没它猛,人遇见它,撞上必死无疑。

    士卒中有人一慌,鸟铳走火,放了一枪。

    躲在树林中的野猪没被惊走,反而冲了出来,凶猛的獠牙直接向众人撞来。

    众人见此,弓箭、鸟铳一起招呼,没能弄死野猪,反而激怒了这头体型硕大,獠牙外翻的野猪。

    山猪身上棕黑泛着亮光的毛皮,似乎能抵挡弓箭和鸟铳的攻击,刨着蹄子狂奔过来,骇得众人一哄而散。

    赵铭不知道野猪厉害,搭箭上弦,弯弓满员,看得阮美等人,燃起一线希望,以为将要逆转。

    “嗖”的一箭过去,箭矢完美的错过山猪,插在地上。

    “草泥马,射偏了!”赵铭惊呼一声,并不气馁,再次搭箭上弦,连射三箭,定睛一看,两箭跑偏,一箭射中,但山猪的毛都没伤到。

    山猪嗷嗷怪叫着冲过来,阮美等人大跌眼镜,也管不了赵铭,蹭蹭蹭的爬上一棵大树。

    就在众人以为赵铭要被撞死之际,爬上树的众人,却看见赵铭抱着山猪,一人一猪扭打在了一起,顿时惊掉了下巴。

    眼前出现奇怪的一幕,一阵扭打后,鼻青脸肿的赵铭占据了上风,他翻身骑上猪身,拿起一块石头,对准山猪头就是一顿猛拍,边拍嘴里边骂,“泥玛,吓唬老子。”

    他直砸得野猪鲜血飞溅,惨嚎连连,场面无比血腥,最后石头拍碎,山猪终于不动。

    阮美等人直到赵铭将野猪锤死,才心有余悸的跳下来,擦了擦额头冷汗,检查山猪尸体,头被砸烂,已经死透。

    士卒们下来,看了看,心中不禁惊讶,这个赵大个子,也太特么残暴了。

    阮美大喜:“兄弟,你可以啊!这下有肉吃了。”

    刚才的事情,吓着了阮美一行人,怕在遇见什么猛兽,加上打了头野猪,心有余悸的众人,便决定到此为止,先扛着野猪回去。

    几百斤的野猪,怎么弄回去,却又是个问题,就地肢解浪费太多,最后赵铭直接扛起,便回到了军营。

    营门处站岗的士卒,看见他们打了头野猪回来,都两眼放光,士卒们惊讶的帮忙找来板车,赵铭将野猪甩在车上。

    “阮百户,这山猪您打的?”士卒们佩服道。

    阮美得意道:“怎么样,本百户还算勇武吧!”

    “阮百户打猪比武松打虎还猛!”士卒们被折服了。

    就在这时,一名清瘦蓄须,穿着盔甲的将领走了过来,阮美一见立刻带头行礼,单膝下跪,“大帅!”

    赵铭一听,也赶忙行礼,而将军走过来,看着被捶烂脑袋的野猪,不禁问道:“侬打的?”

    阮美的能力,张名振一清二楚,这野猪死的方式这么残暴,哪能是他。

    阮美当即大声道:“回禀大帅,是卑职昨天给您说的火头军民夫赵铭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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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张名振与吴兆胜

    赵铭腰杆站得笔直,瞟了眼阮美,这厮还是要点脸的,没有吞没他的功劳。

    大帅?营中只有一个大帅,就是同张煌言并称二张,一文一武辅佐鲁王抗清,纵横浙东的定西侯张名振。

    明末三个主要抗清政权中,永历朝最能打的是李定国,隆武政权留下的唐王一系中,最能战的是郑成功,而鲁监国政权里,最有名的便是张名振。

    眼前清瘦的中年人,就是今后名满天下的张名振,赵铭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衣裤,抬头挺胸撅屁股,站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军姿,等待张名振与他说话,给他一个参将、游击什么的做一做。

    “哦~”谁知张名振只是微微颔首,看了赵铭一眼,道了声:“这个小伙,还不错。”然后便走开了,等走了几步才忽然道:“侬下面还有缺额吧,登记造册,给其侬一个小旗。”

    小旗?赵铭有点失望,阮美却很高兴的道:“赵大个子,还不谢过大帅提拔,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张名振军中赏罚分明,没有功绩很难升迁,见面就给个小旗,已经很看中赵铭了。

    不过赵铭却没感觉,一个游击都不给老子,真特么小气。

    当下一行人将野猪运到火头营,李忠明、王大拿听说是赵铭打死的,咽了口唾沫,对赵铭客气了很多。

    阮美回到营地,给赵铭拿来一套大号的小旗官衣甲,赵铭麻利换上衣甲。

    出来时,立时变了模样,他头上戴着碟形高顶宽沿六瓣铁盔,上插着红色小盔旗,身穿对襟紫花布甲,胸前一面护心镜,双臂裹精铁臂缚,下面是绣花战裙和黑皮靴,腰悬佩刀,身形瞬间威武起来。

    李忠明和阮美等人看了,不禁暗暗点头,“赵大个子,还真是吃这碗饭的料子。”

    阮美主要管理后勤,他那边暂时也不需要人,赵铭依然待在火头营里,不过老李头和王大拿,看了那头惨死的野猪后,却不敢使唤他了。

    这时众人正忙碌的准备着饭菜,赵铭坐在车上,看着远处的明军士卒训练,阮美又提着一只鸡过来,对正摘菜的王大拿道:“准备好了么?再杀只鸡,人已经到了!”

    王大拿擦了擦手,上前接了鸡道:“这么破费,大帅今天宴请的人是谁啊?”

    阮美道:“没你的事,管那么多干啥。”说完转身出去了。

    王大拿不高兴道:“不说就不说,还给阿拉摆脸色。”

    赵铭心里也好奇,忙走出火头营,看见十多个穿着黑色褂子,头顶红顶斗笠插着雉尾,腰挂着配刀的清军将领,正与张名振等人有说有笑的见礼,立时心中巨震。

    赵铭心头乱跳,如今浙军北伐,十万大军会攻杭州,与清军对持于钱塘江一线,怎么张名振居然和清军搞到了一起。

    赵铭忙追上阮美,沉着脸道:“怎么是清军?”

    阮美大大咧咧道:“哦,是对面驻扎的吴兆胜,那厮可能要反正了!”

    “我操,是他!”赵铭心头一惊,原来是那个背时的孩子。

    吴兆胜反清原本发生于两年之后,他因与巡抚土国宝不和,而心生不满。

    他麾下谋士戴之俊察觉到后,趁机劝说他反清复明,并联络陈子龙等人,通过陈子龙联系上了鲁王,鲁王立即用银子铸造“平江将军之印”一颗,另有册封吴兆胜为定吴伯加平江大将军的赦书一道,送给了吴兆胜,并约定时间内外配合,共襄复明大业。

    谁知到了约定之期,张名振的船队遭受风暴,未能赴约,吴兆胜遂即被部将所杀。

    此为吴兆胜反清案,陈子龙、夏之旭、夏完淳等人都牵涉进入此案,先后被清军杀害。

    赵铭认为吴兆胜背时,却不是因为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情,而是此前在苏州的事情。

    李成栋提前反正,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失了贝子屯齐,然后被赵铭胁迫。

    吴兆胜与李成栋差不多,赵铭偷袭苏州,擒了贝勒尼堪,他只带数千残兵逃出苏州,事后清廷追究责任,博洛把责任往他身上推,使得他不仅没当上提督,还被撸了两级。

    这让吴兆胜心中不满,他麾下谋士便乘机劝说他反清复明。

    赵铭听了阮美的话,心中有底,转身回火头营,阮美看着赵铭的背影,摸了摸脑袋,有点纳闷,“刚才还凶神恶煞,咋忽然又跟没事人一样呢?”

    饭菜做好后,赵铭抢着端菜,去了一趟张名振的营帐,原本想瞧一瞧吴兆胜,可是营帐外护兵接过饭菜,根本不让他进,赵铭便只能悻悻的回来。

    这一顿饭从中午开始,吃到黄昏时分,这帮绿营军官才走。

    张名振亲自将吴兆胜等人送到营门外,气氛热烈,就跟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赵铭看见一众喝得打摆子的清军将领,离开军营,心里盘算着,双方如此亲密,应该是达成了协议,吴兆胜还真有可能反正。

    如果吴兆胜的人马反正,张名振就能直插杭州后方,应该要打仗了。

    赵铭心事重重的回到火头营,心里还在琢磨着事情,他看见老李头指挥民夫收拾,王大拿坐在门口剔牙,赵铭神情忽然一变,瞬间大怒,“尼玛,没给老子留饭啊!”

    “这是侬的饭!”老李头端出一个大脸盆,里面装满了米饭锅巴,上面盖着一层咸菜,还有一个油腻的猪肘子。

    赵铭眼前一亮,心里暖烘烘的,憨笑着给老李头一拳,捶得他直咳嗽。

    赵铭接过脸盆,蹲在地上,便开始吃起来,边吃还边抬头乐呵呵的道:“真香!”

    是夜,升了官,吃了两天饱饭的赵铭,改变了主意,时间还充足,他感到这边有仗要打,而且正好向北,他决定先不走了。

    升为小旗后,还是有些好处的,不用在与二三十个民夫们挤在一起,而是与老李头、王大拿等十三个人睡在相对宽松的大通铺上。

    这时,周围响起同袍的鼾声,赵铭却翻了个身,看见李忠明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骇了一跳,“你特么张飞啊!”

    李忠明问道:“吓着侬呢?侬想啥了,是不是想谁家闺女呢?”

    赵铭看老不休笑着邪恶,嘿嘿一笑,“我还没取妻哩。老李头你呢?”

    李忠明似乎被踩了尾巴的猫,瞪了赵铭一眼,直接翻脸,“睡觉!”说完他便侧过身去,叹了口气,“从万历、天启、到崇祯、弘光,几十年了,年年打仗,家在哪里都忘记了。睡吧,过两天估计又睡不安稳了。”

    赵铭微微皱眉,双手垫在脑袋下,目光注视帐篷顶发呆,李忠明这个老兵油子,也察觉到要开战了。

第七十三章大战将至

    赵铭到军营的第三天,火头军们依然起得很早,忙碌的给五千同袍准备早饭。

    赵铭也没闲着,还是帮忙挑水劈柴,一个人把几个人的活儿干完,同火头军的人更加熟络起来,大家也都很喜欢他这个力气大干活麻利的大个子。

    准备完大军的早饭,赵铭端了碗粥,又蹲在校场旁,津津有味的看着士卒们操演,训练的军官和将士也都晓得,火头营有这么一号人,打死过一头野猪,没事就喜欢看他们训练。

    张名振的浙兵训练起来,很有意思,藤牌手两名,耥耙手两名,大棒手两名,长枪手四名,火兵一人,再加一个打旗的什长,为一个小阵,似乎是鸳鸯阵,可又没看见标志性的狼筅。

    校场上除了这样的小阵外,还有被集结在一起训练的纯鸟铳手,以及少量骑兵。

    赵铭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懂,这些小阵有啥好处,兵器和兵种为何如此配置。

    李忠明也较有兴致的看着校场上的士卒,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往事,感叹道:“阿拉浙江就是出好兵的地方,想当年阿拉跟随戚金戚参将的时候,阿拉浙兵比现在还威风,”

    赵铭眉头一挑,看向李忠明,惊讶道:“老李头,你还是戚家军啊!”

    提到戚家军,李忠明神气活现,他只是老浙兵,有点戚家军的血统,不过还是得意道,“怎么,看不出来么?阿拉就是戚家军!”

    赵铭赶忙靠近了些,“这么说来,你从军岂不有些年头了。”

    “可不是么。”李忠明呲牙笑了,他指着校场训练的士卒,“就这些兵,都算是阿拉的后辈,那些千户、百户见了阿拉,也都是客客气气,叫声老李。”

    赵铭掐指一算,如果是戚家军,那还真有些年头了,皱眉问道:“那你咋还只是个百户?”

    李忠明大怒,捡起一块石子,就砸过来,“侬这小子丧娘心,饭白吃了,敢朝笑阿拉,阿拉打死侬!”

    赵铭拔腿就跑,迎面却撞见了阮美,“怎么回事!”

    李忠明站起身来,“这小子挑衅上官,阿拉教训一下。”

    阮美摆了摆手,“别闹了,老李,你把火头营不做事的都召集起来,领器械后进行操练。”

    李忠明作为老油条,感觉确实敏锐,他脸色一沉,“阮百户,要打仗呢?”

    阮美点了点头,“就这几天了,赶紧练练!”

    李忠明遂即将火头军召集起来,留下十多号人准备饭菜,剩下的人,包括民夫,都集中起来,到阮美那里领器械。

    营地里,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连火头军和民夫都发兵器,傻子都知道要打仗了。

    赵铭不禁有些兴奋了,旁边李忠明泼了盆冷水,“侬激动啥哩!真要是让火头营上,仗早打输了,到时候你就跟阿拉跑吧!”

    赵铭不以为意,“老李头,怪不得你一把年纪,才混个百户,真孬!”

    “阿拉孬?”李忠明被气笑了,“侬知道个啥。军队之中,立功了才能升迁,这便是无功不受禄。就像侬赵大个子,打死一头野猪,力气惊人,是个人才,大帅也不能随便提拔你。军中有军中的规矩,随意提拔,就坏了规矩,不能服众。阿拉在火头营,轮到阿拉上阵,大军早就完了,能保命就不错了,想立功的早都死啦。”

    赵铭一愣,他以前还真没琢磨这事,还纳闷着张名振怎么那么小气,原来有还有这层原因,士卒和军官的生迁必须看功绩,没有功绩升上去,就是坏了规矩,士卒们在战场上也就不会渴望功绩,反正没功绩也有机会升上去。

    听了李忠明的话,赵铭若有所悟,学到了不少东西。

    赵铭惊讶道:“那老李头,你能做到百户,岂不很不容易了。”

    老李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侬明白了吧!在火头军这种难以立功的地方,阿拉能做到百户,可是相当了不得地。”

    赵铭道:“那我想做大帅,得啥时候?”

    一旁的王大拿嗤之以鼻,插话道:“别做梦了,老李应募三十多年,现在才一个百户,侬还想当大帅,就两字–没戏!”

    说着他继续掰着手指头给赵铭算了起来,“大个子,侬现在才一个小旗,上面还有总旗、副百户、百户、副千户、千户、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侬自己算算,还大帅,混到千户就祖坟冒烟了。”

    赵铭瞪大眼睛,“娘个劈的,还差这么远,下辈子也当不上大帅啊。”

    “明白了吧!”王大拿道:“现在不比开国的时候,要出头难得很,只有那些生下来就是千户、将军的人,熬个十几年,才有机会当大帅。”

    赵铭听后稍微沉默,王大拿以为他打消了赵铭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不想赵铭却忽然道:“乱世出英雄,不打仗很难晋升,可仗打起来,机会就多了,未必不能一飞冲天!”

    军队军法森严,令行禁止,升迁之路有各种规矩,整个集体都要循规蹈矩。

    如果不打仗,很难能有一展所长的机会,难以活动功绩,但如今乱世,大把功劳摆在面前,还是有机会的。

    王大拿见赵铭居然没死心,没好气道,“这些年打仗还不够多,都打败仗,有啥子用。还一飞冲天,别被一箭射下来喽。”

    朽木不可雕也,赵铭不理这两老兵油子,老子枪挑屯齐,活捉尼堪,算功绩给个将军一点也不过分,等找个机会,得找人把功劳报了。

    赵铭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神情,白了两人一眼,心道等上了战场,老子露一首给这两个龟孙瞧一瞧。

    “赵大个,领铳了!”阮美催促道。

    赵铭扭过头来,已经轮到他领兵器了。

    赵铭接过一把鸟铳,锈迹斑斑,铳托都烂了,恐怕开不了一铳,就会把自己炸死,立时抱怨道:“阮百户,这鸟铳都烂了,还没棒槌好使,没法子用。”

    阮美瞪了他一眼,“库房里就这些,你又不用上阵,好东西拿着也是浪费,不要放下,你自己找根棒槌去。”

第七十四章乱世相逢

    发了兵器后,火头军与战兵一样,进行操练。

    不过却并未教什么战法,只是进行队列和行军操练,要不就是一站大半天。

    赵铭对此提出异议,可是老李头告诉他,火头军不是正兵,拉出来操练只是为了提高大家的纪律,保证行军时不走散就行了。

    训练的时间很短暂,三日后,大军便自游洑山脚拔营北上。

    张名振的大军驻扎于此,军纪森严,很少扰民,当地乡绅组织了百姓,送别台州兵北去,嘱咐官军收复吴地,双方洒泪而别。

    五千大军在东梓关渡过富春江,沿着葛溪浩浩荡荡的北上,赵铭坐在辎重营的大车上,只见车辚辚马萧萧,群山起伏的浙西大地之上,满眼都是穿鸳鸯战袍的官军。

    大军过了富春江后,很快就接近了新城县,中军的传令骑兵逆着人流,沿着道路奔驰,大声传递着主帅军令,让大军提起戒备。

    新城是清将吴兆胜的地盘,明军立刻提起警惕,杀手队战刀出鞘,火器队将鸟铳装好,火折子拿在手中,就连火头兵们,也都拿起了扁担和棍棒。

    虽说赵铭判断吴兆胜可能是真要反正,但是心里还是提起了警惕,怕有意外发生。

    不过赵铭的担心,最终还是多余了,大军来到新城县外,捡了辫子的吴兆胜领着一群穿着明朝盔甲的将领出来迎接,张名振与其会面,两边亲热得如同亲兄弟一般。

    大军到达新城后,人马在葛溪边扎营休整,不多时,西面又奔来一支人马,大概两千余人,在台州兵不远处下营,然后几名骑兵,护着一名身穿绯袍的官员,进入了新城。

    李忠明等人看见了,不禁暗暗咂舌,同时又有些兴奋,来的是援兵无疑,而且还是个一品大员,西路军的实力增强,胜算又大了几分。

    杭州清兵并不多,只有一万余人,现在太湖义军攻击湖州,从北面截断杭州与南京的联系,张名振统领西路军,突破清军防线,向西穿插,占据昌化、黄花关、天目山等地,从西面截断杭州与池州、安庆、芜湖清军的联系,杭州清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鲁王十万大军,围攻杭州,不是没有打下来的机会。

    李忠明虽是火头军,但是消息灵通的很,看见吴兆胜反正,又有其他人马加入,也变得乐观起来。

    赵铭远远看着那绯袍身影,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感,不过却并未在意,继续帮助火头军们淘米。

    新城县,城门楼子上,酒乐大张,将校云集,佩刀铿锵,张名振、吴兆胜、还有那个刚入城的绯袍官员站在城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张名振手指远处的扎营的台州兵,颇为自得问那绯袍官员道:“先生,看某麾下人马如何?”

    那苍老的绯袍官员,点头道:“张总兵麾下兵马精锐,此战必定马到成功。”

    五千大军在新城外集结,扎下营盘后,阮美又带着几个人,推着大车入城,去采购一些盐巴和食物。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新城是杭州府境内的一座县城,商品经济发达,县城内有人口六七万,不过因为战乱和剃发令,城池内人口少了近一半,商业也凋敝起来。

    赵铭一行人走在街道上,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营业的商铺,阮美大声问道:“掌柜,店里可有盐巴?”

    盐是生活的必须品,以前江南吃盐,主要是吃淮盐,清军占据江北,富甲天下的两淮盐商,被清军在扬州几乎杀光后,江南之地吃盐就成了问题。

    山西来的晋商,借着同满清的关系,掌控两淮盐业,捂盐不售,抬高盐价,使得浙江吃盐都成了问题。

    平常百姓家少吃点盐,还能坚持,军队不吃盐,士卒就没有力气,便不能打仗了。

    店铺里的掌柜正播着算盘给几名士卒算帐,闻语抬头赔笑道:“这位将军,实在过意不去,阿拉着里的盐,刚卖完了!”

    店铺里的另一伙人,转过身来,为首一名中年汉子,看了阮美一眼,笑着拱手道:“你们是张名振张大帅麾下之人吧!”

    阮美点了点头,“正是,兄弟你是?”

    那汉子没有回答,似乎难于启齿,他不自然的笑了笑,拱手道:“既然是张大帅的人,那余便让出一代盐巴吧。”

    说完,汉子留下一带盐巴,掌柜重新结了帐,汉子便带着人,扛着盐巴离开。

    “谢了啊,兄弟!”阮美对着背影道,说完便进去找掌柜结账。

    两伙人一伙进,一伙出,在门口交汇时,那为首男子看见赵铭,忽然一愣,顿时大喜道:“锡儿。”

    赵铭走在最后,闻声大惊,忙将那汉子拉到一旁,引得李忠明疑惑的回头。

    赵铭与那汉子来到巷子里,乱世亲人相逢,汉子看见赵铭大喜,泪花横飞。

    “锡儿,你怎么在这儿,也不去找你父亲。”汉子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赵铭,“你在张名振手下从军呢?”

    赵铭脑袋一时间空白,不过他很快明白,这人不是马士英,而是他的长辈。

    赵铭不知道如何作答,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汉子,只是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那汉子没察觉到异常,“你父亲就在城外,快随我去见他,他一定十分高兴!”说着,汉子便去拉赵铭,赵铭却不动。

    汉子见此微微皱眉,神情忽然暗淡下来,“难道你也要抛弃你的父亲,不认他了吗?”

    弘光、潞王两个政权相继灭亡后,马士英并未降清,而是在浙西拉起人马打起了游击。

    唐王在福建登基建立隆武朝廷,鲁王于浙东监国,建立鲁监国政权,马士英曾经向两个政权投书,请求归附,可却被唐鲁两个政权拒之门外,被明廷抛弃。

    随着马阮一党的二号人物阮大铖投清,马士英可以说是众叛亲离,原来依附他的人,都纷纷抛弃了马士英。

    堂堂前首辅,身边只跟着两千私兵,躲在浙西山中抗清。

    那汉子见赵铭不去,叹气道:“局势至此,非汝父一人之罪。南京家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么?”

    赵铭见此低声道:“我从南京出来后,遇见了一些事情,很多东西都不知道了。”

    那汉子似乎没听懂他的话,继续说道:“南京失陷后,你大哥马銮没逃出来,全家被杀了。你妹妹一家,也死在南京,还有你大伯、三叔、以及我的家人,都惨死屠刀之下。现在马家就剩下你父亲,你叔叔我,还有你了。你不认你父亲,马家就绝嗣了。”

    说完,汉子已经是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阮美一行人出来,对巷口喊道:“赵大个子,怎么回事,走啦!”

    赵铭闻声,忙对汉子拱手道:“叔叔,我今夜去见父亲!”

    说完,赵铭便转身离开了巷子,阮美问道:“怎么回事?”

    赵铭微微笑道:“一个熟人!”

第七十五章马士英的坚持

    赵铭跟随阮美等人,回到营地里,便一直有点心不在焉。手机端

    他听说马家被杀得只剩下三人,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痛楚,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担忧。

    毕竟他灵魂是赵铭,身体却是马锡,一旦身份暴露,别人只会认为他是马锡,而不是什么赵铭。

    满清宣扬南明腐朽,要杀马家人收买人心,明朝势力恼怒马士英弄权,马士英作为首辅,与南明灭亡脱不了关系。

    这让赵铭十分纠结,该不该去见马士英,不过逃避并非赵铭的性格,既然遇了便见一见,看马士英怎么说,何况他还有两千兵。

    是夜,四更天,帐篷里李忠明等人传出一阵鼾声和磨牙声,赵铭悄悄起床,溜出了营帐。

    张名振的营垒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卒,不过火头营在后营一角,却没有什么防守,赵铭身手敏捷,很快翻过栅栏,离开了营盘。

    几里外,两千余马家军,扎下一个简易的营盘,营的防守稀松平常,张名振差得远了。

    赵铭在营地里穿梭,很快看见一座亮着油灯的大帐,外面无人守卫,他知道马士英在等他,身子一闪,便进到帐篷里面。

    大帐内,摆着一张桌案,案后椅子,坐着一名满脸倦容的清瘦老者。

    “锡儿,你终于来了!”马士英睁开眼睛,看着赵铭,目光露出神采。

    赵铭杵着没有说话。

    马士英叹了口气,“数月前,为父曾收到骢的书信,知道你已改名为赵铭!”

    赵铭微微一愣,遂即反应过来,马士英说的是谁。

    赵铭看见马士英脸神情失落,他众叛亲离,连儿子都不愿相认,肯定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赵铭沉默片刻,还是给老马行礼,找了个借口安慰道,“父亲,儿在南京受了伤,头部被人重击,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所以才改名赵铭。”

    马士英一愣,心一时纠结,即为赵铭能叫他父亲而欣喜,同时又为赵铭担心,他皱眉道,“怪不的骢来信,说你举止怪异,为父见你,也觉得有些不对。”

    马士英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赵铭身前,仔细打量着他,目光满是关切,“锡儿,你现在如何?可曾想起些什么?”

    赵铭摇了摇头,“身子没有大碍,力气反而大了些,不过事情只能记得一点儿,以前的事还是想不起来。”

    马士英点了点头,“身体没事好,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不想了。”

    赵铭问道:“父亲,今后有何打算?”

    马士英又走回桌案后坐下,让赵铭也坐定,然后神情黯然道:“为父如今处境艰难,隆武皇帝拒绝为父进入仙霞关去福建,鲁王殿下也不愿意接纳为父,为父现为无主孤魂,游荡浙西之地。这次听说鲁王殿下要攻余杭,自筹钱粮军械,前来助战!”

    赵铭皱眉道:“我马家何至于此?”

    马士英一脸懊悔:“悔当初不听骢之言,错用阮集之,如今为父只能拼了这条老命抗击建奴,以求赎罪,挽回名声。”

    明朝首辅相当于一国首相,是政府首脑,对国事负有政治责任,国家完了,你是首辅,百姓自然恨你。

    这像张伯伦一样,决策错了,自然需要负责,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何况马士英本来弄权,加又提拔了阮大铖这个人渣,自然更招人恨。

    这次鲁王攻打杭州,本没有邀请马士英,不过马士英却自己跑来,是希望能够为抗清尽一份绵薄之力,获得天下人的谅解。

    赵铭有些动容,“儿愿助父亲一臂之力!”

    马士英露出微笑,可遂即却摆了摆手,“不,锡儿,你还是做你的事情吧!”

    赵铭有些不解,这话什么意思,他来见马士英,可不完全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马士英有两千兵。

    这些兵大多是马家的私兵,原来有八千余人,装备精良,如今逃散的只剩下两千人,大多都是马士英以前从贵州老家黎平募的兵,对马士英很忠心。

    马士英解释道:“为父收到骢的信后,曾派人去江南寻你,得知你守江阴、入太湖、战苏州,名声大震。你若以真名示人,必被为父牵连,永远洗脱不掉阉党的身份。南京灭亡,江南百姓受累,天下人都恨我马士英,因为你父亲是首辅,脱不开干系。你若做回马锡,必然会引起他人攻击,无法进入鲁王监国和隆武两个朝廷,不如忍辱负重,继续用赵铭之名,等力挽狂澜,功绩足以抵消为父之过,再复原名!”

    赵铭道:“父亲,南京覆灭,并非您一人之罪,那些人也都有责任啊!”

    马士英听了这句话,混浊的眼睛布满了热泪,但还是摆手道:“为父是大明首辅啊!百姓只认为父,朝廷覆灭,不怪首辅,难道去怪一个礼部尚书吗?”

    赵铭沉默一阵,“可是儿现在无兵无钱,怎么融入鲁王和隆武朝廷呢?”

    马士英得知赵铭会来,显然早为他做好了打算,他沉声道:“锡儿,以你现在的功劳,足以加入鲁王和隆武任何一方。你在张名振麾下,只要张名振知道了你在江南的事迹,必定向鲁王举荐你。隆武朝廷那边,更加没有问题,只要你去福州,皇帝必然重用你。”

    马士英继续说道:“南京覆灭,为父的许多心腹,其实都还在,你姨夫杨骢在福建,越其杰隐居于贵阳。他们因为为父的关系,都不受重用,受人排挤,但只要你能在朝廷站稳脚跟,他们便能帮助你,是为父这两千兵,到时候也能设法投奔你。”

    杨聪和越其杰都是赵铭的姨夫,这两人一个官居右佥都御史,一个曾居河南巡抚。

    现在因为马士英倒台,他们都各谋出路,除了他们之外,南京马党官员,除了投降满清之人外,还有大批人,选择隐居,或者进入鲁王和隆武朝廷。

    这些人现在一盘散沙,不受人待见,只要赵铭能够站稳脚跟,有机会将他们重新聚拢起来。

    当然,他不能以马士英之子的名义来聚拢他们,那会引起别人的警惕,认为阉党又要复活,必然全力阻击,他只能以赵铭的名义,来做这一件事情。

    赵铭看了马士英一眼,心不禁感叹,瘦死的骆驼马大,这是一笔庞大的政治资产。

    两人又商谈许久,天快亮时,赵铭离开了马士英的大帐,又悄悄返回了火头营。

    刚躺下来,便听李忠明道:“阿拉还以为侬溜号了。”

    赵铭微微一愣,遂即道:“老李,其实我……”

    李忠明捂住了赵铭的嘴:“阿拉早看出来了,家里出事了吧?这乱世,不让百姓活命啊!浓啥也别说了,不管多大的事情,多大的仇恨,侬先好好把兵当好。阿拉看侬本事,肯定能出人头地,能当将军。这乱世,有兵最值钱,有兵有荣华富贵,能报仇雪恨。”

    李忠明看见赵铭自打入城,遇见一人,便魂不守舍,以为是撞家里人,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估计亲人被清兵杀了,或者是其它变故,出言安慰,同时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赵铭闻语,没有多说,深深的点了点头,便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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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辎重被劫

    赵铭刚躺下没睡多久,被李忠明叫醒,为大军准备吃食。

    吴兆胜反正后,清军西面门户大开,明军必须趁此机会,再清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迅速北,拿下昌化、黄花关、天目山。

    赵铭一夜没怎么睡,起来帮了干了会活儿,外面忽然传来了阮美的声音,“赵大个子,出来帮忙。”

    赵铭出去一看,便见营地里的台州兵,正在收拾营帐,一支收拾好行装的士卒,匆匆吃完早饭,每人又带了几个饭团,便列队出了营盘,先一步向西北方向进发。

    新城县内,吴兆胜的人马,从城门涌出,马士英的兵也拔营向北挺进。

    原来是吴兆胜反正的消息走漏,清军西线的主将土国宝,派兵南下平叛,兵马已经到了于潜,同吴兆胜的一支兵马展开激战,吴兵顶不住清军,张名振不得不拔营北与土国宝决战。

    阮美看见赵铭,忙说道:“快点帮把手,把粮食装车!”

    赵铭与民夫们一起,将士卒吃的粮食、咸菜,战马吃的豆子、干草,以及各种军需用品装骡车。

    五千大军的辎重,足足装了一百多辆大车,士卒都提前开拔,辎重将由阮美率领一个司三百余名士卒,还有火头军、民夫们一起押运。

    “大帅有令,辎重即刻开拔,不得有误。”忽然一名棋牌官,骑马而来,向阮美传达军令。

    阮美点了点头,随即将士卒、火头军、民夫聚集在一起。

    随着大军率先开拔,营地里空荡荡的,五六百人聚集在一起,骡马静静站着,不时打着响鼻,气氛紧张而肃杀。

    阮美站在一辆大车,扯着嗓子给众人训话,也没讲出个什么水平,只强调要将辎重按期运到于潜县,然后大声总结,“大家都听过评书演义,失期不至,贻误战机,军法从事的道理大家都懂。多的我也不说了,弟兄们加把劲,把辎重运到前方,等大帅打败了清兵,我求大帅给大伙吃顿好的。”

    “遵令!”三百多战兵齐齐答应,火头兵和民夫们则一阵傻笑。

    阮美遂即一挥手,“出发!”

    当下军官便指挥着民夫坐大车,挥舞着鞭子,驱赶着骡车,战兵则护卫两侧,辎重队浩浩荡荡向西北发而去。

    辎重队逆着葛溪,向着于潜方向走去,因为战线在前方,近万官军刚扑向于潜,所以一路平静。

    夜幕降临,群星璀璨,金秋时节,天气凉爽,赵铭坐在大车,却没有心思欣赏,秋夜的美景,而是心不在焉的想着昨夜,与马士英的谈话。

    赵铭以前不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搬砖,最近一段时间,事情看似做了很多,可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个章法和头绪。

    赵铭躺在车,看着天繁星,琢磨起来,“我虽然救了江阴城,救了嘉定百姓,还提议建立天地会,提前策反了李成栋,看似做了不少事情,可我自己却依久没什么势力。马士英让我投靠鲁王或者隆武皇帝,鲁王在浙东,地处抗清最前线,投靠鲁王无疑能更加方便抗清,可是鲁王只是监国,并非皇帝,且以鲁王的势力,很难对抗清军。我也算救过隆武一命,他现在算是正统,而且此人确实有希望对抗清军。”

    赵铭从车坐起,心感叹,“最好的情况,是鲁王服从隆武皇帝,可是这基本不可能了。如今鲁王又攻余杭,声威大振,只怕还会加剧唐鲁之争。这一位监国,一位皇帝,只出现一位都好,偏偏两个一起出现,大明朝的国运真不行了。”

    赵铭琢磨一阵,“在这两者之间,还真是很难抉择,不过明朝此时最大的问题,应该是皇权暗弱,央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军阀遍地,失去了一个统一的心。如此看来,帮鲁王只能加剧分裂,而且我与鲁王没有关系,只是张名振手下一小卒,隆武那边不仅有郑森,还有舟山岛的众人,另外姨夫杨骢也在福建,最重要的是,我还救过隆武一命。有这些关系在,我若投靠隆武,必能破格提拔。如此,我有了名分,能招兵买马,以马士英两千兵马为本钱,再找郑森借些钱粮,打开局面。”

    坐在大车,赵铭皱眉思索了良久,心终于有了一个规划。

    既然决定投靠隆武,那赵铭便安心做起火头军,不准备向张名振表明身份,不过现在算他想表明,也见不到张名振。

    “等到了于潜,我便去湖州,找吴易要钱粮去!”赵铭躺在车,虽然很困,却是睡不着。

    在他旁边,李忠明打起呼噜,昨晚他以为赵铭要当逃兵,担心遭到连累,一夜没睡。

    三更天,辎重队打着火炬,继续向前赶路,民夫和士卒们都强打起精神,继续赶车。

    辎重队在葛水岸边前进,四周山林寂静无声,偶尔响起一两声夜枭的鸣叫。

    突然间,赵铭听到一阵异样的响动,旁边熟睡的李忠明,忽然瞪大双眼,直接往车下滚,同时一脚踹在赵铭身,将赵铭蹬下骡车,嘴里大喊一声,“有埋伏!”

    “嗖嗖嗖~”一阵箭矢破空声传来,无数火箭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插满了骡车,面熟睡的士卒和民夫,两侧护卫的士卒,立刻被火箭射,惨嚎声连成一片。

    骡马被火箭射,拉着着火的骡车乱撞,道路瞬间乱成一团。

    赵铭滚到路旁看见刚才坐的大车燃起熊熊大火,辎重队被突然而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阮美见势头不妙,一个跟头翻下骡车,连滚带爬跳入葛水。

    王大拿身体虽胖,可动作灵敏,猫着腰,跑得飞快,一溜烟的也跳了河。

    辎重队侧面的山林里,伏兵火箭齐射,“砰砰砰”的鸟铳声响成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赵铭滚到一两骡车旁,一名战兵弹,倒在他身旁,他忙拿起那战兵的鸟铳,慌忙装填,正要放铳,李忠明突然出现,“大个子,侬还不跑。”

    逃跑不是赵铭的风格,他放了一枪,大声问道,“辎重怎么办?”

    李忠明拉起他走,“命都没了,还管什么辎重,快走。”

    赵铭见此一阵恼火,跟着李忠明扭头跑向河边,也一头扎进了河。

    众人跳入河,便是一阵狗刨,勉强游岸,扭头一看对岸,近千火炬漫山遍野冲到河边。

    赵铭见此,不禁气氛道:“娘个劈的,突然杀出一彪人马截粮!这些清军将领,果然都看过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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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明介绍:
简介:纵横四海,明末大革命。
穿越到弘光朝,南京城破之际,还是马士英之子。
赵铭救江阴,战江南,将郑成功视为兄弟,把唐王当做可以辅佐的明主,可最终却兄弟成仇,君臣反目,扶明抗清,变窃明亡清……
书友群:160522963扶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