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瓮中之鳖
阿济格听了洪承畴的话,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阴鸷的目光,陡然射向洪承畴,“你说什么?”
“赵铭虽与南明朝廷开战,可双方都还没有伤筋动骨,奴才以为王爷出兵太早了!”洪承畴沉声说道。
清廷的战略,是趁着南明内部,朱聿键与朱以海内斗之际,坐收渔利。
可是,这个渔利要怎么坐收,却是一个问题。
洪承畴的意思,是希望让南明内部再打一打,等双方矛盾大到,无法调和,杀红眼之后,清军再出手。
这样一来,就消除了,唐鲁两派重新走向联合的可能。
阿济格大怒,“难道你现在叫本王收兵?”
众多清军将领,也都怒目看向洪承畴。
明清议和后,满清获得了喘息的时机,平定和稳定了北方,但毕竟丢了湖广、江西和江南这样富庶的地区。
这两年来,没有大的战事,满清朝廷开支减少,但丢失南方后赋税也减少了一多半。
因此,清军各部获得的军费,其实特别有限。
虽说,北方养兵的成本比较低,绿营兵给口饭吃就行,使得满清能在维持八旗之余,同时保持一支几十万人的绿营武装,但是清军士卒毕竟都有家人,光自己能吃口饭,显然是不行的。
另外,多尔衮死后,两白旗受到压制,分到的资源,远不如前,而之前两白旗的贵族,又大手大脚惯了,他们抢得多,花的也多,基本没啥积蓄,而满清朝廷一进行限制,各人的想要维持原来奢侈的生活,便也不容易了。
因此,清军南下,不仅是符合八旗贵族的利益,同时也受到绿营的支持。
现在,徐州军团,十多万清军,刚占据江北数县,才捞到一点好处,正准备大展身手,抢个盆满钵满,洪承畴却说出着样的话语,自是讨人嫌。
而在阿济格看来,南明内部双方兵戎相见,就已经翻脸。
朱聿键不可能容忍一个要推翻他的浙系存在,而赵铭等人反过朱聿键,自然也不可能再接受隆武朝廷的领导。
再者,战争的进程,充满了偶然,赵铭迅速夺取浙江,一天攻破镇江,震惊了隆武朝廷之际,也吓到了阿济格。
这让阿济格不得不担心,万一他这边还没出兵,赵杂毛已经打进南京,拥立新君,获得南明内部的认可,那清军就错失了坐收渔利的机会。
而且,一旦浙系取代了唐系,夺取了明廷的控制权,成立新的中央政府,以阿济格的经验来看,恐怕新生的浙系朝廷,要比隆武朝廷,更加难以对付。
毕竟,隆武朝的何腾蛟等人,哪里比得过赵铭和浙系。
因此,阿济格听说赵铭夺下镇江后,便立刻南下,而以当初攻灭弘光朝廷的经验来看,阿济格断定,赵铭会向左良玉一样,继续攻击南京。
十年前,阿济格驱赶李自成,进入湖广,李自成赶着左良玉,进入江西,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在李自成和左良玉的帮助下,灭亡了弘光朝廷。
这一次,阿济格认为,他定能重演乙酉之役,以极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现在清军已经南下,收兵自是不可能,洪承畴忙摇头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阿济格怒声吼道
洪承畴抬头目视阿济格,并不畏惧,正色道:“既然已经出兵,为了防止赵杂毛与隆武朝廷和解,奴才以为王爷不该再等,应该立时猛攻,将李过部歼灭!”
歼灭李过部十五万大军,南明势力大损,就算赵杂毛与隆武朝廷和解,大清国亦是不惧。
阿济格皱起眉头,要歼灭十多万明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阿济格南下,是抱着壮大自身实力的心思,获得江北明军的军资,最好再招降俘虏几万明军,为他所用。
现在,溃兵聚集于旧江口,准备做困兽之斗,清军要是发起猛攻,就算灭了李过,阿济格也将承受一定的损失。
南明内部军阀林立,满清内部也有山头,阿济格南下,是为了壮大实力,坐收渔利,好为他击败政敌济尔哈朗、满达海做准备,不是真的为了大清国前来拼命。
要是,他的徐州兵团拼没了,便宜的是后面来的两红旗、两蓝旗,那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也是他看见明军溃兵有所防备后,没有同意何洛会之意,进行强攻,而是要等重炮赶来的原因。
阿济格看了洪承畴半响,知道洪承畴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还是冷笑一声,问所有人道:“你们谁认同洪侍郎的话?”
大帐中,两白旗贵族,还有绿营将领,都是冷笑连连。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洪承畴被赵铭打得大败亏输,数次入狱,早就没了当年的威风。
现在他虽被复起,但是却并没有兵权,顶多算个参谋,还不带长,自是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这时,李过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清军诸多将领也都冷静下来,镶白旗都统巴哈纳便道:“一只虎被困在方圆七八里的范围之内,等大炮一到,南蛮子士气立泄,何必现在让勇士流血!”
一旁汉军旗的将领,还有绿营将领,见两白旗的人发言,连忙也都纷纷附和,声言李过已经是瓮中之鳖,硬攻只会徒增伤亡,完全没有必要。
洪承畴见众多清将,都不肯牺牲,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阿济格不屑的看了洪承畴一眼,大声说道:“大炮运来,也就这一两日的时间,一只虎败亡横竖就这几天,本王不信,都杀红眼了,赵杂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弦更张。”
阿济格扫视众将一眼,继续道:“佟养甲,你敦促炮队,加快速度。何洛会,你防着点扬州,本王再派人去旧江口招降,若是能兵不刃血,得到几万降军,本王南下便又得一大助力。”
东海镇那样的劲旅,在绝境之中,都有数千人投降阿济格。
现在李过十余万大军被困,等大炮一到,轰击几炮,明军士气必然瓦解,要是能得到李过的效忠,那阿济格的实力便瞬间暴涨。
第650章招降李过
旧江口。
江北溃逃至此的禁军士卒,挤满了方圆六七里的区域。
在渡口码头,还有周围的山丘上,禁军士卒或坐或卧,人挤着人的背靠在一起。
这时,狼狈的明军士卒,早已经没有了身为朝廷禁军的骄傲,许多士卒怀抱着火枪,背靠着同伴,目光呆滞,神情凄惨。
大铜山粮仓被清军烧毁后,明军各部仓惶南撤,逃到这旧江口,整整一天,粒米未进,加上大冬天的,天气寒冷,帐篷都没有,寒冷和饥饿撕咬着溃兵,消磨了他们最后一丝意志。
李过坐在渡口码头一个木箱上,身形狼狈,他盔甲破损,头发散乱,几乎遮住了他的脸庞。
在他的周围,则是同样狼狈的标营将士,各人挤着一起,四周却鸦雀无声,似乎谁都不想说话,也不想提起这场惨败。
这时,坐在木箱上的李过,环视四周一眼,面沉如水。
他本来驻防于凤翔府和庐州府,防御清军,但是朝廷却给他下令,令其率兵堵截浙军进攻南京。
在出兵之前,李过便给朝廷上书,声言大军需要防备清军,但是内阁和皇帝,却下旨,令其必须赶至扬州,阻击浙军过江。
李成栋、张名振是浙系名将,皇帝下了调令,李过只能带领主力,赶到扬州与浙军对持,而这样一来,便造成了原本的防区空虚,给了满清可趁之机。
阿济格趁着淮河结冰,大军南下,轻骑突进,留守兵马根本无法抵挡,而由于兵力不足,淮江防线漏洞百出,清军轻骑突进,突袭大铜山粮库,造成了这场惨败。
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朝廷指挥和决策失误,这场惨败完全可以避免。
一时间,李过看着周围将士的凄惨模样,内心不禁一阵愤慨,朝廷有堵阁部那样的能臣不用,为何偏偏重用何腾蛟一猪。
“国公,吃点吧!”盔甲残破的郝摇旗,一手吊着绷带,一手端来一碗稀粥,递到李过面前。
李过抬头看了郝摇旗一眼,却摇了摇头,“我着实没有胃口,分给将士们吧!”
“国公,大军被困在旧江口,鞑子必会进攻,还是需要吃一点东西,才有力气应对啊!”郝摇旗叹气道。
李过看了看四周,大军仓惶撤退,粮草辎重全失,十多万大军很快就会将仅剩不多的粮食吃光,届时他们还能撑多久?
现在十余万人,挤在着狭窄的弹丸之地,前方是滚滚长江,周围是清军的连营,大军陷入绝境,就算清军不进攻,大军最多再撑几天,就会全军崩溃。
必须要想办法才行,李过从郝摇旗手中接过粥碗,仰头几口,便喝了个精光。
热腾腾的稀粥入肚,令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温暖,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这时,在溃兵外围,几名神情狼狈的溃兵,却带着一名,身穿长衫,头戴满帽,身批着貂皮大氅的清瘦男子,穿过人群,往码头走来。
那清瘦的男子,边走边看,见四周明军士卒凄惨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这时,领头的溃兵将领,先一步到了李过身前,行礼道:“国公,鞑子派使者过来了!”
李过早注意一行人,他目光看着那人,三十多岁,文人打扮,皱了皱眉头,还是挥手道:“让他过来!”
清军入关已经十余年,剃发改制杀掉一批人后,剩下的人,基本都已经归附于清廷。
在明朝的统治下,北方连连战乱,流寇横行,若不是清军入关之初,统治残暴,北方百姓根本不怀恋明朝。
这两年来,北方安定,满清逐渐改变统治策略,加上南北议和,明朝放弃了对北方数省的宣称,等于放弃了北方百姓,更是伤了不少北地绅民的心,使得如今北方不少人,逐渐改变观念,不再将隆武朝廷当做朝廷,而是将满清视为正统。
明军士卒闻令,将刀剑一收,将清军使者放了过来,他走到李过身前,也不行礼,而是直视李过,微笑道:“久闻李国公大名!”
李过眼睛眯起,冷声道:“鞑子让你这条狗来做什么?”
清使闻语,脸上露出不快之色,不过随即却并不在意的道:“特来做说客,活李国公和十余万将士的性命!”
李过忽然笑道:“李某人,原为贼,得陛下不弃,不计前嫌,委以重任,你以为我会背叛陛下,背叛大明吗?”
使者笑道:“李国公,明朝皇帝刻薄寡恩,哪里比得上本朝圣主!从远的说起,明太祖做了江山,怎么对待有功之臣,想必国公也知道。若是这离得太远,便从近处说。当年孙传庭战死潼关,崇祯皇帝不仅不给追封,还怀疑孙传庭潜逃。而如今的隆武朝廷,朱以海和浙军为隆武朝廷立下汗马功劳,隆武皇帝又是怎么对待浙军?从这些事情,国公难道看不出来,明朝皇帝的刻薄?国公觉得被隆武皇帝重用,不过国公对隆武皇帝有用罢了。若是一旦无用,鄙人可以保证,以明朝皇帝的习性,必然容不下国公。他们连浙军都容不下,还能容下攻入北京,逼死崇祯皇帝的顺系吗?”
李过听着清使的话语,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清使见此,不禁继续笑道:“国公,为了自身,还有为了十余万将士考虑,不如投降大清!”
李过并不答话,清使继续加码道:“国公,当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投靠大清,我太宗皇帝,立时封三人为王。大清军入关,摄政王又封吴三桂为平西王。明朝皇帝,岂有这般大方。当然国公可能会说,那郑芝龙投靠大清,不仅未得封赏,反而遭受软禁,但那是郑芝龙怀有异心,想要割据福建,若是他如三顺王和平西王一般,真心为大清效力,早已封王。国公只要真心归降大清,英亲王说了,可保留国公爵位,手下兵将自成一镇,与平西王相仿!”
不得不说,阿济格派来的使者,能说会道,是个人才,说出的条件也非常诱惑。
清使说完,目光盯着李过,自信满满的等待答复。
李过却冷笑一声,“汉人与蛮夷之别,在于我们有信有义,顺军在绝境之中,得陛下招抚,视为心腹,本帅岂会因尔几句,便背叛陛下。况且,即便本帅走投无路,为何非投蛮夷,惹人唾骂!”
说着李过手指往江面一指,“江上就是浙军水师,本帅就算投降浙军,也不会投降满清!”
第651章困局
清军大营帅帐内,一枚血淋淋的人头,摆放在阿济格的案头。
李过并未答应阿济格的招抚,反而杀了他派去的使者,表示绝不投降满清。
“一只虎真这么说?”阿济格面沉如水。
带着使者人头回来的清军士卒,惶恐道:“回禀王爷,李过确实说,他不会投降,就算要投降,也不会投降大清,而是会投靠赵杂毛!”
这个答复,令阿济格没有想到,不过仔细一想,现在李过被困在旧江口,南面是赵铭的水师,北面是清军连营,而李过要谋求一条生路,除了投降清军之外,确实还可以投靠南面的赵铭。
相比于投靠满清,让人唾骂,投靠同文同种的浙军,确实是李过在绝境之中,会做的第一选择。
想到此处,阿济格目光不禁瞟了洪承畴一眼,还真让这条老狗说中了,看李过的态度,浙军与隆武朝廷,还真有和解对外的可能。
阿济格自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决策存在错误,不过他不得不防,李过真的投靠赵铭。
“大炮到了吗?”阿济格脸色阴沉。
佟养甲出列行礼,“回禀王爷,已经到了天长,明日清早就能运到旧江口。”
阿济格站起身来,当即喝令,“传令下去,顺贼冥顽不灵,准备进攻,歼灭旧江口的蛮子溃军。”
“喳!”众多清将齐齐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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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南岸,浙军大营。
赵铭负手站立在沙盘前,听着属下的陈述。
“殿下,清军这次南下,蓄谋已久。清军在徐州聚兵二十万,阿济格以五万大军,威胁淮安,亲率十五万大军,自泗州过河,横扫凤阳、滁州、和州、庐州四府,江北的边军和禁军全线崩溃。”唐通指着沙盘道:“朝廷在江北有兵二十万,清军一路势如破竹,歼灭和俘虏数万官军,将剩下十余万官军,包围在旧江口等地。”
赵铭脸色阴沉,“孤早料到,阿济格会南下,也提醒了过李成栋和张名振防御清军,可是没想到,朝廷这边,居然如此不堪一击。那李过也算是一员大将,竟然败得如此之快。”
谋士顾炎武道:“何腾蛟一心对付我们,令李过将淮江一线的精兵,都拉到扬州,致使淮江防线空虚,再加上淮河结冰,才有此败。”
唐通继续道:“据天地会的情报,这次清军大举南侵,并非阿济格擅自决定,而是满清小皇帝福临主导,阿济格这十五万人,只是前锋,满清五大理政王之一的满达海,已经率领两红旗,还有山西姜襄等部绿营兵,自北南下,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江北。”
赵铭闻语,沉声道:“若是如此,江北恐怕会全部落入清军之手,甚至江南也会直面威胁。”
清军南下,使得局势一下变得无比复杂。
现在赵铭也是进退两难,继续攻击南京,肯定是不行了,而他想渡江北上,抗击清军,又被隆武朝廷的兵马牵制。
此时,赵铭还在与李来亨、袁宗第等人,在南京东郊纠缠不清,听命与隆武朝廷的郑成功,已经率兵进入浙南,大军逼向杭州,威胁赵铭后方,令赵铭无力抗击清军,而继续攻击南京,又只会让满清渔利。
若是不能解开现在的局面,江北必然被清军占据,而清军消灭江北明军后,再加上浙系与朝廷分裂,天下间的实力对比,立时会出现变化,驱除鞑虏收复北方,将成为奢望。
赵铭忽然问道:“南京现在什么反应?”
顾炎武道:“据说,何腾蛟极力主张迁都武昌!”
赵铭皱起眉头,忽然对顾炎武道:“先生,还请你进一次南京!”
南京城,皇宫内。
浙军兵临南京,清军又突破淮江防线,击败江北明军,将十余万禁军,包围在旧江口的狭窄区域,使得隆武朝廷,一下陷入巨大的危机。
这时,随着清军兵临长江,南京城中人心惶惶,主张逃离南京的人,又占据了上风。
清晨,在朱聿键的寝宫外,跪了近百名主和派官员。
何腾蛟跪地叩首,大声痛陈,“陛下,叛军兵临城下,清军又背约南下。南京已经无法坚守,臣等肯请陛下,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迁都武昌。”
朱聿键身穿明皇龙袍,头戴翼善冠,站在寝宫内,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脸色阴晴不定。
何腾蛟继续道:“陛下,迁都武昌,乃是权宜之计。陛下在南京,一旦南京被攻破,大明江山毁于一旦,臣恳请陛下撤离南京,西移武昌,届时清军必与叛军争夺江南,待叛贼与鞑虏两败俱伤,朝廷可再收复南京~~~~~”
现在,赵铭起兵,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要减除何腾蛟一党,令何腾蛟一派,面临巨大的危机。
而清军撕毁和议,大举南侵,又给了何腾蛟一记重锤。
这预示着,主和派推行的南北议和,以及削藩的策略,全部失败。
如今隆武朝廷面对这样的危机,必然需要有人来承担,主和派担心,朱聿键面对内外的压力,为了抵抗清军,与叛军达成和解,同意叛军罢免主和派的要求,所以何腾蛟等人,率领百官入宫,意图迫使朱聿键西迁武昌,来化解主和派面临的危机。
湖广是何腾蛟的大本营,门生故久遍布,掌握着湖广军政大权,迁都武昌,何腾蛟就能控制朱聿键,使得朱聿键不能轻易舍弃他。
另外,朝廷迁都武昌后,叛军和清军对隆武朝廷的威胁大减,而叛军必与清军交战,不可能继续西进,清君侧也就无法实现。
再者,一旦隆武朝廷西移,便等于将抗击清军的重担甩给了赵铭和浙军,等浙军和清军交手,兵力被牵制,何腾蛟便可以令福建和江西的明军,从背后攻击赵铭,借助满清之手,消灭政敌。
这样一来,何腾蛟就能继续把持朝政,主和派就不会遭受清算。
寝宫外,进百位主和派的大臣,伏地叩首,纷纷声援何腾蛟,表示隆武朝廷只有西迁,才能渡过眼下危急,否则便会在叛军和清军的夹击下败亡。
寝宫内,朱聿键见殿外如此多的官员,力主西迁,内心也动摇起来。
朱聿键明白朝廷西迁的后果,便是大明重新陷入分裂,天下将一盘散沙,满清从新获得主动权,但若是不走,南京恐怕迟早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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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奸雄规划
南京城中,何腾蛟率领主和派逼宫,意图迫使朱聿键迁都武昌,从而使得自身渡过此次危机之时,一艘小船从通济门旁的水门,进入南京城。
这时,南京主要的城门,都已经封闭,不过还留有数道,用来运送物资。
南京城中人口几十万,每日消耗不可估量,需要从城外获得大量的肉食和蔬菜,也需要将城中产生的粪便和垃圾,运出城中。
顾炎武伴做商贩,进入水门,因为是特殊时期,盘查比较严密。
几名士卒,跳上船只,进行检查,没有发现违禁物品,为首小旗官打量了顾炎武一眼,便盖章放行。
顾炎武进入南京后,船只顺着秦淮河,前往南市交易,而他则在文通桥附近上岸,前往大学士扬文聪的府邸。
浙系叛军逼近南京,清军又突然撕毁和议,大举南侵,将明朝十多万大军包围在旧江口,国公李过危在旦夕。
南京城中,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想起了十年前,左镇东叛,清军趁机南下,灭亡弘光朝廷之事。
这令不少人,内心陷入忧郁,不少读书人,更是扼腕叹息,大好局势,毁于一旦,有人大骂朝廷,也有人大骂赵铭,还有一部分人,则收拾细软,准备逃离。
大学士,杨文聪的府邸。
中午时分,杨文聪坐在桌前,面对桌上的饭菜丝毫提不起食欲来。
这时,他放了碗筷,步出房外,站在院子里心事重重。
如今局面,真是令他感到一阵痛心,原本很好的一盘棋,不知道为何就下成了如今局面。
大明朝廷,本有能力驱除鞑虏,收复河山,但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又走了从前的老路。
这让杨文聪不禁要问,问题出在哪里?自己人非要斗成这个样子,白白便宜了胡虏,真是为惨死在清军屠刀下的几十万将士感到不值得。
现在,清军已经南下,可是朝廷不想着怎么御敌,解救被困的李过,还有十多万将士,而是想着迁都,怎么对得起为收复南京,牺牲的无数英魂。
杨文聪一阵叹息,这一切的缘由,或许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人从院外进来,在他身后行礼道:“阁老,外头有位先生求见!”
杨文聪的思绪被拉回来,问道:“可说明了身份?”
作为大明朝的大学士,内阁七学士之一,明天想见杨文聪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拜帖不计其数,杨文聪不可能每个都见。
门人行礼道:“来人没说,只说是从江东来!”
杨文聪闻语大惊,江东来人,怎么直接找到了他的府上,于是忙吩咐道:“速将来人带进来!”
“是,阁部!”门人忙行礼,就要转身。
杨文聪却嘱咐道:“小心一点,不要让人看见,直接带到书房来。”
门人领命而去,杨文聪则疾步去了书房,不多时,便见门子引着一人进来,正是顾炎武。
“扬阁老,吴越王幕下书记顾炎武,有礼了!”顾炎武微笑行礼。
杨文聪并不认识顾炎武,打量他一遍,并未请他入座,也没让人准备茶点,语气生硬道:“吴越王麾下幕客,拜访本阁,所谓何事?”
顾炎武并不介意杨文聪的态度,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呈上,再次行礼道:“在下奉殿下之命,特来面见阁部!”
杨文聪接过玉佩,神情立变,那玉佩是他送给赵铭之物,眼前之人,当是东海镇之人无疑。
杨文聪立时给门子使了个眼色,门子立时会意,退出书房,并且带上了屋门。
“殿下让先生来,有什么交代?”杨文聪伸手让顾炎武落在,然后急声问道。
如今局势一团乱麻,杨文聪不知如何应对,迫切的想得到赵铭传来的指示,知道赵铭下一步的打算,他才好进行配合。
顾炎武落座后,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扬阁部,朝廷是否有意撤离南京。”
杨文聪道:“确实如此,今早何腾蛟率领百官入宫,跪请陛下西迁武昌。”
隆武西迁武昌,浙军将会遭受,北面满清,和西面、南面隆武朝的三面夹击,浙军必然难以支撑。
在南明朝廷分裂后,如今清军实力最强,隆武朝廷次之,浙系最弱。
若是隆武朝廷将对抗清军的重担,甩给浙军,而隆武朝廷的军队,又从西面牵制浙军,从南面进攻浙江,两强打一弱,赵铭双拳难敌四手,肯定无法破局。
顾炎武不禁道:“扬阁老,怎么不觐见阻止?”
杨文聪皱眉道:“本阁不知道殿下之意,所以不敢贸然行事。”
赵铭大军就在南京东郊,一旦朱聿键迁都武昌,南京城中必然军心动摇,届时赵铭就能杀入南京,杨文聪不知道赵铭倒底是什么想法,所以没有出手制止。
顾炎武立时明白,“殿下之意,是希望与朝廷和解,共同抗击满清!”
杨文聪沉吟道:“殿下想要和解,但是朝廷未必愿意。如今朝中都是何腾蛟的党羽,殿下提出罢免何腾蛟,清算主战派的要求,朝廷必然无法接受。另外,恢复鲁王殿下储君之位,皇帝也不会同意!”
赵铭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提出几大诉求,但在杨文聪看来,除非赵铭推翻隆武朝廷,否则朝廷和皇帝都不会接受。
杨文聪继续道:“现在,何腾蛟率领百官,要求陛下迁都,陛下已经有些意动,相比于接受殿下的诉求,陛下多半会选择西迁武昌。”
顾炎武却道:“条件提出来,就是为了讨价还价。殿下之意,不需要恢复鲁王储君之位,只需朝廷放了鲁王即可。另外,是否罢免何腾蛟和主和派,也并非紧要之事。”
杨文聪不禁错愕,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殿下之言?”
赵铭对顾炎武有所交代,告诉他杨文聪绝对可以信任,顾炎武便解释道:“阁老,对于殿下而言,鲁王只是一枚挡在殿下身前的旗子。如今殿下在浙系中的威望进一步提高,已经准备逐渐将浙系收入麾下,鲁王重为储君,必然影响殿下收揽浙系诸将。因此,朝廷只需放出鲁王,让其归藩即可。至于何腾蛟,此人现在伤不到殿下,有他在朝廷胡作非为,更有利于殿下今后夺取大权。”
杨文聪听了顾炎武的话,沉默半响,叹息一声,“本阁知道了。看来殿下,终于还是走上那条路了。”
第653章闯宫
杨文聪对于赵铭的抉择,其实并不意外,大明朝走到今天,其实都是咎由自取。
这不仅是皇帝,朝中大臣的错,还有在野的乡绅,所有人都有罪,都有私心。
中原王朝的败亡,从来不是因为外敌强悍,而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即便弱如南宋,面对无比强大蒙元帝国,也不是没有机会,而是自己人毁掉这一次次的机会。
现在的大明朝也是如此,并非满清强大,而是大明内部烂,斗争不断,有功之人得不到奖赏,能臣被罢免归乡,庸臣奸党把持朝政,而一心抗清之人反而遭受算计。
赵铭对隆武朝廷已经失望,而朱以海为了能座上皇帝之位,也存了私心,利用了赵铭。
现在赵铭看来,所有人都不可靠,不值得托付,他要为天下做事,驱逐鞑虏,收复河山,革除积弊,只有靠自己,靠自己掌权。
无论是隆武朝,还是朱以海,都无法寄托他的抱负,无法给他提供施展才能的平台。
在江北之战后,三万将士的鲜血,大好时局毁于一旦,赵铭便已经死心了。
顾炎武拱手道:“阁老,这天下,最不易者,殿下也!皇帝为天下之主,不思天下安危,所想者,不过是传位自己的皇子,处置功臣,与夷媾和,以保一姓殊荣。鲁王殿下,为得皇帝之位,亦是不顾大好时局,数万将士的性命,抢功夺绩,唯有殿下心怀天下,涉险北征。如今鞑虏南侵,朝廷又想西撤,弃江南百姓与不顾,浙军众将,大多只想杀入南京,拥立心君,还是只有殿下,心怀天下,想得首先便是抵抗鞑虏。朝廷不顾大局,殿下本可顺了李成栋等将之意,趁机杀入南京,但是殿下却为天下考虑,放弃杀入南京的机会,先对抗满清。”
杨文聪摆了摆手,“顾先生不用说了。本阁已经知道殿下苦衷,先生说一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顾炎武道:“余这次奉命进入南京,就是代表殿下,与朝廷谈判,希望阁部能够带余去见皇帝,并支持和解,共抗鞑虏!”
杨文聪站了起来,在书房内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沉声说道:“此事要成,还需一人!”
顾炎武问道:“不知何人?”
杨文聪道:“大学士张同敞,此人为人正直,皇帝不会怀疑,顾先生可去他府邸,说明来意,其必然会领你去皇帝。届时先由他陈述,本阁再出言支持。”
说完,杨文聪叹息道:“既然,殿下心意已决,我在朝中,多少还有些用处。”
南京皇宫内。
殿外何腾蛟等人,跪在雪地之中。
司礼监太监在给暖炉,添了几块碳,然后垂手说道:“陛下,何阁部等人已经跪了好些时辰了!”
朱聿键站在窗户边上,从缝隙中,看着外面上百名大员,隆武朝廷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来了一大半。
虽说何腾蛟力主西迁,出于为自身考虑,但是也并非没有道理。
皇帝乃是国家元首,万民领袖,对于中国古代王朝而言,都城失陷,并不算亡国,只有皇帝没了,朝代才算灭亡。
殿外聚集的官员力主西迁,除了害怕被清算之外,也是因为一旦叛军或者清军打过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隆武朝廷就真的完蛋了。
毕竟皇帝走,大臣才能走,万一叛军入城,或者清军打过长江,连着皇帝和大臣一锅端,那天下怎么办?
因此,何腾蛟提议西迁,得到了绝大多数大臣的响应,都来面君进谏,劝说朱聿键离开南京。
毕竟,皇帝作为国家元首,不能以身涉险,皇帝在,朝廷就在,大明就在,百姓就还有希望和盼头。
殿外,何腾蛟、刘承胤、金堡、冒辟疆等人跪在地上,个个面露忧色。
这时,一名官员匆匆而来,对着何腾蛟一阵耳语,“阁老,江北传来消息,逃至江浦的溃兵,向清军投降了。旧江口那边炮声浓浓,李国公恐怕,也快顶不住了。”
何腾蛟面露震惊之色,旁边心腹不禁问道:“阁老,何事?”
何腾蛟却忽然猛地磕头,朝紧闭的宫门痛声大呼,“陛下,江浦的守军降了,清军已经兵临长江,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恳请陛下离开南京,离开南京啊!”
他这副模样,到是像极一个敢于直言,一心为国的忠贞之臣。
何腾蛟这声吆喝,却把周围大臣都给吓着了,连忙齐齐叩首,“臣等恳请陛下撤离南京。”
朱聿键站在窗前,摇了摇头,痛苦的闭上眼睛,朝廷好不容易收复南京,正逐渐恢复中央政府的威严和声望,大明逐渐趋于统一,一旦撤离南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可是,如今叛军进抵东郊,清军兵临长江,隆武朝已经无力应对,明显打不过,便也只有先保住性命再说。
“让何阁老进来吧!”朱聿键张开双目,叹气道。
一旁候着的庞天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无论是浙军杀入南京,还是清军杀入南京,作为朱聿键的心腹太监,庞天寿都没有好下场,再者何腾蛟给了他许多好处,因此内廷也是赞成西迁的。
这时庞天寿刚行礼,准备出去,殿外却忽然一阵喧哗。
朱聿键皱起眉头,“何事?”
站在殿门处的太监看了一眼,却惊呼道:“陛下,何阁老和张阁部打起来了。”
顾炎武按着杨文聪之意,去见了张同敞,而张同敞得知赵铭愿意和解,帮助朝廷抵御满清,顿时大喜。
作为隆武朝的大学士,张同敞对于明朝内部这次风波,十分清楚。说起来,完全是朝廷为了废除储君,挑起的事端。
朱以海和浙军将士,为大明将士立下汗马功劳,甚至可以说,没有朱以海和浙系在江浙死撑,隆武朝廷早就被清军攻灭,以朱以海的功绩,做储君并不为过。
况且,当初唐鲁联合,条件已经说明,朱聿键做皇帝,朱以海做储君,现在完全是皇帝为了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才逼得浙军反叛。
张同敞虽是隆武朝的大学士,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确实是朝廷理亏。
现在,赵铭能够不计前嫌,顾全大局,他立刻就带着顾炎武来见皇帝。
只是,他才走到殿外,就被何腾蛟一把拉住,痛斥张同敞不顾局面,陷朝廷和皇帝于险地。
此前,何腾蛟建议西撤,张同敞便站出来痛斥,而后隆武皇帝商议,抵御叛军,叫了张同敞,没叫何腾蛟,便使得何腾蛟感到了威胁,将张同敞视为政敌。
现在,因为张同敞的坚持,隆武朝廷陷入被动,何腾蛟抓住机会,便准备搞掉张同敞。
这是,何腾蛟扯住张同敞的官袍不放,大声怒斥,“满朝文武都在劝说陛下撤离,你这厮为了自己的名声,就想要留陛下在这样的险恶之地,真是沽名钓誉的奸贼!”
何腾蛟一张口,就将主张坚守南京的张同敞,说成为了博取名声,而不顾皇帝和朝廷安危的沽名钓誉之辈。
众多大臣,也都愤怒起来,清军都杀到江边,还不让他们走,这不是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吗?
一时间,众多人围住张同敞,便破口大骂。
张同敞被何腾蛟拉住,不依不饶,就是不松手,张同敞勃然大怒,一拳便捶在何腾蛟脸上,“坚守,总比你一味逃跑强!”
何腾蛟吃疼,被捶得后退数步,只能松手,张同敞带着顾炎武,还有几名官员,便乘机往前闯。
何腾蛟挣开扶住他的官员,顿时疾呼,“诸位,事关朝廷安危,给本阁殴死这个奸贼,今日我等拼了乌纱不要,也要立劝说陛下离京,保陛下平安!”
当下,一大群人往前涌,追打张同敞,局势眼看要失控,殿门却忽然打开,传出一声威严大喝:“放肆!”
第654章接受条件
殿门大开,朱聿键身穿龙袍,脸色阴沉的站在众人面前,怒声道:“皇宫重地,你们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跑到殿外台阶的张同敞,还有后面追上来的何腾蛟等人连忙下跪,“陛下息怒!”
朱聿键沉着脸扫视众人一眼,愠声道:“何事?”
张同敞忙道:“陛下,吴越王使者入京,有大事商谈!”
朱聿键闻语一愣,才发现张同敞身旁跪着一人,并未穿着朝服,而是道服网巾的文士打扮。
顾炎武立时行礼,“吴越王幕下书记顾炎武,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腾蛟见此,反应过来,立时指着张同敞大骂,“奸贼,你敢勾结叛军!”说完便向朱聿键行礼,急声道:“陛下,臣奏请,罢免张同敞,治他谋反之罪。”
赵铭的使者进入南京,想干什么?何腾蛟稍微一想,便以为是叛军借机逼迫皇帝,接受叛军的条件,罢免他和主和派。
其实,现在朝廷除了西迁,还有一条路,就是接受浙军的条件,恢复朱以海的地位,清算主和派。
这样一来,朱聿键继续做皇帝,主战派重新上台,浙军重新听从朝廷号令,抵御满清的进攻,等朱聿键驾崩后,在由朱以海登基,平稳的过渡政权。
这可能是对天下最好的方案,不过对朱聿键和何腾蛟来说,却不是最好的方案。
如此大明朝廷虽然能避免分裂,但是何腾蛟成为牺牲品,而朱聿键想要传位给自己儿子的想法无法实现。
虽说,何腾蛟断定,朱聿键不会放弃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但是情况危急,他还是担心朱聿键会抛弃他,同意赵铭的条件,所以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立时就跳了起来。
朱聿键和叛军,其实没什么好谈的,只要他是皇帝,他就绝对不会允许割据势力存在,也不会将皇位传给朱以海。
皇家最是无情,将心比心,朱聿键自认为,如果他是朱以海,一旦登基后,为了稳固皇帝的位置,必然会对他的儿子下手,况且朱聿键也不认同朱以海纵容藩镇的行为,认为一旦朱以海登基,大明江山可能会有落入外姓之手的危险。
为了自己皇儿的性命,也为了朱家的江山,朱聿键绝对不会妥协。
不过,朱聿键不会妥协,但他听见了顾炎武之言,却听出了叛军似乎有妥协的意思,否则不会这么恭敬的行礼,还三呼万岁。
朱聿键眯起眼睛,挥手制止何腾蛟,忽然道:“内阁学士,还有吴越王使者进殿!”
语毕,朱聿键转身进入大殿,张同敞、顾炎武起身跟上,何腾蛟还有站在后面的杨文聪等人,也匆匆入殿。
皇帝转身入殿,几名大学士和顾炎武,进入殿中后,锦衣卫立刻将殿门关闭,将近百大臣堵在外面,众人立时窃窃私语起来。
顾炎武一路来,心中已经想好了说辞,进得大殿,便见朱聿键已经威严的坐在皇位上,遂即上前再次参拜。
顾炎武的举止,让朱聿键再次断定了他的想法,朱聿键不会接受叛军的条件,同时他也不愿意离开南京,顾炎武的出现,或许是一个转机,于是开口问道:“吴越王使者前来见朕,有何话说?”
顾炎武行礼道:“吴越王听说奸党让陛下撤离南京,以为朝廷若是抛弃南京,后过不堪设想,所以令臣前来劝谏!”
朱聿键脸上肌肉向后扯动一下,遂即发笑道:“吴越王还关心天下局势,还心系朕!”
顾炎武行礼道:“陛下,吴越王对朝廷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朱聿键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忽然大声怒喝,指着顾炎武的鼻子骂道:“忠心耿耿,他会起兵反朕。要是忠心耿耿,让他立刻孤身前来南京,他敢吗?”
顾炎武伏地不语,这点赵铭真做不到。
何腾蛟立时道:“陛下英明,千万不能被贼人迷惑。”
张同敞忙道:“陛下,这次浙军兵变,全是因为废储一事引起。这其中,都是误会。现今清军南下,江南危机,吴越王派人前来面见陛下,乃是为了商议,抗击鞑虏之事,可见吴越王还是心怀天下,并非不顾大局!”
何腾蛟闻语,扭过头来,怒骂:“张同敞,你什么意思,难道说陛下不顾大局,你是朝廷的大学士,还是赵博安的人。”
张同敞不理何腾蛟,而是磕头道:“陛下,还请听一听,吴越王的提议。”
朱聿键脸色阴沉,他刚才只是发泄,心中对于赵铭反他,还装忠臣,而敢道愤怒。
此时,朱聿键沉吸一口气,想起初识赵铭,以及多年赵铭的行为,却也不得不承认,赵铭抗击鞑虏,一向都比较积极,甚至比他这个皇帝还积极,确实是个心怀天下之人。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赵铭确实是一个忠义之臣,只是可惜,赵铭不是他的忠义之臣。
朱聿键沉默片刻,看向顾炎武道:“赵博安愿意罢兵,去对付清军?”
顾炎武行礼道:“回禀陛下,殿下愿意收兵,帮助朝廷挡住清军南下!”
若是赵铭收兵,解除对南京的威胁,又愿意帮助隆武朝廷,抵挡住清军南下,那南京就能保存,朱聿键就能坐稳帝位,并重新调遣兵将,稳定时局。
这个条件,对朱聿键来说相当诱人,不过朱聿键知道,赵铭肯定有条件,于是沉声道:“什么条件,恢复朱以海储君之位?罢免朝中大臣?”
虽是条件很诱人,但如果是这些要求,朱聿键断然不会同意,接受这样的条件,朱聿键的威信将要扫地,他会颜面无存,以后天下人也不会将他当皇帝。
顾炎武道:“回禀陛下,殿下与浙军诸帅臣,以为鲁王殿下遭受陷害,只有陛下答应放鲁王殿下归藩,释放被关押下狱的浙军诸将,还有因为鲁王一案受到牵连的大臣,并承诺不追究殿下和各人的责任,殿下便愿意撤军,渡江抗击清军!”
朱聿键闻语一愣,“只要放鲁王归藩?”
何腾蛟也是一愣,赵铭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气势汹汹的要铲除他和主和派,结果条件之中,连他的名字都不提一下,是什么意思?这时对何某人的轻视啊!
顾炎武道:“只要放归鲁王殿下,再令朝廷军队撤出浙江,不再攻击殿下即可!”
朱聿键得到确定答案,重重呼出一口气,放归朱以海,虽说是放虎归山,但只要不恢复其储君之位,朱聿键便可以接受,他不禁扫视众人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张同敞立时道:“陛下,臣赞同接受和解!”
何腾蛟脸色阴晴不定,他不说,手下几个大学士,便也都不开口,而这时,站在后面的杨文聪,却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外敌当前,可以接受吴越王的条件。”
朱聿键见此,不待何腾蛟发话,便忽然沉声道:“可!朕接受这个条件!”
何腾蛟脸上肌肉抽搐,知道朱聿键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今后他的地位,可能要被张同敞、杨文聪取代,目光中不禁充满了怨恨之色。
第655章仇恨的种子
南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继续审理着吴兆胜等人。
“吴督镇,你说你这是图啥,好好的一镇大帅不做,非得造反。你说说看,这储君之位,是皇长子做,还是鲁王做,横竖都是天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现在,你得罪了陛下,得罪了何阁部,朝廷要杀你,你这不是自找吗?”吗吉祥看着白色囚衣上满是血迹的吴兆胜,叹息一声,“唉!吴督镇你也是一方大帅,为朝廷立过功,本座也不难为你,你把罪认了,再凑二十万两白银,本座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命保下来。”
马吉祥好言相劝,想捞一笔钱财。
吴兆胜看了他一眼,却低着头道:“大明江山,落在你们手里,真是老天无眼。你杀了我吧!朝廷失一大帅,它日鞑虏再来,看这天下还有谁为朝廷效命!本帅要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看你们懊悔……”
马吉祥闻语大怒,“你一镇大帅,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今天你要是不交,本座让你尝尝锦衣卫的手段!”
说完,马吉祥拿起烧红的烙铁,然而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百户,匆匆进来,对其耳语了几句,马吉祥立时脸色一变。
一时间,他手里的烙铁,僵持在半空,半响后,马吉祥忽然将烙铁丢入盆中,换上一副笑脸,走到吴兆胜跟前。
马吉祥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吴兆胜浑身是血,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说辞。
他手足无措一阵后,开口道:“来人,快给吴督镇松绑,瞧你们把人给打的!”
周围锦衣卫闻语,不禁纷纷愕然。
“愣着干什么?”马吉祥大声训斥,锦衣卫才知他说话为真,忙上前将挂在铁钩上的吴兆胜取下来。
“吴督镇莫怪,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啊!”马吉祥道。
南京,宗人府内。
朱以海做为前储君,待遇要被吴兆胜等将强得多,他并未遭受酷刑,只是被软禁在宗人府内。
这时,幽暗的大门被打开,一道阳光射进来,照在朱以海的身上。
一名官员上前,行礼道:“殿下,您自由了。”
朱以海站起身来,伸手挡住,射来的阳光,慢慢睁开眼睛,缓步走出来,就这么站在院子内,久久无言。
朱以海感受着温暖的阳光,脸上笑了起来。
南京城外,东郊。
在距离城池十里处,旌旗招展,数万大军列阵。
赵铭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领着众多将领和幕僚,驻立于军前。
“殿下,来了!”顾炎武指着远处一队人马,大声道。
赵铭寻声望去,看见一群人,在数百士卒的护卫下,从南京方向过来。
赵铭定睛细看,正是朱以海等人,于是连忙一抽马鞭,疾驰的迎接上去。
在距离朱以海等人不远处,赵铭翻身下马,大步向前奔跑,边跑还边大声呼喊,“殿下!殿下!”
赵铭跑到跟前,不禁站住,打量朱以海一行,见朱以海身形消瘦,身后诸多将领,人人有伤,不禁痛声道:“殿下,臣来迟了!让殿下和诸位受苦了!”
朱以海抬眼看见赵铭,又见城外相迎的数万大军,不禁老泪纵横,吴兆胜等人,也都是泪流满面。
朱以海上前扶起赵铭,动情道:“若非博安,孤与诸将,俱为奸贼所害矣!”
赵铭羞愧道:“殿下,这都是臣该做的,只可惜,鞑虏南下,为尽全功,没能减除奸党,未能恢复殿下地位!”
朱以海摆了摆手,“孤能脱身,它日定夺回失去的一切!”
赵铭命人牵来战马,沉声道:“殿下,先回大营吧!”
朱以海微微颔首,赵铭扶其上马,吴兆胜等人也翻身骑上战马,赵铭遂即一挥手,士卒便牵着马匹,向大营而去。
朱以海回望南京一眼,心中满是悲愤,当初清军南下,他与朱聿键几乎同时起兵抗清。
就因为,他慢了几日,朱聿键成了皇帝,而他则只能做监国。
此后,朱聿键为郑芝龙傀儡,在抗清上毫无建树,整个抗清大局,几乎是朱以海一肩挑。
大明能够保住半壁江山,朱以海自认为功劳,要比朱聿键大。
在功劳大的情况下,朱以海让朱聿键做皇帝,等朱聿键驾崩,再由他登基。
这可以说,朱以海已经进行了退让,但朱聿键却并不领情,自己做皇帝不算,还要把皇位传给皇长子,根本没想过按着约定传给朱以海。
这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令朱以海内心极为愤怒。
这次,要不是赵铭,他不仅得不到自己应得的东西,还要被朱聿键整死。
现在,他从南京脱困,但是缺被废掉了储君之位,朱以海的内心,相当的不平衡。
朱以海骑在马上,回望南京,心中发誓,“这一切本属于孤王,孤定然夺回失去的一切。”
吴兆胜亦回首看向南京,咬牙切齿,目光怨恨,“今日得脱,来日定当百倍奉还!”
这次内部冲突,朱以海全无准备,没想到朝廷那么没有底线,所以他几乎全盘皆输。
不过,如今从南京逃脱,朱以海便犹如龙入大海,他心中怀有怨恨,迟早会杀回来,找朱聿键和何腾蛟清算。
赵铭骑马陪在朱以海的身边,暗中观察着朱以海的脸色,知道朱以海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也正是赵铭希望看到的。
……
隆武朝廷按着约定,放了朱以海。
朱聿键令三法司火速重审,迅速的推翻了之前的罪名,认定朱以海不尊朝廷号令,擅自调兵,但并无谋反之意。
只要不定性谋反,那罪名便轻了许多。
三法司重审后,推翻先前的判决,认为朱以海有罪,但不至死,改判废除储君之位,贬为鲁王,逐出南京就藩。
定什么罪,全看皇帝的一意志,大明朝的律令和司法审判,在皇权的干涉下,成了一个笑话。
在隆武朝廷,按着约定,释放朱以海之时,江面上战船集结,赵铭开始援救江北。
第656章接应禁军
在古代,指挥夜战,是任何将领都比较头疼的事情。
夜间敌我难分,通讯不便,稍有不留神,就可能造成极大的混乱,所以许多将领,都尽量避免夜战。
特别是已经占据优势的一方,便更加没必要冒着样的风险。
不过,此时阿济格却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发起了对明军的夜战。
因为,李过部溃兵,被困在狭小的区域内,清军进行夜战,并没有什么风险。
这时,为了尽快消灭和俘虏旧江口的清军,清军在火炮的掩护下,正从三个方向,猛攻明军。
“轰轰轰!”清军炮阵,火炮轰鸣。
黑夜里,红夷大炮闪烁着炮焰,一枚枚的炮弹从空中呼啸而过,砸在江滩上,沙石飞溅,周围明军溃兵,立时就砸倒一片。
江滩上,残肢断腿,四处飞溅,到处都是扑死的尸体,还有哀嚎的士卒。
十多斤的炮弹砸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明军士卒没有开口机会。
在清军的炮击下,江滩和港口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士卒拥挤在一起,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没一炮砸过来,都损失惨重。
在红夷大炮炮击时,清军士卒正发狂一般冲向了明军外围阵线,进一步压缩着明军溃兵的活动空间。
一时间,长江北岸旧江口附近,炮声隆隆,火光一闪一闪映红了天空。
明清两军在夜间展开激战,清军一步一步的压缩着溃兵的活动空间,用不了多久,十余万溃兵,就会被清军消灭。
战场外围的山丘上,阿济格骑着战马,驻立于山头,仿佛一头狼王,注视着属下群狼狩猎。
看着战场上,明军的圈子,被清军越压越小,阿济格不禁一笑,得意道:“如何?”
他这个笑容是给洪承畴的,话也是说给洪承畴听的。
洪承畴却道:“王爷,夜间进攻,大军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南岸不会无动于衷!”
“手下败将,本王怕他作甚?来就来罢。”阿济格轻笑道。
洪承畴姿态放低道:“王爷,还是快些将这些残兵击溃吧!”
阿济格面露不快,不过洪承畴说得有道理,毕竟江上就是浙江水师,他必须要在赵铭出手前,解决李过。
阿济格扬起马鞭,正要下令,漆黑的江面上,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江面上白光暴起,照出一艘战舰的轮廓,而后一枚炮弹,从暴起的白光中冲出,落在明军外围。
“轰隆”一声巨响,猛烈的爆炸,在清军士卒中炸开,周围士卒顿时被抛飞一片。
正攻击的清军士卒,攻势一滞,山丘上阿济格顿时色变。
“是开花弹!”阿济格惊呼一声。
开花弹在明朝使用很早,据说老奴努尔哈赤,就是被开花弹炸伤,最后不治而亡。
虽说赵铭对开花弹的消息进行封锁,但是这种兵器,只要在战场上出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得知。
赵铭在镇江使用开花弹后,随着数万溃兵逃到南京,满清细作也得知了开花弹的消息,并传递给了阿济格。
阿济格以前见识过明朝的开花弹,觉得其实稀松平常,以为乃是何腾蛟一系无能,为了推卸责任,故意夸大了开花弹的效果。
这时一炮砸来,爆炸地动山摇,阿济格顿时就被震撼。
江面上,数艘明军炮船,一字排开,侧舷火炮,依次轰鸣,一枚枚的炮弹跃过明军头顶,砸在清军阵中。
正猛烈攻击的清军,立时就被炸得人仰马翻。
正指挥,明军士卒抵抗清军的李过,看见身前清军,在爆炸之中,身体被抛飞,整个人不禁一愣。
他不可置信的回首,目光看向江面,只见一艘艘的浙军战船,火力全开的向岸上倾泻炮弹。
李过见此精神一振,顿时一跃而起,挥刀怒吼:“火枪队给我射!”
刚才被清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得明军士卒,立刻端起火枪射击,“砰砰砰”的枪声中,将清军击倒一片。
明军弓手,弯弓搭弦,箭矢如飞蝗般落下,被炮弹一轰,又遭受火枪射击和弓箭吊射的清军士卒,立时如潮水般后撤。
山丘上,阿济格大惊失色,遂即狂怒道:“火炮,给本王反击!”
洪承畴则急道:“王爷,用骑兵!”
阿济格却一阵犹豫,骑兵都是满蒙精锐,而众所周知,这些年来,满洲八旗损失惨重,至今没有恢复。
而在满清内部政变后,阿济格倚仗的就是,多尔滚和多铎留下的两白旗,若是两白旗损失惨重,必然影响阿济格在满清朝廷的地位。
看着明军炮火猛烈,阿济格有些犹豫,不愿意让两白旗冒险。
洪承畴却急道:“王爷,江上水师开炮,便说明赵杂毛出手,南岸随时会派出船只,接应李过。现在必须趁着船只没到,派出骑兵,直接冲垮溃兵,将溃兵赶入江中。”
阿济格闻语,一阵纠结,而就在这时,江面上无数船只,自南而来。
百余艘浙江水师战船在前,后面则是江南商贾的货船,运河上的粮船,甚至秦淮河上的画舫,都划了过来。
这时李过和岸边明军,回首看着江面,看见无数星光点点的船只身影,各人不禁泪目。
一艘浙军战船靠近旧江口码头,上面水手放下船梯,船上浙军管带官,顿时大喊:“禁军弟兄,快点上船!”
长江北岸,溃兵顿时一声欢呼。
山丘上的阿济格见此,脸色狰狞,咬牙怒吼,“传令骑兵,给本王冲锋!”
这时,天色渐亮,集结在外围的清军骑兵,顿时一拔马缰,呼啸着冲锋。
江面上,浙江水师战船,立时发炮阻止,炮弹在奔驰的骑兵中间爆炸,溅起道道泥柱,清军骑兵在爆炸之中,被不断抛飞,战马和骑兵在地上翻滚,溅起片片泥土。
不过,大炮射速慢,射了一炮后,清军骑兵很快就翻过山丘,跨过先前被步军摧毁的障碍,冲向溃兵,而一旦骑兵冲入,江上的火炮,也就不敢发射了。
李过见此,顿时怒吼,“左军搭建临时码头,以便船只靠岸,标营和右军随本帅挡住敌骑。不能让鞑子冲进来!”
第657章旧江口撤退
阿济格注视战场,脸色阴沉。
若是,让明军将十余万溃兵,接过长江,那清军这次南下,便止步于长江北岸了。
“快快快!给本王冲过去!”阿济格面露狰狞,拔动这马缰,恨不得自己冲杀上去。
“轰隆!”的爆炸声中,清军骑兵被爆炸掀翻,后面的骑兵继续冲锋。
旧江口方圆五六里,清军从东西北,三个方向猛攻,战线长达数里,江上明军战舰炮击凶猛,不过却无法覆盖,数里长的战线。且前膛炮装填速度缓慢,清军骑兵吃了一轮炮,前锋几乎被砸得崩溃,但后面的骑兵,却迅速冲杀上来。
何洛会将枪杆打在战马臀上,战马负疼,长嘶一声,如闪电般射出。
数千白甲精骑,分成数股,马蹄敲打着地面,发起地动山摇的冲锋。
在机枪出现之前,骑兵的冲击,始终具有很强的威力,何况是对付,阵线混乱的溃兵。
溃军在江上火炮的支援下,击退了清军的进攻,可是激战之下,阵线早已混乱,溃军没来及喘息,没来及重整防线,清军骑兵,就冲杀上来,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御。
江面上明军火炮虽然凶猛,但是没有线列步兵的火枪齐射配合,形成多层次的火力射击,显然无法阻止清军骑兵的冲击。
“射击!”郝摇旗大声疾呼。
“砰砰砰”明军士卒,急忙抬起火枪,射出一轮,密集的弹丸泼出,冲在最前的清军骑兵,应声而倒。
战马惨嘶一声,马失前蹄,骑兵被惯性甩飞,砸在地上向前翻滚,直接滚到明军火枪手的脚下。
明军士卒,没来得及收枪,便惊恐的发现,后面的清军骑兵已经冲到身前,长矛捅入明军士卒的胸膛,战马将一名名的明军士卒,直接撞得倒飞。
一瞬间,清军骑兵排山倒海一般,出现在了明军士卒面前,明军火枪手和弓箭手,慌乱的向清军射击,但如此之近的距离,火枪和弓箭已经难以抵挡清军骑兵的冲击,数股骑兵不可避免的撞入了明军阵线之中。
精锐的八旗兵,如同一柄柄锋利的钻子,凿开了明军阵线。
迅猛冲来的骑兵,以万钧之势突入了阵中,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不断地撞飞面前的明军,而清军骑兵们长枪突刺,战刀上下翻飞,所向披靡。
何洛会突入明军之中后,便直接扑向码头,想要阻止明军登船。
阿济格见此,不禁为八旗勇士喝彩,“好!两白旗的勇士,雄风不减当年!”
骑兵冲入明军之中,江上明军的火炮,便不敢乱放,清军骑兵左冲又突之下,明军迟早崩溃,十万溃军定然被赶入江中。
这时,阿济格已经顾不上,招降和收编这批明军,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批明军歼灭。
“长枪手,顶上!”李过咬牙怒吼,“大军不许慌乱,有序撤退!”
清军骑兵突入明军阵中,不过数千骑兵,在十余万人的海洋中,加上丘陵起伏,左冲右突一阵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江上明军火炮支援,大批战船,靠近北岸,提振了明军的士气,精锐的标营士卒,挺起长枪,堵截着清军骑兵。
码头上大批船只靠岸,明军溃兵争先涌到码头边上,一队身穿胸甲的手持长矛、盾牌、战刀的吴越军,从兵船上跳下来,李本深一挥手,刘迁便与众多甲兵一起,挥舞着棒槌,打在溃兵身上。
“不许乱,不许拥挤!”千余吴越军,冲开溃兵,在码头入口,组成人墙。
刘迁大声怒吼:“将军有令,伤员先撤!各部由将官组成建制,排队撤离,散兵赶冲击阵线者,就地正法!”
看见接应的战船到来,溃兵争先涌向码头,造成外围力量空虚和混乱,使得清军轻易突杀进来。无数明军溃兵,只想着逃命,建制混乱,吴越军把道路一拦,想要撤离,必须组成建制。
这就逼得溃兵们不敢脱离建制逃命,而只要建制在,军官就能组织士卒,就地抵抗。
吴越军连续斩杀数十名,冲击阵线的溃兵,使得溃兵不敢上前,有建制的派出军官,来与吴越军沟通,没建制的溃兵,慌忙聚拢到军官身边。
李本深一挥手,吴越军让开一条通道,首批一名参将千统领的一千五百余人,迅速通过防线登船,而防线外的明军,只能在军官的指挥下,结成军阵,等待吴越军放行。
这样一来,码头上的撤离,立时有须起来。
一名名的明军士卒,抛弃衣甲,相互搀扶着,登上靠岸的船只,然后迅速离开。
随着码头处的混乱被制止,各部明军拒守各个山丘,一边防备清军骑兵冲击,一边派人接洽撤离,清军骑兵便有些冲不动了。
洪承畴敏锐的察觉到,当即急声道:“步军压上去,炮队轰击江上敌船!”
这个时候,阿济格也没功夫在意是谁提的建议,当即怒吼:“快,步军冲上去,炮队前压,轰击敌船!”
刚刚被开花弹轰得撤下来的清军步军,没来得及缓口气,稍作整队,便再次发出怒吼,向明军压来。
数以万的清军,发出震天的呼喊,从四面八方,漫野冲锋。
江面上,吴越军的炮船上,郭忠放下千里镜,顿时怒吼,“开炮!”
“轰轰轰!”战船怒吼,江面战栗,明军侧舷火炮齐射,立时炸得清军肢体乱飞。
这时,清军炮队,趁着江上火炮,轰击步军,迅速前移。
清军士卒堆砌沙袋,构筑炮阵,火炮迅速架设,瞄准江面上的战船和运兵船。
“轰轰轰”清军炮阵,硝烟弥漫,江面上溅起道道水柱,而明军战船火炮,立时发炮还击,清军炮手顿时便被炸飞。
这时,虽说有明军战舰火力支持,但是随着清军全线压上来,骑兵在阵中突杀,步军与明军绞杀在一起,再加上,一队队的明军士卒,被船只拉回南岸,北岸明军不断减少,战争的天平,逐渐向清军倾斜。
激烈的搏杀,从晚上杀到上午,清军炮阵彻底哑火,但是旧江口的明军也越来越少。
此时,李过正在拼命搏杀,一队明军甲兵,却冲杀过来,挡住清军,郝摇旗架起李过,便往回拖,“国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过被拖着后退,看着属下士卒,拼命阻拦着清军,被秦军砍翻,内心不禁滴血。
“国公,走啊!”标营士卒大声疾呼,挺起残破的兵器与清军搏杀。
李过挣开郝摇旗,看着拼命搏杀的将士,牙齿咬碎,终于,转身大步奔跑,匆匆登上一艘战船,船只缓缓离开北岸。
第658章令人头大
在李过的船只离开码头后,清军骑兵突杀,冲破阻拦,杀上码头。
残存的明军,不是跳入江中,就是被骑兵斩杀,或者跪地投降。
这时,北岸虽还有不少明军士卒,困守个个山丘顶部,殊死顽抗,但是大势已去。
江上明军战船,在清军占据码头后,依然炮击北岸到黄昏时分,给予剩下明军最大的支援,但最终还是撤回南岸。
天将黑时,阿济格骑马来到旧江口,地上到处都是明清两军的尸体,马蹄踩着被鲜血染红,变得泥泞的地面,来到江边,阿济格脸色阴沉,注视着南岸。
北岸清军穿梭于尸堆间,收拾战场,抬走尸体,清军士卒默默收拾,并没有几日前的喜悦。
这场战争,清军赢了,可是清军将士,内心却十分沉重。
何洛会打马来到阿济格身边,沉声道:“王爷,大军俘虏蛮子近万,斩杀两万余人,被赶入江中的则无法统计,缴获物资无算。”
阿济格目光阴沉,“大清勇士的损失呢?”
何洛会低下头,“回禀王爷,初步估算,损失怕超过万人。其中两白旗的骑兵,损失上千,汉军正红旗的炮队,几乎全军覆灭!”
阿济格手攥紧了马鞭,满脸的愤怒。
这样的战果,基本已经宣告,满清朝廷谋划多日,处心积虑筹划的南征,已经半路夭折了。
南京城中,皇宫内。
朱聿键迅速看完前线的军报,不禁长疏了口气。
赵铭出手,有浙军水师接应,加上发动南岸百姓和商号拥有的船只抢渡,北岸十多万明军,撤回来了一大半。
这批兵马撤回来,南岸防御力大增,加上朱聿键与赵铭达成和解,南京可以说,已经安全了。
朱聿键放下奏折,沉声问道:“李过和北岸溃兵现在安置于何处?”
大殿之中,几位大学士,相互看了看,最后杨文聪出列,低声道:“回禀陛下,除了少部分,被接到南京,大部分被吴越王,运到江东去了。”
朱聿键一愣,遂即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杨文聪低头不语,备受冷落的何腾蛟抓住机会,站出来,愤怒道:“陛下,朝廷派去的船只接到不足两万人,剩下的人马,都被赵博安运去了江东。赵博安狼子野心,这是要借机,兼并朝廷的兵马啊!”
朱聿键面沉如水,没想到赵铭居然这么无耻,借着接应溃兵的机会,将江北的数万人马,运去江东。
这批兵马既然被赵铭接走,又运去江东,赵铭便不可能归还。
如此一来,这次由南明内部动乱,引起的多方大战,朱聿键和朱以海成了输家,而赵铭则获得浙江,又得了数万兵马,可以说成了最大的赢家。
这次,朱以海储君之位被废,浙系势力遭受重创,损失惨重,隆武朝则丢掉了近二十万大军,可谓元气大伤。
清军南下,阿济格击败江北二十万明军,俘虏数万之众,夺取凤阳、合州、滁州三府,以及庐州大部,缴获大量军资和粮草,算是渔翁得利。
不过清军过早的撕毁和约,暴露了灭亡明朝的意图,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赵铭则先是夺取浙江,吞并了原本属下浙系的大批兵马,而后又借机运走数万禁军,实力可谓暴涨,真正成为割据一方的大势力。
这令朱聿键异常的愤怒,暴跳如雷,“传旨给赵铭,令其立刻将李过和数万禁军还给朝廷!”
何腾蛟道:“臣这就拟旨!”
正当朱聿键内心愤慨之时,庞天寿却疾步走进大殿,仓惶行礼,“陛下,湖广总督傅上瑞急报!”
朱聿键眉头紧皱,“湖广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庞天寿颤声结巴道:“陛下,傅总督上书说~上书说~”
朱聿键怒喝,“他说什么?”
庞天寿跪地磕头,看了朱聿键一眼,又低下头去,“傅总督说,西川兵进入湖广后,屯兵不进,傅总督派人质问,不想西川兵却以朝廷欠饷为由,袭了荆州~~~~~~”
朱聿键闻语,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壳一阵眩晕,险些昏死过去。
一瞬间,朱聿键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颓然坐在皇位上,一时无言。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何腾蛟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但还是首先宽慰皇帝。
朱聿键听到他的声音,却瞬间爆怒,“朕不是让户部,拨给孙可望白银五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作为军费吗?”
何腾蛟立时低下头去,孙可望不过是流寇,且同是藩镇,也是何腾蛟削弱的对象。
朱聿键下旨后,他根本就没给孙可望拨粮,而是先将这些钱粮分去一点,充实自己和属下的腰包,剩下的才给了湖广总督傅上瑞,用来养何腾蛟自己的嫡系人马和用于西川兵东进增援南京。
傅上瑞拿到钱粮后,自然也没给西川兵,同样截留大部,搞得孙可望增援南京,还要自己掏钱。
朱聿键看见何腾蛟的神情,立时就明白过来,抄起手头奏折,就向何腾蛟砸来。
“朕的江山,都被你这庸才给毁了!”朱聿键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何腾蛟吓得连忙叩首,“陛下,臣确有失误,然而孙可望与赵铭一样,都是狼子野心的外镇。欠饷,或许只是孙可望的一个借口罢了。”
东面赵铭刚吞了朱聿键几万大军,西面孙可望又借机占了荆州,大明江山可以说是风雨飘摇。
如此一来,被困在四川的西川军,便有了一个出口,将对隆武朝廷构成巨大威胁。
现在,朱聿键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重要了何腾蛟这个蠢材,将原本大好的局势,搞成这般模样。
朱聿键已经不想再骂他了,朝廷这边何腾蛟主持削藩,削出一场叛乱,湖广那边何腾蛟的心腹傅上瑞,又把西川兵逼得哗变。
一瞬间,朱聿键只觉得一阵倦意,袭上心头。
做为大明的皇帝,想要加强皇权,重振朝廷,实现内部统一,朱聿键自认为自己没错,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半响,朱聿键一声长叹,“大明若亡,必毁于庸臣与异姓强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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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王大拿的试探
旧江口撤退后,江南局势一下安定下来。
阿济格斩获颇丰,可是赵铭与隆武休战,又将数万明军溃军,抢渡回了南岸,使得阿济格没有可趁之机,只能望江兴叹。
如今天下,南明的总体实力,约强于满清一分,如果赵铭不与隆武朝廷相互攻杀,那清军便无法渡江。
只有南明内部分裂,变成若干个势力,相互内斗,清军才有机会,坐收渔利。
赵铭没有像左良玉一样,攻击南京,令阿济格的计划落空。
一时间,清军只能驻扎各处要害,休整人马,整编俘虏,待机再战。
清军这边消停,明朝内部,各方势力,也没有动作。
这次隆武朝廷,元气大伤,加上西川兵哗变,威胁湖广老巢,再加上朝廷损兵折将,使得朱聿键无力击退清军,收复江北数府,同时也无能力,减除浙系,只能保持现状。
这次明朝内讧,朱以海虽然被废,但是赵铭起兵,连败朝廷禁军,逼得朝廷最终释放了朱以海等人,对于隆武朝廷的威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大明内部原本迫于中央权威,有些收敛的各镇军阀,对于朝廷的敬畏之心立减。
这使得各镇军阀,窥视到隆武朝廷外强中干,内部虚弱,而既然赵铭能逼迫朝廷,答应他的条件,那各镇军阀,是不是也可以。
因此,赵铭虽然退兵,但是隆武朝廷,其实已经威严扫地。
如此一来,小的军阀将不听号令,大的军阀甚至谋求自立和反叛,给隆武朝廷带来极大危机。
现在朱聿键只能想方设法重塑中央权威,但要重新树立威信,他还需要时间来恢复实力,而在此之前,大明朝廷现在还不能乱。
为此,朱聿键只容忍赵铭,同时令唐王朱聿鐭,从江西财政中,挤出数十万两白银,去荆州安抚西川兵,令西川兵撤回四川。
朱聿键要先安抚住西川兵,保证大本营湖广的安全,不过孙可望亦是野心勃勃之辈,强占荆州后,已经有了争夺天下的资本,隆武朝廷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孙可望是否会撤兵,却不那么好说了。
隆武朝廷之中的另一支,朱以海领导的浙军,从弘光朝覆灭开始,就是明朝内部抗击清军的主力。
此时,南岸浙军在赵铭接走了旧江口数万溃兵后,便没了动作,扬州的浙军,更是在清军南下后,便一直暗兵不动。
朱以海从南京逃出后,来到赵铭的大营,敏锐的察觉到,赵铭麾下诸将,以及投靠赵铭的浙系兵将,对他的态度变化。
虽说,现在赵铭和浙系诸将,对朱以海依旧很恭敬,但是毕竟朱以海失去了储君之位,成为了一个普通藩王。
如今,朱以海是王,赵铭也是王,而且朱以海这两年,在南京城中,没有什么积蓄,坐吃山空,赵铭麾下浙军,都是拿赵铭的钱。
浙军诸多将领,也都是有操守和道德的,不可能领着吴越王的银子,却去效忠朱以海。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浙军诸将,心态上逐渐便发生的变化。
朱以海很敏锐的察觉到这种变化,在赵铭营中,待了几日后,便渡江北上,去了张名振的营中。
朱以海到了扬州之后,集结兵马,并未攻击清军,也没有一怒之下,反攻南京,而是收缩兵力,将扬州、淮安紧紧守护起来。
这次明朝内部动荡,撕裂了各方势力,使得各方不再相互信任。
面对占据江北数府的阿济格,原本抗清积极的浙军,此时也有了顾虑,没有主动驱除阿济格的计划。
浙系中分裂的另一支吴越王赵铭,此时已经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在这次风波之中,赵铭控制浙江,又接走了几万溃兵,吃下东西太多,需要时间消化。
现在以南明朝廷内部表面统一,实则分崩离析的状态,赵铭难以组织,隆武朝廷、朱以海,还有本部人马,对阿济格作战。
江北一战,让赵铭不再信任其他人,而本部人马,又难以击败阿济格,所以赵铭屯兵南岸,只要阿济格不打过江,赵铭也不会出手。
在这种情况下,江南的战事,居然骤然停止,达到一个暂时的平衡。
镇江,吴越军大营内。
赵铭看了看朝廷传来的旨意,不禁发笑,“皇帝让孤将接到江东的溃军,送还南京!还令孤王,撤出浙江和镇江!”
帅帐内,众将都是发笑,王大拿跟随赵铭许久,见赵铭神情,不禁抓住机会,起身抱拳道:“殿下,南京昏聩,朝廷腐败,殿下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
赵铭听到这话,见帐中将领众多,或许是做贼心虚,心头大吃一惊,骇了一跳,猛的从帅位上站起来,连忙大喝:“王大拿,你怎敢出此狂言!汝若再言此意,孤定不轻饶!”
王大拿见赵铭反应,立时不敢说话。
随着赵铭实力壮大,手下人难免会有些想法,私下早有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但众人却不知道赵铭的想法。
王大拿也是进行一个试探,意思就是说隆武朝廷腐败无能,而赵铭有天子之气,唆使赵铭自立反叛。
军阀势力就是如此,下面的人想往上爬,上面的人,就必须顺从下面人的意思,否则就是挡了他们的道,便可能被属下抛弃,甚至弄死。
这种情况在唐末藩镇割据,还有五代十国时期,十分常见,有时候节度使和藩主不想反,但没办法,下面的人不同意,你不当皇帝,我们还要做开国元勋哩,不反就宰了你,再立新的头领,带着我们反。
正是因为如此,唐末和五代十国,才格外的混乱,不过赵铭对属下的控制,并非唐末藩主和节度使可比,兵权被他控制,属下将领想以下克上,却不太可能。
众人见赵铭的反应,不敢再提,唐通不禁试探问道:“殿下,那朝廷的旨意?”
赵铭闻语却道:“阿济格大军压境,孤王防备清军过江,需要调配和统筹江南资源,溃兵不还,要协守江防,浙江物资则要用来抗清,暂时不能撤军!”
第660章逐鹿中原
明军这边不主动驱逐阿济格,阿济格也不继续攻击明军。
江北的战事,停止下来,各部人马,进入无所事事的状态。
时间到十二月底,临近新年,走到济南的满达海,大军止步于济南,不再继续南下。
这标志着,清军暂时没有继续做战的打算。
这时,镇江城内,赵铭召见了,先前于镇江俘虏的明军悍将陈友龙,以及刚接应过江的国公李过。
在赵铭的一番劝说下,陈友龙决定投靠赵铭,而李过则断然拒绝。
虽说李过拒绝为赵铭效力,但是陈友龙的投靠,还是让赵铭十分欣喜。
历史上,陈友龙是南明悍将,在湖广反正后,连下十余城,被满清视为心腹大患,可惜却被何腾蛟因为私怨袭杀,湖广抗清局势也因此崩坏。
江北一战后,赵铭属下将领折损大半,赵铭迫切需要一批,有战阵经验的将领,来弥补损失。
因此,陈友龙的归附,令赵铭十分高兴。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一阵冷风挂进来,侍卫行礼道:“殿下钱谦益前来求见!”
赵铭随口道:“让他进来!”
侍卫正领命转身,赵铭却又站起身来,“算了,让木斋公去前院,孤随后就来。”
在案台前坐了许久,赵铭有些乏了,准备活动一下身体。
这时,赵铭与钱谦益在院子内散步,身边只跟着几名心腹。
面对如今局势,赵铭该往何处去,吴越军该怎么发展,需要一个章程,还有目标。
赵铭作为国社党总理,而国社党又以夺取政权,施行改革为目标,那总该拿出个夺取政权的方案。
如今赵铭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吴越军上下便开始关心,要怎么夺取政权。
王大拿对赵铭进行试探,被赵铭训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吴越军中,不过当时人多眼杂,赵铭未必会表示出真实想法,所以钱谦益从苏州赶来,再次劝谏。
此时,院子里人少,赵铭的心情也颇为不错。
钱谦益在赵铭身后道:“这次殿下起兵,斩获颇多,还请殿下返回江东,整肃地方,扩军备战!”
赵铭停住脚步,转身目视钱谦益,问道:“据天地会情报,满达海之兵,止步济南。阿济格没了增援,对于渡江不抱希望,人已经返回徐州。现今,江南兵戈暂止,藩府还需要扩军?”
钱谦益微笑拱手,“殿下,江南兵革暂休,然天下兵革,方始也!”
天下兵革刚刚开始?
赵铭神情凝重起来,他沉思一阵,漫步走到亭子内,在石凳上坐下,示意钱谦益也坐,侍卫则提来一盒茶水,给两人倒上。
赵铭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然后道:“木斋公何出此言?”
钱谦益道:“殿下,方今天下大乱,外有鞑虏虎视眈眈,内有西贼雄据西南,鲁王割据江北,各拥兵数十万。此三者,南京皆不能办,久之南京必败!届时,天下纷争,群雄逐鹿,殿下当早做准备!”
赵铭闻语,嗔怒道:“木斋公失言了!”
钱谦益认为,隆武朝廷无力驱逐满清,也没有能力,解决朱以海和孙可望等军阀。
朱以海和孙可望都拥兵几十万,朱以海必不甘心被隆武废除储君之位,而孙可望则野心勃勃,必不满足于西南。
这两人,迟早会发动叛乱,而钱谦益以为隆武朝廷,显然无法应对,而一旦代表大明正统的隆武朝廷覆灭,天下必然陷入纷争,便需要有人来收拾残局。
钱谦益希望,赵铭来做这个收拾残局的人,他等于同王大拿一样,都是劝说赵铭反叛自立,彻底啊背叛隆武朝廷。
钱谦益听了赵铭的话,却并没有被赵铭的语气吓到。
作为上位者,假仁假义,是必备的能力之一,钱谦益立时就看来赵铭的言不由衷。
钱谦益忙推心置腹道:“老朽承蒙殿下不弃,委以重任,老朽所言,都是肺腑之言,说出来,就不怕殿下处罚。”
赵铭目光注视钱谦益,半响忽然笑道:“孤王怎么会处罚木斋公!”说着,赵铭神情严肃起来,沉声道:“木斋公有话直说吧!”
现在赵铭刚占据浙江,收拢了数万溃兵,还没来得及,整顿地方,让新收取的州县,还有士卒归心。
这个时候,过早的暴露出野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隆武朝廷而言,一个割据军阀和一个谋求推翻他的军阀,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隆武能够容忍赵铭暂时割据,却不能容忍蓄谋反叛,一旦收到消息,或许会不惜代价,鱼死网破,与赵铭开战。
这一点,是赵铭不愿意看见的,因此赵铭不想过度刺激隆武朝廷。
之前,王大拿那个铁憨憨,在众多将领面前询问,赵铭自然训斥,可现在,只有赵铭和钱谦益,还有几名心腹侍卫,便没啥不可说了。
赵铭从王大拿的试探,便察觉到属下人的心思。
王大拿代表的是跟随他多年的武将,而钱谦益则是归附他的文人,赵铭有必要,也听听他的想法,了解属下们的想法。
钱谦益道:“满清残暴,剃发易服,奸淫掳掠,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方思明朝!是以,百姓闻朝廷兵至,无不争先投靠,如归慈母,然而隆武为天子,有功不赏,重用奸党,南京朝廷腐败,何腾蛟横征暴敛,贪赃枉法,民心渐失,将士失望!如今满清虎视眈眈,各镇多有不臣之心,长久隆武必亡!”
钱谦益看了赵铭一眼,继续道:“殿下声威赫赫,江浙归心,以义征伐,必定天下。如今天下混乱,殿下心怀天下,还请自取之,切勿让予他人,使百姓再陷水火。”
赵铭闻语,不禁一阵沉思,他早有夺取政权,改造天下的政治目标,现在听了钱谦益之言,内心争夺天下,逐鹿中原的野心,终于更加坚定起来。
赵铭不禁微微颔首,“木斋公的意思,孤知道了。不过此时说这些还太早了,传出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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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返回苏州
一六五五年,隆武十一年正月初十。
江东地区,城池和原野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大地银装素裹,份外妖娆。江南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日中午,一队骑兵沿着长江而下,为首之人,正是吴越王赵铭。
他自镇江出发,沿途巡视多座吴越军的营垒,查看江防,确保北岸清军无法渡江后,便折向东南,奔向苏州城。
现在合约被毁,明清重起战端,不过前线却非常安静,除了小规模的冲突之外,并无大的战事。
赵铭与幕僚商议后,见此时无法击溃阿济格,便决议先回苏州,整合江浙,消化战争成果。
雪下得很大,将大地覆盖,水塘和沟渠中都结了冰,不过长江和运河没被冻住,船只依旧可以航行。
赵铭到江阴巡视后,转道向南,到达无锡,而后沿着运河前往苏州。
一路上,运河中漕船穿梭,而临近苏州,运河更是变得更加热闹起来,一串串的货船,停泊在岸边,人影穿梭,繁忙又热闹。
由于新年刚过,苏州城内外的工坊,重新开工,需要大量的原料,所以河道上停满了满载原料和货物的船只。
在运河边上,则有附近百姓,前来兜售咸鱼、肉干、鸡鸭和蔬菜,船上的水手与之讨价还价,笑声、喊声、吆喝声、使得苏州城郊格外的热闹。
赵铭打马慢行,他很喜欢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仿佛一下回到了若干年后。
看着百姓不受影响,安居乐业,赵铭十分欣慰。
这时,唐通指道:“殿下,军营就在运河南岸的虎丘!”
赵铭微微颔首,拔动马缰道:“去看看!”
一行骑兵向东奔驰,不久来到一座木桥,赵铭打马而过,通过桥顶时,听见桥下货船上,有人在说:“鲁密国这次要绢十万匹,年中就要交货,工坊那边要敢期,我们必须要尽快将原料送过去。”
赵铭不禁惊讶,鲁密国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明朝曾仿造土耳其的火绳枪,称之为鲁密铳,所以称之为鲁密国。
此前,大明主要与东亚的日本和朝鲜,南洋的安南、真腊,还有西夷交易,连与印度的莫卧儿帝国的交易都很少,赵铭没想到,江东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中东,并且有了这么大的规模。
这让赵铭内心比较高兴,东方的衰败,与中国货物,在全世界失去竞争力,逐渐被西方取代有关系。
自明清始,中国就逐渐失去了传统的市场,势力向中国收缩,最后不仅海外的市场没有保住,连国内市场,也被列强分割。
因此,赵铭听见,江东的贸易在外扩张,内心十分欣慰。
这时,赵铭通过木桥,然后奔驰一阵,前方一座巨大的军营,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殿下,从旧江口运来的溃兵,被打散分为六座营垒,分布于江东各地。虎丘大营,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有一万二千余人!”唐通感慨道。
这次藩府若是能够将浙江投诚的人马,加上从江北运来的溃兵,收入麾下,吴越国至少能得到十余万兵马,将大大增强吴越国的实力。
这令,吴越军诸多将领,都十分的振奋,感到自身已经成为天下间举足轻重的势力。
赵铭微微颔首,“随孤王入营!”
这时,营地已经发现赵铭一行人,立时有骑兵奔出。
不多时,王翊领着一众将领,来到赵铭身前,忙翻身下马,单膝行礼,“拜见殿下!”
赵铭微笑道:“王都督辛苦了!”
当下,赵铭在王翊等人的陪同下,进入虎丘大营。
营地内的校场上,大雪被士卒清空,数千将士正在冒雪操练,士卒们似乎忘记了江北失败,大声呼啸着练习着刺杀。
赵铭不禁道:“将士们的士气很高啊!”
王翊笑道:“这都是殿下英明,年前给着些溃兵发饷!这些将士,从江北败退回来,士气本来十分低迷,不过训导司按着殿下的意思,对将士们进行安抚。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尽力,撤回来,不是一件羞愧的事情。将士们对于吃了败仗,殿下还分给他们肉食,按期发放军饷,没有特别对待他们,对殿下充满了感激之情,而这种感激,又化成了训练的动力。”
赵铭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独占功绩,而是正色道:“孤王在前线,只是交代几句,执行的确实完勋你,还有训导司的训导官。大军能有现在的气象,你们功不可没。”
王翊等人,听了赵铭的话,心头不禁欢喜。
这时,赵铭一行人,绕过校场,进入军营。
赵铭随便选了一个军帐,钻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赵铭随时掀起通铺上的被子,下面垫着草,上面也薄得很。
王翊立时道:“殿下,藩府先前在浙江收编了数万大军,如今又从江北接来数万人马,藩府并没多少军资储备,暂时只能拿出一些春秋两季用的薄被子。”
这次赵铭扩充确实太快,藩府并没有足够的军资储备,来装备这么多军队。
赵铭扭头吩咐道:“将这一点,加入议事内!”
顾炎武躬身道:“卑职遵命!”
这次赵铭返回苏州,是为了参与,国社党的第二次议事会议,以确定下一部的方向,以及建立一套统治江浙的领导班子,还有行政和军事体系,正是建立藩国。
当下,赵铭又与王翊等人,在营中巡视一阵后,赵铭便离开军营,往苏州城奔去。
吴越王府,府门外,两个小童,在外玩耍,其中一个小男孩,不时跑到街上看了看,然后又失望的回来。
这时,街道上一阵马蹄身传来,正坐在门槛上小男孩,听见声音,立刻就又跑了出来。
赵铭在府门前勒住战马,便见小男孩跑来,大声叫着,“阿爹!阿爹!”
赵铭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喜色,蹲下来,一把将撞入怀中的男童抱起,狠狠亲了一口,然后一边抱着他往里走,一边说道:“你母妃呢?”
第662章建藩立国
新年刚过,苏州城中,还保持着喜庆气氛。
吴越王府邸,侍卫和下人都穿着新衣,各处走廊和院子里,挂着灯笼,呈现出一股新气象。
清晨,天还没亮,赵铭还在睡梦中,就被王妃推醒,“殿下,今日清早要召集诸位大人议事,中午要见鲁王殿下的使者,下午要去东郊工坊~~~”
赵铭从床上坐起,听着王妃的话语,作为一藩之主,他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一刻清闲都没有。
这时,王妃自己穿戴好后,对外挥手,轻声呼唤,“都进来吧!”
寝殿外,一大群宫女,端着一个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摆着赵铭的郡王龙袍、翼善冠、玉带、黑色皮靴,以及早餐和各种洗漱用品。
昨夜一场激战,清早赵铭有些疲乏,宫女将他扶起,而后便帮着他穿上郡王服饰,又帮着赵铭洗漱,整个过程,赵铭只是张开双手,抬抬脚,真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辰时一刻,天刚亮不久,赵铭便在数十名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原来的东海总督衙门。
虽说赵铭勇力过人,但如今地位今非昔比,个人的安危,并非只关系自身,同时也会影响几十万的吴越国将士的命运。
因此,赵铭如今特别谨慎,走到哪里都有侍卫护卫,而自起兵以来,赵铭也确实遭受了各方势力的暗杀,不过都以失败告终。
这时赵铭在总督衙门前停下,前来参加议事的三司官员,还有幕府幕僚,都已经到了。
可以说,除了在外打仗,或者有防御任务在身的人之外,原来东海镇的高层文武,基本都来了,一共四十余人!
早一步到来的众人,正三三两两坐在议事堂内窃窃私语,谈论着建藩之事,这时,有侍卫高喊:“殿下驾到!”
一时间,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赵铭在带刀侍卫的簇拥下,快步进入大殿。
“恭迎殿下!”众人立时起身,恭迎赵铭入内。
如今吴越藩,已经是独立的状态,只是名义上尊朱聿键为主,而实际情况则是,大家内心都十分清楚,赵铭才是他们的主公!
赵铭笑着摆摆手请众人坐下,待众人落座后,便笑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宫女上完茶点后,立刻退出,门口侍卫则关闭大门,让众人闭门商议。
大殿内安静下来,赵铭继续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议事,主要是因为孤被朝廷封为吴越王,孤王准备建立藩国,来统治如今藩府控制的州县。”
明初时,大明朝存在不少货真价实的藩国,他们有自己的兵马,并且任命绝大多数的官员,掌握地方赋税,掌握兵权和行政权,俨如独立王国。
后来,明朝进行削藩,藩国力量在靖难之役后,被严重削弱,已经名存实亡。
此时,明朝对朝廷和地方上的控制力大不如前,权威被削弱,各地割据势力,便立时起来,构成一个个独立王国。
如今西川孙可望、名义上臣服明朝,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独立王国,不仅军队不接受指挥,律令、赋税也不相同,甚至还自己开科取士。
现在,赵铭准备做的,也就是如同孙可望一般,将江浙打造成名义上臣服于明朝的独立藩国。
赵铭扫视众人一眼,对钱谦益道:“牧斋公,你说说吧!”
在开会之前,赵铭事先已经告知心腹,并让他们拿出建藩方案。
钱谦益遂即起身,向众人拱手,然后说道:“诸位,如今藩府控制版图广大,幕府商议后,决定撤东海总督衙门、东海三司,以及浙江巡抚和三司,在地方上设道,在中央设议政府和六曹,来统治江浙。”
如今赵铭控制江浙,还有海外诸多领地,为了避免割据,形成强大的势力与藩府抗衡,幕府商议后,决定将浙江和江东进行分割,由两省变成数道,否则浙江一省的实力,就占了藩府的一半,让藩府怎能压制和指挥省府?
因此,将现有版图重新划分行政权区域,便有利于加强藩府对地方的控制。
赵铭颔首示意,“继续说!要讲清楚一些!”
钱谦益道:“经过初步商议,幕府认为,可将现在控制区域,划分为一京、五道和三个总督区。一京为王京,辖杭州、绍兴、严州三府。五道分别为江东道,辖镇江、常州、苏州三府,浙北道,辖湖州、嘉兴、松江三府,浙东道,辖宁波、台州两府,以及舟山等岛屿。浙西道,辖衡州、金华两府,浙南道,辖温州、处州两府。三个总督区,则分别为台湾总督区、吕宋总督区和新明洲总督区。”
赵铭问道:“大家对此,可有意见?”
众人都点了点头,建立藩国后,不可能一个省就占了藩国的一半,所以众人对重新划分行政区域,并没有意见。
赵铭遂即示意,钱谦益继续道:“在中央,幕府更名为议政府,下设六曹、司宪院、司谏院。议政府设领议政一人,参议六人,由六曹判书和参判担任。议政府、六曹、司宪院、司谏院的职能,大家可以对标内阁、六部、大理寺、都察院。”
大明削藩已有两百多年,藩国名存实亡,赵铭要建立独立的藩国,只能找现存的藩国进行借鉴,他便借鉴了朝鲜的一些名称和架构。
这时赵铭沉声道:“领议政,就由户曹判书陈明遇担任,另外工曹判书陈于阶、吏曹判书徐孚远、刑曹判书冯京第、兵曹判书陈子龙、礼曹判书戴之俊,兵船参判顾炎武,担任参议。钱谦益担任司谏院司院,黄宗羲担任司宪院司院。”
这个安排,其实与此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该了个名称,被点名的众人,立时出列行礼,“谢殿下栽培!”
这时,赵铭又道:“行政的事情说完,现在来说军事。孤王的意思是,设五军都督,将神策五军,升格为左右前后中五军,每军兵额三万,再将府兵,改为郡兵,负责驻守地方,协助五军作战。”
休息一天
今天有事,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