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入城
紧跟着他们三个人,其他几辆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一眼扫过去少说七八个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不相同,不过这些人和墨家的成员一个都对不上号。
一帮子人全部走进了有间客栈之中。
得益于前段时间的消极营业,即使庖丁在古寻的授意下不得不开始正常营业,第一天也没有生意。
这一帮子人涌进来后,店内倒也并不显得拥挤。
走在最前头的,自然还是天明和那个面貌不协调的女子。
进入客栈后,她没有继续强行限制天明,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只不过依旧在推搡着天明朝里去。
天明眉头拧成一大把,两眼圆瞪,大呼小叫着,“放开我!别推了!”
“你轻点!”
在天明的大呼小叫中,他来到了客栈靠里的地方,距离后排的楼梯已经不远了。
这时,女子也不再推搡他了。
总算完全恢复自由的天明一边捋着自己杂乱的头发,一边不爽的等着对方,“你可不要忘了,我是你们的巨……嗯啊~”
天明话没说完,就感觉身上传来一股恶寒,不由打了个寒颤。
接着就看到了一双不带感情的冰冷眼眸,居高临下的死死盯着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巨什么啊,明儿!?”
“我……”天明虚有其表的气势在仿佛实质的压迫感面前,果断萎了,嗫喏着回道,“我没说什么啊……”
看见天明愿意合作,女子才算给他一点笑容,散去了他一身的压力。
尽管笼罩在身上的恶意消失了,天明却不敢再起反,只能抱起胳膊生闷气,嘴里碎碎念着,“嘁……还是刚认识那会儿人好一些,现在熟了,都不拿我当回事了!”
一个穿着紫服,撅着个小肚子的胖乎乎少年郎走到了天明侧后方,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语气不无幸灾乐祸的说道,“嘿嘿,明弟,你就乖一点,听姐姐的话,别惹她生气。”
“先把病养好,不然万一要是傻了怎么办?”
“你!”天明扭过头去作势要打,可对方人已经窜去别处,他此时不敢妄动,只能恨恨的住手。
这时,看着一大票客人突然涌进来而有些愣住了的跑堂小厮们才算凑上了,准备接待这批奇怪的客人。
他们都是昨天傍晚收到了庖丁掌柜的消息,得知今天客栈要重新开始正经营业,才会出现在这儿的——没办法,古寻开口作保,庖丁实在是没理由继续摆烂,只能重新营业。
没成想这客栈刚开门没多久,就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客人,也不知是吃饭还是住店。
不过不论是为哪样,这么一票人一起行动都有些奇怪,看着又不像是跑商的或是走镖的。
好在心里奇怪归奇怪,服务精神他们还是有的,该招待还是得招待:
“几位客官,您是吃饭啊,还是……”
伙计招待客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
庖丁挺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边发出憨厚的笑声,一边自楼梯上走下来,笑眯眯的对这一群人的领头者——也就是随天明一并下车的男子说道,“高老板,你可算到了,俺都等了你好些天了!”
领头的男子含笑揖手,“掌柜的见谅,最近路上不太平,耽搁了。”
“嘿嘿,这把俺等的,就好像……”庖丁下意识的又想卖弄他过人的知识储备,不过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僵,讪笑着放弃了,“不说了,不说了。”
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就一脸轻佻的黄毛男子见状不由笑问道,“怎么的,庖丁掌柜,往日你不都爱扯两句典故成语吗,近日怎么不说了?”
“这个……嘿嘿,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庖丁一脸的蛋疼,却又不好当场解释,只能讪笑着敷衍回应。
这些客人大都是人精,也看出了内有隐情,没有揪着这一点继续打趣对方。
“总之,今天你们来的刚好,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高老板可以继续包场了。”庖丁很快恢复憨厚的模样,说回正题。
接着,他对手底下的伙计们吩咐道,“伙计们,这几天不接受住宿的客人,只能吃饭,记住喽。”
“是,掌柜的。”
几句完全不整齐的应和声响起,作为回应。
庖丁也不在意,朝着楼上一伸手,“走走,贵客们,随俺丁胖子上楼吧。”
一行人便在庖丁的引路下,全部上了楼,只留下一楼几个一头雾水的伙计。
不过他们也没多想,很快就在互相扯闲篇中给今天的事定下了基调——就是店里来了几个和老板相识的土豪,把客房全包了呗。
楼上,庖丁将人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大房之中,进门之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皱了下眉,不过大概是不重要,仅仅一晃神就没再多想了。
众人进屋之后,庖丁本来迫不及待的想说些什么,不过看着一屋子的陌生面孔,只是挠着头尬笑了几声,随后建议道:
“要不然……你们先收拾收拾,恢复原来的样子吧,我看着怪别扭的。”
这个建议和众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也早就不想顶着这张不舒服的易容脸了。
好在客栈别的没有,房间够多,一人找一间洗漱收拾也绰绰有余。
一时片刻过后,所有人再次齐聚在最里面的大房间,不过这时他们都已变成了熟悉的模样。
高渐离、雪女、盗跖、盖聂、班大师……等等等等全都在场。
刚才的一票陌生人,其实就是墨家一行人易容换装的效果。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通缉犯,不易容根本进不了城——呃,只有天明例外。
虽然嬴政对他势在必得,但朝廷愣是没下对他的通缉令。
这导致天明无需遮遮掩掩,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入任何城池——前提是别和通缉犯待在一块。
外加上天明不喜欢易容,觉得有损他天明大侠的威名,而且看起来就很不舒服,所以果断拒绝了这一项目的体验套餐。
考虑到他没被通缉,高渐离等人也就没有强求,任由他以原面貌进城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究竟看破没有
看着一屋子大半的熟脸,庖丁挠着后脑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嘿嘿,还是这样看着顺眼啊。”
班大师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疑惑,此时却没心情和庖丁插科打诨叙闲篇,急忙问道:
“我说丁胖子,我们来了,你怎么还不封店啊?”
照理说,他们在据点碰头会面,庖丁是必须关店休业的,以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有间客栈的构造完全是按照普通客栈设计的,并不能留出两间旁人找不着的密室来当作会面的地方——这是为了降低庖丁暴露身份的概率,毕竟客栈越普通,他这个老板也就越不引人注意。
不过这样一来,一旦还有客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尤其是需要上楼的住店客人,班大师他们这一群人就容易被瞄见一两眼,徒增风险。
庖丁是个浸淫潜伏行业多年的老人了,每次在桑海接应墨家弟子都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这一次却搞出了如此明显的纰漏……
班大师倒不生气,只是很担心,因为他清楚这当中一定另有原因。
庖丁一听这话,刚冒出的一点好心情顿时全没了,胖乎乎的糙脸蛋子瞬间就垮了下来:
“别提了,我这是不敢关啊!”
庖丁一拍肚皮,摆出一副要大吐苦水的做派。
高渐离不急不徐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嗨!还不是那位国师大人干的好事嘛!”
“古寻!”xn
听到罪魁祸首的身份,众人表情各异,其中好几个人不禁惊呼出声。
高渐离也不淡定了,急忙追问道,“怎么,他发现你的身份了?”
“不是。”庖丁先是摇了摇头,让围观的众人稍松一口气,但是紧跟着又迟疑的点了点头,“但也不好说。”
“昨天他突然出现,到俺这小店吃饭,身边还跟着个穿黑衣服的随从,长得也很俊俏。”
“哦,对了,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刚到桑海。”庖丁确实敬业,说自己的遭遇,也不忘提醒墨家众人情报方面的事。
“你们应该知道,好些年前俺就遇到过的他,当时还被吓得不轻,这突然又见到他,难免发出一些不正常的反应……”
“所以就被他发觉到破绽了?”盗跖挠着下巴,插嘴问道。
庖丁不高兴的挥了挥手,“不是!不是!你别打岔,让俺先说完。”
“俺丁胖子是谁,能让人轻易看出破绽吗?”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正常表现,但是俺马上就控制住了情绪,没有让事态恶化到无法挽回的程度,而且紧接着就给出了足够让人信服的解释。”
“当时,那位国师大人看起来也信了。”
“那你吓成这个德行?”嘴比心快的大铁锤闻言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撇嘴说道。
“都说了别打断俺!”庖丁无奈的再次强调道,同时双眼紧盯着大铁锤,将这个初具人形的肌肉精硬生生给瞪得不好意思直面他,不得不转过脸去,避开他的眼神。
“嘿!”庖丁傻笑一声,这才接着说话,“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破绽都是小事,真正让俺一宿没睡好的是,他竟然也记得我!”
“你们说,他堂堂帝国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为什么还会记得一个多年前的,只见过一次的厨子呢?”
昨天见面的时候,古寻面对认出他的庖丁,用的字词是‘还’,也就是说他显然还记着庖丁这个人。
但堂堂国师,有可能记着一个厨子那么多年吗?
哪怕这厨子手艺超乎常人。
高渐离等人显然也抱着这个想法,纷纷陷入了沉默,互相对视着。
片刻之后,班大师最先打破寂静,看向雪女。
这一位,是他们所有人里面相对最了解古寻的了,现在也只有她的意见最有参考价值。
“阿雪啊,以你对古寻的了解,庖丁是否已经暴露了身份呢?”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移到了雪女身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可是相当重要。
如果有间客栈已经暴露,他们就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处境。
这座城池地形比较特殊,东面临海,西面抱山,东西狭长贯通。
四个方向中,东西两面现在时刻驻扎着一支人数不算少的小队守城,足以确保墨家众人无法快速突围逃跑。
只需片刻时间,援兵抵达,他们就算插翅也难跑。
山路和水路倒都是跑路的好途径,奈何时不我待,现在的桑海城驻军曾加了一倍有余,还全都是精锐,海域早就封锁了,闲杂人等想搞条破舢板都难
至于山路……帝国增添的驻军,恰恰就在这小破山的另一边扎营,封山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他们这一群通缉要犯在这个时候进城,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举动,风险很大,但桑海之事,或者说蜃楼之事事关重大,他们又不能不闻不问,只好硬着头皮走一趟。
此番进城,他们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找庖丁详细了解一下城内的近况。
其二,则跟张良有关。
机关城之役后,这位儒家的三当家和其他反秦联盟的成员一样,独自离去,返回了桑海城。
在他走之前,交给了墨家一个锦囊,叮嘱他们来到桑海之后再打开,里面有他留给墨家的讯息。
翻译过来,就是个锦囊妙计。
当然了,他留的锦囊妙计,墨家可用,也可不用。
墨家众人此时也只是抱着看一看的态度,具体如何抉择还不好说。
不管怎么说,张良的身份,都有些太过敏感。
本身儒家就没有表现出反秦的立场,他又和流沙存在若有若无的牵扯。
也就是目前没有任何相对明确的证据证明张良真的属于流沙的成员,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反秦联盟的一员——即使如此,张良也是靠着他的一张巧嘴,以及足够的价值才得以勉强取得其他人的信任。
总之,初步办成这两件事后,他们就会立刻撤出城外,只在城内保留必要的力量。
当然,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分析好庖丁这一档子事究竟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暴露,那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暴露了……就得想想怎么躲藏了。
跑路倒是不着急,只作为无可奈何之下的最后手段。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我来和他聊
对于班大师的询问,雪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是,她姑且算是这间屋子里对古寻了解最多的人,但实际上她了解的,真的也不多啊!
雪女又不是紫女她们,这么些年来一直陪在古寻身边,对他的性格,为人,行事作风等等方面都有足够的了解。
对于古寻,雪女心中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一个为她所接受的轮廓模样。
这个轮廓和古寻的本相倒是差别不大,毕竟这家伙从来也不爱演戏,生活中处处都是真感情。
问题是轮廓终究是轮廓,他细节不够啊!
蹙眉思考良久后,雪女语气迟滞的回答道:
“说实话,我……无法做出有把握的判断。”
“如果不是庖丁大哥,换一个人遭遇这种情况,我可以断定他就是暴露了。”
“但是这种情况放在他身上,我真的无法确定。”
“这是为什么?”盗跖惊讶的反问道。
庖丁也憨憨的跟着问道,“是啊,俺有什么特别的吗?”
雪女勉强一笑,解释道,“因为庖丁大哥你是个真正优秀的大厨。”
“古寻说喜欢吃你做的菜,这句话很可能是真的。”
“他对你的关注,他对你的印象,很大概率都是基于这个原因。”
“这……”庖丁张大了嘴巴,摸着后脑勺,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余众人也都各有异色,对雪女做出判断的依据有着或多或少的质疑。
没办法,面对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场面,这种理由,确实说不过去。
班大师捋着胡子,眉头皱成一大把,严肃的问道,“阿雪,你能肯定吗?”
雪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能。”
“我基本可以肯定古寻确实是看上了庖丁大哥的手艺,但这一点并不妨碍他同时看穿了庖丁大哥的身份。”
“后者在两可之间,无法判断。”
盖聂这是沉声插话道,“对于雪女姑娘的说法,盖某也基本认同。”
“虽然我与古寻私交不多,但他在咸阳时,确实喜好口腹之欲。”
这也算是咸阳城内中高级权贵圈子里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由于不敢瞎传这位国师的八卦,所以消息基本上就在小圈子里流传,在场也只有盖聂这半个地道的老咸阳正黑旗的人知道了。
“唉!”庖丁脸上的愁苦突然就减少了一大半,嘴角也咧了起来,摸着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这么说来,这位国师大人真是被俺的手艺打动了?”
如果硬把天下厨子归成一个厨家,作为庖丁之后的他,也可算是嫡系传人中的嫡系传人了。
不是庖丁自夸,论厨艺,他不敢说自己天下第一,那至少也得是前三。
如果古寻真是个热衷美食的老饕,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盗跖看他这幅得瑟起来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断道,“别美了,咱这事还完呢!”
班大师一副棘手的模样,点了点头,“小跖说的没错啊……”
就像雪女说的,哪怕古寻真的看上了庖丁的厨艺,也不妨碍他知道对方是个间谍暗探。
问题的答案,始终是个未知数!
这时一直没说话,早已憋不住了的天明露脸了,一把挤开当在他前面的成年人,站到中央,大剌剌的一挥手,开始得意洋洋的慷慨陈词道:
“照我说,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古大叔他又不是坏人,肯定不会伤害我们的!”
“他要是不知道就算了,万一真知道了也没事,我来和他聊!”
“身为墨家的巨子,我天明少侠一定保你们平安!”
天明这一番激昂文字,直接把绝大多数人都说傻了,甚至都没人顾上去捂他的嘴。
尤其是对他基本一无所知的庖丁,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从哪弄来个傻小孩?
现在风头这么紧,为什么要带他进城里?
等等……他说自己是什么人?
巨子啊……那没事了,咱们墨家的老大肯定得出场的。
不对!
巨子!!!?
“你你你……说什么!?”庖丁顿时两眼瞪得彷佛要宰猪一样,伸手指向天明,惊呼道。
不等天明给出回复,庖丁直接将目光转向班大师,手倒是保持原样没变,“他他他……不会就是……就是……”
庖丁的话磕磕绊绊的没能说完,不过已经得到了墨家统领的集体点头回应。
此时的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意味深长,神情复杂。
当然,存在着不少共同之处,而将这些共同点提炼精简一下,可以概括为两个字——蛋疼!
天明那天的嘴炮确实一定程度上打动了他们所有人,但是这家伙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也着实给他们带来了更多心灵上的阴影。
刚才的演讲,他们震撼,但并不意外。
是新巨子能整成出来的活儿!
天明属于是丑人不自知,这会儿尤自得意着,顺便还回应了一下庖丁的惊诧:
“嘿嘿嘿,没错,我就是墨家新任巨子,天明少侠是也!”
庖丁嘴角抽了抽,也不给新巨子留面子,直言不讳道,“你们确定他不是傻子吗?”
“嘿!你个死胖……唔唔唔!”
天明一听这话顿时就不能忍了,左手往腰间一掐,右手指着庖丁就要回骂。
可惜再次惨遭雪女镇压,限制住人身自由,揉吧揉吧塞到桌子底下去了。
因为雪女是最早和天明相识的人,因此这小子对雪女的抵触心理也是最小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惩治新巨子的任务都是交给她做。
换了别人的话,天明的反抗力度会大幅度上升。
而身负顶尖内力的天明,有时候确实能造成不小的麻烦。
班大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脑子上青筋直跳,但还是压制住脾气,尽可能平静的说道:
“这些先别管,专注正事。”
“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墨家的几个统领面面相觑,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确实很难做抉择。
反倒是盖聂,少羽,以及小灵三个不属于墨家的局外人,心中各有想法,显然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很努力了
盖聂环视一周后,率先开口道,“我们进城的行为并不算隐秘,虽然做了遮掩,但这只在有间客栈还没暴露的情况下有用。”
“倘若古寻真的盯上这里了,以帝国精锐的效率,早就该封锁全部出入口,大索全城了。”
少羽左手撑在右臂上,摸着自己的下巴,跟着附和道,“我也认同盖先生的看法。”
“而且我觉得庖丁师傅被看穿的几率本身就不大,很少有人会怀疑一个名满全城的大厨是潜伏的谍报暗探。”
就比如说他,在来到有间客栈之前,都没料到这里会是墨家的秘密据点。
很多势力都会选择人来人往的客栈作为收集情报的秘密据点,因为方便。
一般这类客栈,都是同行业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店面。
生意或许有好有坏,但必须经营的不显山不露水,不引人注目。
像有间客栈这种,无疑属于比较瞩目的一类了,明显不合适。
不过也正是因为不合适,庖丁才能隐藏身份,待在桑海城中十几年如一日,没出任何纰漏。
“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宜妄动,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少羽侃侃而谈,浅述了一番自己的看法。
他们两个人的说辞,引来了墨家众人相当程度上的认可,班大师等人纷纷微微颔首以做回应。
最后,只是打算过来打个酱油凑凑热闹的小灵也说了两句:
“分析形势我不懂,但国师不会说谎,他说是来吃饭,就绝对只是吃饭,绝不会在有间客栈做额外的事。”
由于有恩人滤镜在,小灵对古寻倒是完全不吝惜溢美之词。
不过他这种态度,理所当然的引来了墨家众人迷惑的目光。
班大师沉吟一下,迟疑着询问道,“冒昧问一句,小灵道长和古寻之间……有何渊源?”
小灵也不避讳,坦言道,“他曾经救过我的命。”
“哦!”这个回答顿时引起一阵惊呼。
小灵倒是镇静,不慌不忙的继续解释道:
“因为某些原因,国师曾欠过我天宗一个人情,后来我遭逢死劫,师尊便以这个人情请动国师出手,救了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啊!”班大师捋着胡子,恍然大悟道。
同时,屋内的气氛也立刻缓和了下来。
若是古寻单方面救过小灵,那他们不得不去质疑小灵的立场。
不过既然是人情交换,那就没必要太过在意……至少,不需要非摆在明面上去计较了。
小灵也不是完全读不懂空气的正经天宗弟子,适时的补充道,“国师于我有恩,这毋庸置疑,但请诸位放心,反秦联盟之事,乃是门中长辈吩咐,我不会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举动。”
“毕竟于我而言,恩情最重的始终是我师尊。”
班大师笑呵呵的回应道,“哈哈,小灵道长和国师既然有这一重瓜葛,在和他有关的事上看法跟我们不一样也正常,无妨,无妨!”
“总之,现在咱们还是按计划进行,不做多余的事情,静观其变,你们觉得怎么样?”
最后一句问话只是冲着其余几个墨家统领去的,毕竟盖聂这些外人已经基本统一口径了。
高渐离雪女等有脑子的纷纷点头,大铁锤这样没脑子的自然紧跟其后。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暂且按兵不动。
当然,他们肯定会提高警惕。
“好了,古寻的话题,到此为止,咱们赶紧把该干的事办完,好撤出城外去。”班大师声音一沉,算是定下所有人的心思。
“丁胖子,说说看,城内最近怎么样?”
“哦哦!”反应慢半拍的庖丁愣了一下才急急慌慌的回答道,“城内啊,你们来的时候估计也看到了,驻军大大增加了。”
说着话,庖丁站起身来,拎起茶壶给众人挨个倒茶,“对了,光顾着讲古寻的事,茶都没给你们倒。”
高渐离皱着眉头,问道,“可知道具体增派了多少?”
庖丁回答问题也不妨碍倒茶,手上动作一直很利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两倍是至少的了,还都是外地的番号,一看就是硬茬子。”
盖聂插话道,“路上来我看见了安西镇军和龙虎骑兵的番号。”
“这可是都是秦军最精锐的好手啊!”对军卒之事最为了解的大铁锤摸着脑袋瓜,也是一副感到棘手的模样。
两倍有余的驻军,代表着桑海城此时至少驻扎着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实力上对他们有着绝对的碾压优势。
“看来嬴政对蜃楼之事,重视的不是一点点啊。”盗跖的神情也认真了几分,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
“话说那蜃楼怎么不见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停泊在桑海码头了吗?”提及蜃楼,班大师立刻想起了之前来时的疑问。
“呃……不知道。”庖丁挠了挠头,很无奈的摊手回道,“前几天突然就给开走了,然后帝国那边就加大了封海的力度,但奇怪的是桑海码头并没有闲置,反而一天天忙的很,不论人船,都是来来往往从不停歇。”
雪女凝眉接道,“船只往来,无非运人运货。”
“帝国应该不需要靠水路往桑海送人,或带人离开桑海,所以大概率是运货。”
班大师最了解机关术,立刻给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猜测,“我想,应该是蜃楼被发现存在某些问题,公输家的人在加急修改吧,所以才会需要大量的材料供给。”
“造了这么多年还能出问题,公输家的人技术不行啊!”盗跖端着茶杯,咂摸着他觉得一点滋味都没有的茶水,靠着调侃公输家来给自己找了点乐子调和茶的清淡。
“哼!”大铁锤两只大粗胳膊往身前一抱,嘴角咧着,阴阳怪气的跟着说道,“公输家的技术靠不靠得住都不说了,嬴政那暴君未免也太荒唐了点,竟然想靠一艘船去找什么海外仙山。”
嘲讽了一下帝国皇帝的脑子以后,没脑子的大铁锤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一件事:
“你们说,会不会是嬴政拿什么海娃仙山当幌子,实际上策划什么阴谋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大人物
对于大铁锤努力动脑的行为,班大师等人都深表感动。
确实是很努力了,可惜就是没什么用。
这种猜想,还需要你现在才提出来吗?
早八百年前班大师他们就已经考虑过了。
不过他们也没商议出什么头绪,蜃楼之事有关的情报太少了。
而现有的这一部分情报基本都指向一件事——皇帝求长生,出海寻仙山。
对于寿命有数这一点还没那么强的紧迫感的墨家众人来说,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嬴政的脑回路。
在他们看来,求长生属于闲着没事,出海寻仙山更是脑子沾点大病。
嬴政可是一手覆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始皇帝,不管嘴上怎么骂暴君,这人有多难对付他们心里还是多少有点数的。
这样的人,能干这样的蠢事吗?
那不能啊!
肯定还有阴谋!
这也是他们明知道此时的桑海城就是个天坑,还是要硬着头皮往里跳的原因。
当然了,现实是,嬴政的打算就是那么纯粹。
他们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不论是嬴政还是墨家。
信长生者,自然觉得这件事就是最重要的,没什么可以相提并论,自然也不会去做额外的算计。
不信长生者,自然觉得都是无稽之谈,纯属扯淡,肯定另藏阴私。
阴谋……倒是也存在,不过和帝国无关就是了。
班大师揉了揉美眉心,缓解了一下头痛,半闭着眼睛说道,“蜃楼的事,急不得,现在知道的太少,咱们得一步步接近它。”
“看来,得在桑海待上一段时间了。”
庖丁闻言急忙说道,“我这不能留人,一个都不能!”
“昨天那位古国师可是特意叮嘱过我,这段时间必须一直开着店,不许关门,他估计随时可能来吃饭。”
“你们谁留下都太危险了。”
“知道知道,肯定不在你这留人。”班大师挥着手,翻了个白眼,“我们都知道了你这被古寻盯上了,你当谁乐意多待?”
“我们全都撤到城外据点,只留下小跖一人,负责协助丁胖子调查城内情况,同时及时通传消息。”
现如今的桑海,打探消息不难,反而传递消息比较费劲,尤其是想勾连城内外的行为。
要不是沟通不便,庖丁昨天就连夜传消息出去让班大师先别进城了,何至于一帮子人被堵在有间客栈里对着古寻的心思一顿猛猜。
这种情况下,只有把盗跖当作人形通讯工具使用,才能搭建起相对及时的情报沟通渠道。
“没问题!”盗跖一如既往骚包的一撩额前两绺毛,挑眉回道。
庖丁没什么可说的,盗跖的速度他是绝对认可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城里面的戒备森严不少不说,将军府此时更是被重重封锁,大量的士兵驻扎看守,周围的几条街道都被清空了。”
“将军府?”班大师等人一脸茫然的看着庖丁,盗跖还多问一句,“桑海还有将军府?这不应该是只有咸阳才存在的吗?”
正经的将军,都是武将中的顶层人物,自然是混京圈儿的,也只有他们的府邸才能叫做将军府。
虽然武将总要天南地北的领兵作战,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把府邸建的的到处都是。
也难怪班大师等人乍一听之下有些懵。
庖丁见状赶紧仔细解释了一番将军府的由来,然后再次强调了一遍那里的驻防之严密:
“俺根本没办法靠近那里,也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一听就是胡扯的流言倒是街头巷尾漫天飞。”
高渐离接话道,“重兵驻防,无非两件事,要么有重要人物需保护,要么有重要物资需保护。”
“你们觉得这将军府,是哪一种?”
大铁锤当即一拍桌子,震得茶壶一跳,“我觉得肯定是要来大人物,这破地方有什么好保护的,不久那艘大船重要么,那玩意又开不上岸!”
班大师难得的觉得大铁锤中用了一小会儿,点头附和道,“老头子我觉得也是要来大人物。”
“桑海,不仅有蜃楼即将启航,嬴政东巡很可能也途经此处,少不得派个人过来为王前驱。”
“嗯……这样的人来头肯定不小。”
这时候,天明成功的挣脱了已经开始放水的雪女的束缚,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他也学聪明了,直接不跟雪女争执,专注于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你们说,这个大人物会不会是我?”天明憋得满脸通红,却也不忘舔着脸凑上来自吹自擂。
可惜只收获了几双白眼,没有任何认同。
“哼!”天明不服气的昂首哼唧了一声,然后又提了个正经一点的猜测,“那……大人物可能是古大叔,他的地位应该也很高吧?”
“古寻的身份自然够格,但是……”班大师斜眼觑着天明,“你觉得他需要护卫吗?”
“呃……也是啊,呵呵呵……”天明干笑着挠了挠头,黔驴技穷,果断退居幕后不掺和了。
班大师没好气的又翻了个白眼,然后收拾好表情看向了盖聂:
“盖先生有什么看法吗?”
盖聂沉思一下后回答道,“如果是保护人,肯定不会是为了古寻,或者蒙恬,一定是其他帝国重臣。”
“不过,也有可能是保护物。”
“寻常物什根本不需要军队重重保护,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大概率是将军府藏有重要的情报。”
“对啊,情报!”盖聂可谓醍醐灌顶,让班大师等人瞬间心思活泛起来,“也只有这玩意能得到严密保护了。”
“这样的话,小跖你有时间多关注一下将军府吧,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
“当然,安全为先,不要冒险!”
“我晓得,放心。”盗王之王翘着二郎腿,一副怡然自得之象。
庖丁该说的都说完了,看班大师该吩咐的也吩咐完了,便将目光转向了一副无所事事模样的天明身上,犹豫了一下后问道:
“那个……咱们的新巨子怎么办?”
“我看他的武功和谋略,似乎……还不太够用,该怎么安排呢?”
班大师一摆手,“这你不用操心,巨子,少羽还有小灵道长身份特殊,另有安排。”
庖丁顿时眼巴巴的望向班大师,很是好奇的样子。
安排?
怎么安排?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缺少信息
天明两眼一瞪,却是又想找丁胖子的麻烦,不过终究顾虑雪女,只是哼唧了两声。
班大师没去理会他们尊敬的巨子大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颜色鲜艳的锦囊。
“之前和儒家的张良先生分别时,他交给了我这个锦囊,说是留给天明和少羽的,到了桑海可以打开一看。”
“小圣贤庄的那位三当家?”庖丁看着锦囊,颇感稀奇,“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身处桑海的庖丁,自然对小圣贤庄有着远超墨家其余众人的认知。
小圣贤庄三位当家,也就是齐鲁三杰中,名气最盛者并不是掌门伏念,而是老三张良。
相传其容貌甚伟,性格温润,广交好友,聪慧机敏……等等等等,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
长得俊,口才好,脑子灵,身份高,性格更是完美,这样的人能不受欢迎吗?
仅仅两年的功夫,他这个新进的三当家,就彻底盖过了身为掌门,性格古板的大师兄伏念,以及存在感几乎为零的二师兄颜路。
对这种人,丁胖子平日送饭都是要避着走的,毕竟是齐鲁公认的聪明人,万一看穿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办?
感慨完后,庖丁急忙追问,“锦囊里是什么?是不是留了什么妙计?”
“妙计?”班大师苦笑一声,伸手去掏里面的东西,“也许是吧,反正老头子我是一直没看懂。”
说着话,锦囊内的东西也被他拿了出来,摆到了桌案上。
一串连起来的小木板,一共三片,每一片上都画着一幅黑色线条勾勒的简画。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将桌案围了个水泄不通,倒是勉强挤下了,就是天明位居人下,从人家腰缝里塞了个头进来,看起来颇有些耻辱。
“这就是……张良先生留下的妙计?”庖丁摸着下巴,弓腰伸头盯着三幅画,语气中满是疑惑。
“是啊!”班大师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这锦囊他早就打开了,毕竟啥时候看不是看,何必非等到桑海。
早点看了,他也好早点做决定,是否采纳张良的计策。
结果……结果老爷子一路走来,愣是没看懂。
“你们看看吧,有没有什么思绪?”
庖丁挠着脑袋,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什么呀!”
其余众人对着木片默然无语,显然也没头绪。
第一块木板上,画着一个特别的符号,相当于在一个‘田’字里添上一个菱形,或者也可以说是在一个‘十’字外面套了个菱形后再套了个正方形。
总之肯定不是字了,而是一种特殊含义的符号。
第二块木板上的内容要明确许多,是一匹马站在一道可能是门——也可能是牌坊、堂口之类的有出入口含义的地方——之前。
第三块木板上的内容同样指向明确,几道纵横交错的线条上画有一些深浅不一的圆圈,一看就是围棋。
盗跖指着木板,依次说道:
“不知名的符号。”
“站在门前的马。”
“还有一个棋盘……或者是棋局。”
“这些东西加起来有什么含义?”盗跖左右扫视,想知道是否有谁心里有点想法。
奈何这三样之间实在找不出什么共通之处,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
无脑又急躁的大铁锤干脆一锤桌案,抽身出去,抱着胳膊哼唧去了:
“符号、马、棋,这三样东西怎么想都没有联系的好吧!”
“那张三当家是不是耍我们?”
盗跖嘿嘿一笑,戏谑道,“人家可能只是怕我们无聊,所以留了个谜题给我们解。”
“这又不是元宵节,猜什么谜啊!”大铁锤把头偏向一边,冷哼一声回应道。
“你们这些笨蛋,看本巨子的!”天明努力蛄蛹,总算将自己全部挤了进来——其实主要原因是大铁锤抽身了。
离的足够近后,天明总算能看清楚木板上画的什么了。
没有多加思考,天明巨子发出几声得意大笑,“哼哼哼,这你们都猜不出来,不是很简单吗!”
“你们看,有一匹马,还有一盘黑白棋,那什么张三当家肯定是让我们骑着马去下棋!”
众人一听巨子大人的高论,纷纷是该摇头的摇头,该叹气的叹气,该翻白眼的翻白眼。
少羽没好气的一拍他后脑勺,指正道:
“都不说你骑马下棋的结论有多荒唐,首先,这第三幅图画的不是什么黑白棋,而是围城兵棋,也可简称围棋。”
“还有,这第一幅图你怎么不解释?”
“这……这……”天明抓耳挠腮一番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你们看,这图案像不像一块地?”
“不像。”少羽垮着脸,无慈悲的接了一句。
“你……”天明让噎了一句,很是不爽,不过还是着急展现自己的聪慧,很大气的没有急着计较,强行解释道,“这一块块的不像田地像什么?不就是划分的复杂了点,多了几个斜杠吗……”
“总之,他肯定是让我们去地里面找一匹马,然后骑着马去下黑……围棋!”
少羽以手扶额,青筋直跳,对天明强行解读的行为无话可说。
且不说井田制都废了多少年了,就算它还存在的时候,也不能在‘井’画斜线啊!
盗跖斜眼一瞥天明,半是鼓励半是赞扬的说道,“我的巨子大人,解读的很好,下次别解读了!”
“嘁!不信就算!”天明一翻眼,抱着胳膊不去理会众人轻蔑的眼神。
班大师见确实毫无头绪,不由将目光递到了盖聂身上。
鬼谷纵横,想必该有些头绪吧?
盖聂敏锐的察觉到班大师,以及紧随着他一同追过来的众人目光,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不行,缺少关键信息。”
依盖聂的判断,三片木板,本就代表三个阶段,并不具备直接的连贯性——那个看不懂的符号且不说,马和围棋真的没法直接联系到一块。
他们现在毫无头绪,就在于没办法解读第一块木板,也就是第一步行动的内容。
毫无疑问,无法解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缺少信息,缺少辅助解读这个符号的关键信息。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信息来了
“缺少信息?”班大师用自己的机械手挠了挠头,皱着眉说道,“盖先生的看法在理,可问题是……这信息该从何获取呢?”
一共就三块破木板,上哪找其他信息去?
大铁锤用鼻孔吐出一口粗气,烦躁的说道,“这读书人都是这么麻烦的吗?好好的有话不说让人猜?”
丁胖子一听这话,露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就是就是!”
“俺最吃不消儒家的就是这一点,烦死个人!”
就在丁胖子打算大吐苦水的时候,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笃~都~嘟~
门内众人基本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显然早就知道。
来人的脚步声非常清晰,对于他们这群平均水平都能达到江湖一流的人来说,自然听的真切,也并不担心。
庖丁冲着门口喊了一句,“什么事啊?”
一道听不出男女,但是低沉丧气的声音传入房中:
“丁掌柜,茶点准备好了。”
听到这个声音,庖丁眉头抖了一下,似有些意外,不过嘴上立刻回应道,“好,你把东西拿进来,俺待会就去送!”
吱呀!
得到了回应,外面的伙计当即推门进来。
低垂着脑袋,任由长长的头发遮住大半面容,手里拎着个颇为精致的方形食盒。
看见屋内这么多人,他也没有任何表情起伏,默默的将食盒放到了桌案上,又默默的退出去,全程不发出一点声响。
当然,他这番表现其实已经不算寻常人的反应了。
正常人让这一屋子的牛鬼蛇神盯着,多少得有点情绪起伏的。
班大师等人心里有点想法,并未表露出来。
这人是庖丁的伙计,自然轮不到他们多嘴过问,反正肯定靠得住的。
人走以后,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了桌上的食盒上面。
庖丁的手艺,他们那是再清楚不过,最近更是得到了帝国国师の认可,有口皆碑啊!
盗跖一边对着食盒跃跃欲试,一边好奇问道,“这才什么时候,就送饭?送的还是点心?”
“嗨!”庖丁一摆手,然后立马伸手护紧了食盒,“这是小圣贤庄的大人们今天突然临时加急要的,说是有贵客到访要用。”
“是吗……”盗跖一边笑,一边说道,“丁胖子,哥几个这起个大早,也没吃什么东西,你说……”
比盗跖更快更直接的天明,闻着食盒里隐隐传出的香气,搓着双手直接扑了上来,“哇……好香啊!”
大铁锤难得和天明站到了一条阵线上,毫不客气的说道,“哈哈,正好有点饿了!”
丁胖子赶紧把食盒整个拢到怀里,警觉的盯着围观众人,“想都别想!”
“小圣贤庄那边催得紧,我可没时间再做一份,你们想吃等我回来再说。”
“唉,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回来啊!”盗跖却不听这话,伸手要去摸食盒。
庖丁自然是宁死不从,“那也不行,等回头,等有机会再说!”
盗跖眼睛一转,嘿嘿笑道,“都是哥们兄弟,咱也不为难你,不吃就不吃!”
“不过……这儒家一向讲究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们要的点心想必不是一般货色,你打开食盒,让哥几个见见识世面如何?”
“哼!”庖丁哼唧一声,却不接这个话,“你当俺傻,让你这个贼祖宗看见了,还能保得住。”
大铁锤在一旁看的心急不已,也跟着应和道,“就是就是,丁胖子你爽快点,不给吃还不给看吗?”
天明也不甘示弱,两手掐腰,威风凛凛,颐指气使道,“你就打开看看呗,我可是你们巨子,得听我的!”
几个人轮番软磨硬泡之下,庖丁一是拗不过,二是着急走,只得答应下来:
“行吧,那就给你们看看……千万别动手,我真没时间重做。”
“儒家接待的客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大人物,小心耽误正事!”
这话一说,盗跖等人立刻发觉确实很可能,也就不胡闹了——只有天明看不懂形势,被少羽强行拽走。
不过吃不了,看还得看看的,过过眼瘾也好。
庖丁打开食盒盖子,蒸腾热气升起,隐约可见虚幻的金光乍闪,扑鼻的甜香味顿时冲入所有人脑中,即使是高渐离雪女盖聂这等心志坚定之辈,也不禁稍稍失神,沉溺于这美味之中。
天明的反应最特别,直接开始流口水,甚至都要滴到拉着他的少羽手上。
盖聂回过神来后,不禁感叹,“庖丁传人,名不虚传,有这样的厨艺,被古寻惦念多年也实属正常啊!”
庖丁摸着后脑勺,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嘿嘿,哪里哪里,盖先生太客气了。”
盗跖等人眼巴巴的看着食盒里精致漂亮的各式糕点,心痒的不能行,但又不能吃,索性卸磨杀驴,催促道:
“行了行了,你赶紧送饭去吧!”
庖丁翻了个白眼,但也不打算继续耽搁,赶紧给人送去拉倒,反正点心这玩意有不用趁热吃,早晚无所谓。
不过这时盖聂却突然伸手阻拦要盖上食盒的庖丁道,“丁掌柜莫急!”
“嗯?怎么了?”庖丁停住动作,茫然的看向盖聂。
与他一起的,还有其余众人。
盖聂只是一指食盒,“缺少的信息找到了。”
循着他的手指看去,第一时间映入所有人眼中的自然还是那些精致美味的点心,不过盖聂所指的肯定不是点心……
啊!这是……
经过提点,一直被食物迷住眼睛的墨家众人终于发现了盲点。
这个盛放点心的食盒,其内部恰好是被一个十字和一个套住十字的菱形分割出空间的,再加上最外边的边框……
这就是张良锦囊中的第一幅图画了!
盖聂等外人先不论,墨家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震惊之中。
“怎……怎么会和丁胖子有关呢?”班大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张良锦囊之中留下有间客栈食盒的图案,肯定不是因为他认为墨家到了桑海一定会来这里吃好吃的,而是他知道墨家和庖丁之间的关系。
可……庖丁和墨家的关系,从无外人知晓啊!
直到今日,才算多了盖聂少羽小灵三个人知道而已。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送盒……饭盒的少年
墨家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过后,心中的震惊与不信渐渐退去,不得不承认摆在眼前的不争的现实。
张良早就知道庖丁和墨家有关系。
这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不过细想之下,却不是没道理。
庖丁一直承担着小圣贤庄的伙食供应,和庄内来往称得上频繁,无意之间被以智计著称的儒家三当家发现端倪,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啊!
雪女阖眼轻叹,“看来,我们彻底不用纠结古寻是否知道庖丁大哥的身份了。”
张良不是流沙的成员,那也有着不浅的瓜葛。
这秘密为他所知,那不八成也被流沙所知了吗。
现在屋里最傻眼的当属庖丁了,他好不容易才卸下心理压力,觉得自己暂且安稳了,结果转眼梦就碎了。
俺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庖丁的脸以肉眼可以观察到的速度,一点点的垮了下来,丧气的看着周围的同僚:
“你们觉得……古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墨家众人看着他,默然无语,只是眼神各富深意,大多包含一部分同情在里面。
这时,盖聂开口给了庖丁一线希望,“或许……未必如此。”
庖丁立刻瞪大眼睛看向盖聂,颇有些抓住救命稻草的意思,“盖……盖……盖先生觉得不是?”
盖聂沉稳的点了点头,“张良和流沙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过庖丁师傅的身份,他未必就会泄露给流沙。”
“韩国覆灭后,相韩五世的张家也随之殉国族灭,张良与嬴政之间有着累族血仇,我想他也是因此才会不顾儒家亲近皇帝的原则,冒大不韪加入反秦联盟。”
“这种仇怨,并非是个人交情便能化解的。”
张良与帝国之间的苦大仇深,甚至还要在韩非这个正经韩国公子之上,毕竟韩非最亲近的亲人——红莲和他老爹都好好的活着,不过后者稍微惨了一点。
但张家,确实是全族覆灭,除了张良以外只有少数的偏远旁支存续了下来。
这倒不是古寻他们保不住一个张家,奈何韩国国灭之时,张家直接全家以身殉国,自戕而亡。
想救,也没得救了!
唯有张良孤身在桑海求学,没有参与这场集体殉国——这大概也是张开地早就算计好的,留下了张家最重要的独苗。
这些情报,都是当初还是帝国剑圣的盖聂能够轻而易举得到的切实情报。
“或许他会看在往日交情之上与流沙亲善,但不一定会毫无保留。”
“更何况张良既然有意此时借用有间客栈施计,便不会提前让这里陷入险地。”
班大师愁眉苦脸的捋着胡子,“盖先生说的倒也在理,只是……实在令人寝食难安啊!”
这一番分析乍一看很有道理,实际上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不过终究不是百分百的概率,张良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多做很多动作来保证自己的计划不受影响。
比如说……让流沙先不管有间客栈,等他的计划开始实施,不需要有间客栈后再翻脸。
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哪怕情况只是从之前的古寻有可能知道变成古寻有可能还不知道,都足以让墨家上下的心跟着提起来了。
盖聂全程倒是一直很平静,似乎丝毫不在乎随时可能被古寻堵在桑海城里……或许真的不在乎,毕竟就算不在城里,古寻倘若下定了决心,也一样能堵得他们没地儿跑。
“不管怎么说,此时城内依旧平静,有间客栈也无事发生,我觉得出问题的可能并不大。”
“墨家的高层几乎全部汇集于此,纵然帝国一方想要放长饵钓大鱼,也可以收网了。”
说着,盖聂的目光重新放到桌案上的木板上,“我认为,接下来不妨就按照张良先生留的锦囊走下一步。”
“究竟答案如何,等找到机会见到他本人,一问也就有答案了。”
高渐离寒着一双狭长眼眸,微微颔首道,“盖先生所说的,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了。”
“你们觉得呢?”
班大师和雪女自然点头应和,盗跖和大铁锤也就随大流了。
庖丁更不用说,他现在是最担心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人,找张良问确实是最直接,且唯一能得到确切答案的方法。
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庖丁挺着鼓鼓囊囊的肚皮猛然站起,拎起食盒就要走,“俺不耽搁了!”
班大师赶忙出声阻拦,“别急啊,把他俩带上!”
庖丁顺着班大师手指方向一看,正是少羽,以及被少羽钳制住的天明。
庖丁空闲的那只手挠挠头,有些茫然,“俺……为啥要带着他俩?”
用来托我后腿吗?
班大师见他确实懵了,只好提醒道,“这锦囊,张良先生说过是留给他们俩的。”
“如果第一幅图代表的是送餐,自然得有他们一份。”
“啊……对对,是该这样。”庖丁有些为难的看着两小只,但是也知道班大师说的在理,只好答应下来,“那……你们俩就跟我来吧,记得路上要听话。”
突然牵扯到自己身上,少羽也有些懵,天明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也不怎么‘清醒’。
不过少羽到底胆气过人,也有担当,不管什么事,先应下再说。
“好,好,晚辈……还有天明,一定听庖丁前辈的。”
天明反倒有些不乐意,具体情况他是似懂不懂,但让他去干啥他一清二楚:
“我可是巨子,你们竟然让我去送餐!?”
“你们这是以下犯……呜呜!”
少羽一把捂住天明,看着庖丁干笑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吧。”
庖丁嘴角抽动一下,却只能无奈的扭头向门口走去,用谁也听不见的低音嘀咕了一句,“老天保佑啊!”
………………
将军府,宴客大厅。
宽敞的大厅之内,此时空旷的紧,零零散散几十道桌案坐榻全都闲置空摆,只有最上首的主位与第一个客位上有人。
分别坐着帝国上将军蒙恬与帝国国师古寻。
蒙恬看着古寻,朗笑道,“国师昨日抵达,也不提前给个信,我知道昨日就不去工厂那边了。”
古寻端着酒爵,笑眯眯的回道,“这都无所谓,不要紧的小事而已。”
“蒙将军不用在意。”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奇奇怪怪
蒙恬闻言大笑一声,举杯一礼,“国师还是那么痛快敞亮,来,我敬你一杯!”
古寻见状也含笑举杯以应。
“哈……”蒙恬哐的一声放下酒爵,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接着说道,“可惜,所有人似乎都很忙,不然我就摆一场酒宴,宴请国师,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了。”
蒙恬所说的其他大人,自然就是包括李斯在内的几个帝国重要官员。
其实里面真正做事的不多,也就李斯一个人而已,公输仇勉强也算一个,剩下的就是古寻和阴阳家的人了,纯划水怪而已。
古寻稀奇的啧了一声,问道,“蒙将军一向不好饮酒作乐,最近怎么这么热衷这事了?”
蒙恬略嫌晦气的一摆手道,“找些乐子罢了。”
“一路运送那神木的过程,我就不说了,想必国师也能想像的到有多……折磨人。”
扶桑神木高近百丈,纵然走水路比陆运方便些许,但那水又不是听人话的主儿,船也不是柴油驱动的现代船只,一路过来有多麻烦,随便一想也知道。
“来到桑海后,也没能歇上两日。”
“因蜃楼之事,城内城外乱象四起,蜃楼本身还出了问题要重修,哪一边都不能出问题。”
“不怕国师笑话,我自是不怕什么艰难危险,不过这等琐碎事,实在空耗人心力,累得慌。”
古寻连连点头,“理解,理解。”
“不过蒙将军如今也可以松口气了,李相国不是来了吗?接下来的事让他去费心,你管好城防,抓捕一下叛逆分子什么的就好。”
听到这话,蒙恬那张坚毅稳重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相衬的轻佻笑意,点了点头却没作声。
显然,这浓眉大眼的也早就打这个主意了。
也不算人家摸鱼,本来就是因为李斯以及扶苏等人都没到,他才会不得不暂时接手桑海城上上下下的所有事。
眼下揽活的人来了,他当然该交接出去的就得交出去。
古寻接着便不再闲聊,转提正事:
“蜃楼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蒙恬脸上一闪而逝过轻松的神情,“照公输大人所说,他已经完成了新数据的计算,新图纸今日就该画好了。”
“接下来,只需要工匠们按部就班的修改调整那部分结构,要不了多长时间,蜃楼就可以宣告正式完工了。”
蒙恬虽然不喜欢督造工事这种和他将军身份一点都不相衬的任务,但也清楚这件事对嬴政有多重要。
可以说岭南之战的重要性都未必比得上这艘破海巨舰和那棵百丈神木。
这等要事,办成了自然是天大的功劳,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分分钟要命的。
没有彻底落成之前,他的心里不免带着些许紧张。
好在,公输仇总算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这老家伙既然敢放松下来,肯定是确保工程无忧了,否则他这个总工程师的下场肯定比自己这个督工糟糕的多。
“没问题了就好。”古寻点点头,对这个回答不甚在意,接着说道,“这样一来,蒙将军的职责就只有保证桑海的安稳了。”
蒙恬嘴角一翘,自信回道,“这一点请国师放心,前段时间没顾上,接下来某定会扫清桑海内外的阴霾。”
古寻抿了一口酒,意有所指的含笑回道,“我只怕你没法在这里久留啊。”
蒙恬眉头一皱,也不顾及什么,坦言问道,“国师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陛下有意调我去别的地方?”
古寻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北方。
蒙恬疑惑依旧,奇怪道,“没道理啊,狼族最近很平静,丝毫没有犯边的意思,陛下没必要着急调我回北地吧?”
虽然被拉出来干别的活了,蒙恬依旧关注着狼族的情况,能安心待在桑海处理这些琐事也是因为北边现在很平静。
当然,只是他认为的。
古寻点了点头,倒也不反驳蒙恬,“理论上,狼族短时间内不会入侵犯边。”
“整个草原都要乱起来了,乌孙对月氏垂涎三尺,狼族则专注于从东胡身上撕扯血肉,无论哪一族,都不会招惹如日中天的帝国。”
帝国最强大的就是它的兵锋,哪怕抽调了五十万大军攻伐岭南,也不代表这些北方异族就有机会打秋风。
毕竟……秦匈奴和汉匈奴近乎于两种生物,可谓天差地别。
蒙恬却不知这么多草原的消息,骤然一听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原来如此,我说那狼族最近怎么过分沉寂了,竟是盯上别的势力了。”
接着他急忙问道,“国师认为,狼族对上东胡,结果会如何?”
在蒙恬看来,两边怎么也该僵持好几年,毕竟狼族虽然近些年发展的很不错,但东胡是盘踞草原多年的大部落,势力不小,不是个瓤茬。
古寻却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别想着他们僵持不下或两败俱伤的美事,东胡王昏聩老迈,根本不够冒顿折腾的。”
“不过草原内部的纷争你也不用想太多,帝国此时无力干预。”
“我之所以说你待不久,并不是草原会发生什么大变故,而是……朝廷内部可能出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蒙恬粗糙的脸上露出迷惑之色,“朝堂之上最近……也还算平静吧?”
被问及这个,古寻却摇了摇头,意味不明的笑笑,“我也说不准,就是感觉……感觉我好像漏了什么事。”
“总之你记着点就行。”
感觉……
蒙恬眼皮跳了跳,对这个回答无言以对。
换了旁人拿感觉糊弄他,早就判个妖言惑众拉下去了。
不过古寻嘛……他也只好干笑着点头应下,“蒙恬谨记。”
“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你是将军,有仗就打就是了。”古寻饮尽酒爵中的酒水,再度问起另一件事,“蜃楼里面,有阴阳家的人了?”
“当然,早就进驻了大量阴阳家弟子。”蒙恬陪着喝了口酒,点头回道,“那些人一个个感觉都不怎么正常,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这阴阳家怎么教的弟子?”
后一句不是在阴阳怪气,蒙恬只是单纯的好奇,因为那些弟子真的稀奇古怪的,还有那些阴阳傀儡,更是阴气森森,鬼魅一般。
怎么说也是道家分出来的,怎么一点仙风道骨的意思都没有?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自由少年
“呵!”古寻轻蔑的撇了撇嘴,“剑走偏锋,偏的还不是一点半点,能有个人样就不错了。”
“反正你听命行事,别和他们走太近就是。”
“这是自然!”蒙恬又给自己倒满酒,笑着自侃道,“不瞒国师说,我也不愿意招惹他们。”
“虽说这些年尸山血海都趟过不知几回,对这神神鬼鬼的事情还是心底发怵,不敢沾惹啊!”
在神鬼之说还颇为流行的朝代,鬼气森森,恍若幽冥的阴阳家固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光环加持,但是对旁人的震慑力却远超其他任何门派。
敬鬼神而远之!
大多数哪怕不怕,也会不自觉地躲得远远的。
古寻抿着酒,皱了皱眉,没接这茬。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思想的人,他对鬼神之说自然嗤之以鼻——在楼兰之行以前。
之后,他倒不觉得鬼神只是虚妄,但心底却愈发厌恶反感。
所以,无意多言。
“在蜃楼上,蒙将军都见到了阴阳家的哪些高层?”毫无转折,古寻直接将话题掰回自己原本要问的问题上。
“这……要说明确看见的,只有那左护法星魂。”蒙恬皱眉回忆一番后,迟疑着回答道,“不过我觉得阴阳家已经抵达桑海的高层绝不止他一个,只是这些人行踪不定,我也难见其面。”
“这样吗……”古寻也不失望,平静的摆了摆手,旋即举杯道,“算了,喝酒,喝酒!”
蒙恬自然陪着尽饮,然后主动起了个话头问道:
“今日我见相国大人前去拜会小圣贤庄,怎么国师没有去?”
古寻毫无风度的翻了个白眼,一幅不感兴趣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他那个架势,那个脸色,像是去友好访问的吗?我跟着去干什么?”
“这……嘿嘿,我以为国师会去给相国大人……壮壮声势,毕竟您和儒家之间似乎还有几分关系在。”
蒙恬说的倒是好听,名为壮壮声势,实则添添麻烦。
蒙恬觉得自己原本的猜测没有问题,以自己对古寻的了解他干这种事再合理不过了。
事实上,古寻也确实要插手儒家之事。
儒墨法道等百家门派,唯有儒家古寻没打算彻底将其消亡掉,而是决定留下这个招牌。
不过留下归留下,必要的调教……调整是少不了的,思想学术上的内容填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要让它更听话一些。
不管是哪家哪派,终究只是工具而已,功能上要好用没错,能如臂使指的掌控住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不过虽然计划早已有了,时机却还不成熟,现在古寻没必要插一脚进去。
“不着急,这才什么时候?”古寻隔着墙壁瞄了一眼远在山上的小圣贤庄,笑呵呵的回道,“只不过一个开端而已,还不需要我凑上去,况且这齐鲁三杰的名头又不是吹出来的,咱们的李相国面对小圣贤庄,终究矮了半头,没办法胡来。”
天地君亲师。
按照儒家的规矩来,李斯身为天子首臣,一国之相,地位自然尊贵无比。
哪怕是身为他嫡亲老师的荀况,也不是说就能强压他一头,对他呼来喝去。
但尊师重道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忽视的四个大字。
李斯再怎么说也是小圣贤庄出身的学生,倘若对自己的师门逼迫过甚,只怕天下舆论也会压的他这个相国难堪重负。
今日这一局,不论李斯还是小圣贤庄都心知肚明,最多只能是个试探。
想动这仅剩的显学圣地,一个儒家出身的相国还不够格。
………………
“我跟你们说啊,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庖丁抱着食盒,脸色倒是一如往常,看不出半点问题,但是说话那股絮絮叨叨的劲儿还是显露出他是有些紧张的。
“这儿你们不熟,路还挺复杂,走丢了可不好找!”
少羽亦步亦趋的跟着庖丁,一幅谨记叮嘱的模样,同时两只眼睛暗自扫视四周。
他在防备有人认出自己。
这桑海城中的道路两旁可立着不少告示牌,上面贴有所有可能流窜到桑海附近的帝国通缉要犯的画像。
此时,墨家众人,以及盖聂少羽等人皆在其上——唯有天明和小灵例外,后者大概是因为天宗出身的缘故也没有被通缉,只是进城的时候随大流的画了个妆。
这朝廷的通缉画像,自然不可能很扯淡的走写意派画风,而是实实在在的写实派,相貌特征基本全都一丝不差的画出来了,若是有心辨认,看上几眼不难对上号。
少羽身上背着上万两黄金的悬赏,堪称移动的金库,自然要小心点。
反倒是天明,依旧可以百无禁忌,潇洒玩……
天明人呢!?
少羽想着悬赏的事,走了会儿神,一转头就发现走在自己旁边的好兄弟不见了。
庖丁也没注意,他想着两个人走在一起,少羽又是个靠谱的,总不至于真弄丢一个,所以还是闷头往前赶路,只顾着嘴上絮絮叨叨。
“天明不见了!”少羽急忙拽住庖丁,压低声音激动的说道。
“嗯?”庖丁突然被扯住,先是一愣,等转过身听明白少羽说的话,顿时瞪大眼睛,“嗯!?”
“真丢了!?”
庖丁也时刻谨记着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一样压低了声音,不过难免露出些许激动。
两人绕着圈扫视了街头两端,只见人来人往,影影绰绰,一时无法完全看清,不过貌似没有天明的身影。
毕竟是个矮个子,外观相对比较突出,如果有的话还是好认的。
依二人观察的结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别的街上去了。
当然,就这么短的时间,他一定跑不远。
但是这已经足以气的少羽心里骂娘了,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通缉犯,哪敢乱跑!
在街上多晃荡一秒,那都多一分危险。
不过不管天明也不行。
他没被通缉只代表普通老百姓不会指认揭发他,不代表朝廷内部没有安排对他的处置,说不定巡城兵丁会抓他呢。
庖丁只好硬着头皮和少羽回过头去仔细搜寻天明的身影。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公输不死
与此同时,桑海大街的另一头,一队车马正豪横的穿街而过。
豪华的加大加宽加固高级机关马车,以及全副武装的开路兵丁彰显着马车上坐着的人的身份之尊贵。
此时正值晌午,刚进巳时没多久,街上已经算是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些拥挤。
而这辆马车本身就庞大臃肿,前后左右又全都有守卫的兵卒,不仅占了寻常马车走的路,连旁边人走的道也占的差不多。
理所当然的,这马车就走不动了。
所以前头的开路兵丁必须得不断的驱逐挡路的人马,腾出道路以供大人物使用,一时间闹的鸡飞狗跳,乱象频发。
此时,他们距离正在寻人的庖丁少羽倒也不算太远,有心的话还是能注意到前方的乱子。
不过二人一心急着找人,哪有功夫管别的地方闹出乱子了,也就没注意到。
事实证明,天明确实没跑远,再经过一张画着自己画像的告示牌,和一队秦兵擦身而过后,少羽顺利的瞄到了天明的位置。
他就位于刚才走的那条主街的一个岔道口边上,站在一个摊位前。
走上前去一看,是卖烤鸡的,天明正看着滋滋冒油的油亮饱满的烤鸡两眼放光,嘴角流水。
少羽一拍天明的肩膀,没好气的埋怨道,“好小子!我说你跑哪去了,合着让老熟人勾的走不动道了!”
天明对于少羽的出现毫无反应,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认为少羽就跟在自己身边,眼里却只有金黄色的烤鸡,根本没发现自己变成独行的了。
听见少羽调侃的话,天明也没有生气,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后,就继续盯着烤鸡了。
不过还是有些回应的:
“什么老熟人?”
“这鸡啊!”少羽撇撇嘴,冲着烤鸡一努嘴,“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而且这鸡也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嘁!无聊!”天明冷淡的吐了两个字作为回应。
少羽不敢耽搁,但也没有强拉天明离开——他看天明确实两眼发绿等着吃,不好阻拦,而且他自己也想吃。
照理说这个点不是很饿,但是先前让庖丁的糕点一刺激,路上又闻了不知多少摊子卖的特色小吃的香味,现在分外的嘴馋。
少羽一撞天明的肩膀,笑呵呵的问道,“想不想吃?”
天明头也不扭的干巴巴回应道,“怎么,你给我买啊?”
“可以啊!”少羽十分痛快的回应了他,然后嘿嘿一笑,“不过,你得叫我一声大哥才行。”
听到这话,天明才算扭脸看向少羽。
蛐蛐一只烤鸡,就要让我堂堂墨家巨子认大哥?
真是岂有此理!
“还不快买!”天明挺直腰杆,无比豪横的大声叫嚷道,“大哥!”
“……”面对义正言辞,彷佛自己是大哥一般的天明,少羽无言以对。
还以为你会多硬气呢……
“看来对你小子来说,‘大哥’这玩意还真够廉价的,一只烧鸡就可以收买了。”
“别废话了,我都叫了,你赶紧的!”天明不搭理他,只是催促。
我天明少侠能屈能伸,虚怀若谷,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能理解的!
少羽不敢耽误,当即掏钱买了烤鸡。
两人二一添作五,平分了这只鸡,各自叼着一只大鸡腿啃着——这时候,天明倒也大气,并未因为鸡是靠自己出卖节操换的就不给少羽吃。
恰巧,在路那边找人的庖丁也来到了这一片,和他们俩隔着大路对视了一眼。
两人吃着东西,心里美滋滋的,齐齐朝他招了招手示意。
看着满嘴流油的兄弟俩,庖丁既是无语,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安然无恙的把人找到了就行。
就在庖丁要过去和两人汇合时,秦兵来了。
在开路锣鼓的响声中,路上行人纷纷或自愿或被自愿的躲向两边,腾出了中间的宽阔大道。
庖丁眼见秦兵过道,也不敢冒然过去,只是抓紧给少羽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俩低调点藏好。
少羽自然知道躲藏,天明也不是真傻子,眼见大队兵马,赶紧往周遭的人后躲了躲。
少羽透过缝隙看着这批兵马,心中涌出不少惊讶。
开路兵马乃是正经的骑兵,后面跟着的则是整装的步卒,二者都是出自帝国精锐部队——安西镇军和龙虎骑兵。
能让这两支精锐兵种给自己头前开道的,又会是什么大人物呢?
少羽和庖丁心中都在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两人也都很识趣的没有探寻的意思。
这个时候还缩好了为妙,多做一点动作都是在作死。
哪怕是天明也没有乱蹦跶的想法,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奈何有时候不是你惹事才会遇到事,事儿是会惹你的。
随着前头的骑兵步兵走过去,那辆被护送的马车缓缓靠近了天明等人的位置。
庖丁见到士兵已经基本全过去了,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见到那辆马车突然停住了。
“嗬嗬嗬……”
一串阴冷奸猾的笑声传入天明和少羽的耳朵里,另二人产生了莫明的熟悉感。
这笑声很特别啊,好像在哪里听过……在哪来着?
“两位,许久不见了啊!”不等二人回想起来,发出笑声的人主动现身了。
一只老朽干枯的手掌撩开马车的门帘——公输仇的特制马车一般都是两侧开门,从某种意义上说很接近现代车了,就是动力不同,公输仇那张尖细瘦长的老脸缓缓自阴影之中浮现出来。
此时,这张脸上正挂着既阴险又狰狞的冷笑。
站在天明少羽前面的几个百姓自衬不认识这丑东西,应该不是找自己的,又不敢沾事儿,就赶紧让开了身位。
然后就露出了因为骤然看见公输仇而呆愣在原地的两小只。
天明愣愣的连鸡腿都顾不上嚼了,手里那部分啪唧掉在地上,嘴里的也纷纷沾着口水脱离滑落。
少羽看着那张丑陋的老脸,不自觉的呢喃道,“这你都不死啊!”
显然,他是在感慨机关城之役中公输仇被他们设计砸到石头底下埋死了都能苟活下来的神奇苟命能力。
公输仇听见这句小声哔哔,狞笑的脸顿时一僵——对他来说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不出意外的话是出意外了
美好的心情一下子被两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破坏,公输仇也懒得和他俩笑里藏刀继续‘寒暄’,阴狠的冷笑道:
“这回可没有千泷殿下护着你们了吧!”
“哼!”公输仇伸手一指,当即高声大喝,“这两个家伙是帝国通缉的要犯,是叛逆分子!”
“上,都给我上,抓住了重重有赏!”
公输仇一声令下,那些龙虎骑兵姑且不说,城里不方便纵马追人,安西镇军立刻便做出了反应,离的最近的一部分士兵自动几人划作一个小组,朝天明少羽冲了过来。
作为帝国真正的精锐士卒,他们和先前围攻机关城的普通士兵可不一样,什么赏赐不赏赐的都不重要。
一切以帝国利益为先!
不过帝国士兵杀气腾腾的追捕行为,也引得周围的百姓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这年头的士兵对百姓来说从来不代表好人,区别只在于有的危险,有的特别危险!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莫名其妙的要抓两个半大孩子,乍一看简直就是在抓良冒功,胡作非为——尽管公输仇说的一点没错。
但是任谁一眼看见两个站在街边啃鸡腿的少年,也不会往叛逆分子身上联想。
面对眨眼间就要扑到自己脸上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少羽只能摆出架势,护住天明,准备拼死一搏。
没办法,一开始愣神没顾上跑,现在已经被对方扇形包围,只有身后没敌人。
仅仅只是一堵墙而已,除了翻不过去没什么大问题。
无路可逃,自然唯有一搏。
庖丁在对面眼见两人陷入险地,当然不能不管不顾,放任两人落入秦军的手里。
不过他也不敢直接出手救人,因为可能会把他也直接陷进去。
说实话,他没料到公输仇会出现在桑海城,也没料到今天这么巧就撞上这个逼,更没料到这老东西眼力这么好,一眼就从人堆里看见了天明少羽。
而他最没有料到的是,公输仇个老毕登,竟然怕死到这种程度,出个门带着几百人的卫队!
其实这是庖丁误会公输仇了,带这么多人还真不是他的本意。
当然,实际上讲排场爱面子的他自然愿意能随行多少人就随行多少人,场面越浩大他越开心,奈何他还没资格随身配着几百人的卫队。
百十来人就是顶天了,而且还是看在他对蜃楼计划的重要性的份上。
今天只是个意外,他一大早去送图纸,顺便安排好接下来的改造流程,算是把他的主要活计了了。
蜃楼图纸是重中之重,蒙恬自然要派重兵押送,确保安然无恙。
事实上他一大早走的时候人更多,足足一千多人的卫队随行保护,不过到了以后大部分都留在蜃楼那边增防,只剩下现在这些了。
不过这些人也足够镇压住任何江湖高手了,哪怕没进下水道的剑圣来了也……得杀上一段时间才行。
强攻既然不行,庖丁也不气馁,大不了我智取!
当了这么多年的潜伏探子,庖丁从来倚仗的都不是自己那半瓶水的武功。
周遭百姓的情绪显然已经压抑到极点,但凡秦军有多一点行动都会引爆这个火药桶。
不过安西镇军是绝对的精锐,没有命令是不会对不碍事的百姓做出任何伤害行径,理论上足以确保百姓的平静直到抓捕结束。
只是……理论上。
“杀人啦,快跑啊!”
“秦兵杀人啦啊!”
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突然炸响,给公输仇都吓了一跳,甚至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怀疑真的士兵胡来受害百姓去了。
老百姓的死活不重要,但是抓住天明和少羽很重要啊!
突然响起的惨叫顿时弹断了周围百姓紧绷的心弦,再加上人群中突然有个胖子开始猪突勐进的跑路,彻底掀起了逃命的恐慌。
他们顾不上求证是否有人遇害——大部分也没法求证,都被其他人挡着视线呢——便直接开始四散奔逃。
通缉犯是帝国的,小命是自己的,管他真的假的,先趁机熘了再说。
万一留下来被波及到丢了小命那就亏大了!
反正法不责众,也不至于被治个干扰抓捕之罪。
当然,老百姓不明白,所谓秦法严苛,终究也是人治,想治你的罪怎么都能治你。
公输仇要是事后非得跟他们过不去,一样能全部抓起来,只不过不太合规矩,如果出了差错他要承担全部责任就是了。
但是在这样的年代,草民又能给官老爷带来什么麻烦呢?
哪怕全杀了,也不过就需要费点心思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
当然了,一般没人会这么干。
抓不着犯人本就少一份功劳,何苦再去另添一笔麻烦……如果这些人里有叛逆分子的同党另当别论。
再说了,公输仇是绝对不会和一群老百姓过不去的,怎么说也是诸子百家中有名有姓的一门,还没那么下作。
要真换了个残暴不仁,嗜杀残忍的主儿,庖丁也未必敢利用这些无辜之人。
说回正题上,躁乱暴动的人群立刻冲散了前来抓天明少羽的帝国士兵。
后边的大队人马倒是没什么,就是不少马匹嘶叫了几声,队形丝毫没乱,但是头前抓人的十几个士兵却顶不住上百人的人潮汹涌,直接被淹没了。
老百姓倒没大胆到直接朝士兵脸上扑,但是他们成功的遮住了原本集中在天明少羽两个矮个身上的视线。
等公输仇再去追究二人的身影,却已找不着人了。
公输仇大怒不已,气急败坏的跳脚大喊道,“追!赶紧追!都给我散出去追!”
“务必要给我抓住这两个小毛孩!”
此时的少羽和天明,早已藏身在人流之中,朝别的跑了。
秦军不知道他们往哪跑了,但是他们人多,各选一个方向追缉便是,总有一队能抓住人。
庖丁此时也已逃出风暴的中心,避开了秦军大部队,不过和那些士兵一样,他也没法从人群里找出逃跑的两个小孩。
虽然忧心二人安危,但庖丁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找不过来的,而且儒家的事他不能耽搁太久,否则也会出问题。
可不能赔了巨子,再折一个庖丁进去啊。
为今之计,他只能将消息先告知客栈中的班大师等人,让他们想办法救人,自己则继续前往小圣贤庄。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你追我赶
“不好了!”盗跖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看着屋内的一众人,语气略显焦躁的说道,“出事了!”
“天明和少羽被路过的公输仇发现,正在被秦军追捕!”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
性子最爆的大铁锤直接一锤桌面子,惊讶道,“什么!?他们这才出去……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暴露了!?”
他下意识的质问了一句,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盗跖说原因了——被路过的公输仇发现了。
啊……原来是倒霉啊,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渐离没兴趣在这个时候追究责任,而是问起最关键的,“现在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盗跖摇了摇头,“暂时没事,庖丁用了点手段让他们成功逃出包围了,不过目前他也不知道二人的下落,自己又无暇他顾,让我们赶紧想办法找人。”
雪女凝眉接话道,“我们亲自出去找人的话,风险太大,而且收效也未必好……”
大铁锤日常无能,摸着后脑勺,发出熊二的声音,“那咋办呢?”
高渐离干脆的做出决断,抬手说道,“不管怎么样,巨子绝不能出事!”
“为今之计,唯有提前启用谍攻部的弟兄。”
“小跖,只能由你去操办了,一部分人手负责找人,一部分人手负责吸引秦军注意力,减轻天明他们的压力。”
墨家在桑海城并非只有庖丁这个隐秘据点,还有一部分间谍人员。
这批人手和经营多年的庖丁不同,只是比他们早些天提前入城潜伏下来的。
他们没有一直隐藏身份的必要,也没有这个能力,基本就是一次性,在有必要的时候启用,启用之后能出城出城,出不了城能继续躲起来就继续躲起来。
如果什么都不行的话……就听天由命,看个人造化了。
这些人手本来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配合高渐离他们的重要行动的,现在为了天明只能提前启用一部分了——这势必会引起朝廷方面的清洗,导致没启用的那部分也受到一定牵连影响。
盗跖知道这下他们又要损失一部分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不过也只有点头应是。
没办法,谁让天明他们那么倒霉,在人群里还能被公输仇隔着马车多看了一眼,非战之罪啊……
………………
“呼……呼……呼!”
“呼……呼……呼!”
房屋林立的山坡狭路上,天明和少羽两个人正顺着长长的山梯飞速爬升,看得出体力消耗不小,都气喘吁吁的。
在他们身后几十步远的地方,一小队秦军士兵,约莫十个人左右,也沿着阶梯正爬着追赶二人。
桑海城的整体结构很简单,就是被山海夹在中间的一个长方条,但细看内部构造,却十分丰富。
靠近海的那一部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节节纵横交错的笔直街道构成。
但是挨着山的这边,却有复杂的高低落差,房屋结构也更紧致,跟着山梯一直往山上蔓延。
因此小路岔路特别多。
秦军为了确保不让天明他们跑掉,遇见岔路就要分兵,只保证最低限度的小队构成,所以这会儿跟住他们的也就这几个虾兵蟹将。
有危险,但还不算迫在眉睫,因为他们暂时追不上天明二人。
和机关城那时一样,纵然是更精锐的安西镇军,穿着一身甲胃再加一把长戟该跑不快还是跑不快,更不要说这种爬楼梯的行为了。
而且这一次他们还不能乱扔兵器甲胃。
上一次有命令,不许杀只许抓,算是有理由减轻负重,但这一次可没有这么好的借口。
乱扔军械,不仅增添他们自身的危险,而且触犯军法。
所以,别看天明和少羽此时累的够呛,这队秦兵更难受,肺都要喘出来了。
不过精锐到底是精锐,意志就是坚毅,仍能坚持住不被甩开,死死的咬在二人后面。
天明扭头看了眼下面的秦兵,因为突如其来的高低差而有些晃神,甩了甩头扭回来后对少羽说道:
“我说少……少羽,咱先别……别跑了,后面好像就十个人,干脆停下给他们全部打倒吧。”
“这台阶爬起来没完没了的,待会我就撑不住了!”
“呼……”少羽也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坚持逃跑,“不行!”
“那些士兵只是分散了,又不是没了,咱们跑着后面跟着的就十几个人,可一旦停下来,没就缠住,很快十几个就会变成几十个,上百个。”
“不能停,继续跑!找机会……找机会甩掉他们。”
“我去!”天明只能发出一声既绝望又无力的哀嚎。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二人闷头往山上的方向奔跑,企图甩开秦兵的时候,在山梯的最上端,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来一队士兵,也瞧见了正奔逃的二人,当即朝山下的方向冲了过来。
天明和少羽当机立断,就要从两侧突围,结果两边的岔路尽头也各自冒出来一队秦兵。
好家伙,四个方向直接堵死,彻底无路可逃。
天明一只眼瞪大,另一只眼却瘪了下来,摆出一双大小眼,来回看着不断迫近的追兵,略显蛋疼的问道:
“少羽,你说……这怎么办呐?”
少羽没有搭腔,只是专注的来回扫视周围环境,试图寻找突破口。
额外的逃生路径……没有……没有……都没有!
除了四个方向上的分岔路,只有那些盖的紧挨着的房屋,连个躲人的墙缝都难找。
少羽没有放弃,继续寻求突破口……
有了!
“快!压低身子跟我来!”
在四个方向的秦兵看来,他们的目标突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了。
不过他们都没怎么在意。
这破地方的路修的一点不直,而且高低差明显。
这四个方向上堵截少羽天明的士兵本来就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是确定他们俩确实在。
这,也就够了。
这会儿彻底看不见了,估计是对方慌不择路挑了个方向奔逃,打算负隅顽抗吧。
无所谓,等围上去自然就没……
没……没……人怎么没了!?
四队秦兵看着空荡荡的交叉路口,不由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天降系少……
桑海城的石阶上,一群帝国士兵茫然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经过和之前走投无路的少羽一般无二的仔细确认之后,确定了这地方真的没人,而且也没有能跑的小路。
所以人去哪了?
带着这些疑问,帝国士兵很快离开了这个十字路口,试图再次找出失踪的目标。
或许是命运的加持,又或许是帝国士兵不学习追踪技巧,总之身为帝国精锐的安西镇军军卒,十分眼瞎的忽略了道路旁边那个十分硕大的黑褐色陶缸。
转眼过后,风流云散,之前的人声鼎沸全都不见,空旷的十字路口只有尘土被风卷动。
又过了片刻,这里依旧寂静无声,才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
路边大缸的木盖子被轻轻的推开一个口子,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从缸中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看来真的已经没人了。”天明观察环境后,压低声音碎碎念道。
少羽点了点头,“嗯,出来吧!”
说着,他利落的翻身从这个大陶缸里跳了出来。
天明紧随其后,也扒着边沿简单的翻了出来。
有一说一,这口缸是真的大,藏他们两个人空间都绰绰有余,恐怕司马缸砸的那口光也就这么大了。
出来以后,天明先是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感觉没沾上什么脏东西和异味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味道啊!”
这口缸是用来腌咸菜,当然现在不是腌菜的好时节,所以是被清洗干净的闲置着……但多少还是带点味儿。
刚才两人躲里面的时候又紧张又气闷,嗅觉反而格外的灵敏,可是好好的酸爽了一把。
少羽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招手示意道,“别纠结这种小事了,赶紧走,想办法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以免再被找到。”
天明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没有废话,利落的跟上了少羽。
至于方向,自然还是上山的那条路。
无论怎么想,往山林里躲都比往城里躲安全,哪怕这座山规模实在有限。
片刻之后,重新安静下来的十字路口再次迎来了访客。
盗跖站在路口中间,环视了一番周围四条道路上的情况,左手托住右手,右手撑着下巴的思索着:
“天明他们最后就是消失在这里吗……已经被抓住了吗?”
看了一圈后,盗跖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那口本就可疑,盖子被天明少羽掀开后没重新盖上而变得更可疑的大缸上。
慢走两步到大缸边上,盗跖扫了两眼里面的情况,立刻看出了曾有人躲藏过的痕迹。
“啊……”咧嘴一笑,盗跖当即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还真是运气不错的两个家伙。”
“这样一来,他们后续逃跑的方向应该就是……”
盗跖的目光投向了石阶的上方,那片尚算茂密葱郁的山林。
………………
桑海城外,建造蜃楼的工厂所在。
这里紧靠着海边,相当于一处大型港口,不过在规制上并不是为了方便船只停靠,而是方便工匠造船以及新船下水,和正常的港口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
虽然是精心挑选的隐秘之处,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广为人知了,位置早已不是秘密。
不过这里地形空旷,所有遮挡视线的东西,诸如草石树木全都被夷平,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一眼看过去毫无藏身之处,外围又有重兵驻守防护,基本上没人能暗中靠近潜入。
所以位置暴露不暴露也就无关紧要了。
基本等同于完工的蜃楼此时就停靠在岸边,隐约可见高大耸立的工棚下,不少匠人在进进出出,显然正忙活着最后的改造。
这处改造只涉及一个地方,虽然对应的空间并不小,但对于近乎移动城池的蜃楼来说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其他的区域仍处于正常使用状态。
当然,有资格使用的人并不多。
更准确的来说,此时此刻船上就只有阴阳家的高层有资格随随便便的满船熘达。
蟾宫阁楼,蜃楼的最高建筑。
一座矗立在蜃楼最顶峰的标准圆形楼阁,几乎任何人都会第一眼注意到它,只是由于离地太远大概率看不清具体外貌。
这里是蜃楼目前保护最严密的区域,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
从设计之初,这里就不是正常人能随便到达的区域……当然也不能离开。
蟾宫楼阁之内,装饰极尽奢华之能的房间里,一个身穿蓝白主色调繁复曳地长裙,戴着轻薄面纱的少女静静的阖目跪坐着,双手捏了一个复杂的法印,身前是一面比她人还要大的椭圆全身镜,身后则是一道厚重的屏风。
在她眼前的桌桉上,摆着一个打开的五边形红木盒,盒子里面则是一座精致复杂的鎏金色五层宝塔,塔顶部嵌着一颗青蓝色的宝珠,散发着熠熠微光。
房间外面,两个女性阴阳家弟子正百无聊赖的守门。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并逐渐靠近,惊醒了无聊的守门弟子,两人纷纷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认真值守的模样。
几息过后,月神拖着自己长长的衣裙,踩着光滑的地板走了过来。
她没有进入房间的意思,只是隔着自己的眼纱和房门,仿佛能透视一般的朝着房内少女的方向看了两眼。
然后,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守门弟子身上。
“这几日,殿下可有异常?”
两名弟子脑袋摇的飞快,急忙回答道,“没有。”
“回月神大人,自从您将东西送来后,东……殿下就一直深居蟾宫之内,从未离开,并无任何额外举动。”
说话的弟子似乎知道自己差点说错话,脸上滴下来几串汗水,显然很担心被月神迁怒处罚。
月神也确实有所反应,不过只是澹澹的瞥了她一眼,没有惩治对方的意思,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不过刚转过身去,似乎又想起忘了什么,追问了一句,“这几日,除我以外,可还有别人来过?”
“呃……”两个守门弟子陷入了为难之中,好像不敢说,但又不敢不说,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仿佛过了泼水节似的。
最后,两人挣扎着含湖回答道,“回大人,在您之前有……有人来过。”
“他和您一样,问了一句后,就离开了。”
看得出来,两人选择了折中一点的回答方式——如实相告,但不提那人的具体姓名。
不过对月神来说已经足够知道答桉了。
能够让这两个守门弟子迫于压力不敢对她这个右护法全盘托出的人,目前蜃楼上只有一个。
“星魂……”
脑中闪过这个名字,月神平静而优雅的离开了蟾宫阁楼。
………………
“哈……哈……”
桑海城边的山林之中,天明拖着残躯,有气无力的跟在天明身后。
经过一阵夺命狂奔,紧接着又爬山入林,天明那小小身躯里的力气已经差不多耗尽了。
好在身负燕丹传给他的深厚内力,天明固然不会驱使,至少被动的激活一点点效果还是可以做到的。
有这股真气的滋润,他虽然没法开个战斗续行,但至少能做到走路续行,还是近乎永续的程度。
相比一幅开荤过早的大贵族少爷模样的天明,少羽的体格就壮实多了,走在天明前面,步子依旧沉稳,当然一定的气喘还是免不了的。
“我说……刚才也就那么几个人,咱俩联手直接给他们干了不就完了吗?何苦往这野林子里逃……呼,累死我了!”
少羽语气悠哉的回应道,“你小子懂什么,咱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进城可不是为了打几个杂兵过瘾,是有任务的。”
“那几个士兵好处理,但是后面跟着几百号人呢,万一失手被抓住,计划就全完了!”
“……好吧。”天明翻了个白眼,恹恹的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嗯……先在山上躲着吧,我想最迟明天班大师他们就能找到咱们的,到时候就没事了。”
“要在山上过夜啊……也行。”天明对于可能需要露宿野外的事实接受度很高,精气神反倒恢复了一点,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建议道,“再往里走走,看看能不能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
“跑了一路,肚子早就饿了。”
少羽闻言不由附和的点了点头,他觉得也该整点东西吃吃,而且最好白天吃,火焰和烟气不显眼。
“很好!”得到了好兄弟的回应,天明立刻振奋了起来,昂首阔步的加快了速度,直接超过了少羽,勇敢的向着前方走去。
然后……就掉下去了。
这里是野林子,并没有多少人类活动的痕迹,大概不是桑海城的猎人和樵夫经常活动的范围。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片够荒凉,少羽才会选择往这里钻,毕竟是要躲人嘛。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两个走路就比较费劲了,时不时的就会碰到被树枝藤蔓什么的拦住的情况,需要稍微绕一绕。
好在这里终究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山林的复杂程度也就那样,还没到完全走不了的地步。
刚才,天明就是看见了前面又有一片乱枝挡路。
由于这些小树枝缠绕的不算很紧,所以可绕可不绕,直接伸手扒拉两下钻过去也没事。
正等着抓野味犒劳五脏庙的天明自然一如既往的选择了a上去,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块的山体结构极度缺德,那一片连着的树木后面,直接就是一个很难站住人的大陡坡。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天明的注意力又大都被拨开挡路的枝杈所吸引,理所当然的一脚踩空,直接滚了下去。
“啊!”
一声凄惨的嚎叫顿时响起。
少羽听到尖叫,由于没看见前面到底什么情况,只知道天明出了事,立刻想也不想的冲了过去要救人。
然后……就跟着送了。
“我……意啊!”
又是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坡开始翻滚。
好在这块斜坡的坡度不算过于陡峭,树木密度也一般,两人虽然滚得很刺激,受伤却不严重,就是感觉浑身酸痛,头晕脑胀,翻天覆地的不知何时能停。
很快,两人就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滚出了斜坡范围,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不再接地,而是临空飞了起来。
少羽睁开眼瞄了一眼,果然已经离开了斜坡的范围,此时正从半空中朝着平整的地面落去。
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山上还能看到地砖?
不过这个问题他没来得及思考,人已经彻底砸到了地面上。
剧痛让他两眼一黑,暂时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力气都半点提不起来,只能无力的在地面上蛄蛹着,试图缓解一下身上的疼痛。
奈何滚了几十圈,身上的皮肉早就磕匀实了——哪都疼!
为今之计,只有最后的缓解疼痛的妙招了。
呻吟!
“啊……啊……”
“哎幼……哎幼……”
两种截然不同的呻吟同时响起,显然天明和体验和少羽基本一致,一样疼得受不了,缓解疼痛的方法也想到了一块。
该说不说,虽然呻吟理论上没屁用,但是嚎那么两声出来,就是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
少羽也由此缓过来点劲,睁开眼打算观察一下环境。
然而一睁眼,没等他爬起来,就有一个穿着甲胃的军官扮相的人正弯着腰,低头看着他。
少羽心里一惊,吓得疼都顾不上了,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在他旁边,天明几乎是做出了相同的反应……就是起来的姿势差了点意思,没那么利落帅气。
站起身后两人才发现,自己旁边何止这一个军官,两边已经站满了士兵。
两人心直接悬了起来,也不废话,互相背靠背摆出了战斗姿态,戒备的看向这些军卒。
不过这些帝国士兵却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眼神都很奇怪,带着审视的意味。
尤其是他们最开始看见的那个军官模样的人,更是把怀疑写在了脸上: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说!”
面对突入起来的质问,少羽懵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些士兵不是刚才追捕自己的那一批,他们不认识自己!
连天明都在高压之下智商上线,明白了自己和少羽现如今的处境。
两人再度十分默契的同时放松下来,试图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一些。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两个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编谎话应付这名军官的质问。
“啊……我们是……我们是那个……那个……”
少羽磕磕绊绊的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引起了军官的警惕。
眼瞅着对方将手放到腰间的剑柄上,随时准备下令拿人,少羽不得不放弃湖弄过去的想法,再次准备动手。
这时,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开门迎客
虽然这句话的主语对象含湖不清,但是少羽和天明还是莫明的领会到对方说的“你们”,其实是专指的他们俩,不包括那些士兵。
而突然出现了搅局之人,自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吸引过去,天明和少羽也不会例外。
扭过循声看过去,最先入眼的是一扇朱红的五重三开门庭,型制古朴大气,一看就不是简单人家。
然后,他们才注意到说话之人——一袭青衫,面容俊秀,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感觉到是个谦谦君子。
这人,天明和少羽都认识。
“唉,这不是……呜呜……”
天明认出来他后,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不过及时被少羽阻拦,最后几个字变成了含湖不清的呜咽声。
被阻止后,天明也想起来现在不是他们能随便乱开口的时候,没有挣扎直接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得益于此,两人的动作幅度很轻微,没有引起那名已经转过头去的军官的注意。
等他再转回来,两人已经变得正常。
军官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他是在叫你们两个?”
“呃……嗯!”天明少羽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人多少也算友军,这时候应该会帮他们说话的。
军官得到回答,狐疑的看着二人,用不相信的语气继续问道,“你们俩……是儒家的弟子?”
少羽再度点头。
天明为了取信对方,更是言之凿凿的肯定道,“对!没错!我们俩,儒家的!”
语气很决绝,表情也很到位,就是台词稀碎。
可以看出,那名军官还是有些怀疑。
不过说话之人此时已经走到了近前:
“子明,子羽!”
“客人马上就到了,你们两个还在胡闹什么!快给将军赔不是。”
少羽闻言愣了一下。
儒家道歉……该用什么礼来着?
不会啊!
虽然学习过儒家学说,但是一向喜欢动手的某位少将军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该怎么做礼。
可以料想到的是,天明同样不会。
当然,天明压根也就没想到儒家的礼节问题,他没有动作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听对方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少羽,打算有样学样。
犹豫了一下后,少羽没有过分纠结,反正对象是个士兵,应该不用太注意细节,索性随便抱拳一礼:
“打扰了,抱歉。”
天明见状赶紧也跟着抱了个拳。
见到两名“儒家弟子”真想自己致歉,那名军官赶紧摆手示意没事。
“子房先生还请见谅,在下也只是太紧张了,毕竟大人马上就要到了,不敢有疏忽大意。”
军官朝来人,也就是小圣贤庄的三当家张良抱拳一礼,面色有些尴尬的道了句歉。
他当着儒家的三当家,在儒家正大门口,挑儒家弟子的不是,说起来多少有些无礼。
当然,最关键的是,儒家虽然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不大,但还不是他一个连校尉级别都不到的中下层军官招惹的起的。
如无必要,他还是得主动让步。
旁边,天明趁军官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跟少羽小声窃窃私语道,“这不是那个什么张良先生,他怎么看起来跟秦军是一伙的?”
现在显然不是回答问题的好时间,是故少羽没有回话,只是瞪了天明一眼示意他别出声。
【鉴于大环境如此,
张良这时将目光转移到他们俩身上,含笑问道:
“交代你们去办的事,办好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两人都有些傻眼。
少羽看着张良一脸轻松的样子,试探性的回道:
“我们办好……了?”
站在一旁的军官又冒出了审视的目光。
这回答问题的人,怎么感觉比问问题的都要不确定呢?
少羽感受到那股目光,顿时更紧张了。
张良依旧浅笑自如,似乎毫不担心,继续追问道,“哦,那东西呢?”
“东西!”一听还要东西,少羽头更大了,声调都忍不住拔高了一个度,不过瞄了一眼旁边的士卒,立刻又降下去了,“……东西在……在那个……就是刚才我们……”
少羽也有几分急智,含湖不清的说废话拖延时间,试图从张良脸上得到一些提示。
上天保佑,少羽的废话终究发挥了作用,虽然没得到张良的提示,但确实帮他等到了答桉。
“东西在这儿!”
一声天明和少羽很熟悉,不久前才听过不少次的憨厚声音从道路的另一边传来。
庖丁拎着食盒,挺着肚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他看着张良,一张脸笑得仿佛开了花,伸手提了提食盒示意,“东西在这儿呢,张良先生放心。”
张良看着及时赶到的庖丁,含笑回道,“丁掌柜还是那么及时啊。”
两句话的功夫,庖丁已经走到他们近前,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乐呵呵的回道,“做生意嘛,要讲诚信的,更何况还是儒家的夫子先生们要的东西。”
说完,庖丁的目光转向少羽天明,装作和他们只见过一面的样子道,“刚才街上发生了点小混乱,俺就和你派去的这两位小先生分开了。”
“俺还担心他们别跑不见了,现在确定已经回来了就好。”
“呵呵呵……”张良轻笑几声,回应道,“丁掌柜客气了,本就是让他们两个去取点心,没成想还是劳你特意跑一趟了。”
“嘿嘿嘿……客气了,客气了。”庖丁挠着头傻笑以对。
张良目光一转,吩咐道,“子明,子羽,还不快把点心接过来。”
两小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子明子羽”指的是他们俩,忙不迭地去接过食盒。
这时,庖丁过来的那边有一名士兵摇起了旗子。
这代表着儒家今日要接待的那位贵客即将到达。
庖丁见到这一幕,赶紧一熘烟跑了。
张良也吩咐天明少羽道,“子明,子羽,随我进去吧,不要再在这里干扰别人了。”
天明少羽自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一堆秦兵的包围圈,赶紧跟上张良的步子。
走到大门口时,张良向一旁拐去,一向好奇心重的天明宝宝顿时不理解了:
“大门不是在这儿吗,还往哪拐?”
少羽白了他一眼,“没文化!这是大门,不是给咱们走的。”
说着,他一指张良正要去的小门,“咱们得走小门。”
“这是什么道理?”天明更不理解了。
张良这时转过来解释道,“大人才能走大门,你们两个是小人,自然只能走小门。”
“什么大人小人?”天明眉头一皱,眼神不善的看着张良,“你是不是骂我?”
“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啦。”少羽无力的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
天明总有不问场合地点,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的能力。
张良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转过身去继
续朝小门走去,简单的回了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还是赶紧随我进去吧,不然待会就走不掉了。”
“哦!对对对!”得到了提醒的天明才算从疑惑中暂且解脱开,赶紧跟上张良。
这时张良却嘴角含笑的微微扭头瞥了一眼跟在自己侧后方的天明,再次说出一句提醒,“记住,这是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天明露出迷茫的眼神,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第一个?那我要欠你几个啊?”
“哼哼,如果不出意外的,应该是七个。”
“七个?”天明放任食盒被少羽一个人拎着,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数这个有屁用,赶紧向张良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是七个?”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还会欠你人情?”
看得出来,这孩子很大方的承认了今天这个人情,没有把它硬摊到墨家头上。
张良没有再做任何回应,而是领着两人进了小圣贤庄。
………………
小圣贤庄大门。
张良带着天明少羽离开后,小圣贤庄的朱红大门也随之打开,不过只开了一道大门。
大门两侧石阶之上,每一阶都站着一名衣冠整齐的儒家弟子。
而在台阶之下,大门真正的“入口处”,则站着小圣贤庄的掌门人——伏念,以及他的师弟,也就是齐鲁三杰中的第二位,儒家二当家颜路。
这时,道路尽头已经隐约可见马车的身影,伏念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身形不动,只是嘴唇微微翕动,低声向颜路问道:
“子房呢,这个时间了还不见人?”
颜路滞涩一下后,微笑着回答道,“师弟昨日方才远游归来,许是有些累吧,应该马上就到。”
时间点也巧,颜路话刚说完,才安置好天明少羽的张良就现身了,不动声色的站到了伏念身侧。
伏念眼眸稍稍一偏,瞥了他一眼,考虑到贵客已到的缘故,倒是没说什么。
不过他心底却是隐隐轻叹。
张良初入小圣贤庄时,伏念对他甚是看重——天资聪颖,勤勉好学,为人谦善,颇有君子之风,知世故,懂人情,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多这样一个师弟,伏念深感欣慰。
顺便一说,因为张良算是走韩非那一重关系进的儒家,所以荀子拍板把他算作韩非的师弟,和伏念他们同辈论处。
当然,荀子并没有收他为徒,按身份和伏念他们一样,算师侄。
可惜好景不长,伏念高兴了好几年之后,终于高不兴了。
张良开始不那么安分,有着朝他的前辈(韩非)发展的趋势。
不过相比肆无忌惮的韩非,张良做事要稳妥的多——无论干正事,还是干坏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反而让伏念更为头疼,因为他鲜少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教训自己这个师弟。
就像今天这一回,哪怕伏念心里清楚张良肯定是背着他又不知道在搞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却也无从指责,最多时候提醒他以后记得准时。
根本不痛不痒。
轱辘辘……
马车轮压过石砖的声音打断了伏念心里的盘算,重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只见三架豪华机关马车正在不知凡几的兵将簇拥下,缓缓靠近小圣贤庄。
一旁的树木丛中,隐约可见缝隙中露出四颗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正观察着小圣贤庄的门口。
占据了大半座山的小圣贤庄,理论上尽可能的保留了山峰的原貌,山庄主体之外的地方全都
保持着最初的自然景貌。
当然,实际上保留下来的地方并不算多,因为这庄子真的太大了。
不过正门口这一块恰好是保存的比较完善的部分,只有一条石砖铺就的大路,两旁全都是树木……也因此少羽天明才能从山上直接滚到这大门口。
树木多了,自然也就方便藏人了,盗跖和庖丁眼下就猫在一棵大树的树冠里观察外界。
盗跖最先藏好的,在天明他们离开前就躲进来了,庖丁则是送出食盒后才绕了个圈子过来的。
因为距离留的比较富裕,两人还能压低声音交流:
“原来张良先生留食盒的图桉,是打算把他们俩藏到小圣贤庄里。”
庖丁点点头,“这地方确实不错啊,地方大,人还少,轻易不见外客,里面的人又不认识他们俩。”
“秦兵搜城都不会搜这里,可以说一句那什么……一万次都不会失手一次叫什么来着?”
看到天明他们安全了,松了一口气的庖丁又升起了几分卖弄才学的瘾。
“万无一失!”盗跖没好气的回道,“都说了你就别说典故成语了!”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庖丁赶紧转移话题,伸手一指小圣贤庄大门口,“看,来了!”
盗跖一看马车数量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向庖丁问道,“三辆?今天小圣贤庄要接待的大人物不止一位?”
庖丁盯着马车,眼也不眨的回道,“这我哪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要来贵客。”
“你操心这个干嘛,待会人下来了就知道都是谁了,你管他几位呢!”
“呃……也是。”
几句闲话间,三辆马车已然停住,三扇侧开车门相继打开。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青绿泛黄色裙衫,大红色腰带的,身材肥胖的女人。
这人还举着一个白色面具,挡住了自己的面貌,举止之间也是矫揉造作,故作……姑且算她媚态吧。
第二辆马车上前后下来了两个人。
前一个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清秀,左眼上下绘有焰形蓝紫色纹路,穿着一身型制复杂的深紫色星纹法袍。
后一个则是个看起来少说七八十岁的老头,须发皆白,拄着根拐棍,胡子眉毛一大把,眼睛都被遮住了,头发却很稀少,整个人看起来颤颤巍巍的,随时可能死在人家门口。
他下来了的时候还崴了一下,幸亏那个少年扶了一下,不然说不准摔个好歹,儒家乐子就大了。
就是那孩子扶的时候力气大概用大了,老爷子有些疼。
第三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深色衣服,。
他最好认,帝国如今的百官之首,也是今天来访的真正的大人物——相国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