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新的东君
古寻忽地停住步子,面带茫然的扭头看向墨鸦,“失去踪迹了?”
“嗯!”墨鸦向后撤了半步稍稍拉开点距离,点头回应道。
古寻脸上迷茫不减,转过身来继续朝前走去,只是步速稍慢了点,心中思索着炎妃干什么去了。
难不成是恼火他把千泷丢在机关城那种危险区域里,负气之下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涌上古寻的心头,不过也在第一时间被他否决了。
他的放养政策在家里是人尽皆知的,炎妃此前从未对此有过不满,不至于今天突然生气。
况且,古寻敢让千泷待在机关城里,是有绝对把握确保她安全的,这一点炎妃也知道。
横竖这个缘由都不成立。
或许……月神送孩子回来见到炎妃的时候,添油加醋扇风点火了一番?
这个猜测更加不靠谱,不过古寻还是问了墨鸦一句:
“千泷是谁送回到她母亲身边的,月神吗?”
墨鸦摇了摇头,“不是的,是阴阳家那两位水部长老送的。”
“啊……”古寻摸了摸下巴,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不想了。
谁知道炎妃突然想干什么!
也许是她突然想出去熘达熘达,正好女儿回来,便一并带上了。
隐藏行踪也是正常举动——除了某些癖好特别的少数群体,没谁喜欢自己身后时刻跟着外人盯着看着。
“你回头盯着点这事,等她们娘俩再出现就好。”摆了摆手,古寻算是彻底翻过这一件事,“还有其他消息吗?”
“还有三件属下觉得值得一提的。”墨鸦继续亦步亦趋的跟着古寻,“算是都和阴阳家有关。”
“说说看。”古寻对此不显意外,蜃楼临近落成,阴阳家动作多再正常不过。
墨鸦微微颔首,然后说道,“其一,最近神都九宫那里动静很大,平日难见一个人走动的地方,近日来却人来人往不间断。”
“据打探,阴阳家总部召还了大量的在外弟子,而这些人以及神都九宫原本的弟子,绝大多数都要被派往桑海,进驻那蜃楼之内。”
“知道大概总数有多少吗?”古寻询问道。
“还没有确切数字,不过据属下估计……至少在二百人以上。”墨鸦稍作沉吟后,便给出了回答。
“二百人以上?”古寻这下有些意外了,失笑一声,“东皇太一也是下了血本啊!”
墨鸦所说的阴阳家弟子可不是那些跟消耗品差不多似的傀儡,而是正经学习阴阳术的入道弟子。
阴阳家本就不热衷于招收门人弟子,内部竞争又比较残酷,整个门派上下加起来的正经弟子撑死也就三五百人,这一次直接动用了五成以上,不可谓不多。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普通弟子或许东皇太一压根就不在乎,去多去少只看他的需要了。
墨鸦看古寻没有再问些什么的意思了,便接着说道:
“其二,是蜃楼的事。”
“蒙将军已经顺利将扶桑神木运至桑海,不过把神木移栽到蜃楼这一步上出了问题。”
“公输家设计蜃楼时预留给扶桑神木的空间并不合适,需要重新调整蜃楼内部结构。”
“似乎涉及到的地方不少,所以公输仇又被紧急调回桑海,负责主持此事去了。”
“听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古寻仿佛幸灾乐祸一般笑了两声。
墨鸦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意。
这个消息就是个乐子,而乐子的根源就是公输仇。
因为南征之事已经迫在眉睫,公输仇尽管在机关城受了不轻的伤,却不得不拖着伤体继续南下,结果这才刚到南地边境不久,就又被一纸调令给叫去桑海了。
这中间隔着上千里路呢!
不过打碎了牙公输仇也只能往肚里咽。
天大地大,都大不过嬴政的长生梦,哪怕是征讨百越这种牵扯数十万人生死的事也得退让半步。
但是不得不说,这老家伙的运气真是成谜,说好吧,什么糟心事他都能撞上,说不好吧,一次次遭遇危机却总能苟活下来……
收敛起笑意,墨鸦说出了最后一个消息:
“最后一件……其实还只是个传闻,属下未能获悉更进一步的确切消息。”
“什么传闻?”古寻闻言反倒更有兴趣了。
还未证实的传言,却被墨鸦挑中要传达给自己,就代表这传言的内容不一般啊。
墨鸦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据传,阴阳家的副掌门东君也会前往桑海。”
“……”古寻张了张嘴,却并未说话。
东君……
东皇太一这是新找了个副掌门?
还是说早就有了,只是一直藏着掖着没让人知道?
尽管炎妃突然的离开看起来和这个传言有些巧合似的关联,但是古寻相信,二者之间最多存在一些很勉强的联系,甚至根本就没关联,所以也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这个……确实有点意思了。”古寻呢喃一声,脸上浮现玩味的笑意,“且看着吧。”
“好了,回家休息两天,然后准备准备去东边吧。”
………………
太阳彻底沉入地下,最后的光热也渐渐消退,整片天地也随之彻底昏暗下来。
在没有灯火的荒郊野岭,哪怕营地中点起了好几簇篝火,哪怕天上悬挂着的皎月光彩正盛,绝大部分地方也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六大统领依旧守在举行表决的地方。
这里没有点火堆,不过在他们背后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座大篝火,借助那边的火光,他们至少分辨清楚周遭环境。
性子急躁的大铁锤此时都快急得两眼发红了。
因为高渐离的建议,他们已经在这里傻等了大半个时辰。
最重要的是大铁锤完全不知道他们一群人傻等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其他几个人似乎都明白高渐离的意思,所以都愿意等,大铁锤不好拂逆众意,只能陪着。
不过等到现在,他那为数不多的耐心也基本消磨光了。
“可以了吧,小高?”大铁锤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米……睿智,“天都彻底黑了,咱们该做决定了。”
高渐离扫视一圈后,轻叹一声,决意放弃。
他愿意相信天明,愿意去赌那一份看似不可能的可能,但前提是天明自身有这个觉悟,否则的话也只是无谓之举。
“既然如此,那就……”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哼哼!你们又想干什么!?”爽朗而富有中气的少年声音赶在高渐离把话说完之前先一步打断了他。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天明不知何时爬上了旁边的马车顶,正掐着腰,鼻孔朝天的看着他们。
此时的天明,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面对他们时的怨怼与愤满,只有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可能还有些许得瑟,大概是亢奋过头了。
班大师看着一脸亢奋的天明,心中暗自腹诽这小子不知道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天明不知道班大师在心里念叨他,嘴角大大的咧开,伸手指着高渐离等人画了个圆弧,确保所有人都被囊括进去了,然后得得瑟瑟的叫喊道:
“我知道!你们肯定都盼着我躲起来不露面,甚至是直接逃跑。”
“哼!可惜……”天明冷笑一声,假模假样的朝众人一抱拳,“让你们失望了!”
“我天明少侠的脑子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大铁锤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他这得瑟的德行,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你那脑子里本来也就没几个字!”
“呃……”天明那一副狂拽酷炫的表情骤然一僵,刚要放肆大笑的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他不仅被人插了一刀,还挺中要害,因为他认识的字确实不怎么多,尤其是面对墨家这些人均掌握一门‘外语’的叛逆分子。
恼羞成怒又爱面子的少年当即面容扭曲着破口大骂还击:
“你好意思说我!你比我强不到哪去,满脑子肌肉的大块头!”
“嘿!”大铁锤一听脾气也上来,撸着胳膊就要过来neng这臭小子。
天明这一刀插得也差不多,大铁锤同样是个文盲级的人物,也就比天明多认识几个燕国字,至于秦篆……他未必比天明认得多。
好在高渐离及时拦住了他的不理智行为。
“让他继续说下去。”
大铁锤哼唧了一声,不爽的把脑袋转向一边去,“哼!”
“略略……”天明见此朝他摆了个鬼脸,然后不再纠缠于刚才的嘲讽,重新说回正题: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可是!”
“你们就比我强吗!?”
天明反手一指自己,康慨激昂的陈述道:
“我,剑圣唯一传人,曾直面兵魔神,参与拯救世界的大事!”
“我,通过了墨家的禁地,打开玄武水阀排掉了毒气,驾驶白虎打败了公输仇那个老头。”
“你们们心自问!”天明手指一转,重新指向高渐离等人,“你们真的就比我强吗!?”
高渐离等人一同陷入了沉默,各自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不过……基本上都隐隐的认同天明的质问,哪怕是最瞧不上他的大铁锤。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实打实的‘战绩’。
不管天明是如何做到的,总之他们无权质疑。
见到无人说话,天明的情绪又高涨了几分,继续质问道:
“我做了这么多的事,你们难道对我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赞许,一点点的佩服吗?”
众人依旧无言,最好面子的大铁锤更是难得的眼神瑟缩的躲开了天明的视线。
小心眼的天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指着大铁锤步步紧逼道:
“大个子,你说,你应不应该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佩服?”
被人直接点名道姓了,以大铁锤的性子自然不会继续躲闪下去,吭吭哧哧的回应道:
“是,我对你是有些佩服的。”
“这些事确实都不容易,哪一项说出去都算是响当当的。”
大铁锤服软了。
作为一个性子直率的军伍之人,他不会罔顾事实,强行去抹黑污蔑天明。
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可这些事跟你当巨子,领导墨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不否认你所做出的功绩,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你来领导墨家!”
“哼!”天明听罢不爽的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吗?”
雪女高渐离盗跖三个认同派的照旧不发一言,班大师摸着胡子欲言又止,还是徐夫子最先应话:
“没错!”
“天明,这治理诺大一个门派和你那些冒险战斗的行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后者的成绩不能用来证明你在前者上的能为。”
“当墨家的巨子,是一个更为麻烦复杂的事情。”
徐夫子这番话说的也算实在,不是在强行贬低天明。
但天明并不认可他的话,反而发出了一连串大笑:
“哈哈哈……”
眼见这小子笑起来没完没了,人都快笑跪了,班大师只能出言打断道:
“好了,你小子别笑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听到这话,天明才算是慢慢止住笑声,脸上露出一副轻蔑的神情,反问徐夫子他们道:
“你们说我不适合当这个巨子,认为这不行那不行,那我问你们,你们谁又当过巨子!?”
天明再次伸出自己嚣张的手指头,指着众人,“你们觉得我作为巨子需要会这个,需要会那个,可实际上你们根本就没当过巨子,又怎么知道作为巨子到底该会什么!?”
心直口快的大铁锤马上就还嘴了,“我们就算不知道巨子该会什么,至少能确定巨子不能什么都不会!”
“切~~”天明撇了撇嘴,将话题中止了,“我今天不想和你们争吵这个。”
说到这里,天明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情终于垮了下来:
“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巨子这个身份。”
“巨子老大跟我说要把位置传给我的时候,我是不接受的。”
“因为我知道巨子很难当的,我也知道自己很大可能做不好这个巨子。”
见到天明意志低沉的样子,高渐离终于说了一句话,“天明,这并非你的问题。”
听到这话,天明一甩头,精神提振了几分,“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
“也许,从明天起我就不是墨家的巨子了,甚至会离开这里,和你们分道扬镳,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清!”
“我当时答应当巨子,是因为我真的想要成为一个大侠,想要去救助所有受到欺凌的苦难者,去保护自己关心的人!”
“我认同巨子老大的理念,我认同墨家的理念,所以我……也想成为其中的一员并随之成长!”
“这就是我的意志!我的愿望!”
“与巨子之位无关。”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决议不通过
“灵大哥,你看得出天明这是在干什么吗?”
远处的篝火旁,少羽和小灵两个人一边烤火,一边观望着天明那边的动静。
由于天明那里光线太暗,让人看不清具体情况,再加上距离也有点远,逆着夜风声音听的也不真切,以至于少羽只能依稀辨认出天明正站在马车顶上手舞足蹈,大概率是在说话
至于说话的内容,既听不清,也无从猜起。
小灵的耳目要比少羽强上少许,也只能断断续续听到部分不连续的内容。
不过这足够他做个猜测了。
“天明他好像……在试图用言语打动墨家的那几位统领?”小灵不自觉地侧过脑袋,试图捕捉到更多的声音,“呃……好像又不是为了说服对方?”
少羽眉头一抖,一只眼往上挑,一只眼往下沉,摆出一副‘我看不懂’的模样:
“言语打动?天明?”
“灵大哥你确定吗?”少羽只觉得有些荒诞,“就天明那张嘴,不把班大师他们气的联合起来打他就不错了,还想说服他们?”
“呵!”少羽对好友的拆台让小灵不禁笑了一声,然后才解释道,“你可别小看了天明。”
“虽然只能听到残碎的片段,不过我还是依稀感受到了天明的那份决意与坚持,这很不容易。”
“这小子还有这份功底?”少羽疑惑的挠挠头。
要说天明的意志强大,少羽绝不否认,但是嘴炮能力……
在他的印象里,仅有一次,天明说的话让他感觉很富有道理——就那一次,后来也被他证实是天明抄袭的盖聂语录。
“这小子……能行吗?”甩了甩头,抛开那些无意义的杂念,少羽有些担心的看着昏暗之中手舞足蹈的好友,“巨子之位可不是儿戏,言语打动……只怕不现实吧?”
从小灵那里得知了墨门天志这一项特殊规矩后,少羽就对自己兄弟继续坐在墨家巨子这个位置上不抱希望了。
不过少羽也不觉得六大统领把天明的巨子之位废了有什么不对——换了他是墨家统领,八成也会这么做。
作为世界上最熟悉天明的几个人之一,少羽很清楚自己这位好兄弟的能量——靠谱的时候是真靠谱!
奈何不靠谱的时候也是真不靠谱!
最关键的是,他人生的九成九都是由不靠谱构成的……
面对少羽的疑虑,小灵稍一沉吟,也十分拿不准:
“这个……我也说不好,感觉作用恐怕是不大。”
“不过我想主要还是得看天志表决的结果吧。”
“说的也是。”少羽点了点头,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之前举行天志的时候咱们没有偷偷旁观,也不知道当时结果到底怎么样……”
对于性格都很务实的少羽和小灵来说,嘴炮这种东西的应用方式一般就是激将法,或者干脆就是嘲讽敌人,精神上出出气。
其中后者还要占大头。
墨家巨子之位这么严肃的话题,打嘴炮肯定不管用。
出于各种现实问题的考量,少羽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好兄弟了。
不过要是古寻在场,一定会告诉他们世界上有一种和嘴炮有关的特殊天赋,专属于‘主角’,叫做——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而天明,恰巧就是一个主角!
目光重新转向墨家的巨子和统领们。
此时的天明已经打完了口……不是,已经抒发完了自己心中的肺腑之情。
可以看出,六大统领对此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动。
无言的沉默蔓延在马车顶上站着的追逐理想的倔强少年和站在地上的六个一度屈从于现实的成年人之间。
“呼……”天明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后,重新摆出大咧咧的笑容,朝着众人一摆手,“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
“接下来,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吧,反正我不感兴趣。”
“走了!”
说完,天明就要跳下马车离开。
这时,班大师却开口拦住了他,“等等,天明!”
天明斜眼一瞥班大师,警觉的问道,“班老头,我都说了随便你们怎么处置了,你还想干什么?”
班大师捋着胡须,露出一个意味难言的笑容,像苦笑,也像微笑:
“天志结果还未宣布,天明你身为巨子,应当留下来做个见证。”
“怎么还……算了!”天明乍一听这话脾气顿时又想上来,不过或许是心里确实想通了吧,短暂的犹豫过后又平静下来,一脸无聊的朝班大师一点头,“你们非要我见证……就见证吧。”
“好,接下来我便宣布天志的结果。”班大师没有再和旁人商议的意思,直接高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朗声喊道,“天志表决三票比三票,平!”
“反对者未超过半数,是故,废除前任巨子遗命的决议不通过,天明照常接任我墨门巨子之位!”
盗跖、高渐离、雪女,乃至于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徐夫子和大铁锤,此时都沉默不语,用各不相同但都不包含排斥意味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古寻。
显然,班大师最后做出的决定,得到了他们全体的认可。
其实天志的规矩只有一个,便是少数服从多数,而非反对者必须多数。
乍一看二者没啥区别,不过实际上还是有的。
后一种在平票时,反对者处于劣势,而前者,则是不优不劣。
所以这一次天志表决出现平票后,六大统领才会商议如何做决定——可以留着天明,也可以废掉。
最终,在天明一番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操作后,班大师等三个反对派的人也都不同程度的接受了保留天明的巨子之位这一决定。
不过也难说到底是天明的嘴炮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现实总是复杂的,也许他们一时心软,也许是他们认可了天明的意志,又也许是天明的话勾动他们想通了某些疑问……等等的,都有可能。
反正,结果就一种。
天明听到班大师最终宣布的和他料想的截然相反的结果后,整个人愣在了车顶上,半晌后才呆呆的问了一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仍是巨子
“嘿嘿!”盗跖双手抱在胸前,朝着天明咧嘴一笑,“意思就是,你还是我们的巨子!”
“啊!?”天明彷佛如梦初醒,发出了一声意外的惊叫,手指不自觉地反指着自己,两眼瞪大。
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引来了盗跖更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
天明见他这样笑话自己,小脾气立马上来了,哼哼唧唧的说道:
“哼!我都说了不当巨子了!”
“嘿嘿,这可不行,你自己不能不做这个巨子的。”
“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决定我做不做巨子,我自己反而不行!?”
“墨家的规矩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这什么规矩,也太霸道了吧!”
“怎么,你有意见?”
……
两人争执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开,在彻底飘散之前,被旁人捕捉到些许。
少羽看着小灵,急切的询问道,“灵大哥,是不是有结果了?我看班大师好像有什么动作。”
朦胧的夜色下,也就班大师和大铁锤的身形比较好辩认,得以让少羽一眼认清。
“嗯。”小灵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貌似……是个不错的结果。”
“是吗?”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少羽一愣,旋即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眼神中既有诧异也有欣慰,“这小子……还真是不赖啊!”
更远处的阴暗角落,盖聂默默的注视着一切结束,而后转过身去,回到了他的马车上。
次日清晨,车队迎着还未露头的太阳,再次踏上未竟的旅程。
天明坐在车架上,驾驶着一辆马车,尽管技术不怎么样,但好在不需要跑太快,还在他的能力范畴之内。
少羽驾着一匹马凑了过来,嬉笑着跟天明搭话道:
“听说你巨子的身份保住了?”
天明因为起的太早,还有些困倦,睡眼惺忪的瞄了一眼好友,懒散的回道,“怎么,你不服气?”
“那倒没有,就是有些意外。”少羽扬头一笑,身体随着马匹的而规律起伏,“我昨天都想好怎么安慰被剥夺巨子之位的你了,结果你竟然没事,简直就是奇迹啊!”
“奇迹?”天明用鼻孔吐出一口气,得瑟的一昂头,骄傲道,“我早就做到过,并且以后还会继续下去!”
“哈哈哈……好小子,先醒过来困再说吧!”少羽大笑几声,一震缰绳,催动马匹加速,超到前面去了。
天明光顾着打哈欠,也懒得去管他。
前方的另一辆马车内,坐着班大师和徐夫子两个不宜颠簸的老家伙。
“老徐啊,事情已经定下了,就不要多想了。”班大师拍着徐夫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说了一句。
他是在担心徐夫子对天志的结果不满,这容易引起墨家的内讧。
不过徐夫子的情绪显然很平稳,扭头朝向班大师,抚须颔首道,“你放心,天志的结果,就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意,这是所有墨家弟子都明白的。”
见徐夫子语气真挚,看样子确实没有为此事纠结不快,班大师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徐夫子将脑袋转正,两眼有些失焦的盯着前方虚空,语气飘忽的说道:
“说起来,现如今心静下来细想,昨日的表现确实有些太过偏颇了。”
“像天明那样的小鬼头,照常理来说,在天志中应该得不到一张票的,结果他却得到了三个人的支持,打出了平局。”
“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当时应该多给他一些信任的……”
车队的大后方,高渐离、大铁锤,以及雪女三人骑马并行。
高渐离看着东边的大地之上逐渐浮现的大日轮廓,眼神似幻似真,幽幽说道:
“我……或许有些理解前任巨子传位给天明的缘由了。”
“嗯?”雪女闻言立刻侧目看过来。
性子直的大铁锤直接催问,“什么原因?快说说!”
“唉……”高渐离轻叹一声,“直至昨晚听了天明的一番陈词,我才算想通一些早就该想明白的事情。”
“墨家,是我们所有墨门子弟的墨家,而非是巨子一人的墨家。”
“过去这些年里,我们总是习惯性的依赖着巨子的力量,总是盲目渴求着足以带领墨家前行的首领。”
“前任巨子选定天明作为接班人,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摆脱这种依赖,真正的去团结墨家的力量。”
“兼天下,爱众生!”
“倘若我们连把天明培养为一个合格的巨子的能力都没有,又何谈视线墨门传承至今的理想?”
雪女和大铁锤听完这番话,一个仰起了脑袋,一个低下了头,不过两人的眼中浮现出了相似的沉思之意。
他们两个心中,慢慢的也想通了许多道理。
………………
齐国不战而降,固然引来了其余五国残存贵族的一致唾弃,但得到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哪怕被嬴政迁走了大量富户,齐鲁之地的繁华热闹依旧保留下来了大半,官道之上经常可见行商的车队。
而几乎位于齐鲁极东的桑海城,更是几乎没受战争半点波及,一应繁华胜景几如当年,甚至还犹有长进。
近些日子的桑海城更是迎来了近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段时间——因为港口外停泊的那艘用于出海寻仙山的巨船蜃楼。
横停于海面之上的蜃楼,若是登高远眺过去,其长度几乎和桑海城的不相伯仲。
在太阳没有彻底转到正南以西的范围内以前,蜃楼上高耸入云的华丽楼阁几乎将全城都囊括在自己形成的阴影之下,彷佛天上永远有那么一块云挡在太阳之前。
这样一艘堪称奇迹的艨艟巨舰,吸引了无数的好事之人前来观瞻。
这年头的普通人是没本事背井离乡的,注定一辈子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前,不过世界上可不缺少有闲有钱的主儿。
哪怕百里无一,在庞大基数的加持下,有本事来凑这个热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不过此时的桑海城,却不是谁都能进的了。
整座城池的所有出入口,都安排了大量人手把守,严查往来之人,携带兵器的江湖人更是排查重点对象。
若是没点应付的手段,就得不携带任何违禁或是可疑的物品,白板一身的进城,或者放弃入城,直接离开或逗留在城外的坊市田亩。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再见庖丁
桑海城,城门口。
高耸的城墙之下,蔓延出两条不同的长龙,一边是人,一边是车马。
这些都是等着进城的人。
就在大家都苦哈哈的等着排队进城之时,一队卫兵过来,硬生生驱散了排队的人,腾出了一条直通城内的道路。
这些被驱散的人,有些面上忿忿不满,只是不敢说,有些似乎习以为常,只是略有叹息。
出现这种情况的缘由其实很简单,就是有大人物要进城了。
人家肯定不能堵在这苦哈哈的排队,必须得清出道路,以供通行。
当然,能享受这种待遇的人,都是帝国内部排得上号的有权有势之人,寻常的勋贵朝臣,巨商富贾都是没资格的——被驱散到一边去的那些人里,本就不乏这样的人物。
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人都遭遇过不只一次这种情况,所以心里清楚气恼也没用。
卫兵清出道路之后,列队守在了两侧,而那位要进城的大人物一时间竟然还没出现。
旁观者中一小部分有见识的,一见这场面,立刻猜到这次插队的大人物恐怕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这摆明了是人还没到,这边守城的官员就先把路清了。
能让他们如此殷勤伺候的,怕是只有都城来的中枢大臣。
足足等了近两刻钟后,一辆装饰豪华,明显带有机关术改造痕迹的马车才在一队精锐骑兵的引路下,姗姗来迟。
等到马车彻底进入城中后,城外的卫兵才算散去,让那些等了半天的入城之人重新开始排队之旅。
虽然枯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过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继续等在这个城门的人少了大半——但凡不愿意等的,基本都掉头换其他城门入城了,剩下的这些大都是不着急的,以及爱看热闹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正午将过,太阳已偏移到了南边挂着。
两个衣着光鲜亮丽,容貌俊朗非凡的男子各自骑着一匹马,在众多路人的围观下自这道已经彻底恢复平日秩序的城门处进了城。
“先生,咱们现在直接前去将军府吗?”墨鸦骑着一匹纯色白马,配着他那身飘然的漆黑羽衣,可以说扎眼无比。
作为一名间谍头子,墨鸦显然并不喜欢出风头这种事,奈何自家老板非要求他骑白马,说是为了对称……
他身边的古寻赫然穿的是白袍,骑的是纯色黑马。
抬眼看了下天,古寻四处张望一番后摆了摆手,“着急去将军府干什么,扶苏又不在……先吃饭!”
说完,古寻一振缰绳,催动马匹慢悠悠的朝前方走去。
墨鸦自不会反驳老板的意思,立马顺从的跟上。
至于古寻所说的扶苏不在……是一个乌龙。
虽然扶苏早早的就被嬴政派出来前往桑海,但时至今日,机关城都没了,他人还没到。
也不怪他走得慢,主要是事太多。
他这一趟东行,主要责任有两个,一是监察蜃楼工程的完成状况,二是替他爹的东巡之路提前做准备。
前者不用多说,得到了桑海以后再说,而后者牵扯的就远不只是一座桑海城了。
一路上从咸阳到齐鲁,一路上的绝大多数大型城池他都要走一趟,耽误个三五天不等,赶路的速度可想而知。
随便来个人趴地上蛄蛹都比他快!
以至于古寻都到了桑海,扶苏却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到。
不幸中的万幸是,有资格被嬴政列入东巡途经地点的城池并不算多,否则扶苏要在路上多花的时间就远不止半个多月了。
………………
桑海城,有间客栈外。
古寻停马驻足于有间客栈的牌匾之下,仰头看了看这四个字,然后偏头朝墨鸦说道:
“就在这儿吃一顿吧!”
“有间客栈……”墨鸦低声念了一遍客栈的名字,而后含笑低声询问道,“先生选这里,是有什么深意吗?”
“属下记得,流沙的情报显示,这间客栈并不简单。”
“嗬嗬。”古寻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笑着回答道,“当然不简单了,其他什么都不说,光是这老板的厨艺,那就相当不一般了。”
“不过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来吃个饭而已,其他的……无须在意。”
“属下明白。”跟着下了马的墨鸦自然点头应是。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这家客栈已经和古寻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原先稍显逼仄狭小的一楼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整个宽阔的大厅,左右两侧等距排着一张张桌案。
大厅的最末端是一道宽松的楼梯,通往和一楼整体打通的二楼,楼梯后面则隐约可见一扇小门。
而曾经位于门口的柜台如今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乍一看的话,档次比之当年提升了不少,有些兼顾酒楼生意的意思。
此时大堂内看不见一个人影,古寻先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大喊道:
“掌柜的在吗!?掌柜的!”
“哎哎哎……来了来了!”
带着几分憨厚的粗重嗓音自大厅后边传来,没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扇小门就被推开,庖丁那略显肥胖的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
不知道情况的他只以为是普通顾客上门,脸上正挂着微笑,热情的招待道:
“客官是住……”等庖丁看清楚来的客人是谁后,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未说完的话也憋了回去。
国师古寻!!!
这四个字第一时间从庖丁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莫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
其实丁胖子的心理素质相当过硬,否则也不可能一个人负责墨家的隐蔽联络点,但是古寻对他而言算是一个梦魇般的存在——因为当年的那场相识。
古寻走后,庖丁越是回想他在有间客栈的表现,越觉得自己已经被他识破。
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出了问题,越是觉得出了问题,就越担心自己出事,越担心出事,就越想……
就这么形成了完美闭环,吓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他知道了流沙和墨家变成了合作关系后,才算恢复正常。
但情况没有一直安稳下去,还没过几年,荆轲死于古寻之手,流沙和墨家的关系彻底崩坏。
这让庖丁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当年往事,又被困扰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一圈下来,他对古寻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今天,这个恐怖的噩梦般的敌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带来震撼和惊惧也就可想而知了。
庖丁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变得扭曲,勉强保持住镇定。
他压制住心中的害怕,硬是挤弄着嘴角勾勒笑意,接上自己没说完的话……尽管中间的停顿已然相当明显。
“……店,还是吃饭呐?”
古寻手指在桌案上规律性的敲动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庖丁问道,“掌柜的似乎有些……惊慌?”
“嘿嘿,哪有!”庖丁也不愧他半个谍报人员的身份,古寻说句话的功夫他就初步调节好了情绪,露出相对自然的憨厚笑容,伸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只是突然看见了国师大人您这样的大人物,心里哪能不害怕,万一要是那个招待……招待不周,俺那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俺的罪过就该死一万次了!”
“哦!”古寻咧嘴一乐,“庖丁师傅还认得我?”
“那当然了!”庖丁见情形貌似没有恶化的意思,情绪越发平稳自然,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灿烂,“您这样的大人物,俺一辈子估计也就能见上那么一面,更不要说您这相貌相比旁人简直是那什么……如同白鹤站在一群鸡里面。”
“是……鹤立鸡群。”古寻的笑意僵了一下,好心的给庖丁补了下课,然后又给了条建议,“庖丁师傅啊,你这个文化素养,我建议就不要说话……不是,就不要说典故成语了,说大白话就好。”
“是!是!”古寻只是随口建议那么一句,庖丁却不敢随便对待,一边点头哈腰的回应,一边抹去头上冒出来的虚汗。
“行了,不说废话了,听饿的,赶紧去给我们弄几个好菜。”毕竟是来吃饭的,古寻也就没有继续耍弄庖丁,摆摆手示意他该去做饭了。
庖丁更是巴不得离他们俩远点,一脸的大喜过望,“好好,俺这就去,两位大人稍等。”
说着,庖丁就以正常情况下最快的速度从后面的小门出去,做饭去了。
见庖丁走了,墨鸦才笑呵呵的跟古寻说话:
“先生,看来这位庖丁大厨害怕您害怕的厉害啊。”
古寻瞄了一眼后厨的方向,笑着回道,“像他这类人,要是不知道害怕的话可活不长久。”
“不过对于我而言,只是觉得给他点压力,说不定能让他发挥的更好。”
他只是来吃饭的,目的无比的纯粹。
或许古寻的想法没错,压力确实激发了庖丁的潜能,也或许人家本身就有那么大的能耐,两人只等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一应饭菜就上齐了。
庖丁没有因为古寻的身份而整出一大桌的宴席菜,毕竟客户说的很明白——弄几个好菜就行。
他只是简单的做了五菜一汤,主食是馒头——当然,不是现蒸的。
古寻和墨鸦两个一上午没吃饭的人光是闻着那饭菜的香味就忍不住食欲,也不顾及身份,迫不及待的开吃。
庖丁见状心底又轻松了几分,憨笑着说道,“两位大人慢用,俺就不打扰了。”
“别急着走啊。”古寻拿着馒头的手一招,示意庖丁留下,“几年没见了,古某还想和庖丁师傅聊一聊呢。”
这句话让庖丁刚刚放松的心脏又被捏紧了,但他不敢拒绝,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陪笑着。
古寻还是比较客气的,眼神示意了对方一下,嘴上略有含糊的说道,“坐啊,庖丁师傅,坐下聊。”
“好,好,多谢大人。”庖丁闻言只得在桌案旁坐下,心里惴惴不安得胡思乱想着。
古寻一边吃,一边说道,“庖丁师傅这客栈变化不小啊,是不是业务上有些变动?”
“嘿嘿,大人真是机智过人啊。”庖丁收敛心绪,专注于应付古寻,“您知道的,我以前负责小圣贤庄所有人的饮食,不过干了几年后实在太累,就不再全部负责,只承担部分,其余的夫子老爷们交给其他酒楼了。”
“这小圣贤庄的事少了,俺的空余时间也就多了,于是就把客栈的生意扩大了一些,把一楼改的更像食肆了。”
“挺好的。”古寻点了点头,“以你的手艺,就该让更多的人品尝品尝。”
“不过……这正值晌午,怎么都不见客人呢?”
照理说,以庖丁的手艺,店里应该日日爆满才对。
“嗨!”见古寻真的只是闲聊,庖丁的情绪又放松了下来,笑呵呵的回答道,“这段时间城里多了好多军队,经常看见巡逻的兵丁,俺胆子小怕惹到什么麻烦,就没怎么经营。”
“食客们来了老是吃不着饭,次数多了他们就不怎么来了嘛。”
“今天也是大人来得巧,再过一会说不定俺就关上门了。”
“嚯!看来我和庖丁师傅还是有缘分的,嗯……或者应该说我和美食有缘分。”古寻十分开心的回应道,“不过你这胆子太小也不好,这段时间桑海城虽然乱一些,不过人流量也多了,正是挣钱的好时候,不能荒废了啊。”
“嘿嘿……”庖丁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挠着自己的下巴,“俺胆小惯了嘛。”
“再说,俺现在也不是特别缺钱了,还有小圣贤庄的夫子们那份固定的生意,收入没啥问题,就想着还是稳妥点好。”
其实,他只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墨家众人做准备才会故意减少客流。
他早就收到了高渐离等人的传信,知道他们这两天就该到了。
等他们到了,难免时不时的就要用有间客栈作为接头议事的地方,要是每天都有大量的客人来往,暴露的风险太大——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通缉犯,还是绝对的重犯!
“嗯……说的也是,安稳点好啊。”古寻点点头,认可了庖丁的说法,尽管他知道对方是在鬼扯,“我可盼着庖丁师傅你长命百岁呢,那样我来桑海就永远不缺吃食了。”
“嘿嘿,借大人您吉言!”庖丁照旧以憨笑回应。
古寻和墨鸦吃饭的速度都快,来来回回一番闲聊的功夫,二人就吃的差不多了。
放下筷子,古寻用绢布擦了擦嘴,又看了大堂后方一眼后,再此向庖丁询问道:
“话说,庖丁师傅你既然扩大了一楼的店面,怎么还是就你一个人忙活,没招个跑堂打下手的小厮伙计?”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伙计石兰
“呃……这个……”庖丁心里一紧,面上则憨笑着回道,“倒是招了些伙计,不过最近不怎么做生意嘛,就都没上工。”
“俺就留了一个使唤,之前明明吩咐他看着前面的,结果人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这小子!”
“这样啊……”古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楼梯的方向,然后便站起身了。
他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了。
“吃饱喝足,我们就不耽误庖丁师傅的时间了。”
见到古寻终于要离开,庖丁乐的恨不得把嘴叉子咧到耳根子后面,不过又不敢表现的太过火,憋得也是相当难受。
“大人慢走,慢走!”一边忍着笑意,庖丁一边点头哈腰的做出恭送的姿态。
古寻看他这副模样不由摇头失笑,但也没有继续吓唬他的意思了,迈步朝外面走去,临出门前,又留下一句话: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在桑海,庖丁师傅大可正常开门做生意,不会招惹麻烦的……我想这里应该没人会不给我面子。”
庖丁闻言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眼中只剩下已经骑马远去的两道身影。
皱着眉头把店门关上,庖丁心里又开始琢磨起多年的那个疑问——古寻到底有没有发现他暗地里的身份?
不过这一次这个问题只困扰了他片刻——不是他想通了,而是实在不愿想了。
只要一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庖丁就感觉自己大脑充血,浑身发冷,整个人直打哆嗦,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影响生理的心理阴影。
庖丁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应该没事。
古寻走之前那句话显然是在表达要庇护有间客栈的意思,估计就是看上了他的手艺,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大概没有。
心不在焉的关好门后,庖丁正要返身回去收拾桌桉,就发现之前不知道跑去哪的伙计现在突然又出现了,已经在默默的收拾碗碟了。
“石兰,你刚才跑哪去了?”庖丁没有因为关键时候找不着自家伙计而生气,只是走流程式的随便问了一句。
正在收拾桌桉的伙计石兰闻声暂且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过身面朝着庖丁。
只见他穿着一身粗布短衣,头上扎个小发髻,斜长细密的刘海遮住了右眼,连带着左眼也被几根碎发挡住部分,脑袋低垂着,让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
从外貌打扮来看,任谁也难一眼分辨出他是男是女,不过鉴于这身跑堂伙计穿的衣服,一般都会被人默认为男的。
面对自己掌柜的询问,石兰语气呆愣愣的回道,“出去买东西,路上有士兵过路,被耽误了。”
对于这个不算很高明的解释,庖丁欣然接受,毫无深究的意思,摆了摆手,“嗯,那你把桌子收拾一下就可以休息了,今天不会开门了。”
庖丁如此澹定的原因是,他这个伙计本来就经常性的不见人,尤其最近客栈的生意被他有意收缩之后。
他心底当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探求的意思。
有间客栈是墨家的秘密据点,但是客栈内只有庖丁一人是墨家的人,其余招揽的杂役帮工全都和墨家无关,只是普通人——庖丁认为的普通人。
这个据点名义上有联络点的作用,但是属于保密等级极高的一类据点,墨家内部能有资格知道这里的人少之又少。
庖丁自然不愿意增添据点内的墨家成员——地位高实力强的不可能久驻在这儿,而普通弟子只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的身份显然就是个暗雷了,不暴露出来自然无事,暴露出来必然会连累他们,尤其是现在墨家已经彻底被帝国朝廷打成叛逆。
出于这份愧疚,庖丁对待店里面的伙计一向宽松和善,因为这么些年来他在街坊四邻眼中都是个老好人,所以这份善意倒也不显得突兀。
而石兰在一众伙计里还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因为他是托关系走后门塞进来的,是庖丁的朋友托付进来的。
当然,这个朋友并没有任何特殊背景,只是庖丁在桑海城相熟多年的老朋友——依然是庖丁认为的普通人。
愧疚加朋友关系,庖丁就更不会去过分窥探石兰的秘密,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仔细关注了一段时间。
跟了一段时间,发现石兰只是喜欢逛街,并且格外中意临海临港的街道之后,庖丁就没有再持续性的监视对方了。
喜欢闲逛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习惯,尤其是他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闷闷不语,不爱和人交流,说不定是借助繁华街景来调节心情呢。
………………
桑海城,将军府。
这座府邸是桑海城内最豪奢的建筑——除了小圣贤庄。
原来它不叫这个名字,直到蒙恬带着扶桑神木抵达桑海后,占了这座府邸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处后,便改了名字。
反正称呼上没有问题,蒙恬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帝国上将,军中比他声望高资历厚的除了几个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老家伙外,就只有王贲可以比肩。
不过王贲……不,应该说整个王家都在尽力收缩,主动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只有王翦的那个嫡孙王离还在蹦跶。
靠着王家的荫蔽,纵然王离没蹭到几分灭国战功,却也堪堪封了将军,就是功绩还不太服众。
这家伙古寻见过几次,谈不上废物之流,带兵打仗的能力完全对得起王氏子弟的身份,就是脑子不够灵光,完全领会不到他爷爷和他爹拼了命的缩头是为了什么。
简而言之,太傲又太跳。
书归正题。
将军府说是蒙恬选的落脚之处,但并不仅仅是用来住的,也是蒙恬议事的军机重地,布置有大量士兵巡逻保护。
同时这里也是为了蜃楼与东巡等要事而赶赴桑海的帝国重臣的共同栖身之所。
齐鲁之地可不是帝国腹地,哪怕桑海城的驻军已经增添了一倍有余,每日里也是严查不断,但暗地里藏着多少叛逆分子谁也说不清。
帝国的任何重要人物待在桑海,安全都是必须额外上心的,而将军府就是此时桑海城内防护最严密的地方。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儒法
将军府门前的大街空无一人,远远的便能看见守门的兵卒,以及定时经过的巡逻队伍。
为了保障安全,寻常百姓一律不准靠近将军府。
在空旷的街道上,古寻和墨鸦两人愈发的显眼突兀,距离将军府大门少说还有大半条街,一里多路的距离,就被一队全副武装,配有弓弩手的精锐军卒拦住了。
这些士兵都隶属于帝国精锐——安西镇军。
此番向桑海增派的军队,全都是精锐,步卒抽调自安西镇军,而骑兵则出自龙虎骑兵,还有蒙恬带来的一部分黄金火骑兵。
总而言之一句话,事关长生,必须慎之又慎!
“来者何人!?将军府无故不得靠近!”拦路的军卒纪律还算严明,没有额外的不规矩行为,只是阻拦询问加警告三连击。
古寻和墨鸦都没有和小卒子计较的意思,后者操纵马匹上前两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巧符令朝前一摆。
这些负责巡守将军府的士兵显然眼力见都不错,立刻认出了这块符令代表的是朝中那位大人物,慌不迭的收起武器,单膝跪倒在地:
“见过国师大人!”
古寻随意的摆了摆手,便直接纵马继续前行了。
“忙你们的吧,不用跟着我。”
“是!”这些大头兵自然不敢说二话,齐齐应声,等到古寻走远后才站起身。
看见了这边动静的将军府守卒,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但清楚一定是个大人物,也赶紧排开阵势,郑重的列队恭迎。
古寻和墨鸦没有跟这群士兵耽误功夫,叮嘱他们把马牵下去好生照料后就直接进入了将军府。
他的到来,算是所有进入将军府的朝廷重臣中最随便的一个。
………………
将军府的一间会客厅室中,古寻和李斯二人对面而坐,中间是一壶飘着青烟的热茶,一直跟着古寻的墨鸦则不在这里。
古寻的到来过于突兀,无人提前知晓,自然也就没人迎接他,还得他自己去找。
好在府内有着大量的士兵把守,他们可以为古寻引路。
最终,古寻最先见到的就是仅仅比他早到了一两个时辰的帝国国相李斯。
严格来说,此时的将军府里住着不少大人物——蒙恬、公输仇、赵高,以及刚到不久的李斯,不过古寻此时能见到的只有李斯。
赵高这个老阴逼只在刚到桑海时露过一面,之后就再不见踪影。
公输仇正忙于重整蜃楼,只会间歇性的返回将军府休息。
而蒙恬,他今天恰好去检查蜃楼的改进工程了。
这件事他不是每天都做,但隔几天就得去看一看,以免出什么岔子……虽然他基本看不懂公输仇的操作。
李斯盯着古寻,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后,似有感慨的说道:
“说来,我与国师相识微末,这么多年来却鲜少像这般对坐小谈啊!”
“呵!”古寻抿嘴一笑,用听不出褒贬意味的语气回道,“这么多年来,李大人一直为国奔波忙碌,自然没有这个闲工夫。”
李斯闻言微微一笑,“呵呵呵,国师的脾气还是一如从前,快言快语啊!”
“不知此番前来桑海,可是有什么私事要办?”
他们来桑海,都是明确受到了皇帝的命令,但是就李斯所知,古寻应该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
古寻端起茶杯,没急着喝,笑呵呵的先回答了李斯的问题:
“私事自然有,不过也有公事。”
“至于是什么公事,李大人就无需过问了,你……不需要知道。”
这话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挑衅加打脸的行为了,李斯作为当朝丞相,百官之首,有什么公家事是他没资格知道?
不过得到这个答复的李斯脸上毫无情绪起伏。
以他的城府基本已经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不过是句挑衅的话,无关痛痒。
况且李斯心里清楚,就算他是丞相,有些事也不该他过问。
当然,这样的事不多,古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就知道是跟什么有关的事了。
李斯只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了。”
“国师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再与我说。”
“好说。”古寻笑呵呵的喝了口茶润喉,然后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些好奇为什么李大人你也被派来这里了?”
“按理说有长公子殿下,有蒙将军,还有罗网和影密卫,应该足以应对桑海城可能出现的问题了,不至于再把你这位百官之首派出来了吧?”
李斯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句,“陛下想来是为了稳妥,确保万无一失而已。”
“呵!”古寻撇嘴一笑,却也无意和李斯较真。
他又不是不知道李斯来这里的目的。
监察蜃楼工程、提前为东巡做准备这些事李斯肯定也有一份,不过他的主要任务,估计还是来对付儒家。
儒墨法道中,墨家已经被打成叛逆,只要帝国安稳,他们就难有翻身之日。
道家人宗逐渐倾向于反秦势力,和帝国渐行渐远,天宗又避世不出,不理世事。
对于帝国而言,道家大概率也会成为敌人。
只有儒法尚在正途,其中前者在朝堂之上占有的力量很弱,但是在民间的威望地位却日益升高,尤其是与儒并称显学的墨家成了丧家之犬的如今。
李斯作为一个儒家的叛徒,法家的大能,自然不愿意儒家能翻身雄起——百家之中只有武学之道才严分派别,但是学术理念等知识却并非如此。
先学儒家,再学法家,甚至再学墨家、道家的学说都没有问题,只要你找得到人愿意教你就行。
但是李斯不一样,他会被冠以叛徒之名,因为他的老师荀况不待见他。
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成立,荀况不待见李斯,此时的李斯又何尝待见他的这位恩师,何尝待见儒家呢?
眼下嬴政已经表现出了些许对儒家不满的意思,李斯自然要趁势落井下石,以免儒家起势,否则的话他可就尴尬了。
正巧,因为蜃楼将在桑海启航,导致嬴政的目光多关注了这座海滨城池几分,从而注意到了一直偏安一隅,声望威势却日渐增长的儒家圣地——小圣贤庄!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忠臣
“说来,不知明日国师可有空闲?”李斯端起茶杯,又稍稍抿了一口,略带笑意的向古寻问道。
“哦,空闲时间我多得很,怎么,李大人有事?”古寻适当的露出了些许好奇,乐呵呵的反问道。
李斯稍一点头,回答道,“明日,我要拜访小圣贤庄,国师可有意同行?我记得你和儒家也有几分交情在。”
“拜访小圣贤庄?”古寻笑了一声,施施然的端起茶杯,径直站了起来,走到了会客室的门口。
这间坐北朝南的客室大门是敞开的,恰巧对着光芒正盛的太阳,略有些刺眼的厚重阳光铺在古寻身上,带来一股他并不需要的燥热。
抬头看了眼正如盛火熊熊燃烧一般的太阳,古寻的声音变得懒散了几分,“不知李大人是一个人去私人拜访,还是带着一大群人处理公事呢?”
李斯对于古寻离席说话的举动不置一词,平静的侧过眼眸看向他的背影,给出了和古寻先前一样的答复道,“有公事,也有私事。”
至于会去多少人,李斯没说,不过既然有公事,那就不可能只他一人了。
“那我就不去了。”古寻摇了摇头,而后仰头一口喝掉杯中茶水,十分吸引眼球的随手将其平稳的扔回桌案上,“李大人有公务在身,我去怕是会打扰到你。”
“这样……倒是可惜了。”李斯将头挪正,不再去看古寻那迎光照射下略显虚化的背影,不无失望的感慨道,“本以为能有国师在,让明日的访会更加精彩几分呢。”
“李大人可知蒙将军几时回来?”古寻无意再和李斯掰扯,转而问了个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蒙将军走前曾与我说过,大概要黄昏时分才会回城。”李斯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添上茶水,徐徐回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李大人休息了。”古寻一挥衣袖,就要离开。
这时,添好了茶的李斯却朗声说话道,“斯有一言,或许有些冒犯,不过还是想说与国师听听。”
古寻闻声顿住步子,扭头侧目看向李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
古寻听到李斯说出这么一句话,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既不是高兴,也并非难看,而是……似乎有些压抑自己的意思。
不过嘴角还是咧出一抹弧度,语气莫明的有些喜感,“李大人说出这话,让我……咳咳……有些意外。”
“不过,倒也是忠言,那你我就……共勉吧!”
越说到后面,古寻脸上那股刻意压抑的样子就越明显,这让正用余光打量古寻的李斯很是纳闷,摸不着头脑。
古寻自然不会给李斯解开疑惑,撂下最后一句话后就离开了。
李斯一头雾水的摩挲着茶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难道……这位国师觉得自己警告他这种行为太过可笑?
可李斯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古寻的身份实力固然都是当世顶尖,但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在韩国的时候)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必须唯唯诺诺,谨言慎行的炮灰使臣!
身为大秦相国,李斯觉得他已经可以和除皇帝陛下以外的任何人大声说话了!
如果古寻知道李斯的想法,他的反应大概是……李相国开心就好。
李斯思索片刻后,就将心头的这抹疑惑丢掉了。
在他看来,古寻做事一向不按常理,疯疯癫癫,天晓得刚才那幅模样到底是什么原因,多想无用。
他只希望古寻能领会他的警告,不要插手破坏他的计划。
否则的话……四下无人的情况下,李斯露出一抹难得的阴冷笑意。
儒家之事,他终究是得到了始皇帝嬴政一定程度的授意,他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
从李斯那离开以后,古寻径直出了将军府,没有再去骑他的小黑马,直接沿街步行。
等他拐了个弯,从将军府门前消失以后,墨鸦那神出鬼没的身影立刻缀到了他的身后。
古寻一边四下张望,尝试着认路,一边头也不回的跟墨鸦搭话道:
“怎么样,都搞清楚了吧?”
墨鸦垂首回应道,“情报都已整理清楚。”
“整理好了就行。”古寻点点头,满意一笑,“以前到哪情报都是清清楚楚,这一回突然啥都不知道了,还挺难受的。”
说到这儿,古寻低头笑了自己一声,“要是早知道蒙恬不在,我就不急着来将军府了。”
尽管李斯最后一句话给古寻带来了些许乐子,但实际上他压根没打算和李斯见面聊天。
不过等古寻知道蒙恬不在,将军府只有李斯的消息时,已经晚了。
他总不能一听李斯的名字扭头便走——这就太打人脸了,不合适。
墨鸦听见自家老板这番感慨,不禁抿嘴轻笑,调侃般的接了一句:
“先生若是一路上不坚决封闭消息传递,也不会如此啊。”
听了这话,古寻脸上的感慨立刻全部散去,换成一幅倔强而坚持的模样,“说是这么说,不过那几天流年不利,就没什么好消息进我的耳朵,不如一概不听,专心赶路看风景。”
“对了,你这儿攒下的消息可有什么不好的?”
墨鸦闻言更乐,不过还是第一时间回应自家老板,摇了摇头,“没有。”
回答完后,墨鸦犹豫一下,又补了一句,“属下觉得,之前的消息也不算坏消息吧?”
古寻翻了个白眼,“是不算坏,但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既然听来无用,那就不听最好!”
墨鸦笑了笑,点头回道,“您说了算。”
至于二人所说的‘消息’是什么……其实也没啥,能让古寻不愿意听的,也就只有他自家的事。
说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比以前一大家子人打的热火朝天这种情况好得多。
这次的事件起源,还是古寻刚回咸阳见过嬴政后,墨鸦告诉他的那件事——焱妃带着千泷消失了。
当时古寻没在意,权当娘俩去玩了。
隔天之后,他就又得到了个类似的消息:
惊鲵也不见了,跟她一起不见的自然还有阿言。
不过惊鲵有一点和焱妃不一样,她不仅带走了自己的闺女,还把阿赐给一并拐走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公孙大妈
再之后,随着十年如一日不离家门的炎妃和惊鲵的离开,整个国师府的人心都开始浮动了,大多数都有出去走走的心思。
当然,这没什么,古寻一向也鼓励她们活泼一些。
不过由于有人起了个坏头,所以她们也都想选择一场说走就走,不告诉任何人的旅行。
一向活泼好动的红莲自然一马当先,做了第三个吃螃蟹的人,当晚就消失不见。
其他人自然更加蠢蠢欲动。
古寻就很无奈了,他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多走走,开拓一下眼界和心境,但并不希望她们都跟自己玩消失。
这出手阻拦吧,不符合古寻一贯的做事习惯。
但是不拦吧……古寻倒不觉得会出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墨鸦一遍遍跟自己汇报人没了的消息很别扭,搞得跟自己老婆偷着跑了似的……
思前想后之下,古寻索性选择了先下手为强的策略。
我先跑了!
你们爱咋地咋地吧!
他果断开润,提前出发前往桑海,并且一路上彻底掩盖住了自己和墨鸦两个人的行踪,不再接收流沙送来的情报。
谁爱去干啥就干啥,找不着就找不着吧,爷去忙别的事了!
也正因如此,桑海城近日发生的事情,二人一概不知。
“先说说桑海的近况吧,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晃了晃头,古寻甩开无意义的杂念,回归到眼前的正事上。
墨鸦恭顺的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后便开始陈述:
“首先,是蜃楼的情况。”
“由于需要重新调整内部结构,原本已经停泊在桑海码头只等出航的蜃楼被暂时遣返制造厂了。”
所谓制造厂,顾名思义,就是蜃楼被制造的地方。
虽然一早就定下了蜃楼要在桑海启航,但是它的制造地点却并没有定在桑海城内。
一来蜃楼的制造是绝密,不可能放在老百姓眼皮子底下,二来桑海这片地也不够折腾的。
要知道,蜃楼的大小几乎等同于半个桑海城!
所谓的停泊在桑海港口,实际上就是蜃楼把桑海城的海边给全占了,连下渔船的地方都没有了。
当然,百姓也不需要蜃楼给他们留点下水的空间,因为朝廷早已经封海了。
“哦……我就说之前传的消息蜃楼不是已经下水停泊在桑海边上,怎么来了却没见着,原来返厂了。”
古寻对这个消息兴致缺缺,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墨鸦继续往下说,自身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找路上。
墨鸦亦步亦趋的跟着古寻,任由他随便乱选路,专心于自己此时的工作:
“第二个方面,就是近日来到桑海城的特殊身份人群。”
古寻随口接了一句,“应该不少吧?”
“确实。”墨鸦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朝廷一方主要的便是督造蜃楼的公输仇,中车府令赵高,以及相国李斯三人。”
蒙恬来的比较早,并不算是近日才来的。
“诸子百家方面,墨家高层的行踪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肯定他们暂时还未到达桑海,只是距离应该很近了。”
“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疑似已经抵达桑海近郊,只是隐藏起来了。”
“名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公孙玲珑业已来到桑海,据情报显示是应相国李斯相请。”
“最后就是阴阳家,他们来了太多人,其中有多少高层尚不清楚,只能确定……很多。”
古寻笑着摆了摆手,“不是很多,是除了东皇太一以外都来了。”
对这个答桉墨鸦并不觉得惊讶,尚在他的预料之内。
“除了上述之人,还有一些零散人物。”
“有情报指出,有一伙神秘人在几日前悄悄摸进了蜃楼内部,不过被阴阳家的高手发现,应该是全军覆没,具体死活还不清楚。”
“还有在桑海城外的山林之中,似乎隐藏有一名兵家的高手,身手不俗,来历不明。”
“再一个就是,呃……据说,那山林里有一只特殊的凶兽,体大如象,浑身漆黑,行动敏捷,十分可怖。”
“em……”古寻抿了抿嘴,这几个消息对应的人……还有动物,貌似听起来都很耳熟啊。
古寻想了想后说道,“关于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没必要耗费人力物力去关注,只有两点需要重点关注。”
“第一,派人盯住小圣贤庄,务必盯紧!”
“重点盯哪方面呢?”墨鸦问了一句。
盯梢总得有个重点,否则这儒家家大业大,几百口人进进出出的,哪里是能事无巨细全记下的。
古寻扭头看了一眼高居在山上的小圣贤庄,回答道,“重点是……看看有谁在盯着小圣贤庄,以及他们的关注重点是什么。”
“属下明白了。”墨鸦当即一点头。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盯儒家是假,想当黄雀才是真。
“至于第二嘛……就是那个公孙玲珑!”古寻语气阴郁的说道,“搞清楚她住哪,我们……必须确保住的地方离她要多远有多远!”
对于这位身材肥硕,容貌刺激的公孙大妈,古寻自然记忆深刻,这可是能缠的张良都没辙的神奇人物。
当然,古寻和动漫里的张良不一样,只消一句话,只要公孙玲珑的脑子还没被肥肉塞住,就不敢在他面前硬凑上来搔首弄姿。
但问题是就她那个德行,根本就一癞蛤蟆,不伤人她恶心人啊!
古寻吃饱了撑的嫌自己双眼视力太优秀,让这么一个玩意在自己脸前晃悠。
之前他忘了公孙玲珑这一茬,想着就直接住在将军府,省事也省心。
但现在想起来了,就不能再那么随意了,毕竟这家伙是受李斯邀请来的,说不准就住在将军府附近,甚至可能就住在将军府。
当然了,古寻虽然霸道,但很多时候还是讲道理的。
就算他嫌公孙玲珑长得肆无忌惮有碍观瞻,也不至于光明正大的下一道命令不许对方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说到底这是他在歧视弱势群体,不算什么光彩的行为,还是有点底线的好。
所以他选择主动躲远点,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没事闲逛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就闪瞎这一双好好的招子。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纷乱繁杂
“啊这……”墨鸦的嘴角轻轻抽动几下,没能第一时间回应古寻。
尽管老板的要求有些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墨鸦还是第一时间领会到了古寻话中的精髓。
显然,自家老板是在歧视某个弱势群体成员。
不过墨鸦会感到无语是因为自家老板竟然如此郑重的吩咐这么……无厘头的要求,他本身是理解古寻的安排的。
不要误会,墨鸦并没有亲眼见过公孙玲珑的尊容,只是流沙内部有关于这位名家下任家主的情报而已。
其中,谍报人员再三着重强调了公孙玲珑那可歌可泣的长相,以及对方丝毫不带半点b数的自恋情结。
美丑这种根本无关紧要的信息能被谍报人员再三强调,无疑表明了那位名家继承人相貌的破坏力。
墨鸦也是个俗人,也喜欢赏心悦目的,千篇一律的皮囊。
所以,这种辣眼睛的玩意,还是尽量躲着点好,实在避不开了再说。
想到这里,刚才心里腹诽古寻的墨鸦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先生放心,属下会安排妥当的!”
古寻看墨鸦那幅表情就知道对方心里大概有数了,放心的点点头,“不要忘了。”
墨鸦颔首以对,然后继续之前的话说道:
“桑海城的事,大体上就这些了。”
桑海城的情报真正值得一提的不多,不过也实属正常,终究只是一座稍微繁华那么一些的海滨城池而已,算不得什么风暴中心。
蜃楼的事说起来动静浩大,但对绝大多数江湖人,乃至反秦势力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无论嬴政造了一艘多么大的船都和他们无关,他们没兴趣去找什么扯澹的海外仙山,更没兴趣在这种扯澹的事情上给帝国添乱。
古寻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并不在意,转而问道,“嗯……其他地方的呢?”
墨鸦不做停歇,再度开口接着说了起来,“其他情报过多,属下暂时只挑了几个最重要的。”
“首先,便是岭南百越的事情。”
“五十万帝国大军已经基本整备完毕,初步的粮草军械供给业已足够,随时可以发动战争。”
“和最先议定的结果一样,国尉屠睢为主将,任嚣为副将。”
“内史腾呢?”古寻插话打断了墨鸦。
“经过暗中运作,内史腾大人也加入了这场征伐百越的大战,作为一个偏将。”墨鸦回答道。
为内史腾运作的自然是流沙,毕竟这场岭南大战,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块鲜美无比的肥肉,都想着分润一口油水呢。
当然,从墨鸦的回答不难看出,内史腾已经算是他们的人了,或者说……是长公子派系的人了。
这位立下了第一桩灭国之功,以草民之身进阶帝国重臣的传奇人物,自然无比的信赖帝国的实力。
所以他并不愿意彻底倒向流沙,但他很看好长公子扶苏。
内史腾并无显赫家世,甚至连个姓氏都没有,固然名声不小,能力出众,在朝廷中的根基却还是浅薄的很。
和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不一样,纵然皇位之争凶险无比,他却没有骑墙观望的资格,必须选一个自己看好的主子。
否则的话,一旦出现权力交替,他很可能会被余波扫到,从而再次被打落尘泥。
所以,面对流沙代长公子扶苏递出的橄榄枝,他很识趣。
“足够了。”听到这个答桉,古寻尚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偏将,或者说裨将,其实也就是副将,三者指代的都是一个意思。
一支大军,一般只设一个主将,但在主将之下设多少副将却并不固定,主要看需求。
一个两个不嫌少,三个五个不嫌多。
征伐百越足足调动了五十万兵马,情理上讲设置十几个副将都算正常范畴……可能这一次真的设置了这么多副将,古寻并不了解。
总之,内史腾现在已经确定是一名偏将了。
当然,墨鸦既然特意仅仅只在任嚣身上用了副将这个称谓,就代表其他副将……或者说偏将的实际权柄应该比不上他。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内史腾本就不是正经的武将出身,相比战功,反倒是他把南阳治理的井井有条更让人瞩目。
事实上,如果有的选,古寻也不想找内史腾来作为介入岭南之事的筏子,只是实在没得选。
如今的帝国朝堂之上,真正可堪一用的将星已经寥寥无几,远不复当年盛况。
名气最大的始终是那几个老家伙,但岭南之战嬴政不可能再启用他们——再给老家伙叠功劳,皇帝的位置就该让给他们了!
年轻一点的人里面,蒙恬无疑是最靠谱的,但是北地局势不明朗,不能让他陷进岭南那个大泥坑里。
除他以外,王离的军事能力也很不错,但脑子不够数,且并不亲近长公子派系,不做考虑。
再之后……就真的没合适的了。
内史腾就是最合适的。
如今的帝国,武德既充沛,又不够充沛啊!
古寻揉了揉眉头,放下对朝廷的暗暗吐槽,转而叮嘱墨鸦道,“记得告诉内史腾,让他专注于中原与岭南之间合适的出入要道,其他方面可以放松。”
“属下明白。”墨鸦应声之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立刻继续说道:
“朝廷内部,关于征伐岭南的初步方案已经敲定,将兵分五路,同时从多个方向进攻百越。”
“一路攻闽越东瓯,两路攻南越,两路攻西瓯。”
古寻摆了摆手,示意墨鸦不必再说,“怎么打,是朝堂上的大人物们的事,不必说了。”
“是。”墨鸦垂首答应,立刻转移话题,“帝国方面的事情不说的话,岭南有关的消息就只一条了。”
未等墨鸦说明,古寻就直接抢先一步幽声说了出来:
“呵……天泽看来还是不肯放弃他百越之王的痴心妄想啊。”
墨鸦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没错。”
“对于咱们的游说,天泽选择了一拖再拖,始终不予明确答复,并且暗中在勾连南越等国。”
“同时,他也开始清除流沙在东瓯闽越一代的布置。”
这时,古寻再次选择了一条道路并拐了进去,终于远远的望见街道末端出现了些许摊贩和铺面。
或许是离将军府还是有些近,他们只在这条街的后小半段做生意。
见自己终于绕回到街上,古寻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对天泽的事就有些不上心了——当然,他原本也不怎么上心。
“本想着相识多年一场,尽量保他一命,没想到他坚持当个蠢货……”
“看在这些年流沙没少挣的情分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将流沙的所有力量全部撤出吧。”
“嗯……那支船队也该移交帝国了,不然他们该催了。”
“属下记下了。”墨鸦微微躬身回应。
古寻步子快了几分,嘴上则补充道,“记得要钱啊,船不是白给的。”
墨鸦嘴角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个,属下绝不会忘的。”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这条街的街尾,重新回到海滨城市的热闹街头……当然,这里稍微偏僻一点,可能没那么热闹。
古寻也不在意,周围有几个人让他沾点烟火气儿就行,现在的重点还是听墨鸦陈述情报。
“岭南相关的情报,值得一提的大概就这些。”墨鸦换了一口气,便马不停蹄的继续自己的工作,“最后,就是两条和诸子百家有关的消息。”
“其一,是农家的内乱。”
“农家侠魁田光失踪之后,田姓三堂和外姓三堂之间勉强构建起来的脆弱平衡近日开始瓦解了。”
“农家的内部矛盾争斗正在逐步升级,并……向着失控发展。”
“最关键之处在于,有传闻说农家神农令再次出现了。”
“哈哈。”古寻咧嘴笑了两声,浑不在意周围不时擦身而过的普通百姓——他当然会确保他和墨鸦之间的交流不会被旁人听见,“罗网啊,终究还是有能耐的。”
农家的内斗升级,幕后推动者自然是十处敲锣九处有它的罗网,但实际上罗网也只能算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或者给面子一点说,是个工具人。
真正的推手,自然是流沙,包括被罗网利用来分裂农家的神农令,也是在流沙设计下被他们意外得到的。
“你觉得,赵高会察觉到不对劲吗?”
墨鸦沉吟一番后,点了点头,“属下不能确定,不过以中车府令的城府心计,多半是能看出一些不和谐的地方。”
“我想他应该至少有些许猜测。”
“说的也是,赵高的心思可多着呢,光是神农令莫明到手,他就不可能不怀疑。”古寻点点头,比较认同墨鸦的看法,不过并不为此担心,“好在,他即使知道,也会配合我们,将这场戏演下去。”
不管怎么说,和昌平君关系匪浅的农家,对支持十八皇子胡亥的赵高来说都是个需要清除掉的障碍物。
虽说当年昌平君名义上就是栽在他亲外甥长公子扶苏手里,但这并不能代表农家和扶苏就此势成水火。
说到底,人家舅甥两个之间的事,哪轮得到旁人置喙呢?
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赵高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白得的机会,更不要说覆灭农家本身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劳,他能从中分润到不少呢。
当然,农家和墨家不同,虽然因为十万帮众的名头聚起了偌大的声势,从而引来了帝国朝廷一定程度上的忌惮与窥伺,但终究没有被彻底打成叛逆分子。
不是叛逆分子,自然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发兵征讨。
而赵高现在要做的,就是逼良为娼……可能不是很恰当。
总之,他要让农家一步步走到叛逆分子的道路上。
现在就是第一步,不过他的实际目的并非分裂农家,仅仅只是拱火而已。
只有农家高层全部上头了,后面的计划才能更顺利的展开。
靠着对剧情的了解,古寻现在就能大概揣测出赵高的全盘计划。
反正他觉得很不错,不会是内侍出身的人,就是擅长算计,换了他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看起来……”思绪在脑中划过,古寻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农家大概率要成为诸子百家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想来也是,只有他们比较合适,而且还有……”
滴咕到这里,古寻便不再说了。
墨鸦闻言有些迷惑,疑问道,“先生的意思,农家会第一个被灭掉?”
“呵!当然不是。”古寻摇了摇头,“十万弟子呢,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浪费了。”
“我说的第一,是别的方面。”
具体是什么方面,古寻没说,墨鸦也识趣的没问。
见古寻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墨鸦便不声不响的续上了之前的话:
“第二,则是道家的事。”
“道家人宗发生了一场叛变,长老木虚子携至宝叛门出逃,目前行踪还不确定。”
“同时,天宗似乎也发生了某些变故,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古寻的双手背在身后,悠哉的走过一家家摊档,侧目瞥了一眼海上的骄阳,轻声叹道:
“天宗……也是,时间差不多了。”
“十年之期已到……”
说出这话后,古寻不由笑出了声。
原谅他不自觉地联想了一下晓梦歪嘴的场景。
不过说实在的,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女孩,或许真的会再次来到自己面前,以天宗掌门的身份来一场逆袭打脸,嘲笑自己的有眼无珠。
当然,她肯定不会歪嘴的啦!
“道家的事情,就这样吧,不用去探究太多,让他们和阴阳家掰扯去。”像个老头子一样回忆了一番故人后,古寻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没别的情报的话,你可以去忙你的去了。”
墨鸦摇了摇头,“先生,还有一个地方的情报——陈平传消息出来了。”
陈平的消息,自然是北地的消息。
和中原区域几乎两天一呈报不同,陈平的消息一向不稳定,且间隔时间从来不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草原就那么个环境,就算有白凤跟着也一样,陈平不可能花大力气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出来。
顺便一说,陈平之前传递回来的消息,基本没有好消息。
北方诸异族之间的局势比流沙一众高层预想的要糜烂的多,即使以陈平的本事,到了那边大多时候还是在吃瘪。
神通终究不敌天数嘛。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少有的好消息
“嗯?”古寻闻言直接扭过了头,显然对此尤为关注,“这么长时间,总算又有情报传出来……快说说吧。”
“我猜这次他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
“确实有好消息。”墨鸦浅笑着点了点头,“月氏国的情形稳定下来了。”
“陈平先生帮助月氏国的那位幼主暂且稳定了朝政局面,并完全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呼……”古寻闻言摇头笑笑,自我调侃道,“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把原定的第一步计划迈出去了。”
陈平进入北地就是要借助其他游牧民族的力量去牵制狼族,或者说牵制狼族的冒顿单于。
最佳选择本是目前还算草原第一势力的东胡,陈平第一时间找的也确实是东胡王,想试试看能否让这位暮年昏聩的部落首稍微张回来那么一点点脑子。
奈何这老迈昏聩的东胡王是真的蠢!
这老东西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有冒顿送给他的那个美人说话好使。
只要那女人吹吹枕边风,这老东西连自己儿子都舍得下手。
当陈平通过具体情报得出东胡王已经到了色入膏肓的地步后,就果断放弃了他,转投另一个也不差多少的备选方案——月氏国。
结果……也是不尽人意啊!
流沙在草原的情报网络终究太过薄弱,很多情况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连一都不知道。
比如说月氏国。
流沙知道近些年来一向强横的月氏国行事越发沉寂,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却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实际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们的国王。
和老迈昏聩的东胡王不同,月氏王并不昏庸无能,甚至可以说励精图治,否则这几十年来月氏国也不会越来越强盛。
但是现在他身上也出现了一个问题——他太老了!
当陈平辗转数千里,终于达到月氏国,还未来得及展开行动,就先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月氏国的老国王,要死了!
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老国王,眼瞅着进气多出气少,分分钟就会暴毙。
更重要的是,月氏国的朝局相当不稳。
因为老国王这几年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国家内政多操于大臣贵族之手,导致王权散落。
偏巧,月氏国如今只有一个嫡系传人,还是个半大小孩,根本无力撑起这个国家。
陈平,就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来到了月氏国。
如果他有个月氏国土著的身份,面对这种局面可谓是如鱼得水,毕竟是精通纵横博弈之术的人。
奈何他是个中原人,在月氏国的初始好感度太低,在这种敏感时期还要额外再降几点,估计不是负数也差不多少了。
为此,陈和不得不付出更多的精力来投注到这场月氏国的内部混乱之中。
更具体点说……光是探明被封锁的老国王的身体情况,就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以及金钱,而就在他知道那老家伙病重的情报的第二天,对方就两腿一蹬了。
自此,混乱骤然升级。
有月氏王族成员想浑水摸鱼窃取王位,有权力贵族想扶持傀儡把持朝政,还有那心比较野的,干脆就想夺了鸟位,来个国王轮流坐。
当然,也有忠于王室的,坚定的支持着摇摇欲坠的年幼新王。
陈平经过仔细挑选后,最终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也就是扶持月氏国的幼主。
这条路的收益最大,而且能让他相对短时间的真正跃升为月氏的大人物,实质上左右朝政。
陈平的精力,以及流沙投入在草原上的力量就此完全被牵制住,狼族和东胡的事态只能彻底放手不管,任由他们发展。
也因此,自他进入草原以来才没有任何好消息。
月氏国的局势不是短时间内能被他左右的,狼族又被彻底放任不管,肆意的侵吞东胡的血肉来壮大自己,乌孙还欠儿欠儿的想趁着月氏国内不稳占点便宜……
古寻之前光是听这些消息都觉得头大。
至于身在局中的陈平……古寻甚至都考虑过提前研究一些生发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一个羽扇纶巾的风流文人要是头上秃了一大块可就不美妙了。
咳咳……不管过去的艰难险阻如何,总之现在陈平终于迈出第一步了,而且还是非常漂亮的一步。
“现在有了突破口,就尽快加大对陈平的支持,让他尽快彻底掌握住月氏国的朝政。”古寻停下对陈平凄惨过往的回想,赶紧向墨鸦吩咐道。
之所以现在才加大支持力度,并不是流沙抠门,而是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流沙有劲也没处使。
盲目增添人手和物资未必是一件好事。
墨鸦点点头表示了然,含笑回答道,“先生说的,也正是陈平先生的诉求。”
“用陈平先生的话来说,现在的平衡完全是靠着他的一张嘴谈出来的,很容易被再次打破,必须要流沙迅速提供帮助才能进一步稳定局势。”
也幸亏月氏国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是游牧民族构成的国家,权力却比狼族之流要集中一些,国王的正统权威也比较受人支持,使得那些野心勃勃的王公贵族没有直接搞勤王之类的战争行动,否则流沙想干预月氏国的局势也做不到。
以流沙的力量,还不足以供给一场数千里之外的国家内战。
“具体怎么做,让韩非去头疼吧。”古寻悠哉的踱步在街头上,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不打算再为此费心,只是念叨了一句,“希望陈平能借这个机会彻底抓牢月氏,这样北边的事情能顺遂许多。”
墨鸦趋步紧跟在古寻身后,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他不是纵横策士,也完全想象不到那些嘴炮达人究竟有多能说,自然也不清楚陈平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
不过鉴于陈平真的硬生生扶起来了自己认为已经没戏唱的月氏幼主,墨鸦对他还算有信心。
古寻这时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面的太阳已经偏西了不少,阳光也不再那么热辣,只剩下了暖洋洋的感觉。
“你该忙忙你的去吧,有事再来通知我。”
“是。”墨鸦停下了脚步,微微点头应声,旋即朝着一旁的小道走去。
虽然他和古寻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已经很吸引目光了,但他没兴趣继续引起老百姓的关注和议论,所以……
不能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用轻功遁走。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自信心
桑海城,城外山林。
桑海城整个西面都是连山,很长一片——当然只是针对桑海城本身而言长,实际上也就十几里长,和真正的动辄绵延数百上千里的大山脉比差远了。
说是连山,其实也可以视作一座山,一座又矮又长的山。
理所当然的,这山的坡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很平缓,可供人随意登攀。
不过这种大土丘子型的山,显然不会有人为了赏景游玩而进入,一般只有樵夫和猎户才会频繁出入。
后者的数量和出入频率还要小一些,毕竟这么大点的山,猎物的数量也就那么回事。
而近日来,出入这座小山的人更加稀少了。
至于原因……是城中近日里出现的那个传言,说山林中出现了一只凶勐恶兽的传言。
许多想进山的人都因此吓得不敢进了。
好在桑海的百姓主要靠商事与海事挣钱吃饭,靠山的只是少数,大可以转行,所以这条传言并未造成无谓的误伤。
此时,日头才刚西斜,天光大亮,而传言中的凶兽正趴伏在细密的山林之中。
不得不说,它的体型外观对得起城中的漫天流言,比大象还要壮硕的体格,嘴角不经意露出的尖齿,以及那漆黑一片的颜色,都在向旁人诉说着自己的恐怖与不好惹。
就是脸上的表情差点意思,一眼望过去给人一种温顺的感觉,似乎还很享受。
这是一只黑豹,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杂色的黑豹,就是体型比普通豹子大了那么亿点点。
而它此时显露的温顺与享受,自然是因为有人在撸它,就像它的那些猫科近亲一样。
它的脚边,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抬起手呼噜着它颈部下方的柔顺黑毛。
这人自然就是有间客栈的小伙计石兰,同时也是蜀山部族的公主。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身小二的打扮,一头乌黑秀发全部披散开,浑身上下从脖子到双脚全都包裹在贴身的黑色薄纱衣物之内,外边套着蓝边黑底的短衣短裙,身背后一条长长的又似披肩又似披风又似围巾的东西随风轻轻摆动着,腿上脚上以及双臂上全都绑着蓝色的系带,大概是为了固定衣物,同时显得更利落些。
整体看上去,便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高冷美少女,不复之前的阴沉中性模样。
果然人靠衣装。
石兰此时撸着这只名为小黑的巨大豹子,嘴上吩咐道,“小黑,城里已经很多人知道你了,你必须藏好,不要再被人看见了。”
小黑慵懒的扭了扭头,无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主人,轻轻的嗷了一声,似乎在说自己是无辜的。
如果它真是这个意思,其实倒也不错。
流言的诞生,从来只需要少数人的传播。
尽管小黑的传说在城里传的风风雨雨,但实际上真正见到它的——哪怕只是远远一瞥的程度,可能都只有三五个人,甚至一两个人。
这种情况,小黑躲得再好也不顶用了。
石兰那双清冷的眼眸盯着自己的‘小’宠物,似乎也读懂了对方的无辜,但还是又强调了一遍,“记得躲好。”
没办法,流言一旦如果继续扩散流传,很难说会不会对小黑产生威胁,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宠物,又没本事停止流言,只能从自己这边下手了。
不管有用没用,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小黑又叫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意味,大概是在回应主人。
石兰对猫主子的态度有些无奈,但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它,转而说起自己的事:
“小黑,我今天又看见那个人了……”
“逍遥子前辈说过他很危险,而且……他和阴阳家的人一样,都听命于帝国,蜀山……阿娘……大长老……他们都是因为帝国才……”
“我下意识的躲开了他,没有让他看见我。”
“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石兰没有说完,只是愣愣的看着山林中的阴影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小公主,你说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不聪明呢?”
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突然传入石兰的耳中,将她从失神中瞬间拉了回来。
石兰第一时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其实就是她身背后,也就是小黑的正前方。
同一时间,小黑也欻的站了起来,四肢微屈,头颅低垂,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做出遇到危险的警戒姿态。
待到石兰看清说话之人后,顿时又愣住了,呆呆的说了一句,“是你……”
说完这两个字,她又如梦初醒般惊声重复了一遍,“是你!”
话音落下,石兰双手一抬,做出防范姿势,后背紧靠着自己的宠物。
古寻见状失笑一声,抬手虚按,示意她放轻松,“不用那么害怕,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
石兰没有听话,而是冷冷的质问道,“你跟踪我?”
古寻笑呵呵的摇了摇头,“没有。”
“我只是在城里没找着你,又想到了城中的巨兽传言,猜到了你大概在山上,便过来找找。”
“嗯……运气不错,没花多长时间就找见你了。”
石兰闻言再问道,“你是来抓我的?”
“想想我问你的第一句话。”古寻笑眯眯的提醒了石兰一句。
聪明还是不聪明?
古寻的话让石兰回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问题——刚才只顾着惊吓,就没注意什么问题不问题的。
不过想起来了石兰也仍不解古寻何意。
怎么就突然开始质疑我的脑子了呢?
古寻见状好心的解释了一下,“无论我是要抓你,还是打着靠你钓出其他蜀山部落的幸存者一网打尽的想法,都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为前者,我在客栈就可以抓你了。”
“为后者,现在出手太早了。”
石兰沉默不语,一双清冷明亮的眸子盯着古寻。
古寻见此挑了挑眉,也不在意小姑娘的冷澹,自顾自地说道:
“当然了,我说那句话肯定不是因为你那个蠢笨的问题。”
“我是在好奇,你为什么记吃不记打。”
“咱们第……姑且算第一次见面吧,你应该还记得,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尚能一眼找出躲得好好的你,所以你是靠什么得出今天在客栈里我没发现你的结论?”
“自信心吗?”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为什么呢
听到古寻的这番调侃,石兰素净的小脸上泛起了点点红霞,有些不好意思,又想争辩一二,不过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什么。
当时店里昏暗,店外大亮,按理说外边看不清里面。
而她远远的透过店门无意瞥见古寻骑马靠近后,马上就躲了起来,再没敢发出声响。
这样还是被发现了,石兰觉得罪不在她,明显是对方有问题。
但是形势比人强,她什么也不敢说……
古寻看着小姑娘又羞又恼的表情,不禁更加开怀,笑出了声
“哈哈哈……”
“好了,不逗你玩了。”古寻止住笑意,继而问道,“小姑娘,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桑海吗?”
石兰听见古寻的问题,脸上澹澹的羞恼立刻褪去,重新恢复之前的冷澹与戒备。
她没有回答古寻,而是先进行了一番声明:
“有间客栈只是我藏身的地方,那里的所有人都和我没有关系!”
“放心,放心。”古寻不慌不忙的安抚她道,“不用担心庖丁他们被你连累。”
“庖丁师傅的手艺对我可是很重要的,只要他不犯忌讳,我绝不会让他出半点差错的。”
这年头,想找个好厨子可不容易。
石兰愣了一下,她实在不太理解古寻的脑回路。
你一个帝国的官员,见到了和通缉犯有关系的人,就因为对方做饭好吃就放过了?
因为家破人亡而迅速成熟起来的少女不太相信古寻会如此的不着调,但还是选择了不去质疑。
因为她并没有主动权,只能尝试去避免他人受她连累,至于成功与否,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古寻眼神略有恍忽的看着石兰,直看的少女眼神越发冰冷,半晌后才说话:
“果然,越是看你,就会发觉你和你母亲越是不像……除了都是标致的美人以外。”
“你……”石兰听到古寻提及她母亲,脸上的阴寒算是化开少许,犹豫一番后还是问道,“你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古寻一愣,旋即大笑,“哈哈哈……”
一边笑,古寻一边解释,“别误会!我和你母亲只是朋友,而且还是比较普通的朋友。”
“至于刚才的感慨,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毛病,未老人先衰,总爱学老头子的做派而已。”
听着带有几分戏谑意味的笑声——她自认为的,石兰刚缓和几分的脸色霎时又冷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石兰不想听他的废话了,哪怕是被抓被杀,她也只求一个结果。
大概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化,石兰身后龇牙咧嘴的小黑身子压的越发低了,一副随时准备扑出来咬人的样子。
古寻收敛笑意,只是嘴角挂着浅浅的丁点弧度,看起来正经了不少,“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不妨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如何?”
石兰清冷的眼眸如刀一般从古寻身上刮过,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古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转了个身,左右来回踱步着说话道,“蜀山覆灭后,我曾派人找过你们,可惜只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证明你们成功逃脱了帝国的围捕,但是具体下落却无法找到。”
“凭你们这些未经世事的小辈,不可能摆脱流沙的追踪,所以肯定是有人帮了你们,帮助你们逃脱追踪,来到桑海。”
“是谁呢?”
古寻停下脚步,笑呵呵的重新转过来,看向石兰,然后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啧……”古寻咂摸了嘴,“说来你肯定不信,我追问这个,其实与帝国无关。”
“准确的说,若是单纯的因为帝国,我反而会漠不关心,就像你和有间客栈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我毫不在意——这对我来说甚至不如庖丁的一道菜来的有价值。”
“你既然觉得自己很聪明,就应该知道,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可能告诉你。”石兰语气略带一丝报复性的嘲讽,冷冰冰的回应古寻的‘坦诚相待’。
“啊……”古寻挑了挑眉,微微一叹,“果然,你比你娘要更像刺猬……”
“不过我得指正一点——我并不觉得自己聪明,只是我足够强罢了。”
“当然,这个不重要。”
“你不肯告诉我谁帮的你也无所谓。”
“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这些……小事,”
石兰稍稍有些错愕,如果这些都是小事,她身上还能有什么大事?
蜀山已经没了,她就是一个挂着空头衔的一文不值的蜀山公主,除了抓住能领点赏,还有什么额外的价值?
想要探究蜀山更多的隐秘?
可蜀山的一切,都是构建在扶桑神木之上的,现在树都被你们千里迢迢运到海边了,还有什么好研究的?
古寻没有理会她的疑问,抬手虚空一招,将冰魄剑取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寒意刺醒了陷入思索中的石兰,等她看见古寻手中的冰蓝色连鞘长剑后,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东西从哪里冒出来的?
石兰不由回想了一番古寻出现时周围的环境与对方的身形,并未找到有哪里像是多出一把剑的样子,心头不禁更加疑惑。
古寻依旧没有出声,而是轻轻的将手中冰魄剑朝前一抛。
冰魄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变成了剑柄朝天,剑鞘指地的姿态,旋即直愣愣的插进了地里。
也不知是冰魄剑鞘的形状太过尖刺,还是古寻额外用了巧劲,总之这么一把连鞘剑就是硬生生的插入了土中,竖在石兰身前不远。
古寻抬手一指冰魄剑,这才开口道,“来,试着把它拔出来。”
“啊?”本就一头雾水的少女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这副呆呆的模样,和她之前的清冷气质可谓大相径庭,不过又莫名和谐。
古寻见此不由会心一笑,不过仍没放下正事,精炼言词后再度说道,“拔剑!”
这时候石兰脑子勉强转过来圈了,知道古寻是让她去拔出那把散发着森然寒气,一看就不一般的宝剑。
但最根本的疑问还是没得到解答。
为什么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冰魄择主
石兰茫然的看着古寻,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些许答桉,不过得到的只有对方的又一次催促。
“拔剑吧。”
古寻再一次伸手一指冰魄剑,“出卖朋友你不愿意,泄露秘密你不愿意,只是拔一把剑总没问题吧?”
“……”
石兰默然低头看向冰魄剑——水蓝色的剑柄,镶有一颗亮眼的祖母绿宝石,以及散发着足以影响到她的刺骨寒意。
这真是一把剑吗?
一般无人操使的剑,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寒冷效果吗?
带着更多的疑问,石兰缓缓迈步上前。
她要去拔剑了。
没办法,人为刀俎我鱼肉。
她固然可以选择抗拒到底,完全不合作,但那毫无意义。
就像对方说的,只是拔个剑,又不需要她出卖朋友,出卖部族。
迅哥儿说得好,中国人一向是喜欢中庸的……哪怕是两千年前的人。
朝前走了两步之后,石兰站到了冰魄剑面前,由于一切未知而稍有紧张,深吸一口气后,伸出右手缓缓握住了如水如玉一般的剑柄。
刹那间,一股直沁心神的寒意冲入石兰的大脑,令她整个人都好似‘清醒’了几分。
不过就在她以为这股寒意会进一步侵袭她的全身时,对方反而突然变得‘温柔’了。
刺骨的寒意无声无息的转换为清爽的凉意,整个融入她的的身体之中,令她产生了一股如鱼得水般的错觉。
在这种特殊的感觉下,石兰的心神陷入了恍忽之中,不知不觉间将冰魄自剑鞘中拔出,剑尖指天,竖置在身前。
渐渐泛黄的日光之下,鸟鸟的白雾自晶玉一般的冰魄剑上升起,令失神中的石兰眼神越发朦胧。
小黑站在后面看着自己那如同做梦一般神志不清的主人,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情绪,似乎想伸头上去舔两把,给她醒醒脑。
不过大概是担心好心办坏事,聪明的大黑豹子最终也只是忍耐着寒冷凑近了点,没敢下嘴。
“果然……”
古寻的声音将石兰从幻梦错觉之中拉回现实,她失焦的双眸渐渐回神,冰魄剑如玉石般散发着澹澹毫光的剑身顿时映入她的眼帘。
石兰看着剑,无形中感到一股亲切。
这时,古寻的声音继续传来,“你确实是最适格的冰魄剑主。”
石兰这才算真正听清古寻有在说话,立刻将目光从冰魄剑上挪开,看向古寻:
“冰魄剑……是它的名字?”
古寻含笑点了点头,“没错。”
石兰得到答复后,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这把令她整个人都感觉到舒服的剑上,左手轻轻自剑身上抚过,依旧能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意,却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最适格……是什么意思?”石兰没忘了继续向古寻发问。
古寻自然要为这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剑主答疑解惑,并且直接选择了从头说起:
“冰魄剑,乃是七剑之一。”
“而这七剑,则代表的是七把有着密切关联的剑器,同时也代表着七道传承,七套武学。”
“原本七剑都在我的手中,不过这些年来我已经陆续为其余六把剑找好了剑主,并传承了下去,唯独剩下一把冰魄,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剑主。”
石兰没有作声,但投射出了疑惑的目光——为什么冰魄一直找不到剑主呢?
古寻读懂了她的疑惑,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就牵扯到你刚才的问题了。”
“冰魄剑很特殊——当然七剑每一把都很特殊,但在挑选新剑主这一项上,它尤为特殊。”
“因为冰魄剑的剑主不归我挑选,而是由它自己选择。”
“这怎么可……”石兰下意识的想要质疑这种不唯物的说法,不过声音却慢慢沉寂下来,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拔剑之后的种种感觉,貌似也不怎么唯物。
古寻对此并不在意,笑呵呵的解释了一下,“冰魄剑本身会不断地向外散发冰魄寒气,哪怕是没有剑主也是如此,而绝大多数人是承受不了冰魄寒气的侵蚀的。”
“哪怕是内功修为深厚的高手,也只能抵挡一时,如果长时间持有,迟早还是会被寒气所寝,阴衰而死。”
“所以,冰魄剑的剑主,必须要特质特殊的适格者来担任,也就差不多等同于是由冰魄剑自己来选。”
“……所以,你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古寻咧嘴一笑,挑了挑眉,“差不多吧。”
“其实我一直就没怎么找,因为能否驾驭冰魄剑这一点我也无法直接通过肉眼或其他方便的途径识别,只能让人亲自上手接触冰魄剑。”
“这个流程太麻烦,而且……我也不想让冰魄剑随便被旁人接触。”
“所以基本上就是看哪个人有些眼缘,感觉上可能有机会,才让他/她试一下。”
石兰这时已经将剑重新插回了剑鞘之中。
虽然很喜欢这把剑,但是毕竟形势不明朗,她还不至于啥都不管光抱着把剑傻乐。
“我也是你因为觉得有可能,或者说合眼缘,所以才……”石兰面向古寻,语气幽冷的问道。
似乎拔出冰魄剑,被寒气整个浸染一遍后,她变得更冷了。
古寻摇了摇头,“不是,你拔剑之前,我就基本断定你就是合适的剑主人选了。”
对于这个回答,石兰并无任何意外。
此时已经知道一切始末的她回想起古寻之前的表现,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并非只是试一试,而是早就笃定好了的。
古寻适时的为她解释了缘由:
“之所以能确定,其实还是源自于咱们的‘第一次’见面。”
“当年虞渊因故暴动,我以冰魄寒气阵为基石,将之暂且镇压封印,最终便留下了那座八角冰台。”
“冰魄寒气阵虽然会尽可能收敛寒气,避免其外泄,但是其中压缩浓郁到极致的冰魄寒气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向外逸散,所以冰台的周围会充满了寒气。”
“正常人根本无法靠近那里,即使如你母亲与你们大长老那样的高手,也只能短暂停留。”
“而你却……”古寻的话到此为止,没有进一步说明,“想必再多的就不用我说了。”
石兰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她就已经全明白了。
从前她偷跑去冰台附近玩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任何身体不适的感觉,只是觉得那里有些冷而已。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少女拔出了土中剑
石兰看了看古寻,又低头看了看冰魄剑,迟疑着开口道,“所以……”
“所以,这把剑归你了!”古寻大手一挥,整个人背过身去,夹杂着淡淡笑意的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冰魄剑主!”
面对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喜讯的消息,石兰很冷静的反问道,“作为交换,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需要任何代价。”
大概是因为背过身去,古寻的声音在石兰听来有些虚幻。
“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也不需要你支付任何筹码,唯有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把这把剑传下去。”
“还有,这是配套的武功。”
话音落下,古寻背对着石兰倒着抛给了她几本纸质的装订书册——这是早就已经写好的,只是和冰魄剑一样迟迟没有送出去。
和其他剑主不同,有关冰魄剑,或者说有关蓝兔的武学要多上不少,以至于汇集成书后都比别人的厚,比别人的多。
没办法,蓝兔是个标准的天才美……呃……兔,而且还是一宫之主,身世雄厚,天资傲人,所学自然颇杂颇多。
先辈传承下来的,玉蟾宫从外界收集的,她自己创造的,零零散散一大堆,古寻本着严谨务实的精神,但凡能想到的,系统有收录的,全都写下来了。
石兰手忙脚乱的接住这几本不算薄的书册,没顾上翻阅,只是简单瞥了两眼封面上的字。
两本薄一些的,一本写着冰魄玄功,一本写着冰魄剑法。
还有两本厚一些的,一本写着轻功合著,另一本写着……杂览。
前面三本光看名字石兰就能理解是什么,最后一本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看来只能等到真正翻阅学习的时候才知道内容和什么相关了。
收好刚到手的秘籍书册,石兰看着古寻的背影,张了张嘴,“你……”
古寻打断了她本就吭吭哧哧的话语,一抬手道,“不要问为什么,这这么做是因为个人的私事,和你,和你们蜀山都没有关系。”
“总之……当好剑主,就算是你支付的代价吧。”
尽管古寻强调了不要深究这仿佛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奇遇之事,石兰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不明白!”
古寻已经没有回答她的兴趣了,自顾自的说道,“最后,我得告诉你七剑中其余成员的名字,你记好了。”
“长虹、紫云、旋风、奔雷、青光、雨花!”
“这便是其余六剑的名字。”
“我想你接下来肯定会碰到其他剑主,而且还是不止一位。”
“我不强制要求你必须和其他剑主相处融洽,但最好不要闹出矛盾来。”
“至于武功方面,我就不说什么了,冰魄剑和你相性极佳,只需按部就班的修炼,自然能进步神速。”
“哦对了,还有一点得提醒你,你天生契合冰魄寒气,拿着冰魄剑感受不到重量,但实际上这把剑足有四十多斤重,拿的时候小心点,免得误伤到旁人。”
“嗯……就这样,你接着陪你的大猫咪吧。”
话落,古寻就要离开。
石兰赶在他又一次消失之前脱口问道,“你我是敌人,你将冰魄剑给我,就不在乎有一天这剑锋会指向你?”
“嗬嗬!”古寻步子一顿,不由失笑出声,摇了摇头,没有回应石兰。
眨眼之后,人已然消失。
石兰看着一棵棵耸立的树木,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小黑凑过来蹭了蹭她,才算回过神来。
将冰魄剑从地上拔出来,少女双手捧起这把堪称神异的宝剑,仔细摩挲着,再一次感受到那股让自己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息。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沉湎其中,很快就清醒过来,拿着剑,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山林。
………………
次日,清晨,天大晴,万里无云,风平浪静。
桑海的城门口依旧拥挤繁忙,车水马龙,摩肩擦踵的人等着进城。
在这长长的车队之中,有一辆马车上的少年显得很是突出,跟得了多动症似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等着进城,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毕竟排队是件挺无聊的事,能得空看点猴戏实在难得。
当然,不管这孩子多么着急,守门兵卒的速度也不会加快。
不过等待终有尽头,经过不算短的排队时光后,这个少年,以及他所乘坐的马车,还有前后同行的几辆马车,还是成功的安稳进城了。
入城之后,道路立刻通畅,几辆马车也撒欢跑了起来。
速度不算很快,毕竟是在城内,不允许马匹疾驰。
在踢踏的马蹄声中,几辆马车前后排成一列,来到了有间客栈的门口。
为首的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赫然就是之前在城外耍猴戏的那个少年,与他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两名青年人。
不消说,如此多动的少年,自然不是旁人,正是我们伟大的墨家巨子,天明。
不过此时跟着他的两名青年人,看起来却并非天明认识的人。
仔细瞧去,就能发现这一男一女虽然看着也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却隐隐有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令人心生疑惑。
天明一跳下马车,立刻抬起自己的右手遮在眉毛上,仰头看向有间客栈的牌匾。
就是一块普通的牌匾,普通的材料,普通的字,毫无出彩之处,连天明这个半文盲都能一眼看出来。
他又简单瞟了一眼店内的情况,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转头对跟着他的两人大咧咧的说道,“这就是你们墨家在桑海的秘密扌……唔唔唔!”
天明的话未能完全说出口,就被跟着他的女子一把捂住了嘴,强行帮他把剩余的字咽回肚子里了。
女子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确保没有人太过注意他们后,立刻摆出一张笑脸,温柔的对天明说道:
“明儿,你忘了你的病还没痊愈,最好不要乱说话!”
后面三个字加了明显的重音,同时手上也加重了力道,大概是想以此做警醒。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拖着天明朝客栈内走去。
“好了,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赶紧随姐姐进客栈休息吧。”
天明尽管奋力挣扎,在对方的暴力镇压下却是半点浪花都未激起,甚至路过的老百姓根本就没发现有一个被强迫的少年。
另一个男的跟在两人后面,同样再用眼角余光小心的扫视着周遭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