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闰年
紧跟着历师长老的话,兵主不客气的下起了逐客令:
“虽败犹荣,依旧是败了。”
“趁还有命,赶快离开六贤冢吧!”
兵主长老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说话虽然一点不中听,可确实都是好意。
可惜这份好易,胜七二人并不愿意领。
稍微缓过劲的吴旷强撑着开口回应道:
“不!我们还没有被击倒。”
“不倒,便不算败!”
说着话,吴旷强忍着伤痛,松开胜七独自站稳,重新摆出迎战姿态。
胜七打着颤挺腰站直,拔出插进地里的巨阙,跟着附和道,“之前各位长老说我们撑不过一招,但现在已接过两招。”
“我们还没倒下,还可以继续接受考验。”
“无论多少招,只要还能站起来,回归农家的决心就不会改变!”
胜七的决心很坚定,可惜规则不是他说了算。
回归农家的考验,并无太多明确的规则,所以……六大长老拥有最终解释权。
他们可以将规矩定成只要失败考验就会终止,也可以定成只要没死考验就能继续。
全看他们心情。
这一届的历师长老性情刚正,揉不得沙子,规矩定的比较严苛,且兵主心善,不愿胜七二人无辜枉死,也有心劝退。
因此……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历师一口回绝了胜七的决心,打算强行劝退二人。
眼见大哥的嘴炮不起效果,自己二人就要上岸失败,吴旷赶紧补位。
动之以情不起效果,那就来晓之以理吧,试试看学术讨论有没有用。
“日作夜息,是阵法的
“随着日夜交替,阵法内的四时之气不断逆转轮换,从而多出一倍的变化。”
听到吴旷品出了加入日作夜息后的地泽大阵的些许特点,历师长老好像真的起了些兴致,开口问道:
“你是何时发现的?”
吴旷扭头看了一眼胜七,“在大哥提到了颠倒二字的时候。”
接着他继续阐述道,“二十四节气看似将四季做出了平均分配,但实际上并非每个节气都是相同的,尤其是结合日夜的理念后。”
“昼夜,并不相等。”
“其中,一年之中有一天白天最长而夜晚最短,同样有一天白天最短而夜晚最长。”
“夏至和冬至,便是阵法的关键!”
“分守夏至和冬至,引夏荣和冬灭彼此冲击,从而将阵法的伤害降至最低……”历师微微颔首,“所以你们才能撑过这一招。”
“确实不错。”
兵主这时却捋着胡须,突然开口呵斥道,“胡闹!”
“冬夏二气彼此相冲,稍有差错,你们就会心脉摧折,当场暴毙!”
兵主长老还是那么嘴硬心软,他真的……
吴旷和胜七闻言对视一眼,不觉都笑了一声,而后吴旷回应道:
“我们的实力虽比不过白起,可有一点比他要强。”
“我们是两个人,他只有一个。”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们也能一起扛!”
“多说无益,按照先律,伱们的确已经败了。”历师长老不咸不淡的打断了兄弟俩站在世界中心展现爱的施法过程,但似乎又被说动了,改口道,“可那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倒有几分农家弟子该有的模样。”
“看在这句话的份上,我还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
历师长老的话语中隐含着唏嘘和感慨。
自从侠魁田光失踪,农家内部分裂后,他们六个从外界接收的信息就少了许多,但多少还是有一些。
也足以让他们知道如今的农家成了什么模样。
他们六个还是堂主的时候,农家内部可不存在如此尖锐的矛盾。
曾经的江湖
因此见到胜七二人的兄弟同心,尤其是他们俩还属于重归于好的情况,就让历师长老不禁唏嘘了。
如果农家内部也能重归于好就好了。
简单的感慨过后,历师长老的注意力重归考验之上,向胜七二人发出了一个询问:
“我问你们,何为六贤?”
吴旷立刻给出标准答案,“六贤分别为司掌兵杀的兵主,司掌历法的历师,司掌百草的药王,司掌耕种的谷神,司掌水利的禹徒,以及司掌音律的弦宗。”
六贤有名,也就是六大长老的名。
这都是基础常识。
历师微微颔首,“历代长老舍弃帮派职位和世俗生活,传承的不但有这六贤之名,更有六大绝学!”
“六大绝学?”吴旷有些懵。
这六大长老修行的武学还有特殊之处?
历师的声音解答了他的不解:
“推算历法,观察星象运转而领悟的步法!”
这对应的是长老历师,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身上萦绕起漆黑的真气,隐隐浮现出象征烈山堂的三簇云朵。
“凝聚兵杀之术所创的霸道剑术!”
接着是兵主长老说话,不知从那掏出来一把黑铁宽刃大剑,朝地上一插,身上萦绕着翠绿真气,身后浮现出代表蚩尤堂的一对牛角。
“尝遍百草,通晓药理,锤炼出百毒不侵的体质。”
药王长老起身开口,掌中握着一把材质不明的药尺,周身缠绕着殷红真气,身后出现代表神农堂的草药图纹。
“用镰刀收割谷物时感悟出的迅疾刀法!”
谷神长老起身开口,挥舞起一柄硕大镰刀,身上涌现出土黄真气,身后出现代表着魁隗堂的麦穗图案。
“水滴石穿,无孔不入,由此生发出的不周断掌!”
禹徒长老起身开口,双掌在身前飘逸揉动,带出残影,周身散发出森寒冰蓝真气,身后出现代表着共工堂的水利机械。
“五弦琴中参悟指法而创出的点穴绝技!”
最后的弦宗长老起身,怀中抱着一把琴,指尖掠过琴弦带起阵阵鸣音,身影被亮白真气包裹,身后呈现出代表着四岳堂的音律循环符号。
“我等苦心数十载,将这六种武艺磨合到地泽阵法中,终将阵法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胜七二人脸色微变。
本以为加入日作夜息的地泽大阵就是极限,没想到还能更强!?
这是谁的创意?
历师长老抬起手,指缝间夹着两颗珠草:
“若要重回农家,便将这两颗谷粒种到你们对面的神农像下!”
说完,他反手甩出了两颗珠草。
胜七两人慢了半拍,没能直接截住珠草,只能反身去追,在入口附近各自捏住一颗。
老刀子嘴兵主跟着开口,“此次不再有一招之限,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胜七二人自然不会退缩,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紧接着,胜七毫无不犹豫的将自己手里那颗珠草丢给吴旷,而吴旷也很配合的接住。
看来他们俩是打算打个配合,由胜七主攻打开局面,吴旷伺机完成任务。
这无疑需要两人相互之间足够信任,毕竟主攻手的危险度,远比伺机者要高的多。
恰好的是,现在他们两个就有这个默契,而且还是刚刚久别重逢,正值情感最饱满的时候。
一挥巨阙,做好进攻准备,胜七高喝一声,“来吧!”
六大长老闻声,也各自摆出了准备动手的姿态。
当然,他们六个还是不会亲自下场。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只是在考验,不是要杀人,没必要损耗他们本就不多的精力体力亲自动手。
只是这一次,他们确实要动全力了。
胜七二人一前一后,同时冲向对面的神农像。
同一时间,赤青黄蓝黑白六色真气神光汇聚于六贤冢中心,风暴再起,剧烈的罡风形成了厚厚的风障,坚不可摧。
胜七二人毫无反抗之力,一个照面就被直接逼退,踉跄着步子差点没站住。
这强大浑厚的气劲让胜七不由暗暗咋舌。
但,不管对手再强,他们俩要做的也只有冲向彼方。
没有犹豫,胜七立刻再次发动强攻,同时提醒对头,“跟紧我!”
这是让吴旷躲在他身后,由他主抗压。
吴旷没有拒绝,这是战术安排,不是逞能的时候。
完成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紧接着,胜七一声怒吼,赤红的巨阙剑气撕开罡风,冲进了地泽大阵中心。
吴旷紧随其后,也钻了进去。
然而这一次进入阵中,两人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
上一次的地泽大阵也很强大,也给他们造成了难以言说的巨大压力,但至少他们还可以保持稳定来从容应对,就像处于风暴的风眼之中一样。
可这一次,强大蛮横的真气风暴直接填满了所有空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风眼,一切都暴露在流转变幻的四时之气下,无时无刻不处于攻击之中。
两人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加,甚至许多不同的伤口连结到一块,看起来就像一处。
他们现在就像在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不过,这还只是疥癣之疾,小问题而已。
真正要命的是六大长老后续的攻势。
谷神长老
胜七二人还被强力的真气高压牵制着,根本无力对抗这些刀气。
即使能,他们也会选择正面对抗。
他们已经受了伤,只有一战之力,不宜早早消耗力量,必须静待时机。
然而周围的真气风暴还在不断撕扯着二人,这种情况下想躲避谷神长老迅疾凌厉的刀气,无疑是件难事。
胜七靠着巨阙之霸道,尚有余裕,剑法轻灵的吴旷就有些手忙脚乱,难以为继了。
经过一连串的闪躲后,他终于还是躲不开了。
就在吴旷心中暗道不好时,胜七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强行接下了这一招。
然而气劲不足的他,哪怕倚仗巨阙也被刀气直接击飞,连带着吴旷都没躲掉。
好在,两人终究没有因此受伤。
然而其他长老并没有给他们喘息之机。
“看招!”
豆腐心的兵主长老真动起手也是一点不客气,一脚将大剑踢起,伸手接住后双手并用,甩手就是一剑纵劈。
翠绿的巨大剑气撕裂沿途的一切,朝着二人直扑而来。
兵主还是厚道的,只出了一剑,角度也不算刁钻,还提前发出了提醒。
不过此时的胜七二人,仍旧是应接不暇啊。
身形都还未稳住的二人无从躲闪,胜七连提气都来不及,只能用肉身举着巨阙硬抗。
六大长老此时气机相连,这看似只是兵主的一剑,实际上却等于六大长老一同挥出的一剑。
巨大的剑气推动着胜七,在地砖上不断磨擦后退,吴旷试图在后面帮助胜七一起抵抗,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两人一前一后被退出去十好几步远,人都快离开地泽大阵的范围了,胜七才算强撑一口气偏开这一道剑气,重获喘息之机。
胜七此时不由以剑杵地,才能勉强站住,紧接着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团淤血。
他之前受了伤没好利索,然后和阿赐打了一架,伤势复发。
然后伤势还是没好利索,就又来了六贤冢,再次负伤。
现在再次强行抗压,替吴旷承担了大部分攻击,可谓是伤上加伤加伤加伤。
也得亏他天生神力,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否则这会儿就是不暴毙,也差不多交代了。
“大哥!”
吴旷见状却是忍不住担心的叫了他一声,大概是想劝他调整计划。
“不碍事!”
胜七一把抹掉嘴边的鲜血,并不打算改变计划——他没的改!
这是他认为,也是吴旷认为唯一可行的计划,否则两人不会瞬间达成默契。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还没死,计划就不能中止!
阵外,六大长老并没有给两人更多商议的时间,历师和弦宗也出手了。
他们两个的攻势就不像谷神兵主那般直接明了了。
他们俩操控着日作夜息,操控着地泽大阵变化最频繁的两处节点,同时也是大阵的开始和结尾,阵首和阵眼。
他们俩的攻击,会直接反应到地泽大阵之上。
四时之气立刻开始最剧烈的变幻流转,大阵之内的真气风暴越发无端与凌厉,不断压缩着胜七二人的生存空间。
胜七只能尽最大努力,勉力支持着,等待着。
等待唯一的时机出现。
幸好,禹徒和药王两位长老没有也配合着发动攻击。
幸好,历师和弦宗的攻击让大阵的变化越发迅速。
终于,胜七等到了机会,等到了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是现在!”
伴随着他一声断喝,胜七完全舍弃了防御,任由所有攻击肆意侵害,用尽全力斩出一道鲜红剑气,硬生生从内部撕开了密不透风的强硬风障,给吴旷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吴旷一直躲在胜七的庇护下积蓄力量,等的就是这一瞬间,整个人紧随剑气之后,就要冲出大阵,直奔神农像而去。
六大长老见状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真让他们抓住机会了!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一千四百六十一分之一
面对即将冲出地泽大阵的吴旷,谷神长老
不过一直养精蓄锐,积蓄力量的吴旷并没有被谷神长老的攻击逼退,手中寒蝉连连挥动,挑开所有刀气,继续前冲。
但他的速度还是稍微迟滞了一下,而这时候,禹徒长老的也发动了攻击。
一只由水蓝色真气构成的庞大手掌,呼啸着正朝吴旷拍了过来。
禹徒长老一直没有动手泄劲,此时正是气势最足的时候,这一掌的力量也远超谷神长老的匆忙两刀,吴旷难以抗衡,整个人直接被逼退。
眼瞅着吴旷就要被拍回来,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就要浪费,胜七急忙进行补救。
他也是完全豁出去了,彻底不考虑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把抛起巨阙,抬脚全力一踹,怒喝一声:
“上剑!”
巨阙破空飞出,胜七则彻底失去一切抵抗能力,完全暴露在地泽大阵的真气罡风之下。
不过他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在巨阙的强力掩护下,吴旷强行撞碎了禹徒长老的不周断掌,终于冲出了地泽大阵,一头扑向神农像,反手甩出了掌间的两枚珠草。
“成功了!”
见珠草入土,吴旷立刻高声喝喊,意思是提醒六大长老赶紧收手。
他大哥现在可是裸装硬抗地泽大阵,天晓得能撑几口气。
六大长老也很讲武德,考验既然完成,立刻就撤功收手,各自重新盘坐回地面。
吴旷蹬墙翻身一跃,收剑归鞘跳回六贤冢中央,胜七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拽回插进山壁里的巨阙。
而后胜七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副要当场暴毙的模样,幸亏吴旷及时搀住,没让人彻底瘫倒。
看着中央圆台上的胜七二人,历师长老
“很不错,你们发现了。”
吴旷抬头看向历师,回应道,“是的,虽然只有一瞬间。”
“确切的说,是在一千四百六十一次攻击中,你们只有那一次机会。”历师纠正了吴旷的说法,使之更为准确。
吴旷点点头,颇为感慨道,“秦一统天下后,颁布颛顼历,但农家先祖早就发现了天地时辰的另一种规律。”
胜七此时挣扎着勉强站起身,声音虚弱带着颤音的跟着说道,“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五之后,会有一次三百六十六!”
简而言之,就是四年一闰,所以历师说是一千四百六十一次攻击只有一次机会。
“地泽二十四虽然精妙,但它受法于自然,也就必须遵循天地的规律,即便是神农先祖,也不能违背。”
“这的确是地泽阵法,唯一且必然存在的弱点。”历师长老叹声说道。
地泽大阵无论如何运转,这每四年一次的闰日,都是无可避免的不协调之处,也是必然存在的破绽。
无论怎么改进阵法,都无法消除。
兵主跟着问道,“你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这一点的?”
吴旷和胜七对视一眼后,有些惭愧的回道,“其实……这只是我们的一次冒险猜测。”
“六位长老多年来不断磨合,彼此之间的实力已经非常接近,但无论如何,武艺的根基不会改变。”
“历师长老在诸位中功力最强,亦是整个阵法的驱动者……这也正和历师的身份。”
关键在于历师,所以他们就往历法上猜测,却是很冒险。
但成王败寇,既然成功了,那就没得说。
“既然答案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猜测就不冒险。”历师如是回道。
兵主却摇着头道,“即使伱们的猜测没错,也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承担那一千四百六十次攻击,来为另一人争取到那唯一的机会。”
他的意思是,太冒险了。
在他们六个全力施为的地泽大阵坚持一千四百六十次攻击,和寻死的区别已经不大了。
事实上,要不是他们六个并不想杀人,胜七这会儿绝对已经躺地上有进气儿没出气了。
兵主虽然自己性子很狂野,但对这些后辈弟子,却总是不希望他们冒险。
对于兵主的……姑且算批评,胜七言辞决绝的回道:
“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我也会用自己的身体当作桥,让我的兄弟走过去!”
这话说的很是振聋发聩,再加上胜七现在浑身上下遍布的伤痕,几乎快被染成血人的模样,更是有说服力。
令一旁的吴旷,眼眸闪动,无比的感怀。
可惜感人的戏码还没持续多久,胜七一口气喘不上来,腿脚一软差点又要直接扑街。
吴旷赶紧上前给他扶住。
这一次,胜七暂时是站不起来了,只能拄着巨阙勉强不倒下。
不过这一幕兄友弟恭的和谐场景,还是让六大长老看的不住点头。
对于六个快入土的老头而言,他们现在吊着一口气,想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农家重归正常。
可惜……他们恐怕未必能看到这一天了,哪怕新一任的侠魁即将诞生。
裂痕的产生只需短短一瞬,而弭平往往需要很久。
而他们已经太老了,老到仅仅只是调动真气发动一下地泽大阵,就让他们深感疲惫,彷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吴旷见胜七情况稳定后,突然回身朝着历师长老单膝下跪,行了个大礼:
“晚辈感谢各位长老!”
胜七闻言一愣,历师则淡淡的反问道,“何谢之有?”
“如果
“既然我们获得了
历师轻抚长须,微微颔首,“是的,从那时起,你们就已经恢复了农家弟子的身份。”
他的性格一向刚正不阿,过关就是过关,不过关就是不过关,根本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多给胜七他们一次机会。
哪怕那话正说在他心坎上。
虽然在
这其实
这只是农家弟子再次找回身份的考验,不是选拔新侠魁,根本不可能要求他们
能撑住一招就算成功,否则的话不如废了这条规矩——摆明了就不想让人家回归农家嘛。
话说到这儿,原本还不明白情况的胜七也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去了。
这
“长老们是为了将地泽二十四真正的精髓传授予我们兄弟二人,才给了这
说着,兄弟俩再次向六大长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接着二人起身,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也是他们冒险进入六贤冢的另一个目的。
“各位长老,弟子另有一事想问,还请不吝赐教。”
“何事?”
“弟子想请问,六位长老是否清楚,上一任侠魁田光的下落?”
听到这个问题,始终云淡风轻的历师长老,终于露出了一抹惊诧。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找他们六个老家伙问田光的事。
历师摇了摇头,“田光侠魁失踪于陈郢之乱后,我等对此也毫无了解。”
听到这个回答,胜七二人心里一凉,但尚可接受。
毕竟按照吴旷从罗网那里弄来的情报来看,田光并非失踪于大泽山,六大长老本就不太可能了解几百里外的事情。
不过没有收获,还是让人难免泄气。
而这时,历师长老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在陈郢之乱前,侠魁曾来过六贤冢。”
胜七二人目光骤然一亮。
历师长老继续说道,“那次见面,与他后来的失踪是否有关我等并不清楚。”
“他那时来,只是因为心中对陈郢之乱抱有很强烈的疑虑。”
“疑虑?”吴旷不解的看着历师。
“嗯……他觉得昌平君的决定太冒险了,觉得在陈郢掀起叛乱,太冒险了。”
陈郢之乱是昌平君仔细策划过的,但这个仔细,说到底也就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某种意义上,算是昌平君临时起意了。
他进入秦国官场十几年,为的可不是在陈郢掀起一场叛乱。
只是,他原本的目的已经来不及完成了,或者说是无法完成了。
他希冀的是借助自己在秦国内部的能量,来左右秦国的局势,来遏制秦国的东出。
结果在嬴政彻底上位,执掌大权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限制住这位野心勃勃的秦王,甚至连稍微迟滞秦国东出的脚步都做不到。
眼瞅着家国将亡,他只能选择孤注一掷。
如果陈郢之事成功,李信大军遭遇重创,秦国肯定要休养生息几年,那楚国就还有机会。
他确实是在冒险,也不得不冒险。
因此,田光尽管对这个计划充满了疑虑,却也终究没能阻止它的实施,只能尽全力协助昌平君……然后把自己搭进去。
扯远了,书归正题。
历师接着说道,“他无法阻止昌平君的决意,只能提前做好一些安排,作为保险,如果他出了意外的保险。”
胜七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默然。
确实,他们的侠魁最后真的出了意外。
短暂的感慨过后,胜七立马追问道,“请问长老,侠魁他做了什么安排?”
“一共两件。”历师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回答道,“其一,是如果他死了,就由我们六个代为发出神农令,以合适的方法决出新一任侠魁。”
“这一件,因为他的失踪,连带着神农令丢失而无疾而终了。”
有神农令在,加上田光的提前安排,他们六个老头可以负责遴选新一任的侠魁。
但是没了关键的圣物神农令,六大长老也就只是坐在枯冢中等死的老头而已。
哪怕农家分裂至此,他们也无能为力。
“而
“那……”吴旷有些犹疑的看着历师。
他想问,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机,他们俩又是否是合适的人呢?
历师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知道现在是否合适,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时间未必是合适的时间,但人,他觉得相对还是靠谱的,既然如此,就干脆卸下这个担子吧。
农家的围未来如何,他们六个老家伙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
大泽山外围的山林中,甲胄整齐,带着虎头面具的百战穿甲兵正在巡视。
按照王离的指令,百战穿甲兵正在包围整个大泽山。
当然,现在大部队还没彻底跟上来,外加上还得修筑大营,所以只是一股先头部队进行前期的排查扫荡。
一旁的树丛中,龙且三人小心的隐蔽着自身,悄咪咪的观察这些百战穿甲兵的士兵。
“前后有序,分合有度,金鼓铃旗,各按其法……果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英布看着那对整齐有序的士兵,不由感叹了一句。
龙且小声跟着附和道,“看这情况,若我们贸然出手,纵然伏击成功,恐怕也会被援兵截住退路。”
虽然来东郡之前他整合了一些楚国旧部,扩充了队伍,但跟足有三万的百战穿甲兵拼,多少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人家哪怕只是一股先头部队,都有上千人,跟他手底下的士兵总数差不多。
他如果想出手尝试吞下这支先头部队,就必须保证能摧枯拉朽的击溃敌人。
可惜,龙且没这个把握。
别说他现在手底下都是缩水迷你版的腾龙军团,就是真正全盛时期的腾龙军团,面对帝国的王牌部队也不占任何优势。
打不了一点。
季布点头应和道,“兵不入险地,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虽然敌人很强大,但打,是必须要打的。
百战穿甲兵摆明了要封锁整个大泽山,乃至清理整个大泽山,他们这一伙弟兄已经全被套进去了,无论如何也得抗争啊。
三人正打算研究研究怎么干他娘的一仗,突然天空之中升起一团隐约的火红亮光,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炸响,以及尖锐刺耳的鸣音。
他们仨没有
这种声音,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传讯信号。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百战穿甲兵内部的信号,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
警告?集结?求援?
都有可能。
实际上,咱们国家古代的历法,一般都是闰月,也就是根据朔望月制历,并不会四年一闰日。
比如说秦朝用的颛顼历,就是十九年七闰,闰的是月不是日。
一个标准回归年是365日5时48分46秒,比365天多出大概四分之一天,所以阳历四年一闰日。
而阴历以朔望月计,一个朔望月为29日12小时44分3秒,一年十二个月下来是354天多点,比回归年差11天左右,就是大概三年一闰月。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王离
不过对他们来说最严峻的问题不是信号的含义,而是它传来的方向——那是之前乡民藏身,现在腾龙军团占用的山洞。
龙且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各自心里都有数了。
恐怕是藏在山洞那边的弟兄出事了。
不管那边的弟兄是怎么暴露的,他们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救人。
这时候,一名腾龙军团的士兵匆匆赶来汇报:
“报!”
“曹咎副将被人包围了!”
三人并不意外,只是脸色很难看。
传讯的士兵继续说道,“先前有一队秦兵搜到了藏身的山洞,曹咎副将撤退不及,担心暴露踪迹,赶不及上报就决定动手截杀对方,没想到还是有所疏漏,被敌人发出了警讯。”
这名士兵被派来的时候,曹咎还没有暴露,他只是被派过来禀报龙且,曹咎打算动手这件事。
不过敌人的示警信号既然响了,就代表曹咎的截杀行动失败了,那就干脆一并说明。
听完汇报的龙且没有犹豫,立刻下令,“准备集结人手,尽快救人吧。”
这件事一点不能拖,否则他们要面对的秦兵会越来越多。
………………
与此同时,另一边百战穿甲兵的大营之外,钟离昧骑马匆匆赶来。
当然,他的目标不是王离大营,而是已经在大营外等着他的章邯。
钟离昧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王离大营附近,就是得到了章邯的传召。
看见章邯之后,钟离昧立马喝住奔马,接着翻身下马行礼:
“章邯将军!”
老实说,他不太清楚章邯把他叫来这里是干什么。
按照之前的讨论,王离虽然是帝国上将军,但对他们未必抱有善意。
章邯是打算和对方接触一下吗?
章邯回身看向不远处还在搭建的营寨,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问了一句:
“你了解王离吗?”
钟离昧果断摇了摇头。
章邯赶在他说话前打了个跟着他的手势,然后就朝着王离大营。
钟离昧见状立刻跟上,然后才继续回答道:
“我只听过这位帝国上将军的名号,没有见过他,也不曾了解他。”
在得到古寻的提拔前,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不得志中层军官,是帝国军方的绝对边缘人物。
他这样的人物,整个帝国多的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当然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但对王离这种家世显赫的上将军,和老百姓区别不大,双方很难有什么交集。
章邯听完后一笑,“等下你就能见到他了。”
两人很快来到大营门外,章邯大概是提前派人知会了百战穿甲兵,有一名士兵正等待营寨外。
王离大军初至,虽然都撒出去一股先头部队开始清扫附近区域了,但营寨其实还没修好,刚建了个雏形。
用来给士兵勉强落脚没问题,可是并无任何防御能力。
正常来说,王离不会搞这种莽撞的操作,不过他现在面对的局势很特殊,就没必要太谨慎了。
这里是帝国的地盘,他的百战穿甲兵唯一的敌人是农家,但农家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敢来主动进攻他的部队。
更不要说农家的人现在还在内斗,根本无暇他顾。
他大可以让手下慢悠悠的修建营寨。
不是王离轻敌,实在是敌人不上台面。
江湖人怎么能和帝国的职业士兵相提并论呢?
说好听点,农家叫江湖大帮,说难听,农家就是乌合之众,实在不值一提。
中军营帐内,王离麾下的副将正在跟他汇报之前派出去的侦察部队的状况,主要就是说一下曹咎那伙人。
王离的目的只是净空区域,没想到还真能堵到叛逆分子,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白来的军功,是多是少都不嫌弃。
听完汇报的王离正要下令,一名士兵走了进来,禀报道:
“上将军,影密卫章邯将军求见。”
“哦?”王离抬起头,目光从手中的地图移开,有些意外的嘀咕了一句,“还挺快的嘛……”
接着对士兵喊了一句,“请他进来吧。”
等士兵出去了,王离对着副将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也退出了营帐,只剩下王离一人等待章邯到来。
很快,章邯和钟离昧就穿过了简陋的大营,来到了中军营帐。
见到来了两个人,王离有些意外,他刚才没多问,还以为就章邯一个人你。
“这位是?”
钟离昧抱拳一礼,自我介绍道,“末将钟离昧,参见上将军大人。”
“哦,伱就是钟离昧啊!”王离颇为感慨的念叨了一句,同时走到了钟离昧身边,“我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号,追风弧箭对吧?”
“正是末将。”钟离昧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王离笑了笑,“我之前还想把你调到我手底下呢,可惜国师大人慧眼识人,让他抢先一步,哈哈!”
“不错,确有帝国军人的风采!”
王离的态度很客气,语气也很自然,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疏离的意味。
这让钟离昧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王离的态度会更疏远一些。
而且王离给他的感觉也很不错,就像是一个标准的军功贵族,有傲气,也有礼节,而且还有属于军人的刚强与硬派。
总的来说挺合他的胃口。
不过他倒不至于因此就放下对王离的警惕。
章邯这时笑着说道,“此前,正是钟离昧负责押送荧惑之石。”
钟离昧闻言急忙告罪,“末将无能,弄丢了……”
王离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荧惑之石丢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反而是件好事,能让他对农家更无顾忌的动手。
他自然不会因此去责怪被古寻看重的钟离昧,也就没必要让对方把请罪的话给说出来。
王离目光转向章邯,语气有些微妙的问道:
“说起荧惑之石的事,我听说……影密卫和罗网在东郡发生了一些摩擦?”
“是有一些误会,没想到上将军都知道了,真是见笑。”章邯不动声色的回答,并没有袒露实情。
王离闻言冷哼一声,言语之间竟然在偏向章邯:
“哼!我们都是上沙场的军人,干的是刀头舔血拼命的活儿……”
一边说话,他一边走到营帐内摆的青铜装饰物旁边,气哼哼的一巴掌拍在上面,“我最恨这帮文臣躲在咸阳隔岸观火,却还喜欢指手画脚。”
对于王离这番说辞,章邯二人心中都有疑惑,不过都没表现出来。
章邯带着笑迎合了一句,“说的不错。”
王离继续抨击,矛头更是直指罗网首领赵高:
“尤其是那个赵高,不过是给皇帝陛下掌管出行车马的侍官,得了些恩宠,哪儿比得了你我出生入死,靠一颗颗人头积攒起来得军功封赏!”
这话一出,钟离昧不由低下了脑袋。
他是在绷住自己的表情。
人家章邯将军是草根出身,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确实是自己一点一点积攒功劳,可你王离……
你咋不说你对军功没有兴趣呢?
章邯嘴角的笑容也有点走形,好在还看不出问题,点头回应道:
“战时自然军人为先,现在帝国一统天下,难免更重文治。”
“罗网现在真是如日中天,旁人……不得不避其锋芒啊!”
章邯说这话的表情很微妙,像是在向王离传递某种态度。
王离见状露出了一个同样微妙的笑脸,似乎接收到了章邯所表达的态度。
总的来说,就像是达成了某种朋友交易。
“你放心,在东郡这块地盘上,我说了算!”
“更何况,战争现在还没结束嘛。”
王离这话更显得两人像是达成了交易。
钟离昧看不太懂什么情况,好在这个场合也轮不到他这个小虾米开口说话,不懂就不懂了。
王离接着一拍章邯肩膀,似乎两人关系已经很亲近的样子:
“章邯老弟,可有兴致一起来欣赏一起狩猎?”
“狩猎?”章邯露出不解之意——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
王离找到了什么动手的目标吗?
王离哈哈一笑,简单解释了一句,“手下人刚刚发现的意外之喜!”
“来!”
说完,也不给章邯二人回答的机会,直接迈步朝营帐外走去。
章邯自然不会拒绝,招呼钟离昧一起跟上了去。
………………
山林之中,大批的百战穿甲兵正在集结,而他们所前往的目的地,此时已经围聚了不少士兵。
龙且的副将曹咎正带着几十个腾龙军团的士兵缩成一团,全力防守。
除了防守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人数差距过大也就不说了,对面还是都是弩手。
而他们因为意外被围困,作为骑兵连马都没了,最多算个重甲步兵。
山林地形,他们拿头和强弩手拼。
幸亏他们中的不少人配备了大盾,否则连守都没得守,闭目等死就完了。
即使如此,面对百战穿甲兵连绵不绝的箭雨,曹咎手下的士兵也在不断减员,估计撑不了多久。
帝国的王牌军都有军纪严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等强军的固有特点,但和黄金火骑兵,平阳重甲兵不同的是,百战穿甲兵的装备,尤其的精良!
他们装备的都是公输家族精心设计制造的最新型的强力手弩,拥有携带方便,连续发射,配套箭支轻巧易携带等诸多优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高端强力装备。
当然,威力是一等一的,造价也是一等一的,否则整个帝国也不会就供养这么一支三万人的强弩部队了。
百战穿甲兵打仗,只要到了正面歼灭战的时候,几乎都能够摧枯拉朽的迅速消灭敌人——如果不能的话,那情况很可能会反过来。
现在就属于他们在摧枯拉朽。
更要命的是,更多的百战穿甲兵士兵正在赶过来。
好在这时,曹咎的援兵也赶到了。
龙且、季布,以及英布三人各率一队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插入百战穿甲兵的军阵之中,靠着出其不意直接撕裂了他们之间的勾连,乱了他们的阵势。
这让曹咎的压力骤减,但还是无法脱身。
面对强弩兵,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后背直接暴露给对方跑路。
想逃,除非有人断后。
但他们的人手压根就不支持这种操作。
龙且三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中,是有人负责直接凿进百战穿甲兵军阵最深处,将曹咎换出来的。
他们三个的个人武力突出,只要赶在对方大部队增援抵达前让曹咎安全撤出,断后的人就能自己突围。
这件事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争分夺秒,所以……英布主动领下了这个任务。
行动开始后,他直接一马当先穿插进敌军包围中心处,
他率领的士兵则冲出了一条暂时的撤退通道。
“快走!我来断后!”英布翻身下马,立刻对曹咎喝道。
“英布将军!”
曹咎却有些犹豫。
断后本就是最危险的事,何况是他面对的还是强弩兵。
但时间一点耽搁不得,英布立刻催促,“赶紧走!执行命令!”
“……将军保重!”
话说到这儿,曹咎也不再犹豫,立刻跟随着大部队撤离。
战场时机瞬息万变,他多废话两句,可能两个人都得折进来。
英布则挥舞着两把短戚,直接杀进了重新合围上来的秦兵之中。
强弩兵确实很麻烦,好在这里是复杂的山林地形,他有周旋的余地。
以目前敌军的数量,只要等上一时三刻曹咎他们完全抽身,他也就可以撤了。
龙且他们的计划并无问题,但他们有计划,百战穿甲兵也有。
不远处的山坡之上,王离骑着马,居高望远的观察着战场的形势,身边还有章邯和钟离昧。
看见英布等人冲阵救人,王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章邯二人看着自己不久前刚结交的盟友陷入险境,心中各有盘算。
章邯主要考虑的是,王离带他们俩看这一出,是否有特殊意味——虽然章邯并不觉得王离能这么快就知道他们和龙且等人达成了暗中的交易。
想了想,他主动开口道,“这是楚军……他们正在突围。”
王离听到章邯的提醒,笑意更甚,并不见任何急躁,“鱼饵挣扎得越激烈,就越能引起大鱼得注意,不是吗?”
这一切本来就是他故意安排的陷阱。
实际上百战穿甲兵的大部队早就集结过来了,只是一直保持着隐蔽,装作援兵未至的样子。
否则的话,就会吓到躲藏在暗处的大鱼。
区区一个曹咎,他都不认识,无论抓了,还是杀了,都差点意思。
白捡的军功多少都不嫌弃,但如果可以,王离自然想要更多。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围猎行动
而随着英布入阵,曹咎脱身,也就代表着王离等待的大鱼入彀了。
大量的百战穿甲兵立刻自周遭涌出,以最快的速度堵住了刚刚被英布等人冲开的口子。
曹咎倒是及时被救出去了,没有完全深入敌阵的季布和龙且抽身也不难,唯一的问题就是英布麻烦大了。
王离贪功,却又不一味的贪功。
对于围捕难度较大的龙且季布,以及价值不大的曹咎,他都适当的放了水,而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相对好抓的英布一人。
这使得英布几乎没有脱身的希望。
被大量的强弩手围住,就算这里地形复杂,他也很难突围。
在军阵之外的偏僻一角,一名腾龙军团士兵正在悄摸摸的押送白屠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曹咎动手之前,就安排人把白屠转移了。
可惜这片区域很快就彻底乱成一团,押送的士兵只能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开敌人行进,速度非常慢。
直到现在,总算快要脱离危险区域了。
而就在这时,危险盯上了他。
一名百战穿甲兵静悄悄的从树上摸到了白屠和押送士兵附近,找准目标后立刻射箭攻击。
腾龙军团的士兵反应速度不满,
百战穿甲兵见状从树头一跃而下,侧身飞踹在对方的大盾之上。
腾龙军团的士兵被踹了个趔趄,却没有弄掉手里的盾牌,也没有摔倒在地,反而立刻顶盾冲锋发起反攻。
然而只是被捆住双臂,腿还能动的白屠却抓准了时机,从侧面冲过来撞在了他身上。
这一下腾龙军团的士兵彻底失衡,不由得侧倾倒地。
尽管他
白屠见腾龙军团的人死了,却扭头就跑,似乎没认出百战穿甲兵。
而这名百战穿甲兵也很奇怪,从敌人手里救了个俘虏,却坐视对方逃走。
另一边,逃出生天的曹咎很快和龙且汇合。
龙且见状就要下令发信号通知英布撤退,却见麾下的士兵打出了敌人大部队增援抵达的手势。
龙且见状急忙朝敌方军阵核心处一看,果然,敌军肉眼可见的增多了。
“帝国援兵!”
“不好,英布!”
增援一到,英布逃不出来,他们也没能力救,人可就要折里面了。
季布此时也已赶过来和龙且合流,面对眼下的状况,尽管陷进去的是自己的好兄弟也还是做出了最冷静的判断:
“敌人大幅增援,已经把他撤退的路线完全截断了。”
“我们必须赶紧撤退!”
“那英布将军怎么办?”曹咎一听急眼了。
英布是为了救他才陷进去的,现在直接把英布放弃掉,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季布和龙且也不喜欢抛弃战友——当兵的没几个喜欢干这种事,但是行军打仗,不能感情用事。
现在最合理的选择就是赶紧撤退,否则他们也可能搭进去。
“英布身份特殊,敌军大部队围困,定然是为了捉活口,咱们只能回头再计较救人的事了。”季布立刻回应了一句。
“全军撤退!”龙且跟着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以英布的本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被当场杀死,最多就是被擒。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没必要现在用几百人的性命去赌。
………………
山坡之上,看着一点点缩小的包围圈,以及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的英布,王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时候,一名看起来像是副将的人走了过来,向王离汇报道:
“禀上将军,最新的一批部件已经全部入库。”
百战穿甲兵打起仗来摧枯拉朽是真的,但是烧钱也是真的烧钱,军中各种机关造物都需要随时维护保养,还需要大量的箭支供应,对后勤供给十分依赖。
比起其他部队要奢侈的多,哪怕是同为王牌军的黄金火骑兵和平阳重甲兵也远远不及。
王离平时作战最关心的也就是补给的问题,听到这个消息点了点头,“很好。”
接着他给介绍了一下身边的章邯:
“这位是影密卫的章邯将军。”
看来汇报消息的人并不是寻常军士,否则王离不必特意给他介绍章邯。
对方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
“末将,军械督造营赵部。”
章邯一听眼神不由闪了闪。
这个名字,他不久之前可刚听过,没想到这一次大泽山之战,军械坊的大将竟然亲自来负责百战穿甲兵的军械供给了——虽然被称呼为大将,但军械坊的主事官,其实军职级别并不高,连校尉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个军侯。
不过这活儿油水极大,是肥缺中的肥缺,给个将军都不换的那种。
当然,想坐稳这种重要职位,背后必须有大靠山。
这赵部的靠山,显然就是王家。
王离似乎察觉到了章邯的微妙反应,立刻喝退了赵部:
“下去吧,别扰了我们的兴致。”
赵部应了一声后,就行礼退下了。
章邯的注意力由此转回了被包围的英布身上,装作刚认出对方的样子,惊讶说道:
“这是……楚国雷豹军团的英布?”
“哈哈哈,老弟好眼力。”王离笑着赞叹了一句。
正常来说,很难有人一眼认出英布,除非以前就认识他。
楚国都灭亡快十年了,雷豹军团的名头都要烟消云散了,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军团长。
要不是楚国当年是灭在王家手上的,往里也不会那么快确定英布的身份。
章邯闻言很谦虚的回道,“上将军过誉了,我是因为不久前和他打过交道,才能这么快认出来他。”
“哦?”王离闻言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是什么事啊?”
“农家抢夺荧惑之石,他也是帮凶之一。”章邯直言回道。
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而且王离虽然看起来不知道,但到底知不知道,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嗯……”王离听了回答,冷笑一声,“那倒是正好了,果然是条大鱼,还有意外收获。”
“传令下去,我要活的!”
传令兵领命下去,而英布的状况,其实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一开始他还能主动进攻,杀了不少敌人,但是现在已经被逼的缩在射击死角里动都动不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他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
大泽山核心,炎帝六贤冢外。
以田言为首,农家的一众人就要正式进入六贤冢,在六大长老的见证下遴选出新一任的侠魁。
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胜七和吴旷两人却先一步从六贤冢中走了出来。
两人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尤其是胜七,整个人都成的红色的了。
这一幕直接把所有人都看愣住了。
这两个货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田虎心里涌现的
他早早的就派人把炎帝六贤冢附近给围起来了,没听说手底下的人上报说有人闯入啊?
紧接着再出现的念头就是高兴。
这俩人突然冒出来搅局,对自己说不定是件好事呢?
侠魁之位丢了,自己貌似也不可能更糟糕了吧?
尽管脑子并没有灵光到该怎么利用这一点,但不需要理智的田虎还是做出了下意识的行为。
伸手一指吴旷,怒喝道,“吴旷,就是你假扮的老金!?”
“隐藏身份多在我身边混了这么久,果然有心啊!”
说完,他也不给人家回应的时间,立刻又把矛头指向了身边不那么忠诚的忠犬:
“田仲,他能混成你共工堂的总管,你不会是他的帮凶吧?”
田仲赶紧为自己解释,“二当家,我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他心里现在也是打鼓打的厉害。
‘金先生’就是吴旷这一点,他确实不知道,田虎无论如何怪罪不了他。
但‘金先生’可是罗网的人。
尽管他很严谨的从来没有直接和‘金先生’,也就是吴旷明说自己是罗网的人,吴旷接收到的命令也只是潜伏进农家,并未明说田仲是罗网的人。
可吴旷但凡脑子没问题,都不难看出这一点。
田仲有信心田蜜不敢背叛罗网出卖自己,对易改头换面隐藏身份的吴旷可没信心。
他要是把自己卖了,那可就万事大寄了。
不过吴旷这时候却上前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不知道的。”
吴旷为田仲开解,一是因为对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二就是为了在田虎身边留下这个罗网的暗桩。
暴露在明面上的暗桩,就不存在任何威胁了,留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能坑田虎一把。
别浪费嘛。
田仲不清楚吴旷什么想法,但也知道对方没憋什么好想法。
但是这个关头,这都不重要了,他急忙出口指责吴旷:
“金先生……不,吴旷,伱藏的够深啊!”
田虎跟着应和道,“你们两个都是农家的弃徒,为什么会从六贤冢里出来?”
他这会儿也是一点不讲究了,直接把吴旷也给打成弃徒了。
亡者归来的吴旷人身份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不该直接被打成弃徒。
听到田虎质问,胜七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他们俩正想说这一茬呢,没想到田虎主动帮他们提出来了。
胜七抱着胳膊上前,脸上挂着难得的笑意:
“我们已经通过了六大长老的考验,恢复了农家弟子的身份。”
“你们通过了六大长老的考验?”听到胜七的回答,司徒万里
他和胜七二人没仇,但是这俩人和朱家走的亲近,他们回归农家,难保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司徒万里对局势的判断,永远最为精准,也最为快速。
吴旷很惬意的回答道,“很艰巨,说来侥幸。”
田虎没司徒万里那个脑子,但他现在就是不带感情强搅屎,所以立刻跟着质疑:
“放屁!”
“长老们的考验难如登天,你们俩两嘴一张,说说就……”
胜七很不客气的直接打断了田虎,“不信,你就自己进去问问六大长老。”
说着,他还做了个请的姿势,给田虎气够呛。
但是田虎让噎得也无话可说。
其实司徒万里的质问,也只是下意识蹦出来的,回过神立刻就不纠缠了。
这事没什么扯谎的余地,六贤冢近在眼前,进去一问真相自明,实在没必要质疑。
田言开口缓和了一下田虎的尴尬,“不必质疑,他们必定是通过了考验,否则也不会活着走出六贤冢。”
司徒万里现在一切紧跟田言,立刻跟上附和,“的确,如果他们有所欺瞒,肯定会被长老们击毙于冢内。”
实际上,他们俩的话都不成立。
六贤冢是农家禁地,但并没有明令指出,擅闯禁地的农家弟子会死。
杀不杀人,也是个比较宽松的不定量。
况且通往六贤冢的甬道特别长,胜七二人也有可能只是在甬道里躲了一会儿,没有真正深入面见六大长老,自然也不会被对方惩处。
不过说的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说不说。
心里危机感飙升的田仲这时也赶紧凑到田虎身边劝慰他:
“二当家也无需着急,此间曲折可留待新任侠魁继任后,再行定夺。”
田仲这话明显不是偏向田虎,而是偏向田言。
尽管他不愿意,或者说不敢贸然倒向田言,但是危机感上头,还是忍不住向对方靠近了一点,以免遭到针对。
田虎原本还不怎么生气,听了这话却是怒从心头起,握着虎魄剑的手捏的吱吱作响。
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侠魁这两个字,更不能听的,就是侠魁行使权力的字眼。
田仲这算是完美踩中了他的雷区。
看来吴旷的突然现身,对田仲的刺激有些大,都有些昏头了。
………………
炎帝六贤冢外,鬼谷纵横正在骑马赶来。
一道身影却拦在了他们两人的必经之路上。
有胆子拦鬼谷纵横的人不多,其中在大泽山,又神出鬼没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韩信。
他永远是那幅熬了三天三夜的萎靡样子,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丧气的感觉。
但当你真正在意他的存在后,却又很难忽视他身上的莫名压力。
鬼谷纵横喝住马匹,卫庄先开口,冷笑着问道:
“你似乎总能找到别人?”
韩信耸了耸肩,平淡的回应道,“我喜欢搜集情报,而重要人物的下落,恰恰就是最不可或缺的情报。”
“阁下此来又有什么目的呢?”盖聂切入正题道。
韩信没有回答,伸手摸出了一卷信笺,甩给了盖聂。
盖聂借助展开一看,立刻知道了对方的目的——是来给他们传递一份情报的。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齐聚六贤
“你去烈山堂检查了了田猛的尸首?”
盖聂看完信笺上的内容,立刻抬头问了一句。
韩信点了点头,摊手回道:
“即便是两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恐怕也很难注意到所有的细节。”
“是章邯让你去调查的?”卫庄紧跟着问道。
韩信再次点了点头,“不错。”
卫庄追问,“你怎么想到告诉我们?”
韩信扭头看了一眼炎帝六贤冢的方向,然后转正含笑回道,“两位正打算去见见那位农家大小姐吧?我想这些消息会有些用的。”
卫庄眯了眯自己的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看来,伱知道的不少?”
韩信耸了耸肩,“我受命来这里,总要把事情处理的尽善尽美。”
“当然,我只是个小人物,有些事我不该管,所以……我将情报交付二位,由你们定夺。”
“呵,你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小人物‘了。”卫庄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韩信对此不置一词。
盖聂这时朝韩信点头致意,“多谢。”
“希望盖聂先生能向墨家等诸位,转达我的善意。”韩信闻言回应道。
盖聂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韩信嘴角笑意更甚,抬手一抱,“告辞!”
说完,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盖聂二人也不废话,纵马约过韩信,继续朝炎帝六贤冢而去。
………………
炎帝六贤冢外,气急败坏的田虎眼睁睁看着自己试图搅浑的水恢复正常,恼的牙根痒痒。
但他再虎,也不敢贸然和所有人对着干,只能恨恨的甩了下胳膊,然后静待局势的进一步发展。
田言没有理会气的咕咕叫的田虎,侧目瞥了一眼依旧被看押着的田蜜,
“如今田蜜勾结罗网,阴谋构害农家证据确凿,胜七堂主和吴矿总管又恰好重回农家,自当重掌魁隗堂。”
田虎一听这话,立刻又开始作妖了。
要说田言的安排其实没什么问题,既然胜七二人重归农家,身为魁隗堂主的田蜜又出了问题,让这两位老领导重新上位也是合情合理。
唯一的争议就是田蜜的背叛,还不能说是真正的证据确凿。
不过这只是小事。
但对于现在一门心思不带感情强搅屎的田虎来说,一切话语都能成为他攻讦别人的把柄。
“阿言,你好缜密的心思啊!”
上来先是一段阴阳怪气。
“没想到,为了侠魁之位,你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完自己大侄女,田虎矛头立刻转向胜七二人。
虎哥虽然说自己不需要理智,但这个时候意外的还是有一些政治头脑的,抓住了真正关键的一个点。
“你们两个特意在这个时候返回农家,到底抱着什么目的!?”田虎伸手一指二人,发出了质问。
不等二人辩驳,他又进一步诘问道,“你们是不是打算回来报仇?”
“我大哥的死,是不是你们做的!?”
一通操作十分流畅,当然,内里根本毫无逻辑支撑。
胜七回来是不是复仇还用问吗,人家一直说的都很清楚。
田虎自己之前都没怀疑对方——因为他没那个能力。
胜七是很强,和田猛之间孰强孰弱也很难说,但他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干掉田猛。
更不要说他的武器是巨阙,再怎么也不可能不留任何痕迹。
就算有假扮金先生的吴旷协助也不可能。
毕竟田猛又不认识金先生,不会被对方暗算到。
但这笔明显不是胜七的账现在扣到他的头上,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对于江湖人而言,一个人是否做了某件事,最重要的不是他是否有这个能力,而是他是否有这个意愿。
换言之就是动机比证据更重要。
胜七有充足的杀害田猛的理由,这就足以田虎以此为由,强行搅浑水了。
对于这份指控,胜七本人并不是很在乎,但还是回应了一句:
“如果可以,我是完全不介意自己亲手了结这段恩怨的。”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我确实想杀田猛,但这事不是我做的。
田虎闻言却是不管不顾的就要拔剑动手。
老子才不管是不是你干的,反正现在需要是你干的。
况且胜七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也让本就一肚子火的田虎火冒三丈。
田言此时却
“这件事不是他们干的。”
田虎闻言还真就忍住了动手的欲望,不过也抓住了话头,逼问道:
“你说不是他们,那是谁害死了大哥?”
“我现在就要一个答案!”
“否则的话,你有什么脸面接替大哥,又有什么资格继任新一任的侠魁?”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田虎现在无疑就是抓住了自己那千分之一的一得,成功架住了田言。
虽说突然就要人家给个确切回答的要求有些不讲道理,可这也是田言无可推卸的责任。
于私,田言有责任找出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给烈山堂上下一个交代,否则她堂主的位置坐的确实有些不正。
于公,她想继任侠魁,就有义务彻底查清堂主被杀案,给整个农家一个交代,否则,这侠魁的位置她也坐不稳。
尽管田虎现在完全不清楚自己大哥的死究竟是什么人所为,但是如今农家内部风云突变的局势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基本的判断——这件事很复杂,非常复杂。
田言不可能轻松的解决这件事,哪怕想找个替罪羊都不容易。
最直接,最公认的凶手是鬼谷纵横,你想办法抓去吧。
你要是真能做到,这侠魁的位置给你坐也是应该的。
对于田虎的刁难,田言态度淡定,目光轻飘飘的移向了田蜜,和对方对了一眼后收回。
田蜜却不由得浑身颤了一下。
她有预感,自己很可能要被当作替罪羊了。
她有心为自己辩驳,但……又能说什么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加上黄泥巴糊裤裆,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解释?
解释又有什么用!
下一刻,田言的话头果然开始指向田蜜背后的罗网:
“我之前曾和鬼谷纵横有过会面,他们告诉我一件事。”
“每一把剑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痕迹,尤其是那些青史留名的剑器。”
“而那天,在烈山堂,他们在尸体上就发现了一种很特别的剑痕,那痕迹来自于罗网的一名天字一等杀手——属镂!”
“属镂?”田虎闻言眉头一皱,嘀咕了一声,“那把吴越名剑?它竟然在罗网的手里?”
“我怎么没听说罗网还有这么一个天字一等?”
田言解释了一句,“我此前也没有听说过,这是鬼谷纵横最新得到的情报。”
“那……”田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田虎也没有胡搅蛮缠,目光立刻也转向了田蜜。
一说罗网,矛头最先指向的肯定是这个罗网间谍,农家叛徒。
田言没有理会田虎的反应,继续侃侃而谈:
“烈山堂血案是农家一切矛盾冲突爆发的导火索而这件血案,从头至尾都是不折不扣的阴谋。”
“未能及时识破罗网的诡计,田言深感愧疚,至于那名天字杀手属镂的真实身份,我想……”
田言话说到关键地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农家弟子匆匆而来,举着手高喊打断了她。
“堂主!堂主!烈山堂有急训传来!”
田言闻声停下了自己的分析,转身看向那名弟子,点了点头。
守在外侧的其他弟子见状放行,把人放了进来。
后者急慌慌的冲到田言近前,作势欲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嘴上说道:
“堂主,有您的急信。”
焦急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一抹森冷的杀意。
在场不乏顶尖高手,许多人都
无论是阿赐的双剑,还是田虎的虎魄,又或者是司徒万里的天命轮,都没能阻止对方。
不知身份的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剑,并成功架在了田言的脖子上。
“混账!你想找死吗!”
田虎
虽然他现在看自己的侄女各种不顺眼,但是作为自己的至亲,他还是不愿意见田言受到伤害。
劫持者却不理会田虎,立刻威胁众人,“谁敢动手,她就死。”
农家众人闻言皆是又惊又怒,反倒被劫持的田言本人很淡定。
还有就是田蜜嘴角露出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知道,自己的靠山来了。
没等田虎等人有进一步动作,一阵邪风突然刮过,更多更浓烈更密集的杀意在他们周遭涌现。
哪怕是普通的农家弟子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的朝四周探视。
一旁的山崖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浮现。
农家众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开始防备可能到来的攻击。
司徒万里举着天命轮,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
这田虎是怎么检查的周围环境,竟然让敌人悄无声息的把他们给包围了?
还有这些不速之客,实力也是非同一般,潜藏在这么近的地方,他们竟然一直未曾察觉。
在一片肃杀紧张的氛围中,一道道黑影从山崖之上跃下,在山体间接连借力翻身,成功落到
同一时间,两道剑光突然闪过,负责看押田蜜的农家弟子登时暴毙,让那女人暂时脱离了束缚。
在众多身穿蜘蛛纹黑衣的罗网杀手后方,穿着秦军甲胄的属镂缓缓收剑。
很显然,刚才那凌厉刁钻的两剑,正来自于他。
………………
大泽山,藏身山洞外的山林中。
百战穿甲兵对英布的合围已经彻底完成,而后者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英布找准了一个机会,还是冒险进行了突围的尝试。
他的实力也确实不俗,成功躲过了一轮密集的强弩齐射,硬是抢了一匹马开始突围。
然而此时围住他的已经是大部队,不是之前围堵曹咎的那点侦查部队。
包围圈的范围极大,他未能快速突围。
当然,有了坐骑的他暂且摆脱了强弩兵的直接威胁。
不过百战穿甲兵的王牌之名,靠的可不只是一些强弩射手。
他们拥有的是帝国最先进的装备,各方面的装备都是如此。
林间,数座机关床弩瞄准了他。
确切的说是瞄准了他身下的马。
这种弩机发射的箭矢大小接近一根细柱子,设计出来根本不是针对单体目标的。
英布虽然是个高手,但肉体可远没有典庆那般强横,要是被机关床弩命中,哪怕只是擦个边,都有可能当场暴毙。
王离下了命令捉活的,士兵自然不敢对英布下死手。
不过那匹马肯定就不能留了。
随着几声巨大的震响,数根比人大腿细不了多少的硕大箭矢离弦射出,从各个方向直奔英布而且。
英布也察觉到了不妙,
可惜,马这种生物显然不能像他本人一样闪转腾挪。
他所做出的规避有用,但不是完全有用,还是有一根大箭矢成功命中了目标,从马肚子横穿而过,溅起一抹血后留下两个对穿的大洞。
遭受致命伤的马匹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当场马蹄一软扑倒在地,英布也被顺势甩了出去。
他是故意而为,借力快速移动,以躲避接下来的攻击,并最快速度找到新的掩护点。
不过百战穿甲兵都是使用器械的专家,自然也都清楚自己可能面对的各种情况。
英布的操作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两侧埋伏的强弩手
英布立刻挥动手中双戚进行格挡,但是身处空中的他灵活性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难以护住所有的部位。
最终百战穿甲兵中的神射手成功命中了英布的双腿,后者闷哼一声摔落在地,还想挣扎反抗,却是没有那个能力了。
一队队士兵迅速围了上来,面对近在眼前的一座座强弩,英布再横也只能束手就擒。
当年的他一心求死,并不介意战死沙场。
现在的他却明白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一定程度的隐忍是不可或缺的。
死可以,但不能死的太没有价值。
最终,他坦然接受了被俘虏的结果。
包围圈的高处,季布和龙且目睹了这一切。
两人没有废话,互相对视一眼后悄然退去了。
现在,该他们计划如何救人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醉生梦死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
看着堵住炎帝六贤冢出口的诸多罗网杀手,农家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只有田蜜露出了喜色。
在她看来,自己没有在被揭穿身份后背叛罗网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她一直再清楚不过。
过去如此,现在也是一样,只是如今她的靠山可比田猛要厉害的多。
属镂持剑指地,缓缓踱步上前,面罩下的目光从农家众人脸上扫过,发出了一阵轻笑:
“很好,农家的堂主差不多到齐了。”
“上将军王离的百战穿甲兵已经包围了大泽山,今日合该是农家覆灭的日子!”
这话一出,农家众人脸色更是剧变,尤其是对帝国了解更多胜七和吴旷,心头更是猛的一跳。
帝国王牌军的赫赫威名可都是杀出来的,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中的任何一支部队是名不副实。
除了百战穿甲兵本身的威名外,真正让田虎等人心生不妙的是,这个消息他们竟然还要从罗网的人口中得知。
帝国调动百战穿甲兵虽然是秘密进行的,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这样一支重要部队的突然调动,很难真正做到密不透风。
农家也早就有了相关的情报,只是并不能精确把控王离的实时动向。
但……再怎么说,人家大部队都到了,他们也该收到信了。
到现在各堂都没有来人汇报,只能是有人阻断了情报传递。
至于是谁,就再明显不过了。
这说明罗网今天,实实在在的是有备而来。
他们农家主场作战,反而落入了被动。
不过输人不输阵,况且他们现在人也还没输。
帝国王牌军固然强大,农家十万弟子也不是吃白饭额度。
田虎一点不怵属镂的大放厥词,
“老子还没去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自己先打上门了!”
“今天究竟是那边覆灭,还得先问过我手里的虎魄!”
田虎的强硬回复,一是性格使然,二也是对侠魁之位还不死心。
农家遭遇外敌威胁,这种时候他要是能占据领导地位,说不定还能跟自己的大侄女争一争。
不得不说虎哥为了心心念念的侠魁之位,也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心眼子。
对于田虎的抢先表态,其他人并无异议。
罗网人家摆明车马就是奔着他们农家的命门来的,矛盾根本无从调和,该战便战吧。
就算各自有着不同的小心思,这个时候还是得表现得一致对外。
属镂对于田虎的回应并不在意,冷笑一声,抬剑指向田蜜,语气不满的指责道:
“你……很令人失望!”
田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没能帮罗网成功的给农家内斗多添几把火,属镂指责她也无可厚非。
这一幕只是让人觉得,田蜜这个叛徒在罗网貌似也不怎么受重视。
看着属镂手中萦绕着层层剑气的属镂剑,还处于受制状态的田言突然开口说道:
“那把剑,就是凶器!”
她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就田猛之死给田虎一个明确的交代。
不过这会儿田虎也顾不上自己大哥的死了,田言的话主要是吸引到了属镂的注意力。
他的剑锋一转,指向田言一点不带犹豫的下令:
“农家的覆灭就从伱开始!”
“动手!”
挟持田言的杀手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危险境地,毫不迟疑的就要执行属镂的命令。
而就在这时,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剑光划破天际,杀手的动作登时停住,整个人迅速瘫软倒地。
一袭长袍猎猎抖动的盖聂出现在田言侧后方。
很显然,是他救的人。
看见盖聂的身影,属镂的眼神骤然一边,紧接着立刻扭头看向后方。
卫庄拎着鲨齿,从后边缓缓走了过来。
明明罗网这边有几十人,看起来却像是盖聂卫庄两个人包围了他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没谁觉得区区几十个罗网杀手就能和鬼谷纵横相抗衡。
哪怕杀手里还掺了一个天字一等。
情势似乎一瞬间发生了逆转,之前占据了上风的罗网,一下子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
大泽山外围,百战穿甲兵大营。
王离带着章邯和钟离昧,以及被俘虏的英布,一同返回了大营。
三人前后并行,王离笑呵呵的评价起刚才的‘狩猎‘:
“没想到现如今的楚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章邯笑着应和道,“毕竟只是一群无根浮萍般的丧家之犬,自不能与曾经同日而语。”
“可惜……还是逃走了几个。”
王离大手一挥,表情露出一抹奸滑:
“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看看背后还藏着多少人。”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场狩猎,可还没有结束呢。”
说到这里,王离手掌不自觉的按住了腰间的佩剑,语气中尽显杀气。
钟离昧犹豫了一下后,主动上前请命道:
“末将先前押运荧惑之石失利,愿率军清剿楚军残余,将功折罪。”
“哦?”王离似乎很感兴趣,扭头看向钟离昧,“想带我的兵?”
“那你得先展露一下自己的真本事。”
说完,王离不等钟离昧回应,对着一旁的军士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把被俘的英布带了上来,和他们遥遥相隔百十步的距离。
王离见安排好了,笑着对钟离昧说道:
“百步之外,是刚刚俘虏的叛军将领,你若能一箭射中他背心挂着的铃铛,我就准你带兵”
这话一出,钟离昧眼神不由晃了晃。
乍一听,王离这话就是纯纯的为难人。
仔细想想的话……他也确实就是在为难人。
对于寻常射手来说,几乎不可能射中处于掩体后的目标,唯一的方法就是直接穿透掩体。
也就是一箭射穿英布命中铃铛。
但是想在百步开外一箭穿身,属实是有点为难箭了。
钟离昧情况特殊,精通一手追风弧箭,可以射出画弧线的箭矢,因此掩体遮挡并不是最要命的问题。
真正为难他的地方在于,王离只说了英布背后有铃铛,却不给钟离昧看铃铛在什么位置。
当然,王离说是背心,那就有了大概位置,可一个小小的铃铛,依然无法精准确认位置。
这才是王离要求的真正难点所在。
面对王离明显强人所难的要求,章邯垂眸考量了一下,上前说道:
“敌我双方交战,自当生死相搏,战场上毫无仁慈可言。”
“但毕竟也是各为其主,如今既已擒获,当是大功一件,若是死了岂不可惜?”
“况且……士可杀不可辱啊,王离兄。”
章邯一番话下来,乍一听让人觉得他是在替英布说话求情。
仔细想想,却又让人认为他是在帮钟离昧降低难度。
如果他的目的是前者,章邯的行为就有些不合情理,也不合身份。
但是后者就没什么毛病了。
而一般人,也都会往后者上联想,只把前者当个幌子。
王离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由笑了起来,反问道,“唉……老弟难道是对钟离昧没有信心吗?”
“他可是国师都看重的人才……钟校尉觉得呢?”
末尾,他将问题抛给了钟离昧自己。
毕竟是古寻看中的人,他不敢冒然为难,因此还是给了钟离昧选择的余地。
而钟离昧,自然是不会退缩的。
他和章邯对视一眼,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毫不犹豫的上前张弓搭箭,指向英布。
钟离昧并没有立刻射出弦上之箭,因为他还没有确认铃铛的位置。
但他有确认的方法。
王离不可能真的不给钟离昧一点机会。
挂在英布背后的铃铛一直在随风摇摆,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经过上百步远的衰减后,这声音变得微不可察,钟离昧必须全神贯注的捕捉,并通过听声辨位确定铃铛的位置。
不巧的是,此时恰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从英布身后经过,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严重干扰了钟离昧的倾听。
钟离昧缓缓合上双眼,直接放弃了自己的视觉,以换取听觉的敏感度提升。
反正铃铛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观察到,睁不睁眼不重要。
士兵走动,铁靴踏地的声音依旧干扰着钟离昧,好在王离并没有限时,他可以慢慢的等候时机合适。
片刻之后,巡逻的士兵走远,声音渐熄,铃铛的声响在钟离昧耳中逐渐清晰。
终于,他松开了手指,箭矢嘣的一声离弦而出,在半空中愣是拐了个九十度的大圆弧后,贴着英布的后背擦了过去,最后钉在旁边的一根旗柱上。
随着箭矢穿过,一颗铃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钟离昧成功完成了王离的要求。
这一幕也把周围的百战穿甲兵给看傻了。
能进入帝国的王牌部队,证明了他们的能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严苛筛选和训练的。
说的夸张一点,他们随便一个人放到其他普通军队中都算是神射手。
但像钟离昧这神乎其技的一箭,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极限,甚至超出了他们想象力的极限。
看着旗柱上嗡嗡作响的箭矢,王离不由鼓掌大笑。
在被古寻重用之前,钟离昧追风弧箭的名头能传进他耳朵,已经说明了这人的能力非凡。
所以这一幕并没有惊住王离,但还是他不由得大为赞叹。
“好,好啊!好小子,好箭法!”
“不愧是能被国师大人器重的人才,追风弧箭名不虚传啊!”
“我就给你一队兵马!”
说到这,王离拍了拍钟离昧的肩膀,“帮我把他们的脑袋,都带回来!”
钟离昧表情毫无起伏,抬手一抱:
“末将领命!”
说完,他就迈步离开了大营校场,路上和英布隐晦的对视一眼后去整顿队伍了。
钟离昧离开后,一个像是王离副将的人匆匆走来,靠近王离低声耳语了一阵。
章邯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只能老实等着他们聊完。
另一边,钟离昧已经点好人手,出发外出剿匪去了。
大营外,龙且等人已经摸了过来,准备伺机营救英布。
他们自然观察到了钟离昧的动向。
校场上,听完汇报的王离朝章邯笑了笑,“呵呵呵……军中事务繁杂,见笑了。”
“说起来,我知道东郡有个好去处,老弟可愿与我去喝上几杯?”
章邯抱拳一礼,“上将军既有兴致,章邯自无不可。”
“哈哈哈……好,老弟,那就跟我来吧。”
王离大笑着率先离去。
章邯在后面意味不明的看着王离的背影,很快也跟了上去。
………………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
看着眼前的一大票罗网杀手,卫庄的手摸上鲨齿的剑柄,却并未直接动手,嘴角噙着冷笑对属镂说道:
“既然拿着那把剑,你不如直接自尽吧?”
对于这句也不知是诚心建议还是故意嘲讽的话,属镂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招呼手下动手:
“给我上!”
说完,他自己
身先士卒并不是因为属镂有责任有担当,而是他很清楚,他不出手,自己这些手下纯粹就是上去送菜。
死了也是白死。
等手底下的人死光就该轮到他了。
只有他也动手,让手下的人帮着创造机会,才能试着和这位鬼谷横剑过过招。
见到罗网的人动手,农家弟子并没有冷眼旁观,纷纷主动上前缠住对方。
现在无论是谁要和罗网过不去,他们农家都要帮帮场子。
有了这些农家弟子的协助,卫庄面对的就只有一个属镂,以及零星几个罗网杀手,根本够不成什么威胁。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战斗结束的太快了。
双方总共也没有走过十招,不仅那几个普通杀手全部暴毙,连身为天字一等的属镂也被卫庄给一剑枭首了。
尸首分离,鲜血喷的满地都是,属镂剑都被卫庄挑着直接插在了‘属镂‘的脑袋上。
卫庄本人面无表情的收起了鲨齿,脸不红气不喘,如同杀了一只鸡。
这一幕直接给农家众人看傻了。
刚刚获得自由,和靠山汇合,还没开心几分钟的田蜜更是傻到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不过,马上他们也都意识到了问题。
鬼谷横剑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但罗网天字一等杀手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一个状态正常的顶尖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死的如此轻易。
属镂表现出来的实力根本不想天字一等,最多也就是杀字级杀手的水准。
这一点,卧底罗网多年的吴旷看的最为分明。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水落
对于明显存疑的属镂,卫庄一言不发,淡定的将鲨齿剑往地上一杵,眼神低沉内敛的看着农家众人。
解除了田言危机的盖聂也没有在农家阵营多留,缓步走向了自己的师弟。
最先发话的还是田虎,他上前两步,低头看了一眼属镂插着的头颅,冷笑一声:
“罗网天字杀手,就这?”
“可惜,被人抢了先,害得我没有亲手为大哥报仇!”
他大概是为数不多没察觉到问题的人,或者说没有完全察觉到问题。
他也觉得属镂这个天字一等死的太快了,但是他以前又没和罗网的顶尖战力有过交锋,对天字级杀手并没有十分直观的看法。
以他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桀骜性格,是不会去主动看高别人的,尤其是自己的敌人。
而对于田虎的单纯发言,所有人也都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
世间安得双全法,实力和脑子不能全顾很正常,确实不能对田虎要求太多。
卫庄都懒得理会他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言论,只是给了个极度嫌弃的看傻子的眼神。
田言这时走到农家众人前列,朝鬼谷纵横拱手一礼:
“承蒙二位相救,感激不尽。”
卫庄神情毫无起伏,依旧一言不发,还是盖聂用沉稳的声音回应道:
“这柄剑,的确是属镂没错。”
“但……”
盖聂话锋一转,卫庄跟着沉声说道:
“这是我杀死的
这话一出,哪怕是田虎都愣了一下,察觉到了不对。
盖聂二人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剑没错,但人就未必没错了。
卫庄看向田言,直言问道,“大小姐认为,这次死掉的是真正的属镂,还是又一个可悲的替死鬼?”
田言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我想是后者。”
田言一表态,田虎不由咧了咧嘴,神色很是复杂。
从他本人的意愿来说,是希望属镂没有死在卫庄剑下的。
因为他既想替田猛亲手报仇,又想获得给田猛报仇这个功绩来继续争取侠魁之位。
但现在这个时候,即使是他也明白过来,农家的局势不能进一步混乱了。
若是存在一个身份不明还总是死不掉的罗网天字杀手,对农家将是致命的威胁。
但世事运转,从不依照某个人的想法而改变。
………………
东郡,醉梦楼。
这座东郡最知名的风月场所,在白天的时候大都很安静,不过今天例外。
醉梦楼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批穿着百战穿甲兵制式甲胄的士兵将不大不小的醉梦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的出入口都安排有重兵把守。
如此规模的调动百战穿甲兵,必然是王离这个上将军的命令。
之前他跟章邯所说的好地方,指的就是这里。
跟着王离来到醉梦楼的章邯抬头扫视了一眼这偌大的楼阁,眼神中略过一丝复杂。
他有些摸不准王离是怎么个情况。
他率大军气势汹汹的赶来大泽山,摆明了是冲着农家这十万颗人头来的。
现在却邀请自己来隶属于神农堂的醉梦楼。
虽然根据影密卫掌握的情报来看,王离以前和醉梦楼的魁影过从甚密。
但这个时候怎么也该避避嫌了吧?
难道是王离不知道醉梦楼和神农堂的关系?
又或者是他抱着其他目的?
章邯拿不准答案。
要说王离是另有目的,他很难想通会是什么目的。
利用醉梦楼来反向蒙骗农家?
且不说醉梦楼只是和神农堂一堂有关系,这事也不符合王离的性子啊。
他连整个农家都不太瞧得上眼,真的会大费周章跟对方绕圈子吗?
而且,带自己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要说王离不知道醉梦楼的问题……章邯也还是想不通。
醉梦楼和神农堂的关系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还算不上是什么绝对机密。
农家内部知道的人不少,农家以外江湖诸多势力也有不少知道的。
东郡好歹也是王离的负责范围,就算他是军职,消息也不至于如此闭塞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章邯就要再一次下调对王离自身能力的评估了。
王离不知道章邯内心的复杂想法,他反正是乐呵呵的带着章邯,轻车熟路的进了醉梦楼。
不过在进入前,值守的士兵却拦住了章邯,要求他交出兵器。
章邯自不愿意缴械,但是王离这时候却主动把自己的佩剑卸下交予旁边的士兵。
章邯眼见如此,也不好强硬拒绝,只能跟着交出兵器。
不过他的心中,也由此敲响了警钟。
作为谍报组织的首领,哪怕是不起眼的细节他也不会放过。
王离卸他兵刃的行为其实不算过分。
正常来说,此时的醉梦楼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安全问题自有百战穿甲兵负责,不需要章邯小心。
醉梦楼是享乐的地方,是温柔乡,自然不宜动刀动枪。
王离的行为合情合理,但……没必要。
王离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但他没必要这么做。
无论怎么讲,这对章邯都算是一种冒犯。
可他还是做了。
这对章邯来说,就是值得极度警惕的地方。
不过就章邯目前了解的情况,他应该还不需要太过防备王离。
再加上他很好奇对方想做什么,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暂时顺着王离的意思来。
进入醉梦楼后,尽管两人来的匆忙,楼内也还是准备好了房间和酒席。
并不多隆重和盛大,毕竟只有两个人。
两人一个居主位,一个坐客席,各自落定。
聊了几句废话之后,王离端着酒爵站起身,迈步来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笑呵呵的问道:
“不知这醉梦楼的酒菜与海月小筑相比如何啊?”
突然扯到海月小筑,章邯眼神闪了一下,端起酒爵轻声回答道:
“海月小筑的菜肴乃当世美味,不过那是一次血腥的凶宴。”
“章邯是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离明显很中意这醉梦楼,所以章邯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说自己并没有顾上品尝海月小筑的酒菜,也就无从比较。
同时,他也借此来试探王离的意图,并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满王离卸了他的兵刃。
王离听完后不由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
“老弟这是在怪我啊!”
“你啊,是小心谨慎惯了。”
一边说,王离一边走回自己的主位,一撩披风坐下,意味深长的回答道:
“我说了,有百战穿甲兵坐镇,东郡这里我说了算!”
“不陪我喝痛快了,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貌似玩笑的话说完,王离豪饮了一口杯中之酒。
章邯眼底闪过一抹凝重,但面上还是陪着喝了一口酒。
王离的态度,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黏腻温柔的女声,“上将军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话落,门被打开,一袭盛装,打扮的枝招展的影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
王离见人立刻笑着招呼了一声,“哟,美人来的正巧啊。”
看得出来,他和影的关系确实很亲近。
一般来说,以他的身份既然大驾光临醉梦楼,身为主人的影必须
但是对方却姗姗来迟,王离也没有计较。
在后者看来,大概就是自己来的突然,而美人需要梳妆打扮才能见客,自然要耽误一些功夫。
影的话,也在让王离往这方面想。
而王离愿意这么想,已然说明了他对影态度的特殊。
他可不是一个愿意体恤别人的人。
章邯冷眼旁观着二人的关系,然后主动打了个招呼:
“这一位,就是醉梦楼的影姑娘吧?”
影盈盈一笑,欠身一礼,“见过章邯将军。”
“你认识我?”章邯有些意外。
醉梦楼和农家有关系,影知道的多一点并不稀奇。
可他的身份特殊,保密程度颇高,且一般不会抛头露面。
知道他的名字可以理解,一眼认出自己,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影迈着摇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王离,同时回应道:
“东郡虽然偏僻,但章邯将军威名远扬,可是醉梦楼的姐妹们心中仰慕的大英雄呢。”
话说完,影人也走到了王离身边,贴着他坐下。
王离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把人揽在怀里,同时自得的介绍道:
“她可是醉梦楼丛中的头牌!”
听王离这语气,看王离这态度,貌似对能把影这样的美人纳入自己怀中很是得意。
章邯的表情有些难绷。
王离这表现不像是演的啊……
这……他难道就一点不觉得不对吗?
自己可是影密卫的统领,一个青楼魁能一眼认出自己,这正常吗?
伱还有没有一点理智了?
王离不管已经快绷不住的章邯,继续介绍道:
“这里除了美人,最销魂的其实是一种酒。”
“哦?”章邯配合着露出好奇的神色。
一是为了顺着王离的意愿演下去,看看他的目的。
二是为了掩盖一下自己的表情,以免真的露出不对。
影这时端起酒壶帮王离酒爵中添满美酒,王离端起晃了晃,继续说道:
“这酒的名字叫醉生梦死,此时就在老弟的杯中。”
章邯不由低头看了眼酒爵。
王离这话说的,让人不由怀疑酒里有什么问题。
章邯的心里也确实下意识的起了这种怀疑。
而就在这时,影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朝向章邯:
“影敬将军一杯。”
王离也跟着举杯示意。
此情此景,纵然章邯有所怀疑,也只能举杯饮酒。
此时,他还不想翻脸。
三人同饮之后,王离轻叹一声,又说道:
“美酒销魂,只是座前无人起舞,未免可惜啊……”
这话一出,轮到影神色微变了。
对王离十分熟悉的她一听就知道,对方另有目的。
他要是让自己伴舞,一般都是直接说,现在这么拐弯抹角,肯定有问题。
影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但潜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因此立刻主动说道:
“将军说的是,不如就由影……”
王离一把拉住作势起身的影,拦住了对方的主动请缨:
“唉,美人你别走。”
“醉梦楼美女如云,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好像见过一个女孩,是不是叫……呃……涟衣?”
涟衣的名字从王离口中蹦出来,让影心中立刻拉满了警惕。
她不相信王离只是恰好想到涟衣。
看来不仅真的出了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同时,另一边的章邯神色也有些隐隐不对。
他对涟衣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不过这足够他确定这个名字有问题。
醉梦楼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醉梦楼的姑娘更不是,因此除了影他并没有关注过其他名字。
现在的熟悉感,一定来自于其他地方。
影的神色微微变化后,立刻回应王离,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醋意‘:
“没想到上将军还会记得醉梦楼的其他姑娘,我还以为你眼中就我一个呢!”
说着,她还故意撞了王离一下,以示不满。
这是影试图阻止王离的努力,很难说能发挥多大效果,但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对于王离,影是没有拒绝余地的,她只能通过吃醋的方式尝试阻止。
王离似乎只当这是影在撒娇,并不接招,笑呵呵的回道:
“唉!这不是怕操劳了美人吗?”
说完,他不等影再言语,直接对着外面吩咐道,“来人呐,把涟衣姑娘给我请来。”
王离一声令下,外面的百战穿甲兵立刻就去请人。
涟衣倒也淡定,说了句稍等片刻把人打发走。
不得不说,她的性格也确实是沉得住气。
影之所以心里紧张,是因为她露面时说的那句话——王离来之前没有通知。
百战穿甲兵的突然造访,直接把主家等一大票人给堵在了醉梦楼里。
一旦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暴露,都会给醉梦楼带来灭顶之灾。
典庆师兄妹俩例外,但他们俩也得藏着。
事关昌平君的遗孤,帝国的人要远不如楚国余孽靠谱。
而在涟衣梳洗打扮准备前去献舞之际,另一个人被百战穿甲兵押着前往宴席房间去了。
他还正好路过了门并未关紧的涟衣房间。
很快,人被带到。
看着哆哆嗦嗦被押进来的白屠,影主动离席,暂且退下。
王离则笑呵呵的看向章邯,“老弟,这个人你不陌生吧?”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章节名都错了……
章邯的目光一沉
他终于知道王离的态度为什么会比他预料的要奇怪的多了
与此同时,大泽山的山林某处,钟离昧正带着一队百战穿甲兵搜索楚军的痕迹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散开搜索的百战穿甲兵似乎隐隐的围住了钟离昧
说回醉梦楼内,王离看着一言不发的章邯,继续说道:
“帝国最高悬赏的盖聂,逆流沙暗杀组织的头目卫庄,一直和墨家勾勾搭搭的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流窜多年的楚军余孽龙且……”
“这份会客名单上的名字,沾上任何一个,都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砰!
王离一拍桌子:
“章邯,你怎么解释?”
章邯现在心里有两个想法
其一,是不该抱侥幸心理留白屠一命,应该干脆一点宰了他
其二,是感慨猪队友误我
这么个废物点心都看不住,龙且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心中抱怨再多,王离的诘问也还是得应对
章邯不慌不忙的给自己满上酒,然后轻描淡写的反问道:
“解释?影密卫做事,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白屠确实给章邯造成了麻烦,但好在,影密卫是特殊的
王离闻言却是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触犯了帝国铁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说清楚!”
章邯晃着酒爵,态度依旧不咸不淡,“影密卫扞卫帝国,打的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不深入虎穴,如何能得到最重要的情报?”
“呵!”王离走近章邯,冷笑着质问道,“那你深入虎穴,又得到了什么情报?”
“绝密行动,恕不奉告”章邯回了个八个字搪塞
王离的态度越发不明朗,他怎么也不可能向对方坦言一切,反而更要遮掩
这固然可能是一场误会,而他的回应也很可能会加深误会
但章邯没得选择
砰!
王离一脚踩在自己的桌案边上,指地怒喝道:
“你别忘了,这个地盘,我说了算!”
章邯搭眼瞥了他一下,提醒道,“上将军也别忘了,如影随形后面还有一句话——如君亲临!”
“影密卫的事情,只有皇帝陛下——现在还要加上长公子扶苏殿下——说了算”
对于章邯拿皇帝来压自己的操作,王离握紧拳头,似乎很是不满
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跪在地上的白屠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一头磕在地上,满脸的汗水
他现在或许比章邯王离两个当事人更加关心双方争吵的结果
毕竟是他出卖了章邯,如果王离不能直接压倒章邯,后者会不会有问题不好说,他肯定是完蛋了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花影的声音再次从屋外响起:
“妹妹若是再不到,这房子只怕是要着火了”
房门打开,花影和涟衣出现
二人联袂走进屋内,花影继续来到王离身边,准备妥当的涟衣则驻足席下
两人都没有哪怕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白屠
涟衣朝着王离二人欠身一礼,“涟衣见过诸位将军”
她话说的也够周全,没有用‘两位‘,如果有需要的话还能把跪着的白屠也囊括进去
花影则把自己酒爵里添上酒,继续缓和紧张的气氛:
“我的大将军啊,咱们喝酒喝的好好的,还是快消消气吧”
王离依旧和章邯对峙,气氛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哈哈哈……好!”
片刻之后,王离突然仰头大笑,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有退让的意思
花影适时的递上酒爵,进一步帮着缓和
王离接过酒爵豪饮一口,伸手指了指章邯,“老弟,真有你的!”
“皇帝陛下果然没有选错人啊”
从语气上来看,王离似乎认可了章邯的回应,愿意暂且翻过这一篇
章邯也举起酒爵,一口饮尽后面露笑意的回应道,“这醉生梦死……果然是好酒啊”
两人似乎达成了和解,不过各自眼眸下闪过的冷光表明了他们真正的想法
王离并没有接受章邯纯属敷衍的回应,章邯也没有相信王离真的愿意退让
二人的缓和,只是暂且的妥协罢了
章邯不可能在王离的主场直接和他翻脸
而王离,也确实无权直接干涉影密卫的行动
理论上说,影密卫这种谍报组织搞卧底潜伏行动很正常
尽管章邯亲自上阵,面对的还是不久前刚交过手的鬼谷纵横这一点很扯淡
但无权,就是无权
这份权利,没有人敢擅越,否则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
另一边,大泽山的山林中
率兵出来搜索楚军的钟离昧骑着马,走在最前方检查周遭的痕迹
在他身后,百战穿甲兵已经悄然完成了合围,其中两名士兵率先举起手里的强弩,瞄准钟离昧后心,毫不犹豫的射出了致命的弩箭
破风声袭来,钟离昧立刻察觉不妙,就要转身却已经来不及躲闪
恰在这时,一柄精钢长枪从斜处停出,刚刚好调开了两支弩箭
转过身的钟离昧正好和突然杀出来的龙且对视一眼
同时,季布的身影自林间悄然浮现,手中黄金牡丹一甩,片片花瓣化作最锋利的刀片,掠过一个个百战穿甲兵的咽喉
紧接着,大批腾龙军团的士兵蜂拥而上,几乎一转眼的功夫就把所有的百战穿甲兵清理干净,只有一个还活着,惊慌失措的想要逃走
龙且纵马一冲,就要抡枪扫死他
不过钟离昧的特制精钢箭矢却挡住了他的枪刃
龙且不由瞪大眼睛看着骑马靠过来的钟离昧:
“他刚才要杀你!?”
“我知道”钟离昧淡定的回答道,“但他是帝国军人,我不能放任你杀死他”
士兵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动作,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逃过一劫
然后,一支箭矢从他心口穿过,钟离昧放下搭箭张弓的手
放任帝国叛逆分子杀戮帝国军人当然不行,但他自己格杀触犯军法的士兵却可以
不管钟离昧身上有什么问题,这些士兵都无权下黑手暗害上官,哪怕有王离这个上将军的命令
王离觉得钟离昧有问题——勾结叛逆也好,背叛帝国也好——当然可以处置他,当场格杀,明正典刑都没有毛病
但私刑处置,不行!
对于这种操作,钟离昧觉得是恪守军法,龙且觉得是画蛇添足
不过这个当口,也没谁愿意争论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季布上前说道,“王离吩咐这些士兵暗杀你,显然一开始就没有信任你”
钟离昧的脸色很难看,不是因为自己被暗杀,而是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
“王离不是不信任我,是不信任章邯将军!”
“他是故意的!”
“该死,章邯将军有危险!”
钟离昧立刻想明白,王离是故意放他出来,为的就是把他和章邯分开,各个击破
着急的他抓住缰绳就想返回大营救人,不过这时一阵隐约的动静恰好传入他们耳中
粗重的喘息声和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很显然是有人在快速接近
出现意外情况,钟离昧也只能暂且按下对章邯的担心
龙且对身后的士兵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隐蔽,然后他们三个小心的摸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做起了埋伏
很快,一高一矮,一长一圆两道身影透过林木和草丛出现在他们眼中
看清来人后,季布赶紧打手势示意钟离昧和龙且不要攻击
来的是他的熟人,神农堂主朱家和刘季
两人看起来慌慌张张的,似乎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季布赶紧上前,“朱堂主,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家看见季布猛然松了口气
看见友军就放心多了,否则就他们俩伤残分子,要是让百战穿甲兵的人追上,可真就大事不妙了
猛喘了几口气后,朱家回答道:
“王离突然带人来了醉梦楼,我们俩好不容易才悄悄跑出来”
对于王离出现在醉梦楼这个消息,季布倒是不怎么吃惊,他很清楚自己姐姐花影和王离关系密切
不过怎么就跑出来他们俩呢?
“现在什么情况?”季布赶紧追问
刘季摆摆手喘着粗气回答道,“不太清楚,我们离开的时候看起来一切正常”
“王离好像是特意宴请另一个帝国将军,是什么影密卫的章邯”
龙且插了句嘴,“看来宴无好宴呐”
王离摆明了要对付章邯,把人带到醉梦楼肯定不是想用酒色迷死对方
刘季不知道这一茬,不理解龙且的意思,只好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
“典庆那家伙不肯走,死活要留在醉梦楼里,好在花影准备的藏身处勉强塞的下他,就是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忍住不出来”
“看到英布了吗?”龙且追问道
“没看见人,但听到有人说了押个人过来关着,听形容应该就是他”
“对了!”刘季急忙补充道,“我们还看见王离的士兵押了个人进来,看样子也是军人,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说是叫……白屠!”
龙且闻言脸色一变,长枪一砸地恨恨说道,“该死,让这家伙钻了空子”
一听说白屠被王离的人抓到了,龙且立刻就知道王离为什么要对付章邯这个同僚了
他对章邯的死活并不在乎,但是好不容易达成的交易,就此直接胎死腹中未免可惜
相较之下,季布的反应更大,急慌慌的说道:
“白屠认识英布,说不定见过他和涟心待在一起!”
这话一说,朱家猛的抬起了头,惊叫道,“遭了!涟心没有被藏起来!”
“这样一来,不止是英布,花影、涟衣、涟心……她们都有危险了!”
这下轮到季布彻底坐不住了,他比之前的钟离昧更急躁
他的好兄弟,亲姐姐,爱慕对象,以及爱慕对象的妹妹,全特么一把搭进去了
这要是真的一波团灭,他都可以直接跟着重开了
龙且赶紧拉住他
现在的醉梦楼一定重兵把守,就算是他们强闯也绝对落不到好,更可能害了花影他们
必须要先思考一个万全之策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百战穿甲兵的尸体,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我有一个计划……”
虽然这计划很简单,很粗陋,但一时间也很难真的想出一个面面俱到的办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尽管不能冒失行动,却也必须尽快行动
………………
醉梦楼的宴客室中,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王离和章邯之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未发生过,两人一派和气的品尝美酒,涟衣则在席下翩翩起舞
漂亮的姑娘跳舞总是令人赏心悦目,而且她的舞技也确实不错
比之雪女那样的七国第一舞姬或许还差的远,却也灵动自然,曼妙怡然
唯一不协调的,就是角落里跪着瑟瑟发抖的白屠
你说他跪着就跪着吧,还总是不时抬一下头偷瞄跳舞的涟衣
王离倒没打算把涟衣也捞到自己锅里,但是白屠这种行为着实败人兴致,让他有些心烦
考虑了一下,王离一摔杯子,指着白屠骂道:
“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个蠢货,吃了败仗,做了俘虏,还中了人家的反间计,回来挑拨我和章邯老弟的关系!”
“来人,把这个废物给我拖出去斩了!”
“用他的人头给我们当酒壶”
私通鬼谷纵横等人的事,章邯已经大方承认,也就没必要非得留着白屠这个人证
所以王离考虑一番后觉得还是直接宰了拉倒
以白屠这几天的表现来说,砍他的头一点也不冤枉
门外守着的百战穿甲兵立刻进来,就要把白屠拖下去
一看王离突然就要杀了自己,白屠当时就急了,赶紧给出又一条情报尝试自救
一个他不久前才发现的情报
“上将军饶命啊!”
“上将军饶命,卑职……卑职还有一个重要情报要汇报”
王离眼神一变,喝止了士兵,然后苟命心切的白屠就给出了自己的重要情报:
“上将军,我刚才……刚才在这个涟衣姑娘的房间里看见了一个和叛逆分子英布有关的人”
听到这话,陪坐在王离身边的花影和停止跳舞的涟衣心中俱是一跳
本以为今天能就此混过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这个叫白屠的到底是哪里来的?
眼怎么那么尖呢!
没人注意到的是,章邯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很复杂的神色
他终于想起来涟衣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了
昌平君案……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石出
白屠抛出这个重磅消息后,屋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
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想法,有的担心,有的疑惑,有的再思考,有的在哆嗦。
但不管怎样,既然有问题,王离就得查。
在他的强硬要求下,众人一同来到了涟衣的闺房。
之前,涟心就躺在她房内的床榻上修养,不过现在已经被吵醒了,在床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目光隐晦的从涟心身上扫过,影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这一次,是她大意了。
因为涟心身体没恢复,再加上看起来只是个病弱的小姑娘,基本不可能出问题,所以没有安排她藏起来。
没想到百密一疏,突然窜出来一个白屠坏了事。
王离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涟心,眼都不眨的问道,“这丫头什么来历?”
影欠身回答道,“不久前,这丫头身染恶疾昏死在醉梦楼前,看着着实可怜。”
“影知道将军素来爱民如子,若是见了……”
王离大手一抬,制止了影给他戴高帽子的操作,扭头看向对方,不阴不阳的说道:
“还真是劳美人费心了,不过本将军爱民……只爱我大秦子民!”
说完,他弯下腰,身体朝着涟心前倾而去,压迫感十足,吓得小姑娘更加害怕,竭力的往床榻最里面缩。
不等他再说什么,军械坊大将赵部匆匆走进来汇报道:
“上将军,有紧急军务汇报。”
王离注意力暂且撤回来,淡淡的回应道,“说!”
赵部上前,声音稍低的说道,“将军,公输家族为上将军研制的最新型武器已经运达并装配完成,接下来的试射请将军指示。”
“嗯……你先下去准备,等一会就进行。”王离立刻做出了回答。
对于这一批新式装备,王离了解不多,不过公输家族那边之前来过消息,说是威力非常的惊人,他也一直好奇呢。
醉梦楼这边的事,他觉得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部处理完了。
赵部领命立刻就要退下。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很紧张的东西,不由得加速朝屋外走去,既是想离开这个地方,也是想远离章邯这个影密卫统领。
可惜越不想什么,往往就越来什么,赵部刚从章邯身边走过,就听到了这位影密卫统领的声音响起:
“赵将军留步。”
章邯一发话,赵部无论如何也不能一走了之,只得转身含笑回应,“章邯将军有事?”
另一边,王离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章邯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的桌案边,伸手抄起了一样物件——一个盒子,明黄色的方形盒子。
也就是季布不久前交给涟衣的盒子。
章邯看着手里的盒子,淡淡问道,“赵部将军,似乎颇为在意这个盒子?”
刚才引起赵部紧张的就是这个盒子。
这玩意他可熟悉的很,但在这个场合,他万万不该见到这件熟悉的东西,所以才想尽快离开,以免被人察觉端倪。
而最可能察觉到有问题的,正好就是章邯。
赵部的担心非常准确,最终的结果也确如他担心的一般——章邯找上他了。
面对章邯的询问,赵部只能敷衍搪塞,“只是觉得颇为特别,故此多看了两眼。”
章邯捧着盒子,转身朝向赵部,含笑说道,“这个盒子确实有些特别。”
王离此时也凑了过来。
一旁的影和涟衣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危机还没接触,至少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走近章邯的王离一点不客气,伸手把盒子拿过来端详。
章邯则继续说道,“这盒子让我想起了之前影密卫接手过的一个奇怪案子。”
王离没怎么注意章邯说话,确认了盒子外观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除了有些熟悉外,就打开了盒盖。
盖子打开,呈现在他眼中的是一团同样明黄色的垫布,垫布中间则是一个显眼的球型凹陷。
很明显,这盒子之前是用来装某个球型物体的,比如说……
“夜明珠!”
王离的心头
他对这个盒子的熟悉感,也正来自于那颗夜明珠。
章邯浅笑着接话道,“沧海亦有泪,遗尘到人间。”
“沧海遗尘,两颗夜明珠本是一对。”
王离的情绪稍定,自己补充了后面的内容,“当年祖父伐楚有功,陛下将名为沧海的那颗赐给了王家,另一珠遗尘则在早先赐给了昌平君。”
章邯接过话头继续说道,“昌平君叛乱之后,家产尽数被查抄,明珠遗尘却不知所踪,直至……大盗季布现身在一个咸阳富商家中,找到了这枚夜明珠。”
“奇怪的是,他留下了夜明珠,只偷了一个空盒子。”
“那个富商,恰好就是赵部将军的兄弟,而更巧合的是,当年负责清剿昌平君的人里,赵部将军也在其中。”
章邯虽然句句在说巧合,但只要脑子没问题,都能听出来他是在指控赵部当年私藏了夜明珠。
对于军械坊的主官来说,夜明珠倒算不上玩不起的珍贵玩意,但这玩意是抄昌平君家所得,要么归属于国库所有,要么归属嬴政的内库所有。
不管算他占了哪边的东西,都是绝对的死罪。
王离的脸冷了下来,随手扔掉那个盒子,冰冷的质问道:
“章邯将军问你,是不是贪污了夜明珠!”
王离生气,赵部私藏夜明珠的事占比不大,更多还是因为章邯的态度——他彷佛在审问影密卫的犯人。
不管怎么说,赵部现在都是王家手底下的人,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你章邯,就这么不给王家面子?
但赵部确实沾了事,洗不清嫌疑,王离也不能拉偏架,只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不满。
赵部嗫喏着,回答不上来。
他当然是想回答个‘不是’,可这件事既然被翻出来,他能洗去嫌疑的几率就很难说了。
他拿不准继续负隅顽抗,是否是明智的选择。
王离见他不回答,不耐烦的提醒道,“伱清楚大秦律,最好给我老实回答!”
听到王离的催促,赵部一咬牙,单膝跪下行礼回应道,“末将岂敢贪赃枉法!”
“如果辱没上将军威名,末将愿以死谢罪。”
赵部最终选择了继续死扛。
倒不是不死心,主要还是王离的态度。
赵部还算了解王离,知道自己投靠的这位爷根本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如果他已经决定了放弃自己,那就不会只是简单的质问两句,不说直接拉下去砍头,至少也会先把人关押起来。
既然王家还没有放弃他,赵部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尝试拼一把的。
影密卫,也不能在帝国一手遮天。
王离似乎也很满意赵部的回答,脸色舒缓下来,手掌用力一甩,对章邯说道:
“好!章邯老弟,你就放手查,一查到底。”
“这小子要是有问题,我灭他三族!”
赵部头上的冷汗哗哗的往下滑。
虽然得到了王家的支持,但是这种只要牵扯进去了,就很难说一定能全身而退。
赵部作为当事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王离懒得和他再废话,摆了摆手示意他滚蛋。
赵部擦擦汗,起身行礼后赶紧走了。
章邯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直到赵部离去,才轻笑一声道,“是得仔细查查,这可是个奇怪的案子。”
赵部的事,对章邯来说并不要紧,他之所以特意在王离面前挑明这事,其实是为了帮涟衣她们吸引一下注意力。
对于这个极大概率是昌平君遗孤的人,章邯觉得自己如果袖手旁观坐视她陷入险境,只怕在长公子扶苏那里不好交代。
不过他也不方便太过明显的干涉王离的行动,否则可能会让局势更加恶化。
当然,如果涟衣等人的情况十分危急,那他也顾不得许多,能不能救也得想办法救了。
………………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外。
看着地上尸首分离的尸体,田虎有些心累的追问道:
“如果这个是冒牌货,阿言,那真正的属镂到底是谁?人又在哪儿?”
属镂的事,他也不想多折腾了,只想尽快锁定目标,把仇报了拉倒。
田言没有急着回答田虎,目光转向鬼谷纵横问道:
“二位初至烈山堂便遭到了陷害,却也得以最先接触到尸体,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想法?”
盖聂和卫庄对视一眼后,开口回答道,“田猛堂主是被人正面一招毙命,以他的实力,只有熟识亲近,被他足够信任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卫庄用磁性的气泡音似笑非笑跟着补充道,“农家的人里,应该只有你和田虎是符合条件的。”
“你什么意思?”田虎一听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的质问道,“你是想说我或者阿言杀了大哥吗?”
“哼!”卫庄不回应他,只是冷笑。
田言一脸淡定,提出了另一个可能,“卫庄先生说的不错,但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具备这样的条件。”
田言的目光再次投向田蜜,田蜜立刻就慌了。
果然啊,果然,屎盆子要扣到自己头上了!
如果可以,她想逃得远远的,可惜不行,她只能在一众农家弟子的看押下,被迫看着田言往她身上泼脏水。
“这件事,我本不该说出来,毕竟逝者为大,我当为尊者讳。”
“但事关重大,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如果不揭示,真相便无法说清。”
田言一边说,一边走向田蜜,后者想要躲开,却无处可逃,只能看着前者步步逼近。
盯着惊慌失措的田蜜,田言面无表情的说道,“这
“众所周知,田蜜最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与身体,换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当年她诱惑了魁隗堂主管吴旷,借助烈山堂和魁隗堂的矛盾,设下圈套陷害了胜七……不,现在该叫陈胜堂主了,同时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并借此夺取了魁隗堂。”
“我原以为,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当上堂主,没想到烈山堂不仅是她利用的目标,同时也是她的选中的牺牲品。”
田言说到这里,田蜜终于绷不住了,哪怕说了大概率没人听她也还是忍不住辩解道:
“我没有害大当家,你别血口喷人!”
“害死大当家的明明就是属镂,你们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之所以用复数人称,是因为在田言的一番分析下,相当一部分农家弟子,包括田虎在内,都相信了这一点。
田猛和田蜜之间有一腿这件事,或者说这则八卦流言,一直在农家内部广为流传,只是没什么实证。
这一次算是被田言这个权威人士彻底证实了。
有了这个基础,大部分农家弟子都会怀疑田蜜。
任田猛实力再强,警惕性再高,面对枕边人也很难发挥出来,更不要说这事人家田蜜也是老手了。
当年不就把吴旷给弄下去了吗……虽说没有完全弄下去。
相较农家众人各有各的态度,各有各的立场,另一边的鬼谷纵横就有些游离场外了。
他们俩一个在饶有兴致的看戏,一个在一脸淡然的看戏,看起来完全不支持农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之前得到了他们口头许诺的田言。
尤其是卫庄,表情尤为复杂,压抑着许多情绪。
面对田蜜的自辩,田言平静的回应道,“这段时间,属镂在大泽山兴风作浪,却又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原因只有一个……”
“属镂还有另一个身份,一个农家的身份——也就是你,田蜜!”
田蜜赶紧反驳,“你分明是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属镂?”
你这诬陷人都完全不讲一点章法了,我要是罗网的天字一等,还能让你们这么轻易的给抓住?
能不能有点理智?
面对田蜜的反驳,田言抛出了又一个信息:
“我后来检查过尸体,看起来致命伤口是咽喉的剑伤,但在他的心脏要害,却藏着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隐秘伤口——一个针孔。”
“针孔?”田虎瞪大眼睛,直接盯死了田蜜。
司徒万里更是干脆,直接点明,“雾里看!”
田蜜闻言整个人都傻眼了,整个人在懵逼中向后趔趄着退了两步。
她很确定一件事——不管田猛身上的针孔是从哪儿来的,反正从现在开始会被所有人认定在自己头上。
她想解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不是自己干的,针孔和自己无关?
黄泥巴已经糊裤裆里了,再怎么解释也没人信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危局
大泽山,醉梦楼内。
打发走了赵部,王离的注意力立刻转回到涟衣等人身上。
章邯挑起夜明珠的事,虽然成功转移了王离的注意,可惜没能让他彻底翻过这一篇。
“涟衣姑娘,季布盗窃的赃物,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房间?”王离的矛头率先对准了涟衣。
面对这位久经战阵的帝国上将军的逼近压迫,涟衣只觉得心中慌张不已,脑中思绪完全无法凝聚。
王离比不上他祖父,也比不上他老子,却也是枪林箭雨里闯过来的,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不知凡几。
他一认真起来,光是气势就足以让寻常人承受不住。
好在涟衣也不是寻常女子,即使在这个时候还是勉强维恢复了镇定,尽量平静的回应道:
“这是前几日,一位客人留下的礼物,我见并不贵重,便留了下来。”
“呵呵……”王离冷笑,目光在涟衣和涟心之间回荡,“英布身边的女孩,季布留下的盒子,涟衣姑娘的屋子里还真是热闹啊。”
说完,他转头看向章邯,“老弟,当年昌平君清剿案中,可有什么遗漏啊?”
章邯佯装沉思一番后回答道,“到如今的话,只有昌平君的两个女儿还不知所踪。”
“哦?”王离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的说道,“算算年纪,是不是和她们两个相仿?”
章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王离是否有些太过敏感了?
他此前对昌平君的家眷应该毫无了解,此时却一言道破了真相……哪怕只是猜的,未免也太准了。
两个和楚国叛逆有关的女孩,就能直接联系到昌平君的遗孤身上?
或者,他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想找个由头发难?
章邯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觉得王离今天的行动,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了。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帮昌平君的遗孤渡过难关。
影此时上前为自己的姐妹辩解,“上将军,涟衣分明是落难的齐国平民,怎么会和楚国扯上关系呢?”
王离没有理会他心爱的美人,一脸冷酷的吩咐道,“白屠,去把英布给我带过来!”
“是!”
一听王离愿意使唤自己,白屠立刻露出了按捺不住的窃笑,赶紧领命下去,走路姿势十分得瑟。
章邯这时装作提醒王离的样子,“英布是个军人,上将军从他口中恐怕很难得到想要的答案。”
“没关系。”王离满不在乎的冷笑着,“既然她们都是落难的无辜平民,和英布没有任何牵连,那想必英布死在她们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王离这就属于故意找茬。
一个芳龄少女,一个半大孩子,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没反应才奇怪呢。
涟衣年岁较大,或许能忍着保持住平静,可心智不成熟的涟心一定会吓坏,哪怕英布真的和她毫无关系。
事实上,涟心也已经被吓坏了。
对于她而言,涟衣这个刚刚相认的姐姐都不足以让她相信,只有英布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而现在,王离这个在她看来一脸杀气,恐怖无比的帝国将军说要杀了英布,几乎已经彻底击溃她脆弱的内心。
惊慌失措的涟心试图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寻找真正能让她感到安全的英布。
可惜,她这个小身板,怎么可能在王离的眼皮子底下跑掉,直接被对方一把攥住咽喉,拎在半空中。
影赶紧拦下下意识想要救自己妹妹的涟衣,示意她一定要沉住气。
王离捏着涟心,却有些分神。
他刚才好像感觉到了一股一闪而逝的杀气,又好像只是错觉。
章邯的目光则隐晦的在四周环顾了一圈。
他也察觉到了那股杀气。
英布想了一下后就放下了杀气的事,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涟衣这些人。
“涟衣姑娘,你只要说实话,我可以考虑让英布多活两天,也可以放下这个丫头。”
在王离的手掌间,涟心痛苦的挣扎着,却只是徒劳无功,呼吸越来越困难。
看着这一幕,涟衣的双手不自觉捏紧,脸上却必须强装着平静,回答道:
“我不明白上将军的意思,涟衣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
“呵!”王离冷笑一声,对涟衣的不配合并不在意。
喜欢负隅顽抗没关系,看你能扛到几时?
等到这丫头要死了,英布也要死了的时候,若是还能扛住,那才有意义。
影见状只好再次尝试化解危机,“上将军,醉梦楼八方来客,龙蛇混杂,这个盒子和涟衣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王离依旧没给自己心爱的美人面子,冷冷的警告道,“美人自身难保,还是少说为好。”
他对影也确实不错了,即使已经铁了心要处置涟衣,也没有把影和整个醉梦楼都牵扯进去的意思。
当然,他的包容是有限的,若是影不识相,他也不是舍不得一个美人。
影看得出王离的态度,但还是不能袖手旁观,故作娇嗔道,“上将军难道连影也怀疑么?”
影的纠缠让王离态度更加冷淡,再次警告道,“伱可知,何为连坐?勾结叛逆,醉梦楼留不下一个活口!”
章邯这时终于抓住了机会,介入其中插话道:
“上将军慎言!”
王离眉头一皱,“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勾结叛逆,就是要连坐啊。
当然,连坐到什么程度是有操作余地的,所以他可以保下醉梦楼,也可以不保。
章邯挂着浅笑回应道,“勾结叛逆,自当连坐处罚,不过……昌平君一案,随着多年之前武成侯灭掉楚国后就已了结,不可再多牵连分毫了。”
楚国灭亡,昌平君清剿案也随之完结,在扶苏的极力斡旋下一切到此为止。
章邯这话,就是在拿长公子扶苏来警告,或者说提醒王离——抓叛逆分子可以,但是不要扯上昌平君旧案。
只要不牵扯昌平君案,涟衣的事就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余地。
不知者无罪,收了季布盗窃的赃物,终归不是死罪。
至于涟心,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女孩,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即使如此,想要平息这场事故,也还有一个关键点需要处理,那就是英布。
无论如何,不能让英布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和涟衣等人面对面。
一个性格莽撞的军人,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还有一个感性的女人,这三者凑到一起,不可能演出一场完美无缺的戏。
但这一点,章邯就无能为力了。
他只希望英布的那些同伴能发挥一点作用。
说出去也都是名号响当当的人物,求求你们别当猪队友了!
面对章邯的警告,王离撇了撇嘴,考量一番后并没有直接退让。
扶苏的面子,他当然要给。
但是他又不是长公子派系的人,再加上现在扶苏被外放,已经失势,所以也没必要特别在意扶苏的态度。
不该越线的地方,他当然不会主动挑衅,但他做事,也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
“听章邯老弟这么说,似乎了解不少内情啊?”王离扭头看着章邯,意有所指的问道。
章邯一笑,“内情?若不是上将军带我来这儿,醉梦楼的门朝哪儿开我都不知道。”
“昌平君的事,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只是提醒上将军一下而已。”
“哼!”王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那本将军就……多谢章邯老弟的提醒了。”
“不过,国有国法,事关叛逆分子,可不是老弟你说不查,就能不查的。”
章邯保持着克制,语气平静,不表露任何攻击性,“叛逆分子自然不能放过,但昌平君一案,确实不能再多生波澜。”
“这不仅是长公子殿下的意思,也是国师大人叮嘱过的。”
听到古寻的名号,王离皱了下眉。
扶苏被外放后,长公子派系唯一能让他顾忌的就只有古寻了。
不过古寻固然圣眷浓厚,他王家却也不必怵他。
王离仍不愿意就此退让——不是他争一时意气,而是要弄明白章邯为何要阻止他。
“对于长公子殿下,和国师大人,本将军自然尊敬有加,但……我也有我的职责啊,老弟。”
“食君之禄,我要……”
王离打算直接用嬴政的名义把章邯的话全堵回去。
然而章邯却先一步堵住了他:
“这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王离的表情僵住,旋即变得阴沉,“这是皇帝陛下吩咐的?”
章邯摇了摇头,“我最近并未回咸阳述职,这一点是国师告诉我的。”
“我之前就提醒过上将军,影密卫并不听从帝国任何官员的调遣,国师大人也不例外。”
“他只是转呈皇帝陛下的意思。”
章邯这些话,不算是假的,但也不能说是真的。
古寻没有向他特意嘱咐有关昌平君的事,转呈皇帝的意思自然也是空话。
但是,王离不可能去找古寻求证。
他最多就是上报咸阳,直接询问皇帝。
然后就会不了了之。
不管皇帝陛下什么态度,他都不会为这种无聊的小事特意去找古寻,哪怕找了,后者随意敷衍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章邯很确定这一点。
一是因为,这些事对皇帝陛下,对古寻来说,都太小了,根本无关紧要。
二是因为,皇帝陛下本身对昌平君一案的态度,就是章邯所说的那样。
当年此案了结是因为扶苏的极力斡旋不假,但真正能做出决定的,只有皇帝一人。
所谓的了结,不是长公子扶苏的态度,而是皇帝陛下的态度。
王离不像章邯那么清楚内情,但他至少知道,章邯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就得这么信。
至于求证……根本没意义。
王离可以顶着已经失势的长公子扶苏和国师古寻的压力继续追究下去,却万万不能和皇帝陛下的意志对抗……哪怕是不能完全确定的皇帝意志。
现在,他必须退让了。
有关昌平君的内容,他不会再提半个字,季布偷的那个盒子也就只当不存在了。
不过叛逆分子的问题,还不能放过。
“章邯老弟说的是,是我太敏感了。”
王离虽然要面子,该服软的时候,也一点不含糊,非常自然的哈哈一笑,松开了涟心,就把这一篇翻过去了。
“不过白屠的举报还是得查清楚,确认一下这个小丫头到底和英布有没有关系为好。”
“这个自然。”章邯含笑点头。
到这一步,也是章邯的极限了。
如果局势仍然朝着最不妙的方向发展,他就只能挑明一切,强压王离收手了。
老实说,他不想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压得住王离。
如今的醉梦楼,可是王离的主场。
翻脸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不一定是有用的选择。
就在涟衣担心的看着几乎失去意识,瘫软在地的涟心的时候,白屠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好了上将军!”
“英布跑了!”
“什么!?”王离一听顿时急眼了。
现在他就剩英布这一张牌了,结果你跟我说牌没了?
还有,醉梦楼此时足足围了几百名百战穿甲兵,人是怎么跑掉的?
白屠畏畏缩缩的补充道,“看守的卫兵说……说是……说是影姑娘带人提走的。”
这句话白屠说的异常艰难,磕磕绊绊的,且越说声越小。
万无一失的事都让白屠给办岔劈了,王离现在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坨*,除了晦气就是晦气,又听到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扯淡的回答,顿时气上心头,直接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你哪只狗眼见她离开过!”
不管是出于个人私欲考虑,还是为了自身声望,影这个跟他关系亲密的女人,都不能和叛逆分子扯上直接的关系。
更不要说,照白屠的说法,影根本就是叛逆分子了。
当然,如果是真的,王离也不会特意包庇,否则就是因小失大。
可是现在摆明是白屠他们被人耍了,还差点把自己给牵扯进去,王离不生气就怪了。
被踹翻在地的白屠也知道自己这话只会惹王离生气,但是不说也不行,只能赶紧重新跪好,磕头如捣蒜道:
“没!没!是卑职一时不查……”
“哼!”王离大手一挥,厉声吩咐道,“把看守英布的废物,都给我拖下去砍了!”
白屠闻言吓得更是浑身发抖,紧贴着地面不敢起身分毫。
他这两天,不是在求饶,就是在求饶的路上,也是够悲催的。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真正的真相
这些人的出现就像杀手一样,但他们并没有穿着杀手惯用的夜行衣,而是农家弟子服饰
在章邯的戒备中,不知哪一个人开口了:
“神农老祖尝遍百草,有很多的收获,这是其中一个”
“此香名为——牡丹花下!”
随着声音,章邯也注意到了自己中毒的原因——一根不知何时在屋中点燃的线香
毒素应该来自于线香燃烧升起的烟雾
“你们是……神农堂的人?”
“朱家?”
章邯判断出这些农家弟子打扮的人的来历
对方也很坦诚的承认了,“朱堂主让我等来送你上路”
他这一承认,反而让章邯真正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冷笑着回应道:
“是农家的牡丹花下,还是罗网的千蛛噬梦,我还是能分清楚的”
对方不再废话,“动手!”
管你能不能分清楚,等你死了,还不是说你是谁杀的就是谁杀的
下一刻,一群人就围攻上来
章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客,但没了兵器对他还是造成了严重影响,没几招过去,就被两名杀手的剑捅进了肚子
一阵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然后猛然从屋内惊醒
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章邯愣了愣神
“是梦?”
刚才的刺杀,只是一场噩梦?
不过他这次醒过来,所面临的情况跟之前貌似区别不大,屋内昏暗一片,除了他本人再无任何声息
他起身推开门,整个走廊阴沉昏暗,空空荡荡
之前好歹还有百战穿甲兵的尸体,这一次连尸体都没了
章邯转过身,再次看到了燃烧的线香
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用,章邯还是抄起旁边书桌上的一根笔甩出去,将线香打碎
接着,气氛突然一变,身后的房门又一次自动闭合
章邯惊然回首,什么都没看见,却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个人在梦中被杀,会不会真的再也……无法醒来!”
话音到最后,逐渐变得清晰,最终章邯确定声音就来自于……他身后
他转身一看,果然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道人影
章邯没敢仔细看,第一时间向后鱼跃撤身拉开距离
这个过程中,他也看清了来者是谁
一身帝国禁卫军甲胄,手里握着一把大剑,正是罗网头号天字一等杀手——
“掩日!”
章邯的心悬了起来
没有兵器的状况下面对天字杀手,和自杀无异啊!
………………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外
随着农家众人和鬼谷纵横之间的不断僵持,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掉,此时日头已经偏西,阳光逐渐昏黄
在沉默中,一名农家弟子跌跌撞撞的从山谷外冲了进来
虽然这场景颇有既视感,但并没有人怀疑这个弟子是不是别人伪装的
因为他们都清楚的看见了他背后插着的好几根弩箭
“各位堂主!”来人尽力大喊,只是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
离得最近的司徒万里赶紧迎上前却没来得及扶住,对方先一步直接摔倒在地
被司徒万里扶起后,他嘴唇颤抖着禀报道,“帝国……大批帝国军队已经包围了整个大泽山,弟兄们……死伤惨重”
说完一句话,他强撑着的一口气也就算了,头一歪当场去世
听到这个消息,农家众人或惊或怒,反应不一
也有高兴的,比如说田蜜
田言依旧淡定,丝毫不着急,还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帝国军队的进攻肯定要应付,但现在的关键还是先把侠魁之位定下
否则的话,怎么对付帝国军队呢?
六堂各自为战吗?
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一点,脑子没问题的人都清楚,所以尽管心中急躁,可田虎他们还是耐住了性子
然后,田言的矛头就继续对准了鬼谷纵横:
“你们无力和帝国对抗,现在就想拉上农家的十万弟子,成为自己手中操控的刀剑,与帝国军队厮杀血拼!”
这话说的就很莫名其妙
王离的大军都打上门了,就算盖聂他们完全不掺和农家的事,农家还是得跟帝国军队血拼
这属于是不管三七二十,强行扣帽子
对此,卫庄盖聂一脸淡定,表示无所谓
田言此时的目光,投向插在地上的属镂剑,抬手虚空一招,泛着金芒的粉色真气萦绕流动,隔空牵引属镂剑吸入自己掌中
而后挥剑一扫,剑气荡漾四散,带起一阵强风
这一幕惊呆了许多人
在场的人都不是庸手,也都能感受到田言长剑挥洒间洋溢的剑气有多么的锋锐犀利
这种实力,不逊色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还是那个公认的病弱少女吗?
最傻眼的就是田虎,他感觉自己彷佛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自己的亲侄女
展现出真实实力的田言抬手一把扯掉碍事的披风斗篷,同时也撤散了戴在胸前的七星珠草,纵身后翻一跃,跳到炎帝六贤冢门口石阶的最高处,看着下方农家众人,肃声说道:
“农家生存还是毁灭,就在今日一决!”
………………
与此同时,大泽山外围多处区域已经陷入了战火之中
王离的百战穿甲兵有条不紊的逐渐合拢完成包围圈,占据最关键的有利地形
而他们所遭遇的连首领都没有的农家弟子根本无力与他们抗衡,彷佛待宰羔羊一般轻易被屠杀干净
原本环境优美,水木丰盛的大泽山,迅速被大量焚烧的草木,染红的河流,以及大片大片的尸体所取代
而这,还只是前奏,是百战穿甲兵发起进攻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已经让农家溃不成军
当然,六堂堂主几乎全都不在,失去高层指挥,外加袭击来的突然也是农家溃败的主要原因
不过,还是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双方的战力差距
这也是为什么古寻等人意识到农家要正面对抗百战穿甲兵时,都感到非常棘手
所谓的十万弟子,所谓的地泽大阵,说穿了都更接近噱头,真正能发挥出多少效果,实在难说
倘若无法将十万弟子有效的,严明的,完整的组织起来,那和十万头猪的区别不大,至于阵法什么的更不必说
呃……可能还不如猪
猪受到攻击至少会发狂,而人……或许只是吓到不能自已
某处山壁之上的制高点,骑着马的王离居高临下俯瞰着逐渐混乱起来的大泽山,露出了由衷的满意笑容:
“哈哈哈……真是一个杀人立功的好天气啊!”
实际上,现在已经临近黄昏,天气完全谈不上好坏
王离的开心,完全来自于自认为即将到手的十万颗人头
别说是战事渐少的如今,就是他祖父父亲还活跃着的,七国并存的时期,这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岭南之战打的声势浩大,但能否斩获十万颗人头都是个未知数——岭南军队人少
当然了,帝国的军功按人头数算,但并不只按人头数算
毕竟不同的脑袋,价值不同
岭南环境苦厄,战事艰难,敌军战斗力又极强,人头的价值远比农家这些菜鸡强得多
不过价值再低,数量达到十万以后也是一笔天大的功劳,是王离急需的证明自己能力的垫脚石
对王离来说,军功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已经是上将军,帝国军队的最高层,再进一步就是当上国尉,然后就是升爵封侯
对于如今的帝国而言,封侯的难度远比过去要高的多,王离已经不指望了
他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当上国尉
但是以他的家世,以他现在的军职,哪怕干熬资历,不出意外的话迟早也能坐上国尉这个最高武官的位置……当然坐不久——严格来说,现在帝国的最高武官是太尉,但只是虚设
也不只是他,谁在那个位置上都坐不久
所以王离的仕途,其实早早的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军功于他而言重要,但又没那么重要
他看重农家的十万颗人头,主要还是因为自身要强的性格,希望借此证明自己,摆脱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的名头
就像蒙恬,提起他没人会第一时间想到他是蒙骜之孙,蒙武之子,倒是蒙武很可能被人想到是蒙恬之父
………………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外
相比较志得意满,满面春风的王离,农家这边的氛围就低沉的多
田言的种种举动,都在向农家众人传达同一个信息——她才是一直隐藏暗中的罗网天字杀手属镂
对于这一点,不论是和田言站一队的司徒万里等人,还是和田言不太对付的陈胜二人,都不是很能接受
农家的状况已经够糟糕的了,他们真的不希望继续恶化下去
尤其是现在王离已经带兵打上门的情况下
但,既然发生了,也不可能无视
对田言没什么好感,且对罗网抱有强烈感情的陈胜第一个发起了质问:
“你是帝国罗网的人!?”
“那和田蜜之流有什么区别?”
同样对罗网抱有强烈感情的吴旷立刻跟着帮腔,“帝国现在要剿灭农家,你身为帮凶,居然还妄想自居侠魁?”
扯去披风斗篷,整个人利落许多的田言抬步迈下台阶,同时反过来质问二人道:
“陈胜堂主难道不曾为罗网效力?”
“吴旷总管自己不也受命卧底罗网,甚至亲手重创了侠魁”
“如今你们回到农家,又该怎么说?难道你们跟田言也是一路人?”
这话乍一听是强词夺理,仔细想想……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你们可以说自己是被迫加入,是刻意卧底,以此来洗白自己,凭什么就一棒子把别人打死呢?
吴旷皱了下眉头,倒是捕捉到了一个小细节——田言知道他对侠魁动手的事
知道这一点的人除了他以及陈胜朱家外,就只有罗网杀手,而且还是高级别的杀手,也就是说田言确实加入了罗网
陈胜二人暂时被驳倒,田虎又跳了出来
他其实已经彻底熄灭了和田言争夺侠魁的念头,但是田言现在不仅深陷和罗网勾结的指控,最重要的是还牵连到弑父的丑闻
这一点他必须搞清楚
“阿言,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杀害大哥?”
田言用无辜且愤怒,同时夹杂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田虎:
“你怎么能怀疑我!?”
“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你就能怀疑是我杀了……”
田言话有留白,意思却很明确
田言和田猛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能真的怀疑是田言杀了田猛呢?
田言态度一强硬,田虎说话就有点底气不足了
他其实也很难相信这一点,或者说打心底里就不信,否则的话早就跳脚跟田言打起来了
田言和田猛父女俩自小关系不是很亲近,但从来也没表现出过任何矛盾,无论如何田言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亲爹杀了
但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田虎虽然不信,可不问个清楚,心里又有些没底
“大哥死的蹊跷,你又突然和罗网牵扯起来,我……我不得不怀疑”
说到后面,田虎还有些不敢直面田言
怀疑女儿弑父,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最严重的指控,或者说污蔑……如果情况不属实的话
卫庄这时噙着笑意插话道,“那属镂剑你打算怎么解释?那是杀死田猛的凶器,无可辩驳”
田言一晃属镂,淡定的回答道,“这把剑,不是我的”
“哦?”卫庄拄着鲨齿,饶有兴致的看她表演
“这把剑来自于真正的属镂”田言进一步解释道
“真正的属镂?”田虎满脑子问号,挠着头疑惑道,“怎么又来一个……到底谁才是属镂?到底有几个属镂啊!?”
“我被搞你的好乱呐!”
“属镂,自然只有一个”田言深吸一口气,详细解释道,“其实烈山堂中被罗网盯上的目标,并不只有一个人”
“我也在其中”
“你?为什么他们还要杀你?”田虎瞪大眼睛,感觉更加糊涂了
田言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或许是不希望农家有太多聪明人”
“罗网的目的是激化农家内部矛盾,而我的存在,或许会阻碍到他们”
理论上来说,被称为农家女管仲的田言有看破罗网布局的脑子,也有破局的能力
她天然具备田虎的信任,尽管并不能完全左右田虎的想法
同时,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和田猛势同水火的朱家,对田言却并不敌视,所以她也能取得朱家一定程度的信任
这样一来,就有调和双方矛盾的可能
罗网因此想除掉她,可以说合情合理
当然,也只是合情合理……就是不合事实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言之灼灼
不管田虎能不能想通这套逻辑自洽的说辞,反正其他人基本都能想明白
田言继续说道,“但是对我的刺杀,却出现了意外”
“罗网大概是因为我自幼体弱多病的传言,对我的刺杀并不上心,属镂没有做出精心安排,只是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你……”田虎欲言又止
他想问田言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又想起来自己这个侄女貌似并不是真的体弱多病,反而实力很不简单
“属镂错估了我的实力,更没有预料到阿赐的暗中保护,最终死在我们两人联手之下”
“他的属镂剑,也落到了我的手中”
田虎听完忍不住质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呢?”
凶手都被你杀了,结果你还一直拿大哥的死说事,还诬陷到田蜜头上……
其实田虎还想问问田言的实力是怎么回事,不过比起其他问题,这一点反倒属于不重要的,可以推后
田言坦然回答道,“因为我想解决农家问题的根源”
“罗网已经盯上农家,即使我竭力斡旋,成功化解掉你和朱家堂主之间的冲突,也还是会迎来罗网的再一次算计”
“农家局势已经走到了最危险的边缘,一触即发,我可以挽回一次,却不能再二再三”
“所以……我拿起了属镂剑,取代了属镂的身份,选择了另一条解决问题的道路”
也就是成为侠魁
这一套解释下来,不能说多完美,倒也确实能说得过去
不过大量的细节缺失,让人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有些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无论田虎,还是陈胜吴旷,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田言见状继续说道,“无论多少风风雨雨,都是农家内部的家务事”
“而如今,我已经得到了六堂的支持,正式继任了侠魁之位”
田言的目光转向鬼谷纵横,“作为新一任农家侠魁,我要求鬼谷的两位不要再继续插手农家内务”
“你兴风作浪,最后一句家务事就想打发一切?”卫庄睥睨着田言,冷淡的问道
作为原教旨主义田姓至上主义者的田虎闻言又出来显眼了:
“卫庄,你少多管闲事!”
“现在这就是农家的家务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卫庄不无讥讽的反问道,“要是真的能解决,你们还会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我们再怎么窝里斗,也是农家自己的事”田虎一点不退让,“在这神农像前,还由不得你们鬼谷的人胡来”
卫庄眼一横,语气转冷道,“我没兴趣管你们农家的破事,但是我和罗网很不对付,最近这段时间,尤其如此!”
话落,剑光闪烁,鲨齿剑再次被卫庄握紧,斜指大地
眼见卫庄打算动手,农家众人纷纷摆出了出手的架势
不管怎么说,田言给出了解释,她也确实已经得到了六堂支持,名义上成为了侠魁
别说她可能没问题,就是有,也得农家自己内部处理,不可能放任鬼谷的人把侠魁给杀了
………………
在王离居高临下观察大泽山如今形势的同时,龙且等风林火山四人同样找了个制高点,骑在马上观望一切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不过龙且他们主要是担心局势的恶化,而钟离昧则是担心章邯的状况
他之前是打算想办法救章邯的,不过被朱家他们劝住了
理由是,醉梦楼里还躲着一个典庆
如果章邯情况危急,典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虽说他出手很可能会让局面滑向另一个不可控的方面,但总好过章邯出事
而在他们身后,背着元戎剑的韩信,悄然走近
虽然韩信的步伐很轻,等他足够接近后还是立刻被龙且等人察觉
几人扭头一看他,纷纷下马,龙且率先打了个招呼,“又是你?”
韩信一笑,耸了耸肩,“对,又是我”
“你这次来,又是有新情报?”龙且也笑了笑,不无调侃的反问道
韩信点了点头,“对,有新情报,你们应该需要的新情报”
接着直接说道,“王离的百战穿甲兵正在快速包围整个大泽山,并占据各处的有利地形”
“而他这么做是为了布置一种公输家族最新研制的机关武器,确切的说是一种新型的强力机关座弩”
“王离给它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百战神机弩”
“我怎么完全没听过?”钟离昧插了句话
他以为韩信说的最新,指的是最近研发出来的——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是最近研发的,只是今天才真正实装
韩信一摊手回道,“王离今天才取的名字,你怎么会听过呢?”
龙且赶紧问正事,“这种武器威力如何?”
能被王离专门布置,又被韩信特意拿出来说的公输家族制造的兵器,肯定不一般
韩信的回答也向他证实了这一点:
“那是一种子母连环巨弩,每一支独立的母箭射出后,内部的机簧设计会让它自动分裂成数十支的子箭,每一支子弩上都装配有硫磺火油火引等物,命中目标发生撞击后,会产生剧烈的爆炸并燃起大火”
大泽山地势复杂,有山有水,而最常见的就是树木,几乎无处不在
在这种地方点火,效果不是一般的显着
龙且急忙追问,“那这东西的攻击覆盖范围有多大?”
“嗯……每两支弩箭,大概能覆盖一亩地的范围”韩信沉吟一下后回答道
当然,这里说的覆盖范围,指的是杀伤范围,不是射程
一听这个范围大小,龙且不由咋舌,继续问道,“那王离这一次带了多少架?”
“两百架”
再听到这个数量,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自己就是帝国军人的钟离昧判断道:
“帝国军队最为擅长强弩战法,利用巨弩,长弓,以及短弩形成组合攻势,先声夺人,制造远程杀伤,再配合骑兵的快速冲锋和步兵的地面推进……王离此次没有带协从部队,但仅以三万百战穿甲兵,就足以让两百架神机弩几乎覆盖整个大泽山林!”
“看来王离这一次是要对农家赶尽杀绝,不留活口了”
韩信耸肩一笑,“帝国以军功加官进爵,天下一统后战事锐减,帝国将帅们缺少了晋级之本”
“王离没有捞到南境战事,农家这整整十万颗头颅,自然是他武勋上最闪亮的筹码,这块肥肉,他是一口都不会放过的”
英布这时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韩信,质问道,“王离的新式武器,发射威力,装备数量……这些都是高度保密的军事机密,你是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的?”
“这个……”韩信含笑反问道,“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英布毫不犹豫的回答
韩信再度反问道,“难道不是准确的情报本身更重要?”
“哼!”英布抱起胳膊,不咸不淡的回应道,“提供情报的人的身份都不清楚,又如何确定情报的准确与否?”
随便来个张三李四跟我说有情报,我都要信他吗?
当然,英布基本相信韩信提供的情报是准确,但是对方的身份不确定,而且还极有可能和帝国有所瓜葛,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在意
立场这个东西,没什么意义却往往很重要
对于英布的质疑,韩信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回应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对于提供情报的人而言,最需要保护的就是自己的情报来源”
“各位吃个饭,没必要把厨师的饭碗顺便也给砸了吧?”
“嘿!”英布脾气躁,听到这带点讥讽意味的回答当时就想发作,还是龙且极力拦下了他
龙且也很在意韩信的真实身份和实际立场,但是现在王离大军压境,他们必须纠合所有能利用的力量
如无必要,不能贸然和韩信起冲突,至少目前他们还不是敌人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韩信转过头看向山崖下方,淡淡的回答道,“不是我帮你们,而是需要你们帮我”
“此话怎讲?”龙且疑惑道
韩信语气平静的回答道,“我是农家弟子”
“这次王离打算血洗整个大泽山,我有责任,也有义务阻止他”
韩信这话一出,钟离昧的表情颇有些精彩,搞得他不得不悄悄的往后撤了撤,以免被其他人观察到
“哦?”季布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你是哪一堂的?什么职务?为什么我此前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你?”
“呃……”韩信沉吟一下后,谨慎的回答道,“主要是……共工堂”
严格来说,他和好几个堂口都有瓜葛,共工堂不是牵连最深的,而是加入最早的
“没什么职位,一个普通弟子,加入的时间并不算很久”
他加入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几天,自然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初级弟子
韩信可以说非常的诚实了,所有回答都是真的……只是不太完整
钟离昧的表情越发难绷
季布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问道,“你只是个刚加入的普通弟子,农家遭遇浩劫,你为何不干脆一走了之?”
“呃……”韩信斟酌了一下语气情感后回答道,“跑,当然是一个选择”
“我以前遇到威胁也经常跑,不过……跑太多次,有点累,这次不想跑了”
韩信的语气中除了一惯的寡淡,还夹杂着浓厚的低沉,颇有一股悲凉感,让人听了不由的相信他是在袒露实情
实际上,这确实是实话,以前韩信没少干提桶跑路的事
他现在也确实不想跑了,同时也不需要跑了……就是这跟农家没什么关系,是因为古寻的看重
虽然听起来情真意切,但季布等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就相信他,继续追问道:
“不想跑了?就这么简单?”
韩信故作苦笑,“呵,也不是这么简单……主要这不是认识了你们几位吗?”
英布立刻警觉,抬手按住自己的兵器,“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诱敌之计?”
“呃……”韩信让他整的有点无语,颇为无奈的解释了一句,“是我主动找来的”
诱敌诱敌,好歹你们得是被诱饵吸引住的一方吧?
有听说过鱼把人给钓上来的吗?
“嘁……”韩信这一说,英布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激,悻悻的收手
龙且对英布的急躁也是无奈,但流浪江湖这么多年都没完全改掉的毛病,他也没辙
只能向韩信干脆说道,“你有话直说吧”
韩信显然也更愿意和正常人说话,立刻回答道,“想要保住农家,或者说挽救十万条人命,仅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你们四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如果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就还有一线生机”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龙且自嘲的回应道
他们四个加起来才只有几百人的兵,龙且实在想不到这点人能做什么……尽管他自己确实想做点什么
韩信一笑,回答道,“农家六堂纷争,四分五裂,虽是江湖第一门派,坐拥十万之众,却群龙无首,毫无战力”
“而你们四位,各有统军征战的将才,却都是光杆将军”
话说到这里,龙且几人差不多都听出了韩信话里的意思,眼神中浮现出深思
“缺少士兵的将军,和缺少将军的士兵,彷佛宿命的相遇……如果组合到一起,岂非十分完美?”
韩信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蛊惑的意味,提出了这个十分诱人的方案
某种意义上,英布没说错,韩信确实为他们准备了诱饵,只是他说早了
而这个饵,龙且他们真的很难拒绝
………………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外
卫庄看着田言冷笑道,“最近这几天,真的假的属镂我见了好几个,每一个都交过手了”
“你现在拿起了这把剑,接过了这个身份,就也……过过招吧”
话音刚落,卫庄已然杀奔田言,剑气交错肆虐
卫庄的悍然出手谁都没反应过来,除了阿赐
他第一时间越过田言,双剑交错迎上,挡住了鲨齿的锋芒
不过和别人战斗一向都是自己占据上风的阿赐,这次一上来就被鲨齿压制住了,双剑齐上也只是浑身颤抖着勉强支撑
卫庄见状一笑,抽剑旋身又是一劈
铛的一声扣人心弦的脆响,阿赐毫无抵抗能力,直接被一剑打退
这不仅是卫庄的实力远高于他,也是因为阿赐自身不太敢出手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忽悠,接着忽悠
田言接住退下来的阿赐,将他护在了身后,“阿赐,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小胖子一脸不开心的嘟囔着,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卫庄却没敢说出口。
此时,司徒万里等人也反应过来,打算并肩子上阻拦卫庄。
田言见状阻拦道,“你们不要插手。”
接着对卫庄说道,“卫庄先生冲我来就好,我才是农家侠魁。”
卫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很好,至少还有份担当,就怕你躲着不敢上前。”
田言不接腔,双眸一眨,一抹金光浮现其上。
秘技察言观色,再次发动!
卫庄体内的气息流动状况浮现于田言的视线之中。
她嘴角露出笑意,平静的陈述道:
“你最近两年内曾多次受伤,有墨家内力所伤,还有农家外劲所伤。”
“后者,我估计来自于陈胜堂主的巨阙,而前者,有如此功力的应该只有已故的前墨家巨子。”
“还有肩部的一处重伤,内力加外劲,看起来像是同出一源的纵横之力,想来是你和盖聂先生之间的鬼谷内部切磋,只是出手未免有些重了。”
“还有……胸腹处的重伤,不过应该是得到了圣手名医的治疗,反而影响不大了。”
盖聂在后面听的津津有味,虽然卫庄这些伤他基本都知道,但听别人复述一遍……还挺乐的。
卫庄本人就不是很乐了,目光阴沉的看着田言,冷声道,“你这个侠魁难道只会巧舌如簧?剑,才是决定生死的界限!”
田言同样冷声回应道,“出手吧,我已经看出了你的
下一个瞬间,卫庄已然闪至她面前,反持鲨齿,直袭面门。
“……是攻击我的左侧!”
田言未完之话说尽,手中属镂也已架起,刚好挡住了鲨齿。
剑锋对抗,火星四溅。
正如她话里说的一样,提前做出了判断,提前做出了防御。
周围的司徒万里等人一见真的打起来了,即使田言说过不让他们插手,也还是下意识的想上去帮忙。
盖聂见状手中木剑一动,厉声喝道,“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剑圣的警告,没有人敢无视,农家的人又陷入了犹豫。
田言这个时候也再次强调道,“不用你们插手!”
卫庄只看着田言,低沉的声音如同水流落下,“你的剑,能掌控你的生死吗?”
田言针锋相对的回应道,“我能看穿你的气息流动,预判你的出手。”
“哼!”
卫庄冷冷一笑,鲨齿一扬,改反手为正手,一剑横切过去。
田言反手一甩,属镂剑与鲨齿交叉相对,挡住了卫庄的攻击。
紧接着,就是一段令人眼缭乱的交手,剑光闪烁,残影连连。
卫庄手中的鲨齿牢牢占据着主动,田言几乎只能被动防御,不过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可以提前预判,提前应对。
因此,田言的防守始终滴水不漏。
卫庄的所有攻击都被她精准预测,可以抵挡的进行格挡,不宜力敌则尽早躲闪。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卫庄连续发出了十数次有力的攻势,却被对方一一化解。
最终,田言抓住机会进行了一次反攻,卫庄避退撤身,二人拉开距离,暂且休缓。
卫庄对于自己的出师不利并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田言。
盖聂同样不以为意,只是默然旁观。
田言似乎觉得自己占据了主动,颇为自得。
看见这一幕的卫庄不由撇了撇嘴,“我说了,只有剑,才能决定你的生死!”
话落,卫庄骤射而出,脚下土地因反作用力崩碎瓦解,整个人顺间冲至田言面前。
她提前预判到了卫庄的出手,却来不及躲闪,只能抬剑格挡,另一只手抵住剑身另一端。
即使双手同时发力架住属镂,卫庄这一剑砸上来的时候,田言还是险些支撑不住,不由后退了半步。
随后她强提真气,发力顶住,脚下的土地却在巨力压迫下,随着她脚步的被迫后移而寸寸崩碎。
二人隔剑对视,卫庄冷笑,“你很会猜吗?”
逐渐抵挡不住的田言赶紧抬起属镂剑一端,自身向侧后方一转,将鲨齿偏转让开,化解卫庄的攻击。
好不容易错开了这一剑,还没等她缓上一口气,卫庄已然再度回身杀至,从侧向一剑斜撩。
田言只得再次匆忙格挡,却依然抵挡不住剑上传导过来的强大劲力,只能偏转剑锋绕过头顶,将鲨齿剑甩向一边。
趁此机会,她操起属镂直刺卫庄面门,打算进行反击缓解压力。
不过她的攻击对卫庄来说根本不够快,尽管没有预判的本事,依旧轻松躲开,反而一剑扫向她的下盘。
这一次田言来不及回剑格挡,只能纵身一跃,翻过卫庄,躲开攻击,拉开距离。
然而她刚落地还未站稳,卫庄就又杀了上来,田言只能匆忙接招。
一剑接着一剑,卫庄的攻势连绵不断,越发的迅猛有力,而田言确实左支右绌,应接不暇,再无之前的闲适。
她的预判依旧有效,但作出反应是需要时间的。
卫庄攻势越来越快,留给她做出完美应对的时间越来越短,她也只能勉强支撑着。
“猜对了,就以为不会死吗?”
最后,在卫庄的低沉的声音中,在他蓄满剑势之后的一记纵劈下,田言整个人直接被蛮力逼退,不受控制的滑退出去十几步远,直到抵住六贤冢外的石阶才停下。
因为接连承受重击,田言此时虎口发麻,整支手臂都在颤抖,几乎握不住剑。
就像卫庄所说,决定生死的只有剑,其他狸狐哨的也就图一乐。
如果它看起来有用,那它其实就没什么重要作用。
田言依靠察言观色所做出的预判,看似很有用,但实际上,该打不过的,还是打不过,能打过的,没有也能打过。
卫庄并没有继续追击,他又不打算真的杀死田言,只是想要……教训她。
而田言,虽然被卫庄打退,态度却依旧强硬——身为侠魁,她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别人服软。
“农家作为诸子百家中的最大门派,绝不接受任何外人的指手画脚!”
卫庄斜眼一瞥她,讥笑着提醒道,“农家,只是规模最大。”
“省略前缀可以,但不要当它不存在。”
理论上,最大不等于最强,但如果没有修饰词,很容易给人造成二者相等的错觉。
农家某种意义上,就是被这种错觉,自我欺骗了。
卫庄看似陈述,实则暗讽的话语让农家的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可刚见识了卫庄实力的他们也不敢贸然叫板。
盖聂这时上前把话题扯回正轨,“与罗网勾结,不算接受外人指手画脚吗?”
厚道人盖聂的话永远平和,但也不怎么中听。
田言立刻反驳道,“谈何勾结?”
“农家无论与任何一个门派或势力合作,或是为敌,都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是农家的自由。”
“帝国也好,叛逆分子也罢,都一样。”
“更何况,我只是在利用罗网。”
这话一出,鬼谷的两位还没说什么,吴旷最先急眼了:
“投靠帝国,就违背了侠魁定下的农家宗旨!”
田言看都不看激动的吴旷,不咸不淡的回应道,“对于前代侠魁田光,我很尊敬大,但即使是他在位时,也并没有号令十万农家弟子揭竿而起,以暴力正面对抗帝国。”
“农家并无谋反之举,现在是帝国派大军要清剿农家!”
他们俩的对话,或者说争论让卫庄看的想发笑。
田言说田光不曾直接命令农家弟子反对帝国,但当年昌平君坐反陈郢靠的就是农家。
而吴旷说农家并未谋反……那盒子里的荧惑之石是哪里来的呢?
能做到双方的话哪一边都不成立,也是不容易。
当然,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
田言立刻反问吴旷道,“以农家的力量,对抗帝国大军无异于自杀。”
“如果前代侠魁在此,他难道就会坐视农家覆灭?”
陈胜赶紧给自己兄弟帮腔,操着大嗓门驳斥道,“你无权代表他说话!”
他一发声,田虎跟着也来帮亲不帮理,一点不客气的骂道,“那也轮不到你这个叛徒来说话!”
“你!”陈胜想怼回去,但是跟田虎这样的货色,也实在说不出理来。
卫庄看的嘴角上扬,甚至有点想帮忙火上浇油。
田言终止了他们毫无意义的争吵,转过身面对着众人提醒道,“我只是以现任侠魁的身份,代表自己说话。”
简而言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侠魁,已经换了。
陈胜毫不客气的点明道,“每一任侠魁,都必须经过六贤冢内六大长老的共同认可,才可真正继任!”
对于不肯配合的胜七,田言没有选择硬顶,而是先以好言安抚,再用大义压迫,“陈胜堂主,你能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你已经进入六贤冢,通过考验,重回了农家。”
“我们的家务事,我自然会给你和吴旷堂主一个交代。”
“为了所谓的道义之争,农家已经四分五裂,自相残杀,作为侠魁我必须立刻停止这种悲剧。”
“此时此刻,如果陈胜堂主和吴旷堂主还自认为是农家弟子,就请一致对外,不要让外人对我们农家横加干涉。”
田言把话说到这份上,陈胜和吴旷对视一眼后,只能无奈的选择暂且忍耐。
他们刚刚回归农家,本身就毫无根基,若是再落个勾连外人的名声,以后就少不了麻烦了。
见陈胜二人退让,田言将注意力转回鬼谷纵横身上:
“现在,请两位离开大泽山。”
“鬼谷是令人景仰尊重的门派,我可以保证你们全身而退。”
卫庄一挑眉,不无笑意的反问道,“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那就是选择与农家全体成员为敌!”
“呵!仗着人多吗?”卫庄冷笑不已,“十万弟子……在王离百战穿甲兵的攻势下,又能存活几天?”
卫庄在挑动农家众人的火气上,一向不让人失望。
而农家在忍气吞声这一点上,也一贯不让人失望。
唯一强硬的就是田言。
但,卫庄的话也还没说完,“退一步说,你真的获得了十万弟子的尊重和信任?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或许到死为止都不知道你成了新侠魁。”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认为农家上下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说完,卫庄手中鲨齿一转,剑身反射的光芒扫过农家众人,刺得他们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对于卫庄的威胁性发言,田言一点不怵,手中属镂挽了个剑,上前语气铿锵的回道:
“如果是比剑,我愿意接受纵横中任何一人的挑战,或者,两位也可以选择一起出手。”
这话一出,农家的人立马绷不住了。
刚才打卫庄一个已经让人家打的无以为继了,你现在还想一次挑战俩?
这是想自杀?
田仲赶紧凑上前,小声建议道,“大小姐,人多势众本就是咱们农家的优势,鬼谷不过区区二人,不足为惧,你何苦亲身犯险啊!”
田言闻言义正言辞的回应道,“如果不能代表农家立足于江湖,我也不配身居侠魁之位,大家恐怕也不会信服。”
说完,田言剑指神农像上方,“我在神农像头顶等候二位,公平对决,生死相论。”
对于田言提出的对决地点,盖聂卫庄对视一眼,丝毫不见意外。
田虎这时候赶紧走到自己侄女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世上任何人对抗纵横其一,都难有胜算,你还想一个人对抗他们两个!?”
“这是我的计划。”田言只是如此回应,然后就想动身攀上神农像。
田虎急忙拉住她,“不是,你……你就不怕自己回不来吗?”
实际上,在田虎他们看来,田言要是真去了,就肯定回不来了。
田言闻言一笑,“你们最好希望我回来。”
说完,田言纵身一跃,在石像身上连番借力跳跃,轻松攀上了几十丈高的神农巨像。
卫庄盖聂见状,也不多耽搁,略过农家众人,一同跃上神农像,同样飞快的交错着攀上最高处。
神农像的头顶,是这一片区域——炎帝六贤冢区域最高的位置,整体上就是一处不太大的平台。
生满草芥,山风呼啸,阳光刺眼,登高望远。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噬梦是梦
大泽山,醉梦楼内。
此时的这里,仍旧是一幅黑夜的景象。
从梦中惊醒的章邯还未来得及打探周围的情况,就遭遇了重大危机——罗网天字一等掩日。
“呵,又见面了,章邯将军。”掩日操着刻意改变的声线打了个招呼。
心里虽然忐忑不已,章邯表面上还是得维持镇定,轻笑一声嘲讽道,“堂堂罗网天字号杀手,对付我还要借助千蛛噬梦的力量?”
“真是抬爱了啊!”
千蛛噬梦,也就是之前燃烧的那根香,是罗网的独门毒药,可以让人沉入梦境无法自拔。
如果中毒者在梦境中死去,现实中也会随之死去。
千蛛噬梦的制作流程极为复杂,需要经过养育毒,毒蝶采,毒蛛捕蝶,毒蜥食蛛,毒蛇吞蜥,立取蛇毒,浸泡毒,毒磨粉,毒粉制香……等一系列麻烦的步骤,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要从头来过。
论麻烦程度,几乎可以与鸩羽千夜相比。
当然,它的效果也对得起那么复杂的流程,是罗网杀手执行暗杀任务的绝佳助力。
就是产量太少,只有最重要的目标,才值得罗网动用这件法宝。
对于章邯的讥讽,掩日不以为意,也不着急动手,淡定的回应道:
“看来章邯将军对杀手有所误解。”
“杀手,可不是剑客,从来不寻求所谓的正面对决,所谓的公平一战,惟有目标的死亡,才是我们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求。”
之所以特意动用千蛛噬梦,自然是为了确保这一次一定能杀掉章邯。
同时,也是为了不留下明显指向罗网的证据。
中了千蛛噬梦的人,最终会无声无息的死于睡梦中,既不会惊动任何人招惹来无谓的变故,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当然,这种死状会指向千蛛噬梦,但……也不能说死的悄无声息就可以全盖到千蛛噬梦头上。
其他可能性多的是,赵高可是不粘锅高手,自有甩锅的办法。
“你们把我当作目标?”章邯闻言不由质问了一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
掩日敢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摆明是吃定他了啊。
掩日不在意章邯故意表现出的不满,依旧平静的回应道,“我们原本可以效力于同一个目标,可惜,你误入歧途了。”
“共同目标?”章邯眼含深意的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罗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包括刺杀扶苏公子,还有刺杀皇帝陛下?”
“呵!”掩日轻蔑的笑了一声,“看来你误会了。”
“我们的共同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力!”
“罗网的历史,可比帝国要久远的多,是我们选择了帝国,而非效忠帝国。”
“感谢你这么直言不讳,也许皇帝陛下很愿意听一听你们的宏远目标。”章邯讥笑着回应道。
掩日颇具深意的回道,“你对你的皇帝并不了解……当然,这是一个秘密。”
“这样的秘密都愿意分享给我,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章邯盯着掩日的面具,笑着自我调侃了一句。
掩日毫不客气的承认了这一点,“当然,这是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
“那就……动手吧!”章邯一声断喝,然后率先出手了。
当然,只要还有选择,他就不会选择赤手空拳和掩日动手。
所以他的动手,其实是摔下一颗随身携带的烟雾弹,然后翻身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非常完美的逃跑路线,掩日却只是看着,毫无阻拦的意思。
翻出窗外的章邯利落的落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来到建筑外面,反而……还在之前的屋子,而且还是发生了九十度翻转的屋子。
他走在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两侧分别是天板和地板,头顶上方却是窗户。
月光顺着窗户直射而下,映照出一层层阴影。
看着九十度‘站’在地板上的桌案家具,章邯完全确定自己确实已经陷入了梦境,无处逃离。
掩日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提出了之前提出过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在睡梦中被杀死,是否永远都不会醒来?”
“章邯将军想明白了吗?”
伴随着声音,掩日剑的投影出现在章邯面前的……姑且称之为墙壁上吧。
他回首望去,正见掩日的身影。
对方依旧站在地板上,和他呈九十度夹角。
如此魔幻的一幕,任何人看了只怕都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章邯很清楚这一点,却不可能就此束手,闷哼一声一头扎进了身前不远同样转了九十度的窗户里。
身体穿破窗户纸后,章邯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明明是从一个平地跃向另一个的平地,可是穿过窗户后顺间就出现了失重感。
他彷佛从某个悬崖上跳了下来。
眼看着快要落地,章邯腰腹发力,整个人翻转一圈平稳落地。
等他站稳起身,眼眸顺间扩大了不少。
他依旧处于最开始的房间内,只是这一次,变成一百八十度旋转了。
此时的他,正站在原本是天板的地方,头顶着地板。
在他身前不远,是仍旧一步未动的掩日,只不过两人之间互相看起来是倒立的。
看着‘回到原点’的章邯,掩日貌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这只是徒劳的尝试。”
章邯强自镇定,含笑回应道,“尝试下,总不会错的。”
就在这时,窗户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声,一团模糊的光影沿着窗纸不断攀升,最终在天空中炸开。
标准意义上讲这玩意是烟,但出现在如今的大泽山,它就只可能是信号弹。
某个人,或者说某个组织在附近发射了警示信号。
虽然隔着窗户,只有一团模糊的光芒,掩日还是立刻判断出这是影密卫的紧急信号。
不是他认出来了,只是一种猜测。
这附近都是王离的百战穿甲兵,除了影密卫这种帝国阵营的势力,没人敢在这里发信号。
对于这个意外情况,掩日并不惊慌,反而还有些开心,“没想到你还留了个意外惊喜给我。”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习惯而已,我独自行动的时候总会预先留下警报,如果我没有及时解除,警报就会自动触发,向所有影密卫发出警告。”章邯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那很好啊!”掩日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你这个好习惯可帮了我的大忙,用自己当作诱饵,把你的影密卫都引入我的死亡陷阱里。”
“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既然要除掉章邯,被他带来东郡的影密卫自然也不能放过,务求一个不留。
章邯这个警告,确实帮了掩日大忙——当然,这是因为掩日有十足的把握吞掉章邯的影密卫。
否则就不是帮忙,而是捣乱了。
章邯之前并不知道掩日是否有把握对付自己的影密卫,但看他现在的表现,显然是做好了准备。
这让章邯的心越发沉底。
既是担心自己,也是担心自己的属下。
不过这个时候,他对外界的状况也只能抱以最诚挚的祝福,祈祷他们能平安无事了。
“影密卫,天生就在与死亡为伴!”
撂下一句表达态度的狠话,章邯抢先出手,发动了攻击。
之前就说了如果有得选,他肯定不会选择和掩日交手。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得选了。
逃不走,那就只有面对。
既然要面对,那不妨抢个先机。
章邯一闪身窜至掩日的背后,抡起胳膊反甩向他的后脖颈。
掩日及时转身后撤,躲开章邯的胳膊,就要出剑反击。
章邯心知决不能让他出剑,朝前一贴抬手抵住了掩日握剑的手,强行压制住不让他出剑。
掩日挣扎不开,立刻抡动握着剑鞘的左臂,将剑鞘砸向章邯的脑壳。
章邯赶紧抬起另一只胳膊,一把攥住掩日的剑鞘。
两个人,四只手,互相僵持对抗着,谁也不让谁。
掩日盯着因为发力而轻微颤抖的章邯的双眼,沉声警告道,“这种努力,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章邯同样毫不退让的盯着掩日,冷声回应道,“既然无法逃离……”
说到这里,章邯垫步上前,一个膝顶将掩日撞飞出去,然后补完后半句话:
“那我就欢迎你来到这个噩梦。”
掩日有些狼狈的止住退势,重新站定,双眼冰冷狠辣的盯着意气风发的章邯。
千蛛噬梦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把很多问题简单化,但同样也有坏处,会让其他问题复杂化。
以掩日的实力,本不至于在章邯手上吃亏。
会出现这种略显尴尬的情况,自然是因为千蛛噬梦。
好在,这玩意只是会让某些过程变的复杂,但并不会改变结果。
该死的,总是要死!
………………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神农巨像之顶。
在西垂的昏黄阳光照耀下,田言站在神农像顶部的边缘,眺望着笼罩在淡淡云雾下的整座大泽山。
盖聂和卫庄此时也跃上了神农像顶,站在田言身后不远。
和的空间,一点也没有敌对的紧张气氛。
就是卫庄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田言,言辞严厉的问道:
“你爹知道你在这里胡闹吗?”
田言……确切的是是古言,或者说阿言闻声转过身,脸上挂着歉意的浅笑,“临行前我和父亲见过面,卫庄叔叔。”
没有了农家那些碍事的人,他们都不需要再做任何伪装,称呼也可以改回正常的了。
卫庄拄着鲨齿,语气没有丝毫改善的反问道,“所以,是你爹由着你胡来的?”
阿言有些无奈的回应道,“我只是想来帮忙。”
“帮忙?”大概顾忌阿言还只是‘孩子’,是个晚辈,卫庄收敛了一下语气,但依旧恶劣的回道,“你觉得你这是在帮忙吗?”
“如果……卫庄叔叔和盖聂叔叔你们……”阿言小心的斟酌着措辞,试图为自己辩驳。
如果盖聂二人不出来搅局,她现在已经稳稳的当上农家侠魁了。
而且不是虚位侠魁,是真正的得到了所有人支持的侠魁,可以尽情整合农家六堂的力量。
结果现在……就算回头糊弄过去,朱家和陈胜肯定还是会抱有顾虑,阳奉阴违。
卫庄打断阿言的辩解,低沉的反问道,“如果我们什么?”
“如果我们不破坏你的计划,你就已经成功了?”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聪明,能骗过所有人吗?”
阿言在农家做的所有谋划,看起来很严密,很巧妙,实际上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田猛的真正死因就是一个抹不掉的巨大漏洞。
她可以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说服没脑子的田虎,说服没有原则的司徒万里,说服心中有鬼的田仲,却不可能说服心思细腻敏感的朱家,和脾性刚强的陈胜。
更不要说隐藏在幕后的罗网。
赵高也就是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农家这边没有盯得太紧,否则这会儿估计都已经察觉不对了。
他和盖聂可以看穿阿言这一连串布置中的漏洞,并加以利用,在关键时刻破坏她的计划,别人自然也可以。
而且能做到更加凶险的程度,甚至可以趁机摧毁整个农家。
卫庄的语气越来越重,隐隐有些说教的意味。
他不是一个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更不喜欢对旁人指指点点……他一般都是直接冷嘲热讽。
不过阿言他们几个孩子是例外,毕竟看着长大的。
对于卫庄的说教,阿言想要反驳,或者说解释一下。
不是为了抬杠,只是表达意见:
“想要掌控农家,总要使用一些必要的手段。”
“现在是绝佳的机会,或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若不是正好多方势力同时纠缠于大泽山,使得农家不仅内部处于分裂,外部还承受着重压,阿言也不会冒险实施自己的计划。
而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风险是可以承担的。
破绽当然有,她自己也很清楚,但她只是想抢个时间差。
只要占据了先手优势,就有机会弥补前期留下的漏洞。
卫庄冷声警示道,“一味的依靠小聪明,只会在关键时刻害了你自己!”
虽然纵横家的策士一贯被公认为是最喜欢投机取巧的人,但鬼谷派历代弟子的成功,都不是依赖于取巧的小聪明。
一说起苏秦,都知道他配六国相印,合纵天下,风头无两,却没几个人想着,他最后为了自己的谋划,可是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太过于依赖阴谋,绝不是好事。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属镂真相
“……”
对于卫庄的再次警告,阿言无言以对。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也知道卫庄的观点没问题。
这根本就分不处对错,只是双方理念有差别。
而她,并不喜欢和自己的长辈对着来,强行争辩道理。
盖聂这时候插话缓和了一下气氛:
“小庄的意思是,你不该亲身犯险,而且农家的问题,可以用更柔和的方式来解决。”
农家当然是有价值的,否则他们一群人也不必千里迢迢赶过来救这帮废物。
但,救农家,也没必要把自己陷进去。
无论是确实想救农家的反秦势力,还是只想利用农家的流沙,都必然会在这件事上有所保留。
而阿言孤军深入,又剑走偏锋的操作已然有些过线了。
若只是坏了农家的事倒还在其次,万一自己也被牵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阿言无奈的轻叹一声,回应道,“我明白两位叔叔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尽可能完整的保留住农家的力量,并将其掌握在自己手里。”
“农家十万弟子,再加上地泽大阵的加持,是一股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卫庄微微抬头,反问道,“你想掌控农家?你爹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我自己的想法。”阿言摇了摇头,“我觉得,流沙有必要把握住这份力量。”
他们俩旁若无人的说话,权当旁边的盖聂不存在。
之所以不避讳这个外人,是因为他们俩都认为盖聂并不会成为流沙的阻碍。
也许双方会出现偶尔的,短暂的冲突,但在最终目标上,双发是不会存在矛盾的。
而且盖聂不是多嘴的人,不会什么事都跟墨家那边说,让他多了解一些流沙的态度不是坏事。
甚至就算他把自己知道的透露给墨家了,也没关系。
让墨家知道流沙的部份想法,也不是坏事。
听到阿言回答的卫庄冷着脸回应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应该肆意妄为!”
“……阿言谨记。”不想多做辩解的阿言选择了低头认错。
卫庄当然看得出来阿言是在敷衍自己,但是这件事终究已经被他和盖聂阻止,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一直揪着不放也没必要。
毕竟人家是古寻的闺女,来农家也是得到了古寻的许可。
想了一下,卫庄转换话题问道,“你爹怎么会同意你来大泽山的?”
阿言斟酌了一下说辞后回答道,“大概……是为了确保农家危局最后不会走到最坏的结局吧。”
“两位叔叔作为鬼谷高徒,当世最强的两名剑客,或许有解农家之局的能力,可惜为名声所累,势必会被农家自身极度排挤退避。”
“若是不能入主农家,就无法打破罗网布下的杀局。”
“你入主了农家,就能改变这个死局?”卫庄用不太自然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以他的性格,这种话都是以最冷嘲热讽的语气说出来。
可是面对阿言,不得不有所收敛,反而显得很怪。
而这句反问,也是卫庄不满阿言计划的根本原因所在。
想要解开农家死局,确实需要真正的掌控农家,集合六堂之力。
但不是说做到这一步就真的能改变农家的窘迫局面。
农家只是人多,从来不能称之为军队。
不是军队,如何能跟帝国的王牌军抗衡呢?
人多……又有什么用?
阿言确实整合了农家十万弟子,然后呢?
是她亲自上阵杀敌,还是让田虎陈胜这些人带兵作战?
或者……交给他和盖聂来?
最后一条倒是有可行性,但是实际上不好操作。
盖聂和卫庄的身份太复杂,不仅是他们鬼谷传人的名声令人天生不愿接近,而且他们还都和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把农家十万弟子的身家性命交到他们俩手上去对抗帝国军队,很可能会在农家内部引起极大反对声。
如果他们俩没有破坏阿言的计划,让她名正言顺,暂时毫无破绽的真正接任侠魁之位,靠着强权压下反对声倒不是没可能。
但还是那句话。
漏洞就在那儿摆着,越晚爆发越危险。
现在他们俩把这个漏洞戳破,阿言只是需要调整计划。
要是等到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出问题,那她就只有考虑一下怎么投降比较有面子了。
卫庄和盖聂原本打算用更温和一些的方法,联合墨家和楚国的人,和农家达成稳定一点的合作关系来尝试对抗王离。
可惜,因为阿言的一番操作,这条路子却是不好走了。
农家内部依旧不够稳定。
内部不稳,和外部的关系就很难稳定。
而且阿言计划执行的太快,他们俩想阻止都没办法——他俩一来,田猛就被杀了,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他俩甚至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尸体的痕迹无法改变,他们俩最多毁尸灭迹。
可毁尸灭迹本身就又是一种极易引人怀疑的操作。
农家的这帮人好糊弄,赵高可不好糊弄。
农家内部又问题重重,很容易被罗网利用。
反正就……很麻烦。
当然了,农家的事要是不麻烦,也就不会被罗网拿来利用了。
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赵高可不会贸然出手。
不过,虽然出了种种意外,无论是阿言的计划,还是鬼谷纵横的计划,都为此出现了偏差,但农家的局势,也还没到必死无疑的地步。
农家的内部局势固然无法恢复到最理想的状态,却也没落到最差的局面。
接下来的棋,还有的走,只是必须要他们多方配合,走的小心一点。
面对卫庄的反问,阿言直接坦露了来之前古寻跟她说的内容:
“事实上,父亲虽然担心两位叔叔迫于桎梏无法成功,却也并不认为我能扭转农家危局。”
“他真正寄希望的,是那个叫韩信的人。”
“他?”卫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脸肾虚样的年轻人,“你爹确实很看重他,没想到……”
“呵,那小子打算怎么做?”
阿言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跟我说。”
“我们只见了一面,那次见面,他也只是很隐晦的提及了需要我的协助——这也是来之前父亲叮嘱我的事。”
卫庄眼眸一闪,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他依旧有如何利用农家这十万弟子的想法了。”
“我……不太看得懂他。”阿言评价了韩信一句,跟着补充道,“不过,他心中似乎已有定数。”
卫庄稍一沉吟,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样就最好,省得麻烦了。”
后半句,指的其实是他和盖聂。
韩信若是有办法,有把握解决农家的危局,他们俩就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麻烦。
同时,他们俩也可以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关注一些农家以外的事了。
接着,卫庄向阿言问道,“说说吧,属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前为止,他和盖聂仍不清楚罗网这位隐藏的天字一等杀手,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尽管方才阿言给出了一种解释,不过他们俩都不认为那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真相。
听到这个问题,阿言抿了抿嘴,斟酌一番后回答道:
“属镂的真实身份,说起来的话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
“她和我的母亲有些相像。”
“属镂是女人?”卫庄忍不住打断问道。
阿言点了点头,继续娓娓道来:
“田猛其实是农家高层中,最早和罗网搭上线的人,早到侠魁田光出事之前,早到他接任烈山堂主之位没多久的时候。”
“最初的他,并没有完全倒向罗网,更多还是希望借助罗网的力量帮他对付农家内非田姓一派的人。”
“只是那时的罗网并不想,也无力真的帮他彻底击溃非田姓一派的人,只是想通过田猛一点一点渗透农家。”
“属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派到农家的,成为了田猛的妻子。”
阿言说到这里一直很平静,反倒是卫庄眉头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盖聂一直安静的倾听,眼眸中却也不乏唏嘘——对于惊鲵的事他了解不多,但很多事对他来说,听个开头就能猜到大概的故事走向了。
一个被阿言重点描绘的女杀手,甚至和自己的母亲做起比较,其人生遭遇不言而喻。
“她既是罗网为田猛提供的助力,也是罗网监视田猛的眼线。”田言继续平静的陈述,“但田猛对她,一直都抱有严重的戒心和防备。”
“田猛有心除掉这个罗网留在自己身边的钉子,却因为担心激怒罗网,再加上属镂本身的实力也很棘手,而迟迟无从下手。”
“直到……属镂怀孕。”
听到这里,卫庄的表情越发复杂难言。
盖聂眼眸中的唏嘘之色也越发浓郁。
他们两人倒是都不奇怪属镂为什么会怀孕——因为她是田猛的‘妻子’。
即使这只是她跟随在田猛身边的假身份,但在旁人看来可不假。
既然如此,那她当然得和田猛有个孩子,否则的话,农家的人,尤其是田猛的亲弟弟田虎,少不了说道说道。
这个时代,可不流行丁克。
属镂要是生不出来孩子,那田猛就得收几门小妾了。
当然,田猛纳不纳妾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纳了,会带来不少麻烦。
彼时田光尚在,万一被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罗网在农家的辛苦布局很可能毁于一旦。
这是罗网不能接受的情况。
相较之下,让属镂生个孩子反而属于麻烦比较小的一种选择,反正剑奴对赵高来说是纯种工具人,随便怎么用。
嗯……而且还不能弄虚作假。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农家的高手对医术起码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的。
怀孕这种明显的身体状况变化,想瞒过农家这一众高手并不容易,除非属镂全程躲起来不见人——但这更惹人怀疑。
“属镂的怀孕,让田猛的两重顾虑全都出现了转机。”
“她本身的实力因为怀孕而大受影响,同时,她的心态也出现了问题。”
说到这里,阿言的情绪终于有了少许的起伏,看来这明显的既视感还是让她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在罗网,任务至上,哪怕是天字杀手也必须服从于任务,做出任何牺牲,但是罗网可以让属镂怀孕,却不愿意真的留下一个属镂的孩子。”
“罗网是否会杀了这个孩是一个无从确定的问题,但罗网肯定要从她手里夺走这个孩子,用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孩子取代她真正的孩子,以免……出现计划外的情况。”
有了后代的杀手,是否还能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这个问题的答案,赵高心中想必是有几分计较的,毕竟他可是有两条前车之鉴——惊鲵,以及玄翦。
“对于罗网的处理方式,属镂的心中产生了反抗的情绪,她不希望失去自己的孩子……每一个母亲都不希望。”
阿言转过身去看着西斜太阳映照下的昏黄云层,语气变得飘渺不真切,情绪起伏更大了:
“田猛抓住了这个机会,最终……属镂被他除掉,而他本人则接过了这把隶属于罗网天字一号的名剑,成为了新的属镂。”
盖聂这时突然问了一句,“她是怎么死的?”
阿言转过身,叹声回道,“被逼自杀……为了她的孩子。”
“属镂……”卫庄闻言,不由呢喃了一遍属镂这两个字,旋即露出冷笑,“呵!”
这一次,他指的不是罗网的天字杀手,而是那把名剑的名字。
他的冷笑,也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这把剑主总是被逼自尽的名剑。
短暂的唏嘘过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转回到了正事上面。
这件事确实很有戏剧性……主要是悲剧,但对偌大的江湖而言,这样的悲剧比比皆是,也实在没必要太过在意。
一入江湖深似海,作为罗网的杀手,许多事早已注定。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恰好被古寻所拯救。
“照这样说,田猛的死是他自己计划的?”盖聂做出了一个猜测。
如果属镂的位置已经被田猛继承,那阿言杀了他的行为,势必会
属镂不可能自己杀了自己。
但现实是,田猛死了,罗网却没有过激的反应,说明他们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也就是说,田猛这个真属镂,很可能提前策划了自己假死来激化农家内部矛盾的计划。
只有这样,阿言才有可能在接下来假扮属镂,瞒过罗网。
而阿言点头的动作,也表明盖聂的猜测没有错。
“盖聂叔叔猜的不错,这确实是田猛自己的计划,只是在执行时被我插手改动了一点点。”
“假死,变成了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