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火上浇油(三)
“我对于顺化城发生的恶性刺杀案件表示十分的愤慨和遗憾,我个人会向西贡总督提出建议,在越南的所有外交人员都会得到法**队的安全保护,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艾伯特自顾自的开始说下去,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在越南的问题上有所让步,虽然在王阳冰看来这种让步是极为可笑的,法**队保证外交人员的安全?这是在中国的属国越南,而不是在法兰西的巴黎城。
王阳冰只是笑而不语,侍从官比艾伯特冷静些,他不得不打断了艾伯特的话语,“大使先生,请容许我插一句话,对不起,王大人,你刚才说了什么?和英国大使沟通什么?”
王阳冰笑眯眯的说道,“是的,先生,我们郭大人正在和英国大使就苏伊士运河股份的问题进行协商沟通。”
“对,对,对不起,”艾伯特结结巴巴的说道,他的脸上全是诧异之色,脑袋里一片浆糊,“什么时候中国又要和英国人商谈什么苏伊士运河股份的问题了?”
“是这样的,鉴于中法因为越南的问题产生了矛盾纠纷,贵国的军队出动去了北圻,特别是我们的高官鄂格大人在越南被法人刺杀,这两件事情都对两国关系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中国政府认为再把苏伊士运河股份转让给贵国,是无法向民众交代的。”
“民众交代?”艾伯特愤怒的说道,他的脸色涨的通红,“贵国的太后什么时候需要向民众交代了?好了,我不想和贵国交涉这些道貌岸然的事情,那请问,”他的心脏似乎坠到了小腹,沉甸甸的,“贵国已经放弃了将苏伊士运河股份转让给法兰西了吗?”
“是的,”王阳冰笑着说道,“对不起,这是中枢的决定。”
“除了法兰西,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插足苏伊士运河股份的归属!”艾伯特大声的说道,“贵国是卖不出去的!这里的主顾只有我们法兰西一家!”
“大使先生未免也太自信了,”王阳冰冷哼一声,“如果苏伊士运河真是只有贵国和英国两家,那为什么中国会在这里持有股份。”
艾伯特为之语塞,今天他的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边上的侍从官连忙接话,“那请问贵国,为什么要和英国商谈股份的问题呢?要知道这个股份是中国持有的。”
“是的,艾伯特大使的话一定程度来说,的确是有道理的,除了英法两国,就再也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有实力在苏伊士运河持有股份了,所以,我们决定,”王阳冰坐在软垫子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回过头和英国人协商有关于苏伊士运河股份的持有问题。”
“王大人,我们法国可以出比英国更多的价格来购买苏伊士运河的股份!”艾伯特大惊之下连忙提高自己的价码,中国人手里的股份是关键的少数,只要谁持有,谁就是对苏伊士运河有控股权,以前一直没有机会,但是中国人的这个机会,绝不可能失去!
当然,艾伯特这个时候也十分悔恨,如果之前干净利落的把这个股份买下来,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后续难以挽回的事情,王阳冰心里鄙夷,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但是他的笑容在法国人看来就有一丝丝嘲笑的意味。“对不起,大使先生,我相信你误会了,现在,我们没有想把苏伊士运河的股份出让的打算,因为我们已经征得了英国人的同意,将来会继续持有这一部分股份,继续在苏伊士运河公司里面担任第三大的股东。”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艾伯特嗤之以鼻,“如果英国能够让贵国持有这个股份,那我相信之前贵国就不会找上我们法国来协商出售这个股份了。”
“以前和现在,条件发生了转移,大使先生,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明白吧?”王阳冰说道,“相比较来说,英国人更加不愿意看到贵国成为苏伊士运河的第一大股东,还不如让中国继续存在了苏伊士运河公司里面,这样英国人还是第一大股东,何况,”王阳冰给艾伯特倒了一杯咖啡,又加了方糖进去,把骨瓷杯子送到了艾伯特的前面,“我们也做出了承诺。”
“什么承诺?”艾伯特冷冷的说道。
“本来是不能和大使先生说的,但是鉴于我们之间良好的私人关系,”王阳冰强忍着恶心说出这句良好的私人关系,“我可以向大使透露一下,我相信中英达成的意向,过段时间也会发布出来的,中国会继续持有苏伊士运河的股份,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作为交换条件,”王阳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我们会在不侵害中国国家利益的情况下,任何事务的投票权,都授权给予英国方面实行。英国方便则将中国的股份占比予以明确化。”
明确化的意思,就是不再仅仅和以前一样划归在英国的股份之下,作为英国的子股份,而是作为**的第三方股东存在,当然,目前来看,中国是下定决心,起码在现在,他们不会通过苏伊士运河来谋求政治利益,交出投票权,意味着他们目前只是想要经济利益。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不说话,只有一个王阳冰在抖腿自乐,艾伯特的脸色变得极差,惨白的脸带着扭曲的表情,射向王阳冰的眼神阴毒无比,“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中国政府已经做好了全面和法兰西对抗的准备?”
“大使先生您误会了。”王阳冰笑道,“中国愿意在任何问题上和贵国进行沟通和友好的交好,怎么可能要和贵国进行对抗呢?绝对不会的。”
艾伯特迅速的站了起来,也不打招呼,推门走了出去,他冷着脸走下了总理衙门的台阶,“马上传电报回国,我要”他对着侍从官说道,但还没说出要做什么,一脚就踏空了,哎哟几下,滚到了大使馆的马车前。(未完待续。)
五十三、火上浇油(四)
不用等到次日,艾伯特失足跌落总理衙门台阶这样的囧事就已经传遍了四九城,艾伯特居然震惊于苏伊士运河股份的归属,魂不守舍至此地步,大家纷纷惊讶,惊讶之余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对于法国人来说看来是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
艾伯特的左脚摔成了粉碎性的骨折,有好事者将三件事,纸桥大捷,顺化政变,三次艾伯特受到惊吓的时间变成了段子,“郭嵩焘三气艾伯特”一时间传的颇为热闹,艾伯特一是羞愧,二是为了养伤,三也是这些日子中国拒绝了任何方式的官方接触,艾伯特四处奔走也是没有效果,还不如就先放下,自己躲在大使馆里罢了。
他虽躲在大使馆里,却是丝毫没有闲着,这时候的艾伯特左脚绑的严严实实,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他正在给法国总理茹费里写一份亲笔信,他首先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他虽然不知道慈禧太后真真的用意是绝不可能出让事关千秋万代利益的股份,但是他承认了中国人借用这个苏伊士运河股份的转让,戏耍了骄傲高贵的法兰西。
“中国人马上就要和英国签订有关于股份的备忘录,相信您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这个可能已经成为了现实,有英国的支持,相信我们无法从中国人这里夺取到苏伊士运河的股份,那么既然股份无法夺取,我们需要在别的方面进行报复,是的,亲爱的茹费里总理阁下,虽然从外交的手段来说,这个报复是不合适的词语,但是我实在是被中国人激怒了,不得不要说出这样激烈的可能不合时宜的话语,中国人利用苏伊士运河牵扯住了我们在北圻的举动,他们能够方便从容的在越南布局势力,从越南的政变可以清楚的看出来,中国人暗地里在越南的力量已经足以够影响越南国内的走势了,这才发生了又一次的政变,这次政变的影响足以够证明,我们对于越南人的教训还远远不够。”
“越南人的仰仗在于中国,我们可以清楚的发现,自从中国人进入到北圻之后,黑旗军的攻势强硬了起来,越南人也敢通过废国王不顾国际惯例的来改变已经签订生效的条约,这不仅仅是在打我的脸,更是红果果的羞辱了整个法兰西,越南人,包括中国人,都应该为这样的羞辱一个强国付出代价。只要我们把北圻的中**队尽数消灭,那么见风使舵的越南猴子就会发现,他们以为是坚硬支持的中国人只不过是马赛郊外那些****的吉普赛女人,看上去很凶悍,只要我们给他几下鞭子,他们就会温顺的躺下来,再分开她们的大腿,任由我们为所欲为”
“我们当然不能和中国人发生正面冲突,目前我们没有准备好,但是他们在越南的军队当然是可以由我们控制的,他们进入了战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尊敬的总理阁下,我个人的荣辱微不足道,但是法兰西的骄傲不能容许一个黑皮的猴子和一个愚蠢臃肿的老头子国家来践踏,我们在和德国的争斗之中已经等于放弃了在欧洲大陆的霸主地位,我们选择了和平,这当然是为了法兰西的前途,我们不能和我们的邻居关系搞的太差,所以我们选择在北非和东南非洲进行殖民统治,在亚洲,越南将会成为我们牢不可破的据点,这关系到法兰西共和国的旗帜能否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关系到我们全世界军事和经济政治力量的布局,绝对不能够有任何的闪失。”
“尊敬的总理阁下,我们暂时失去了对于苏伊士运河股份的主导权争夺,但是我认为绝对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我们可以通过在越南的施压来让中国感到疼痛,感到疼痛的中国人会像一只丑陋的肥虫子,把全身的肥肉蜷缩起来抵御侵害,这样我们才能够让越南的战争侵害到中国的实际利益,只要他们国内的利益受到了威胁,统治者的基础动摇起来,那个时候才是我们有可能拿回苏伊士股份的时候,请总理阁下尽快的发动对北圻的中**队的战争,只要我们趁他们立足未稳,后勤补给也没跟上的时候发动对他们的袭击,我们一定能够快速的解决这些地方军队,那么中国人威慑于我们法兰西的军事实力,他们起码,最起码就不敢在越南再说三道四了。”
艾伯特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能够寄回国内,不过必须要用这样长篇的亲笔信来证明自己的态度,并且能够详细的分析利弊,他把书信放进了信封,这个时候大使馆的侍从官走了进来,对着艾伯特欲言又止,艾伯特淡然说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任何不好的消息都能够接受,还有比我现在,”艾伯特指了指自己打上石膏的左脚,“更坏的情况存在吗?”
“是,大使先生,中英已经就苏伊士运河股份的问题达成了备忘录,他们已经敲定了所有的细节,”侍从官拿出了一个文本,下面还放着一份报纸,他一起放在了办公桌上,“这是备忘录的复制文本。”
“这个根本不值得我关注,更何况,这个已经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实,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艾伯特拿起了那个文本,十分不在意,他接受的打击觉得够多了,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激动,随意翻了翻就丢在了一边,他吩咐侍从官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天津港,搭乘一班最快的轮船前往法国,然后拿起了那份报纸,随意的翻了翻,翻过首页让人不悦的新闻“中英签订苏伊士运河股份持有备忘录”“这些该死的中国人,用这个来讨好爱德华亲王,难怪那个韦德现在对于对抗中国人不太热衷了。英国人原来以为会失去苏伊士运河的控股权,现在还是他们控股,那么中国人继续持有股份也成为了不坏的选择,这些阴险的中国人,真是套路玩的太深了。”艾伯特喃喃自语,他翻到了第三版,看到了一条消息,“什么!”他险些要跳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真是反了天了!”宝鋆把那份报纸险些塞到了眼睛里面,他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顿时连嘴里的饽饽都吞不下去了,吃进了气管里,脸涨得通红,景廉连忙上前给宝鋆捶背,“佩蘅公,都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报纸,免得岔了气。”
好不容把饽饽咽了下去,宝鋆的眼睛还是红彤彤水汪汪的,来不及收拾饽饽,他连忙站了起来,把报纸送给了恭亲王,“王爷,你瞧瞧!”
“什么要紧的东西啊?”恭亲王正在喝茶,慢悠悠的说道,“是不是法国人打来了?如果不是,如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里说笑呢?您瞧瞧,”宝鋆指了指报纸上的一条新闻,“胡雪岩,捐赠四十万两白银,以供团练进越之需!”
恭亲王深深的吸一口气,把茶盏放在了炕桌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音,这显然是有些不悦了,“为国分忧,为壮义举,上海蚕丝公会捐赠两广云贵四川五省团练入越军需二十万两,胡雪岩捐赠四十万两。”恭亲王把报纸甩在了地上,“很好!很好!户部没钱给,这些地方上的商人们,倒是当起朝廷的家来了!”(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一)
“好的很,好的很,”恭亲王恨声说道,“这些人,看来很喜欢为国分忧啊,佩蘅公,你的户部,如今是不拿银子出来也不成了。”
“是这个道理啊,这明显是红果果的打中枢的脸面,为了这个钱的事情,我已经被曾老九弹劾的灰头土脸的,我咬着牙这才坚持说户部没钱,除非地方自筹,否则没有多余的款项,两广的团练还有那个公会的人来买单,可这云贵和四川的团练可以说是要寸步难行,四川总督丁宝桢上折子说:‘军需颇重,措办为难。’这四川不过是出了两千人而已,就已经如此喊穷了,这些商人们,是要把咱们逼死了!”
这明显是要把朝廷架在火上烤,地方士绅是如此的忠心为国,而军机处和户部却是如此的抠门,若不是存着不想看到团练打胜仗,为什么要把银子扣得那么紧?这难免会有资敌之嫌。这就让户部很为难了,若是不给钱,就是不想为越南出头,若这个时候给钱,那么之前所谓的户部没有银子就是骗人的假话,可按照宝鋆的估算,如今若是能给,倒是能各处挤一点银子出来,但凡事也要长远的来看,若是真的要这些团练们兵粮充足,声势高昂,必然要和法国人闹出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到那个时候,兵衅一开,洋税厘金,立形短绌;而各省军需,刻不容缓。就是很难为的局面了。
说到底还是怪胡雪岩太高调,佛山煤铁公会捐了那么多银子,论起原因倒也恰当,北越的煤铁矿对于佛山公会来说,不可或缺,可这个胡雪岩为何要如此的高调?这越南之事和他毫无关系,捐款就捐了,还要在报纸上长篇大论,就算是做广告也不是这样做的。
“只怕是不会没有关系!”李鸿藻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对着边上的翁同龢说道,“叔平,你看这个胡雪岩,是什么个意思。”
“第一个自然是有做广告的意思在内,”翁同龢捻须笑道,他留着一把蓬松飘逸的长胡子,被世人称为今之美髯公,他素日也十分珍爱,****要专人来保养这美髯,“他办了这个蚕丝公会,名声虽大,可还没有到北边和南边去,只是在江浙两江一带,如今这样上了大清日报,就等于做了一个极大的宣传,不仅军民都知道了,而且这同行之间听到这个胡雪岩,自然也要树一个大拇指,赞一声义商。”
“这是他在商言商,倒也不算错,只是这样也太高调了,不符合圣人的中庸之道,锋芒毕露,日后必有波折。”李鸿藻摇摇头说道。
翁同龢眼神一闪,觉得有些不以为然,“胡雪岩脑子够用,先是搭上了左宗棠,如今似乎宝配蘅也和他很是熟络,旧日这蚕丝商行成立的时候,户部给了极大的方便,胡雪岩此人性子就是高调的紧,昔日这商行成立,上海哪里是见惯了市面的,还是被其的大手笔震动不已,我的老家常熟都听了轰动的故事,他原本也有这样嚣张的资本,得了左宗棠和恭亲王的垂青,这兴旺发达是少不了的,这一招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呢?”李鸿藻问道,“第二是为了什么?”
“只怕是存了为左宗棠张目的意思,砚斋公,”翁同龢叫着李鸿藻的号,“这个左季高虽然到了南边去了,可他的话语权还是在的,要知道,他左季高是一力主战的。”
“难道,”李鸿藻捻须沉思,“这个胡雪岩是代这左季高说话吗?”
“虽不中,亦不远也,”今天两个人是难得的休沐,一同到了翁同龢的府中小憩,翁同龢父子尚书,世代为宦,家中又是常熟的富户,家中修整的十分雅致古朴,富贵而不浮躁,两个人坐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大樟树下对弈,身后各自有一个十多岁的丫鬟在扇扇子,两个人都是道德君子,就是在这秋老虎还肆虐的时候依然是衣衫整齐,额头上冒出了细汗,但是两个人动也不动,只是谈着这些政事,“但是如今来说,和咱们并没有坏处。”
“我们当然是要主战的,洋务党人,一味的委曲求全,在洋人面前丢了大面子,却不知,咱们这样的上国,最最紧要的就是面子,若是失了面子,这礼仪道德就无处谈起,”李鸿藻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手巾,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恭亲王等人一味着说打仗要花银子,会死人,哼,我大清,如此泱泱大国,怎么会缺银子,更不会缺效死的大头兵。”
“那如今咱们和左季高可是站在一块了。”翁同龢打了个眼,提了李鸿藻三四个黑子,笑道,“那砚斋公预备着怎么做?”
“弹劾之类的事儿,以往多了没用,但是如今不同了,有义商踊跃捐献,但是户部反而不给银子,那么太后她老人家心里必然会有想法,太后为人是很干脆利落的,那么自然呢就要发作出来,我们不妨也帮一帮这个宝佩蘅,让他如何在太后面前吃瘪。”
“宝佩蘅此人,把户部管的严严实实的,之前我在户部当差,竟然是一点也插不进去,我是好脾气的,如今这个阎敬铭在户部,倒是也没让宝鋆太好过,他的脾气,砚斋公是知道的,谁来也不低头,如今这户部一言堂的架势才被打散了一些。”
“弹劾之事倒也简单,只是单单这个怕没什么用,”李鸿藻摇摇头不甚满意,他们反制的手段到底比较少,无非是组织一些清流的御史翰林给事中等上折子弹劾,别的指望一概都谈不上,“还要想别的法子才好。”
“倒也是有法子,”翁同龢微笑的说道,“只是怕砚斋公不敢揽事上身。”
“什么事儿?”李鸿藻挑眉问道,“叔平却是把我看轻了,没有事儿,是老夫不敢去做的。”
“八旗改革。”(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二)
“苏伊士运河卖不出去,这笔银子没有了,南边势必还要用钱,那么这户部本来就难为了,这个银子宝佩蘅不愿意给,八旗改革的银子他自然也不愿意给,他当着户部尚书,不问他要问谁要,只要快速把这个八旗改革的事儿定下来,那么宝鋆必然拿不出银子,就算能拿出银子,必然也是扭扭捏捏不乐意的居多,那么到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当的起当不起,自然就看的清楚明白了。”
“恭亲王必然会保他。”李鸿藻默然许久,才慢慢说道。
“保他不要紧,问题是这样必然会恶了太后,砚斋公还没瞧清楚,这西圣的意思是如何?她可是难得的独断下旨,命各省团练出兵越南,若是为了什么维护治安,我是半个词都不信。”
“只是恭亲王的意思,如今在西圣的心目之中还十分重要,但若是我们也一起鼓动要对法宣战,那么恭亲王怎么拦得住?我跟在砚斋公后头,这军机处里头就有两个人,咱们在御前,和外头只能上折子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砚斋公,”翁同龢十分严肃,“要知道,西圣她是素来最喜爱洋务之人的,我们这些道德文章读出来的人,她虽然面上尊敬,但是内里若是说多少重用,只怕是不觉得,若不是昔日宫变,西圣为了平衡恭亲王之势,加了一些清流俊才进来,只怕咱们现在被恭亲王等人打的不知道在何地了,我思来想去,唯一的一点缘故,就是皇上还没有亲政。”
“这个说的太早了些!”李鸿藻摆摆手,他四周看了看,又警惕的瞧了瞧边上伺候的丫鬟,见到那几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未见任何异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皇上还是年轻,今年春秋才十四岁,那里就谈得到亲政了,英宗皇帝昔日也是过了二十岁才亲政的,以前世祖朝和圣祖朝是早,但是如今和以前不一样,有西圣在呢,凡事都很妥当,皇上的功课还要抓紧些,如今谈不上亲政。”
翁同龢眼神一闪,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一说而已,但是话说起来,恩出于上,这点总是没错,西圣要富国强兵,洋务的人可以办到,要赚钱,洋务的厂子,广开的商贸也可以做到,咱们说实话,”他下了一个棋子,在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些可是一样都办不到。”
“如今的风气如何,奈何?”翁同龢摇摇头叹道,“这也怪不得西圣,洋务的人能赚钱,如今到底是各处都要钱的,若是咱们能给西圣赚银子,西圣自然也就是对咱们言听计从。”
“可这经济之道,绝非吾辈之擅长,”李鸿藻为人方正,但绝不是傻子,好歹还是分得清的,“所有如今这些士林华选后辈,詹事科道都察院,再不济就是各处按察使学台等,搞经济之道了得的,倒是有那么几个,张之洞算是一个。”
“咱们不能赚钱,但也可以帮着西圣,西圣要对越南动手的意思很明显,但是碍于恭亲王等人,他们怕把这几年洋务的成果都丢了。上有所好,下必从焉。西圣要打越南,咱们必须要支持,您想想看,恭亲王他们不支持,咱们支持,西圣的心意倒向哪边,这还用说吗?”
“是这个理。”李鸿藻捻须点头道,“叔平你说的极是,”李鸿藻十分叹服,“咱们只要帮西圣不好说的话儿说出来就成。”
“何况这在越南动手,胜负都对咱们有利。”翁同龢笑道,“胜了自然不用说,西圣高瞻远瞩,咱们亦是有先见之明。若是输了,”翁同龢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开一射之地,“恭亲王这些人管着钱,管着粮草,到时候天意该发作,砚斋公以为会发作谁呢?”
李鸿藻点点头,“自然是发作首辅大臣了,我们这些人管不到户部兵部,难不成还来找我们的茬不成?”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可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一千道一万,若是打不起来,这些筹谋也是无用。”
“这就是多虑了,曾老九在两广,这头老虎,恭亲王是拦不住的,如今还有银子,真真是如虎添翼,就要吃人了。李慈铭原本要去两广巡视,若是砚斋公觉得要放曾老九出笼,何不先不要费神去盯着他呢?”
李慈铭已经开始在各省巡视,他是独一无二来督查各省官员纪律和效能的钦差大臣,虽然没有正式的旨意任命为钦差大臣,但是他如今的权力之大,风头之劲,只怕是传说之中的八省巡按都要比不上,一路南下巡视,之前在山河总督座下,一举就弹劾了十数位六品以上的官员,都交付给本身按察司发落,件件有依有据,地方官员大家心里暗恨,但是绝不会说李慈铭这处置不妥。从山东坐海船出发,眼下到了两江,原本是先去两广,曾国荃为人甚是蛮横,任用下属也都是任人唯亲的多,只怕是两广之地猫腻一查就查的出来,但是若是为了让曾国荃放开手脚,这个时候还是别去两广比较好。
“那若是不去两广?难不成去浙闽?”李鸿藻下意识的敲着棋盘,“李少荃对于越南的局势一直是不赞成的,他虽然让张幼樵去了福州,可吴长庆也约束了他,他更希望把南洋水师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想要和法国人起了冲突。”特别是如今福州船政和法国马赛船厂在协商购买造船设备和技术的当口,李鸿章肯定是不愿意在浙闽这里和法国人起冲突的。“让李慈铭去敲打一下李少荃吗?”
毋庸置疑,这个所谓的巡察,最大的原因当然是整顿吏治,这些年经济发展起来了,可底下的官员奢靡贪腐之心日涨,什么人参喂鸡然后吃鸡蛋的,茯苓喂猪吃里脊肉的,朝珠****不重样的,屡见不鲜,如此下去巡视一番,刚好抓几个人做做典型,地方上的按察使虽说有处置官员之权,只是上面有总督巡抚,边上还有布政使衙门,人事权和财权都归别人管,就算能抓人,也只是抓一些小虾米,如今有李慈铭到处走,给这些按察使撑腰,效果极好。
第二个原因,当然也是敲山震虎,总督较之于前明,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总督成为了常设之官,他的职能和权限写入了大清会典——这本行政法里面,成为了定制,管辖两省或三省不等,权柄极大,现在东南沿海各地的经济昌盛远胜于康雍乾三代,这谁的夹袋里面有了钱,谁说话就是硬气些。还有这人事权,九品之上的官员都是由吏部任命,但是这九品到十二品之间的吏员改为官员的人,权柄都归属在地方的吏厅,那么不管是布政使还是巡抚,都能在这人事之中染指到福利,倒也不是说什么后门人情,中国人最是尊师重道,不管如何,这个师徒关系是逃不了的,这对于自己在当地施政、掌控地方是极大的助力,只是如此以来,那么地方官员的权柄就不得了了,如今的各地督抚,当惯了土皇帝,惬意的很,远远比在中枢来的痛快只有。也只有曾国荃这个死脑筋还念念不忘要入中枢为相,别的巡抚是要让他入朝为尚书,都是一概礼让退却的,不过曾国荃还未试过天天在军机处狭隘的值房里面和人勾心斗角,若是尝试过,他也绝不会认为,当什么劳什子的宰辅是件好事儿。
就是要敲山震虎,让督抚们明白,不要把中枢不放在眼里,这也是李慈铭的一个任务,慈禧太后对于此事也十分赞同和支持,河南巡抚对李慈铭的巡查不配合且言出讽刺,降一级罚俸三个月留任,这是作为警戒。
李鸿藻这么说,就是让李慈铭先让开两广,让开曾国荃,这个时候让曾国荃先专心处理北圻的团练,不要分心别的事情,去浙闽也是这个道理,既然是李鸿章不愿意开战,那么先去挑他的刺倒也可以。
“不去浙闽,”翁同龢摇摇头,“去湖广。”
“湖广?”李鸿藻皱眉,他看到了翁同龢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明白了什么,“叔平的意思,难道是去长沙?”
“是,”翁同龢和李鸿章是死对头,若是能够给李鸿章一下难堪,放在往日里头,他绝对是会喜闻乐见,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让李慈铭去办,那就是,“左季高去南边去的蹊跷,恭亲王以为是太后为了维护他的体面发作了左季高,我却是不以为然,心里存了疑虑,左季高想去南边,是不是想去越南插一脚?”
“我们也非主力,只怕这最后落不到什么功劳,”李鸿藻了悟的说道,“曾老九他是拦不住的,咱们不上前线,什么事儿都算不得真正出力,但是李慈铭跟在左季高的身边,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们第一时间知晓,还能第一时间插上手!”(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三)
这是要提防左宗棠的意思了,当然提防绝不是说限制左宗棠的人身自由,别说他如今还是军机大臣,若将来下野,致仕返乡,也决不能钳制他的自由而派巡查大臣就近监视的,当然,明里暗里给他一点小绊子,这是正常的你来我往,算不得什么,这个要让李慈铭去长沙,这可就不说监视不许左宗棠如何的意思,而是万一左宗棠有什么大包大揽的行为出来,李慈铭好歹能够插上一脚,不至于无头苍蝇一样在到处恶心人,恶心人到底是为了前途,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要做什么海瑞海青天。
“如此这样就是最好,”李鸿藻点点头,“西圣的意思,往日和咱们的都不一样,这是道统学问的争论,轻易是让不得的,我也不是那等见风使舵的小人,为了点官位什么体面都不要,但是这件事儿,咱们一定要跟上西圣,而且还要有自己的主意在里头,君子和而不同,”李鸿藻捻须坚定说道,“只要借着越南这股东风把议政王请下来,这就值得。”
“砚斋公说的在理,”翁同和笑道,“旧年这个同治之意,论起来,就应在这恭亲王府和储秀宫两头,宫府一体,两个人齐心,咱们什么都插不上手,原本,哎,英宗皇帝若是亲政,如今也已经好了。哎。”
李鸿藻眼中放佛有水光,他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是啊,若是英宗皇帝天年健在,按照他的性子,绝不会让一个恭亲王如此长久的把持朝政。“罢了,这也是天命,人力岂能改之,英宗皇帝最是好武,若是他还在,必然是不会放过法人如此嚣张的。”
“不过也不用担心,西圣对洋人们行事,软硬兼施,是绝不可能在这样大的事情上让步的,越南的协议,为什么连郭嵩焘也不上心,他也怕昔日的琦善一般,若是签了字,日后发配充军的就是他。”
秉持道光皇帝旨意和英人签订《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的琦善,之后被清算发配充军,这当然是皇帝的替罪羊,郭嵩焘自然也要防着这一点,他虽然不知道慈禧太后从未准备让出越南,但是要替恭亲王背黑锅,他是决计不肯的。
勤政殿飞云轩内,“这个胡雪岩虽然在上海,李少荃的地盘讨生活,但是说到底还是左宗棠的人,是左宗棠一手扶持出来的,他的意思,保不定就是左宗棠的意思,”恭亲王闷声说道,“他出了军机处,回家祭祖扫墓,怎么还会这么不消停!”
“胡雪岩如此一来,各地的士绅们都会踊跃捐款,户部是必然要给钱了。”宝鋆苦笑道,“只好给五省藩司下命令,库房里的银子,分拨出多少来,今年两广的秋税原本还不错,看来又要一部分损耗在云南去了。”
这个捐款之意,的确是极妙,如此一来,逼得户部要给银子了,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户部不能说不让大家献爱心,那么大家都献了爱心,朝廷的本分,那还不要做到吗?
逼得户部也要给银子,只是这个银子怎么给,还有大说法,“这银子给了下去,也不是没人处置的,”宝鋆提建议要让按察使监督着这笔钱来如何使用,这是没安好心,就是想把这些银子不怎么顺利的花下去,但是也符合规则,毕竟如今不是战时,没有说是总督一个人说了算的。
宝鋆见到恭亲王还是有些不悦,开口宽慰道,“王爷勿恼,这个胡雪岩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商人,狗肉上不了台面,他在商界算的上一号人物,但是王爷何须在意这样的蝼蚁?什么时候顺手打发掉也就是了,如今倒是也不能去动他,免得落人口舌,哎,”宝鋆有些懊悔,之前听了奕劻的话,给胡雪岩开了绿灯弄这个什么商会,倒是给了他一跃从天的机会,“我倒是听了奕劻的话儿,不然这个时候胡雪岩只怕还在户部吃闭门羹呢。”
“这也没有前后眼,”恭亲王摇摇头,“说不中以后的事儿,我倒是觉得如今的局势有些不对劲,这个左宗棠被赶回到湖南去了,怎么这些人还这样的不知好歹?胡雪岩跳了出来,我只要一道钧旨下去,他的那个蚕丝协会就要关张,跳出来是做什么?还有这个张幼樵,嘿嘿,这些清流全不是好东西,出尔反尔真是家常便饭,在京中就已经保证过,去南边绝不生事,我倒是信了这样的人物,若是容得下他,只能说我肚量大,容不下,也是他们自找的。这些书呆子倒也罢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翻不出多少大风大浪来,可这个曾国荃,我实在是不放心。”
“王爷是担心他在越南要惹是生非?”景廉答话道。
“原本是一点也不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没银子,没什么搞花头的力气,可如今他居然靠着佛山公会拿了银子,那他自然要大动干戈了,我只怕中枢的钧旨,约束不动他,到时候惹了大事情出来,他一个人担不住,还要我来给他收拾残局。”
“这接下去就看黑旗军的,大家伙都说这黑旗军是法国人的克星,这不是两个法军的统领都被刘永福杀了?指不定这些黑旗军有刘永福带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给法国人几下狠得,到时候他们吃不住痛,自然而然要退兵,那么我们五省团练就无需自己动手了,在北圻好生看戏就成。”
“也只能是如此,走一步瞧一步了,佩蘅公,这越南之事,各省督抚上折子的人不多,这个李鸿章倒是上了折子,我记得他是不愿意和法人动手的?”恭亲王问宝鋆道。
“李少荃他担心着浙闽的家当呢,如果和法国人动手,只怕这沿海的商船要少五成,谁还敢来中国做生意呢?浙闽之地,怕为战场,这两省小作坊小商铺小海商甚多,这些都是指望着和外国人做生意才能够兴旺的,他自然是不愿意开战了。”(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四)
“这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恭亲王点点头,“他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想必他的话西圣会听。”
“他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也是有王爷您在,这李鸿藻才会一飞冲天啊,”宝鋆笑道,“不过凭他是谁,还能比得过王爷和西圣的关系?王爷大可直接和西圣说,您不愿意开战导致局势动荡,坏了这同光中兴的好局面。”
宝鋆这话是不符合政治规矩的,从来没有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宣之于口,这不仅仅是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目的,更是把刀把子递到了别人的手里,试问一个知道你最需要东西的人,难道不就是知道了你的软肋吗?你的要害被拿住,在官场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恭亲王默然,他有些想法不好说出来,却也只好这么回道,“如今太后的意思,越发不愿意和我们说了,佩蘅公你在军机处当差,难道还不知道,现在的军机处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军机处是前明的内阁一样的地位,这个大方向没有变化,但是其实军机处的权柄已经是慢慢的削弱了,兵权都是宫中直接命令兵部和新军,军机处不好插手,交通部和邮传部的尚书也是慈禧太后的人,更别说都察院的董元醇和理藩院庆海,还有一个理教院尚书,当然了,这些部门都是因为领头人的缘故,所以恭亲王甚少能够插手进去,相信只要换了主帅,就能够收复失地了。“我有心想要急流勇退,却还不舍得这些底下的人和事儿,哎,就这么将就着当差吧,什么时候被太后厌恶一下子撸了就算。”
宝鋆连忙安慰道,“这话说的奇怪,西圣再怎么样,也不会对着王爷如何的,这保驾平乱治国理政,桩桩件件都是大功,也就是本朝家法严谨,不然的话,王爷和前明一样,实授一地作为封地,有什么打紧?西圣虽然是女子,但是心胸宽阔,就算王爷和她一时之间有什么不同意见,也不会说如此要罢了王爷的,再说了,这满朝文武,除了王爷,谁还担得起这样泼天的重任?也不我说什么大实话,亲贵的王爷,没人担得起。”
恭亲王也不过如此一说,按下这件事不提,“太后叫我别管越南的事情,我就索性不管,来瞧一瞧国内的事儿,八旗改革的事儿,如今怎么样了?还不是一味着停着,宗人府里头那些人关了些日子,如今放出来倒也老实了不少,可这事儿还是耽搁着,一群人敢怒不敢言,迟早要出乱子!叫老七来,”恭亲王吩咐道,“我倒是要问一问他,带着那个崇绮和载凌在宗人府里炼丹吗?这么些日子什么玩意都没拿出来,这样拖延,如何是好?”
醇亲王的府邸就在圆明园的左侧,过来十分方便,醇亲王担着御前大臣的职位,原本就要经常入园子当差,但是还未得到惇亲王过来,倒是得了别人的消息,“王爷,沈中堂不行了!”
沈桂芬缠绵病榻已经一年多了,今年夏天极为炎热,太后体恤下臣,让沈桂芬依然来西郊圆明园附近避暑,不用应付差事,只安心养病就是,却没想到,挨过了苦热,等到了八月秋凉,沈桂芬却还是沉疴难救了。
恭亲王刷的站了起来,一叠声的叫车驾,他吩咐景廉,“你在园子里候着,若有什么旨意,再打发人出来叫我。”
恭亲王心急如焚,沈桂芬是自己最为信赖的谋士,旧年因为他生病,不理政事,自己受了别人多少明的暗的亏,起初还是说凡大事都来问沈桂芬,奈何沈桂芬这病就是因为思虑太过引起的,几次询问出谋划策下来,身子越发羸弱,恭亲王于心不忍,后来就不去劳累沈桂芬,饶是如此养了许久,这身子还是不成,宝鋆跟在恭亲王身后一起出了圆明园,见到恭亲王如此伤心焦急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哎,这个小山,才几岁身子就这样不行了!”
两个人乘着马车一同到了沈桂芬的府上,太医已经在里头熬药了,见到恭亲王两人,行礼回话道:“沈中堂的身子已经不中用了,下官熬了上好的参汤,吊一吊,还能和王爷说上两句话。”
听到如此,恭亲王悲伤不已,就守在沈桂芬的床前,看着太医喂了参汤,这百年的山参汤吊命之效极好,不一会,沈桂芬一声咳嗽,原本已经昏迷的他醒了过来,脸上泛着红晕,瞧见了坐在榻前的恭亲王,还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王爷。”
“小山!”恭亲王拉住了沈桂芬的手,强忍住眼泪,勉强笑道,“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再休养些日子,必然痊愈,别担心,外头的事儿都好,什么时候你身子好了,回军机处当差就是,我再把这些事儿一一和你说。”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何必说这样的话,”沈桂芬笑道,“我在病中,但是也不是全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如今那里都好?这乱糟糟的,”沈桂芬到底还是因为思虑过甚,在病中也不能好好将息,所以这才会一直没好起来,“王爷,我这临死之人,不知道有一些话,当说不当说。”
“你说就是。”恭亲王连忙说道,他点点头承诺了下来,又偏过头看了看宝鋆,“佩蘅公也在此处,你的话,咱们必然是听得。”
“王爷当了这么多年的领班军机,实在是功满天下,诽也满天下,我想来想去,历朝历代类王爷这样权柄极大的首相者,没有善终的,秉政二十多年的权相,更加没有善终的,”宝鋆听着脸色巨变,恭亲王的手心也变得湿漉漉的一片,“所幸我瞧着西圣宅心仁厚,不会做兔死狗烹之事,所以若是王爷肯听我的话,我有两策想给王爷。”
“你说就是。”
“一个是退,一个是顺。”(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五)
饶是九月的天气,室内还是闷热无比,也不知道是为何,宝鋆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弥漫着药香和甜腻的熏香,帷幔重重,后面传来了隐隐的哭声,显然是家眷正在伤心沈桂芬即将离世,沈桂芬这个时候却丝毫没有提到后事和自己的家人,因为他虽然油尽灯枯,但是神智犹清,知道这个紧要关头根本不是交代后事的时候,只要恭亲王还继续存在在中枢,他的后世子孙绝不会受委屈,所以就是到了最后时刻,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这位追奉的议政王的前程,他的声音十分清晰,丝毫没有行将就木的意思,中气十足,“急流勇退,乃是保全自身的不二法门,昔日西圣就搞过这么一出,英宗皇帝亲政,她把大权一股脑儿的交出来,既给了英宗皇帝最大的权柄,更是赢得了上下交口称赞,无人不说好的,更是远遁海外,给英宗皇帝最大的施政空间,如此以来,就算她偶尔干涉政事,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只会称赞西圣老佛爷掌控全局,朝廷的大事就偏不了。咳咳,我昔日想不通,以为这个议政王的头衔也十分紧要,一定要争,如此闹得和英宗皇帝不可开交,有了一场大风波,如今瞧瞧,实在是没必要。王爷如今已经是位极人臣了,若是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王爷也不会去做,世1袭1罔1替有了,这么多年的领班军机大臣,名誉也有了,也不用老是占着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别的人犹怕人亡政息,王爷何须担心?”沈桂芬被恭亲王握住的手犹如鸡爪一般,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手心的温度烫得吓人,“太后和王爷是一心的,洋务的事情,绝不可能有所改变,王爷就算退了一步,这大业也绝不会中道崩殂,只会一直兴旺发达下去,何况,如今还是西圣垂帘听政,可这垂帘听政不是长久之计,将来必然是要归政大权的,到时候光绪爷亲政,能用的大臣里面,自然也只有您这位前朝的议政王,他的亲皇叔,先蛰伏几年等到将来再度出山,到时候谁也拦不住您了。这是第一个法子,退。”
“退居终南山养望,王爷,这是极好的啊。”沈桂芬手翻了过来,抓住了恭亲王的手,他瞪大了眼睛,“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您和西圣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裂缝,是会被有心人抓住的,”他摇了摇头,“我虽在病中,可耳聪目明,外头的消息我看的清楚,王爷您身在局中看不清楚,越南和八旗两件事情,您和西圣的意思不一样,这就足够让人起异心了,李保定,左季高,都是一样,王爷您细想想,若是在同治朝,他们能够如此吗?曾国藩在军机处也不过是尔尔。”
恭亲王默然,他十分不赞同沈桂芬的建议,人在宦途,不进则退,若是这样急流勇退,什么人和事儿,将来都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谁也不可能退,看看前朝的张居正,如何?也知道不能退,所以宁愿搞得沸沸扬扬,把自己道德上的名声都搞臭,也绝不丁忧回家,这无关于个人私利,只关于国家大政,关乎自己的执政理念有没有贯彻实行下去。
但是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能够和一个将死之人顶针,何况,这个还是自己昔日最得力的谋士,他的意思,多少是要听一听的,恭亲王心里不以为然,却点点头,“小山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那还有一个顺字如何理解?”
沈桂芬和恭亲王相处甚久,岂会看不出来恭亲王只不过是面前点头赞同,其实心里是决计不会停的样子,他十分失望,因为他认为这个是恭亲王最好的法子,退下来悠游林泉几年,远离是非,以后再度出山,就如同王安石一般,“安石不出,奈苍生何。”这样携大势再度出山,谁都拦不住他,沈桂芬有句话存在心里还没说出来,如今的皇帝和太后并非亲生,日后亲政必然要在外朝寻找外援,那么最适合的人选,除了恭亲王之外,还能是谁?他的那个生父,如今看来,是一心要依附慈禧太后了。
只是人各有自己的主见和缘法,别人是强求不来的,沈桂芬慢慢说道,“那么这个顺字最是好办,只要西圣的意思,王爷您都顺从着就是。这说到底,还是关系着西圣的脾气的缘故,从曾国藩死后追封郡王一事来看,只要是忠心为她办事当差的,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既然不怕兔死狗烹,不如就当个点头相公,凡事遵从上旨,不要存了别苗头争雄雌的心思,这样王爷也是无忧。那个左季高为何能够深得西圣宠爱,”
“这,”听到这样的主意,恭亲王越发不舒服了,若是不在其中,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想一想,这话听着倒也靠谱,但是恭亲王不觉得慈禧太后会对自己如何,他也不会觉得自己主持外朝这么多年,会没有立足之地,他原本想要反驳,但是见到沈桂芬渴求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软,更是一痛,战事答应了又有何妨,“是,小山,我都听你的,你这两件事,再怎么样,我也要做到一条,不至于和宫里头生了冲突,你放心吧。”
沈桂芬放开了紧握着恭亲王的手,他的力气似乎一瞬间全部消失了,说了这些话,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小山,”宝鋆连忙接话道,“你的身子不好,军机处不能一直劳烦你,只是我们两个,我不是一个可以出谋划策的人,恭亲王日理万机,这军机处还差一个张子房,你的意思,找谁来合适?”
这是托孤问孤之意了,沈桂芬想了想,说了一个人的名字,“礼部尚书潘祖荫。”
潘祖荫生长于北京,祖籍吴县。他的祖父为乾隆癸丑科状元潘世恩,官封太傅及武英殿大学士。他的父亲潘曾绶,字绂庭,官至内阁侍读。他的叔祖是乾隆乙卯科探花潘世璜。咸丰二年一甲三名进士,探花,授编修。数掌文衡殿试,在南书房近四十年。如今是礼部尚书,此人到是也当得军机大臣的身份,只不过不知是否合拍,潘祖荫累世为宦,家室渊源,酷爱金石古籍等,所以一直掌管文渊阁和南书房,混在书房里头,倒也自得其乐。
恭亲王的意思还要再找几个旗人,于是他又问,“礼亲王如何?还有奕劻。”
“墙头草而已,”沈桂芬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就低头不言语了,恭亲王有些纳罕,正欲追问,却发现沈桂芬的手已经摆在一边,再探鼻孔,已经是离世了。
宝鋆顿时投手顿足嚎啕大哭,恭亲王强忍着眼泪,把沈桂芬的手放回到了锦被之中然后起身出了内室,这时候不是哭的时候,上奏给宫中的遗折,沈桂芬的后世,这都是需要一一打点的,他亲自坐镇沈府,又叫了许多恭亲王府的管事前来帮衬,虽然是人死如灯灭,但是恭亲王的面子顶天,自然官员们不能不给,除了各部尚书王公大臣之外,沈桂芬是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同年的状元是张之万,李鸿章是二甲三十六名,沈葆桢是二甲三十九名,郭嵩焘是二甲六十名。除去逝世的沈葆桢,别的同年就算不在京中,府邸的管事人也要一一派人来慰问,不能失了礼数。
沈桂芬在军机处之中权柄甚大,且多谋善断,自文祥和曹毓瑛死后,实在是军机处第一流的人物,借云南军需案来围攻王文韶借此打击左宗棠就是他最后一次华丽的筹谋,这次行动不仅砍去了左宗棠在军机处的臂膀王文韶,更是将景廉这个原本摇摆不定的人拉到了恭亲王的一边,之后就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恭亲王这才昏招叠出,引了一个翁同和进军机处,又把南洋水师公司拱手让给了张佩纶,所换来的不过是让左宗棠离京而已,左宗棠也没有把军极大臣的位置卸下来,只要太后想到左宗棠的好处,一纸诏书就能够把他召回来,也不是致仕返乡养老,算不得全功。
宝鋆鼻涕眼泪的一大把走了进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手帕,抹了抹鼻子,显然也是伤心的,“燕公、文山公、曹琢如、朱修伯,还在盛年,就这么一个个的过世,却留下了我这么一个老不死的,何其不公也。”
恭亲王心里也惨然,说起来,这些年身边的得力助手一个个的去世,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意气萧索的味道,联想到沈桂芬的话,若是挂冠而去,倒也免得落得人员凋零的伤感,只是这个念头片刻就消弭无踪,“小山的死后哀荣我们还是要帮他争一争的,且不忙说这些,佩衡公你身子好,这是福气啊,要好好保重才是。”(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六)
“这是自然。”宝鋆点点头,“王爷,小山的遗言,您觉得如何?”宝鋆年岁有些大了,虽然这些年身子极佳,但是难免会生出力不从心之感,这些往日的同袍接二连三的离世,刺激的老年人易生出悲观的念头,他抹了抹泪,觉得沈桂芬的话也有道理,“小山的话,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素日里宝鋆是不会在乎这些话的,从来只是要权要权,不会有放权的意思。
恭亲王想了想,摇摇头,“这个退字是做不得的,若是退了,咱们就要倒霉,小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若是退了,这将来如何,就是攥在别人手里,万事别人说了算了,还有这个顺字,我还是议政王,若是凡事都顺之从之,那和前明的纸糊三阁老有甚区别?这也不是为了我,说到底还是内外朝的缘故。”
皇权和相权的争斗,大约有史书记载以来就从未停过,传说时期的伊尹废逐太甲,霍光废海昏侯立汉宣帝,这都是相权最大极致的时候,当然,这还算是忠心为国的,至于曹操、杨坚这样的相权扩大到极致到了篡位的例子也屡见不鲜,明朝开国城乡胡惟庸和李善长更是权柄滔天,直到后来废除宰相,设立内阁,再到本朝设立军机,都是为了限制相权扩大皇权,任何一个人,到了军机大臣这个位置,就是要为军机处着想,把军机处的权柄和威严树立起来,这无关乎个人的立场,关乎“在其位谋其政”。
任何一人都是如此,徐桐进了大学士,他就一直在鼓吹要“复圣祖朝之良制”圣祖朝最大的良制是什么?无非就是内阁,内阁是中枢,而非军机处。他的心思谁都知道,只是没人理睬他而已。
“这是不好说的,所以还是放下吧,”恭亲王说道,“越南的事情我不去管了,可这八旗的事儿,我必然要管,事关八旗的生计,容不得他们乱来。”
这既是退让又是挑衅,醇亲王来办,也未必办不好,宝鋆见到恭亲王决定了也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留在军机处的景廉差人来报:“越南那边来了紧急的军务,西圣已经叫起了。”
“什么紧急军务?横竖我又管不着。”恭亲王发着牢骚,但还是站了起来,“我们回园子吧,随便把小山的事儿也一并禀告了。”
越南的消息不过是一件小事,一个叫做孤拔的法国海军将领统率了大约四千新增的法国援军自从海防港登陆之后。和黑旗军陆续交战,升龙府自然是保不住了,之后借着陈文定屡次派人派粮,国中又有支援,越南国王废立,一下子起码在越南这里就不至于无人支援,眼下守住了山西城,孤拔兵临城下,眼下山西城的大战一触即发。
这当然是一件小事,如今各省团练已经入越南,但是还没全部到达红河岸,北圻的地方不算小,走走也要些日子,再者曾国荃需要为佛山公会的商人们着想,给钱的是财神爷,这些北圻的矿山矿田需要一一落实下去,不能是直接接管城市,如此当然是慢,云贵四川团练原本从河口再到保胜城顺流而下,这样是最快的,但是保胜城是黑旗军的基业,怕刘永福担心云贵四川团练行假道灭虢之事,故此换了陆路行军,从马白关出境,这也慢了。山西城位于红河南岸,升龙府的西边,是红河中上游的紧要关口,黑旗军想要继续为国效力,这山西城一战,是轻易避免不了了。
只要山西城这里能够为五省团练争取到时间,那么些许死亡自然也是无关紧要的。
“黑旗军在山西城,只要抵挡得住法国人的攻势,守住几天,等到各省团练到达红河北岸,法人不敢嚣张,自然就会退去,”恭亲王淡然说道,“请太后下旨,再次申饬,各省团练入越,只是为了稳定北圻局势,绝不可和法人贸然开战,开战之权,只在中枢,若是地方督抚为一己私利擅自开战,中枢绝不可让此先例开之。”恭亲王的意思,就是让黑旗军去打仗,团练们只是起着威慑的作用,这样一来,不会伤筋动骨,更能起到刀不出鞘最是吓人的效果。
慈禧太后点点头,“议政王的话有道理,团练不动手,让黑旗军先战一战,看看这些法国新派来的援军成色如何也可以,那么,户部,”慈禧太后看向宝鋆,“支付给黑旗军的银子和粮草,准备好了吗?”
恭亲王袖着手不说话,宝鋆瞧了一眼恭亲王的背影,不知道眼下该如何说话,斟酌了字句,“户部已经将两广的秋税就地安排给入越的团练使用,海关的关税银子不能轻易动用,这个钱是预备好给教育部办学校的。”
这话拿过去堵太后的嘴,绝对是无往而不利,旧年驻德国大使安澜发回来的:“未有办教育而亡国者”,配合着德国三战大胜在敌国宫殿内加冕德意志皇帝位宣告帝国成立,十足的彰显了教育的作用,两广海关的银子,一概都用在教育部,这是旧年就下旨确认过的,宝鋆拿这话出来,“云贵和四川,原本就不算富裕,他们支撑团练出越,已经是为难,若是还有支援黑旗军的费用,只怕是力有所不逮。”
“那你一个大司徒,不会就这两千人的嚼用都找不出来吧?”慈禧太后坐在宝座上,不悦的说道,“黑旗军才两千人,满打满算,这一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如今这团练的银子有了着落,难不成这黑旗军的反而没有?既然授了官位就要一视同仁,莫非,”太后的声音幽幽,“军机处还以为这个黑旗军是叛逆,想要用法国人的刀来借刀杀人吗?”
“臣等不敢。”
“不敢就是最好,我且把话放在这儿,无论何人,只要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他就是朝廷的忠臣,以前的过往云烟都可以一笔勾销,佩蘅公,你明白了吗?”(未完待续。)
五十四、步步为营(七)
慈禧太后话说的甚重,宝鋆也没办法,说到底,黑旗军才这么一点人,算不得什么大军,自然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若是这么点小银子还来推三阻四,只怕是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广东布政使藩库里面还有三百七十万两的银子,虽然是支付给地方使用的,但是他们现在明年的使用计划还未出台这里的钱先用一部分也不打紧。”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户部直接给银子,不过既然是有银子能够支付,这就是没问题了了,慈禧太后点点头,“那就先给二十万吧,说到底也不用许多。”拿了一次,难道还忍得住不继续拿吗?
这事儿暂时是放下了,恭亲王事后来询问宝鋆为什么要直接了当的把藩库的银子拿出来,这里有三百七十万两白银,且不说是黑旗军,几省团练的开支,只怕是维持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太后只要是伸了手,就绝不会说只拿二十万两的道理。
“王爷,您说这个银子原也是保不住的,高心夔赴任广东藩台,这个银子就是他说了算了,他要一股脑儿的支援前线,咱们最多弹劾他,有西圣保着,怕是什么罪名都按不上,如今既然给了,这到底是地方的行为,和户部不相干,到时候若是在越南打仗赚到银子,把这个窟窿补回来,自然是万事俱休,可若是他将来这个银子补不会来,户部的板子就要打到高心夔的身子上了,那么到时候,中枢就要逼着高心夔还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爷,您说是不是。”
宝鋆现在居然也是智深似海了,恭亲王十分欣慰,慈禧太后说了一句,“那么接下去就看南边如何了。”接下去又是商议沈桂芬的后事,子沈文焘着赏给举人,准其一体会试,孙沈锡珪,着赏给郎中。最可贵的是“入祀贤良祠”,其次是“易名”。赐谥照例由内阁拟呈圈定,但军机亦可提出意见。自嘉庆以来,宰辅赐谥,第一个字照例用“文”字,内阁拟呈沈桂芬的谥是文清、文勤、文端、文恪。咨送到军机处,大家都觉得拟得并不高明。
“清、勤二字,不足以尽沈经笙的生平。”宝鋆大发议论:“端字虽好,但经笙不是理学一路的人物,所以并非美谥,恪字更不必谈了。”
文恪亦非美谥,而且不是宰辅之谥。恭王认为沈桂芬最不可及的长处是有定力,因而主张用“文定”。这也不是顶好的谥称,从顺治以来,谥“文定”的一共八个人,并没有什么名臣。但用“定”字谥沈桂芬,不能不说是很恰当。于是也就不坚持了。
沈桂芬其人虽然是气量小了些,才干却是十分了得,慈禧太后也是颇为仰仗,不然也不会一直让他担任军机大臣,却一直让他安心养病,更是派遣御医驻扎沈府照顾,人已经去世,慈禧太后虽然伤感,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军机处一直人手不够,左宗棠去南边了,自然是不能当差,沈小山离世,这一下子军机处就剩下五个人,这朝廷的事务这么多,就靠着议政王和各位,总是不够的,接下去补几个人进来,政事耽误不得,议政王你有没有什么人选啊?”
翁同龢耳廓一动,抬起头悄悄的打量了慈禧太后一下,恭亲王已然做好了准备,这是沈桂芬的遗愿,虽然他劝恭亲王急流勇退和顺而从之的策略,恭亲王十分不以为然,但是对于沈桂芬的眼光,他是十分认可的,“礼部尚书潘祖荫可用。”
潘祖荫是海内金石古籍方面的大家,昔日也是文宗皇帝颇为器重的翰林,他上书保奏被官文诬陷的左宗棠,结了善缘,左宗棠入朝为相之后,深感其恩,屡次要延请其入军机处,但是潘祖荫其人谦和,不欲沾染庶务,且知道两虎相斗,自己搁在中间,只怕是难为,故此一再退却,左宗棠的性子是感恩图报的,既然不愿入军机处,那么在慈禧太后面前力荐潘祖荫,几年之间,就把他从户部左侍郎一跃升为诸部之首的礼部尚书。
家室渊源,且才干了得,主持南书房和秋闱科举之事,也深得太后之心,这个人说起来,倒也不算恭亲王太过私心,就连李鸿藻也指摘不出什么问题,这个人选定下来了,慈禧太后也没有意见,只是较之同治末年九位军机大臣,如今不过才六个,不算少,也不算多。
不过还要算上一个在湖南的左宗棠,这是七个,恭亲王出了勤政殿,宝鋆凑了上来,“王爷的意思,不是要让礼王和劻贝勒也进军机吗?”
“不急,”恭亲王淡然说道,“我们等着南边的战事有了一点子结果再定,军机处,人太多了,总是要拿了几个出去,再安排人进来才是正理,他们那些清流,一味的喊打喊杀,秋坪,”他对着景廉说道,“你管着吏部,那些御史清流们,到转任升迁的时候,都发到南边去。”
“王爷的意思?”景廉问道,“去两广吗?”
“两广也好,云贵也不错,既然这么爱打仗,何不让他们效仿张幼樵?一起去南边为国效力,就算是书生不能上阵打仗,那么转运粮草,安抚地方百姓也是好的,”恭亲王说道,“他们整日在京中唧唧歪歪,说的好像我拦着他们不让他们上战场似的,我让他们都去,都去南边,免得我拦了他们的报国之心,****在京中吵的我头疼。”
“这些人,只怕去了南边更要激化局势啊,”宝鋆担忧的说道,“鄂格之死,已经让中枢极为被动了,若是还有几个也要效仿陈汤苏武的,要和法人对战,输赢倒是无所谓,只怕这些国之栋梁,读书种子又死在南边,都察院詹事府翰林院这些地方要爆了。”
“怕什么,”恭亲王微微一笑,“曾老九担任着五省团练总监,他不会理睬这些人的。”(未完待续。)
五十五、山西战事(一)
“二十万!”刘永福不禁喜形于色,二十万两白银可以拿来安置多少伤亡士兵的家属,可以买多少紧缺的物资,他以手加额十分高兴,“实在是天恩浩荡!”
再加上陈文定的鼎力相助,粮食供应及时,这眼下就没有别的担忧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军火的问题,“这二十万两银子,能不能换成火枪火炮?我愿意献上这二十万两,都给曾总督一应支配使用。”
这是要交出二十万两白银给曾国荃使用,而换取火枪火炮之用,这个银子是一点损耗都没有,高心夔是可以保证这一点的,二十万两应该可以换来许多的火枪和火炮了。
不料唐景崧却是摇摇头,“他不会给的,刘大人,我们要做好接下去没有任何援助的准备,朝中似乎有大风波,这风波直接影响到了北越的局势,团练入北圻,却不对法宣战,这里头的意思,我和京中隔绝日久,实在是不知道内里,但是既然是团练入越,不管是他们战斗与否,黑旗军这边,到底是怕没什么支援了。”
“什么?”刘永福疑惑的说道,“这是为何?”
“刘大人,如今你还瞧不清吗?”唐景崧摇摇头,“团练入越,对于黑旗军来说绝非好事,曾总督当了这个总监,是不会再给黑旗军援助了,他可以在北边给一定的威慑,但是内里,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我如今也不妨和刘大人说实话,黑旗军的作用,就是要把更多的法军引进北越来。”
“更多的法军?”刘永福喃喃复述,他心中慢慢有了一些怒气,他似乎明白了慈禧太后要招安黑旗军的原因,“难不成,朝廷把黑旗军当成了法军的磨刀石吗?”
“倒也没有,若是要把黑旗军当做鸟尽弓藏,”唐景崧摇摇头,“也不会给枪给炮的,但是,”唐景崧十分无奈,“朝中如今还没有一致的意见,故此,对于黑旗军的态度也是举棋不定,如今一段时间内,大约也只能是靠我们自己了。”
刘永福沉默不语,唐景崧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朝中的局势不明,倒是给我们机会。”
“什么机会?”
“法国人不过才六千,算不得什么大军,若是要为了这么点法军而把黑旗军丢在这里,想必朝中的大佬也不会如此短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法国人败在黑旗军的手里,然后他们见到红河北岸的清军,知难而退。”
“另外一种就是咱们赢了法军,或是是输给了法军,这个结果不重要,总要的是法军会继续增兵越南,如此一来,我倒是觉得黑旗军的任务完成了,总兵大人,这是我的猜测,但是也觉得这事儿颇有道理,若是为了这五六千法人,无需团练入越,黑旗军自己打发就成了,那么接下来如何行止,总兵大人您清楚了吗?”
刘永福点点头,“我要在山西城耗死这里的法军,让他们无力为继。”
“是的,只要再打几场大战,把法国人的精力投到这里,他们就无暇去顾及顺化城的局势,把法国人耗在这里,这就是黑旗军的任务,当然,总兵大人,您会担心手下弟兄们的性命是正常的,但是为将者需考虑全局,而不是计较几个人的生死,只要国家层面完成了既定的目标,一些东西我们是可以牺牲的。”
刘永福也知道,黑旗军既然接受了招安,那么不可能将来还留在越南,立功越多,将来归国之后的待遇就会越好,手下士兵们的出路也会更多,虽然这个时候他心里十分不悦,但清楚的明白唐景崧的话是真话,虽然真话从来都是难以接受的。
“山西城,拼了命也一顶要守住。”刘永福坚定的说道,“山西城是升龙府西边的门户,若是守不住,再去西边就是保胜城了,为了自家的基业,也不能守不住此地,只是,哎,火器不足,到底是吃亏些。”
人走运的时候就算打瞌睡天上也会掉下枕头,亲兵来报,北圻总督陈文定派了一只队伍护送火枪和弹药前来山西城,刘永福大喜,和狐疑的唐景崧一同检阅木箱子里的装备,果然和刘永福之前从陈文定处收到的火枪款式一样,都是中国出产最好的仿造德式火枪,“陈总督高义啊,这是第二次送火枪来了!”
原本对着黑旗军的前景有些担忧的唐景崧,见到了这些火枪,大喜过望,倒是比刘永福还高兴几分,他对着刘永福说道,“有了这些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给的,这些人会给黑旗军装备,总兵大人就放一万个心吧,黑旗军的前途不可限量了。”
“这是何故?”刘永福奇怪的说道,“这些火枪比两广拿来的是好,但是也没好到可以大杀四方的地步吧?”
“陈文定何许人?不过是一个在中国中进士的文官而已,他有什么套路和门路可以去寻摸到这么好的火枪?这不是借陈文定之手罢了,”唐景崧笑眯眯的说道,“唐某在明处,自然也有人在暗处,明暗一起来越南当差做事,你可知道这暗处的人是谁?”
刘永福摇摇头,“却是不知,正要唐兄弟赐教。”
“这是西圣的亲军,”唐景崧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也在越南,没想到刘大人中了西圣的青眼,他们肯帮助总兵大人,总兵大人只管散漫做去,对付好法国人,别的什么事儿都不用管,西圣不会亏待了你!”
“呜呜呜”红河之上传来了汽笛声,翻滚的赤红色激流中行驶着七八艘小型的运兵船,虽然是小型的运兵船,但是上面的火炮,还有那些拿着火枪肃穆站立的士兵鲜明的告诉了心怀不轨的人,法国人的雄心壮志在红河上也是无人可以抵抗的。
河边也在行军,一个传令兵穿越过整齐的排成两排的士兵,来到了一个人的跟前,他禀告道,“将军阁下,山西城就在三十公里之外。”(未完待续。)
五十五、山西战事(二)
孤拔的头微微有些谢顶了,头发和颔下的胡子比较,还是胡子更多一些,眼珠子是淡褐色,炯炯有神,他正在马上翻开着地图,听到了传令兵的汇报,点点头,“很好,那就让我们的士兵就地休息吧。○”
消息传达出去,行军的法国士兵们就地坐在休息,虽然乱糟糟的,但是都结成了阵势团团做成几个圈子,前后巡逻的士兵队伍却没有放松,边上的副官疑惑的说道,“将军阁下,我们远离山西城还有许多时间,大约还有三四个小时才能够到,为什么现在就停下来呢。”
“黑旗军最擅长的就是突袭,这一点从安邺和李威利他们两个悲惨的命运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以为在远东的丛林之中,还可以摆法兰西共和**队的傲慢架子,所以他们受到了袭击,自己死了没关系,但是还牵连了那么多优秀的士兵,这就是很让人厌恶了,我们自从登陆以来,还没有和黑旗军正面交战过,这说明什么,他们大概还在计划着针对我们的阴谋,我相信,法兰西的士兵在正面战场上绝对不逊于任何一个国家,但是对于我们不熟悉的环境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预防突袭,稳妥起见,我们在距离山西城三十公里的时候,一切都要保持警惕,防止黑旗军再度来偷袭,亲爱的中尉,我宁愿龟速前进,也不会成为国内议会的那些老头子茶余饭后嘲笑的谈资。”
“黑旗军肯定知道我们已经到达这个地块了,毕竟一路上的越南人层出不穷的前来窥探,我当然赞同将军阁下稳妥的做法,但是这些中国人在山西城驻扎的越久,他们的准备就越充分,我们攻打城市的代价也就会付出的更多。”
“我们不会给他们充分的准备的,法兰西除了陆军,还有海军,虽然红河里面开不进大型的铁甲舰,但是小心的兵船也是越南这里,无人可以抵抗的,传令下去,”孤拔自信满满,“他们在河上用竹筏做成了阻拦的防线?让三艘兵船出发,把他那些可笑的东西都给我用炮冲垮了,让他们见识一下世界第二海军的威势。”
虽然雨季结束了,可越南仲秋的午后阳光还是很刺眼的,孤拔下了马,侍卫拿出来了一张折叠椅子,他坐了上去,副官还是要说清楚各项顾虑,“中国人的地方军队也到北圻了,我们如果不抓紧时间,很容易会收到两边一起进行的威胁。”
“你太过担心了,中国人是不可能发动突然袭击的,根据艾伯特大使的了解,和我所知道的消息,中国人是一个爱面子的民族,像突袭这种有损大国颜面的事情,中国人是做不出来的,只有黑旗军这些乡下佬不顾及面子才会做,当然,这很难理解,这涉及到中西方的逻辑思维,不过我们可以确信,只要我们不向中国的军队主动挑衅,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吃掉黑旗军的,再说了,他们那么慢的行军速度,我们就算稳妥一点打,时间也足够,中国人的团练大部分都放在了越南和中国的交界地方,要想越过红河,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孤拔把帽子盖在了脸上,准备打个盹,边上的法军已经开始生火做饭,“好了,我需要休息一下,亲爱的中尉,你去巡逻一下防止中国人突袭吧,还有等到兵船回来的时候,再让他们来汇报战果。”
过了一个小时,三艘轮船从红河上行驶回来了,为首的海军中尉向刚刚醒来的孤拔汇报:“我们把河里面那些可笑的竹筏全都冲破了,黑旗军在山西城上朝着我们发射了几炮,但是都没有打中我们,他们的射准不够。我们反击在墙上打了几个大洞,示威了之后就回来了。”
“大炮的射准需要熟练的数学技能,这些黑旗军怎么可能会掌握火炮的射击,我原本就是猜到他们肯定是不会,你们去试探,证实了这点,”孤拔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很好,我们先对山西城进行了示威,那么一些胆小鬼就会惊惧我们的实力,到时候对于我们的作战是有好处的,传令下去,缓慢朝着山西出发,做好巡逻,提高警惕,不能再让黑旗军突袭了。”
孤拔小心谨慎过头了,这个时候的黑旗军根本没有心思来进行突袭,任何突袭在武装到牙齿的四千法国正式军队,二千人的西贡越南伪军,只有两千多人的黑旗军根本不会自寻死路,刘永福在城墙上看到了法国耀武扬威的兵船,几下就把之前辛辛苦苦弄好的江山防守设施冲垮,面带忧色的对着唐景崧说道,“可以预见,法国人会水陆并进,一齐攻打,我们的火炮到底是太少,被他们压制住火线,我们的防守就抵挡不住了。”
唐景崧也见到了那些小型兵船上火炮的威力,他摇摇头,原本十分振奋的心情坠落谷底,“看来,这是一场恶战了。”
“只可惜国中的团练没有到达,若是能够在对面出没一番,也是十足的威势。”
“对面?”唐景崧突然心福至灵,“团练!是啊!”他拍了拍脑袋,“总兵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如今法国人势大,我们只能靠一些阴谋诡计才能逼退他们了。只要派人如此如此,想必就能收到奇效!”
孤拔再怎么小心翼翼,也终于到了山西城下,这一日早上吃了饭,法**队就已经全部出击,在山西城的东边列成了队阵,一色的白色帽子和蓝色的军装,排成了方阵,山西城的北边就是浩荡的红河,这个时候水面上却丝毫未见法国的兵船,孤拔用望眼镜看了看城墙上的黑旗军,点点头,“虽然一个个都看上去似乎营养不良,但是士气还是很高昂的,不过在我们法兰西军队面前,没用。攻城战,是最能证明战术的战争模式,其余的城墙都去看过了吗?”(未完待续。)
五十五、山西战事(三)
“南边的城墙地势较高,那里驻扎的士兵似乎和黑旗军穿着的衣服不一样,是红色的。”
越南的历代王朝都自号南帝,那么南方居于炎火之位,所以自然就尚火德,都着红衣,法国人身穿白衣,又在西方,越南人都说赤火克金,法国几番入侵,必然会被越南人尽数剿灭,但是这国土却是越剿越少了。孤拔点点头,“那些大约是越南本土人的士兵,毫无疑问,这些越南猴子的战斗力肯定远远不如黑旗军,这可能是我们接下去寻找突破口的一个方面。”
孤拔对于法国士兵具有强烈的自信心,慢慢行军,士兵们也不会感觉到疲倦,那么就不做任何假的佯攻,孤拔传令下去,“西贡军队做好前锋攻城准备,后面的火炮对城头上的防守火力进行压制。”
“是!”
一条条命令传达了下去,红河边,山西城前,号角声吹动,在东门之外站成两个方队的法国士兵在指挥官的指挥下,迅速的改变了阵型,距离山西城一千米的地方,法国人的火炮早已准备好,听到传令,火炮兵点燃了火信,轰隆几下,炮弹接二连三的打了出去,几个落在了城门前,几个轰到了城门楼子上高耸的飞檐,刺啦一声,半边的城门楼子倒塌了下来,身材矮小的西贡越兵拉着云梯绳索和撞木呼喊着朝着东门攻去,大战一触即发。
“轰隆!”几声炮响,镇南关城门楼上,出现了一位穿着黄马褂的老者,他的头顶是一颗钻石顶戴,脑后挂着是三眼花翎,两广团练已经在城楼下排成队伍,见到这老者,一概单膝跪地行礼如仪,“叩见大帅!”
“叩见大帅!”
曾国荃满意的点点头,他捻须环视楼下,“起!”
传令兵一声高喝,“起!”
“出关!”曾国荃大声喝道,地下的人得了将领,排成两排,尘烟滚滚,犹如两条黄龙一般出了镇南关,杀向了毫无防备的红河平原,他满意的看着队伍远去,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官员笑道,“两广狼兵看上去虽然个人矮小了些,可毕竟杀气腾腾,不输朝中十二新军。”
穿着一身锦鸡补服的高心夔淡然微笑,“是这个理,狼兵原本是两广土著,和越南之人无甚区别,土话也相同,入了越南,那里潮湿的气候也能够适应,只怕是如鱼得水,潜龙入海,大展威风了。”
曾国荃哈哈一笑,“只是这上谕说的是团练入越维持秩序,维持秩序就是不能作战,不能作战如何能够大展威风呢?高藩台乃是中枢近臣,朝中风向如何,可是有所变化?若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样大巷旗鼓的出动,最后就是在河边看风景,只怕是不好吧?”
高心夔笑道,“大帅如今是两广首脑,五省团练总监,这朝中的旨意如何能够来问下官了?若是有旨意,下官还会藏着掖着吗?”
曾国荃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就罢了,他转过头看向两个全副铠甲的提督官发话了,一个是广西提督苏元春,是旧相识,一个是广东提督蒋绮,蒋绮是平太平军之中历练出来的,旧日跟在湖北提督王锦绣麾下当差,历经平长毛捻军,八里桥也打过仗,这么多年,一步步当差下来,如今也是一品的提督了,从一个酒肆的伙计,到如今的封疆大吏,一省武官之首,也堪称是传奇人物。“老夫虽为总监,却不好自己带兵出关,团练入越南,一应事务都交付你们两个人,”可这两个人都同为一品的提督,总是要找一个掌印官说话算数的,曾国荃微微沉思了一番,“蒋绮你是素来稳重的,北圻的事儿,就交给你吧。”
他虽然说交给蒋绮,但是脸上却还是露出了微微遗憾的神色,他到底是不敢违抗朝中的旨意的,说了不许擅开边衅,那么相比较冲动的苏元春,总是蒋绮放心可靠些,两个人抱拳行礼下楼了,高心夔人精一个,岂会看不出曾国荃那种遗憾的样子,“大帅何须担忧无仗可打?只要法国人未曾熄灭侵占越南之心,那么迟早就会和团练发生冲突。”
“这话倒也没错,”曾国荃打起了精神,又问高心夔要补贴,“团练入越,你这藩台,是不是要表示一二啊?”
“钦州府库已经准备好了大军一个月的粮草,”高心夔笑眯眯的说道,“至于这个银子嘛,下官到底是不敢乱用的,若是被都察院抓了回去,可实在是不妙。”
高心夔是慈禧太后的人,曾国荃是知道的,所以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说笑了几句,也就罢了,不一会,传令官到了,禀告说道,“法军已经到达山西城了!”
“哦?怎么会这么慢?”曾国荃挑眉惊讶的说道,“是了,只怕是法国人吃够了这个刘永福的亏,不敢贸然行军了,这也好,传令给蒋提督,叫他火速进军,我要在五日之内,听到两广团练到达红河边的奏报!”
“嗻!”
曾国荃下了城楼,准备上马车回广州,高心夔拱手行礼,“大帅,我在这钦州还有故人要见,且放我两日假,下官自回广州。”
“哦?”曾国荃点点头,不大不小的开了一句玩笑,“只要是藩台不出国门,那里都可以去的。”
火炮们喷出复仇的焰火,炮弹像陨石一般从高空高速的冲击而落,山西城东门钱硝烟弥漫,硫磺和火药味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被炮弹击中的城墙陆续的破了不少大洞,法国人的火炮兵经过了一轮调整性的试射,找准了轨道和射程,黑旗军士兵们惊恐的发现法国人的火炮打的又准又狠,不少人已经死在了火炮的攻击之下,而这个时候,法国人的仆从军甚至还没跑到城墙之下,城楼上的黑旗军已经有些军心浮动了。
火炮营的管带见到不对,连忙开口发令,“还击!还击!别管远处的法国炮,先把跑过来的越南猴子都给老子轰了!”(未完待续。)
五十五、山西战事(四)
城墙上的黑旗军炮兵们连忙填充弹药朝着城下的士兵开炮,虽然不及法国人的准头,但是还把下面的越南士兵炸的人仰马翻,只可惜这种的反击不过持续了半盏茶时分,就被法国人的一轮火炮齐射射的抬不起头来了,不仅仅是火炮,城墙上的弓箭和火枪也变得稀稀拉拉的,地上的越南人十分振奋,拿了云梯就搭上了城墙,撞木也已经准备妥当,在同伴盾牌的防护下,砰砰砰开始撞击城门。
这就是火炮的作用,强大的火力把守城的黑旗军的反击压到了最低,藉此给登城的越南兵提供了一个相对比较少伤害的攻城环境,云梯树的越来越高,一个爬的最快的人险些就已经要摸到了城墙的顶端,却被一块大石头一砸,连头都砸进了胸腔之内,更是往下跌去把底下的几个人都压倒在地了。
“放箭!”这个时候无法和洋人们对射火炮,那么只能用别的办法来延缓这些登城的攻势,“这些该死的越南人,怎么对付法国人的时候软脚虾一样,对付咱们倒是个个不怕死了?”李蔚站在城楼前大骂越人,他拿着一把枪,躲在暗洞里面朝着外面射击,一枪就击毙一个越南人,“火枪和弓箭一起上,不许这些人靠近城墙!”
“是!”
城墙下打的热闹,可后面押后的法国人却是丝毫未动,等到西贡招来的仆从军已经连续进攻三次都无功退下的时候,孤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表,时间是上午十点零五分,“好了,消耗黑旗军的体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去该轮到我们法兰西的勇士上阵了!”
“传令下去!交叉射击,准备攻城!”
“大人!”一个满脸血迹气喘吁吁的队正对着李蔚请求的说道,“快请大帅派兵吧,就靠着我们这些人,绝对是拦不住接下去的法国鬼子的!”
李蔚慢慢摇头,“不行,法国人的正式军队还未发动进宫,就杀了这些越南佬,就让你手软了?就算法国人的火炮攻击厉害,这些越南人也别想爬上山西城的城头,还有这个法国将军只是对付东门,他们有没有什么阴谋可能在别的地方动手脚?这都是需要警惕的,后援部队需要做好这样的准备,你给老子上,多杀了几个法国佬,死了算逑!”
两个人的话音刚落,远处的法军阵地里面传出了呜呜呜的号角声,潮水般的越南兵又一拥而上,李蔚把头伸出墙头,毫不畏惧的冒着火枪和弓箭的射击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法军,穿着白色军装的法军有条不紊的拿着枪跨步上前,他们终于开始了正面的交锋。
“来的好!”李蔚是人来疯的那种人,见到这么多的法国士兵上前,不仅仅是不害怕,反而是更兴奋了起来,他摩拳擦掌,“给老子轰大炮!开枪!射箭!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咱们黑旗军的兄弟有种,还是法国佬更牛逼!”
白色军装的法国士兵不紧不慢的朝前进攻,在城墙上的黑旗军士兵看来,慢悠悠的像是一群大白鹅,这个时候,法国人的火炮似乎突然哑了火,发射的频率反而不如之前西贡仆从军进攻的时候频繁,“这些法国佬要做什么?”李蔚眯着眼瞄准了一个挥着旗帜指挥的越南小头目,砰的一声,那个越南人的胸口喷出了一朵血花,应声而倒,几个越南人搭着弓箭朝着李蔚这里“嗖嗖嗖”的射箭过来,他连忙躲在城墙之下,羽箭蝗虫一般落在了城墙上,几个亲兵拿着盾牌防住了这轮齐射的羽箭,“老大!快,”一个士兵偷偷的越过盾牌打量着下面,“法国人马上要上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枪响,他的半张脸血肉模糊,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显然是被火枪打中了,其他的人不敢再探头,只是防住李蔚,李蔚咬牙,他是最见不得自己亲近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的,他站了起来,就在盾牌的缝隙之中,连续射了几枪,枪枪命中,“轰”的一声,宛如天崩地裂,远处的法军大炮开始了今日最为猛烈的一次射击进攻,一下子就把李蔚身边防守的两个人拦腰斩断,上半身被轰到了城墙下面,而下半身和内脏的残片鲜血淋漓的挂在城墙上,再一下,剩下的半个城门楼子被彻底打碎,李蔚猝不及防,被一段横梁砸中了后背,扑倒在地,一堆瓦砾掩埋了上去,顿时生死不知。
几个人连忙扒拉那些瓦砾和木头,角楼上的侦察兵用千里眼看到了法军新的动向,在东门外偏北边角度的一半法国兵原本朝着东门行进,突然几声呼喝,朝右一转,越过了东门,朝着北边行去,侦察兵寒毛倒竖,“他们要进攻北门!”他连忙挥动了手上黑色的旗帜,左右挥动了四下,“北门北门!”
而在偏南的阵营里面,则朝中东门的中间聚齐,这一半的法**队才是进攻东门的主力,众人合力冒着强大的火炮把李蔚从瓦砾里面翻出来,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只是闹得灰头土脸的,李蔚用唾沫抹了抹眼睛,“他姥姥的,这些该死的鬼子,看来是真要玩命了!”
一个传令兵上了东门的城墙,“传总兵大人的命令,他亲自去北门防守,东门就交给李大人你了,若是丢了城门,让你提头来见!”
“不需大人激将,”李蔚吐了一口血痰,“就看着到底谁先认怂!”
刘永福就在北门的城墙之下歇息,他身边坐着一个唐景崧,正在调度各项城防的物资设备,唐景崧虽然不通兵事,但是主管后勤粮草甚是了得,刘永福接到了奏报,点头起身,“本帅亲自去防守北门,唐老弟,后勤的事就交给你了。”
东门的炮弹之声越发震耳欲聋,唐景崧点点头,“这些法国人胆子真大,仗着人多势众,还分兵来打了,只是他们这边没有火炮掩护,怕也只是佯攻而已。”(未完待续。)
五十五、山西战事(五)
修复中!
五十六、风声鹤唳(一)
“南门敌袭!”
这些法国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分兵三路前来攻城?这完全超出了刘永福的意外,不过他老于军务,不可能对于这件事情没有防范,传令兵有些惊魂未定,刘永福却十分淡然,“无妨,越南本地军队战斗力欠佳,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四成的大炮就放在南门驻守,法国人这样机动的突袭,他们的火炮肯定安排不上,”在漫天炮火之中刘永福镇定自若,“那么只要发挥出火炮的作用,法国人就别想在南门有什么进展!”
“轰隆!”李蔚被压得是头晕晕的,亲兵用力的摇了摇他的身子这才把他摇醒了,“这些法国佬火炮真是厉害,”李蔚吐了吐嘴巴里的尘土,“好家伙,把城门楼子都轰烂了,不用怕,”他挥了挥手里的火枪,“他们的炮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直射,都给我防好咯,到时候比总兵大人那里打得差,丢了可是老子的颜面。←頂點小說,”
这里也知道了南门那边的变故,废话,南门那里升起了浓浓的黑烟,只要眼不瞎都瞧得见,李蔚脸色一变,却丝毫没有担忧的表情,大声说道,“快快快!都给老子警醒些!要是被越南的团练比下去,那可不是丢面,是丢人了!”
刘永福的镇定自若只是坚持了一盏茶十分,他亲自上阵打退了一波进攻,退到后场休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十分惊恐的消息,“大人,南门那边顶不住了!”
“什么!!!”刘永福手里的长刀哐当一下,惊落在地,“南门的火炮火力最强,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他瞬间知道了原因,“这些越南的废物!”
城中的备用士兵还有一些,但之前的准备是双方僵持的时候用来反攻的,如今突发意外,也只好随机应变,“把预备队用上!”刘永福沉声说道,“不许南门出现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脑后就传来了一阵震天的轰隆声,把北门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和枪炮声尽数盖住,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到了北门之上冒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这是?”刘永福的眼睛眯了起来,“难道!”
孤拔的身姿挺拔,虽然站在战场之外,他那冷漠坚定残酷的眼神依然坚韧的像战士,他看了看东门的局势,点点头,中国人在强烈的火炮压制下,居然还能够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但钦佩之余,孤拔也满意的看见,局面慢慢的朝着法兰西有利的一方发展了。
“要另外两个城门的士兵们加快速度进攻,”孤拔说道,“我们只要有一个地方寻找到了突破口,中国人的缺点就像鸡蛋壳上的裂缝越变越大,直到无法挽回!”
“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孤拔的左前方响起,爆炸声把大地都震动了起来,孤拔的身子晃了一下,看着半空之中的黑云狐疑的眯起了眼睛,“中国人,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武力?难道他们在南门准备了伏兵吗?”
“将军阁下!”传令兵气喘吁吁的飞快跑了过来,“南城的守城士兵大概是不小心引爆了大量的弹药,南城门那里已经被炸毁了很多城墙,他们乱成了一团,我们的士兵马上就可以攻进城了!”
“很好,”孤拔点点头,眼神之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我们的策略是很恰当的,越南人的战斗力,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归谁指挥,都只能证明他们的垃圾,现在我们有了机会,那也应该把我们的预备军队放上去的,原来的计划是压迫到攻打东门和北门上,现在愚蠢没用的越南人给了我们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应该要马上抓住。传令下去,让预备的一千人军队去南门攻打,准备进入山西城!”
“我们要防止黑旗军又耍花招啊,将军阁下,”副官不失时机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要知道,李威利将军就是死在黑旗军假装失败的阴谋之下的,”他担忧的转过头看了看左近的局势,“我们要防止黑旗军的偷袭。”
副官显然是被黑旗军吓破胆了,之前李威利叫嚣着要花银子来买刘永福的人头,这当然是一个战术的手段,但是李威利死在黑旗军的刀下,法军尽数歼灭,刘永福一下子名声大震,这个重金买人头的举动被视之为李威利害怕刘永福,再加上十来年死在黑旗军手里的安邺,“法兰西克星”这不仅仅是越南人的**,就连西贡,甚至在巴黎,都有不少人这么看待黑旗军,副官担心,把预备的后备军拉上去,指挥部这里空虚,那么黑旗军极有可能故技重施,继续来一个斩首行动。
“不用担心,睿智的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法兰西这个国家也不会,放心吧,”孤拔对着黑旗军是十分藐视的,但是他绝不会犯自大的错误,“今天的天气好,他们不具备偷袭的天气,虽然一千人的预备士兵上阵了,我这里还有五百人的火枪队,足够应付任何突袭,”到底是人多势众,多达六千人的军队带给了孤拔足够的底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找不到蠢货的土壤。我相信不占据兵力上优势的黑旗军也不敢用炸毁城墙的招数来引诱我们进入城市,那么接下去,”孤拔看着山西城上漂浮的硝烟,自信满满的说道,“就看我们和黑旗军的正面对抗的,不借助什么外力,也不耍阴谋诡计,我倒是要观察黑旗军到底有多厉害!”
“报!大帅,南门已经被攻破了!法国人已经进入了城内!”
“派出去的援军呢!”刘永福大喝,“怎么这么不中用!”
“刚到达南门城头,越南人就败下来了,溃兵反而差点把咱们的兄弟冲散,眼下两方已经在南城门下开始了战斗!”
“很好,”刘永福转过身子,下了城墙,“去东门叫李蔚,让他去南门,给老子拼白刃也要顶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