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白云出岫(二)
为人出世最难得就是一个词:勿忘初心,忘了昔日的大志,忘了以前的苦难,一味着享受和接受奉承,那就是失去了穿越来的用意了,更是忘了被人暗杀,政变,死了家人的苦难和折磨,这种煎熬或许有用,虽然有时候午夜梦回,会咬牙切齿恨不得牵扯到的人全部殉葬,但是冷静下来,这种苦难还是能够让自己的头脑清醒的。
“你有这样的心,我知道了,这很好,只是凡事都要按照这规矩来,轻易不好乱来,你先在京中呆着,有什么事儿桂祥会告诉你的,我想着七爷这里也可以安排的下去,七爷,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常禄到了东暖阁,却未曾感觉到边上还有醇亲王站着领班,他瞧瞧的抬起头,看了一样脸色复杂的醇亲王,只见醇亲王瞧了一眼自己个,又偏过身子回慈禧太后,“西圣说的极是。”
“好了,常四,你跪安吧,记得代我向你母亲问好。”太后突然出人意料的结束了这次谈话,让常禄离开,常禄站起来,又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七爷这下您可放心了吧?”慈禧太后笑着说道,隔着帘子看了一眼醇亲王,“八旗之中的人,也不是都不乐意改的,若是以往,不管如何停了底下人的丁银,到底是要造反的,毕竟除了丁银禄米就再没别的出息了。”她站了起来,从帘后的宝座上款款走出,“你这样可放心了吧。”
“是,”醇亲王随着慈禧太后的走动转了自己的身子,“奴才一定把这事儿料理好。”
“这事儿办好了,别的事儿,就不用担心了,唐亡于藩镇宦官,宋亡于武备不修,明亡于宗室东林,本朝嘛,原本是怕这八旗和军备,论起来这两样事儿是一起的,所以这两件事儿弄好了,别的事儿就不用担心了。”
“是,太后圣明。”醇亲王说道。
“我瞧着七爷这些年也没个正经差事,以前管过神机营,不过后来有辞了,就说身体不好,歇息了这么些年,也该出山当差了,”太后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醇亲王,“军机处人手不够,不如进军机处,怎么样?”
醇亲王不意慈禧太后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让自己入直军机,入直军机,那是昔日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恭亲王秉政这么多年,醇亲王一直是不服气的,认为他的性子太面,办事当差不够干净利落,若是昔日干干脆脆的发落了豫亲王,日后也就没有这样大的风波,也不至于帝系旁移,年轻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个是吕尚周公之流,办理政事,当差那都绝没有关系的,只是之前慈禧太后似乎也未有想让自己入直军机之意,这满腔的韬略只能是用来指摘别人,发发牢骚二用,可现在突来说出要让自己入军机处,太后的心里未免有分恭亲王之权的意思在,这倒没什么,只是还要考虑到皇帝啊。
怎么会有父子一起秉政治国的道理,醇亲王十分清楚,万万不可能有太上皇一般的摄政王再存在的道理,为了当今的天子,醇亲王已经打定主意要避世不出收敛脾气,比如这个八旗改革的事情,自己倒可以做,毕竟得罪人多了,别人也放心,起码人缘不好的一个皇帝生父,想来是很难获得别有用心之人支持的。
但是入直军机,这就不是闹着玩了,且看恭亲王就知道了,他在什刹海的府邸,每日都是车水马龙,那门房上,若不是红顶子的堂官,你就根本别想指望有个板凳做,文官之首,天子之叔,洋务领袖,这样显赫的身份地位,如果醇亲王入直军机,自然也应有尽有,而且一定会比恭亲王来的更为威风,毕竟他是皇帝的生父。
不过,绝不能入直军机沾染政权,醇亲王连忙回答道,“奴才没有当过正经的差事,实在是不敢在军机处,若是给议政王和诸位军机捣乱,正经事儿办不了,这就要闹笑话了。”
“你七爷当差如何,我还能不知道吗?”慈禧太后笑道,“宗人府大门口干净利落的把那些闹事的人都关起来,这样的手段的确是了得,若是放了出去,将来这些人在外面串联,事儿越发要闹得大了。不过你也放心,”慈禧太后爽快的说道,“我叫你去办这事儿,出了任何事儿我会都担着,抓了就抓了,不打紧,不要怕他们朝着你泼脏水。”
慈禧太后说的很清楚,这事儿她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说是到时候把自己扔出去当替罪羊,太后秉政多年,说一不二,做出的承诺更是鲜少反悔,想要保住的人也绝不会说保不住,昔日若不是陈孚恩主持兵部,白彦虎死灰复燃故而引咎辞职,想必如今早已经在军机处了,不过陈孚恩较之历史上发配新疆病死他乡的结局来说,正一品大学士退休,离世前还加封了三公,谥号文襄,这也是极大的体面了。
而陈孚恩不过是尽心尽力当差,昔日临阵倒戈罢了,这样的人都有善终,何况醇亲王乎?醇亲王听到这样的话更是感恩戴德,慈禧太后继续说道,“所以怎么说?七爷,我的意思是让你进军机处,意下如何啊?”
醇亲王思索了一番,“照道理来说,奴才本不应该推托,只是西圣安排了八旗的差事给我,说到底,我也应该一件件的办,先把八旗的事儿料理了,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奴才这也才好意思进军机,不然不立寸功,这就骤然高位,外头的物议怕多,怕人议论西圣任人唯亲。”
醇亲王的话里透着不想入直军机,或者是不想现在入直军机,“按照七爷的意思,还是先把八旗的事儿料理好咯?”慈禧太后说道。
“太后圣明。”醇亲王说道。
“你这么说,总是要听你自己主意的,”慈禧太后笑道,“我是想你快些入军机的。”
慈禧太后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起了家事,“婉贞这些日子怎么不进园子了?”
“圆明园关防甚严,她不敢乱进园子,”醇亲王答道,“奴才这些日子在跑宗人府,家里别的事儿要她来照应,他一时半会走不开。”
“现在天气热了些,皇帝睡觉总是不安稳,他的身子弱,不能用太多的冰,圆明园比宫里头凉快,却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的热是格外的,我想着让婉贞进来帮着照顾皇帝,免得底下的人照顾不用心。”
“宫里头自然是最好的,西圣虽然管着前朝,但是这后宫哪一位不是照顾的周周到到?就说着宣宗朝的常太妃,如今已经是花甲之年,却还是精神抖擞十分康健,这全是太后之功,”谁说醇亲王不会讲话?太后说皇帝,他却说后宫众人,就说太后把所有人都照顾好了,绝口不提皇帝如何,“太后这里照顾不好普天下就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那也还是要让婉贞多多进园子,我们原本就是姐妹,日常见面总是要的,小李子,传旨下去,赐给七爷和七福晋杏黄小轿,入园子不要走路,方便些。”
这是极大的荣耀,醇亲王不记得这杏黄小轿有赐给过谁,就是恭亲王似乎也没有,这当然是为了方便两人探望皇帝,不然就一直在勤政殿和九州清晏来回转悠的恭亲王也无需轿子。这是恩宠,更是遭人嫉妒的把柄,醇亲王的性子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殊荣,他欲跪下来推谢,没想到王恺运径直走了进来——王恺运有直接面见西圣之权,王恺运朝着太后鞠躬,岔开了话题,“西圣,黑旗军攻下了升龙府,北圻除了红河上的兵船,再也没有其他法军了。”(未完待续。)
四十六、白云出岫(三)
顺化城之中的法国人这些日子十分不好过,原本这些法国商人们已经是差不多可以凌驾越南的官员之上,这完全凭借军事行动,或许现在的清国人不会理解“弱国无主权”,但是法国人的态度变化之快,犹如雨季的顺化城天气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李威利在攻克升龙府的时候,法人已经敢得意洋洋在四方馆附近出没,不仅开香槟庆祝胜利,还兴之所至,鞭打四方馆的越南衙役,甚是破口大骂中国来的使节鄂格多管闲事,来越南趟浑水,“不管是中国人还是英国人还是俄罗斯人,都无法在印度支那,在越南,有任何超过法国人支配越南的权利!中国人到现在都不敢出兵,任何人都已经放弃了越南国,就算是上帝也绝对无法阻止法国人对于越南的统治,当然这个说法亵渎了上帝,但是我绝对是这么认为的。”顺化法国商会的会长在庆祝升龙府被李威利占领的酒会上这么大言不惭的说道,他的脸涨得通红,“我甚至不用怀疑这点,只要我们占据了整个北圻,这里,”他用食指不屑的指了指地上,“明天这个愚蠢的越南皇帝就会宣布退位,然后跪在我们的脚下,祈求我们宽恕他出尔反尔的罪行,希望我们可以在巴黎安排一间公寓让他带着他的那些小老婆们安度晚年。只是我在想,越南皇帝的那些嫔妃们那么漂亮,但是他不能够填满漂亮妃子们的空虚,那么带着这些美人们又有什么意义呢?嘿嘿嘿”
一群男人不明意义的诡笑起来,嗣德帝不能行房事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秘密,所以才有三个义子,“接下去,为了让越南皇帝更为迅速的去巴黎,那么我们需要更加努力的进行操作,”商会会长吩咐道,“我们需要把那个中国人从顺化城赶出去!”
“只要我们把那个讨厌的中国人赶出去,那么,不需要北圻的常胜将军李威利上校到顺化,我们就可以不用再顾及中国人,名正言顺的攻打皇宫,都没问题!”
鄂格虽然为人迂腐,但也知道如今局势之难,自己只要在这顺化城稳稳当当的住下去,法国人畏惧中国之势,不敢在,起码现在不敢在顺化城动手行逼宫之事,所以他也就耐心困坐于四方馆内,每日只是看书写文章,偶尔见一见越南的士子指点一二,些许法国人的污蔑之语,他根本不会听入耳朵,这就是不通外语的好处了,反正听不懂别人怎么骂你。
前几日人影晃晃,说是黑旗军和李威利在纸桥大战了,只是还不知道结果,那几日法国人分外的嚣张,有几个法国人借着酒劲就要冲进四方馆意图对鄂格不利,所幸被越南的侍卫们拼命拦住了。
这一日鄂格看了一段《孟子》,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怎么往日犹如鸟叫一般的法国人突然没有了声音,他叫侍从出去看看,不一会那个侍从回来禀告,他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李威利死了!”
“李威利死了?”花白头发的嗣德帝惊讶的就连手中的御笔都跌落在地,在边上伺候笔墨的学妃连忙捡起来,嗣德帝追问阮文祥,“他怎么会死的?难道,”他想到了一个十分不可能犹如做梦一般的可能,“难道是黑旗军?”
“是的,陛下,”阮文祥拱手恭贺,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刘永福率领黑旗军全歼法人,李威利和卫维斯两个贼首已经伏诛,北圻大安,眼下他们已经朝着升龙府出发了,这几日之后圣上肯定可以听到升龙府的捷报!”
“好啊好啊!”嗣德帝十分激动,以至于激动的连连咳嗽了起来,虽然在盛夏,但是嗣德帝还是披着一件长衫,学妃连忙抚了抚嗣德帝的胸口,“皇上,就算再高兴,您也要注意自己个的身子啊。”
嗣德帝一目十行的看了陈文定呈上来的折子,“好好好,”他用干枯的手用力的拍着桌子,“陈文定和刘永福立下大功,首相,你安排好封赏,”他原本十分高昂的兴致,突然却又低沉了下来,“叫内阁商议就是。”
军功从来都是嗣德帝亲自决定的,怎么今日会突然如此消极?阮文祥毫不奇怪,但是他原本以为嗣德帝会高兴久一点的,果然嗣德帝脸上原本喜悦的表情阴沉了下来,“黑旗军如此厉害,我心里实在是怕法国人发怒,大举报复啊。”
“皇上,”阮文祥再次企图劝说嗣德帝,“以前法国人的确是助我阮朝立国,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的恭敬,还割让了我们的南圻给法国人,这恩情也早就该还完了,之前法国人势大,我们没法子也只好宣称法越一家,意图麻痹法人,结果他们还是想要灭越南国祚,对我们咄咄逼人,原本没有办法,但是现在中国愿意帮助我们,这样的好意,为何不心领?交给他们两国交涉就是,何须我们担忧,退一万步来说,就是去北京做一寓公,也绝胜落入法国之人被****!”
“大胆!”嗣德帝失声竭力的喊道,“你这是要造反!我大南国皇帝,岂能去北京做寓公!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无非是以为去中国也可以继续当你的官儿,朕且告诉你,中国人常说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劝你早些打消这无知的念头吧!”
阮文祥低头不语,他原本也是对于嗣德帝心灰意冷,这样尽了臣子的本分,也就罢了,学妃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对着嗣德帝娇笑道,“皇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气坏了龙体可就不值当了,来,这是朝鲜过来的高丽参,养身益气是最好的。皇上喝一口吧。”
嗣德帝原本怒视阮文祥,被学妃这样一打岔,就坡下驴,摇了摇头,“罢了,首相的心思朕还是清楚的,忠心为国是担得起的,但是我们决不可过分得罪法国人!朕原本的意思,是要让黑旗军不大不小的让法国人吃点苦头就可以了,却没有说想要全歼法军,更是杀了一个上校,一个中校,若是法国人大举来攻,”他的脸上带着惴惴不安的表情,显得十分惊惧,“朕这大南国如何能够承受如此狂风暴雨?实在是可恶!这个刘永福!”他反倒是恨起了黑旗军,“坏了朕的大事。”
阮文祥只是不语,学妃虽为女流亦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道理,得罪了人,难不成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吗?若是这样担忧,不如就拱手把这三千里河山让给法人也就罢了,这可绝不会得罪人,只是学妃虽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首相,下旨,让陈文定迅速返京!”嗣德帝合上了眼睛,高深莫测的说道,“既然有中国的官员在黑旗军军中,那么纸桥大捷和我们大南国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这完全是中国人的行为,那样的话,陈文定在黑旗军中,就非常不合适了,让他入京。”
阮文祥不敢置信的问着嗣德帝,“那北圻的战事,该由谁主持?”
“不用人主持,”嗣德帝摇摇头,“朕和大南国只需保持中立,两国之间如何打斗,和大南国无关,朕知道首辅你要说什么,”他睁开了眼淡然看着阮文祥,“北圻虽为大南之土,但是上国要交锋,小国岂能自处?自然是躲避锋芒了。”(未完待续。)
四十六、白云出岫(四)
“我国介乎两大,于清则千年藩服,义不容绝;而于法则远水近火,势不容己,莫如中立,以俟两国进止。”嗣德帝说出了今日最具有水平但也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一句话,挥挥手,准备叫阮文祥退下,这个时候突然内侍来报,“法西贡总督派人北上了。”
“北上?”嗣德帝似乎来劲了,“他要去那里?”
“派出了一位特使前往升龙府要求把法军的俘虏赎回,并且还告诉了一个口信送到都城来,”那个内侍有些胆怯的说道,说实话,他听到了这个消息犹如丢了魂一般。
“什么口信?”嗣德帝问道。
那个内侍蠕动着嘴巴就是不说话,几个人被恐惧的好奇压抑住了呼气,都屏住了呼吸,学妃大嗔,“到底是什么口信?你到是快说呀。”
内侍双腿颤抖,颤声说道,“总督的口信说,法国内阁准备在议会通过伍佰伍拾万法郎的拨款,给东京法军以供在越南的战争花费”
东京就是西贡的法国称呼,内侍的话语又轻又低,停在嗣德帝的耳中却比顺化港外面的法军火炮声还要震耳欲聋,他刷的站了起来,腮上赤红一片,双眼直瞪,“报应来了!”他的右手鸡爪般的伸了出来,在半空之中虚抓了几把,顿时泄了口中勉强提着的一口气,仰头软绵绵倒在了龙榻之上。
“皇上!”学妃大惊,连忙摇了摇嗣德帝的身子,“快快快,叫太医!”
阮文祥站在廊下,身边一群宫人们在进进出出,看着屋檐下粗线一般掉落的大雨,远处云雾迷蒙,根本看不清未来,雨滴飞溅上了他的蟒袍下摆,他也不在意,只是捻须在沉思,太医虽然还没出来,但是嗣德帝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只怕过一会就要驾崩。
当然,阮文祥是十分乐见这个结果的,他已经被嗣德帝的左右摇摆不定前倨后恭闹得不仅心灰意冷更是十分厌烦,若不是还有那么几分想要为大南国出力效忠的想法,这时候的他早就挂冠而去了,还能在这样在乾成殿被侮辱?
不一会太医们出来,见到阮文祥行礼汇报:“圣上心神有些激动,一时间血涌上了头,所以晕过去了。”
“有没有大的妨碍?”阮文祥背着手点点头问道。
几个太医互相看了看,“大约是没有妨碍的,只需要静养。”
他挥挥手让太医退下,不一会学妃也走了出来,看见阮文祥,严肃的说道,“传皇上口谕,命首辅阮文祥即日前往西贡和法国总督交涉,务必求得上国谅解。”
阮文祥心里连连冷笑,面上不露只是弯腰应下,学妃挥手把左右的宫人们都遣散了,和阮文祥走到了一边转角处,这里种着一大株红棉花树,两个人就在花树下说起了悄悄话,“这个死鬼,”学妃悄声说道,“这身子是越发没用了,往日里晚上还会搞着花样来折腾我们,如今是连动手动脚的闲心都没有了,每天晚上气喘的厉害。”学妃说到这里,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横了用帕子捂住了嘴娇声笑了起来,“说起来,还是首辅大人您厉害,比那个死鬼强的多。”
阮文祥恢复了镇定,“皇上怎么会突然让我去西贡?那里可是法国人的地盘,我若是去稍有不慎,可就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还不是我们的俪天英皇后出的主意,”学妃恨恨的说道,任何后宫都有争斗,特别是如今嗣德帝没有生育能力,学妃和皇后各自收养了嗣德帝的一个侄子作为皇帝,将来嗣德帝百年之后,必然要在三个义子里面确定一位成为太子,谁的义子成为新的大南国皇帝,那么谁就会成为最尊贵的太后,这是决定日后权柄的大关键,谁都不愿意放弃,加上嗣德帝现在颇为忌讳这个亲华派的首辅,踢开他,让他去给法国人解释是最好的放肆了。嗣德帝虽然最为属意学妃收养的养善堂阮福膺祜皇子为新君,但是如今还没有交权的时候,敲打一下权柄极大的内阁首辅,势在必行。“她说首辅您去西贡,法国人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定会宽恕我们大南的,真是好笑,”学妃倒是有些杀伐决断的性子,“若是道歉有用,还需要这些大炮洋枪做什么?径直道歉就完了,这个皇上,实在是读书读傻了。”
阮文祥暗自嘀咕,这个学妃难不成想要效仿中国的慈禧太后,染指一下政治权力?两人虽然是盟友,但是一直是阮文祥占据主导地位的,如果学妃有野心,将来这主次之分也就要逆转了。不过这不是眼下该担忧的事情,“我去西贡没有关系,不担心,法国人就算让圣上退位,也肯定要让我继续治理大南,他可以杀了皇帝,”阮文祥傲然的说道,“却不能把大南的文官都杀了,我若是不怕骂名,厚着脸皮也能安然终老。这些不说,我瞧着皇上的身子很不好了,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学妃吃了一惊,她看了看左右,“首辅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这个意思,”阮文祥点点头,“万一皇上驾崩,现在他可还没有定下太子,我又在外面,这里靠着你一个人,可就不好办了。”
学妃拧着帕子,可怜兮兮的睁大眼睛,眼中带着一丝雾气,“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也只能靠着你们男人了,若是首辅大人不帮助,只要是皇后即位,我就算不死,也要打发去皇陵守墓了,”她朝着阮文祥盈盈拜倒,一只手拉住了阮文祥的右手,在他的手里掐了一下,闹得阮文祥心里痒痒的,“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阮文祥下腹一紧,火气上升,忍不住就要把学妃的裙子拉下就地正法了,所幸他还有些理智,深吸一口气,拉起了学妃,摸了摸学妃凝脂般的玉手,笑眯眯的说道:“你不要急,我虽然出去了,但是还挂念着你,我已经安排好人,让他们来帮你。”
“不会是您那个学生吧?”学妃狐疑的说道,“不是我说,首辅大人,您那个学生名声是很够,但是他的身份还不能干涉到内宫呀,何况,我瞧着他也不是什么会结交我这个后宫女子的人,而且还这么听老不死的话,”她娇小的鼻子皱了起来,“若是将来有什么变故,一纸诏书就可以把他挡在乾成殿外面了。”
“他是我留给养善堂的宰相,有一位天之朝出来的首辅,想必中国的招抚断不了,那么的话,养善堂的位置会无比稳固。至于现在这些勾结后宫的肮脏事儿,怎么能让他做呢?”阮文祥淡然说道,学妃听到这句话顿时大喜,“我的大人诶,就冲着这句话,妾身什么事儿都答应您。”
“我给你一块木牌,你叫你自己的人去顺化城西南角一处叫五云商行的商铺去找人,”阮文祥从袖子里拿了一朵祥云图案的黒木牌递给了学妃,“不过这只能用一次。”
“大人的意思是,除非万不得已,不能去找这里的人吗?”学妃接过了那黒木牌紧紧的捏在了手心。
“是的,除非万不得已,你绝不可用,我求了天大的人情过来,就是为了能够用这黒木牌一次。”
阮文祥说的郑重,学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这样的人物,我怎么以前从未听过?”
“以后你就听过了,”阮文祥靠近了学妃,“记住,任何事都可以求他出手一次,任何事,明白吗?”
“任何事?”学妃原本有些困惑,见到了阮文祥若有深意的表情,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妾身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这样的出手机会,万万不可以浪费在小事上。”阮文祥转身离开,“皇上下旨让陈文定回顺化城,那么外朝也有人帮忙,那么我可以安心的去西贡了。”
“首辅大人,”学妃小步跟在了阮文祥的身后,焦急的说道,这黑木牌有没有用还不知道,阮文祥可是顶有用的,这样一去西贡给法国人请罪,自己可是少了大臂助了。“妾身虽然是女流,但也知道一个区区的西贡总督大约在我们大南是能耀武扬威,但是这法兰西的国策可不是他说了算的,您去了也是白去,到时候指不定那些无理的鬼子还要羞辱您呢。依我看,还是找个由头病假算了。”
“他们那里是说了不算,但是西贡总督为人素来温和,想必不会给我没脸,”阮文祥笑道,他捻须想了想,“这个总督是想要慢慢把大南通化,说起来,没有李威利那么的急不可耐,虽然殊途同归,但是他面上的功夫好一些,我不至于受太大的****,而且我也要多和法国人联系一二,瞧一瞧,他们国内,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五百五十万法郎可是把咱们皇上的脊梁都压断了。不关注着可不行。”(未完待续。)
四十七、针锋相对(一)
光绪八年(1883年)七月二十三日,刘永福在纸桥大战法军,阵斩李威利等五百余人,俘虏五十多人,史称大捷,这一仗较之历史上来说,李威利当然还是死了,但死亡的法军超过了五百人,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据,要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大约只是杀了两百余人,而这次的五百人,可实在是杀痛了法国人。
法国人最为耻辱的就是这件事居然发生超过了一个昼夜才有声音传到了西贡总督的耳朵里,这意味着什么?不仅意味着法军被全歼,更是意味着在北圻,绝对存在着越南官方的力量来进行主导和控制,这才让法国大使在总理衙门的郭嵩焘面前丢了脸。
西贡总督虽然温和,但也绝不是省油的灯,所谓的温和也只是建立在胜利者对于失败者仅存的一些怜悯罢了,但是他绝不可能接受越南人居然敢在自己的头上动土,他在面见阮文祥的时候,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是的,阮大人,法兰西共和国内阁总理茹费理阁下已经在波旁宫向众议院参议院发表了增加东京军费的演讲,增加伍佰伍拾万法郎的军费预算。”
这个军费预算也远比历史上的350万法郎要多得多,这样的蝴蝶效应表明,法国人激怒的程度远远比以往更高,阮文祥不是穿越者,他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伍佰伍拾万法郎这个钱投进去,法国人绝不会是在越南随便拿点东西抵账就算了的,他十分惊恐这个议案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冤有头债有主,“总督大人明鉴,此乃是中国人的举动,和我们大南无关,那个陈文定是从中国当官回来的,他的意思,就是中国方面的意思。”
阮文祥虽然是有些信口开河,但是还是猜中了远在北京慈禧太后的心意,中国人就是要插手越南事务,但是西贡总督并不是很相信这种言辞,他更觉得这是越南方面的推辞,越南人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本领,他可是已经领受过了,总督摇摇头,他坐在宽敞明亮的玻璃房里,用银刀割着小牛排,“我不这么认为,中国方面,我们的大使早就传过来了电报,他们所谓的那个战役的见证者,并不能代表中国官方的态度,中国官方的态度,我相信首相大人你也很明白,禁止中国的军队进入越南,所以我们不认为,中国人会有这样和法兰西对抗的决心,”他矜持的一笑,“法兰西在远东,在越南,是不可战胜的。”
“我知道越南想要依靠中国人和法兰西对抗然后保留越南的想法,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越南只有接受了法兰西的教导才能进到新的社会阶段,我们可以来帮助你们,我的老朋友,”总督放下了刀叉,右手拉住了阮文祥的左手,“我们是前来帮助越南人民的,自从现在的越南国成立起来,我们法兰西的绅士就是你们的老朋友,难道不是吗?”
阮文祥忍住恶心的感觉,咬着后槽牙勉强微笑,法国人居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老朋友?有拿着刀枪来抢劫的老朋友吗?但是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能得罪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西贡总督,阮文祥点点头,“是的,总督大人,您说的极是。”
“所以请相信我,”西贡总督拿起了刀叉,继续切起了自己的牛排,“我们会保证首相大人你以后在越南的权力的,至于顺化城里面那个穿龙袍的老顽固,我相信保证他以后衣食无忧已经是足够。”
“请总督大人不要怪罪大南上下,”阮文祥十分无奈,学妃虽然是妇人,但是一句话是说的明白清楚的,得罪深了,岂能用赔罪就能解决?“大南愿意命令黑旗军马上结束对于法军的无礼举动,然后归还李威利将军的尸首还有一些活着的俘虏。”
“这个不是我说不怪罪就不怪罪的,”西贡总督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不能做主越南的所有事物,我也是一样,国内已经准备增兵,原本可以用和平的手段解决越南问题,你们却一定要让自己承受法兰西的怒火,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黑旗军不受顺化的控制,我们乐意用铁腕手段来展示法兰西的实力,我们会出动大军和军舰来剿灭黑旗军,只要这只北圻之中最关键的武力能够迅速的在法兰西士兵手下得以消灭,‘法兰西要为她光荣的儿子们复仇’这是总理大人在议会演讲的原话,我不妨也说给你听。”
西贡总督一番话说的十分清楚,他会用武力来进行报复,这种报复大概只限于对于黑旗军吗?“当然,黑旗军是我们第一首先要对付的问题,我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些无耻偷袭屡次得罪法兰西的小人,我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我们的远征军已经开始在西贡开始集合了,第一次我们会派出四千人的军队前往北圻”
“总督大人!”阮文祥低声喝道,他刷的站了起来,这个法国佬真以为自己是死人吗?当着自己的面在讨论进攻自己国家的领土,“请您慎言,北圻还是大南的领土,我们无法接受这么多人的法**队进入到红河两岸,这是对大南的最大不尊重!”
“我们来解决掉黑旗军这只不受顺化城命令的队伍,让贵国皇帝的话有人听,这才是对越南的最大尊重。”西贡总督用叉子刺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一脸的陶醉,“这升龙府的小牛肉很不错啊,比西贡的要鲜嫩多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首相大人请您坐下,”西贡总督用刀叉在办公之中指着阮文祥往下压了压,“这只队伍我们会在北圻和黑旗军开战,骄傲的法兰西是绝对不能忍受一群黄皮肤猴子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的,失去尊严,这比死还会难受。我知道贵国的国王对于黑旗军是十分忌讳的,我们作为越南人民的老朋友,”西贡总督厚颜无耻的说道,“愿意帮助贵国解决这些寄生在保胜城吸越南血并且破坏我们两国友谊的中国人,帮助贵国清醒认识到之法越关系的重要性。”
“这是一点,另外一点,”西贡总督看到阮文祥愤愤无奈的坐下来,满意的继续笑着说道,“法国方面已经成立了北越舰队,用来帮助贵国下决心。”
“舰队?”阮文祥刚开始不屑一顾,“我们大南根本就没有水师,你这个舰队成立的毫无意义,”但是他随即联想到下决心这个词的含义,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他的胡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总督你的意思是?”阮文祥想到了什么,“你们实在是!”太嚣张了!
“是的,您猜中了,”西贡总督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已经成立了北越舰队来运送四千人的法兰西士兵,当然舰队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运输,主要的目的当然是用来进攻,巴黎方便已经无法忍受贵国出尔反尔的态度了,我们决定用大炮和火枪来让贵国的态度能够一而贯之,所以我们要进攻顺化城。”
阮文祥铁青了脸,转过头拂袖准备离去,到了玻璃房的门口,被两个法国士兵拦住了,“总督大人,您要把我扣在这里吗?”
“是的,虽然你表现的很公正,但是你是亲近中国的,这点毫无疑问,如果你在顺化,想必我们无法进行顺利的谈判,”西贡总督用餐巾抹了抹嘴角,“那么为什么首相大人不在西贡好好待一段时间呢。要知道,您应该也很多年没有来过西贡城了。”
这个法国人让自己知道这样的军事行动,果然没想过让自己走!阮文祥心里大怒,西贡总督继续说道,“我可以在西贡城作为地主,好好的招待您。”
“您要做什么?总督大人,”阮文祥冷冷的说道,他转过身,坐回到了餐桌前,“北圻的纷争,皇上是不会插手的,难道你已经急不可耐了吗?”
阮文祥的意思就是说北圻如果法国人吃得下,顺化城的嗣德帝绝不会管黑旗军,但是显然法国人的胃口更大,西贡总督端起了餐后酒,晃荡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挂上了壁,“我们需要整个越南。”就一个北圻绝对不可能满足现在已经被激怒法兰西人。
“中国绝不会坐视不管的,”阮文祥这个时候反而镇定起来,“李威利这个胆小鬼在顺化城外的海上,见到中国天之朝的时节就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我不信你们敢在顺化城攻击使节,你们没有这个胆子和中国翻脸。”这就是现在越南最大的仰仗所在!
阮文祥的蓄意挑衅意图激怒西贡总督,西贡总督不屑一笑,品了一口酒,“就靠着顺化城那些垃圾守卫,你以为我们需要开炮射击才能够攻占顺化吗?”(未完待续。)
四十七、针锋相对(二)
阮文祥默然,这是不争的事实,无需用辩驳来辩解什么,只是两个人说的是中国使节鄂格的事情,说这个炮击未免有些离题百里,“既然我不需要炮击顺化城,我当然可以避免中国使节的伤亡,我相信中国的使节不是笨蛋,会好好的呆在使馆里面,免得我们误伤了他。”
“总督大人您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阮文祥的眼中露出轻蔑的表情,“你还是怕天使给你难堪,就像他来西贡训斥你一样,说到底还是惧怕中国人。”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是不会让一个外交人员在战争现场受到伤害的,这点来说,我们和野蛮的中国人是不一样的,”西贡总督笑道,丝毫不为阮文祥的讽刺之语而感到愤怒。
虽然这个讽刺之语深深的刺痛了西贡总督那颗骄傲的为法兰西感到自豪的心,的确就算是茹费理已经下令在西贡扩军,并新建北越舰队,但是他发给自己的私人信件里面说的很清楚:“虽然我们现在表现出强硬的手段来对北圻的黑旗军进行打击,我们要清楚明白一点,就是现在的法兰西不具备正面对抗中国的条件这不是说我们法兰西不具备军事能力,而是,我们不值得为了越南和所谓的中国西南通商口岸进行抗争,我们需要越南,但是我们更需要苏伊士运河的股份,虽然法兰西和英国现在在联合对付德国的问题是盟友,但是我们仍然需要在苏伊士这个黄金水道上占据话语权,这不仅仅是经济利益,更是政治上十分丰厚的利益我们可以借此来对中东和巴尔干,还有我们非洲的殖民地产生强烈的影响,如果在越南的事务上过度得罪中国人,甚至在军事上直接和中国的军队发生冲突,这是十分不理智,而且是对于内阁来说,是一个非常坏的行为。”
西贡总督大约也能判断中国政府的态度,和法兰西的意见是一样的,将北圻或者是越南的冲突尽量局限在顺化城和升龙府之间,不要过度影响两国关系,中国人的意思大约也很明白,不会因为这么一个不甚恭顺的越南,将自己的国运全部搭进去。
麻杆打狼两头怕啊,西贡总督必然是不知道这句中国俗语,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在自己的心里默默的把这段心声做个总结,阮文祥很聪明,看穿了法国人的意图,他突然觉得很庆幸,如果没有中国在侧,只怕这时候越南国祚已经是烟消云散许多年了。
“我们会保证那个大使的安全,只要我们把顺化打下,我相信这位大使应该会自觉的离开越南的,我知道首相大人你们的仰仗,以为黑旗军是不可战胜的。”
“黑旗军已经杀了贵国两位主帅了,难道称不上法军克星吗?”阮文祥迅速的回道。
“我们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是贵国的一个幻想,我们会先击败黑旗军,然后再把军舰开到顺化城外,拿到我们想要拿到的,教训我们觉得应该处决的。你放心,中国是不会给越南人出面的,我们只要把苏伊士运河股份的钱多加一些,中国人就会把越南抛在脑后,最多在北圻留一小块地方供贵国那个可怜的国王来进行统治。我想不到中国人参加战争能够得到什么利益。”
“那么就请首相大人老老实实的呆在西贡看看风景,听听故事吧,我们无敌的战士已经出发了,出发到海防港去,这就是正规军和乡下泥腿子的区别,刘永福既然击败了可怜的李威利,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攻打下海防港呢,海防港只要在我们法兰西的手里,那么我们可以长驱直入北圻,不受任何影响,这点来说,刘永福真是蠢笨呢。”西贡总督反正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亲华派的越南内阁首辅扣下来,也就不怕他泄露出去,“这是堂堂正正的军事行动,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阻挡。”
阮文祥连连冷笑,但是心里却越发的清楚明白,一个单枪匹马的鄂格在顺化怎么可能阻挡得住法国人?中国人现在和西洋各国关系极好,岂能为一个不恭顺且在自己国内擅自称帝的越南国大费周章全力施为?能够派出使节,更是派出一个官员在黑旗军之中参赞,这已经是顶破天了。
但是为什么中国人还在顺化城派出了五云商行?这是值得商榷的地方,阮文祥被带了下去,这个时候,小国的无力感油然而生,这个时候只能是在冲突无法收场的情况下,抛弃自己的主观努力,请求救世主出场来解决一切矛盾了。
那么,谁才是越南国的救世主呢?
北京的军机处对于黑旗军大捷一事采取了不闻不问不理会的态度,就连邸报之中也未提及,明眼人就看的出来,秉政的军机处领班大臣有今之周公美誉的恭亲王,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和太后一系升平署出版的大清日报的态度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一个是长篇累牍不乏溢美之词,甚至把黑旗军之前叛乱的黑历史就按在了洪秀全的身上,说因为洪秀全起兵作乱,导致黑旗军等人被迫集结自保,之后为忠孝两全,故此退出中国,前往越南生活。而中枢却一直没有任何关于黑旗军的政令消息,只有八月初三日,军机处下达给交通部和新的邮传部的命令,“查各边境入中国之邮件,均需一一审核,以免有不知之患。”这个命令来的蹊跷,许多人都不知为何,只是后来才隐隐听说,这是针对黑旗军书信邮件来往的禁令,至于要什么军需物资送出关的,那就断了这个念头吧。
主战之声越发大了起来,清流人物十分激动,纷纷上折子要求“全藩属之国体,彰天1朝之圣德”要求出兵为越南作战,“黑旗军不过是地方团练之属,都能大胜法人,我天兵又岂能弱于黑旗军乎?”(未完待续。)
四十七、针锋相对(三)
等到了法国人的援军从海防港登陆,依旧在红河岸边朝着升龙府杀去的消息传到中国,大家伙更是群情汹涌,大有野火燎原之势,人人喊打,人人要求宣战,大有大修武备兴兵,明日就攻克凡尔赛宫之雄心,身为上国天位,为一小藩属伸张正义,乃是本分之事,更何况这是必胜之事,有人早已清清楚楚把中法若是开战中国有三种必胜之法说出来了。
捅破天的是前往福建履新不久的张佩伦,他到了南洋,主战论调从他连续十份奏章里面一览无余,他在折子里强调中越唇齿相依,越亡,中国必受其害。认为中国有三大理由取胜:一、普法战争刚刚结束,法国失败后割地赔款,国力相当贫乏;二、中法间距遥远,法军由本土到达越南要二三十日,而清军至越南快则三天,迟则十日即可到达,在人数上占优势;三、法国占领越南后,施行暴政,只要派人进行号召,越南人民就会其而响应,陷法军于四面受敌中。
一言既出,震惊天下,张佩伦一跃从原来的兰台清谏变身为敢为天下先的对法强硬先锋,就连左宗棠也为之侧目,对着身边人说道,“此子之心,有如陈汤”。
对法宣战之意似乎成为了朝中的主流,就连之前一直认为不可浪费银钱在越南上的宝鋆似乎有了些头疼,他也认为法国人居然又派大军出马重新在北圻作战,明显是要想着让越南亡国,绝非之前所设想只是要逼越南签订城下之盟,这样胆大来摸老虎屁股,焉能容得下法国人?
太后的意思却一直让人琢磨不定,三天之前才下过旨意宣称中法友谊坚不可破,任何的矛盾和纠纷都不能让两国携手共同走入二十世纪的决心有所动摇,所有要求宣战的折子都留中不发,表明他对于这件事是很不赞成的,许久未见法国大使的郭嵩焘也出面召见艾伯特,再三抗议并表示,希望法兰西共和国能珍惜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在越南事务上保持克制的态度,并通过双方谈判来解决相关的纠纷,这样的表态,似乎中国人就从未有对法作战之意,群情汹涌,若是上位者有了定夺,犹如这江心之中的金山寺,纵使你惊涛骇浪,他亦巍然不动。
亦有人把这样的谣言慢慢的散步出来,“朝廷那里不想打,只不过有人沾了那个鬼子六的称呼,巴巴的朝着洋人那里摇尾巴,倒是忘了自己姓什么,说不得,如今借了洋人的势力,来压迫朝中的忠臣孝子呢。”
平时被人十分鄙夷的都老爷们这次倒是大出风头,在李鸿藻徐桐等人的带领下,一拨又一波的上折子请愿开战,声势甚是了得,四九城见到了御史们都颇为尊敬,倒也有不少人心存鄙夷,“这些都老爷,嘴上功夫了得,开不开战,原和他们没关系,将来若是开战,他们只要在南边帮忙转运一番粮草,老子就佩服他。”
一辆带着法兰西徽章的马车急急的驶入了东交民巷,之前几天法兰西大使馆前门庭若市,不少人借着纸桥大捷的声势前往大使馆前看热闹,可这到底什么事儿也不会摆在市面上说,所以这几日见没什么新鲜事儿可看,也就都散了,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夹着公文包的文官,疾步走进了大使馆,他穿越过了走廊,径直到了法国大使艾伯特的办公室,他敲了门,得到允许之后进了办公室,惊讶的见到了艾伯特的办公室里居然还有别人,一个瘦瘦高高的东方男人,若不是身上那件如今清国人根本不会传的燕尾服,文官一定以为是大使和中国人在密谋什么。
是日本大使田边太一,他见到了文官进来,于是中断了谈话,“大使先生,我希望我们可以进一步来达成合作,”他把手里的本子合了起来,把钢笔插到了上衣口袋,站了起来,“今天我就告辞了。”
等到田边太一出去了,文官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艾伯特,“大使先生,这是总理大人给您的私人信件。”
“亲爱的艾伯特,很高兴我能在两院通过在越南军事行动的具体支持之后给你写信,是的,我相信你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加派军队和建立一支旨在顺利的控制和平息北越局面的舰队,具体的款项已经支付到位,马上就可以采取具体的行动,哦对了,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其实应该已经开始了行动,电报的速度比古老的书信要快一百倍。我希望你能够对北越的失败表示克制,就像我们之前的皇帝陛下在色当被俘虏一样,这是无法拒绝的事实,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崛起,都需要血的代价,这一点来说,我是十分佩服德国的俾斯麦的,纵使他是踩着法兰西的骸骨才帮助德国成为了欧洲强国。”
“关于我们的国家政策,作为一起从外交部出来的同僚和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和艾伯特你解释清楚,我们和德意志是需要积极对抗的,这当然是没错的,但是当俾斯麦抛出了橄榄枝的时候,我们也不防接住,在避免两国因为没有任何经济和政治效益存在的情况下一直进行无谓的对抗下,积极的开展海外殖民,拓宽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这是既定的政策,无法更改,而且德国对于法国在海外殖民的行为表示了支持,他们只是在非洲南部进行了小范围的殖民,别的地方他们都放弃了。德国和法国都有一个对手,那就是英国,我和俾斯麦都希望两国以此为契机,联手对抗英国,建立两大西欧国家的联盟。作为和德国暂时的妥协,我们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暂时不在民众之中鼓吹收复阿尔萨斯和洛林,是的,这只是暂时的,任何想要法兰西的崛起跌倒的人和国家,都必将失败,我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收起自己的心意,假装潜伏下来。”
“所以,这也就是我们在越南所需要达到的目标,既要表示自己的决心,但是不能过度强势,让人看出来,我们需要急切的恢复往日荣光的心情,所以,我需要你,亲爱的朋友,在远东主持好和中国的外交事务,第一,要表明我们对于越南的渴望,我们在南圻的统治已经许多年了,就是越南国王具有远东最强大的武力,都无法驱除我们在南圻那根深蒂固的势力,这种渴望需要通过积极又有限的行动,用外交和军事结合起来进行表明,积极的行动是在北圻的军事,任何人,只要胆敢伤害了法兰西她那光荣的孩子们,就要付出血的代价,黑旗军我们必须要予以打击,所以我需要你来保证中国人不会插手越南的事务,起码在军事上不能让中国人插手,外交人员在顺化城的存在无关紧要。”
“只要我们迅速的解决了北圻的黑旗军,那么中国人也不可能有由头来干涉越南的事务,那么外交手段就需要为了军事来服务,能不能够迅速的解决越南的问题,不仅仅是代表了我这一届内阁的执政力,更是是否证明法兰西在普法战争之后能够重新崛起的标志,绝不能够有任何问题的出现,现在在国内的民意已经被煽动了起来,战争只要获得胜利,任何都可以暂时退步,包括苏伊士运河股份的归属。”(未完待续。)
四十七、针锋相对(四)
“当我们在我们自己规定的明智和审慎的范围内做这件大事时,我们是在为后代造福。这是我最后要和你说的一句话。”
艾伯特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法国总理茹费里的亲笔信,茹费里的字句之间透露他的精明和算计,那就是说,他的执政风格,在对越和对中国的态度上展露无遗,相比较那些在枢密院把持着的鹰派人物来说,茹费里的风格就是外交讹诈和克制的军事行动同时进行。
外交讹诈的话艾伯特用金丝眼镜的腿来下意识的戳着鼻子,“请马上联系西贡总督,告诉他我需要第一时间知道北越的战争进展,外交行动必须要牢牢配合军事行动的进展。”
“是,大使先生,我作为你的机要秘书,必须要提醒你,”那个文官答应过了下来,继而多嘴了一句,“任何与其他国家的交往,或者说是政治方面的妥协和秘密约定,我相信您需要国内的授权书才可以进行,我们没必要拉上一个三流的国家和中国对抗,”文官的话里在隐隐说刚刚离开的日本国大使,“虽然他在亚洲的位置还算总要,放眼全球,能和法兰西结盟的国家不少,但是绝对轮不到一个日本国来参加。”
“当然,这点我是十分了解的,我只是和田边大使一起喝了杯咖啡,他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承诺,我当然是没有给与承诺,但是我个人对他的下一步行为表示了支持,愿意帮助他们,当然,这一点也是符合法兰西在越南的利益的,他们和法兰西一样,不愿意见到中国人在亚洲各地占据着强势的力量。”
“他只是和我交流了一些看法,这个无关紧要,我只需要知道——当然我在官方上绝不会如此承认,他们也会对中国造成困扰,这样的话,对于解决越南的问题是有帮助的。”
一个侍从官拿着电报进来了,艾伯特打开一看,颇为喜悦的点点头,“先头部队已经到河内附近了。”
“同时中国人的抗议也来了,”文官不动声色的说道,“总理衙门向我们发出照会,需要我们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有法国的军舰继续进入到中国的南海海域。”
“那个地方明显是越南的近海。”
“但是现在越南还属于中国的属国,那么意味着,是否是越南的近海,还需要商榷,但绝对是中国的领海。”
“那么也就是说,我需要去和中国人说好话妥协了?”艾伯特无奈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衣服,“走吧,我需要为了越南的行动争取时间,起码。”艾伯特整了整蝴蝶结,“我需要中国平静的对待这件事情。”
“平静?”这个词出现在半个月内第三次从艾伯特嘴里出现的时候,郭嵩焘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艾伯特近乎自言自语的讲话,“对不起?您以为越南的局势是十分平静的吗?”
“当然,黑旗军和我们法兰西的军队进行了会战,从现在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黑旗军在平静的退出北圻,我们法兰西在平静的进入北圻。”
法国人的援军四千人一起放到了北圻,法国人已经成为了北圻最大的军事力量,从人数来讲已经超过了黑旗军的两千人,黑旗军原本正面对抗就不敌法国人,如今又有这么多的人在,刘永福明智的放弃了升龙府,乘坐着当地军民的船只离开,和法国人打起了游击战,只是这游击战到底不是正途,虽然陈文定拒绝接受越南嗣德帝的命令,继续留在北圻组织地方军民抗法,虽然见效有些,但是还是拦不住法军的持续进攻,纸桥战斗后,法军反扑,先后攻占越南之富春、顺化、海口,并入据河内。海防港到升龙府一带的陆路已经被法国人打通了。
“我要再三强调一点,那就是越南现在还是中国的藩属国,贵国没有任何权利在未经过中国的允许之下,把军事力量放到越南,特别是放在北圻!”
“这一点,我已经和贵国商量过了,秉持我们法兰西共和国和贵国的太后陛下所说的那样,为了维护两国之间的友谊,我们愿意就越南的事务签订一个条约。”
“请不要再提这个条约了,”郭嵩焘脸上火辣辣的,他大声的说道,“这个条约受到了两国政府一致的反对!”
法国同意红河以北是中国保护区,中国承认红河以南是法国保护区。这种条约,算起来,是中国吃亏些,但是到底也是抱住了越南国的国祚和法统,中国保护区,到时候还不是越南自己人说了算,虽然较之之前的国土少了许多,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是有中兴的一天嘛。
若是真能如此,恭亲王是千肯万肯的,给两广留了缓冲之地,又不得罪了法人,又保全了越南,实在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但是他就是忘记了如今的气势,朝野的气势,一个个都是要和法国人开战,岂能做城下之盟,将越南的藩属之地尽数丢出去呢?虽然不是先王辛辛苦苦斩破荆棘赚来的,但是天下之大皆是王土,是绝不能拱手让给法人的,这样的协议一出来,朝野大哗,人人都曰郭嵩焘应杀之以谢天下,郭嵩焘那些日子只敢在圆明园外上班,绝不敢回京或是踏入家门一步。
中国认为此举乃是瓜分越南,中法分治,如此行径和法人又有什么区别?再者黑旗军二度花开,阵斩法军主帅,显而易见,黑旗军乃是法军克星,既然有克星,岂能就这样放过法人,万万不可。
而巴黎方面更是不肯,我花了如此大的代价和付出,就是为了尽数吞并越南,如今只是分得一半,未竟全功,反而要把这唾手可得的国土分一半给中国,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中国。
两国政府难得一致的否决了这个草案,那么接下去自然就只有无意义的讨论和争辩了,两方代表热火朝天的开始了作对厮杀辩论,威胁恐吓软语请求或者是暴跳如雷,一样样的招数轮番用了出来,艾伯特和郭嵩焘两个人现在的状态都是属于心存警惕表面上却要保持强硬的态度,藉此来获取些什么。
“大使先生,我相信我们两国之间已经就越南的事务商议了很久了,”郭嵩焘是一个大胖子,虽然会议厅里面已经放上了去年存着的冰块,但是人太多了,十几个人一起呆在室内,必然是闷热无比,“就这么一直在接触,但是无法有可观有效的进展,不如我们先暂停,中国方面出台一个可以让两国接受的议案,我们再进行讨论如何?天哪,今天实在是太热了,我认为和大使显示的会谈毫无成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爱伯特这时候从总理茹费里那里得到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尽量不要在外交层面上激怒中国人,以防止在北越问题上发生变数,议案你尽管提好了,法国根本不会同意,这个时候侍从官送了一个卡片进来递给艾伯特,艾伯特无暇理会郭嵩焘的抱怨,看了一眼侍从送进来了的卡片,得意非凡的对着郭嵩焘笑道,“我们的北越舰队已经朝着顺化城进发了。”
郭嵩焘脸色微变,“贵国是越来越放肆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会议室大门大开,进来了庆海,他脚步匆匆,看到了法国大使艾伯特,大喝一声,“你们,你们,大胆!”(未完待续。)
四十八、艰难唯死(一)
庆海气喘吁吁且一脸的怒色,这时候更是不顾体统的径直到了总理衙门的会议厅,他是主官藩属之事,一般来说,绝不会轻易涉足总理衙门这种外交衙门的地盘,上一次在总理衙门接触艾伯特,艾伯特就对总理衙门提出了抗议,虽然最后是不了了之,但是总是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如今怎么又来到这个地方了,郭嵩焘惊奇的站了起来,“尚书大人,这是怎么了?”
庆海怒视不明就里的艾伯特,贴着郭嵩焘的耳朵急切的说了几句话,郭嵩焘的脸色大变,“可是真的?混账!”他连忙确认,低声喝了一声,同样变得又惊又怒,他喘着粗气,怒视艾伯特,艾伯特有些莫名其妙,他半是辩解半是安抚,“我们的舰队只是前往顺化行军了,并没有其他轻视贵国的举动,请不要误会。”
“贵国的举动已经十分厉害了,不仅仅是轻视中国,更是侵犯了中国,”郭嵩焘一挥手,和庆海拂袖而去,临了加上了一句话,“我宣布,两国之间有关于越南问题的交涉暂时中止,直到有好转的迹象再进行商谈。”
中方的官员一起离开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艾伯特等人,“谁能告诉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艾伯特无奈的摊摊手,恼火的问道,这种什么事情都不清楚,而且都被中国人捷足先登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之前纸桥的失败也是这样,被郭嵩焘洋洋得意羞辱了好久才从西贡总督那里得到了可笑的失败,现在还是如此,虽然看着中国人的表情十分愤怒的样子,应该是有利于法国人的事件发生了,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无法对中国人的反应进行有效的发言。
显然,这个蒙在鼓里的消息,在艾伯特回到大使馆的路上就已经送到了他的马车前,虽然是三伏天,马车也十分闷热,但是艾伯特接到了这个消息,只觉得浑身都浸在了冰窖里一样,他发出了野兽受到惊吓一样的嘶吼,“为什么,这些该死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褪去白天的闷热,港口城市的顺化城夜间是十分凉爽,海风习习,把燥热的气氛都吹走了,包括四方馆前那些企图冲击鄂格天使车驾的法国人,得到了北越黑旗军节节败退的消息,更有北越舰队朝着顺化进攻的消息,法国人的气焰越发嚣张了起来,鄂格居住的四方馆每天都受到法国人的围堵,这些法国人只是没有枪,若是有,也必然是要冲进来挟持住鄂格了。
鄂格放下了手里的书,有些烦躁,国中到底是如何,为什么到现在还是犹豫不决?越南乃是藩属,岂能轻易就拱手让之?再怎么说也要做过一场,一较雌雄才是。
他想到了眼下顺化的局势,更觉烦闷,信步走到了中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天已经是农历十四日,第二日就是中秋佳节,国人习俗历来要在八月十五要和家人团聚,鄂格已经在越南驻守一年有余,这中秋节是无法和家人过了。
游廊里传出了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鄂格的沉思,他抬起了头,看着角落里的阴暗处,微风吹过庭院,芭蕉叶发出了哗哗声,“是谁在哪里?”
阴暗处慢慢走出了一个人,他嘴角带着微笑,双眼在黑暗之中依然是炯炯有神,是一个三十多岁身穿中国服制的男子,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显的有些清楚,似乎却也很模糊,他朝着鄂格长揖行礼,“老师。”
鄂格一时间认不出来此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来人笑道,“学生李延胜,同治七年进士。”
“啊,瞧我这记性,原来是润安啊,”鄂格有些失笑,“异国他乡遇到故人,一时间反而想不起来了,就朝着在越南遇到的人里头找,却不知我们是在京师见过的。你怎么来了此处?”
“学生家里头有些产业在顺化城,刚好得了假期,就来顺化处理一二,又知晓老师在此处,故来探望一二,未请先到,请老师恕学生不恭之理。”
鄂格捻须笑道,“这有什么好怪罪的,明日是中秋佳节,我正想着没有亲近的人在一起过节,恰好润安你来了,就不如一起喝一杯,刚好应景,”他准备教随从们送上酒菜,却被李延胜拦住了,李延胜脸上露出鬼怪的笑容,“且不忙喝酒,老师,今日学生来,是有要紧的事儿要和老师商量。”
“什么要紧的事儿?”鄂格疑惑的问道,李延胜抿着嘴不说话,“你是在礼部当差的,怎么会突然来了越南,这倒是奇怪了,难不成朝中来了旨意吗?”
李延胜避而不答,“请去老师的书房就是了。”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鄂格书房里的油灯突然熄灭了,李延胜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被月光一照,露出了阴森森的意味,身后鱼贯的走出来了四五个人,李延胜看了看乌云渐渐遮盖住月亮的天空,“都收拾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咱们走吧,”李延胜整了整披风,慢慢的走入到了黑暗之中。
第二日鄂格的亲随等到日上三竿都未见鄂格起身,要知道鄂格此人最是方正,生活很有规律,每日是必要早起读书的,这一日却还未起来,亲随有些纳闷,隔着书房的门壮着胆子喊了喊,还是没人答话,推开房门一看,只觉得魂飞魄散,鄂格仰面坐在椅子上,胸口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的双手用力的据在桌子上,抓出了许多道的抓痕,他的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地上一片狼藉,显然是打斗过的样子。
随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惊恐的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大人被杀了!”
“那个中国人被杀了?”艾伯特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这件事,难道?“中国人怎么说?”
“那把刀是我们法国人的东西!”(未完待续。)
四十八、艰难唯死(二)
“什么?”艾伯特大叫一声,在车厢里刷的站起来,却又哎哟一声,撞到了车顶,又跌倒在位置上,“怎么可能?”
“那把刀上刻着一个叫里昂的名字,这个里昂是之前想要在顺化城进行政变的一个商人。”
“这怎么可能,”艾伯特喃喃自语,“那么接下来中国人就要发飙了!”
“可大使先生,这不一定是我们法国人的行为,您是最清楚总理大人的意思的,不能全方面的得罪中国人。既然如此怎么可能?西贡总督那边只会比我们更温和。”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我们法国人做的,一个文官能在顺化城发挥什么作用,但是他们有了证据,就可以给我们找茬了,”艾伯特连忙吩咐马车调转马头,“马上去总理衙门,我要立刻和郭嵩焘大人进行解释!”
一行人又回到了总理衙门位于圆明园之侧的总理衙门,下了马车准备进门的时候,却被礼宾官拦住了,他的语气客气又冷漠,“大使先生,郭大人已经进园子面圣了,他也已经转达过中国的态度,针对越南出现的事故,我们拒绝再和大使先生进行沟通。”
这几乎是**裸的断交行为了,艾伯特双眼发黑,只能是耐心解释以往自己绝不会搭理的礼宾官:“这件事我相信会有误会,虽然贵国大使的死亡可能和法兰西存在一点关系。”
“对不起,我没有任何资格能够站在这里听您的解释,”礼宾官冷冰冰的说道,“请大使自便吧。”他随即扭头进了大门,吩咐门子,“都给我警醒些,今个可是有大乱子了,若是你们不小心把什么阿猫阿狗放进去,别的倒也罢了,若是失了国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嗻!”
艾伯特被气的浑身冒烟,他下了太监,不顾礼仪的把帽子拿了下来扇风,他第一次在远东感觉到了紧张,中国人的反应会是如何?这到底是不能够预测了,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中国人绝对不会再继续将行动只局限于在外交谈判上了。
勤政殿内,军机大臣已经候在明殿之中了,慈禧太后把折子丢在了御案之上,脸沉似水,“越南出了这样的大事,鄂格居然被法国人杀了,”她拍了一下桌子,众人越发低头下去,“我中国天使,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法国人来杀,更别说是在藩属之地,法人此举,实在是大逆不道!”
“太后息怒,”恭亲王一听到这件事就知道不好,中法之间必然要走向冲突,只是他还想要继续挽回一番,他思索了一番,斟酌了语句,“此事尚未有定论,不宜先针对法人如何,还是先质问法人,问清楚原由。”
“议政王此话,是中国的大臣该说的话吗?”李鸿藻双目通红,厉声喝道,鄂格是他以前的属下,又同属清流,感情甚好,太后让鄂格出使,他是十分赞成的,这是鄂格将来升迁之阶,之后更是单人退法舰,又有了声望,将来只要返京,必然是要大用了,可如今居然被法国人刺杀了!恭亲王还是如此腔调,李鸿藻怒从心来,忍不住就反驳了,“一个从三品的大员,出使藩属,居然被一法人刺杀,乃是国朝百多年之首例!鄂格代表天1朝出使,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他忠心为国,居然最后还落得了议政王如此言语,未免叫忠臣义士寒心!”
“我只是说此事尚未有定论,还需要法人解释才是,”恭亲王耐心的解释道,“李师傅,我可没有说觉得鄂格枉死。”
李鸿藻转过头不理会议政王,“太后,请速速下旨,对法人宣战,鄂格决不可白死,若是如此代表朝廷都有可能惨遭横死,天下的忠臣义士必然会不再相信朝廷。”
“不可擅言开战,”景廉连忙说道,“法兰西乃是欧罗巴之大国,中国乃是亚洲大国,若是贸然冲动行事,两个大国之间发生战争,必然会动荡不安,以至于造成极坏的影响。”
“若是再不动手,只怕接下去法人就要兴兵入境了!”左宗棠不屑的说道,“洋人最不讲仁义,不懂得见好就收,鄂格身死,若是法国就此在越南收手,我们倒也不用过于激动,鄂格也是死的有价值,但是只怕是法国人见我等没有反应,越发会觉得中国软弱可欺,死了一个大员,还如此的是若罔闻,更是要变本加厉来侵犯中国了。”
景廉是左宗棠的老下级,见到上官如此,他也就没说话了,左宗棠的话在理,洋人们的性子大家都是清楚的,畏威而不怀德,一味的礼让,不见得他们会感恩,只是恩威并施才能够让洋人们警惕,宝鋆不说话了,只是微微抬头看着上面慈禧太后的表情,这事儿蹊跷,但是法国人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法人暴虐,擅杀中国天使,虽是一介商人所为,但彼国之君,需为此负责,”慈禧太后慢慢的说道,群臣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听着太后说话,“鄂格忠心为国,下降越南,邃遭大难,我心甚伤,并随从等人即刻返国,鄂格遗体妥善冰藏,运回国大葬,内阁并礼部拟鄂格的谥号和礼仪来看。”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李鸿藻听到了这些话,就知道太后必然会对法国人之事有所发布命令所以也不插嘴,只是耐心等着,“法人狂妄,中国却不能与之宣战。”
恭亲王微微吐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心下来了,“太后!”李鸿藻抬起头来激烈的说道,“请三思啊。”
翁同龢却不说话,只是等着上头的话语,“我还没说完,鄂格之死,全因法人企图进攻顺化,鄂格在顺化城代表中国之威,为了防止鄂格生事,故行刺杀之事,所以,拟旨:命四川、云贵、两广五省团练即刻开拔,入越南维持秩序,不许法人在北圻猖狂!”
李鸿藻翁同龢左宗棠大喜过望,“太后,”恭亲王大惊,这和宣战有什么区别,“切不可如此啊。”(未完待续。)
四十八、艰难唯死(三)
“怎么不能如此?”慈禧太后又快又响亮的说道,“鄂格之死,必须有人为之付出代价,不管是守护不利的越南国,还是嚣张跋扈的法国人,我都要叫他们付出代价,李师傅刚才的话说的好,鄂格乃是大员,如今法人无故暗杀,这把我们中国的脸面放在那里?军机处传旨,把我的意思说的明白,凡是为国当差者,就是代表朝廷的制度,国家的颜面,不容任何人任何国家羞辱之,法国人在越南暗杀了鄂格,实在是中国之奇耻大辱,”她的话语铿锵有力,“恭亲王说的有道理,两个大国的确是不宜不加考虑的宣战,但虽未宣战,必须要为鄂格报仇,总理衙门和法国人发出照会,限令其一个月之内交出凶手,若不交出凶手,召回大使,中断一切官方的联系!”
景廉默然不语,李鸿藻等人连忙低头称颂不已,大局已定,恭亲王却还是忍不住说话了,“五省团练入越南驻扎亦可,但是绝不能擅自和法人开战,以免激化局势。”
“议政王这是为各省团练考虑吗?”慈禧太后说道,“这是必然,团练虽然甚是了得,但是若和法人的正规军队对战,想必是还不够的,就按照军机处的意思去办。”
“太后,”恭亲王还是决定多嘴说一句,“之前两国商议的草案将红河作为两国实力范围的分界线,这事儿没成,但是如今五省出兵,只怕是落了法国人的口实,越南人会以为我们要瓜分北越之地了!”
“小国原本就配不上什么话语权,他们如何想的不重要,”左宗棠淡然开口,“他们应该庆幸,如今还有中国不计较鄂格之死,还帮着他们出头,若是按照老夫的性子,只怕是越南王室上下都要为鄂格的事件付出代价!如果没有中国在侧,只怕越南如今早已被法国人吃的连根骨头都不剩下了。再者,我中国素来不会觊觎藩属之地,浩罕如何?琉球苏禄如何?这些例子越南人若是没有眼瞎,那是看得见的,难不成议政王您看不见?”
“你放肆!”恭亲王大怒,今天他真是受够气了,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质疑自己不说,左宗棠居然已经开始正面攻击自己瞎了眼,“左宗棠,你放肆,本王秉政多年,料理政事,难不成,在你眼里,是成了眼瞎之人吗?”
“我却是不敢,只是怕王爷忘了自己姓什么?不要凡事朝着洋人软骨头,您是首辅,若是软了骨头,我大清整个国家都软了!”
“左宗棠你注意体统!”恭亲王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宝鋆大声喝道,“你也是军机处中人,国策如何,你也是有份参与,如何这个时候超脱世外,倒是一味着来指摘议政王了,治国理政如何能够一味强硬,你不当家,怎么知道这柴米油盐贵!”
恭亲王冷着脸朝着太后鞠躬,“左宗棠此人十分狂妄,请太后处置!”
宝鋆也连忙山呼,“请太后处置!”
这是恭亲王第一次如此动怒,不仅仅是因为左宗棠的不尊敬冷嘲热讽,更是在于慈禧太后如今根本就不听他的意见而有所失落,这样夹杂起来,趁着由头发怒了,这是当面弹劾,绝不是和稀泥能够打发过去的,要不就是同意了恭亲王,要不就是驳斥了恭亲王,如果驳斥了恭亲王,恭亲王必然要请退,这样就会闹成大的风波,殿内的人一时间都不敢说话,过了许久,慈禧太后方才淡然开口,“朴存公乃是国朝栋梁,虽然有言语上的过失,但是绝非本意,亦不会和国政有妨碍,但是,朴存公,议政王乃是领班军机大臣,在前明的时候就是内阁首辅,国朝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他一一办出来的,事务之杂远非你等可以想象,你之前已经请旨告假南下祭祖,今日我就准了,军机处草诏,进左宗棠为保和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衔改兵部尚书,军机处的差事还给你留着。”
左宗棠卷起袖子出了勤政殿,瞪了一眼恭亲王等人,冷笑连连拂袖离去,宝鋆摸着胡子,含笑看着左宗棠的背影,心里十分痛快,“到底把这个蹶子给踢出去了,虽然还保留着军机大臣的位置,但是只要咱们王爷还在朝中,”他对着恭亲王微笑,“他就一辈子呆在长沙老家当他的军机大臣吧。”
“西圣她老人家,到底还是向着咱们王爷的,”景廉有些唏嘘,“左宗棠的性子这样暴躁,西圣现在果然是忍不住了,给了体面又打压了一番,警告的意思很浓厚啊。”
保和殿大学士是内阁里面最高的头衔,清朝的大学士是三殿三阁,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体仁阁,东阁六个依次排列,这是给荣耀了,但是从礼部尚书衔降为兵部尚书衔,这又是贬斥了,诸部里面礼部为首。
“自然是向着王爷了,咱们王爷帮衬着太后多少年了,如此的情分和信任,岂能是一个左蹶子能够折腾的,”宝鋆笑道,“把这个碍眼的东西丢出去,咱们可能是安稳一些日子了。”
“这里是安稳了,”几个人到了军机处的值房,边上的左宗棠在大呼小叫让苏拉帮忙收拾东西准备退场,“可南边就热闹了,几个总督的性子,不是软和的,特别是那个曾老九,万一忍不住和法国人起了冲突,这可就不好玩了,这个鄂格,怎么会突然被法国人杀了呢?”恭亲王得意之余,又是十分烦恼,“我就说鄂格不能一直在越南,见好就收回来就是,如今不仅把自己的性命丢在了南边,还把我们都拖了进去。”
“王爷也不用担心,不管是不是法国人杀的,到底他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理亏,就不敢在越南再有放肆的行为,几个省的团练去了北圻,如今瞧着也是好时候,毕竟黑旗军可一直节节败退,到底是不中用的这些乡下把式,如今真刀真枪对战,敌不过法人,我们刚好拿着鄂格这个老小子的死来进军越南,越南人不敢说什么,我们也趁机可以把红河北岸的地方都占住,将来越南人真的投降了,我们也不至于一点收获都没有,把这个地方再还给越南国王,存其国祚,也是复国之大德嘛,比如这浩罕,如今还有一半的国土在俄罗斯手里,浩罕的国王还不如依旧对中国感恩戴德?御马监里头的血汗宝马都十几头了。”
“可若是曾国荃等人为了军功,故意要闹出事情和法国人对上呢?这可不是没影子的事儿,这些总督都是如此,昔日左宗棠在新疆就是如此行事,不顾朝廷命令就和俄罗斯对抗起来了。”景廉担忧的说道。
“出兵不出兵,是太后说了算,这当然是没错儿的,”宝鋆笑眯眯的说道,“可这出多少兵,就是咱们王爷说了算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行军打仗都是要花银子的,户部多少银子,账本上清清楚楚的可以查的,不是我克扣,户部是拿不出多少银子来的,各地的海关,特别是广州的海关,那银子素来都是用来办教育之事,太后特旨,绝不能够挪用,曾老九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扣那里的钱,那么没有多少银子,他们能够出多少的兵呢?若是手里没兵,他们拿什么东西和法国人对战?自己亲自上阵吗?太后的意思里面可没有对法宣战一条!”
(未完待续。)
四十八、艰难唯死(四)
“没有银子他们怎么动手?”宝鋆哈哈一笑,“王爷就放一万个心吧,太后的意思,我私以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派团练出越南,只是给李保定那些人一些交代罢了,若是真要和法对战,如今的铁路这么方便,十二镇老早就派出去了。”
“这也不是我要卡他们的脖子,实在是没钱,只希望将来立功心切的曾老九不要怪罪我就是了。”宝鋆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找银子的来源,这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当然只是敷衍把本分的事情做好就是,别的要给自己加担子的行为,宝鋆是不会做的。
“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鄂格死了,到底要有人要负责的,”恭亲王点点头,“借这个由头把左宗棠请出去,也是美食,吴长庆已经到任了没有?下一道钧旨给吴长庆,南洋水师暂停一切巡航南海之行动,守住马尾港,没有朝廷的旨意,不许有任何训练之外的行动!”
恭亲王等人退下了,慈禧太后坐在宝座上动也不动,宫女们在边上慢慢的扇风,殿内放着冰块,荷叶盘里供着新摘的栀子花,满室清凉芬芳,她的额头却还是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李莲英走了过来,手里捧着毛巾,“西圣爷,您擦擦汗吧。”
慈禧太后摇摇头,把折子拿了上来,翻开来再仔细一看,只觉字字惊心,她的脸色有些发暗,远远没有刚才昂然下旨时候的红光满脸,“莲英啊,”慈禧把折子丢下,双手撑着御案站了起来,李莲英连忙扶住,她慢慢走到了勤政殿前,看着天边的飞云,“你说,”她开口了,“我的心肠是不是太硬了,让鄂格去越南送死,他虽然毛病很多,但是也是朝廷的官员。”
“西圣爷最是宅心仁厚的了,那里是心硬呢,”李莲英回道,“能够为国捐躯,是他的福气。”李莲英的话虽然温和,但是里头的意思十分冰冷绝情,“若是他一死,把之前不好做的事儿都能做下去,那就是值得了,他不值当西圣爷愧疚。”
“也只好是如此想了,”慈禧太后吐了一口气,“如今有了缘由进越南,那么黑旗军的事情不防广而告之,名正言顺的把他们收拢进来,传旨:黑旗军上下护藩属有功,斩杀越南进犯之敌,堪为国之义士,授钦州总兵一只,赐黄马褂,战死将士入祀英烈祠,户部发十万两白银犒军。”
“嗻。”
“只希望这个封赏的招数,能够再度激起刘永福对法作战的决心,”刘永福自从纸桥大捷之后,屡次都是败仗,军心有些沮丧,再者也未见朝廷有封赏之旨,未免有些让人嘀咕中国人是不是又把黑旗军拿刀来用了,加上吓破胆的嗣德帝又下十几道旨意命其退兵,“不许和上国为难”未免有些让人两头不讨好,反而白白得罪了一个强盛的西方列强的沮丧感,鄂格死的正是时候,战局不利,法人嚣张,黑旗军更是疲软,借此之死大做文章,起码能把黑旗军低落的士气给挽回来了。
“鄂格死了,我心里实在是心痛啊,”慈禧太后冷漠的说道,她拿了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放在鼻尖轻嗅,栀子花的香味浓的掸都掸不开,“说起来,怪只能怪顺化城里面那个老不死的,嗣德帝这样反复无常,一下子要对付法国人,一下子又要黑旗军退步,一下子要中国出面,一下子又怕中国得罪了法人,看来一个老年痴呆是逃不了了,既然鄂格为国捐躯,也是为了越南死的,咱们不能让他白死,说不得总要一个越南的体面人物来陪葬才是。小李子,你说这个越南国王是不是该死?”
李莲英低下了头,“西圣爷明鉴,这个国王的确是死期已至了。”
顺化城自从得知法国的军舰已经驶向顺化港之后,原本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加上还有这样犹如惊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出现,中国来的天使大人居然被法国人刺杀了!
这样顺化城最后一道屏障再也没有作用了!要知道就在几个月之前,靠着这位天使大人端坐在顺化港口之上,就已经逼退了法国人的兵船,如今这些法国人在北越吃了败仗,就连主帅的人头都被割走了,他们再度气势汹汹的来到顺化城,越南从上到下都指望着让天使再度出击,只要上国的天使在港口上,畏惧中国之威的法国人就不敢再进攻顺化城,可是,没想到这位尊敬的天使居然被蓄意已久的法国人给刺杀了,还是一个什么里昂的商人。
在顺化城的法国人顿时觉察到了越南人十分不友好的眼神,他们拼命朝着任何一个愿意听自己解释的人解释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加害中国使节的行为存在,但是这种话的可信性十分的低,一个越南把鄂格当做是至圣先师一般存在的士子毫不客气的呵斥道,“尔等狼子野心,之前就屡次冲击四方馆,企图对鄂师不轨,禽兽行为世人皆知,如今为何要假惺惺的来做什么好人!”
他的话博得了阵阵喝彩,听到这样的话虽然有些兴奋,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中国来的天使说啥就被法国人杀了,那他们进入到顺化城,怎么可能还会对这些无权无势的本地人友好?
街面上自然是各人都是神色匆匆,且人烟稀少,十分冷清,角落里一直十分冷清的一家商行更是不会引起任何关注,那个商行的招牌上挂着一朵五色祥云的图案,招牌上写着“五云商行”四个黑色的大字,是用中文,此时的越南,通用的文字就是中文。
五云商行的庭院里面,几个穿着越南本土服饰的年轻男子驻守在四角,每个男子目光都是炯炯有神,腰间鼓鼓的,显然都带着兵器,这地方驻守之严,只怕是连顺化王城都比不过。
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密电,他和驻守的人交换了口号,随即进了一处房间,房间里头遮天蔽日,不见光影,窗户也被布匹堵的严严实实的,若是在晚间,也必然不知道这件房间有人在里头,一个火折子点起,放在了蜡烛上,一张苍白的脸出现了,来人不敢怠慢,单膝跪地,把密电呈上,“大人,宫里来了密电。”
李延胜接过了那个文本,从手里找了一本册子出来,对照着上面的数字,一一的核对字,把命令读出来,“死越王”。
只有三个字。
“死越王?”李延胜点点头,“是该让越南国王去死了,安排御药房的人,明白了吗?”
“是。”
李延胜拿起了蜡烛,朝着房内的另外一个地方走去,一张椅子上被五花大绑绑着一个人,赫然是如今在中法两国之间挑起矛盾的罪魁祸首,法国一个退伍的士兵,如今的顺化城商人里昂。
他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破布,一点也不能动弹,他在黑暗之中呆的久了,对于蜡烛的光线很不适应,觉得刺眼,碧绿色的瞳孔骤然睁大。李延胜拿着蜡烛站在里昂的跟前,默默的站了许久,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大约是听不懂是,所以我要说给你听,不怕你泄露出去,鄂格,我的座师,”李延胜惨白的脸上冒出了几根青筋,他咬了咬牙,似乎接下去的话需要很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来,“是我杀的。”
倒霉的里昂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从这些人的交谈之中知道是中国人把自己绑架到了这里,但是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绑架了,他们说的话也完全听不懂!
“在中国人的观念来说,天地君亲师,这五位,是绝对不能违抗的,更加不用说,一个身为学生的人,来亲自杀了自己的座师,这是大逆不道的,更是天理难容,我自然是禽兽不如。”
李延胜的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却忍不住的抖动着,“我的内心会背上一辈子的骂名,虽然外面的人都认为是你杀了中国来的天使,但是在我心里,我才是那个犯上的刽子手。”
“我的余生会一直记住昨天夜里的那一刻,言笑晏晏的老师对我丝毫没有防备,我虽然知道我的余生会一直在噩梦之中度过,但是我从不后悔,自从我从礼部衙门当差起那一刻,我就已经成为了宣礼处的探子,宣礼处的人心里最坚守的一句话,我不防告诉你,那就是‘国家利益至高无上’,为了国家利益,我当然可以去、敢去杀我的座师!”
“我知道你听不懂,所以我才会把心里话说给你,我的心里乱糟糟的,若是没人倾诉,只怕下一刻我就会疯掉,”李延胜的脸依旧十分惨白,但是他似乎平静了下来,“当然,死人也是不会透露秘密的,等下我就叫人把你运出去,沉到海里面,这样永远没人知道,畏罪潜逃的人不是被中国人杀了,肯定是被法国自己藏起来了。”
李延胜吹灭了蜡烛,“死是最简单的,最艰难的不是死,而是咬着牙继续活下来。”一句低沉阴郁的声音响起,室内复又陷入了黑暗。(未完待续。)
四十九、一进一退(一)
乾成殿内一片愁云惨雾,嗣德帝的母亲慈裕太后,妻子俪天英皇后,宠妃学妃一起围在龙床前,一个个都是挂着眼泪,自从得到法人的舰队朝着顺化城袭来的消息后,嗣德帝惊惧之下就已经卧床不起,加上前几日又听闻到了天使鄂格在四方馆被法人刺杀身亡,这样的晴天霹雳一得知,嗣德帝吐血数升,更是奄奄一息,行将就木了。
御医已经暗示过准备后事了,学妃虽然有些伤心,到底更多的还是害怕,害怕皇帝若是骤然离世,内阁首辅却远在西贡,如何能够帮衬自己和养善堂皇子呢?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啜泣出声,却知道不对,连忙把帕子捂在嘴上,抽泣声变得闷闷的,咽进了喉咙。
俪天英皇后不悦的盯了学妃一眼,皇后的样子有些像蒙古人,脸盘大大的,眼睛细长狭小,她低声喝道,“不懂事的女人,圣上这个时候最要静养,你在这里嚎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些离了这里?圣上要见你,自然会传召。”
学妃嘴里应了一声是,脚下却是纹丝不动,开玩笑,皇帝已经身子不行了,风中残烛什么时候被吹灭了也不知,若是自己呆在宫里头,这里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如何能够第一时间参与?只怕到时候他人登基为帝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圣上一直都是臣妾服侍的,龙体如何,臣妾最是清楚,”学妃咬了咬下嘴唇,娇艳的颜色透着水润的光泽,俪天英皇后更觉烦躁,“实在是不敢擅离。”
俪天英皇后正欲拿出皇后的架势来训斥学妃无礼,龙床之上的嗣德帝幽幽吸了一口气,咳嗽几声醒了过来,学妃连忙抢先上前,握住了嗣德帝的手,梨花带雨的般的哭着,“列祖列宗保佑,圣上您终于醒了!”俪天英皇后反而被隔在了后头。
嗣德帝的头发就在这几日尽数变白,他脸上的肉都已经干枯了下去,只剩了一层皮挂在骨头上,简直就是活骷髅一般,身上和嘴里发散出恶臭,这就是临死的征兆,嗣德帝的眼睛浑浊不堪,但是眼神还是十分凝聚,可见这个时候神智还是清楚的,他听到了学妃的哭喊,扯着嘴角笑了笑,却也不答话,“叫尊室说!”
尊室说是阮朝宗室子弟,算是朝中颇为有武力的大臣之一,如今任的是内阁大臣,加兵部尚书,兼管顺化城防之事,阮文祥远在西贡,这里头能够主持政事的,也就是尊室说了。
这显然是要托孤,学妃收住了哭泣声,跪在榻前不肯离去,这时候谁在皇帝面前晃悠,就能够让皇帝惦记着自己,谁就能够在立储争夺之中获得优势,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露脸的好时候,如今的嗣德帝脾气反复无常,若是瞧不见自己,忘了昔日最受宠信的是自己,那岂不是完蛋。
俪天英皇后脸色铁青,慈裕太后微微皱眉,这时候总是要注意体统的,“皇后和学妃,你们一同站在皇帝身后,不要阻拦尊室说觐见。”
太后发话,学妃也只好起身,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嗣德帝,嗣德帝这时候双眼发直,看着天花板上的藻井,完全无视了学妃素来最有用最具有杀伤力的眼神。
尊室说不一会就进来了,他是一个黑色皮肤又矮又胖且秃头的中年男子,尊室说跪了下来,“圣上有何吩咐。”
“今日三宫在此,尊室说,你草诏,”嗣德帝仰面看着天花板,慢悠悠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瑞国公阮福膺禛为人老练,可堪大位,即刻封为东宫太子,日后承袭皇位。”
学妃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犹如雷劈一般,翻着白眼软软瘫倒在地,瑞国公阮福膺禛乃是皇后的养子,他将来成了皇帝,自己哪里还会有什么立足之地?按照皇后的性子,只怕将来要整死自己这个****在御前争宠的宠妃妖精!
皇后喜形于色,学妃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说话,只怕是将来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哀恸哭道:“圣上,阮福膺祜是您最喜爱的幼子,如今这大位定了,他将来如何自处啊?”
嗣德帝摇摇头,“瑞国公仰慕法国之礼仪文化,如今法人侵犯,若是为君者不能够协调供奉法国之能,为君也是无用,朕已经定夺了,你无需多言。”
学妃知道嗣德帝的意思,无非是如今法人临城,若是为君者不能够和法国人搞好关系,岂能在顺化城的龙椅上坐的安稳?只是嗣德帝未免也太天真了,难不成,换了一个亲法的皇帝,就能够让法国人几百人全歼,丢尽了脸面的事情烟消云散吗?
皇后呵斥了一句,“听到圣上说的话了吗?还在这里饶舌作甚?还不快退下,”她见到学妃只是赖在地上动也不动,皱眉于是吩咐内侍,“请学妃下去歇息吧。”
内侍半是搀扶,半是拉住学妃下去了,尊室说磕了一个头,也退了出去,皇太后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已经确定了后继者,无法反对,只好闭着眼在捏着一串佛珠喃喃念经。皇后这个时候志得意满,十分痛快,昔日被学妃蓄意争宠而产生的失落感一扫而空,内侍拿了一碗汤药进来,她接了那个玉碗,刻意柔声对着嗣德帝说道,“圣上,凡事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吃了药您就会好的。”
皇后拿着汤匙勺起了一汤匙棕色发着蜜香的汤药送到嗣德帝的口中,嗣德帝喝了几口,原本不停的咳嗽声突然消失了,似乎这个药有奇效,原本闭着眼念佛的慈裕太后感觉到了可怕的寂静,她睁开了眼,看到了让自己肝胆俱裂的场景,嗣德帝仰面躺在龙床之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嘴角不断的涌出殷色的血液,俪天英皇后端着玉碗坐在床前不知所措,太后手上的佛珠线都被扯断了,刷拉拉,佛珠撒了满地,皇太后刷的站了起来,怒喝道:“皇后,你犯上作乱!”(未完待续。)
四十九、一进一退(二)
皇后又惊又怒,啪啦一声,玉碗掉在了金砖地面,摔的粉碎,“太后,这绝不是我的缘故!”
听到里头的惊叫声,御医们连忙冲进来,仔细的把了脉,又翻了翻嗣德帝的眼皮,扑通跪了下来,“启禀太后,皇上驾崩了。”
“还能是谁的缘故!”慈裕太后怒视俪天英皇后,一顿龙头拐杖,厉声喝道,“皇帝都被你药死了!左右,把皇后拿下,不许她外出!内侍,传哀家的旨意,速速召尊室说回宫,收回传召谕旨!”
内侍在召回尊室说的时候,他却已经把瑞国公阮福膺禛立为太子的旨意发了出去,尊室说惊闻噩耗,连忙赶到了乾成殿,慈裕太后坐在嗣德帝的遗体前抹泪,见到了尊室说,“皇后犯上作乱,用药毒死了皇帝,如此贱人,她的养子也品行好不了那里去,尚书大人,你是皇帝的托孤大臣,阮文祥虽然也是托孤大臣,但是他在西贡,朝中的事儿不方便,就你说句痛快话吧。”
“是,是,是,凡事该照着太后的懿旨办,只是这旨意下发了,到底是不能收回啊。”尊室说难为的说道。
“收不回来,那就让那个逆种即位就是了。”太后擦干了眼泪,冷冰冰的说道,“只是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寿数多久就不是他自己个说了算了。”
“是是是,”尊室说也是雄心勃勃的权臣一个,瑞国公已经壮年,若是让他登基为帝只怕自己手里的权柄不知道还能留下多少,“太后属意谁新立为帝?”
“皇帝不中用,只都养了些螟蛉子,说到底有多少用处也不知道,反而白白便宜了外人,”慈裕太后虽然年老,可到底是十分精干,论起来东亚各国,女主干涉政治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慈裕太后也不例外,她是皇帝的嫡母,却不是生母,这个时候她的目的就通过她的话说出来了,“皇弟阮福升可堪大任!”这是慈裕太后的亲生儿子,之前嗣德帝还活着,自然什么旨意都是皇帝说了算,可是太后一下子抓住了皇后的疏漏,把皇后一系的皇子打发在地,瑞国公没用了,太后自然不可能立学妃的养子,论起亲疏,还是亲生儿子最是亲切,“尚书以为如何?”
对于外朝的人来说,立谁都是一样,反正都是皇家的内事,尊室说点点头,“那请太后将瑞国公了结,速速让大王登基,如今法国来袭,风雨满楼需安人心。”
皇后被轻轻巧巧的打翻在地,谁也不知道那碗汤药是经了谁的手,谁下的毒,第二日,皇后被赐死殉葬嗣德帝,原本要登基为帝的瑞国公,也在次日登基,但是过了三日就又被毒死,不明不白的死去,史称育德帝。
幸好不是学妃在边上伺候,不然这事儿,太后必然也要将学妃一概除之,学妃甚是乖觉,这样大的变故出来,她立刻拜见太后,表明自己的态度,绝不可能会和大逆不道的皇后同流合污,并且表明养善堂阮福膺祜身份低微,不能作为嗣德帝的养子继续留在宫中,请将他立刻驱除出宫。慈裕太后本欲将学妃一派也连根拔起,但是见学妃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她自己又已年老,不能将嗣德帝的养子们因为自己儿子的登基而尽数杀戮,惹人非议,故此宽言相慰,又将养善堂阮福膺祜继续留在宫中,也是便于监视之意。
之后慈裕太后亲子即位,年号协和,是为协和帝,他虽然三十多岁,应该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十分懦弱,凡事都是委任于尊室说一力处置,内里由慈裕太后垂帘听政,越南国中有拍马屁者,将慈裕太后和慈禧太后一概列之,号称“南北两圣母”,诚为天下笑耳。
慈裕太后虽然能干,到底也是年老,加上法军临近,更是无暇顾及鄂格被杀一事如何向中国请罪,顺化城之中乱乱糟糟,中国使团离开顺化港返回中国,过了三四日协和帝才知晓,这为将来的大祸事埋下了伏笔,不过这个时候协和帝没有时间后悔,因为法国人的舰队,已经到了。
“号外!号外!”五羊城之中,较之越南的天气,几乎是差不多的,夏天高温闷热潮湿,人只要穿着长袖的衣服就是在最阴凉的地方,也能捂出一身汗来,更何况这些在烈日之下迅速奔跑的报童,可这些穿着短襟满脑门油光发亮都是汗水的报童居然不觉炽热,用力的挥着手里的报纸,“法舰队攻打顺化城,越王签卖国条约,卖国条约!!!”
南海之滨,对于隔着一片海域的越南原本就是极为关切的,加上这些年民智渐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人也多了起来,中国人是最喜欢谈及国际大事的,历朝历代都是毫不例外,到了越南国内有了变故,这连忙就一拥而上,把报童手里的报纸尽数抢走了。
“这个越南国如今是谁当皇帝了?”一个穿着十分怪异的年轻人叼着一根雪茄说道,他的头上带着一顶黄色的圆礼帽,留着辫子,上身外面穿着一件黑色西式的西服马甲,里面却是罩着青色的长袍,踩着皮靴,他连忙翻开了报纸,嘟囔道,“这可是走马灯似的在换了。”
“什么皇帝,该叫国王,越南什么样的身份,还敢称皇帝吗?”边上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不屑的说道,“是那个什么太后的儿子,之前那个国王的弟弟,杀了自己的侄子上位的,这些垃圾扑街玩意,这大敌当前,还玩什么窝里斗,咱们的鄂格大人,为了越南人呕心沥血的,还把命搭在了顺化城,他们倒是好,自己不争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狗改不了****,这份报纸,不用看,这卖国条约,必然是又要跪舔法国人了,”中年男子打开了报纸,脸色惊变,大怒用广东话骂道,“这些扑街!丢你老母啊!”
“什么玩意的东西!”那个年轻人说了一句外语骂人的话,是“f”开头的英文词,“越南承认并接受法国的保护权,越南的外交事务,包括与中国的关系,由法国掌管。。。。。。平顺省并入南圻法国直辖管理。。。。。法军永久占领横山山脉和顺安海口、。。。。。法派驻扎官驻北圻各省,监察越吏。。。。广南的岘港和富安的春台开放为各国通商口岸。。。。越南一切矿产由法国商行经手经营!什么!”那个年轻男子看到这里可是脸色大变,惊叫连连,“偶买噶偶买噶,这个可不是一个goodnews!我要马上汇报我的boss!”
“我说这位靓仔,您能说人话吗?”那个中年男子不悦的说道,“如今可是人人都喊打法国人呢?香港那边听说工人们已经在罢工了,凡是法国人的商船都拒绝卸货和装运,你这样大说法国话,小心别人以为你是信奉洋教的二鬼子,要揍你出气呢。”
“这位大叔,我说的是英吉利语,和法国佬不相干,”那个混搭穿着的中国年轻人把金丝眼镜放下来,随意的摆了摆手,解释了一句,连忙挥手叫了一辆四轮马车,“快快快,去佛山公会!”
这个什么佛山公会说的莫名其妙,佛山自然是广东的地名,但是这个公会又是什么来头?但是站在马车前头挥动马鞭的车夫显然知道此地,响亮了答了一声,“吼啊”在半空之中挥动了马鞭,那马温顺的朝着西北方向驶去了。(未完待续。)
四十九、一进一退(三)
那个年轻人十分着急,但是马车在闹市之中开的十分缓慢,他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景致,不一会马车就停住了,“怎么回事?”年轻人喊道。
“红露钉啊。”马车夫是广东本地人,官话说的不太溜,年轻人听了好几遍才听出来车夫说的是“红绿灯”,他朝着前面看去,几个人穿着警察的衣服站在十字路口,挥动着红色和绿色的标志指挥交通,在自己这边的马车和行人都被堵住了,那个年轻人急的要死,“不必理会,冲过去算了。”
“不可以的啦,如果被抓住,就要罚款的啦,我以后也不能再开车了,不可以闯红露钉啊。”马车夫摇着手拒绝了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翻着白眼,无奈的瘫在位置上,所幸这个路口不甚堵,过了一会就轮到了这个道的放行,朝前开了半个小时的路,到了一处十分巍峨的用水泥和钢筋筑就的几十米高的大楼房,虽然用的西洋的料子但是样式还是中式的模样,据说去过京师的大商人说,和前门楼子的模样差不离,高度虽然不足,但是窗户都用上了雕花的玻璃,通体晶亮,阳光之下分外漂亮,如今的玻璃虽然不是什么奢侈品,但价格却也不低廉,像此处一样,几十面窗户都用了雕花玻璃,大约除了做外贸的十三行,是找不出别的地儿了。
年轻人在这个巍峨的楼前下了马车,丢了一个面值“拾圆”的铜板给车夫,连忙走到了门厅处,显然门房是认识此人的,也没有拦住,照壁处已经套好了四五辆马车,几辆马车排成一排,浑身漆黑,又大又结实的样子,十分威武帅气,有个人在门口望着,和车夫说这话,见到了年轻人过来,连忙招手抱怨,“你怎么回事?这会子才回来!”
“刚才一见到消息我就回来了,这不在路上堵车了嘛?如今这广州城可真堵,”年轻人把报纸塞给了和自己打招呼的人,“越南的这个新闻你瞧见了没有?可真是要了咱们性命了!”
“还要看吗?几位爷都瞧见了,这不是火急火燎的要去总督衙门吗?你跟着我,咱们一起去,你是通洋文的,指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年轻人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应了一声,两个人就在门口候着,不一会,高大气派的楼房里头就走出了四五个穿着补服的男子,为首的人胸前的补子是一只鸳鸯,显示他有着四品的头衔在身,身后的人从五品到七品不等,单单看朝服,似乎这几个都是堂堂正正的官老爷,只是帽子上没有顶戴,亦无花翎,捐官都不是,仅仅是一个头衔罢了。
几个人大腹便便,体态雍容,但是脸上却无喜色,也不说话,径直上了马车,年轻人知道这几位大神心情不佳,也不敢饶舌,和另外一个人一起上了马车,车队朝着两广总督的行辕发去,不一会就到了总督行辕前,曾国荃是老牌的功臣,架子极大,戈什哈亦是气势凌人,只是见到了这一行人,为首的侍卫长千年的冰山脸居然露出了笑容,等到几个人走上了台阶,还打千行了礼,“给几位大人请安。”
为首的那个人连忙躲开行礼,然后扶起了侍卫长,“不敢当您这大人的称呼,您若是不嫌弃,直接称呼我老梅就是了。”
“梅大人,您这可是正经儿的官身,我那里敢如此僭越?”侍卫长笑道。
“我们来拜见总督大人,却不知道总督大人有空否?”那个梅大人拉着侍卫长的手悄无声息的递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侍卫长把银票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朝着梅大人眨了眨眼,“原本是没空的,只是这会子刚刚打发了朝中来的钧旨,才有了点空,不过话说回来,督台大人再怎么忙,也不敢怠慢您几位财神爷的。”
梅大人再三感谢,六七个人进了总督衙门的侧门,侍卫长拿出了那张银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高兴的吹了下口哨,“今个可真是赚到了,”他哈哈一笑,“弟兄们,等下了值,我请客,去陶陶居,喝下午茶,哥哥我请客。”
一群人轰然,边上一个戈什哈不解的问道,“老大,这些不过是商人而已,您干吗对他们这么客气?”
“你懂什么,”侍卫长拍了一下那个呆头呆脑的戈什哈的帽子,“咱们大人如今可要靠着这些商人们当差干事儿呢,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封万年侯,你说我尊敬一些难道不是正理?你的层次啊,还是太低了些,”侍卫长摇头怜悯的说道,“听大帅的话,多读书,才是正经的好事儿。”
几个人被领到了一处花厅,身上有补服的五个人坐在下首两排的酸梨木官帽椅上候着,那个穿着马甲的年轻人和另外一个人只能是站在最外头,丫鬟们上了茶又退下,几个人默然坐着,最下面的一个人有些担忧,沉闷的气氛也有些吃不住,咳嗽一声,“会长,您说这总督大人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帮着咱们?”
被称之为会长的梅大人摇摇头,“这可说不好啊,衙门大素来是难进的,只不过曾大人是武人出身,倒是不嫌弃咱们这些做生意,这才有了些往来,孝敬是应该的,只是那些东西不值当人家出手,只是咱们,若是在这样被法国人搞下去,只怕都要完!”
说起了法国人,几个人义愤填膺,“我丢法国佬他老母,别人倒也罢了,我们这些靠着越南吃饭的人,怎么办?如今丢了越南,官老爷们倒是自己乐呵乐呵没什么区别,我们可是倒了大霉了!若是被法国人都夺了去,如今的铁和煤的价格比去年涨了三成,若是都落到法国人的手里,将来,这价格翻一翻,不是没有可能的,只怕这还是法国佬对着咱们仁慈!”
“是啊,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个佛山公会,十有**的兄弟们可都是靠越南那里吃饭啊。”坐在梅大人下首的人偏着头对着梅大人低声说道,“日后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
“急什么,官府也不能白看着,”梅大人捂住嘴咳嗽了一声,“要知道咱们这几家煤场铁厂都是官督商办,官府在里头占着大头,日后赚不到银子,他们也是急的。”
一个人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官府的人不差钱,他们不指望这个过日子,咱们可就不行了,如果丢了这些收成,给十三行那些倒卖的人瞧不起倒也罢了,若是被法国人捏在手里,那可真是说不过去,咱们花了这么多银子来买洋机器和设备,接下去若是这样都丢了,咱们怎么活?自然要让官府出马帮衬着咱们,他不管我们,谁管?”
“好了,这个时候少说话,先看看总督大人的意思再说,”梅大人拦住了一群人的牢骚,几个人默默等着,花厅之内放着冰块,这在岭南已经是极为奢侈之物了,饶是如此,大家的额头上也是慢慢的沁出了汗珠,那个年轻人性子跳脱,原本慑于总督府邸之气派,不敢说话,这时候见大家不语,他倒是来了兴致,瞧瞧的仰起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华庭之上,挂着一颗玻璃做的巴掌大小的球,别人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他倒是清楚,居然是美国人发明的“电灯”,一通电就可以发亮,夜间可以恍若白昼,美国人一个叫爱迪生的发明的,这面市不过是几年时间,居然这广州城中就有了。(未完待续。)
四十九、一进一退(四)
如今的电灯还未到后世之中那样好的技艺,灯泡用一段时间就会发黑,所以替换率还是相当高的,但是那个灯泡十分透明干净,可见是经常换的,如今这些用电的东西不算很多,但是在清华大学堂里面的研究已经极多,市面上大城市里有条件的不少富翁也用上了电和电灯。
听说清华学堂里面的洋人老师已经开始研究长距离的电力运输,说可以把电像是运煤运铁矿石一样的运来运去的用,这倒是件奇闻,大家虽然不懂,但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电不是摸得到的实物,哪里就能运来运去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不妨听到了花厅影壁后头传来了一声咳嗽声,几个坐在椅子上的人连忙站了起来,凝神静气,束手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长须老者掀开帘子走了进花厅,梅大人几个人连忙甩袖子,左膝及地,然后右膝也是跪下,跪下请安,“小民梅某某等参见总督大人。”
曾国荃的样貌和曾国藩不甚相同,曾国藩是容长圆脸,气度雍容,可曾国荃的颧骨有些高耸,且下巴颇尖,看上去很是尖刻的样子,这和他性子倒也相符,昔日剿灭发逆,从不留情,杀伐恩赏都是随心所欲,不过这么多年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当下来,这往日的尖刻倒是化成了一团和气,他见到了几个人跪下请安,“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梅会长,请坐下,你是有官身的,怎么还行这样大的礼儿啊?若是在外头瞧见了,本座又要被弹劾说是不尊下属,不守规矩了,毕竟如今跪拜礼是不时兴了。”
梅会长站了起来,依言坐了下来,听到曾国荃如此说话,偏过身子赔笑说道,“总督大人那里说的话,别的人,小的在他们跟前放肆一二也是无妨,在您这两广老父母跟前,小的怎么敢炸翅?且不说别的,这佛山公会这么多的营生,都是您一手帮忙搞起来的,这样如同父母天恩一般的大德,小的这跪拜实在是由衷之情,不是虚假的。”
曾国荃哈哈一笑,接过了丫鬟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我知道咱们的关系亲热的紧,这才立刻来见你,湛江道等了许久了,本座还把他晾在哪里让他凉快凉快,你们佛山公会的人是懂得抓住时机,如今这两广煤铁两个行业,十之七八都是你们佛山公会的商行出产的,这几年赚的银子只怕和广州湾里头的海水那么多了,不过你们都是义商,这本座是有数的,赈灾义捐铺路建桥,这都是没话说的,商人嘛赚钱是第一位的,若是这两广的商人都和你们佛山公会的人一样,赚钱之余,再想到忠义为国,这可就是没话说了!”
曾国荃这样的高帽扔过来,梅会长等人倒是不敢不接,只是心里暗暗叫苦,不怕上司骂人,只怕上司来捧你,曾国藩如此捧佛山公会,只怕是今日这事儿不好办。
只是再不好办,也要硬着头皮开口说自己的意思,佛山靠近广州,水陆运输通顺,洋务在广东最是繁盛,无数的内燃机都需要煤矿来提供燃料,机器设备的建造需求,又催生了钢铁业,更别说如今的铁路铁轨都是要用最好的钢铁来铺设,还有广州的轮船、肇庆的火器厂、各地的新兴的建筑业的巨大渴求,给钢铁业和煤炭业的兴起和腾飞营造了极好的条件,曾国荃虽然不太懂经济之事,但是他手下有不少是新式学堂和留洋回来极为懂行的经济人才,一番谏言,两广总督府牵头,设立了佛山公会这个事物,两广政府出资三十万两白银,作为入股之资,将实际上的两广煤铁行业联合公司的股份一下子收进了百分之六十五,三十万两白银当然是不够的,但是相应的土地、政策、税收方面的便利,是无法估算的,这也是梅会长等人雀跃和总督府合作的原因之一。
再者,曾国荃虽然粗鲁,但也知道外行不指导内行的道理,一应日常建设经营不管,官督商办,只派出审计厅的人进行查账监督,他更是不顾及地方督抚不得轻易去他省的规则,亲自前往福州马尾港,逼沈葆桢签下三年七十万吨钢铁的购买合同,把省内所有煤山铁矿山都交给佛山公会进行管理和经营,广州到南宁的铁路,只能从佛山公会如此佛山公会更是吃了膨胀剂一般,几年之间就成了海内顶尖的煤铁公司,开滦的煤矿,马鞍山的铁矿,这是北边的两个大拿,南边就是属于佛山公会和汉阳铁厂了,这些地方只有煤或者铁,像佛山公会这样煤铁一起配合组合做生意的,不多,所以两广,福建、云贵四川之地,尽数都是佛山的煤铁给占领了市场。
这样的巨商,这样多的股份,每年收进来的银子,虽然曾国荃自己拿不到,尽数都收归中央户部,但是到底也是有折扣留下来的,这些银子,一部分办学,一部分拿来吏改官,另外一部分拿来改土归流顺便办团练,几年下来,不仅这广东一省兴旺发达,就连素来是穷困之地的广西也靠着这些银子热闹了起来,这就是曾国荃在两广最得意的政绩,中枢嘉奖无数,旧年更是加封了大学士,传言就是如今非军功不得封爵,不然按照西圣的意思,曾国荃早就从一等侯进三等公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添头,升平署对报纸之事管的很严,地方上一律不得办报,只是两广才得曾国荃上折请求,得了一个报纸的编号下来,今天在市面上的号外就是《两广商报》新出炉的报纸。
所以这曾国荃也是佛山公会的名誉会长,梅会长想了想,斟酌着话语说道,“老大人垂青,所以才有佛山公会这样的声势,这自然是没话说的,只要是生意一直这么好下去,咱们都是方便,只是这如今,煤铁的生意实在是难为了,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总督大人解救了。”
ps:明天加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