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殷鉴不远(六)
“皇帝不会糊涂的,”太后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到了那时候,我再出面就行,”高心夔欲言又止,太后制止了高心夔的话,“皇帝才刚刚病了,我就要跳出来火急火燎的叫皇帝继续让我垂帘批折子?你说皇帝的心里能舒服吗?他心里头不舒服,对着病情就是无益,那也不是我乐意瞧见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伯足,只是我还不能,不能忘记自己是一个母亲的身份。”
高心夔暗暗叹了一声,随即不再劝阻,“那微臣也无话可说了。”
“只是你也说的有道理,你在外头,给我多留个心眼就是,”慈禧太后说道,“皇帝的病情,还不知道如何,若是一帆风顺,这些事儿自然就不用说了,若是有什么波折,”慈禧太后咬咬牙,“那就只好留个心眼了,你先出去联系好人,等着我的消息。”
。。。
皇后在恍恍惚惚之中醒来,**一声,鸣翠就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主子娘娘醒了?”
一碗温的蜂蜜水送到了皇后的唇边,皇后喝了一杯蜂蜜水,定了定神,“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快扶我起来,我还要去皇上那里。”皇后挣扎着要起来,刚刚抬起头,就觉得一阵头晕,鸣翠焦急的喊着,带着哭腔,“娘娘,您身子不好,又不让太医来给您把脉,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那里能再凑到皇上跟前去伺候呢。”
“太医院都在养心殿忙的不可开交,我只是有些头晕而已,不碍事,今日是轮到我养心殿伺候,不能少了人。”
“珣嫔已经代着皇后娘娘去了,”鸣翠说道,“让娘娘再休息些时候,她在那边伺候,必然妥当。请娘娘慢慢的去。”
皇后点点头,宫女们进来伺候洗漱,用热毛巾捂脸的时候,皇后终于忍不住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实在是压力太大了,鸣翠连忙劝住,“娘娘可不能哭,皇上这是喜事儿,凡事都是逢凶化吉大吉大利的。万万没有哭的道理儿。”
“今日都是第八天了,”皇后抽泣的说道,“昨日见那个痘,还是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娘娘请放心,太医院的都是国手,必然是无恙的。”
鸣翠如此安慰,皇后才稍微有些放心,只是又觉得眼圈红肿,被皇帝瞧见了又要刺心。于是又是一番着意打扮,这才出发去养心殿。
皇帝把一本折子的黄条子看完,气喘吁吁,叫太监拿下去给李鸿藻,王庆琪站在一边,有些不忍,“皇上,圣体要紧,什么折子都比不上您的身子,既然累了。就先暂停了,等着军机处处置罢了,咱们先好好休息。”
皇帝看了一眼王庆琪,笑道。“就依你。”
小太监拿了小毯子上来,王庆琪接过了小毯子,弯着腰上前给皇帝的下半身盖了起来,细细的捻了捻四角,皇帝咳嗽一声,他又连忙叫太监把手炉拿上来。
“倒是辛苦你了。”皇帝笑道,“这一病也算是没有白挨。”
“皇上就是爱说笑,”王庆琪把折子理一理,拿了下去,“皇上若是身体康健,我日日伺候着也是无妨。”
皇帝的脸突然犹如飞霞满天,红晕到了脖子上,所幸这时候李德立要进来请脉了,王庆琪这才退下。
今日是十一月初七,自鸣钟快十点时请脉,算起来是得病的第八天,天花应该象“大豆”那样发得饱满才是,但细细看去,不如预期。同时切脉,发现了不妙的症候,最可忧的是,皇帝有肾亏之象。李德立内心警惕,认为该当有所透露,于是写了两百多字的脉案,开头是说天花初起,“是重险之后,惟喜阴分尚能布液,毒化浆衣,化险为夷,”写到这里,发现“夷”字犯忌讳,在雍正、乾隆时,是可以丢脑袋的大错误,因而撕去重写,改为“化险为平”,接着又说:
“现在天花入朝,浆未苍老,咽痛、音哑、呛咳,胸堵腰酸等,尚未骤减;若得肾精不动,胸次宽通,即为顺象。敬按圣脉,阴分未足,当滋阴化毒。”
因此开的方子就有“当归”、“元参”、“沙参”等等滋阴的补剂。拟好缮呈,慈禧太后看得非常仔细,又仔细问了问李德立皇帝的身体情况如何,问完沉思久久,下了决心。
“叫大臣们进来,御前和军机,都进来!”
“嗻。”
皇后到了养心殿的时候,珣嫔正伺候皇帝喝了药,用茶给皇帝漱口,慈禧太后坐在一边,只是看着皇帝,皇后行礼,皇太后这才似乎惊醒的模样,“你来了?去看看皇帝吧。”
皇后上前看了看皇帝的痘子,她亲自把皇帝的手从锦被之中拿出来,卷开衣袖,看了看手臂上的天花痘子,“今日的花发的还透。”
皇后的手冰凉,皇帝似乎感觉到了,睁开了眼,“皇后。”
“是,皇上,您今个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皇帝摇摇头,“心里热的慌。”
“无妨的,”皇太后安慰道,“等到花儿出满了,你的身子就会好起来了。”太后让他们好生伺候,转身出了西暖阁。到了外头的次间坐下,边喝着茶想着心事,一边想着等下该怎么说。
不一会,御前大臣和军机大臣都到了,大家都知道,撤帘之后,除却圣寿节庆之外几乎不召见外臣的皇太后这下叫起,必然有一番极大的事情要说。
“皇帝的情形,你们都看见了。”慈禧太后的声音低沉,说得极慢,见得她自己也很谨慎地在措词,“现在上上下下都着急,皇帝自己更着急。这七八天,各衙门的章奏,都是些例案,多少大事,搁着没有办,都因为皇帝不能亲自看折拿主意。他着急的就是这些个。养病要安心,不能安心,就有好方子,效验也减了。照李德立说,要过了百日,才能复元,这不是十天八天的事,你们要想办法。事情明摆在那里,应该怎么办,我想外头自有公论,你们也应该商议个章程出来。”(未完待续。)
三十、殷鉴不远(七)
“李师傅虽然能帮着改折子,但是也不合规矩,毕竟事急从权,”李鸿藻深深的俯下了身子,“皇帝的身子不太好,这几日也是强拖着病体来看折子的,今日早上还是好好的,这会子又昏睡了过去,这样能如何将养?实在是不行,你们说说看吧。”
恭亲王默然不语,惇亲王大声说道,“凡事有皇太后做主就可,奴才等没有不遵的道理。”
恭亲王不说话,李鸿藻也是不说话,但是不代表没有别人不说话,曾国藩磕了个头,“如今圣躬正逢喜事儿,政务繁忙,不能轻易搁置,臣请皇太后,”曾国藩喘着粗气,“一切章奏,凡必得请旨的事件,拟请皇太后权代皇上训示,以便遵循。”
醇郡王和塞尚阿也连忙磕头,“臣附议。”
“恭亲王的意思呢?”太后环视众人,看着恭亲王说道。
“皇上身子不好,自然要有人代为处理国事,李师傅虽然代为批阅,但仍然是臣子,不宜僭越,”恭亲王无奈的鞠躬行礼,“臣恭请皇太后在皇上养病期间,代为批阅奏章。”
“既然如此,那你们进去告诉皇帝吧,说是你们的意思,”慈禧太后点点头,“怎么和皇帝说,你们要好好想一想。”
“嗻。”
众人就在养心殿的大殿里等着,皇太后眼观鼻鼻观心,不一会,陈胜文出来禀告说是皇帝醒了,太后打头,恭亲王在后,一群人鱼贯进了西暖阁,皇帝这时候已经醒来,只是满脸通红,似乎是喝醉酒的样子,皇后和珣嫔已经避在了后头,只有慈禧皇太后坐在皇帝的榻前,恭亲王跪着和皇帝如此一说。皇帝微微沉吟,“也好,天下事不可一日松懈,李师傅代为缮折。是权宜的办法,前几日朕是怕劳累皇额娘,如今你们既然如此所请,朕自然应允,这百日内。只能是劳烦皇额娘了。只是一样,诸位定然要一如既往,恭敬太后,明白了没?”
“臣等遵旨。”
“你放心,你皇额娘不是恋栈的人,”慈禧太后给皇帝掖了掖被子,“为了就是让你安心养病,不要去想外头的烦心事儿,只要你这百日过了,身子好了。皇额娘自然就能免了这个苦差事。”
“是是,”同治皇帝感激的说道,“总是皇额娘体恤儿子,”
“你不必再烦心。”慈禧太后目光扫过,先看慈安太后,再看恭王等人,最后仍旧落在皇帝脸上,哄小孩似地说:“你放心养病好了,当着大家在这里,我答应下来就是了。”
意思是“勉徇所请”。皇上和诸臣还得表示感激慈恩。等退了下来,一面拟旨,一面商量。皇太后与皇帝到底不同,看折以及跟军机见面。固无二致,但一般官员的引见,以及祭享典礼,皇太后无法代行天子之职,得要想个章程。
“马上就过年了,年底太庙祭享。得要遣派亲王恭代。”宝鋆一一指明:“元旦朝贺,免是不免?京内外官员引见,怎么变通?各种差考,谁来出题?”
“元旦朝贺,经筵等等仪典,自然暂缓举行。郊坛祭享,临时由礼部奏请皇太后钦派人员恭代行礼。差考出题,由军机办理。只是京内外官员引见,”恭王想了想说:“改为验放如何?”
“其实也无需耽搁,只要和以往垂帘时候章程一般即可。”朱学勤说道。
“不妥当,如今算不得垂帘,”沈桂芬摇摇头,“昔日垂帘乃是定制,如今只是权宜,既然是权宜,自然和以前垂帘事情不一般,不能召见官员,亦是不可代替皇帝自行下旨,只是就折子上的事情处理罢了。”
“你怕是拦不住皇太后,”宝鋆叹道,“她要做的事儿都能做的成,你瞧见没有,咱们不开口,自然有别的人开口帮着皇太后心想事成。”
也只好如此。因为皇太后到底不便召见外廷臣子,而且看折也不是摄行皇帝之职。于是照恭王的意思拟定四条,连同沈桂芬所拟的上谕,一起送上去请旨。
旨稿很快地核可了,只改动了少许字样,拿下来立即送内阁明发,当天就是“邸钞”,是这样“通谕中外”:
“朕于本月遇有天花之喜,经惇亲王等合词吁恳,静心调摄。朕思万几至重,何敢稍耽安逸?惟朕躬现在尚难耐劳,自应俯从所请。但恐诸事无所禀承,深虞旷误;再三吁恳慈禧皇太后,俯念朕躬正资调养,所有内外各衙门陈奏事件,呈请被览裁定。仰荷慈怀曲体,俯允权宜办理,朕心实深感幸,将此通谕中外知之。”
于是从第二天起,慈禧太后便在寿康宫办事,批阅章奏,在寿康宫召见军机,裁决军国大事,把养心殿清清静静的留了出来给皇帝安心养病,这似乎又回复到垂帘的光景了。
养心殿清净了许多,只有南书房的几个侍读和后宫嫔妃们伺候着皇帝,如此几日下去,皇帝果然身子大有起色,夜里睡得安慰,用膳不甚少,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就连最担心的皇后也不禁喜形于色,“如此看来能大好了。”
皇帝闲闲的歪在炕上翻着一本书,“那里有这么快,总还有许多日,身上的余毒才能排清,身子才算好全,这几日朕都出不去,一丝风也不能吹的,可真是闷死了。”皇帝伸着懒腰,“这宫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
太监拿了皇帝的药上来,那药味甚是冲鼻,皇后不禁有些作呕,于是用手帕捏住了鼻子,皇帝喝了药,苦着脸,陈胜文连忙献上蜜腌山楂,皇帝用了些,见到皇后的表情有些古怪,笑道,“难为你陪着朕这个病人了,这天花是会传染的,你也少来朕这里头,免得传给了你这个后宫之主,你若是再病倒了,倒叫六宫不得安生,朕也是心疼。”
阿鲁特氏点点头,“臣妾下去给皇上瞧瞧燕窝如何了。”(未完待续。)
三十一、岁在龙蛇 一
皇后出了养心殿,上了辇轿,慢悠悠的回宫,路上积雪已经被扫的干净,今日天气颇好,阳光温暖得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洒扫的太监们见到皇后的凤驾,连忙背过身让皇后先走,鸣翠见到皇后的脸色好了起来,“娘娘这会子可舒服了?”
“也不知是怎的,闻着药味就不舒服,”皇后笑道,“大约是里头太闷了。”
“是,万岁爷不能见风,这才捂得严严实实的,所幸菩萨保佑,万岁爷的身子渐渐的好了。”
“是要去进香谢神,”皇后点点头,“宝华殿哪里是不是来了许多道士?”
=“是,有不少道士进宫做法事打醮呢。”鸣翠说道,“是东边主持的,雍和宫外头也做了法事。横竖不到养心殿,皇上也是烦不到的。各宫小主时常前去祷告祈福。”
皇后点点头,“那咱们什么时候也去瞧瞧。”快到了景福宫,皇后抬起眼,见到一个穿着补服的官员急匆匆的从隆宗门里窜出来,小跑着进了寿康宫。宫中规矩,除非特殊情况,不然是不许跑着的,皇后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鸣翠朝着身边的小太监使眼色,那个小太监点点头,悄然去了寿康宫,皇后到了景仁宫,安坐下,不免有些气馁,宫中的事务自己是一概都抛下了,都交给了慈安太后处置,加上慈禧太后又继续批折子这样一来,虽然自己能够安心伺候皇帝,毕竟手里没有权柄,如今的各宫嫔妃似乎对着自己都不甚恭敬了,但愿这只是自己多心,哎。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可笑,若是皇帝身子好了,自己有依靠,还计较这些权柄做什么。
窗外隐隐有着鼓乐之声。大约是宝华殿传来了的声音,仔细一听,却似乎又听不见,大概是北风声,皇后略坐了坐,养了养神,鸣翠上来禀告说去祈福的东西准备好了,皇后起身,这时候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回来了。“启禀娘娘,曾国藩大人过逝了。”
“什么?”皇后有些吃惊,“这事儿可不得了!”
皇太后面沉似水,翻看着奏报,曾国藩前些日子原本就是身子不好,为了皇帝生病的事儿,勉强回来销了病假视事,原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今日刚刚用了参汤,午后散步署西花圃。突发脚麻,曾纪泽扶掖回书房,端坐三刻逝世,原以为身体已经好了,不过几天之间,居然就病逝了!
军机大臣们都到了寿康宫。皇太后不禁垂泪,“曾公组织团练,平息洪杨之乱,主持东南军事,又大兴洋务。乃是中兴国朝,力挽狂澜之第一名臣!奈何天年不永,今日骤然崩逝,实在是叫中外震惊,本宫想起先帝在时,对曾国藩十分推崇,再三建言要让曾国藩主持大局,虽未时时相见,可他的才干,先帝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这样骤然去世,也未留下遗折,实在是心痛也!”
恭亲王微微鞠躬,“请太后节哀。”
君臣都是无限伤感,曾国藩为人谦和不似其弟招摇,与人为善,恭亲王虽然也有些伤怀,但是在这个时候,都不免要谈起曾国藩的身后事,“曾国藩的身后事,不能耽搁,还需速速下旨。”
“你们既然是知道了,必然有什么想法,直接说来吧。”慈禧太后用手帕抹了抹眼泪说道。
“缀朝是要的,这谥法么,”奏陈曾国藩的恤典,提到谥法,恭王这样说道:“曾国藩老成谋国,不及丝毫之私,应该谥忠;戡平大乱,功在社稷,应该谥襄;崇尚正学,品行纯粹,应该谥端;不过臣等几个,都觉得这三个字,那一个也不足以尽曾某的生平。是否请皇太后恩出格外,臣等不敢妄行奏请。”
其实这就是奏请特谥“文正”,不过必须如此傍敲侧击地措词,太后懂他的意思,清代的谥号中“文正”最高,“文忠”次之,“文恭”再次,以下为“文成”“文端”“文恪”“文襄”之类。军机处给大臣上谥号时最高只能谥到“文忠”,“文正”要君上的恩典才可以。
司马光说:“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所以说文正是极其高的谥号:文指的是经天纬地、道德博闻,正指的是内外宾服。自古以来只有有德行、有名望的重臣才会在死后得到这个谥号。例如宋代的范仲淹,谥号也是文正。清朝时,另外一个重臣刘统勋,也就是刘罗锅的父亲,也是谥号文正。
“曾国藩其人,可谥文正!”慈禧太后听明白了,“不愧一个正字!堪为国朝表率。”
“是!”恭王又说,“如何加恩曾某的子孙,等查报了再行请旨。”
“这是不忙的,此外除了谥法,这哀荣呢?”
“臣等以为,二等公进一等公。”
大清的爵位分为三个系统:宗室爵位、异姓功臣爵位和蒙古爵位。清朝依然施行王公侯伯子男爵位制度,也按照晋朝的宗王官于京师的制度。藩王不就藩地方,没有爵土。清朝爵位分为宗室爵位、异姓功臣爵位、蒙古爵位。宗室爵位分为十二等,每等若干级。十二等大致可分为超品、品级:超品: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将军。蒙古爵位一般按照宗室爵位例,同时保留原来的蒙古尊号,有时在亲王之上依旧设立汗号世袭罔替。
异姓功臣爵位当然是封给异姓功臣的。公、侯、伯、子、男是其中的一部分。公侯伯子男又分三等,曾国藩正是二等公,而左宗棠是一等公,为汉臣之首。
“如此太过简薄了,论功劳,曾国藩说起来,再造乾坤也不为过,”慈禧太后说道,“若无曾国藩之团练,如今怕是已经是南北朝,焉有中国混元一统之兴旺景象,兴办洋务,大兴东南百业。文治武功都是了得,若是曾国藩还在,过了年也应该可以进封一等公了,如何算的死后哀荣?”(未完待续。)
三十一、岁在龙蛇 二
“这?”恭亲王微微惊讶,难道皇太后还有另外的想法?他突然想起了咸丰年间的一句流言,连忙说道,“一等公爵已经是厚赏了。”
“绝非厚赏,”慈禧太后断然开口,“文宗显皇帝昔日曾有言:‘破金陵者王!’”
大家大吃一惊,“太后,”恭亲王激烈的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太后圣鉴,”文祥主管着礼部,对着爵位之事十分清楚,“本朝爵位分为宗室、功臣、蒙古三种,功臣之爵,只有公侯伯子男以下,公爵亦是超品,公爵之上,再也他爵。太后若是要加恩曾国藩,亦可用许袭爵几代,不用另增新举。”
“曾国藩之大功,非王爵不可赏之。”慈禧太后说道。
“恐有违列祖列宗之规矩。”恭亲王说道,“且公爵之上,只有宗室才有之王爵才可封之,曾国藩亦非在旗,也非宗室,若是以王爵待之,恐被外人耻笑中华无规矩法度可言。”
慈禧太后的眉间浮上一丝阴霾,“开国就有异性王爵,只是那些人犯上作乱,辜负祖宗圣德而已,”太后想到了造反的三藩,觉得有些不好,于是只是说了一句,就随即带过,“并不是我异想天开,无中生有,这是其一。再者,文宗显皇帝生前对着洪杨之乱念念不忘,直到北狩热河,依然是旦夕不安,只为平息太平天国,故此,在委任曾国藩之两江总督大权时,曾经亲口和我说过,只要是哪一位破了金陵,平息洪杨之乱,无论满汉。即刻封王!”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是若是外头督抚有了一位王爵,功高震主,你们在朝中坐立难安,说句不好听的,我自然也有这样的顾虑。所以昔日你们议下平叛军功之赏,我只是当做不知道这回事,默然食言也无妨,只是大功不赏,不是说大功就可以忽视不见的,本朝自从福康安追封为郡王之后就再无军功以致王爵者,这是为何?诸位大臣都是朝中的肱股,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众人默然,只有胡林翼十分激动。红着眼磕了个头,回道:“福康安先后∵∵,平定甘肃回民田五起义、台湾林爽文起义、廓尔喀之役、苗疆起事,成就高宗皇帝赫赫十全武功,故此有郡王军功,高宗皇帝以降,武备渐渐松弛,再无昔日之表现,军功自然也就少了下去。直到本朝之前,虽颇多战事。除却平叛之外,对外之战,胜举颇少。”
“是这个道理,”赛尚阿说道,“所以咸丰朝以来,有太平天国、捻军、回乱、英法国等诸事轮番上场。闹得国内外烽烟四起,无非就是出在这个武备不修的根子上!”赛尚阿显然是想到了咸丰元年自己作为领班军机大臣钦差军务平叛太平天国,被打的落花流水,从此被夺了一切爵位在家休息的悲惨遭遇,若不是自己有个出息孙女和女儿。只怕如今还在家里养花遛鸟,自然他对着这些武备松弛的事儿痛恶欲绝,虽然对着曾国藩也是看不起的,但他这时候也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只是想着若是自己之前能把如今的虎狼之师剿灭叛乱,指不定也有个王爵当当,当然,如今的承恩公亦是十分不错了,赛尚阿自然是不会忘记是谁的恩典,他又连忙说道,“若是人人奋勇向前,朝中不吝王爵之赏,如何不能一统天下,宵小不敢有所异动?天下自然就是太平了,朝中之费,无非是王爵和一点俸禄而已。太后圣明,曾国藩之功,可堪王爵!”
恭亲王看了一眼赛尚阿有些不舒服,自己还是不是领班军机?这时候手下的人就这么忍不住跳了出来?文祥欲言又止,世人流言福康安乃是乾隆私生子,这才有了一个嘉勇郡王的追封,只是这样的流言自然不能在寿康宫军机处等人议事中说出来,“可曾国藩自从攻克金陵后,再无军功,若是以昔日之功追封王爵,臣怕外头也有议论,毕竟这几年军功封爵者甚多,若以王爵厚赏曾国藩,外头的人恐有非议。”
“这王爵,一是为了安抚物议,不用说,外头必然是传开了,曾国藩如此大功,还在任上去世,未能彰显国朝体恤功臣老臣之意,二是为了筹曾国藩之功,三是给为国征战者一个奖励,只要将士们为国杀敌,国朝不吝王侯之赏。如此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御前大臣伯王、敦王、醇王、孚郡王、额驸景寿、贝勒奕劻,几个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不是军机大臣,自然不用操心这些事儿,除非皇帝垂问,不然是绝不会就军国大事轻易开口。除却几个资格老的人外,恭亲王一党其余的人,除非自己分管之部务,亦不能随意开口,只有胡林翼这时候哀恸曾国藩离世,见太后有厚赏之意,焉有不争之理?平时自持的明哲保身随遇而安也一股脑的丢到了脑后。
赛尚阿乃是第一次和皇太后在御前奏对,知道自家的荣耀是从何而来,自然是要帮着皇太后说话,他又是老臣,倚老卖老,谁也不会说他的不是,恭亲王虽然反对,但理由也只是说不合规矩,宝鋆倒是不以为然,无非是做给死人看的东西,多给几两银子,还有什么好争的,再者大家昔日都受过曾国藩的各种孝敬,如今这顺水推舟,锦上添花,惠而不费的事儿,为何阻止,所以恭亲王虽然反对,但是只是说了几句,也就不吱声了,所幸慈禧太后也知道轻重,未动用亲王爵位执念,大家商议定,追封曾国藩郡王,慈禧太后立刻下旨要李鸿藻和文祥拟曾国藩之郡王谥号,这原本是内阁的差事,两人是内阁大学士,自然是能取的,既然定下来了郡王,这谥号也能极为方便的定下来,择了“谦恭”和“庄献”两个让皇太后选,皇太后圈定了“庄献”二字,随即下旨,到了午后时分,追封曾国藩为“庄献郡王”,缀朝三日,军机大臣前往祭奠的圣旨就已经下发了。(未完待续。)uw
三十一、岁在龙蛇 三
readx(); 追封曾国藩为郡王的恩旨一下,世人皆是哗然,没想到真是活久见,百余年来未有见异姓王爵,更未见汉人王爵,汉人王爵的前一个,还要属康熙朝的三藩,不过这三个是乱党,自然不提,湘军旧部原本对于曾国藩功高薄赏一事十分怨念,如今追封自然是补偿,虽是晚了些,可到底也是封王,“庄献”二字亦是美谥,曾府上下无不感激涕零,曾国藩死后哀荣不绝,以一书生官至宰辅,又死后封王,得谥文正,善始善终,功劳堪比诸葛、王猛,可谓是古今第一得意之人,其妻欧阳氏还在,就称之为庄献王妃了,其长子曾纪泽降次承袭爵位是为一等公,次子曾纪鸿加恩承袭一等侯。湘人在京,官位爵位最高者,非胡林翼莫属,所以一概丧事由胡林翼主持,在京的江忠源、刘蓉、杨树声等一干湘军旧部,尽数到曾府举哀,放眼望去尽是宝石顶戴,摩肩擦踵之间见的都是孔雀狮子等一品文武官员补服,世人才知曾国藩势力之大。
“圣恩浩荡,”曾纪泽揉了揉眼,朝着半空之中拱手,“臣下只能是肝脑涂地,方能报天恩万一。”这一日醇郡王代天子亲临献祭,一番行礼之后,曾纪泽说道。
“庄献郡王仙逝,曾公你也不用太过伤心,”醇郡王安慰道,“你能如此想着就是很好,皇帝原本是要亲自来的,只是因为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还在出喜儿,无法受风,所以这才下旨让我来这一趟。”
“是,是,”曾纪泽和曾纪鸿把醇郡王奉到花厅献茶,曾纪泽素有外交才干,曾纪鸿对数学研究颇深,两个人都在总理衙门当差。只是不及乃父功绩显赫了。算起来,曾府是全家的洋务党人,“不知皇上身子怎么样了?家父生前甚是担忧。”
“这几日都是甚好,”醇郡王说道。“脉案平稳,饮食起居也规律,想必就是要好了。我也是怕的很,之前我府里的福晋入宫请安,恰好就遇到了这个事儿。所以就连忙去了雍和宫和朝天观祈福,听说云尘观也甚是灵验,什么时候总要再去烧香拜佛才是。”
才说了一句话,醇郡王的亲随跑了进来,也不顾及打千,附在醇郡王的耳边急切的说了几句,醇郡王脸色大变,刷的站了起来,手里的盖碗丢在桌子上,一个不稳。茶水流满了整个桌子,“宫里头还有事,我就不奉陪了!”
醇郡王快步走了出去,曾氏兄弟连忙送出门口,醇郡王上了马车,不复往日间郡王的威严从容,连声催促马车夫,“快快快,快进宫!”
马车飞快地到了西华门,醇郡王一个箭步就下了马车。迅速进了西华门,在大内不敢小跑,一路疾步到了养心殿前,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和弘德殿师傅们都已经到了殿前。醇郡王拉住了景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外头听的不真切,就连忙进宫了。”
“皇上午后晕厥过去了,”景寿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好好的。太医正在里头呢。”
“太后呢?”
“也在里头。”
醇郡王大惊,“这天花可是会传染的,太后怎么能进去呢?”
“谁说不是呢?可是谁都拦不住,”景寿低低得说道,“皇后原本也在里头,只是突然又晕倒了,所以先请回宫歇息了,一概嫔妃都已经去伺候皇后了。”
“前些日子都是好的,怎么今日这样了。”醇郡王焦急的说道,“皇上身子不行,怎么皇后也生病了?幸好宫里头还有两位太后,不然这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今日是弘德殿的人伺候的,”景寿指了指弘德殿的人,“王侍读进了西暖阁,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用午膳的时候皇上就极为高兴,多用了一碗饭,下午还没午觉呢,就晕了过去。”
惇亲王一直听着两个人说话不出声,听到景寿说完,这才转过身悄悄的说道,“如今可真是完蛋了,文宗皇帝就皇上这么一根骨血,若是万一有什么不忍言之事,这后宫又没有诞下龙胎,可真是天崩地裂的情景了!”
醇郡王跺跺脚,“哎呀我的好五哥,这关头就不要说这些东西了!你也不忌讳着?!”
众臣就在养心殿外交头接耳,过了好一会,太医们鱼贯而出,慈禧慈安两宫太后随即走了出来,慈安太后拿着手帕抹眼睛,慈禧太后眼圈通红,却没有落泪,众人连忙请安,太后点点头,“都起来吧,王庆琪何在?”
众人排开,留给了王庆琪,“微臣在。”
“你上午是怎么伺候皇帝的?”太后的声音平和的紧,听不出什么喜怒。
“回皇太后的话,先是读了一段《庄子》,又陪着皇上吃了点饽饽,说了一会子闲话,没有别的了。”
“恩。”慈禧太后点点头,“皇帝既然喜欢你读书,你要用心当差。”
“不知道皇上龙体如何?”
慈禧太后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皇帝只是有些头晕,太医说了不碍事,大约是痛心曾国藩逝世,所以这几日心思有些恍惚,既然众臣都在这里,那我就直说了罢,这些日子,什么事儿都不要告诉皇帝了,防着皇帝大喜大怒,有什么闪失,谁都担当不起,陈胜文,你听明白了吗?”太后沉声问道。
“是,奴才知道了。”
“凡事等皇帝好了再说!”慈禧太后决绝的说道,“你们也是如此,明白吗?”
“嗻。”
“塞尚阿,你去瞧一瞧皇后,她的身子肯定不是不好,只是心里难受,你是长辈,多劝一劝,让她放心些,不要总是钻牛角尖,她若是也病倒了,皇帝叫谁伺候呢?”
众臣退下不提,只是恭亲王担忧的看了看养心殿,在边上不说话的慈安太后上前悄声在慈禧太后耳边说道,“后宫伺疾还要不要让她们继续?”
“继续,”慈禧太后闭着眼,“皇帝还没有子嗣,凡事有备无患。”(未完待续。)
三十一、岁在龙蛇 四
readx(); 皇后在承乾宫里面默默垂泪,听到太监来报,说是祖父到了,这才抹干了眼泪,见了自己的祖父,塞尚阿见到皇后伤感,摇摇头,劝解道,“皇后娘娘,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我们外头都指望着您呢。”
“玛法,”皇后红着眼圈,“皇上病成这样,怎么叫我能放心呢?”
“天花算不得厉害的事儿,这比那些不知道如何对症下药的疑难杂症要好多了,”塞尚阿说道,“太医院都是国手,绝不会对付不了天花这样的症候的,再者皇上身子康健,病情有些反复,也是正常,娘娘无需挂心。”
“听玛法的,”皇后抹干了眼泪,心下稍安。
“我瞧着娘娘的气色不甚上佳,可是宣过太医瞧了?”
“只不过是心里有些担忧罢了,身子是无妨的,”皇后说道。
“您是内廷之主,身子是最要紧的,皇上如今是谁伺候的多?”塞尚阿若无其事的说道,“听说这六宫嫔妃都一律伺疾。”
“都是按照每人一日轮着来,日间都是几个侍读跟着。”
塞尚阿点点头,说了一句话也就起身了,“娘娘您且安心休养,外头没大事儿,太后主持的甚好,你只要照顾好皇上。”
“玛法不见一见珣嫔吗?”
“不用了,来后宫拜见原本就是逾矩,外臣不宜久居。”塞尚阿起身离去,“她还在嫔位,很多事情指望不上。”
。。。
如此过了几日,到了十一月底,临近腊月,皇帝的身子慢慢的好了起来。虽然还是卧床不能见风,到底这精神头是极好的,太医院也每日斟酌着减少药方的用量,十二月初八腊八的时候,皇帝还起身,把各宫的腊八粥都赐了下去。自己也兴致勃勃,叫了升平署的戏班子在养心殿清唱,惇亲王听到这个消息十分不悦,在寿康宫奏对的时候对着皇太后说道,“皇上的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传戏班子?”
皇太后耐心解释,“皇帝久在病中,没什么可消遣的,每日烦闷在寝殿里头】∝style_txt;。串串戏也是正常,不宜苛责。”
“我瞧着这病因就起在消遣的头上,”惇亲王说道,“还要消遣!皇上也该学学宣宗成皇帝的节俭,不要一味玩乐。”
皇太后被气的不轻,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惇亲王说的也在理,惇亲王又说道:“听说太后娘娘未有御前大臣陪同之下。召见外臣,此不合规矩。乃是大忌,请裁抑!”
皇太后凝视恭亲王许久,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之后就是军机处奏事,曾国藩去世,军机处之前的差事又要分派到其余的军机大臣头上。皇太后对着分配方案毫无意见,一下子就通过了,接下来又是商议督抚空缺以及调任等人事议程,太后一样未有异议。
等到众人都散了,皇太后起身。坐着轿辇去了养心殿,刚进了养心殿,只觉得里头轰的一声,热气扑鼻,温暖如春,殿角的龙泉哥窑粉青梅瓶里面插着一大捧腊梅,芬芳袭人,把殿内的药味和艾草味道冲淡了不少,皇帝坐在炕上,披着一件衣服,用手帕抹着嘴,宫女们正把药碗拿下去,拿着蜜饯的瑛妃见到皇太后,连忙行礼,太后摆摆手,靠近了皇帝,“皇帝,今个身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皇帝的脸上稀稀疏疏的长着红色的疹子,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不过看着精神头尚好,他对着皇太后笑道,“劳烦皇额娘日日过来瞧儿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近来朝中无事,我也乐得少啰嗦,免得外头觉得我讨厌,”慈禧太后看着皇帝的精神挺好,放心了许多,“吃了什么东西?”
“用了几块枣泥山药糕,倒是能消化,”皇帝说道,“上午瑛妃给儿子说了些宋词,就当做消食了,儿子倒是从未知道瑛妃如此精通诗书。”
“比你自然是要强多了。”慈禧太后笑道,她看了看站在地上的瑛妃,“快坐下,”叫太监搬凳子来,瑛妃的脸上红红的,皇帝笑眯眯的看着瑛妃,太后菀然一笑,“这几日升平署的戏怎么样?”
“闹得慌,听了一两日就叫他们出去了,”皇帝笑道,“还是清清静静的好,听王庆琪说说书,自己随意看看,倒是闲适,只是不能出去走动,在这里头有些闷了。”
“再忍上几日,就好了,”太后宽慰,“等到身子大好了,想必春天已到,明年咱们早些去园子里头住的,那里山明水秀,最适合你休养了。”
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回寿康宫去批折子,皇帝打了个哈欠,歪在了炕上,瑛妃问:“皇上要不要睡一会?”
“不了,朕就在这里歪一会就好,”皇帝半眯着眼说道,瑛妃于是捧了一床锦被出来,盖在了皇帝身上,皇帝只觉得腰上很酸,“朕这个病真不是时候,年底了,生日也马上到了,这个样子,怎么过日子?”
瑛妃劝慰道:“如今才是十二月,到了大年初一,想必这一元复始,皇上的身子自然就会好起来,到时候外臣不能朝贺,咱们宫里头自己热热闹闹的聚一起给皇上庆祝,如何?”
皇帝点点头,瑛妃蹲在皇帝的跟前,轻轻的给皇帝捶腿,轻声说道,“以前住在额娘家里,家里人少,都是一起用膳的,宫里头规矩大,只有皇太后圣寿那一日大家才如同寻常人家一样,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坐一块饮宴。”
“是,”皇帝说道,“年初一的赐宴咱们也坐在一块吃,只要朕的身子好了些,说起来,这些年倒是没有几天是清闲的,还是这几日,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日静下心来想想,对着你们几个,到底是太不重视了,这才有如此不知道你诗书过人不输于皇后的长处,不过你且放心,接下去咱们的日子长着很呢。”
皇帝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瑛妃脸上泛起了红晕,悄悄的住下了手,慢慢起身出了西次间,倚在一只铜制描金绘彩的麒麟上,又喜又悲,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眼角悄悄的滴下泪来。
三十一、岁在龙蛇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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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琪捧着一卷画轴进了弘德殿,弘德殿如今没有人继续上kè,皇帝不来,诸位师傅除了各部当差,就是在家潜心专研道德文章,此外,同治朝的修书大典在北海战役取胜之后开始编撰,这是文武两个方面都要抓的缘故,所以弘德殿人烟罕至,分外冷清,王庆琪一路行来,除了几个洒扫的太监,不见任何其他的人,他把画轴放在了架子上,正准备拿起一个箱子,却突然停下了动作,慢慢的直了身子,转过头,瞧见日光照进弘德殿的大门之中,有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背着光,一时之间见不到是谁,而王庆琪显然是知道了,微微拱手,身体绷的笔直,“德公公。”
来人缓缓的走了进来,一声轻笑,“王大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老奴只是路过此地,随便进来瞧一瞧,没想到是王大人在这里。”
“德公公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要打理宣礼处,又要照顾皇上的汤药,怎么还有心思闲逛呢?”王庆琪偏过身子,坐到了一张梨花木的大桌子后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德公公有什么指示就请直说吧!”
“皇上身子不好,不知道王大人有什么见教?”德龄不动声色,把手笼在了袖子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我要请教这个。”
“皇上的身子虽然如今不见好,想必以后是会好起来的,”王庆琪淡然说道,“在下虽然不才,可伴君伺驾,自然是尽心尽力不敢有所闪失的,以己度人,料想德公公亦如在下。务必在饮食起居上尽心尽力,不至于有人不小心,糊里糊涂的,就耽误了皇上的龙体。”
“这是自然,无人不尊敬自己的主子,”德龄说道。“只是王大人你的主子是谁?”
“当然是皇上。”王庆琪喝了口茶,“德公公明知故问。”
“怕是不见得吧,”德龄缓缓走了几步,翻了翻架子上的书,“我怎么听说,王大人效忠的另有他人呢?”
“德公公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中国人。不敬天子,效忠皇帝,莫非我还要投奔西洋各国不成?”
德龄朝着外头扬了扬脸,“带上来。”
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拖住了一个血迹斑斑的书生进了偏殿,噗的一声把那个人丢在地上,那个人挣扎着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狠狠的盯住了德龄。随即又渴望的看着端坐的王庆琪。
王庆琪纹丝不动,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此人乃是京师大学堂之学生领袖韩汝兵,乃是国之栋梁,洋务名士,德公公不经三法司,就把他拷打成这样,将来外面风声一起。宣礼处和德公公就算再有皇太后的宠爱,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德龄拍拍手,让两个太监退下,就这样只身站在偏殿之内。“对着王大人,我无需藏着掖着,就把底儿给您都露了出来罢了,韩汝兵,怕不仅仅是大学堂的学生这么简单,更是,”德龄看着地上的韩汝兵,“白莲教的人吧?”
韩汝兵一跃而起,双手成虎爪划向德龄的咽喉,德龄往后退了一步,右腿突然抬起,踢向韩汝兵的肋下,砰的一声,韩汝兵跌倒在地,嘴角沁出了一丝鲜血,萎顿的说不出话来了。
“白莲教已经归顺朝廷,就算有人是白莲教出身的,只要是正经人,想必谁都不会计较,只不过没有在理教院备案而已,我想着德公公乃是最懂规矩的人,这样无非是小事儿,怎么的,就把韩汝兵整成这样了?”
“身份如何,倒也不甚紧要,”德龄悠然弹了弹大红色的袖子,“只是他,”德龄看着韩汝兵,韩汝兵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若是一心向学,求个功名,为官一任招抚白莲教,本座自然不会容不下他,可是他在京师大学堂呼风唤雨,欲做倾覆天xià的东林党人物,又串联同学,想要以众人之力一改朝政走向,如此自然是不行的,想到他是白莲教中的人物,本座不由得有些疑心,这白莲教,到底按得是什么心思?”
王庆琪默然,“若是别的人,我自然不管了,杀了就是,听说此人和王大人是旧相识,王大人乃是天子近臣,这点情分和体面,想必王大人还是有的,故此解来给王大人发落。”德龄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王大人是否顾及同门之谊,网开一面?”
王庆琪长叹一声,对着韩汝兵摇摇头,“你这一系就是不服教主之令,一定要做另外之事,本教已经臣服朝廷,就算有潜力储备之事,那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并非有其他异心,梅童儿,你们到底是错了!”
韩汝兵有些羞愧,但是随即倔强的说道,“竹童,我虽然落在这个太监之手,但绝不是本教之败,我坚持之路,也绝非歧途!我在大学堂之行为,更和你毫无关xì,德太监,”韩汝兵伏在地上,对着德龄喝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和本教毫无关xì,和王庆琪更无关xì,要如何处置你处置就是!”
“有没有关xì不是你说了算,”德龄对着韩汝兵说道,“说了今日带你来此地给王大人发落,就是王大人才能决定你的生死,王大人,你说话吧。”
“你不许再在京师出现,梅童,”王庆琪站了起来,“若是再回京师,我必然行教规将你处死!”王庆琪对着德龄说道,“德公公,不知道这样处置,如何?”
“听王大人的,那就打发出京就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想必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德龄拍拍手,太监们进来又把韩汝兵拖了出去,韩汝兵又羞又愧的看了王庆琪一样,随即被拖了出去,德龄转过脸,“竹童子,明人不说暗话,贵教是什么心思才把你派到宫中来?是不是想着对付白彦虎一样,无声无息之间,取人项上之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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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身世浮沉 一
readx();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悄悄落下的雪花似乎带着噗噗噗的轻响,听到德龄的发问,王庆琪面上一紧,“我是顺天府人士,从未涉足西疆。”
“白莲教教主座下岁寒三友,松竹梅三童子,外人虽然不知,我执掌宣礼处,焉有不知道的道理?明人不说暗话,我就问你一句,”德龄上前跨了一步,“你化名进入宫中,所图的是什么大事,是不是要意图谋反?”
王庆琪微微冷笑,“昔日白彦虎是咎由自取,加上我和他分属不同之教派,白莲教要西进玉门关,这些回回就要攻灭之,白莲教虽然历朝历代有蛊惑人心之术,却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白彦虎在西北祸害地方,实在是该死!”王庆琪不屑的对着德龄瞥了一眼,“我若是有心刺杀圣驾,这会子皇上早就已然驾崩了!”德龄喝道:“放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和我嚼舌头?”
“你就不怕我和太后皇上禀告?”
“皇上是不会怪罪我的,”王庆琪淡然开口,“我伺候圣驾久了,就如德公公你伺候先帝爷一样,皇上知道我的性格脾气,一不揽权,二不结党,毫无危害,只是伴驾而已,皇上就算知道我是白莲教出身,那又怎么样?白莲教已受理教院册封,绝非乱国之邪教。我无欲无求,只是当差,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德龄慢慢说道,“王大人真是如此坦然?”
“自然是坦然?”
“那若真的坦然,为何一直不肯出仕,而只是要呆在弘德殿?”德龄说道,“你可是皇帝座下第一红人,最得宠的侍读,又是翰林院编修,简在帝心,外放或者京官,正四品不用说。简简单单,你为何要窝在弘德殿这个地方,整日只是做着这些琐事?皇帝就算是再宠你,见到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儿。也不得不会生出什么疑虑来。”
“我久在江湖,没有一日是过得安稳的,如今入了宦途,这日子才过得轻松写意,在弘德殿。勾心斗角也不多,这样的日子我很是享受,这个答案如何?”
“王大人还是不想说实话,”德龄昏暗的眼睛发出精光,直视王庆琪,“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说的就是这些,至于别的什么,皇上不在意,别人自然无需在意。”王庆琪慢悠悠的说道。双手放在了膝盖上,“德公公既然找到了我,自然也不会想要捅窟窿,有什么见教,就请示下吧!”
“自然是要您照顾好皇帝,不至于有什么别的变化。”
王庆琪微微冷笑,“您也不用和我打这个马虎眼,我只是侍读,分内之事自然做好。”
“王大人开玩笑了,你越界的事儿。太多了。”
“那也不及德公公的事儿,”王庆琪站了起来直视德龄,“前些日子皇上晕倒,别人都以为是天子体弱。这才发了高烧,可我知道,这汤药里面被动了手脚。”
“哦?”德龄微微挑眉,“是什么手脚?”
“白芷花,性温,却易和其他药物起不良之反应。特别是用在时疫病理,更会让患者脱水发高烧,这东西不入药库。世人皆是不知,唯独我是知道的。”
德龄默然,“白莲教教医果然有独到之处,就连你居然也知晓此物。”
“宫中这些龌蹉的东西,大部分只会在饮食和用药之中,所以我正准备追查下药之人,却发现这些日子出现在御药房有这个嫌疑的小太监死在了西五所的阴沟里,大约是晚上一不小心跌死的,这话德公公您信吗?”
德龄淡然说道,“人各有命,没有什么信不信的。”
“有人在皇帝的药里头放了不该放的东西,而德龄公公执掌宣礼处,是皇太后看着内外的一双眼睛,为何会在皇帝的身边,出现这样大的漏洞?实在是堪疑。”王庆琪走到了德龄的跟前,“我不得不怀疑德公公的用心了,您要做什么?现在换成我来问你了。”
“本座只是要管理宣礼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亦不会有其他的做法,王大人说的事儿,我不清楚,不过想必我会查的。”
“那我也是要劝公公一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何须如此?”王庆琪盯着德龄,德龄的脸上毫无表情,“这事儿和德公公脱不了关系,您执掌内廷的一切消息事务,这样的事儿如今能在眼皮底下出现,当年也会在太后的药里头出现,您说,这事儿,是谁干得?是不是不言而喻了?”
“王大人说的是我吗?”
“在内廷之中除了你,我不做他人之想。”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德龄笑道,“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没有那么多的能耐。”
“就看着您刚才踢韩汝兵那一脚,我就知道您宝刀未老,我只是有些奇怪,”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王庆琪起身点了蜡烛,虽然灯光昏黄如豆,借着外头的积雪,倒也不甚昏暗,“一个深宫太监,为何会有这么好的武艺,要知道本朝不是前明,没有东西厂公飞来飞去那样的人物,而德公公伺候宫中贵人,如今论起来已经是三代了,怎么会有如此武功而甘居于深宫默默无闻呢?”
“而皇上没有兄弟,自然您也不会投靠于某位皇子,下毒陷害皇上,致使天下至尊移位,本朝亦无类似唐代内监废立天子把持朝政之故事,咸丰朝以前,后宫不得干政,乃是铁律,我就想不通了,为何德龄公公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在皇上的汤药里面下毒?凡事都有投入和回报,我未见德龄公公行此事有任何回报,实在是疑惑不解。”
德龄显然是默认了,不再就此事和王庆琪辩论,“你非鱼,焉知鱼之乐?只是你说我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此言大谬。”
“那你说,是谁主使你的?”
“是太后。”德龄笑道。(未完待续。)
三十二、身世浮沉 二
readx(); “皇太后?”王庆琪眉毛微皱,“是哪宫皇太后?”
“是母后皇太后,住寿康宫的那位。”德龄悠然说道。
“你放肆!”王庆琪喝道,“居然敢污蔑母后皇太后!西太后是今上亲母,你是说亲生母亲要杀自己的儿子吗?”
“有何不可?天家原本就无亲情,”德龄说道,“凡是我做的事儿,都会认作是母后皇太后指使的,有何区别?再者,我这么一下白芷花,皇上身子不好,皇太后轻轻松松的把皇上的权都拿了过去,如今权柄尽数又在寿康宫,皇太后复又大权在手,一言九鼎,满朝文武俯首,这样的风光,就一个在深宫念佛的皇太后能享受的吗?母后皇太后若是知道我下药,只怕还是会赞许我行事机敏呢。”
“你疯了,”王庆琪摇摇头,“我决不信什么天家无亲情的鬼话,明眼人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在宫中就能看的出来,皇太后和皇帝母子情深,堪比高宗和崇庆皇太后,绝不是你这一介下人的作为可以挑拨的,再者,皇太后是不会信你的话的。”
“哦?这是为何?”德龄说道。
“因为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载澄,”王庆琪上前关上了门,封住门口,转过头,对着德龄冷笑,“载澄这时候已经在寿康宫,把白芷花的事儿告诉太后了。”
德龄眼睛微微一眯,“你放肆。”
“你要是挑拨天家之情我不怪你,人生在世不称意,身不由己的时候居多,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主子,只要是侵害了皇帝的龙体,就是不能,”王庆琪斩钉截铁的说道,“皇太后的性子,你不会不知道,她安排了谁照顾汤药。居然还有人在皇帝的药里头放了白芷花,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手脚,你咎由自取。我只要拦住你在这里,不要狗急跳墙就成了。”
“那王大人你不知道自己个的处境?”德龄慢悠悠的说道,“你是白莲教的逆贼,潜伏在皇帝身边许久,欲行不轨之事。我只要把你擒住,万事推在你的身上就可以了,我伺候三朝皇帝,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信谁?”
“皇上是不会信你的,”王庆琪粲然一笑,自信满满,“这点我相信,皇上信我,太后自然不会为难我,这些事儿一查便知。除了这些事儿。还有别的事儿,只要查出来,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我素来不管宫中俗事,没有什么事儿可以抓我把柄的。”门外响起了一个觉得疑惑的声音,“老祖宗,母后皇太后遣人来找您呢。”德龄似乎对着载澄去寿康宫通风报信丝毫不急,“我知道了,”外头的声音随即隐去,德龄对着王庆琪继续说道,“还有什么事儿能牵扯到我?”
“当然是后宫子嗣!”王庆琪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似乎又是欣慰,又是觉得厌恶,“后宫一无所出,这缘由就要问德公公了!”
“这你又是查到什么东西了?”
“不用查。我只要推理就行,”王庆琪说道,“白芷花之事天衣无缝,这说明德公公您的手段很是高超,而且必然把御药房掌握在手里了,不然皇帝正值少年。内宠也颇多,为何膝下一个承欢的孩子都没有?我只要这么在皇太后耳边说一句,她自然就会彻查,不会有什么事儿查不出来的,到时候,你自然是罪该万死,而皇帝也会有他的孩子,”王庆琪说的有些怅然,“枝繁叶茂,儿女满堂。”
“怎么,你不高兴吗?”德龄昏暗的眼睛盯住王庆琪,似乎把他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不高兴皇帝有了子嗣?”
“不用挑拨离间,我不在乎这些,”王庆琪冷哼一声,“你自然可以留下我,但是想要从我手里轻易逃脱,也是妄想,你就等着皇太后处置你吧。”
德龄摇摇头,转身反而坐了下来,“你想多了,我这一辈子,都在宫里头,”德龄长吁一声,“外头的世界,我已经不想去见识了,你放心,你的皇帝,不会有子嗣了。”
“这是何意?”王庆琪喝道,“你又做了什么?”
“你知道了这么多事儿,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事儿,”德龄坐在太师椅上,一字一句的笑道,“皇帝这几日的汤药,我又加了一点东西,你猜猜看,什么东西会让皇帝没有子嗣?”
王庆琪瞬间暴起,飞身出了偏殿,却被外头的人拦了下来,外头打成一片,德龄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走出了偏殿,淡然发令:“抓住他。”
。。。
载澄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这就是王庆琪要奴才告诉皇太后的话。”
“白芷花?”皇太后喃喃自语,“那是什么东西?王庆琪是从那里知道的?”
“奴才不知道,”载澄眼角流出了泪来,“他只是让奴才来告诉皇太后,有人意图谋害皇上!请太后主持公道!”
“速速叫德龄来见我!”皇太后边是发令,边是安慰自己,“只不过是白芷花让人发热而已,断断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去,载澄,你快去养心殿,和冯婉贞一起去!”冯婉贞就站在太后的边上,这一日她正好入宫朝见,“跑过去,守住皇帝,不许任何人惊扰到皇帝,安茜,安茜!”皇太后厉声喝道,“传旨领侍卫大臣,马上带人围住御药房!”
载澄连滚带爬的下去了,“御前侍卫派人去找德龄!”皇太后继续下令,“命八旗护军营入宫!传旨丰台大营,命武云迪率领三千精锐入宫护驾!”
说完了这一切,慈禧太后瘫软在地上,宫女们连忙扶住,“不,”慈禧太后脑子乱成一团,整个人酸软无比,她只觉得胸口发闷,“不,我还不是晕倒的时候,还不是时候,”慈禧太后用宝石护甲用力的掐住自己的掌心,刺痛感让自己清醒一点,“对,还要告诉军机处,内奏事处的人快去告诉恭亲王他们,快去。”
御前的太监小李子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太后,万岁爷今日身子不好了!”(未完待续。)
三十二、身世浮沉 三
冯婉贞站在养心殿前,她的脚力比载澄快,脱了花盆底,健步如飞,一下子就到了养心殿,外头的侍卫拦住了冯婉贞,“站住,这里是养心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我奉皇太后懿旨,前来看望皇上,并非闲杂人等,”冯婉贞见到那几个侍卫还在犹豫,养心殿里传出不吉的叫喊声,知道不是犹豫的时候,不耐烦的一推,把拦在自己面前的侍卫推在一边,侍卫们大骇,有个人把刀子都拔了出来,“尔等放肆!”冯婉贞喝道,“敢不顾懿旨!”
随即对着拔出的刀毫不顾忌,跨步进了养心殿,几个侍卫正在面面相觑,载澄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有懿旨,封锁养心殿,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位太医就在养心殿门对着载澄喊着,“皇上吐了好多血,御药房那里要取药来!”
“什么御药房,我瞧着是催命的地方!”载澄跺跺脚也连忙进了养心殿,跨步进了西暖阁,皇帝吐了不少血,龙床边上的白布上头的血色让人触目惊心,“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太医怎么说?”冯婉贞对着陈胜文喝道。
“太医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慌了神了,”陈胜文带着哭腔,“拟了方子去熬药了。”
“你和澄郡王去亲自盯着,不许有人乱加东西,把这里所有的太监都带出去,不许留人在这里伺候,只许太医进来!”冯婉贞对着载澄使了个眼色,就站在皇帝床前,“这里由我看着,不会在有差池!”
冯婉贞发号施令,载澄丝毫不觉不妥,对着冯婉贞点了点头。随即和陈胜文下去了,皇帝脸色面如淡金,咳嗽了一声。似乎听到了这里头的动静,睁开了眼。冯婉贞连忙附上去,“皇上。”
皇帝的眼神有些迷茫,随即看清了面前的女子,“县君来了。”
“是,太后娘娘马上就到,您可要坚持住啊,”冯婉贞爱怜的看着皇帝,虽然没有情愫。但是她对着皇帝是很有亲情的感觉的,她看着皇帝的样子,内心伤感,但是这时候她知道不是哭的时候,只是红着眼强笑,“没什么大碍的,请皇上宽心。”
皇帝勉强一笑,“是吗,那你怎么红了眼?”随即再不说话,似乎少了些力气。太医不一会上了药来,跪在了地上,载澄拿了药碗。对着冯婉贞说道,“是我盯着看他们煎的。”
暖阁外头想起了别的声音,皇太后疾步走了进来,看到满室弥漫着血腥味,连忙扑上前,差一点就摔倒了,冯婉贞连忙扶住,皇太后看着皇帝,他的脖子上和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痘,发散着锡纸般的死灰色。“皇帝,皇帝。”太后拉住了同治皇帝满是疹子的手,丝毫不顾及自己会传染上天花,太后轻轻的呼唤着,怕太响惊扰到皇帝,但是又怕太轻让皇帝听不清楚而就此……太后喊了几句,皇帝这才悠悠睁开眼,他的脸颊上也出现了细细的疹子,“皇额娘。”
“怎么样了?觉得身子好了些吗?”慈禧太后伏在同治皇帝的身边,“有人在你的药里头加了东西,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处置了他们,”慈禧太后瞪着跪了一地的太医,“这些没用的东西,日后一定要算账,不过如今留着给你继续戴罪立功,你放心吧,那些贱人已经抓起来了,你的身子会好起来的,很快就好起来。”
同治皇帝勉强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慈禧太后看到载澄拿上来的药,“这药有没有问题?”她问李德立。
李德立磕了个头,“是十全大补汤,必然是无事的。小太监已经试过药了。”
皇太后的心沉到了下腹,“快喂皇帝吧,”她对着冯婉贞说道,“太医留下照顾,载澄下去,把养心殿的太监都看管起来,不许他们寻死!”
皇太后起身,到了养心殿的正殿,看着檐外的飞雪,眼角的泪无声的落了下来,乾清宫一等侍卫统领疾步走近,“弘德殿侍读王某和德龄已经看管起来了,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弘德殿打斗。”
“不许他们寻死,”太后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这时候恭亲王等一干大臣尽数到了,见到太后默然垂泪,恭亲王吓得一大跳,“太后,皇上的身子?”
“太医还在里头请脉,等下他们出来的,一并再问吧。”太后转身进了养心殿,就坐在宝座上默不作声,恭亲王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接下来的光景如何,只能是站在养心殿正殿里,这时候嫔妃们都得到了消息,也不顾及正殿有群臣在,依次跪在了养心殿的檐下,无声的哭泣着,皇太后的脸色惨白,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发抖,不一会,李德立出了西暖阁,跪在了正殿。
“说吧,怎么回事?”
“启禀太后,皇上的身子已经被这几日的药搞乱了,今日吐血之后,只怕是……”李德立只说到这里,就再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是磕头不已。
“这是从何说起?”恭亲王讶然怒道,“前几日已经说大好了,这花儿也发的通透,怎么今日又不好了!”
“原本是好了些,可有人在皇上的药里头加了奴香雪、余明石、马喇等物,这些东西都是发物,皆有毒性,这几日用下去,龙体就不行了。”
“你们都是太医,怎么会让人把这些东西放进去!”醇郡王又气又急,“怎么都是睁眼瞎吗!”
“是德龄,”太后木然开口,“是他动的手脚,但是,大概别人也有份,”太后扫视群臣,“说不定就在这个殿中!”
“太医们是睁眼瞎,我也是,”太后不待群臣有什么反应,继续往下说去,“才会至此有这样的大祸。李德立,皇帝的身子到底要不要紧,你说句实话!我不怪你,这是有心算无心的!”
李德立又连连磕头,“太后瞧见皇上已经用了十全大补汤,就知道这内里的究竟了。太后恕罪。”(未完待续。)
三十三、生死茫茫 一
“圣体素来康健,怎么会因为用错了药就如此呢!”恭亲王喝道,“定然是你们不尽心的缘故!”
“皇上之前原本就有肾水枯竭之象,如今加了这些东西,一是促发了天花,二是亏了本源,这本源已亏,别的,就难说的很了。”李德立回道。
众人神色各异,却都忍不住有惴惴不安的意思,皇帝还没有子嗣!这是最关键的事情,恭亲王不顾及其他,也只能是连声追问,“龙体到底如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殿中烛影晃动,李德立的脸上漆黑一片,“总是在这几日之间,微臣死罪!”
众人都伏在地上,恭亲王双腿一软,不禁瘫坐在地,惇亲王也跪倒在地,醇郡王已经是满脸泪痕,泣不成声了。
寒风吹进了养心殿,殿外隐隐传来了嫔妃们忍不住的低声哭泣,众人明白,大清朝亦如这大雪之夜,又到了危险的境地了。
如今的境地比十三年前还要差!十三年前只不过是肃顺弄权,隔绝中外,到底是帝系传承一统,绝无偏移之危境,可如今?哎,恭亲王怒气横生,“德龄此人现在何处?”
“已经抓起来了,”慈禧太后默然许久,才慢慢说道,“这事儿还没玩,如今且看皇帝,”她的手用力的抓住须弥座上的扶手,“看皇帝接下来如何。”
外头的哭声响了起来,太后木然说道,“军机处和御前大臣就不要出宫了,如今我怕他还有余党,恐有不测,我也传了武云迪和荣禄入宫宿卫,另传旨诸王大臣,漏液入宫伺疾。”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恭亲王应下,“既然如此。皇上万年的东西就要备下了,也是冲冲喜。”
“不用冲喜,”慈禧太后如今这时候怎么愿意听到这种消息?她只是想着若是能逃避过去就逃避过去罢了,“这些东西日后不用急。何须闹这样!”
文祥磕了头,“请太后下旨,大赦天下。”
“可,”慈禧太后点点头,“李德立。今日皇帝身子要不要紧?”
“今日还不要紧,”李德立磕头道,“微臣会想好法子!”
“那就好,”慈禧太后木然说道,“那你们退下吧,等到明日再说。”
“太后,恕奴才多嘴,”惇亲王忍不住就开口说话了,他伏在地上,大声的说道。“皇上如今身子不好,应该先为皇上立后!一是有备无患,二来也是冲喜!”
听到惇亲王的话,恭亲王大为激动,十三年来的往事,一齐兜上心来。这个“年号”怕会成为不祥之谶。当时觉得“同治”二字拟得极好,一则示天下以上下一心,君臣同治,再则有“同于顺治”,重开盛运之意。谁知同于顺治的,竟是天花!
果真同于顺治,还算是不幸之大幸,顺治皇帝至少还有裕亲王福全和圣祖两个儿子。当今皇帝万一崩逝,皇位谁属?
“好呀,好呀,如今你们就巴不得皇帝死吗?”慈禧太后的声音发冷又在发抖,似乎冷到了众臣的心里,“皇帝还没断气呢!”
“这事关大清祖宗基业的。奴才不敢不说,就算太后要赐奴才死罪,奴才也要冒死奏承!”惇亲王大声的说道,醇郡王拉拉他的袖子,“五哥你小声些,皇上还在里头,万一听到了,又是大刺激!”
惇亲王这才克制住了一些,“请皇太后圣裁!”
恭亲王等人也一起伏下,“请太后圣裁!”
“皇帝的身子还好的很!”慈禧太后倔强的说道,“轮不到说到这个地步,冲喜什么的,我从未见过有成效,自然也是不信,此事无需多言!本宫自有主张!你们跪安吧,不要惊扰了皇帝休息。”
皇太后语气坚决,绝不愿意听到这样的事情,恭亲王等人无法,只好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依次退了出去,惇亲王还准备说什么,却被景寿拉住,一同出了养心殿。
“五哥,这事儿也就是你敢说,”恭亲王抹了抹眼泪,对着惇亲王说道,“但是这事儿就暂时不提吧,此议决不可轻发,因为一则对皇帝而言,此是绝大的刺激,于病体不宜,再则是立何人为皇帝之后,大费考虑。要知道,下一辈儿里头没什么人合适!”
惇亲王正欲说什么,养心门外已经索索的布满了兵丁,“这是要做什么?”惇亲王有些生气,没有回答恭亲王的话儿,“防着我们造反吗!老六,你看看!”
“这也是寻常之事,”文祥宽解着惇亲王,“为了就是防范未然,王爷切勿生气。”
塞尚阿刚才看到了跪在地上流泪的皇后和珣嫔,只觉得心如刀割,听到敦亲王的话,十分不悦,“以臣议君,乃是大不敬!什么时候轮到臣子们议定这些事儿了?皇上还在养心殿里头呢,再不济,也有皇太后主持,咱们做臣子的只要安分守己当差就是,别的事儿,不用多说也不能多说!”
说完这句话他随即拂袖而去,惇亲王气的连连跳脚,被醇郡王拦住,一同去了军机处的值房。
慈禧太后依旧坐在养心殿的正殿上,一言不发,陈胜文从西暖阁出来,跪下磕头,“启禀太后,万岁爷睡着了。”
“用了药好些了吗?”慈禧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吃了药安稳了许多,只是身上的天花,似乎要爆了出来,”陈胜文带着哭腔,“只怕是不好。”
“太医们会处置的,你不许在皇帝跟前哭,他瞧见了更是心里难受,明白吗?”慈禧太后说道,陈胜文磕了个头,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复又进了西暖阁,唐五福进来磕头,“太后,安德海带着西洋的大夫进宫了。”
慈禧太后起身下了丹陛,准备走出养心殿,“叫他带进来看看,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知道西洋人的消炎药应该是不错的,起码能减少炎症。”她走出了养心殿,见到跪在檐下的一干嫔妃流泪哭泣,慈安和几位太妃站在边上亦是抹泪不已,“皇帝还没有宾天呢,这会子哭了?”(未完待续。)
三十三、生死茫茫 二
readx(); “如今就哭,日后还怕没有哭的时候吗?”皇太后的声音十分空洞,似乎没有了情绪,嫔妃们听到了这句话,脸色越发是惨然了起来,皇后靠在慧妃的身上,似乎又要晕厥了,大家都是满脸泪痕,只有瑛妃一个人十分镇静,一言不发,也不流泪,慈禧太后皱眉,低声喝道,“都闭嘴,不许惊扰了皇帝!”
慈安太后上前扶住了慈禧,“姐姐,皇帝的身子不是已经大好了,怎么今个又不好了呢?”
慈禧太后摇摇头,“暂时不说这个,你让他们都回去吧,这会子,谁都不能打扰皇帝。”
皇后直起身子,膝行到慈禧身前,拉住了慈禧的旗装,“皇额娘,儿臣实在不愿意在承乾宫里头等消息,就让儿臣服侍皇上吧,在养心殿,我多少也能放心些。”
慈禧太后摇摇头,“你的身子一直不好,万一皇帝的病气过给了你,那就不好了,你若是担心,就住在这后殿,只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去惊扰皇帝,明白吗?”
皇后含泪谢恩,站起来的时候又是一阵晕眩,随即软软倒地,几个嫔妃连忙扶住,养心殿钱乱成一团,太后微微叹气,“叫太医来给皇后瞧瞧,你们去照看她吧,”太后对着后宫嫔妃们说道,大家簇拥着皇后去了后殿,只留下来了咸丰皇帝的后宫们,如今的太后太妃太嫔们,丽贵妃十分心痛,她的双眼已经红肿如同胡桃一般,“今日恰逢腊月初一,我们几个去遍历各宫的佛堂拈香,求神佛们保佑咱们皇上。”
慈禧太后点点头,“你们去吧,就让婉贞守在这里,还有载澄,”慈禧太后眼中露出阴冷愤怒的目光,“我要先去料理了宫里头的反叛!他们在那里?”
慈禧太后慢慢的走出了养心殿。走下了汉白玉的台阶,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进了积雪和飞絮之中,唐五福要传轿辇,慈禧太后摇摇头。她的赤金头饰上片刻之间就落满了雪花,她就这样一步步的慢慢走出了养心门,慢慢的走过了林立肃穆的八旗护军营士兵,慢慢的走到了朱红色的宫墙之下,朱红色的宫墙在夜里。看上去分外阴沉血腥,就像是自己儿子吐出来的鲜血。寿康宫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就跟在后头,默默地低着头走着,一个侍卫首领疾步走了过来,打千行礼,“启禀太后,德龄和王庆琪已经押在了西三所。”
“王庆琪暂且不管,这事大约和他没关系,德龄如何处置了?我记得他身上是有功夫的。”太后说道。
“已经灌下麻药,”侍卫低头回禀道。“又加了锁铐,必然是无忧了。”
“这个贱人有没有抵抗?”
“没有。”
“去看看他吧,”慈禧太后淡然说道,“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龄盘腿坐在炕上,丝毫不会因为四肢上的镣铐而有所担心,室内点了好几盏油灯,把他脸上每一道皱纹照的清清楚楚的,德龄不复往日的阴沉,整个人松弛了下来,悠然神往。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外头响起了脚步声,门随即被咿呀打开,穿着赤红色的旗装的太后进了这处简陋的居室。她见到了德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侍卫和唐五福想退出去,“你们陪着罢,我和德龄之间,从未有什么消息是见不得人的。若是你们不在。我根本就不敢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奴才给太后娘娘行礼了,”德龄微微鞠躬,“只是身子不便,不能行礼。”
几个侍卫称是,站在了太后的身后,太后看着德龄,眼中都是恨意,“你的大礼,我实在是受不起,为了你的大礼,皇帝,已经在养心殿剩下一口气了。说吧,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皇上快宾天了,太后娘娘伤心吗?”德龄不回答慈禧的问题,悠然说道,“这是您唯一的儿子,也是先帝唯一的子嗣。”
。。。。
慈安太后即刻就带着各宫太嫔太妃一起给神佛进香,第一处是在宁寿宫后殿之东,景福门内的梵华楼和佛日楼;第二处是在慈宁宫,这里有好几处佛堂,两宫太后常来的顶礼的是,设在正殿前面,徽音左门东庑的那一所;此外还有三座,以雨华阁为主,在凝华门内,阁凡三层,上层供欢喜佛五尊、下层供西天番佛,这还是前明的遗迹,内有脑骨灯、人骨笛等等法器,在慈安太后看,近乎邪魔外道,平时绝迹不至,但这时候要百神呵护,为了祈求皇帝早占勿药,她心甘情愿地拈香磕头,念念有词地祷祝了许久。
云贵太妃跪在地上,丝毫不觉得那些番佛骨器在夜色之中分外可怖,丽贵太妃也壮着胆子靠在云贵太妃身边默默祷祝,“满天神佛请降下慈悲,使得龙体安康,病魔远离,信女愿意以身代之,任何死病加身都无所畏惧,只愿天子安康。”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丽贵太妃转过脸,看着自己身后的瑨贵人,瑨贵人五体投地,再三跪拜,“只愿天子安康。”丽贵太妃心里一动,“这个瑨贵人,对着皇帝倒是真心的。”
几个女人默默跪在雨花阁里,跪了许久,似乎身子都已经僵了,云贵妃觉得丽贵妃身子瑟瑟发抖,“太后娘娘,咱们回宫吧,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明日再去宝华殿进香。”
慈安太后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瑨贵人连忙扶住,几个人下了雨花阁,大雪依旧是漫天席地飞舞着,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太,太后!”
慈安太后心里一紧,“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帝那边?”
“不、不是,”那个太监跪在地上,“不是万岁爷,是皇后!”
“你和我没有仇,”慈禧太后说道,“皇帝和你也没有仇,我素来最看重的就是你,把宣礼处交给你,你的身份就如同前明的东西厂厂督,康慈太后把你托付给我,我也做到了,让你跟着我,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要置皇帝于死地!”(未完待续。)
三十三、生死茫茫 三
“有些事已经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了,今个说出来,免得自己也忘记,”德龄想了想,默然开口,“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自然是对奴才极好的,奴才十分感激。”
“所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对付皇帝?”慈禧太后厌恶的说道。
“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听说过天理教?”
“天理教?”慈禧喃喃自语,“娘娘难道不知道隆宗门上还留着的那个箭镞?”
慈禧刷的站了起来,“那你就是天理教的余孽了?”
嘉庆十八年九月十四日,林清派教徒二百人分两小队,暗藏武器,化装潜入北京。次日有九十余人在陈爽、陈文魁率领下,由信教的太监张太、刘得财等引导接应,分别从东、西华门攻入皇宫,守卫皇宫的“八旗劲旅”猝不及防,一败涂地。攻入皇宫后,为了寻找并杀死嘉庆帝,起义军化整为零,分成小队四处寻找皇帝,宫廷侍卫们大多死的死,逃的逃,仅有少部分在隆宗门外与义军激战,皇宫内一片混乱。部分义军甚至冲至养心门,当时只是皇子的道光皇帝绵宁大惊失色,疾呼侍卫,竟无人响应,无奈之下,只得拿出鸟枪抵御,击毙了两名义军士兵。这时,本来准备开赴承德避暑山庄保卫皇帝的火器营正在紫禁城内休整,被紧急调来镇压叛乱,天理教匪徒人少而且分散,又敌不过凌厉的火器,最终被火器营各个击破,全军覆没。这就是震惊一时的“癸酉之变”。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十年,想必你那时候还只是小孩子,又和天理教有什么关系?”
“我是天理王后天祖师天理教教主林清之子,”德龄慢慢说道,说出了一段陈年往事,“嘉庆十八年我不过才七岁,就已经被朝廷缉拿刺杀,母亲知道天下之大。无处可躲,于是冒着风险,花了重金,把我送进宫里头。”
“你母亲疯了。”慈禧太后说道,“为了你的父亲,把自己的儿子给阉了。”
“谁说不是呢,哎,”德龄叹了一口气。“她只告诉我,一定叫我报此血海深仇,为天理教出一口恶气,她和我说过的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儿啊,别怪娘心狠,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你好生呆在宫里头,寻找到机会。为你爹爹和天理教上下所有人报仇!’这是我最后听到过她的话,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我母亲,我才不过是七岁,就要入宫当太监了。”
“林清原不过一个市井无赖,江湖骗子,组建天理教本是为了敛钱,后竟然‘迷者自迷’,想做天子,终身遭寸磔。”
“我在宫里头。受尽了冷眼和欺负,原本我也是想着,若是没有母亲的叮嘱和父亲的凌迟处死,我就在宫里头终老就极好。不用顾忌血海深仇,可是,我父亲是被凌迟处死的!”德龄瞪大了眼睛,“我就在菜市口看了这一幕才入宫的!净身的太监下刀子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痛,我的痛觉已经在菜市口看着父亲被凌迟处死的时候。丢了。”
“母亲捂住我的嘴跑啊跑啊,终于把我送进了宫里,我昏睡了三天三夜,发高烧,等到我醒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我要送死了,准备送去火葬场,我醒了过来就一门心思想着,要复仇!”
“这就像是心中的火焰,熊熊不息,”德龄看着桌上的油灯,眼中倒映着灯光,“一直支持我到了现在。”
皇太后虽然心里十分悲哀愤怒,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忍不住哭笑不得,“你等了六十年,才等到要报嘉庆皇帝屠灭天理教的大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皇帝可是嘉庆皇帝的重孙了,冤有头债有主,这都过去六十年了!再不济你也只要找道光皇帝就完了!”
德龄微笑看着慈禧太后不发一言,慈禧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扑上了前,抓住了德龄的袖子,突然使出大力把他从坑上抓了起来,侍卫连忙上前架住德龄,已防止他暴起伤人,唐五福和梁如意一起拦住慈禧太后,柔声劝道:“娘娘小心自己的身子。”
慈禧太后抓住了德龄,红着眼盯着德龄的眼睛,“先帝,先帝驾崩,是不是,是不是你搞的鬼?”
“是我,又不是我,”德龄哈哈一笑,“是先帝自己作死,算起来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慈禧大叫一声,把德龄推倒在地,气的浑身发抖,状若疯癫,她从侍卫的腰间抽出了刀,指着德龄,“你说!你说!”
“先帝在热河寻花问柳,看上去自得其乐,可这心里一直都在痛苦不堪,如意你在御前,你是知道的,”德龄萎顿在地,悠然笑道,“外头在担忧洋人入侵,内里在烦心洪杨之乱,外朝有军机处肃顺大权独揽,内廷有您在兴风作浪,他如何能安心享乐?内里不能发泄,只能找这些乐子,我不过是给先帝献上助兴之药罢了,先帝自己定力不够,一定要享乐致死,谁也拦不住,”梁如意放下了慈禧太后的手臂,一扬手,“啪”的一下,上前就给德龄一个大嘴巴子,“先帝爷对你那么好!”梁如意怒喝尖叫,“你从小伺候他长大,他把你当做了亲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行如此悖逆之事!”
梁如意又要上前厮打,被侍卫们拦住了,慈禧太后被唐五福扶住,慢慢的坐下来,“好啊,原来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她的眼中慢慢滴下泪来,“真是死的不明不白。”
“先帝之死,第一个怪他自己,第二个怪太后您,第三个才怪到我,”德龄不动声色,“他自己个寻死,我只是推了一把罢了,说到底还是怪太后您,您这样的厉害,在后宫之中毫不嫉妒,把什么事儿都处置的妥妥当当,帮忙处置政事,又是十分精明,把外朝的肃顺也能压制住,不至于肃顺能一手遮天,太后,谁都会嫉妒你的,就算那个人是皇帝也不例外!”(未完待续。)
三十三、生死茫茫 四
“你还诞下了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儿子,日后继承皇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这样的女人,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人物,和女范女戒里头的人物一模一样,先帝只不过是中人之姿,和你匹配,心里自然有自惭形秽的意思。☆→☆→,”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德龄低低的声音在想起,“后来更是了不得了,留守京中,安抚臣民,号令文武,又亲自赴八里桥督师助威,之后还大胜洋人,几十年来对洋人之首胜!先帝爷原本也是大喜,后来却是阴着脸,情绪低落,只是喝酒作乐,不许任何人说起京中之事,也从来不提回京的事情。有这样的妻子,有这样的母亲,谁都会心里不痛快的,您说是不是?”
“先帝爷大约是怪过我的,”慈禧太后说道,“但最后还是把同道堂之章赐给了我。”
“先帝当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当皇帝,天家无有温情,他就是对着太后您还有感情所以没有把你拿下,不然你以为,肃顺就在眼前,你为何没有出事?”
“我还是出事了,你不要告诉我,圆明园那一箭也是你安排的。”
德龄笑而不语,自顾自的说下了去了,“皇帝也是和先帝一副模样,忌惮着太后您,却又不得不依靠着您,他们又没有那个决心和胆量,想要你安安静静的在后宫之中,这样的帝王,根本就是不合格,怎么能担当重任?我还是替皇太后除掉罢了。您也不用这样伤心,任何一个女子都有嫉妒之心,我却从未在太后您这里看到过,所以您对着先帝也不会有多少情谊,何须伤心?若不是先帝在盛年驾崩,幼帝登基。您怎么能独占朝纲,垂帘听政十三年之久?是我吹了东风,给了您这个机会,您应该感激我才是,接下来又是好时候,太后您又可以垂帘听政了。只是,”德龄恶毒的笑了起来,“这会皇帝没有皇子即位了。”
“你当年要我许诺,答应你一件事,是什么事?就是你现在做的事?”
“是啊。”德龄哈哈大笑,“我父亲临死之前告诉我,清朝尚水德,主支若是断流,旁支入继。就于国运有妨碍,我要这个该死的大清朝帝脉断绝,改朝换代!就算天理教已经覆灭,但是大清朝也会步天理教的后尘,为我,一介阉人陪葬!”
慈禧太后站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外头响起了安德海的声音。“主子,承乾宫有消息来。”慈禧太后走了出去。“什么?”慈禧太后惊呼,“可是真的?”
安德海说了几句话,低低的,室内的人听不清楚,慈禧太后走了进来,“德龄。你从来都没有懂过我,亏你还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从来最喜欢说实话的人,皇帝要亲政,”皇太后一指养心殿方向。“我二话不说,即刻撤帘,你爱惜你的父母亲,我怎么会不疼自己的儿子!你不懂我,你若是懂我,你就知道,我虽然对男女之情不甚在意,但是亲情是我最在乎的东西!我愿意为了皇帝做任何事情,也愿意为了皇帝只躲在寿康宫礼佛!你只要和我说清楚,就算重建天理教,我也绝不会含糊,就算你去捣了东西陵我就当做看不见,你是见到白莲教兴起的,又赦免了石达开等人,这些可都是大清朝的死敌!就算加上你一个天理教,又怎么样了?又能怎么样!你在宫里头多年,又管理宣礼处,早就应该知道,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根本就不能成事,你父亲林清也不过是一个混混而已,一个混混害死了这么多人,你把这个不成样子的祸害学了起来,害死了先帝,如今又把皇帝害成这样,你该死,我只是问一句,你为什么不逃?我知道你的本事。”
德龄低着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深受皇恩,虽然犯下大错,却不欲逃走,”他仰起脸来,一阵轻松的样子,眼角却是流出了泪,“忠孝两难全,我怎么会不知道先帝和皇帝对我如何,只是我已经发了誓,一定要报仇雪恨。我也老了,不愿意再坚持那样的执念,速速下手,了结此事,我也可以摆脱这一切,愿受太后处置。”
“那一箭是不是你搞的鬼?”太后追问。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或许是肃顺,或许是别人,”德龄洒脱的笑道,“不过想着有人对着皇太后不利,皇太后不能太过舒坦如意,将来的日子有的争斗,想必皇太后也是喜欢的。”
“你还离间了我和恭亲王,”慈禧太后厌恶的说道,“你伺候过康慈太后,又跟着恭亲王亲密无比,我不敢相信他了。”
“那又怎么了?内外朝同心,到底不是好事,有心人难以上下手,”德龄笑道,“就算没有我的事,您也绝不会放心恭亲王吧?换句话说,您只会最在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不然您为什么要兴办新军,不让恭亲王染指呢。”
“是的,我是最在乎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慈禧太后慢慢的走进了德龄,居高临下的看着德龄,“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不在乎先帝的宠爱,只愿意窝在养心殿批折子,不想和后宫女子争斗,而结交外臣,不愿意每天听戏玩乐,要垂帘听政处置政事吗?”
“无非是吕后武曌。”
“错,”慈禧太后示意太监和侍卫们退后,蹲下了身子,“我从来不愿意只做一个后宫女子,我到这个世界来,从来不是为了争宠,我告诉你,反正你马上要死了,我的灵魂是一个男人,不是女人。”
“一个知道了后世几百年事情的男人,”慈禧太后盯住了德龄,“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改变国家和人的命运!”
德龄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那敢问太后,先帝之死,和皇上之死,也是你改变命运的结果吗?”
慈禧太后淡然说道,“有些事儿,我大约是真的不能改变,但是有些改变已经在发生,你说帝系断绝了?”
“皇帝快驾崩了,难道不是吗?”德龄笑道,“肾水枯竭,太后应该知道这一点。”
“没有断绝,”慈禧太后站了起来,“你既然和我说的明白,我也让你死得瞑目,刚才承乾宫来报,皇后晕倒了,太监一诊断,发现皇后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为了预防起见,也是做好准备,让所有嫔妃都请了脉,发现又一个惊喜,瑛妃也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帝系还稳稳当当的,这就是我安排嫔妃们伺候皇帝的目的,”慈禧太后怜悯的看着德龄,“让你失望了,就算皇帝驾崩,我这个要权的女人,依然可以垂帘听政,就算变成太皇太后又有什么关系?依旧可以垂帘,而且没有了你,想必这帝系必然是十分稳固,稳如磐石,”慈禧太后转过身,带着梁如意和唐五福走了出去,不再看一眼德龄,“你是个可怜人,我也是可怜人,只是你害了我,我自然容不下你。送他上路,给他一个全尸,就不用凌迟处死了,免得到了地下,先帝认不出这个伺候过他,又害了他的人。”
德龄微微一愣,复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我这一生,都是干了什么事儿!想做的事儿到死还没做成!”
慈禧太后听到了笑声,站住了脚步,“我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终于让我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从此不会再有寻常人的感情了。”(未完待续。)u
三十四、又见泉台 一
皇太后出了西三所,已经是子夜时分,雪已经停了,夜空之中露出了满天星星,太后吐着冷气,借着明亮的灯笼看着天上的星星,唐五福献上了大氅,悄悄的说道,“轿辇已经备下了,娘娘,咱们回宫安置吧。△¢,”
“不回宫,”慈禧太后摇摇头,寒冷的夜里刺激了她的头脑,原本浑浑噩噩的思绪变得清晰了起来,“我想去陪陪皇帝,就在养心殿东暖阁里头休息吧。”
太后上了轿辇,摇摇晃晃的在轿辇上发呆,到了养心门前,两个全副铠甲的武将跪拜在地,“末将参见太后!”
是武云迪和荣禄,太后下了轿辇,“兵都带来了?”
“已经听太后的吩咐,三千人马已经入宫!”武云迪大声说道,“请太后下旨!”
“你带人去把宣礼处的太监尽数控制起来,不许一个人逃脱,”太后说道,“另外安排士兵严守各关防,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十人以上进入紫禁城。”
“嗻!”
武云迪转身离去,太后看了看荣禄,“你跟我进来。”
太后进了东暖阁,就坐在东次间的炕上,用手托着头,唐五福拿了茶上来,“你下去吧。”
太后就呆呆看着炕桌上的银烛台,上面的红烛闪烁着,照耀皇太后的脸阴沉不定,荣禄忧伤得望着慈禧太后的侧脸,“太后,请节哀。”
“节哀做什么,人性本来就是要宣泄,”慈禧太后悠悠说道,“什么事情都憋着,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就让我伤心一会吧。”
荣禄说了声“是”。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慈禧太后拿着盖碗准备喝茶,被盖碗里的热气一扑面,眼中的泪又是刷刷流下来,荣禄上前两步。“太后,”随即醒悟自己的身份,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要太过伤心,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
慈禧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叫你进来,一是为了拱卫禁内,二来也是问问你的意思,皇帝怕是不行了。接下来这帝位,要怎么办。”
“太后的意思是什么?奴才都听太后的。”
“我的心里乱的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听听你的意思。”太后盘膝靠在窗边,默然说道。
“皇上还没有皇子,只能是过继了,”荣禄说道,“只是这下一辈里头。没有合适的。”
“皇帝有子嗣,”太后说道。“皇后有孕三个月。”
。。。。。
恭亲王就歇在了军机处自己的值房里头,这一夜,谁都是睡不着,还是沈桂芬自觉年轻些,劝着几位老臣去歇息了,只剩下恭亲王和沈桂芬两个对坐。恭亲王也是睡不着,喝了一口极浓的茶,“这里头没有别人,小山,你是有主意的。皇帝的样子你也是瞧见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总要给皇帝立后吧?”
“是这个理,我们倒是可以预备起来,只是皇太后还不愿意提,”沈桂芬说道,“王爷,您看这事儿,要不要先让皇太后拿主意?”
“皇太后是伤心,谁叫她……哎,不说这个了,”恭亲王长叹一声,“咱们呢说自己个的,横竖没有外人,咱们自己商量着。”
“若是要立,当然是立宣宗的曾孙。宣宗一支,“溥”字辈的只有两个人。”
“你是说贝勒载治?”
“是,宣宗的长孙,贝勒载治有两个儿子,依家法只能将他的第二子,出世才八个月的溥侃,嗣继皇帝为子。”
“但是载治却又不是宣宗的嫡亲长孙。”恭亲王皱眉,这里头的说法实在是太大了,宣宗的长子叫奕纬,死于道光十一年,得年二十四岁。他原封贝勒,谥隐志,文宗即位后,追赠他的这位大哥为郡王。隐志郡王没有儿子,宣宗不知怎么挑中了乾隆皇三子永璋的曾孙载治,嗣继奕纬为子。而载治又不是永璋的曾孙,永璋无子,以成亲王永瑆第二子绵懿为子,绵懿生奕纪,奕纪生载治,也就说,载治其实是名义上的宣宗后裔,但是其实是仁宗后裔都算不上,因此,如果以溥侃立为皇帝之后,则一旦“出大事”,皇位将转入成亲王一支。鉴于明朝兴献王世子入承大统为嘉靖皇帝,结果连孝宗都被改称为“皇伯父”的故事,则以乾隆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之后嗣位,将来“追尊所生”,连仁宗的血祀,亦成疑问。因而可以想象得到,慈禧太后和仁宗一支的子孙,如惠郡王奕祥等人,一定不会赞成。
自己当然也是不愿意的,“不成,不成。”
“可溥字辈没有别人了。”沈桂芬说道,“除此之外,倒是也有一个人合适。”
“谁?”
“王爷府上的大阿哥,载澄……”
“什么话!”恭亲王心里扑通直跳,打断了沈桂芬的话,“他和皇帝是同辈的弟弟!怎么过继!”
“是载澄郡王的福晋,她肚子里不是怀了一个?若是诞生下来一位小阿哥,就是最好的人选了。”沈桂芬悄悄的说道,“这可是最好的人选。这是最正宗的天潢贵胄,载治的孩子,自然是比不上的。”
“还在肚子里,怎么知道是男是女?”恭亲王摆摆手,“这事儿不急。”
“可皇帝是等不得了,哎,”沈桂芬还欲说什么,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王爷。”
恭亲王仰着脸,“什么事儿?”
“丰台大营把兵开进来了,现在正在接管宫禁,军机处外头也围了好些士兵。”
“这?哎,也是应有之义,不要多管了。”恭亲王叹道,“德龄搞的鬼,皇太后必然也把我怀疑上了,这会子什么小动作都不能弄了,等着养心殿的消息吧。”
皇太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觉得一直做着噩梦,朦胧之间听到了唐五福在喊着自己,她猛地惊醒,片刻之间明白了自己睡在什么,“怎么了?皇帝身子怎么样了?”
“皇上醒了,喊着娘娘呢。”
太后刷地掀开被子,宫女们给她披了一件衣服,唐五福眼尖,见到太后睡的那个豆青色织金枕头上面有大朵的水渍,太后大约是睡梦中一直流泪。(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