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英国大使(三)
恭亲王应下,皇帝听着颇为有趣,这些事儿可比那些令人头疼的八股文有意思多了,他对总理衙门的事儿也有了一个难以说明的认识,“还有一件事,”慈禧太后似笑非笑,“昨个有人上了折子,说是这么每年花这么多银元出去买外国的火枪军舰,只是为了花钱买平安,类似两宋城下之盟,这话的意思可真够可以的啊,不就说咱们是割地求和的卖国贼了吗?!”
同治皇帝一脸尴尬,不由自主得摸了摸鼻子,这些话,除了自己的那些师傅,是没人敢这样做的,有人就算敢这么样做,他的位置也不到,“军机处的大臣在这里,皇帝也在这里,有些事儿我明说无妨,如今看来,洋人的技术确实厉害,咱们不能抵挡,就像旧年那样,只要堵住金陵,又围住大沽口,这漕运还运的出来?咱们不得都要饿死?如今之计,不可和英法等国轻开战端,那些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书生们,于国何用?乱开战端,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还是咱们!我在这里说句大实话,若是能像北宋一般,每年百万岁币送出去,能换的平安,也是大幸!再者,咱们可不是白送的,那些西洋军械,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可也别一个劲都靠着洋人,忘了自己的身份,”慈禧太后继续说道,略显严厉的声音在勤政殿里回响,“若是以为一味的给洋人钱,和洋人做生意,咱们就不会再和洋人打仗了,这样的清秋大梦,我劝各位臣工趁早醒醒,要知道如今的鸦片还源源不断得涌进国内,他们若是想着能和咱们正经做生意,还能这样?”
“只要咱们还是如今这样弱,咱们永远逃不了被打的局面!若是以为这样花钱能买到平安,那就是大错特错!”恭亲王领着军机处的大臣连忙应下。
慈禧太后泠泠说道,“有些人说了,”太后直视帘子后的李鸿藻,“说是什么,只需自修仁义,外夷自然被感化,何须学习洋人,忘了自己的根本,这样的话,第一次我听过就当做笑话,若是下次还有,我立刻拜他为兵马大都督,使节出国,给那些洋人君主念上几段仁义,不到天下大同就不必回国了!”
李鸿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洋务之事,已成国策,军机处把这句话明发天下!仁义自然不能忘,洋务也需积极进取,如今朝廷里头没钱的很,若是谁能弄出钱来,我立刻升他的官,好了,这事儿不再提了,英国人要是继续抗议,让人抗议去,我横竖是不管了,议政王,云南兵备道那里,你多提点着些,凡是云南流出去的东西,不要有什么标记,不落下口舌,才是最好。”
“是。”
“春闱的事儿,继续交给贾阁老办,”慈禧太后说道,“策论的题目且不忙,等到开考那一日,我亲自来拟。”慈禧太后看了看帘子外头的同治皇帝,“罢了,就叫皇上拟吧。”
同治皇帝来了精神,目光炯炯,若是自己出题,这可真的是天子门生了,皇帝想着出什么题目才好,太后又继续说道,“穆扬阿已经进京述职了,崇厚已经到了天津拜了印,穆扬阿放在那里,你们几个说说看。”
三品以上的大员,就不是吏部尚书能置喙的了,明朝是廷议,清朝是皇帝乾纲独断,尤以高宗皇帝最为大权独揽,到了同治朝,同治同治,自然是君臣同治,一应大员升迁都由军机处拟了备选人员出来,然后再由皇太后垂问过军机处意见后再择一任之,或是选出几个职位来,让大家伙挑,故此也难怪恭亲王府前车水马龙日夜访客不停,若是不入军机处的名单,怎么可能会被太后选中?
有清一代,相权之胜,要属本朝。不过太后也不以为甚意,恭亲王听到太后说起,“穆扬阿原本就是从二品的本官,又有正二品的工部尚书衔,入京之后自然也不能低了二品的位置,再者穆扬阿在天津办的井井有条,天津原本不过是一府之地,如今商贸兴旺,也应该嘉奖勉励为是。”
“那就是要升官咯?”
“军机处大家商议了一下,穆扬阿该升大学士,进内阁。”
太后微微沉吟,“这样虽然进了阁,毕竟是虚衔,没有实际差遣?”
“眼下六部满汉尚书都是满员,实在是没有空出来,若是迁为侍郎,似乎又是谪贬,不能彰显国朝优待功臣之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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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以退为进(上)
官员虽然可升可降,可若是大功不赏,反而要左迁,那便是要寒了人心,所以六部侍郎自然是进不去了,另外入直军机处,慈禧太后自然是想都没想过,军机处就是如今的政事院,入此者必然为政坛翘楚,或者元老大亨,穆扬阿不过是任了一任的巡抚之职,六部尚书、总督均未担任过,入职军机,委实是太过夸张了。太后沉吟了一番,“穆扬阿在宁波府、天津任上都是专营财务,他在这一块的才干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若是入京,自然是要去户部的。”
一言既出,四处皆暗暗心惊,这满汉户部尚书都已满员,旗人出仕通道无比通畅自然不能去占汉人的位置,所以皇太后的话就直直的射中了宝鋆,这个军机大臣兼户部满尚书的宝配蘅,宝鋆的额角冷汗慢慢沁出,他自己却不敢多说什么,“宝鋆管着户部,井井有条,军机处还有这么多的差事,也是料理的分毫不差,这我是瞧见的,自然也要嘉赏的,我瞧着他实在是辛苦的紧,如今有了内行的人回来,宝鋆可以卸下重担,好好歇息一番了。”
宝鋆不敢说话,自然,他不愿意卸下这个六部之中最有油水的部职,可他也不敢说谢太后恩典,若是如此一说,那户部尚书的位置可就实打实的没有了。
没想到太后舍了天津巡抚的位置,居然是为穆扬阿选中了户部尚书!
这位置在道理上讲,说的过去,的确是为穆扬阿专门设置的升迁职位,可是,如此以来,宝鋆不是无故失去了户部尚书,这时候自然要有人说话,文祥抬起头来,对着珠帘后的皇太后和珠帘前的皇帝说道,“此事不可,太后,穆扬阿虽然是有功,可毕竟是在一省之地当差,且不说他资历如何,奴才只是怕他的能力不够,户部一事,千头万绪,非熟稔部事,心细如发之人才可担任,奴才怕是穆扬阿上不了手。”
“这话却是多虑了,”慈禧太后说道,“穆扬阿之才,大家均是有目共睹,昔日在宁波府,一力支撑东南半壁洋枪供给,茶瓷出口这些钱换来,这才打赢了发逆,平定了江南,当年还是肃顺在主政户部,他虽然没有克扣军饷,却也不能多给,若不是当年这么快的把火枪炮买进来,到了猴年马月都赢不了发逆。”
太后说话素来喜欢举证,“自穆扬阿到天津之后,天津堪比上海,赋税收了多少,工厂开了多少,老百姓的日子好了多少,在座的各位自然是知道的,不需要我多讲,大家伙觉得他要从天津那里挪出来,我自然是同意的,督抚久在一处,自然是弊病颇多,能时不时的换上一换,大家有了盼头自然是干劲更足,他到了京中,自然要给他一个好的。文山所说之事不足为虑,户部不是还有罗醇衍在吗,他自然也干得好。”
太后就连罗醇衍干的好的话都说出来了,实在是……众人按按腹诽,罗醇衍不过了为了安排清流的人监督户部而让他担任户部尚书的,素来就在户部说不上什么话,只是一味着鸡蛋里挑骨头,若是指望他料理户部,那洋务这里要钱的事儿,那是一件都别想了。若是让罗醇衍当家,还不如让穆扬阿,这两个都是坏消息,恭党自然要一力阻止,文祥说完,恭亲王说话了,只见恭亲王站在军机大臣的前头,不卑不亢得抬起头来,坚定说道,“穆扬阿自然是有才干的,只是宝鋆未有大错,便是免去户部尚书之职,似乎有所不妥,中外也会侧目议论纷纷,还请母后皇太后明鉴。”
“议政王你说的极是,有功必赏,有错必罚,这是为臣之道,宝鋆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在户部的差事,自然是办的极好的,军机处拟旨,明发嘉奖宝鋆,其子加封云骑卫,以正视听!”
“是。”恭亲王应下,宝鋆又连忙磕头,谢恩不已,不过这户部尚书的事儿还没定下,太后也没有松口,说让宝鋆继续当下去,只有一个嘉奖,似乎不妥当,文祥又问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日后再议吧,”慈禧太后颇具威严的声音想起,“这事儿,我还要再斟酌一番,如今军机处的差事日趋繁忙,而且让与洋人的贸易日益频繁,户部的事儿也越来越繁重,户部是钱袋子,咱们的开销都要在户部拿出来,户部的位置实在需要咱们仔细定夺,今日已经说了这么多事儿,这事儿,日后再议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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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以退为进(中)
等到众人退下,皇帝站了起来,绕过帘子,不好意思得对着闭目养神的慈禧太后说道,“皇额娘,这事儿,实在是……”
“这有什么打紧的,”太后睁开眼睛,招了招手,皇帝温顺得坐在了皇太后边上,“你能尊敬师傅,又知道师傅们该要如何对待,额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者,你也年纪大了,读了史书,”太后的声音变得轻了,只有皇帝听得见,“也知道王莽周公的,咱们呀,要做明君,自然不能想着让忠臣鸟尽弓藏,可自然也不能不防着,免得什么时候身死国灭也不知晓,你的师傅们学问是精通的,这点自然毫无疑问,可如今办理洋务却是不行,你说,皇额娘为什么要把李鸿藻放在军机处,又不把你那些师傅们全部贬官,而是让他们继续在朝廷里?”
皇太后从未像这样说的明白,皇帝也不笨,但是毕竟年幼听得似懂非懂,但却有醍醐灌顶之感,“皇额娘的意思是总要有人看着六叔做事,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皇帝,你能想到这点,就是不易了。”太后爱怜地抚摸着皇帝的身子,“若是无人看着,政事易歪,人心易变,你们那些师傅办洋务的事儿不行,挑刺是一流的,我留着他们,也是为了表示他们有所用处,为君之道,总是要拉一帮,打一棒,不让东风压倒西风而已。”
皇帝扶起皇太后,两个人走出珠帘,坐在了炕上,唐五福奉上了糕点,“你也长大了,”太后见到皇帝英姿勃勃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唏嘘,“这千金的重担总是要放在你肩上的,凡事三思而行,做事用人不偏不倚,自然能超宗胜祖,成为一代明君,和皇额娘说说,过了年就亲政如何?”
殿内鸦雀无声,唐五福拿起托盘,悄无声息踮着脚往后退去,只有德龄抬起白眉,悄悄得打量皇帝的脸色,皇帝未曾想太后突然谈及此事,脸上微微一怔,“皇额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情了。”
“那一日你额娘说了一句,我瞧着你也十四了,康熙爷这个时候也亲政了,是应该大婚然后亲政,所以来问问你的意思,若是看中了那个八旗家的小姐,自己和皇额娘说,总是要让你满意才是,”太后笑道,“大婚了再亲政,这就没什么不妥的了。”
皇帝怔怔出神,眼神飘到远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太后也不催促,只是含笑喝着茶,过了一会,皇帝才回过神,“皇额娘,儿子还小,这些年学的功课还不够,总是还要皇额娘多提点几年才是。”
“哦?”太后挑眉,“皇帝你是这样想的?”
皇帝似乎下了主意,点点头,“儿子心里是这样想的,还请皇额娘多累些日子,大婚的事儿么,也还不急。”
“这话的意思是还没瞧中满意的姑娘?”慈禧似乎明白了什么,调笑道,“那等到皇帝看中了谁家的闺女,再和皇额娘说,总是要你自己个喜欢的。”
“皇额娘,”皇帝跺脚嗔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红通一片,连忙跪安退了出去,皇太后哑然失笑,“这孩子,还害羞呢?想我当年你这个时候,已经入宫选作先帝的贵人了,”太后摇摇头,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小安子还没回来?”
“回娘娘的话,是还没回来,”唐五福说道,“要不要叫进来?”
“罢了,他难得出园子,就让他多散散心吧,这些日子他怕是伤心坏了,”慈禧太后心下一片凄凉,“别去叫他了,德龄,武府现在如何了?”
“帆儿福晋再过三日就要出殡了,武将军这几日不吃不睡就在府中守灵,两位小姐阿哥已经被贞定夫人带到承恩公府暂时抚养了。”
“那县君呢?”
“帆儿福晋去了第二日,县君就已经回府了。”
哎,帆儿可谓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样交代给冯婉贞,叫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赖在别人府里履行主母的责任?“太后也无需多担心了,”德龄继续说道,“醇王福晋和桂祥侍读的福晋已经去武府主持祭奠的事宜了。”
“他们两个姑嫂两个,去自然是极好的,我就不用担心了。”太后点头,“刚才皇帝的话听见了没?”
“听见了。”唐五福和德龄低头说道,“听到了就别出去乱讲话,我倒是要瞧瞧,这些跳梁小丑,”太后眯着眼睛说道,“到底是谁垂涎着要这个从龙之功!”(未完待续)
七 以退为进(三)
“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永定门和正阳门之间的这块空地,素来是四九城最热闹的地方,这天桥最有名的自然又是有八怪之称,这八怪分别是穷不(相声的鼻祖)、醋溺膏(口技)、韩麻子(单口相声艺人)、盆秃子(秃头艺人,表演民间小唱,用筷子敲瓦盆伴奏虽然简陋,却抑扬顿挫颇为悦耳。)、田瘸子(早年因为练武落下残疾,在天桥表演杠上二指禅等硬功。)、丑孙子(相声艺人依扮怪样闻名。)、鼻嗡子(表演小曲的艺人,鼻子里插进两根竹管就能吹出曲调,腰间挂一个洋铁壶敲打出节奏,因此也被称作“敲马口铁壶的”)、常傻子(表演硬气功的艺人,招牌是掌劈鹅卵石,兼卖大力丸)。说不尽的风流人物,道不完的儿女情长,都在这里头,鼓乐喧天,人人都是兴高采烈得簇拥着围着,有钱的人在挥洒铜板,没钱的人鼓掌在捧个人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样杂耍和百样吃食都有,只有一个穿着红衣太监服饰的人神魂颠倒得在人群之中毫无目的走来走去,边上的人瞧见他的服饰,不敢怠慢,纷纷给他让出道路来,几个在天桥混日子的三只手,见到他的服制,也不敢行窃,只是看着他腰间的钱袋眼红不已。
安德海走过了天桥,走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门,颓废得蹲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得看着地上,过了一会,一双穿着道鞋的脚出现在了安德海的眼前,“无量寿佛!”一声道号响起,“这位小友,怎么如此闷闷不乐啊?”
安德海抬起眼睛,阳光背影下的样子看的不甚清楚,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是你!”
“贫道知晓小友心里伤心之事,随我来,自然能宽你心怀。”那个道士拂尘轻扫,一副得道全真的模样,自然是永通桥战之后安德海一行人在官道上遇到的那个道士,只见他身后依旧跟着那个清秀的童子,几年不见,那童子也长高了不少,见到安德海的眼神,做了个鬼脸。那道士转过身,也不看安德海是否跟上,嘴里念念有词,“死亦生,生亦死,死后能归幽冥海,复又生在元天外!”
安德海似乎被勾住了魂魄,跌跌撞撞得跟在了那两人身后,三人转了几个巷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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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宫的路上,宝鋆一直未曾说话,直到了恭亲王的府上,几个人团团坐定,宝鋆这才郑重其事得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得朝着文祥行了一个作揖礼,“中堂大人,今日之恩,不知道如何报答,小弟铭感五内!只图日后能效犬马之劳!”
宝鋆和恭亲王不是一般的关系,却和文祥不太对付,今日勤政殿一幕,才知道文祥为自己确实是用力颇多,这才感激的说了这么一番话,文祥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扶住宝鋆,拉了起来,“配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虽然是说了话,可怕就是太后已经铁了心,准备让你从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下来。我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
宝鋆看着恭亲王,恭亲王对着默不作声的曹毓瑛说道,“琢如,你以为如何?”
曹毓瑛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日日咳嗽,在御前不敢讲话,也是怕咳嗽御前失仪,听到恭亲王的话,曹毓瑛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太后若是心里不爽快,自然也是寻常的,直隶总督委了官文,这官文皇太后素来是不喜欢的,只不过是他在发逆之乱主持湖广功劳甚大,又是八旗里能干的人,这才勉强点头下来,太后让了总督和巡抚两个位置出来,若是要户部尚书的位置,王爷也不好多说什么。”
宝鋆期待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曹毓瑛见到如此场景,又连忙劝慰,“且不说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你这个大司徒出身的中堂大人,自然也是分管户部的,那时候就算穆扬阿再会跳,也跳不出你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曹毓瑛一席话逗乐了宝鋆,室内烦闷之色削减不少,宝鋆摇摇头,“我算什么如来佛,要说如来佛自然也是咱们王爷,我大不了是那个阿难,到时候为难为难孙悟空罢了。”
“这事儿,太后说要再看看,我也不会轻易让出来,”恭亲王说道,“这户部尚书多重要,在前朝大家就瞧见了,一个肃顺就卡住了大家的脖子,太后这样轻易想要户部尚书,也是难!”(未完待续)
七 以退为进(四)
恭亲王难得说的如此果断决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宝鋆眉毛一跳,喜色几乎溢出眼眶,曹毓瑛微微一惊,随即默不作声,文祥担忧的瞧着恭亲王,恭亲王继续说道,“如今到处都要用钱,这钱袋子若是在别人手上,我实在是不放心,太后若是要安置穆扬阿,别的部尚书让出一个给他便是,只是户部不行,实在不行,”恭亲王继续说道,“就让他入值军机又能如何?”
入直军机若是不分管部务,怕也是说话不响亮,就似如今的李鸿藻,若是李鸿藻和科道那些清流关系不密切,能在外头领起许多弹劾风暴,只怕是在军机处,连地下那些小章京的权柄都有所不如,贾帧也是管着春闱的事儿,死死的卡住进士的脖子,这才能在军机处有立足之地。
一个穆扬阿若是不管部务,能在里头做什么事儿?恭亲王似乎很有信心能在军机处架空穆扬阿,但是他似乎忘记了,贾帧、李鸿藻都在军机处,都不是他的人,而且都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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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心夔应诏进圆明园,听到太后对他复述在御前的话语,不由得微微担忧:“大司徒才是六部之中的翘楚,世人称之为地官,地位只在天官之后,微臣怕议政王不肯轻易松口。”
“不肯轻易松口,那也只好罢了,”慈禧太后毫不在意,这会子正在杏花春馆闲逛,取唐朝诗人杜牧的诗歌《清明》中的意境建造,表达的是一种淳朴的田园情趣。整个景群的建筑布局具随意性,矮屋疏篱,纸窗木榻。馆前的菜圃里根据不同的季节,种植有各类瓜果、蔬菜类,有着浓郁的田园风味。北国春风几度吹,吹的甚晚,这会子的杏花开的正好,放眼望去淡红色粉红色连绵一片,太后架着安茜的手,身前两个拎着香炉的太监领着,身后也跟着几个太监宫女,除此之外,只有一个高心夔外臣跟着,慈禧太后淡然说道,“你说的极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议政王在意的很,但却又是不太在意,毕竟吏部尚书的位置,在文祥手里。”
“可吏部汉尚书是娘娘的人,这天官的权柄可就分了一半了。”
“什么叫我的人,”慈禧太后笑道,“朱凤标不过是感激我当年救了柏葰一命,才稍微靠着我一点,他号称不党,确实是名副其实,起码做事起来不偏不倚,对着部务也是遵循军机处的意思居多,这样的人,算不得是我的人,我的人,在朝里,不多,你高心夔算是一个。”慈禧太后满意得看着高心夔,这会子太监来报,说是穆扬阿递牌子求见,“看,这又来了一个,叫起,伯足,你陪着本宫一起见。”
“是。”
太后复又进春雨轩,这是大殿前后五间抱厦的轩,进去就有两幅诗句镌刻在柱上:“最爱花光传艺苑,每乘月令验农经。”乃是乾隆皇帝御笔,太后坐下,不多会,穆扬阿就到了,方进内殿,穆扬阿就大礼跪拜,慈禧点点头,“这不是勤政殿,承恩公无需如此大礼,轮到慈安妹妹那里,咱们也不是外人,起来吧。”
“太后恩典,”穆扬阿站了起来,衷心感激哽咽说道:“奴才在外头也听说了,太后的恩典,奴才无以报答,只能是勤于差事,努力为母后皇太后分忧一二罢了。”
“这话也不用如此,”太后恶寒,这演技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厉害到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唐五福以为太后有些冷,连忙递了一盏热茶来,太后摆摆手,指了指穆扬阿,“赐座,赐茶。”
高心夔只是站在丹陛之下,穆扬阿显然是知道了前日在勤政殿的事情,知道太后为其争取户部尚书的位置,说实话,这是六部之中第二最靠近军机处的位置,说是不想,是假话,可穆扬阿也是明白的很,自己这样的人物,没有军机处的首肯,就算太后一意孤行,怕也是难以成事,何不显得自己忠心为主,“娘娘的恩典奴才已经生受了,奴才原本是一个道台的命,承蒙太后青眼,这才一步步到了如今的位置,能在京中时常仰见天颜,奴才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别的,奴才实在是不敢妄想。”
“呵呵,你倒是谦虚,在天津的差事当的怎么样,谁都瞧见的,你也无需过份谦抑,该是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以你北洋大臣、天津巡抚、工部尚书的位置,入京来,如何当不得一个尚书,你且放心吧。”(未完待续)
七 以退为进(五)
得了皇太后的允诺,穆扬阿感激的很,又连忙伏倒跪拜,太后笑他多礼,“见过慈安妹妹了没?”
“先公后私,奴才不敢忘怀。”
“那你先跪安吧,难得进园子,叫慈安妹妹带着你转转,用了饭再出去,我就不来陪了,免得你拘谨。”穆扬阿退下,慈禧太后站了起来,对着高心夔说道,“你觉着尚书这个位置难?”
“是,天津巡抚的位置已经让了出来,新任的直隶总督又是官文,娘娘素来是不喜欢官文的,按理,这尚书的位置也可以给穆扬阿,不过户部的位置实在是紧要了些,若不是拿出去多点东西,怕是军机处不肯。”
“不肯就不肯,”慈禧太后走了出去,“也没什么相干。”一行人又逛起了杏花春馆,高心夔又说起一件事:“昔日有一位故友,来了京师之中,微臣想着,请太后的旨意,去见上一见。”
“你的故友,你自去见成了,怎么还要请旨,”太后笑道,突然又问:“见的这个故人还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当年一同在肃顺府里为幕僚的故人。”高心夔不卑不亢,微微低头说道,他感觉到皇太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似乎过了许久,皇太后才轻轻得说道,“是吗?昔日京中号称肃门五君子,你见的哪位故人,想必是其中的翘楚吧?”
“太后圣明,此人学识才干均在微臣之上,微臣想着此去,若是能劝得他出仕,也是为太后的大业助一臂之力。”
“恩,如此甚好,你去吧,若是此人真的有伯足你说的如此大能,我自然不吝封赏。”
高心夔转了身子告退,太后虽然骤然听到肃顺此人微微不喜,但还不到发飙的程度,转过头问德龄,“他要的见的人是谁?”
“是王闿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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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了钟翠宫,还没进正殿,就被檐下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吸引住了,满脸青涩和不安,站在檐下,双手扭着手帕,等到皇帝临近身了,这才勉强行礼跪下,皇帝摆摆手,“起来吧,”这会子梅馨也迎了出来,皇帝颇有兴趣得盯着那个小丫头,那小丫头红着眼低头也不敢抬头,皇帝正想说什么,梅馨就笑道:“皇上,娘娘在里头候着了。”
同治皇帝这才进了殿内,见到慈安在炕上捏着针线,含笑看着自己,等不到皇帝行礼,慈安就一把拉住皇帝,拉着他上了炕,用手连忙抚摸同治皇帝的面颊,又问饿了没,渴不渴,一叠声得叫宫女太监把茶水点心拿上来,又亲自夹了一个豌豆黄喂给皇帝吃,皇帝笑吟吟的在炕上吃了几个糕点,笑着和慈安说道:“额娘这是绣的什么呢?”
“前些日子我瞧见你的荷包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个样式,所以想着给你做一个。”
梅馨递上了绣着金龙的热毛巾,插嘴说道,“娘娘为了皇上的这个荷包,可是叫内务府翻开了历代的花卉水鸟名画,跳了十来天,又亲自选线选料子,之前作废了好几个,如今这个才上手绣呢。”
“要你多嘴。”慈安太后嗔怪得说了梅馨一句,皇帝听了大为感动,“就知道额娘是最疼儿子的。”皇帝握住慈安的手,“只是这尚衣监会弄这些东西,额娘还是别劳累了,若是眼睛不受用,或是伤了神,那就是儿子不孝顺了。”
“你说的哪里话,”慈安太后笑道,“成日里头都没事儿可做,这园子里,横竖就咱们几个人,来来去去无非也是听戏,逛园子,如今正经有点事儿干,怎么会伤神,刚好打发日子。”
皇帝又问:“听说今个承恩公进园子了,怎么不见人?”
“他一个外臣,来过也就让他出去了,”慈安太后正色说道,“到底是不算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陈胜文,”同治皇帝叫陈胜文,“你去把承恩公请回来,今个我也在这里,陪额娘一起用膳。”陈胜文搭钱出去传旨,慈安太后无奈摇头,“你啊你,这是干什么。”
“额娘久居宫中,承恩公又常年在外地为官,如今入京了,得了空,自然要多多见面,不然额娘不是太过无聊了。”同治皇帝笑道,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对了,怎么额娘这里多了几个生人?”
“你倒是眼尖,”慈安说道,“有几个之前的宫女儿放出去嫁人了,我说不用再补了,可内务府巴巴得把人送来,我也只好收下了。”(未完待续)
七 以退为进(完)
“额娘这里能调教人,”同治皇帝恭维了一句,“内务府自然就巴巴送过来了。”
“皇帝的嘴啊,是抹了蜜一样的,听听,”慈安太后笑道,满室的太监宫女无人不抿嘴微笑,慈安看了一眼梅馨,梅馨就把太监宫女都带了出去,只留下母子二人,慈安说道,“我听说你那个二姨妈家里的事儿,皇太后那里,心里肯定是不好受吧。”
“谁说不是呢,”同治皇帝说道,“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个笑脸。”
“这倒罢了,听说,”慈安太后顿了顿,“冯县君也在里头有干系?”
同治皇帝的脸僵了一僵,“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具体怎么样也不甚清楚,”皇帝闪烁其词,打着马虎眼,“横竖是外头的事儿,也跟我没什么干系。”
“我瞧着武云迪这日子也不好过,皇帝不是一直跟着他学骑射吗?不如也让他入园子来,”慈安太后说道,“一来散散心,二来么,外头的事儿也不用太理会,皇帝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同治皇帝之前只是淡淡的,过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额娘说的对,晌午我就让皇额娘下旨去,不,我这就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什么,等到用了膳再去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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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馨指挥着几个太监把食盒抬了进去,里头穆扬阿,慈安,同治皇帝已经在说说笑笑了,梅馨却没进去,对着在洒扫的那个小宫女深深得看了一眼,走了过去,那个小宫女瞧见梅馨,连忙行礼,“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宫女抬起头瞥了梅馨一眼,连忙回话:“回梅馨姑姑的话,我叫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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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恭党的态度就明确得表示了出来,雪花般的弹劾折子堆满了内奏事处,就连前一日穆扬阿赐宴的时候说了几句玩笑话逗乐了皇帝,都被弹劾为“御前失仪”,更有不少人把目标也放在了远在上海的李鸿章,大有两地巡抚均要免除之势。太后见了这些东西却又笑了,“叫起吧。”
军机们到了勤政殿,一开场,太后就说道:“宝鋆的差事还是继续做着吧,户部离不开他。”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太后又说道:“可穆扬阿也该安置,你们给我找一个尚书的位置出来,自然,还要和他的擅长之处相适应,像他这样的人,去翰林詹事府自然是不成的,搞学问不行,且那里也没有他的位置。”
“太后,军机处的意思,”恭亲王被太后果断的语气有些弄懵了,听到太后提出条件,就连忙说道,“不如入直军机。”
“不妥当,”珠帘之后的皇太后轻轻摇头,“他不过是任了一任巡抚,怎么能入直军机,且不说议政王你历练了许久,就说这曹毓瑛好了,昔日在先帝时候就久在中枢,熟稔政务,这么多年才能入直军机,他就算再有大功,也不能入直军机,视作宰辅,军机处乃是一国中枢,非老成谋国,意志坚定之人不可为之。”
恭亲王等人却发了愁,如此以来,怎么安置?难不成还真的把文祥的吏部尚书让出去?那还不如把户部尚书让出去,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李鸿藻原本是极乐意穆扬阿入阁,分了恭亲王的权柄,这样才好,只是自己尚未出口附和,就已经被太后阻止,一时间瞠目结舌,突然又想到可能是文祥的吏部尚书拿下,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来,只有贾帧一人半合着眼,也不说话,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怎么了?没法子?”
文祥硬着头皮说道,“回太后的话,六部尚书都已满员,这里头怕是选不出了。”
“那看来也只有本宫自己个儿想办法了,诸位臣工,不如听听我的,”皇太后准备许久的话也长篇大论得讲了出来,“如今天下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且和外国之间交往日趋频繁,国朝事务繁杂纷多,军机处有诸位操持,本宫自然是放心,可六部已然不够,旧日吏部、户部新增二司,亦是忙乱,故本宫决定,新设一部。议政王,六部尚书自然不能轻动,那就新设一部,来安置穆扬阿!”
同治五年四月初四,皇帝诏书明发天下,新设交通部,位居诸部之末,兼管太仆寺,天津巡抚穆扬阿为第一任交通部满尚书。(未完待续)
八 铁路纷扰(一)
故翁同龢有此一说,徐桐撇撇嘴,倭仁和煦笑道:“大家如今都是同事,且不说辈分,你不妨直说。”
“下官只是这样想的,如今可比宋哲宗高太后垂帘时期。”翁同龢就这样说了一句话,也就不言语了,殊不知,这短短的一句话十几个字就在几人心中引起了滔天巨浪。
正在细读穆扬阿折子的李鸿藻一拍大腿,“好啊,这个穆扬阿,如今可是要四面楚歌了!”
。。。
“铁路之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釐捐、行旅者,不可殚述,而于用兵尤不可缓。……惟铁路一开,则东西南北呼吸相通,视敌所趋,相机策应,虽万里之遥,数日可至;百万之众,一呼而集。且兵合则强,分则弱。以中国十八省计之,兵非不多,饷非不足,然此疆彼界,各具一心,遇有兵端,自顾不暇,徵饷调兵,无力承应。若铁路告成,则声势联络,血脉贯通,裁兵节饷,并成劲旅,防边防海,转运枪炮,朝发夕至,驻防之兵即可为游击之旅,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可抵十数兵之用。将来兵权饷权,俱在朝廷,内重外轻,不为疆臣所牵制矣。”刘蓉合上报纸,“这是陈孚恩前日上的折子。”
江宁府里的曾国藩半眯着眼,对着打了半日的围棋苦苦思索,“这个陈孚恩,如今是什么话都敢讲了。”
“这也是他大司马的本分,”刘蓉笑道,“再者,如今十二镇大军在手,他这个大司马是历代以来最赫赫权威的一个了,什么话不敢说?只要太后一声令下,估摸着今个和英吉利开战他都敢。”
曾国藩再仔细看了看那棋局,摇摇头,丢下手里的黑子,把棋盘一抹,“他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若是大军集结顺利,自然是节省不少时间,这粮草消耗自然也是极少,可最后这一句,本来我倒是想上折子辩上一辩,可看了那一句,老夫倒是不敢了,‘将来兵权饷权,俱在朝廷,内重外轻,不为疆臣所牵制矣。’本座若是跳了出来,岂不是正中人下怀?”
“前些日子京中清流闹得沸反盈天,不过却没有几个大佬上折子弹劾穆扬阿,怕就是等着诸位督抚上折子,他们好收渔翁之利,可陈孚恩这样把话赤裸裸的说出来,总督大人却又不好说话了。”
“是啊,这就是阳谋,是皇太后喜欢做的事儿。”曾国藩喝了杯茶,闭目养神,“这铁路的事,自然是成行的,想必军机处也不会反对,不过想着每个省份都一起搞上,必然是不能的,那我这江苏自然也不可能能第一个吃螃蟹,索性也别出头了,京中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便是,别攀扯上我。”
“东翁说的是,金陵之地,四通发达,赖于长江水系,交通便利,这铁路的事儿一时半会用不到,若是第一个要建,那也自然是要在上海,不会在咱们金陵。”
“是这个理儿,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招商局、制造局的事儿办得好,我这洋务的事儿也是办成了。”曾国藩说道。
“轮船局那边,徐寿、华蘅芳已经自己建了一首煤油机船,不日就可以下水了。”
“好!”曾国藩颇为高兴,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亲自去瞧瞧。”
。。。。
“从来兵合则强,兵分则弱。中国边防、海防各万余里。若处处设备,非特无此饷力,亦且无此办法。苟有铁路以利师行,则虽滇黔甘陇之远,不过十日可达。十八省防守之旅,皆可为游击之师。将来裁兵节饷,并成劲旅,一呼可集。声势联络,一兵能抵十兵之用。……处今日各国皆有铁路之时,而中国独无,譬如居中古而摒弃舟车,其动辄后于人,必矣!”
宝石山下面对着孤山的一个宅子,里头传出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只听得他颇有兴趣得读完,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李鸿章这个折子上的好啊。”
说话是一个满脸胡子穿着团寿长袍马褂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晃荡,春日宝石山繁花似锦,浙闽总督暂住的这个宅子又是其中风景之最,曲径通幽,佳木繁荫,几支杜鹃点缀得庭院分外有生气,太湖石边上,左宗棠哈哈大笑,“这个李合肥,到底是太后面前最得意的人,陈孚恩这样一起来,随即打蛇随棍上,这个折子表了自己的态度,又有自己的见解,实在是人才啊,所以我眼红上海的繁盛是有道理的,啧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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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铁路纷扰(三)
浙江布政使刘典是左宗棠夹带里的人,听到左宗棠说完话,“左公,这疆臣里头,第一个自然是金陵那位,第二个是直隶的官秀峰,再怎么也轮不到这个上海巡抚,他倒是跳了出来,也是啧啧称奇的一件事儿。”
“官文对着洋务之事暧昧的紧,如今谁也不知道他这个老小子是怎么想的,”左宗棠冷哼一声,之前他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事儿还没算完,听到此人名字就不由得怒气冲冲,不过如今到底是封疆大吏,就事论事,“要知道他第一个是满人,如今不知道中枢什么想法,若是跳了出去,列祖列宗的陵寝可是在直隶!凡是走错一步,不免要被八旗的勋贵们骂死,他自然不敢多说话,再者,太后也不甚喜欢他,只不过他是如今总督里头的旗人独苗了,也只好让他守着直隶。”
“至于我那个老乡嘛,哈哈,”左宗棠微笑道,“他已经失了锐气了。”
“左公的意思?”
“得了灭洪逆的大功,也怕朝中无可封赏,如今已经在混日子了,也不说是他不当差了,只是,像这种要搏一搏的事儿,一等公爷是不会残掺合的咯,怕的将来不能安生,”左宗棠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所以他自己个在办洋务就是,这铁路的事儿,他是不会出意见了,再者,若是中枢定下了主意,咱们的意思不重要,哎,伯敬,不入中枢,这政事,咱们也是没有法子去改的。”
“中枢办洋务的心思必然是坚定的,只不过学生思来想去,这铁路之事,怕是阻扰极多,如今军机处也没说话,也不知道态度如何。”
“伯敬,这里是私下谈的,横竖左右无人,”左宗棠目光炯炯,对着刘典说道,“你以为这位,”左宗棠的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拇指翘了起来,剩下三指蜷缩在手心,“是周公呢,还是?”
左宗棠的话说了半句,还是什么?自然是王莽。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若是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刘典沉思片刻随即回道:“如今的这位,自然是周公。”
“哦?何以见得?”
“看到宫中自然就知道,储秀宫的那位,可比王政君厉害多了。”
“是啊,”左宗棠抚掌微笑,“他也只能做周公了,只是我瞧着他,不是不尊敬他,有周公之位,无周公之心,所以他不会有流言,自然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做不出大事,自然也只是做个太平宰相,刘典心领神会,“那左公的意思是,这位不会发话?”
“若是要他担着支持的意思,八旗清流那里压力太大了,怕是一时间束手束脚,若是反对,那太后的面子摆在那里?要知道,为了不撸了宝鋆的户部尚书,又开天辟地创了一个交通部出来,若是军机处的还反对,那就不能善罢甘休了,何况,他也不是这样的硬性子。”
“那咱们该怎么办?”
“上折子,说浙闽支持!太后把穆扬阿的折子明发天下,叫各部和督抚讨论,这无非就是要大家伙支持,这些蠢货,哈哈哈,”左宗棠捻须得意笑道,“我身处东南,根本不怕弹劾,再者这铁路确实是好消息啊,伯敬,且不说这兵家上的用处,经济上的用途可真是大了,湖州的丝送到杭州来,一辆车要一两银子,若是有了铁路,这费用就大大降低了,那你说,景德镇的瓷器,祁门的茶叶,这些可都能源源不断便宜的来杭州了,在现在的价格上再便宜几分,那些洋人不抢疯了?要知道,这个宁波买军火生意可真是吃银子的怪物啊,流水般的银子弄出去,”左宗棠一阵牙疼的表情,“若不能这些弥补些过来,那可真是入不敷出了。”
“那左公的意思是要在折子里请把铁路设在咱们浙闽?”
“自然!我想着洋务分南北洋,这铁路么,自然能成行,你看着好了,穆扬阿的意思,自然是太后的意思,到时候必然要择一两地先试行之,那北边我是不管了,南边可是要抢过来的。这又是一个大功劳,”左宗棠拍拍肚子,“若是有利于商贾之事,那不是又是大功一件?太后早就说过了,如今天下承平,各地督抚要做的事儿,不是动刀动枪,而是要发生商业,这大家有了钱,有个差事做,自然也不会去造反了,若是广西如同广东一般,想必洪秀全也早就在某一处赚着小钱,喝着小酒了,还能想着造反?嘿嘿,何况,咱们的团练都收了回去,想要舞刀弄枪也是不能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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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铁路纷扰(四)
军机处并内阁、六部九卿(应该称七部了)齐聚勤政殿,就穆扬阿提出来的修建铁路之事,吵着沸反盈天,但是吵架又无甚心意,几个清流大臣反对的话无非是“以夷变夏,列祖列宗陵寝不安”的老话,无聊到同治皇帝都忍不住打了哈气,地方上的几个督抚都甚是主动支持,军机处的几个人除了李鸿藻不痛不痒得说了几句话之外,大家都表示赞同,宝鋆估计是让穆扬阿有事儿可做,不让太后盯着自己的户部尚书的位置,和几个内阁大学士,比如载龄、瑞常等人吵的分外凶,言语之激烈,连半闭着眼睛养神的贾帧都不免眉梢急跳。
正在沸沸扬扬之间,勤政殿正殿纱屏的后头响起了太后的声音,“好了,”瞬间殿内一片寂静,“都是国家的大臣,穿朱带紫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交通部上的折子,我看了,甚好,议政王和军机处也是这个意思,铁路的事儿肯定要办起来,”太后定下了调子,所有人都不再言语,“若是再来一次洋人攻打天津,咱们的勤王大军迅速集结,总不会出现勤王大军姗姗来迟的可笑事儿,只不过,大学士们说的话也是在理,直隶列祖列宗的陵寝在这里,的确是不能轻易惊动,”太后又温言安抚了一番,“所以这铁路的事儿,直隶这里,就先不搞了,议政王,你以为那里先办为好?”
“军机处议了一下,先定于上海和天津两地新设铁路各一条,交通部已经将英国的工程师请了回来,奏明两地都是平地,设铁路较为方便,且两地都是出海贸易的重镇,有了铁路,出口就方便了许多,赫德也是这个意思。”
“还有一事要禀告太后,”恭亲王慢慢说道,“有几个国外的公司,说想他们来兴建,之后铁路就归着他们管。奴才以为这事儿不可为,毕竟是在咱们的地面上,若是给他们管了去,日后交战,这铁路是咱们的还是洋人的?”
“议政王说的极是,”太后赞许得说道,“这技术、钢铁、火车都可以从洋人那里买,只是不能给他们管了。这事儿就这样罢了,”太后说了这句话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湖广总督胡林翼身子很不好了,军机处的意思是要先让他养病吗?”
“是,”文祥说道,“若是殁于任上,不能显示国朝优待功臣的态度。”
“那就先让他卸了总督,安心在老家养病,等到病愈,再让他出仕,告诉他,只要他身子好了,马上补缺,”太后说道,“军机处看看,谁去湖广,拟了人来告诉我,跪安吧。”
“嗻!”
内阁并各部尚书陆续散去,穆扬阿凑在恭亲王身边说了好些话,态度极为谦卑,原本心里颇为不痛快的恭亲王听了这些话,很是受用,对着穆扬阿的恶感少了不少,又约好过几日一同去西山围猎,穆扬阿这才和军机处大臣一一问好道别,告辞离去。
文祥细心,等到穆扬阿走了之后,才对着恭亲王说道:“今个王爷瞧见了没,诸王大臣没有来。”
“太后宣了,只不过几个人都告了病,我瞧着也没什么病,只不过不肯来罢了。”
“诸王大臣估摸着是不乐意建铁路吧?只不过如今太后面上虽然尊敬的很,里子却不太信他们,所以他们的话也没人听了,”宝鋆不觉唏嘘,“如今瞧着,还是王爷是说话响亮的人!”
“且别说这个了,”恭亲王摇摇头,“这些勋贵们,没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文山,等下出了园子,你陪我去豫亲王宅子瞧瞧,他是第一个老派的人。”
“是。”文祥应下,恭亲王又问:“上次的事儿你料理的怎么样了?”
“就等着太后问了,”宝鋆诡异笑道,“只欠东风。”
恭亲王点头,“务必要做的漂亮,不能出任何纰漏。”
“晓得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
安德海回到了圆明园,之前的颓废淡去了许多,只是眼角还是通红的,素来嬉皮笑脸的他见到侍卫宫人们,也不多说话,木着脸进了勤政殿,给慈禧太后打了个千,太后放下折子,转了转右手的宝石护甲,“回来了?”
“是,奴才回来了。”
“这些日子可是想通了?”
“没想通,”安德海轻轻说道,“只是也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娘娘这里离不开人,帆儿姐姐走了,娘娘身边可没几个服侍的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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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铁路纷扰(五)
“你能这样想,就是极好,”慈禧太后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得也动容,“她陪我这么多年,这样走了,我却也没见她最后一面。”
“太后请节哀啊。”安茜连忙劝慰,“帆儿也有了大阿哥,九泉之下必然是含笑了。”
“也只能如此了,”太后虽然是热心肠的人,却也不是悲风伤月的林黛玉,只是眼圈泛红,“你休息了这些日子,回来就好,内务府赚钱的营生,你好生做去。”
“是,奴才斗胆,听闻洋人专门设置妇人生产医科,不如学习一番,独立设一科,来救助孕妇幼儿。”
“好,你能有此心,有什么不能够的,”太后大喜,“一科未免太少,不如设置一院,收集天下幼儿妇产名医,坐馆门诊,再授课收徒,过了几年,这就是你的功德了,你去做便是,无需计较银钱。”
“嗻。”
。。。
豫亲王到底是老了,就连恭亲王和文祥联袂到他的宅子里探视,都没有亲自迎出门,只是在花厅,几个丫鬟的簇拥搀扶下拱手行礼,要知道一个是议政王,总摄朝政,另外一个差不多是领班军机大臣的位置,可见义道的身子骨确实是不好了。
“王爷这是做什么,身子不好躺着歇息,咱们也不是外人,何须如此多礼。”
听到文祥的话,满脸老人斑白发苍苍的义道摇头,勉强伸手让两位坐下,已经是快三月的天气,义道的身子上还穿着一件紫狐毛的坎肩,“两位贵客来我这里,没有出门迎接已经是失礼了,还没咽气怎么敢不起来,论理,应该叫本格出来迎接的,本格呢?又去那里野了?”这句话是问垂手伺候在一边的管家。
“大爷去跑马了,这会子应该在玉泉山。”
“立马叫回来,就说家里来了贵客,叫他回来陪!”义道对着恭亲王笑道,“叫王爷笑话了。”
“那里那里,咱们八旗子弟自然要练习骑射,本格这样尚武,是国朝的幸事,”恭亲王笑道,三个人寒暄了一番,还是文祥开口的,“豫王,前些日子勤政殿商议铁路的事儿,怎么没来?”
“这身子骨出了正月就不太舒坦,太医说叫我静养,要我在勤政殿跪几个时辰,就算有垫子,我这把老骨头怕丢在那里了,”义道先是开了个玩笑,“不过这个铁路的事儿,我和别人不一样,王爷你是知道的,大家伙都不赞成。”
“我原意也是瞧瞧大家伙的意思再定夺,不过是太后一力定下,我也只好遵循罢了。”
义道不意听到恭亲王如此答话,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说道,“他们几个说不去,我也就不去了,只不过我倒是看得开,这事儿,轮不到咱们八旗的王爷国公们说话,到底是要六王爷和太后军机处定下才是,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咱们横竖是领月俸的勋贵,不入阁,掺合这些事儿干嘛。”
恭亲王一声干笑,“豫王想的开。”
“我自然是想开的。”义道慢慢说道,太后似乎对着勋贵不甚感冒,且不说先帝的几个弟弟里面,除了眼前的这位权倾朝野之外,也只有醇郡王还算是重用,可醇郡王还有一个身份,是太后的妹夫,几个铁帽子王,自己当年听从了太后的旨意,随大流反对了肃顺,如今也是富贵荣华都不缺了,可这铁帽子王,到底是没了两个!
怡亲王和郑亲王如今可还是空着呢,似乎太后根本就没有意思要让这两房的旁人袭爵,空了这么些年。几个黄带子的年轻人也是猪油蒙了心,还认不清形式,叫嚷着,铁路一开,将会导致社会动乱,会惊动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神之宅,“山川之神不安,即旱潦之灾易召”,因此铁路不能修这样的废话,以为自己是宣宗皇帝、仁宗皇帝的后代就了不起了?
真是愚蠢,豫亲王默默想道,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什么铁帽子王,就算铁帽子王还在,自己没福分享了,那和丢不丢都没什么差别,义道咳嗽几声,丫鬟连忙捶胸按背,又送上中药,喝了之后,义道喘了几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这事儿我去掺合作甚,全听着六王爷的意思罢了。”
“铁帽子王可都是跟着列祖列宗出生入死,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怎么说话不算数,今个王爷和我来,就是听听豫王的意思呢。”文祥笑道,“太后怕也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么,”义道慢慢捻须说道,“几个尚书的折子说的透彻,这铁路自然是要修的。”
“我看不见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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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阻碍重重(一)
几个人抬起头,朝着花厅外看见,只见一个英姿勃勃骑射衣着的勋贵青年大马金刀走了进来,那个勋贵面容清秀,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阴郁之色,他把手里的褡裢递给了边上的管家,甩袖子就要请安,连忙被文祥叫住了,“那里敢受你的礼,快快起来。”
那个青年也就顺势而起,朝着恭亲王和文祥拱手行礼,对着脸色不豫的义道喊了声“阿玛”。
义道哼了一声,“我们在说话,你这个小子是什么牌位上的人,也来插嘴?在西山灌了猫尿?回来就胡沁!”
“我并没有喝酒,”本格笑道,坐在了文祥的下手,“议政王也是宗人令,八旗子弟的一言一行要让议政王知晓,更别说修铁路这样大的大事儿了,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嘛,这事关国朝兴衰的事儿,我这豫王府,自然也是能提意见的。”
义道顿顿拐杖,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咄咄的声音,“那你说,你的意思是什么?怎么?还觉得这铁路不该修?”
“自然是不能修!”本格端起茶,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得说了一句,义道气着胡子直哆嗦,指着本格说不出话了,文祥连忙安抚,“本格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豫王且听听。”
恭亲王饶有兴趣得看着本格,也点头,让本格继续说下去,本格不急不忙,“这些御史的话我自然只能信一半,龙脉受损?咱们的龙脉可是在关外,和这天津卫、上海不搭边,再怎么样也损不到关外去,可这祖陵震动是逃不了的,”本格把杯子放在桌上,乾隆官窑仿哥窑青瓷盖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天津离着西陵东陵才多远?火车听说都是轰隆轰隆的,上海还好,若是这天津有了火车,岂不是让列祖列宗夜不能寝?”
本格侃侃而谈,“鬼神之事原本是玄乎的很,信者有,不信者无,倒是看大家伙怎么想了,只是,若是天津要修,也只能是天津城往西边修去,再胡闹也不能闹过天津城!”
本格说的在理,义道哼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了,恭亲王点点头,“天津的火车怎么弄,还要看天津巡抚的意思,本格你的意思在理,军机处会考虑的。”
“多谢议政王青眼,小子不甚感激。”本格又拱手,“还有一事,我看太后也未必看的清楚,”本格这话说出来,义道又要瞪眼,“这火车自然要选在平整的地方了?那可这中原腹地,还有无主的荒地吗?”本格微微冷笑,“且不说这些人不肯卖田,就说这价格,怎么算?要知道,这天津卫里头,不少王府的出息可就在那天津卫的田地里!”
恭亲王和义道面面相觑,这种富贵王侯的人家,从来不会谈这些经济营生的,没想到日后必然会袭爵的本格,居然对着经济之事如此在意,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义道顿时满脸通红,颤颤巍巍得站了起来,文祥连忙扶住,义道用拐杖坚定得指着本格,“你给我出去,滚出去!”(未完待续)
九 阻碍重重(三)
“你其实不用来的,”武云迪摇摇头,摇摇晃晃得走到饭桌前,一把拉来凳子,坐在了冯婉贞对面,“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需要照顾什么,孩子们都给国太太带去了,这武府,也没什么事儿要劳动你县君大驾了。”武云迪语气虽然冷漠,可到底不是冰冷,他也明白,冯婉贞作为一个姑娘家,不避嫌流言蜚语,整日来帮衬着自己家里的事儿,就算自己不识趣,也不应该厌恶她。
“我,”冯婉贞说了一个字,就止口不言了,面色通红,低头想了一番,抬起头,目光炯炯得看着武云迪,“大帅你也醉了这么些日子了,还没振作起来?可叫我小看你了,这一家子可就指望着大帅你呢。”
“呵呵,这有什么办法?”武云迪苦笑,管家送了酒上来,担忧得看了武云迪一眼,随即退下,把半掩的房门紧紧闭了起来,室外的阳光随即消失,室内陷入了昏暗,武云迪捏了一颗花生米,眼睛眯着,想起了以前的事,“小时候父亲没了,姐姐又入了宫,在宫里也不受先帝宠爱,我在家里日子过的艰难,每日打熬力气之余,总是喜欢喝点小酒,没有什么可下酒的,老王总是给我整一点萝卜条花生米,日子虽然过的很窘迫,但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怎么会这样从容?”
“后来有了军功,日子渐渐好起来,可这喝酒的东西一直都是这些玩意了,帆儿也和我一样,当年她在叶赫家,也不富裕。有这个玩意当零嘴,就很好了。”冯婉贞默默听着,“只不过年岁越大,这欢乐的日子反而是少了,帆儿这走了又快一年了。这日子似乎也没了什么劲头,我就算是什么大将军,威风赫赫,还不是救不活自己的妻子?”
“爵位再高,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块享用,这有什么意思?帆儿一个人孤零零得在下面。我心痛啊,这些家产,这些爵位,有什么用?”
武云迪意气萧索,不由得让人听着也跟着落泪。冯婉贞红着眼,叹了一口气,拿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来一仰脖子,就喝了一杯,“逝去之人不可再追了,大帅。既然你讲了故事给我,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听听。”
“小时候我们就在圆明园左近住着,那个山坳里有十几户人家。玉芬是我的邻居,和我们家一起住在西山的庄子里,从小我们就在一块玩闹,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她不喜欢动刀动枪的,我却对这些玩意极为喜欢。她却从来不说嫌烦,只是拿着帕子。看着我耍刀刷枪,大声得交好。她最是温柔,喜欢女红,女红做的乡间都是有名气,每次她拉我做女红,我都要困得睡去,她却从来不怪我,不怪我不学女红,幼年时忧愁也少些,每日里只是憨玩,西山的那些小河小山,我们都走了好几遍,总有小子喜欢玉芬,围着她笑嘻嘻得不说话,玉芬不敢说话,只是害羞得红着脸,这时候,我学的武艺才有了些用,打跑了他们,拉着玉芬的手一起骄傲得回家,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长大,也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大帅,我的意思和你一样,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分开。”
武云迪默默听着,冯婉贞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真的是难得的姐妹,心里私下想着,若是将来玉芬成亲,我瞧着那个男的若是不十分厌恶,也就捏着鼻子当小算了,若是和玉芬一起,什么也不怕,玉芬这时候哈哈大笑,总是说我傻。毕竟,是啊,那时候还是十来岁的样子呢。”
“如此的日子过了十多年,两个人总以为永远不会分离的,到了有一日午睡起来,睁开眼看了身边,原本睡在边上的玉芬没了踪影,只留下一根铜簪子,我大声的叫喊,到处疯跑,拦住官道上的路人,比划着玉芬的样子,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玉芬,可再怎么找,就算我找遍了西山各地,也是找不到了,她的母亲哭成了泪人,再怎么去庙里头求佛爷,都是无用,玉芬这就悄无声息得没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冯婉贞长长吐了一口气,用手托腮,眼中隐隐有了水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着她,她笑起来嘴边有一个美人痣,特别好看,人也漂亮,不像我是一个疯丫头,可是她怎么就不见了呢?可能她被野兽拖去吃掉了,也可能失足掉下了悬崖,变成了白骨,也可能被强人掠走,买去做了扬州瘦马,也有可能被王侯强行抢走当做了姬妾,可是,就算她不见了,我心里还是私下想着,不管她过的怎么样,总是希望她能好好的,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再相遇也无妨,太后娘娘有一次问起我这件事和这个人,她说了一些话,我记不太得了,似乎有些话是这样说的,‘许多人陪着你过了些日子,陪着你出仕,陪着你成功立业,陪着你欢笑,可到底是要走的,会渐渐离去,他们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大帅,帆儿福晋已经走了快一年了,你这意气消沉也该够了,若是守节,您守了一年,也是尽了你丈夫的责任了,若是在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应该,也枉费了我倾慕与你的这份心,也让帆儿福晋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冯婉贞微微叹气,“太后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办呢,千万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看着实在是心疼。”
武云迪长叹一声,“你说的在理。”
冯婉贞站了起来,毫不害羞,直视武云迪,“前景困难重重,我冯婉贞愿意陪着大帅走下去。”
武云迪也站了起来,眼神复杂,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动容喊了一声,“县君,容我再想想。”就不再言语。
冯婉贞转身离开,拉开房门,对着外头焦急等待的管家说道:“给大帅准备好洗澡水,要凉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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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阻碍重重(四)
“什么意思?”皇太后的脸上犹如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秋霜,“户部没钱了?”
“是,”宝鋆跪在养心殿东暖阁里面,恭敬回道,“这些年又是买军舰,又是兴学堂,又是增派官吏的,户部实在是难为的很,所幸母后皇太后和皇上一心节约,宫中的费用比先帝在时省了不少,所以这银子流水般的放出去,还能勉力支撑,可若是要再兴办铁路,建火车,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
“议政王,是这个情况吗?”慈禧太后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对着珠帘之后站在边上的恭亲王说道。
“回太后的话,宝鋆说的没错,去年户部解银七千万两白银,这钱已经是远远多于前朝了,可如今咱们的花销也大,除了日常的丁银、俸禄、河工、海塘之外,还有每年一千万两的军舰购置,八百万的粮草、犒赏平定叛乱的奖赏,几百万的购买火枪炮,还有付给俄罗斯人购买金州的尾款。这林林总总算起来,这点钱刚刚够用,这也是太后和皇上的德政,大大得改变了昔年寅吃卯粮的局面,只是如今,”恭亲王眉头微皱,“根据洋人工匠算出来的预算,这第一步投入就要千万之多,咱们中国工匠不懂这些东西,什么东西都要从外头办置,就连钢铁也要从英国运过来,这花费可就不得了,就按照穆扬阿的意思,建成了铁路运货运人,这几年之间这个钱怕也是收不回来,崇厚上折子说,天津这几日的地价贵了三成。而且还是有价无市,这些地,都是在大沽口和天津之间。”
“这崇厚的意思,看来天津是不太需要火车了,不过这话是他说了不算的。”慈禧太后斩钉截铁说道,看来崇厚跟着自己不亲近啊,这么快就来拆台了,“这地价涨起来的意思,就是要赚国朝的钱了?”
“是。”
真是想太多,慈禧太后不由得翻白眼。还以为是日后的拆迁征地补偿?地价再怎么涨,也不过只要交通部一纸公文,当然,如今还没有这么独裁,自己的执政风格不是有肉大家吃嘛。“这事儿中枢已经定了,旨意也已经明发了,然后你们告诉我,户部没钱?”
“奴才(臣)惶恐。”
“宝鋆,你是善于理财的,”慈禧太后慢条斯理得说道,“你说说看,怎么样才能弄到钱?”
“回太后的话。奴才以为,无非是开源节流四个字,这开源如今难得很。文宗皇帝昔日和太后定下的厘金之事,如今已经是为了国朝立下汗马功劳,若是没有厘金,这南边发逆,西边的回乱必然是没有这么快平息的,”宝鋆先是拍了一下太后的马屁。“可如今这别的银子却是难找,所以奴才想着。开源不成,也只好是节流了。”
“哦?那你说说看。那里的银子能省点下来?”
“那只能是别的地方省一点出来了,”宝鋆慢慢说道,“这银子只好从八旗丁银里面,稍微削减一点出来,才能把火车这个架子架起来。”
皇太后想了一会不说话,过了片刻才开口,“宝鋆你是要准备走肃顺的路子吗?”
“什么?奴才不敢!”宝鋆连忙俯下身子。
“你还不敢?”太后一声冷笑,“我瞧着你胆子大的很,这八旗子弟乃是国朝定鼎中原的根本,如今不过才百多年的时间,你就这样想着把他们一概欺负了不成?况且如今八旗子弟大多都是当差的,不着家的居多,这丁银分到每人头上虽小,到底也是能贴补家用,若是一概被你鞫了,那这些人若是不来你府上闹,本宫都要办了你!肃顺就是前车之鉴!”
太后骤然发怒,吓得宝鋆满头大汗,养移体,居移气,太后秉政这么几年,气势可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太后恕罪,”恭亲王连忙说道,“宝鋆虽然是违逆了国朝的根本,到底是敢于任事的,其心可用,请太后明鉴。”
“自然,若不是知道他不是尸位素餐的人,本宫还能容许他还呆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慈禧太后转过脸,对着恭亲王说道,“那军机处也是这个意思吗?”
“军机处的意思,不妨让交通部自筹,”恭亲王弯腰说道,“户部的账目都写得清清楚楚,这银子确实富余的不多,剩下百余万的银子,要预备着今年的秋汛,还有夏天的旱灾,若是还有别的事故,这银子就不够了,只能再去今年收上来的银子里提前预支,宝鋆这也没办法。还请太后明鉴。”
“这是勤政殿议事,自然是没关系,”太后不悦的说道,却又强自忍耐,“可是靠着自筹,能筹到什么钱?!户部多多少少总要拨付一点才是,”太后正在说道,内奏事处的太监拿了一个长条扁盒子上来,军机处的人刷的齐齐看过去,这会子突然来了六百里加急……怕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微微皱眉,从如意手里接过那个盒子,一打开,稍微一看,原本的不耐烦和郁闷化作了一团怒火,“什么!”太后尖叫道。
“太后?”帘子外的军机大臣面面相觑,恭亲王连忙询问道。
直到看完了折子,太后无奈得闭上眼睛,“交通部自筹费用,诏令丰台大营诸镇兵马立刻戒备,议政王,白彦虎又跳出来了,玉门关外酒泉造反,已经攻下了两个县城。”太后哀叹,“春风不度玉门关,大军到酒泉不知何时,等到平叛之后又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太后的声音听上去又急又恼,这时候没办法,也只好先把铁路的事情放一放了。
同治六年,消失匿迹长达一年之久的白彦虎再度出现,在甘肃酒泉地区大肆作乱,然而这不是最差的消息,五月,浩罕汗国阿克麦吉特(白色清真寺)伯克阿古柏,在喀什建立“洪福汗国”(又称“毕杜勒特汗国”),攻占库车、库尔勒,侵占南疆。西北边疆大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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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阻碍重重(五)
陕甘才平息了一年的叛乱又死灰复燃,而且还捎带上了整个新疆,这个事情无疑响亮得打了皇太后一个耳光,虽然连带着军机处也不得不上请罪的折子,但是,军务一事,素来是军机处插不上什么手的,太后一心念念要让天下太平彰显圣天子在位而要海清河晏,又成了一段不小的笑话。
兵部陈孚恩的弹劾奏折堆满了整个内奏事处,不仅是清流们的勃然大怒,就连军机处的人也提议要给陈孚恩予以严惩,自然,不能说到是太后的失误,那自然是手下人的错误了,除了陈孚恩,还有僧格林沁、武云迪、荣禄,捎带着醇郡王也附带上了,御史张谦和弹劾醇郡王“不通军事,肆意妄为,邀功自赏。”气的醇郡王在府里一连摔了好几个乾隆的粉彩茶盏,大骂这些不干活只是指手画脚的御史“不当人子”。
如此准备平叛事宜,又过了几日,恭亲王郑重得在勤政殿提了出来:“陈孚恩虽然当差得力,可这样大的差错,不能没有训斥,还请太后定夺。”
军机处的意思是免了陈孚恩的兵部尚书,只保留文华殿大学士的虚衔,太后自然不允,此例一开,军中岂不是人人自危?赏了就是赏了,自然不能再夺,那负责后勤的陈孚恩受了罚,在前线打仗的僧格林沁、武云迪、荣禄等人怎么处置?那他们的位置就尴尬了许多,再三讨论,太后更是让出了交通部两个满侍郎的位置,这才把陈孚恩的处罚改为罚俸半年,明发旨意训诫。
“这阿古柏是怎么一回事?”太后问道,“这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阿古柏(阿古柏的真正名字叫穆罕默德?亚库甫,父名叫阿由甫,生于塔什干南面皮斯坎提乡。其父是塔吉克人,其母是火尖地方人。阿古柏自幼父母双亡,在其叔父手里抚育长大。他最初在伯克手下当差,以后逐渐提升为百户长,以后又在阿合买齐提(即今之克孜力勿尔达)充任行政长官。一八六四年(他年四十五岁时)由浩罕汗阿力木库里派他和布素鲁克和卓一同前来喀什。)和布素鲁克和卓一道来到喀什之后,名义上把布素鲁克和卓奉举为汗王,但是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阿古柏手里。阿古柏将和他一道来的亲信的人派去担任军政负责职位,使用贿买当地伯克或派人暗杀的手段,一天比一天巩固了他自己的地位。阿古柏遂于同治六年宣布自己为哲德莎尔(哲德莎尔意为七城,包括天山南麓喀什噶尔、和阗、阿克苏、库车、莎车、叶尔羌、吐鲁番等城。)独立政权的国王。
“如此说来?和浩罕有关联了?”太后眉头微皱,右手无意识得拍着自己的褂子。
“怕是不仅如此,陕甘总督六百里加急回来的奏折上说,阿古柏和白彦虎装备精良,多是西洋火枪炮,陕甘绿营装备落后,士气低沉,故此白彦虎再潜入甘肃,随即势不可挡。”
“西洋火枪炮?看来,这些人身后有洋人们的影子啊,”太后冷笑一声,“看来洋人们也知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难道是怀疑石达开是我们放出去的?”
李鸿藻连忙说道,“启禀太后,为不落人话柄,平定西北,还请太后不要再援助发逆余孽。”
“这话也太理所当然了,”太后摇头,“且不说洋人清不清楚这石达开是我们放出去的,就算知道,就算咱们断了他们的援助,可洋人们会善罢甘休?洋人们狼子野心,就算是我们收手,他们对着大清疆土,还是垂涎的紧啊,此事背后肯定是有俄罗斯人的阴谋!”俄罗斯人对于远东领土的欲望从来就没有停下来过,东北边陲才安静了多少日子,又要在西北生事了?“英国人就在阿富汗,”太后继续说道,“这事儿也肯定有他们的份,”太后猜测道,“这些人都是闹事的,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如今咱们商议的不是如何平叛——这事儿大军出去,自然就能手到擒来,如今咱们商议着,是要怎么永绝后患!”
“奴才看了国朝评定新疆诸部的卷宗,”文祥回话道,“从准格尔之后,大小和卓等人的叛乱,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回教。白彦虎自然就不用说了,阿古柏也是借着回教的势力,扰的新疆鸡犬不宁。奴才以为,请太后,禁新疆、陕甘等地回教之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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