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山重叠(二)
慈禧太后的意思是,把这些人打倒,还不如把他们的力量整合起来,作为支持自己的力量,光绪皇帝显然是听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而他正是因为听明白了,所以脸色有些发白,掌灯时分,电灯已经点了起来,灯光当然不会很明亮,所以在光绪皇帝的半张脸上都是阴影,“亲爸爸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只是,委实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内情。”
“朝政是不会一味的伟光正,高大上的,必然有许多的博弈妥协和争夺,”慈禧太后笑道,“以后你会一一看到的,今日就不必谈这些了。”
光绪皇帝定了定神,“是,有件事儿,儿子要禀告亲爸爸,今个我赐了几盆花给身体欠安的亲贵之家,只是擅自做主,请亲爸爸责罚。”
太后伸出手,摇了摇,“这样的小事,还和我说什么,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亲贵之家,赐一些花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体面,咱们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体面,你这样把花赐出去,得了花的人,心里最是高兴,脸上有光彩,对你自然也会感恩戴德的了。做的很好,特别是你七叔家里,”慈禧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也赐花了吗?我听说婉贞的身体也不舒坦。”
光绪皇帝摇摇头,“还没有赐给醇亲王府,要等着亲爸爸的懿旨。”
“这是做什么,一个人若是不忘本,那就是最大的为人处世之道,”慈禧太后摇摇头说道,“正常的事儿,就正常的办,何须避讳着什么,你入宫之后,我就一直让皇帝你叫我亲爸爸,这里头什么缘故,你长大了之后,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你就知道我的苦心,家里的长辈,你一样的孝顺就是了,何必忧谗畏讥?你赐了花给亲贵大臣,反而偏偏忘了醇亲王府,叫外头的人知道了这事儿,反而说你太过于忌讳,失了礼数。”
慈禧太后温和的说道,皇帝也想到昔日太后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心里突然冒出了一阵暖意,他感动的说道,“是,亲爸爸为儿子想的周全,儿子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只希望将来可以伺候好亲爸爸,让亲爸爸好好荣养。”
“你是个乖孩子,”慈禧太后点点头,“明个就赐一些花出去,人在病中,看些娇艳的花儿草儿的,心情愉悦了,对身体康复有好处,御药房找几个补药出来,再派太医去,看一看福晋的病情,都用你的旨意去,”太后笑道,“我就不管了。”
“是,”皇帝点头说道,“都听亲爸爸的。”
“对了,选秀的事儿,你看的人怎么样了?”慈禧太后说道,“自己要有个主见,八旗出众的秀女不太多,一个个的访问过去,也差不离,你别不好意思,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太后笑眯眯的揶揄道,“是要仔细选着,好的人才好。”
“是,”光绪皇帝硬着头皮说道,“儿臣若是选好了,一定请亲爸爸定夺。”
“好了,”慈禧太后说道,“天色也晚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她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儿,“天气暖和了起来,咱们就又要去圆明园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办,把这些事儿理得顺顺当当的,就当是亲政之前,练练手。”
“是,”光绪皇帝答应了下来,“只是还要请亲爸爸的旨,宫里头那些人去。”
“常太皇太贵妃,年纪是大了些,可就喜欢住圆明园里头,她是必然要去,丽贵妃云贵妃也跟着一起去,当然,瑛贵妃也是要去,惠庆公主也去,其余的人,你斟酌斟酌,若是不废什么,就都带去是了。”
说到了惠庆公主,光绪皇帝笑道,“公主的性格活泼些,喜欢待园子里,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只怕是太活泼了,”太后摇了摇头,“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一样,真是闹得鸡飞狗跳,没一天得安宁的,若是和皇帝你一样的稳重,我就放心了。”
宫里头的花依次被赐了出来,到了劈柴胡同的时候,也到了掌灯的时分,叶赫家从出了一位皇太后,一位亲王福晋,两位皇帝的生母之后,彻底的生发了起来,但是还不忘本,依旧住在劈柴胡同里面,只是将宅子重建翻修了一遍,外头还是低调的很,大家伙都说,是慈禧太后管束娘家甚严,不至于有汉唐外戚之患。
送花的太监和嬷嬷到了这里,差不多惊动了半个府邸的人,承恩公妇人钮祜禄氏带着女儿儿子一同出来迎接,这个时候是实在不敢怠慢,许多年没有特别额外的人来承恩公府传旨或者是赐东西了,只能是高规格的礼数来接待。一盆幽香四溢的含笑就放在了中庭,来的一个老宫女态度不卑不亢,蹲膝福礼,“皇上担心着承恩公爷的身子,让奴婢送一盆花过来,说是含笑花十分凝神静气,问着舒服,心宽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桂祥哪里来的病,只不过钮祜禄氏不敢反驳什么,心里酸楚,面上只能是含笑应下,“多谢皇上挂记,也多谢嬷嬷能来这么一趟。”
于是请这位嬷嬷入内奉茶,慈禧太后的娘家,却让一个寻常的嬷嬷登堂入室奉茶,不得不说,叶赫家的确是已经没落了,到了上厅,钮祜禄氏请嬷嬷上座,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嬷嬷决意不肯,只是在下首请了一个小几子坐了,丫鬟奉上了茶来,嬷嬷喝了一口茶,打量了钮祜禄氏身后的一个少女身影,“不太上公爷家里,奴婢实在是眼拙,却是不知道夫人身后这位小姐是哪一位。”
“是我的二女儿,”钮祜禄氏笑道,“素日里头不出门,喜欢呆家里,也不怎么进宫,嬷嬷瞧着眼生也是寻常,快,静芬,你来给嬷嬷行个礼,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最懂礼数,让她老人家指点你一二,这辈子就是受用无穷了。”(未完待续。)
十二、小山重叠(三)
后头的女孩子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从阴影的地方走了出来,现如今,亲贵家里头,若是出息多的,大部分都安装了电灯,只是承恩公府,算不得什么出息多的地方,所以只是用寻常的油灯,大女儿静芬原本是站在后头,听到了母亲的吩咐,款款走上前,眼睛朝着地上,不急不慢的请了一个安,“给嬷嬷请安。”
嬷嬷连忙起身,闪到一边,把静芬的礼给让开,“奴婢不敢当,”她端端正正的朝着静芬行了一礼,“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宫里头的嬷嬷,眼睛最是毒辣,静芬和慈禧太后一样,都是容长的脸蛋,她的身材高挑,皮肤白腻,双眼眼神沉静,落落大方,虽然不是国色,但是是一位标准的大家闺秀。
“二小姐的规矩真是极好的,”嬷嬷赞许了一句,“福晋调教的好。”
“只不过是家里头混着罢了,”钮祜禄氏说道,“值不当嬷嬷这样的夸奖。”
静芬只是沉稳的站着不发一言,见嬷嬷夸奖自己,也只是嘴角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嬷嬷此行来的目的已经到了,陪着钮祜禄氏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宫里头还有差事不得空,奴婢先告退了。”
静芬从边上小丫鬟的手里接过了两个银元,递给了嬷嬷,“请嬷嬷喝茶。”
嬷嬷推却着不肯要,静芬却是十分坚持,她的话语也不浮躁,“嬷嬷辛苦,来承恩公府送花,若是不能请嬷嬷喝茶,实在是太过小气,反而失了皇太后娘家的气度,就请收下吧。”
这样的话一说,倒是也不好意思不收了,管家送着嬷嬷走出了承恩公府,上了内务府的马车,送花的小太监问:“您老人家瞧出什么了没有?”
“人品模样都不错,端庄大度,”嬷嬷不是收了两块银子就说好话的,“气度极好,我瞧着,倒是和哪一位有些相像。”
“哪一位?”
“老佛爷!”
等到嬷嬷走了出去,钮祜禄氏看着那盆含笑,幽幽叹了一口气,“额娘这是做什么,”静芬听到了母亲叹气,“皇上记着阿玛,是好事儿。”
“都是一起送的,算什么记着呢,”钮祜禄氏说道,“这花儿,算不得实用的玩意,给你阿玛,也没什么好处。”
静芬默然,“到底是宫里头的恩典,咱们应该好好放着,”她吩咐丫鬟,“抬到老爷的房里。”
这会子管家回来,顺便禀告主母和小姐,“老爷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钮祜禄氏皱眉说道,“身子不好,又想抽烟了?”
管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静芬,静芬摇了摇头,对着钮祜禄氏说道,“额娘别生气,咱们一起去瞧一瞧阿玛。”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起走了出去,丫鬟抬着那一盆花,去了后头,桂祥不住在正院,只是蜷居在西北角的三间耳房里面,桂祥是不能见客的,所以都是呆在这个地方。
两个人进了院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人呢!”里面一个干枯沙哑的声音高昂的喊着,“怎么回事?都不把老爷我当爷了不成?”
管家连忙上前,进了耳房,里头显然有好些伺候的人在,劝慰着桂祥,但是桂祥却不知道如何,怒气勃发的样子不可遏制,“咱们家怎么穷成这副模样了?我想抽口烟,都不成?老二!”他骂着管家,“是不是我这叶赫家的家当,都被你搬回家了?倒是在我这里哭穷!”
“老爷,奴才那里敢做这样的事儿,实在是这大烟凶的很,多少人抽这个,身子骨就垮了,您今个已经抽了一个烟泡了,不能再抽了。”
钮祜禄氏听到了“大烟”两个字,眉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里面桂祥的声音继续骂起来,“什么时候要你来当老爷的家了?老子的身子骨,自己个知道,还是马上翻跟头的好汉子,昔日我跟着英宗皇帝亲征北海,那可是杀了好几个罗刹鬼子!现在这弓马的功夫也还没拉下,别给我扯这些,你麻利儿的,把福寿膏拿来,我这不抽一口,心里头就不得劲!”
管家只是哀求着不肯拿大烟,桂祥骂了几句,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福晋不让你拿,福晋在那里?是不是在外头!都给我进来!”
静芬看着母亲,只觉得母亲这个时候突然之间衰老了许多,两个人进了耳房,只见到炕上盘腿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十分瘦削,脸颊因为吸毒深深的陷了进去,双眼迷乱狂暴,眼下有极浓的黑眼圈,他看到了钮祜禄氏和静芬,咧嘴一笑,牙齿森然恐怖,“静芬也来了,怎么,来见你阿玛了?”
“阿玛,”静芬的脸上突然也有露出了些慌乱,“您的身子好些了吗?”
“我的身子好不好的,就看你们孝顺不孝顺了,”桂祥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气,眼角都流出了泪水,他穿着一件淡绿色田字格的绸布长衫,“若是没有几口福寿膏抽着,只怕这身子骨就好不了了。”
“老爷,”钮祜禄氏忍不住哀求了起来,“这大烟是害人的东西,您怎么能多抽呢?身子骨迟早会坏了的,实在是不成,您还是戒了吧!”
桂祥双眼翻了一个白眼,“我的身子养好了做什么?我那亲姐姐说我病了那我自然就是病了,既然是病了,那自然就要好生休养,没有福寿膏,我怎么养身子?再说了我这身子,养好了做什么?大门都出不去!”
“老爷,”钮祜禄氏眼眶发红,“您是老佛爷的亲弟弟,您自己只要去求一求皇太后,她没有不准的,没有这个道理,对着外人那么好,对着自家人这样的坏!这么多年了,我每次进宫,老佛爷问的第一个就是你,只要您低头认个错,老佛爷就不会不放了您!那些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要硬扛着?白白坏了自己的身子!”(未完待续。)
十二、小山重叠(四)
“爷,您就认个错吧,”钮祜禄氏说道,“打断了还是连着筋呢?您是皇太后的亲弟弟,皇太后如今就您这一个最亲近的人,只要您认个错,她不会不放您出去的!”
“我认什么错儿?”桂祥瞪大了眼睛,“我没有错,我做的都是为了她的事儿,若是有什么错儿,这么多年,也应该早就还了,”他颤抖的举起了手,想要用力的拍桌子,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应该有的力气,“怎么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要处置我,还要我心甘情愿的受着吗?我宁愿就这样死在这里头,也不进宫,朝着她磕头认错儿!”
钮祜禄氏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静芬心里惨然,“阿玛,您这话说的不对,您不认错,咱们全家都倒霉,瞧见额娘了没有,这么多年,就她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咱们家现如今的处境是难极了,什么出息都没有,还要您这里头,日日的大烟伺候着,”她显然也有些生气了,怒其父不争的意思在里头,说话就不怎么好听,“您还说这样的话儿,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给皇太后老人家道歉赔礼又有什么要紧的?她老人家是您的亲姐姐,亲戚不假,可她更是大清国的皇太后。”
既然是主子,那么谢罪有什么不可的?这是静芬没有说出的话,桂祥摇摇头,他固执极了,心里又好像烧心的热,浑身发痒,他盘腿在炕上瑟瑟发抖,“你别说这些废话,快,”他连声叫着管家,“老二,老二,把福寿膏拿一个泡儿出来!”
静芬咬着下嘴唇不说话,钮祜禄氏抹了抹眼泪,“给他,什么时候抽的不要命了,才算完!”
管家把大烟拿了上来,说来也真是含酸,虽然承恩公府是衣食无忧之家,但只是那一点俸禄,素日里要迎来送往,还要给桂祥买大烟,入不敷出的时候居多,桂祥得了大烟,如获至宝,也不顾及妻女两人在场,歪在炕上迫不及待的点了火,噗嗤噗嗤抽了起来,不过是抽了几口,他的双眼放空,眼神散了出来,再也没有聚焦,“舒坦,舒坦啊。”
他仰着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瘫软在了炕上,“这样神仙的日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过呢?还要去当差办事,真真是错过了这么多的好时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钮祜禄氏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软软的靠在静芬的身上,静芬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的厌恶,但是她掩饰的很好,没让任何人发觉,她似乎只是寻常时候和自己的父亲禀告一样,用从容不迫的声音说道,“阿玛,今个宫里头来人了。”
“来什么人了?”桂祥懒洋洋的说道,这个时候他似乎飞跃在软绵绵的云端,根本就不想思考什么,“来人,不是寻常的事儿嘛?”
“来了一位嬷嬷,送了花给咱们府里头,说是给阿玛病中把玩的,”静芬淡然说道,“却没有说要来给阿玛请安。”
“你阿玛根本就没病,宫里头谁都知道,自然不会来拜见我这个抽大烟的了,”桂祥懒洋洋的说道,“送花,来了一个嬷嬷?”桂祥复述了几个词,慢慢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刷的站了起来,这会子他刚抽饱了大烟,精神头特别的好,容光焕发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来请教阿玛您的,不过大约您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思想事儿,”静芬冷冷的说道,“花儿就在这里,送给阿玛您慢慢的赏玩吧。”
“是谁的旨意,太后的?”桂祥问钮祜禄氏。
“是万岁爷的。”
“万岁爷的”桂祥将头依靠了枕头上,“这是什么意思?万岁爷怎么想到我这里了?”
要知道和英宗皇帝一样,桂祥和光绪皇帝也存在这舅甥的关系,因为光绪皇帝的生母也是桂祥的亲二姐,这一层的关系,应该是最亲近的,但是宫里头的人捧红踩黑,上头的人有什么不悦的,地下的从来都是夸大,太后不怎么乐见自己娘家,皇帝自然不会凑上来,就算皇帝想要凑上来,底下的人,自以为知道内幕的人,会拦住皇帝,不要做得罪皇太后的事儿。
“怎么个意思,你们怎么说话的,”桂祥这时候清醒了一些,问钮祜禄氏,“到底是怎么说的,快说给我听听。”
钮祜禄氏把宫里头来人的事儿仔仔细细的说了一边,桂祥低着头想了想,突然利剑一般的眼神盯住了自己的女儿,“他们这样的关心静芬,做什么?”他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喃喃自语,“难道?”
“老爷您想到什么了?”钮祜禄氏连忙问道。
“不知道,”桂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转身躺了下来,眼神发直,“不会的。”
“阿玛若是不知道,也不用这样故弄玄虚,”静芬沉稳的说道,“宫里头时常赐东西,只是这一次是万岁爷亲自赐的,和皇太后的不同,女儿瞧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是啊,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桂祥摇摇头,“静芬啊,你多久没有去醇王府上见福晋了?”
“那里的人不好相处,我难得去一去,”静芬说道,“清明节的时候,跟着额娘去送了表记,之后就没去过了。”
“亲戚之间还是要多走动的才好。”桂祥继续吞云吐雾了起来,“你去收拾一些东西,明个就送给姑奶奶那里去,就说我这个弟弟给她请安,快去。”
这是要静芬快些离开的意思,静芬不明所以,但还是下去准备了,等到静芬离开,他才对着钮祜禄氏说道,“皇上大约是看上了咱们静芬了!”
钮祜禄氏大吃一惊,桂祥随即说道,“不,不是这么说,而是,皇上在选秀的时候,大约想到了静芬,这才派了人过来瞧一瞧。”
八旗选秀是大家都要参加的,谁都不能例外,但是这个形式上和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未完待续。)
十三、金明暗灭(一)
许多人家里头只是去挂个牌,证明我旅行到了我作为八旗家族的义务,而不会真正的想成为后宫嫔妃或者宫女,真正的大户人家,豪门巨族是不需要来进行赌博式用后宫的形式来为家族助力,这倒是有点像唐朝的时候,山东世家是很少喜欢和李氏唐朝联姻的,在清朝一代,除却刚开始康熙皇帝的赫舍里氏皇后其余的皇后出生,其实都算不得很高贵,就比如是慈禧太后昔日的母家,只是一个中低层八旗官员的家庭,家族早已是没落了,故此才有入选宫中,企图用皇帝的恩宠来挽回家族的利益,这一条道是无奈之举,任何一个家里头还过得去的父母亲都不会这样让女儿入宫,去接受那个十分无可奈何的风险和未知。
有些只是形式,走走过场,有些却是想要真的攀龙附凤,立志就要入选的,叶赫家这里头的情况,属于那种,真是难说的很了。
钮祜禄氏大吃一惊,随即摇了摇头,“这是没可能的事儿,太后她不乐意见到咱们,皇上也不会选静芬的,虽然这是一条好的路子,皇上和静芬是嫡亲的表兄妹,虽然素日里头交往的少,但既然是亲戚,想必是不会生疏的,可惜,”她似乎十分哀叹,“生在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怕是要耽误静芬一辈子了。”
吸饱了大烟,桂祥的精神头极好,脸上红扑扑的,“生在咱们的人家,这才有比别人更好的可能,”桂祥不屑一顾的说道,“不是咱们这家的姓氏,凭他是谁,就不可能入宫!”
“老爷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现在也不能出去,”桂祥重新躺了下来,“静芬是八旗的秀女,本来就是要入选的,若是撂牌子还是选中,不是我可以插嘴的,若是以前,自然是可以进,只是如今,我却是使不上劲咯。”
“为了静芬的前程,您也要有些行动,”钮祜禄氏急急的说道,她这个时候也明白了桂祥为何让女儿去醇亲王府,醇亲王就是照看八旗选秀事务的最要紧之人,“静芬自己个能有多大的力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不知道如何说话,还是要老爷您来办才是。”
“我又不能出府。”
“所以让您去皇太后哪里认个错,”钮祜禄氏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咬着牙请罪就是。”
桂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难色,他随即咬咬牙,倔强的说道,“我绝不进宫请罪。”
他复又躺了下来,就这么一会,精神头瞬间就减了不少,他又懒洋洋的打着哈气,钮祜禄氏摇摇头,“可您这不认错,万岁爷哪里会看得上您这个舅舅呢?”
“瞧不上我这个舅舅也就罢了,他若是瞧上静芬,这才是她的大造化。”
且不说夫妻两个继续聊着什么,第二日,静芬就套着马车出门前往醇亲王府,西洋马车所费的价格之贵,十分夸张,第一是要买马车,第二还要买一匹骏马来拉车,马车还是价格稳定的,但是这骏马就十分难求了,自从土尔扈特部在西海之外放牧逐渐西进,浩罕复国,不仅仅是蒙古马涌入中原,就连以前历史书上汉武帝灭大宛苦求的汗血宝马,也被这些藩属国尽数进贡,朝中现在人人尚武,别的不管如何,骑射,这样拉风而且又可以打猎的好技术,已经复兴许多年了,清朝统一蒙古回部,养马地一点也不缺,故此可以大规模的配置骑兵。老五太爷,就是惇亲王,皇帝的五伯,他的世子,前几年高价花了重金购得一匹银色的汗血宝马来拉马车,一时间轰动四九城,可惜他没得意多久,就被慈禧太后呵斥“以天马御车,暴殄天物!”灰溜溜的将大宛马卸下,赠给了新军的马步骑兵,可见爱惜马力。
虽然马匹多了起来,可这马也不是人人都养的起的,像叶赫家这样黑的发灰的亲贵之家,是决计养不起马车的,所以这一日,静芬只是坐外头叫进来的马车前往醇亲王府,来回包车,一共是一两银子。
马车到了醇亲王府,跟着马车的长随前往王府前头报信,过了一会,回来禀告,隔着挡板,看不见长随的表情,但是总觉得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懊恼,“回二小姐,门房说今日有要紧的客人来,所以让咱们去东边的小门直接进府。”
丫鬟抬起头,看了静芬一眼,静芬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听他们的。”
到了东边的小门,这里头还算整洁,不是那些送菜送水的门,丫鬟小雀扶着静芬下了马车,手里还捧着一个紫红色棉布包裹,里面显然还不知道有静芬要过来,小门还是闭的紧紧的,长随正欲上前敲门,却被静芬拦住了,“既然已经通传了,那就不必再催驾,在这里候着就是了。”
三个人,一辆马车就等候在门外,王府附近原本闲杂人等就少,三个人站了好一会,也没有人经过此地,丫鬟小雀愤愤然的说道,“这王府,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亲戚,小姐,您候着,我去打门!”
“别多事儿,”静芬安静的说道,她气定神闲,“如何怎么样,咱们也不能失了自己个的礼数,就在这里候着。”
小雀极为生气,但是见到自家的小姐这么说,倒也不敢怎么样,静芬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性子刚强,比母亲钮祜禄氏在家中说话还管用,于是主仆几人就呆着不动,过了半顿饭的时候,朱红色的小门才咿呀打开,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内管家模样的人,朝着静芬打千行礼,规矩上倒是寻不出什么错处来,毕恭毕敬的,“给二小姐请安。”
“您也安,”静芬说道,“今个来给福晋送些吃食。不知道这会子福晋得空不得空?”
“福晋这会子刚刚会了客,只怕是不得空,不如请二小姐到里头先喝茶歇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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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金明暗灭(二)
这话的意思还要人继续等着,当然这位管家的语气还是很不错的,是标准的待客之道,表面上没有以奴欺主的意思。只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丫鬟小雀的眉毛都竖了起来,她忍不住就开口了,“这位爷,您吉祥,我们家小姐是福晋的亲侄女,怎么着,预备着让我们吃了闭门羹,又来一出打坐山门不成?我们也不是外头那些求官的人,怎么还要递门封,打点关系才让我们见叶赫家的姑奶奶?我且告诉你,我陪着我们家小姐入宫都没有到你这里这样的艰难,在门口吹了这么一阵子的北风,怎么着,还要叫我们在府里头等到天黑不成?贵府是王府之家,这待客之道,似乎有些不妥当吧?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小雀又快又急的说道,“太平湖这里头,出了一位万岁爷,想必是什么亲戚都看不上眼了,不过我劝着你们,不要太得意了,王爷和福晋那么性子善的人,若是知道你们在这里头搞什么鬼,必然饶不了你们!”
那个管家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难怪他听着难受,醇亲王府上下,从醇亲王起,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一句“太平湖出了一位皇帝”的话,这是怕猜忌的缘故,管家有些不高兴,板起了脸,府里头的主子避讳这个,但是底下的人却正觉得这个骄傲着,管家的脸阴下来,正欲说些什么,静芬开口了,喊住了小雀,“这样的饶舌,不许说话!”
这才慢慢的转过头,对着被自己截住话语的内管家淡然说道,“原本若是别的时候,福晋不得空,我也不能够径直不顾礼数的拜见福晋,把东西放下回去就是。”
管家的脸上神色一变,如果能这么离开当然是最好的,却没想到静芬继续说话道,她耳边的紫色玉玲绒花在风中微微颤抖,衣服是半新不旧的,样式也不时兴,但是仪态端庄,颇有出尘之意,“只是今个不同往日,前个日子,万岁爷赐了含笑花到承恩公府,我想着福晋身子不好,于是特意摘了几朵含笑花儿,用香囊装好,特意在观音娘娘佛前供奉了三天三夜,这才亲自送过来给福晋安枕,我的心意倒是其次,只是这含笑是万岁爷赐的,我不敢怠慢,不过若是管家您觉得不妥当,”桂芬微笑说道,“自然也是无妨,小雀,”她淡然吩咐,小雀响亮的应了一声,“咱们把香囊带回去就是了。”
小雀朝着那个内管家做了一个鬼脸,扶着静芬转过身子,作势准备离开,那个管家听到了万岁爷三个字,脸色变化的犹如川剧里头的变脸一般,连忙疾步走上前,拦住了静芬,小雀犹如小狗一样呲牙,“怎么地,好狗不挡道,你还要拦着我们主仆不成?”
“奴才那里敢拦着二小姐,”内管家连忙点头哈腰,显然他还不知道为何皇帝会赐花给承恩公家里头,谁也不敢承担无视皇帝赐下来任何东西的结果,他这会子终于老实了,哀求对着静芬说道,“二小姐是福晋嫡亲的侄女儿,最是尊贵不过,在咱们醇王府那里不能去得?奴才怎么敢拦着二小姐呢,奴才该死,”他轻轻的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真真是该死,这会子福晋刚会了客,必然是得空的,您跟着我进去,福晋断然没有不见的理儿。”
他转了口气,小雀却还是不依不饶,“这会子咱们叶赫家的姑奶奶,有空了?”
“是有空了,”内管家垂着手说道,“若是别人自然没空,可二小姐您,怎么能没空呢?自家的亲戚若是还说不见,这可是要闹笑话了。”
小雀得意的抬着下巴,鼻子里哼哼出声,她看着静芬,到底这个时候也是要自家的小姐来决定的,那个管家露出了哀求的表情,只怕等会子就要跪下来请罪了,静芬似乎也不欲十分苛责,于是摆摆手,“您这是做什么,您是内宅里伺候福晋的,说起来还是我的长辈,这样不合适,罢了,您这么说,我自然也不会计较。”
“二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内管家响亮的应了一声,“您跟着我进来就是了。”
小雀气鼓鼓的哼道,“哼,便宜你了!”
静芬只是微笑,就着小雀的手,进了朱红色的小门,绕过了几处别致的小轩花圃并太湖石的假山,小雀是第一次从小门进来,这里的后院花园景色倒是第一次得见,左顾右盼十分的惊奇,静芬含笑拉住小雀,轻轻的说了一句,“别叫人看笑话。”小雀连忙收敛起兴奋劲,扶着静芬目不斜视的走过了花园,一行人到了一处十分巍峨大方的院子,院门外的游廊上肃穆站着两排仆妇,为首的一位花白头发的嬷嬷见到了这一行人,走下了汉白玉的台阶,朝着静芬行礼,“给二小姐请安。”
静芬脱开了小雀的搀扶,正了正衣服,朝着花白头发的仆妇微微一福,“嬷嬷好。”
那个内管家也并不是内房的大总管,这会子见到了这位嬷嬷,也不敢放肆,“嬷嬷好,二小姐来看望福晋。”
嬷嬷威严的点点头,“二小姐,请跟着奴婢进来,这会子福晋就在房里头。”
“听说今日来了贵客?”静芬漫不经心的问道,“门外头似乎动静不一样。”
嬷嬷回道,“今日就只有太医院的太医奉了万岁爷的旨意,来给福晋请脉。”
小雀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内管家一眼,静芬眉心一动,点点头,“万岁爷的旨意,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她也没说什么,直接和小雀一起,走到了院子里头,这里又是十分威严肃穆的北方中庭模样了,院子里头两边各种着一颗巨大的松树,十分苍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盆栽花草假山等点缀,爽朗大方,游廊飞檐都是用绿色的彩玺画画着,柱子和窗户都是朱红色的油漆漆成,十分富丽堂皇。
今天三更。明天也是三更(未完待续。)
十三、金明暗灭(三)
殿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有三个金色大字,“九思堂”,是昔日文宗皇帝的御笔,殿门外站着两个丫鬟,肃穆不说话,嬷嬷和静芬上前,两个丫鬟悄无声息的将殿门口的布帘子朝着两边拉开,让三个人进了九思堂,九思堂是昔日庄顺皇贵妃乌雅氏出宫和儿子醇亲王一起居住的时候兴建的,规格颇高,后来庄顺皇贵妃乌雅氏去世,就成为了福晋的住所,而且此地是光绪皇帝的降生之地,算是龙兴潜居之处。昔日光绪皇帝继位,醇亲王原本上折子将此地划拨归内务府管理,表明自己不敢擅居九思堂,慈禧太后是不在乎这些的,依旧让醇亲王继续居住,还特意从内务府的库房里头找了许多积年的珍宝出来赐到九思堂当装饰,所以醇王福晋也还一直居住在此处。
到了内殿,正堂是宝座,素来是见外客,见身份贵重的命妇们的,静芬是亲眷,无需如此客套,就引到了西暖阁里头去,这里是醇王福晋日常起居的地方,到了西暖阁,架子上零散的放着一些盒子书籍等,炕桌上,摆着一个钧窑的梅瓶,里头插着几支紫色白色的玉兰花,醇王福晋就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炕桌上的一本册子,福晋的腿上盖着一床蓝色的锦被,她的脸色不错,只是似乎神情郁郁,不太乐观的样子,所以连带着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福晋,侄小姐来了。”
静芬和小雀恭恭敬敬的蹲了下去,右手和左手别在了右腰上,给醇王福晋行福礼,“静芬给姑妈请安。”
她特意不用官面上“福晋”的称呼,醇王福晋转过了头来,看到了静芬,点点头,“静芬来了?快起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僵了一下,声音就有些不自然,于是她原本有些热络的语气变得淡淡了,谁都听得出来,静芬也听出来了,“坐吧。”
嬷嬷行了礼就下去了,静芬斜斜的坐在了醇王福晋的对面,打量了一番福晋的脸色,“姑妈瞧着身子已经大好了,以前的人参养荣丸可还吃着?”
“吃着是吃着,只是没什么用,”福晋呆呆的说道,“我心里头热的很,想着那人参也是热的,火上浇油,怕是对着我的身子更不好,于是也不太听太医的,放下搁着不吃了。”
“太医的方子,只怕是不会错,人生虽然是性热了些,但是君臣相辅,药性调和了起来,就不会是单纯的热了,”静芬微微笑道,福晋对着自己似乎很是冷淡,她颇有唾面自干的气度,“姑妈还是要好生养着才好。”
“也罢了,”福晋点点头,“你的话倒也不算错,”这个时候丫鬟送上了茶来,福晋是一碗桂圆汤,她喝了几口汤,就搁下不再喝了,丫鬟送上了毛巾,福晋边擦手边打量着自己的侄女。其实论长相来说,静芬不算是美女,只是到底是世家之女,桂祥成婚的时候,恰好是慈禧太后已经发达了,醇王也娶了他的二姐,皇后嫁妹,亲王娶姨,是一时间的佳话,叶赫那拉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厉害的女子,这样把整个家的门楣都抬起来了,桂祥的婚事是慈禧太后千挑万选的,钮祜禄氏是名门,选的妻子错不了,自然静芬也不难看,但是若是千娇百媚倾国倾城,那是没有的,或许是这几年家中的日子不好过,端庄之余多了一丝清冷拒人千里之外之意,身上穿着是一身天青色绣百合花的旗袍,只是在百合花蕊的地方,绣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旗袍不是这些年逐渐合身的式样,还是旧年宽袍大袖的样子,不过静芬的身量颇高,穿着大袖,依然是亭亭玉立,世家的女子,都在耳朵上打三个耳洞,别的女孩子都是带着翡翠红宝等的耳环,有些显赫的,都带了火油钻,十分夺目,而静芬只是带着几个银耳环,耳边带着一朵紫色的绢花,梳着两把刀,头上也只是有一个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宝石银簪,并几根通草,手臂上有一个金手镯,只是颜色发暗,也是许多年前的老东西了,作为公府的小姐,如此打扮,实在是有些寒酸,醇王福晋摇了摇头,正准备说这个,倒是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你阿玛身子怎么样了?”
“这些年都是一副样子,好不好的,也就那样了,”静芬说道,“阿玛心里不舒坦,什么药吃了都没用,还一味着抽大烟,身子是好不起来的,只怕别继续坏下去就是了。”
“是啊,心里不舒坦,怎么吃药都吃不好的,”醇王福晋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唏嘘了几句,不过却又马上回过神来,“抽大烟怎么好?身子要抽坏的,再者,如今的大烟行情吓人的很,那里就能让他这样随意的抽呢?”
中法之战后签订的条约里面,一概就把法国进口鸦片的权利给废除了,三年前,又和英国签订了修改协议,将英国进口的鸦片又削减了一半,并且把鸦片的关税提高接近到了三倍,这样的话国内的鸦片价格就涨到了十分吓人的地步,根本不是普通人家消费起的。
静芬低着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阿玛出不去,在家里头闲的无聊,若不是大烟伺候着,只怕是这几年就没法子熬过去的。”
醇王福晋怜悯忧伤的摇了摇头,“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她似乎已经认命了,“皇太后要做的事儿,就没有不成的,也没有人敢违背着。”
静芬不接这话,这话醇王福晋可以说,她是皇帝的生母,又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敢这么说话,每人会嚼舌头根子,而自己是晚辈,不能说这些,于是转过头,挥手让小雀上前,把那个包裹打开,“这是额娘给姑妈做的几个小点心,清明饽饽,味道到是其次,只是自己做的,用了野外的野菜榆钱做的,味道倒是和别的不一样,姑妈尝尝新鲜就是。”(未完待续。)
十三、金明暗灭(四)
醇王福晋今日可是正是坐实了这个“九思堂”的殿名,多思了起来,说起这道野菜做成的清明饽饽,“以前家里穷,没什么出息,春天的时候尤其穷,八旗的丁银没下来,阿玛的俸禄也少,开销却是大的很,额娘的性子要强,不学别人家,从来不赊欠什么,家里没法子,所以只能都是去寻了野菜、榆钱圈儿混着杂粮一起做成饽饽,就着咸菜吃,这样对付了好些日子,这么多年了,倒是在你这里头又看到这野菜饽饽了,可见家里头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她一叠声的叫着丫鬟,这会儿脸上似乎才泛出光芒来,“马上拿下去热一热,我即刻要吃的。”
福晋难得这样对某事某物有了兴致,所以底下的丫鬟也十分高兴,一个大丫头显然是福晋面前得宠的,拿着糕点上来,对着静芬笑道,“侄小姐以后可要勤来来,福晋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静芬瞧着醇王福晋,“是,姑妈高兴就好,侄女儿素日都空着,自然会来陪着姑妈。”她从袖子里头拿了另外一个东西出来,一个淡黄色的绸布香囊,上面用翠绿色的丝线绣了花纹的模样,“这是前些日子万岁爷赐的花儿,我想着自己摆着不恭敬,就在佛前供奉了三天,又绣了一个荷包,把花儿放在里头,又配了白苏、那蛌,齐柏讷,冰片几味药草,特来拿给姑妈,书上说含笑的香味,清甜更能安枕,姑妈若是有时候睡不着,若是嗅一嗅,也能助睡眠。”
福晋接过了香囊,“你也算是有心了。”淡黄色的香囊上,似乎绣着什么别致的花纹,抬起手对着阳光仔细的一看,原来是用草书绣了一句唐人的诗句,“斜风细雨不须归”,寥寥数笔,倒是风骨俱佳,“这字是好字,倒是有些卫夫人的样子,”福晋赞许了一句,又把香囊放在了鼻子前闻了闻,香味浓郁却还有一股清冽之意,提神醒脑而不呛人,“你的制香法子越发进益了,又生受了你的东西。”
“这是一点子小心思,当不得什么,”静芬摇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只可以做辅助之用,若是姑妈心里不发散些,只怕是这香囊,也顶不了多少用处。”
“是,”福晋落寞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这些日子身子不好,”福晋勉强笑道,“连带着心情也不好了,开了春,天气缓和起来,过些日子准备着就去西郊住着了,那边园子好,不比这府里头,压抑的紧,我瞧着你也不怎么出门,过些日子你就跟着我去西郊住几天。”
静芬摇摇头,“姑妈的好意,侄女原本是不敢辞的,只是家里头离不开人,阿玛不能出门,弟弟们还小,不能做主,额娘一个人忙的很,若是我走了只怕她更要忙坏了,所以不能出们,请姑妈见谅。”
“倒是忘了这一层,”醇王福晋说道,“也罢,你这样的孝心,我倒是不能拦住,”她又吩咐丫鬟,“别的东西不好拿,预备着几匹绸缎布料,拿回去给你额娘弟弟妹妹们,”她转过头对着静芬说道,不管如何,到底是心疼自己家侄女的,“做几身衣裳。”
静芬站了起来,珍而重之的又行礼道谢,“多谢姑妈。”
两个人复又说起来其他的话儿来,醇王福晋把前几日绣的肚兜递给了静芬,“你来瞧瞧,那金鲤鱼的眼睛怎么绣都绣不好,白白浪费了好几日了。”
静芬接过了肚兜一瞧,不由得笑道,“这是西洋法子编制的棉布,虽然厚密绵软,但是不怎么光亮,用寻常的丝线去配,鱼眼睛自然是不够亮的,若是用金线再加一根黑色的丝线,再穿上一颗米珠,就一定亮了。”
果然,等到丫鬟拿了这些东西之后,静芬的手指头上下飞舞一阵子,肚兜上的金色鲤鱼眼珠就有了光芒,顿时活灵活现了起来,福晋满意的点点头,“你的手巧的很,真真是叫做画龙点睛了!”
“实在是不敢当,只是在家中闲的没事,”静芬矜持笑道,“料理家务,看书,针线活,日子过的充实些,倒是过的快。”
野菜饽饽一会子就热了端上来了,醇王福晋兴致颇高,一连吃了两个,“其实味道未觉多少的好,野菜只有那么一点子清香,论起味道,到底比不过家里头的寻常菜,”醇王福晋点点头,“只是心意难得,以前的滋味,也是难得啊。”
福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唏嘘的说了些旧事,静芬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听着,过了一会,丫鬟来报,“太医院的袁大人来了。”
袁大人是太医院的院正,一把手,最擅长的就是调理身子,醇王福晋脸上突然之间没有了阳光,嘴角的笑意也渐渐的淡了下来,她点了点头,“知道了,我换了衣裳就见客。”
静芬站了起来,“万岁爷赐了太医过来给姑妈瞧身子,真真是圣恩浩荡,侄女儿就不叨扰了。”
这会子不知道静芬如何说错了话,醇王福晋越发的不悦,她瞄了一眼静芬,把放在炕桌上的手放了下来,拾起一串佛珠闭目念起佛来,“圣恩浩荡什么的,倒也罢了,只是静芬你,在家里头外头的事儿不知道,倒也不必多管什么,安心照顾阿玛额娘,看好弟妹,这就是你的福气,至于别的什么事儿,也不用多想,有些事儿,强求不来。”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而且毫无逻辑,什么强求不来,什么不用多想,静芬挑了挑眉毛,正欲说些什么,见到醇王福晋闭起了眼睛,不想继续交谈的架势摆出来,也只好忍下来,“是,那侄女就告退了。”
小雀扶起了静芬,静芬从炕下走下来,转身正准备走出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继续福了一福,“有件事儿,刚才侄女在外头瞧见了,倒是忍不住不能不告诉姑妈。”(未完待续。)
十四、鬓云欲度(一)
醇王福晋原本闭着眼睛,但是听到静芬这么说,耐着性子睁开眼,“什么事儿?你说就是。”
“刚才侄女儿准备拜见姑妈,原本是打算正门那边进的,不曾想,贵府的人说今个有贵客临门,让我从东边的小门进,我慌得和什么一样,想着若是冲撞了贵客,必然是要不妥当的,自然就去了东门,进了王府里头,才听说是太医院的太医要来,侄女儿想着,姑妈身子不爽利,太医来看是要紧的大事,自然是贵客,所以这来小门进府,也没什么相干,毕竟是亲戚,小门就小门,其实算不得什么,自己亲戚谁不体谅呢。只是王府里头伺候的人,眼皮子有些浅啊,我在外头候了半个时辰,这也就罢了,王府里头差事多,人手一时候不够,是寻常的事儿,可我要见我的亲姑妈,地下的人也一味的搪塞拖延,说是姑妈不得空,或者是说在见要紧的客人,还要我找个地方好生再等一会,我原本是不准备说的,毕竟这是小事儿,可回过头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姑妈和王爷都是最宽厚慈悲的人了,可地下的人这么胡闹,闹了笑话还是小事儿,若是让外头人以为醇王府没有规矩,约束不了底下人,这就是要闹出大事儿了,到时候无法收场,就不好玩了。”静芬慢条斯理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儿,于是再行了礼,“侄女儿告辞。”
醇王福晋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静芬视若罔闻,转过身,就带着小雀走出了正院,小雀看着左右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仆妇在前面带路,“小姐,”她又担心又兴奋,“咱们这么告状,解气是解气了,可福晋她不会怪罪吧?”
“我并没有胡编乱造,为何怕她生气?”静芬边慢慢的走着,边淡然笑道,“我站得直行得正,不怕别人生气,”再者,静芬也知道自己这位二姑奶奶的心病,无非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姑妈这么老是不知道外头的事儿,怎么得了?”只是福晋到底是静芬的长辈,她也不能够多说什么。
九思堂内走出来了一位面沉似水的嬷嬷,她站在檐下,问着地下伺候的人,“刚才是谁带着侄小姐进来的?”
那个内管家连忙上前点头哈腰,“嬷嬷,是小的伺候的。”
嬷嬷不动声色,“你的差事办得好,福晋要赏你。”
“不敢当,不敢当,”内管家谄媚的说道,“当差是小的本分。”
“来人,”嬷嬷吩咐道,后头来了两个家丁,“把他带下去,打四十板子,全家革出王府,不许再家里头伺候!”
内管家惨叫着被拖了下去,嬷嬷环视下面的众人,“谁要是敢怠慢亲戚,这就是下场!听到了没有!”
“都听到了。”
“侄小姐的包裹呢?”嬷嬷威严的说道,“福晋交代了,要还给侄小姐带回去!”
静芬依旧是回到了东边的小门出去,她倒也不在意那里进出,或许这种不在意,只是在于表面上的不在意,走出了小门,马车还是在这里头候着,说好了包一天的功夫,城里头无论到那里,都是要送达的,长随拿了小板凳出来,小雀托住静芬的手,“小姐仔细脚下。”
静芬刚上了马车,王府的东门里头又出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发号施令处置了不懂礼貌内管家花白头发的嬷嬷,身后还带着好几个人,手里捧着几匹绸缎,她恭敬的朝着静芬行礼,“给表小姐请安,福晋吩咐了这些绸缎拿给表小姐带回去,您忘了拿,奴婢给您送出来了,福晋有吩咐,请您以后若是得空了,给她手抄一本金刚经,奴婢会亲自来取,不劳费您的大驾。”
这话的意思静芬明白了,静芬眼神一闪,点点头,“如此多谢嬷嬷了,小雀,快把东西接过来,咱们回家。”
马车辚辚,小雀叽叽喳喳的翻看着那些绸缎,“这都是内造最好的,这是宁绸,蜀绣,还有最时兴的织锦棉布,咱们家好些年没有看到内造的好绸缎了,我还以为小姐您和福晋吵了架,会生气的这些好东西都不要呢。”
“干嘛不要?”静芬用手拄着脑袋,望着窗外的风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的事儿,你家小姐是不会做的,既然是姑妈这么特意的送出来,我若是不要,岂不是让她更生气了?咱们家正缺这个,多少能够贴补家用,自然要笑纳了。”静芬转过头来看着小雀,“估摸着日后咱们想上醇王府来,一定是进不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雀歪着脑袋,“难不成福晋不乐意咱们进王府了?”
“你呀,”静芬戳了小雀的额头一下,“别整日就知道跳脚骂人,也要好好听一听大家伙是怎么说话的,那么嬷嬷不是说的很清楚?以后叫我别进门,有什么事儿她会来告诉咱们,来取就是,你没听懂,我是听懂了。”
“那可怎么办?”小雀丢下了手里的那匹绸缎,一听这话就急起来了,“要不我回去给姑奶奶请罪?怎么说,咱们可不能不进王府,”她眼巴巴的,都差点要哭起来,“小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王府呢。”
“这样的亲戚,倒也无所谓,姑妈这样的说话,还这样的喜怒无常,实在是难伺候,我知道她的心病,可这事儿已经是木已成舟,她一个人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处?这么多年了,还没看穿?皇上只有养在宫中那才叫做皇上,”静芬摇摇头说道,她看的十分清楚,“说话难听是难听了,但是也是大实话,姑妈觉得难听,我也不用经常来伺候,免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叫人纳闷。再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咱们靠着醇王府赚了多少便宜,反而都是些累赘,王府什么的也不必稀罕,咱们皇宫都时常进去,难不成,王府有比紫禁城还要好?”。(未完待续。)
十四、鬓云欲度(二)
静芬这样不卑不亢说了一番话,人从来在人前装成不卑不亢是很简单的,但是回过头,在无人之处,也能这样说,就十分难得了,静芬说的话,小雀听懂了,虽然心里很不舍,“小姐您说的是,王府里头也没什么稀罕的,都是一副势利眼,姑奶奶福晋也是这样,瞧不起咱们家,以为咱们家落魄了,不乐意咱们继续上门,好似谁稀罕,”小雀给自己的小姐加油鼓劲,“咱们不稀罕,小姐您别生气,这算不了什么,咱们回家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就是了,咱们家当然也不差。”
“是呀,小雀,”静芬微笑,“咱们家自然是不差的,今个来,不过是阿玛要我来的,素日里头我是不喜欢出门的。”
“那您以前还那么喜欢去学堂?”
“那是以前了,咱们现在哪里还有时候得空去学堂了?”静芬喟然叹道,“且不说没有那个银子交学费,家里头这么忙,也实在是脱不开身,只盼着将来吧,什么时候家里头宽裕了,我再去学堂蹭课听。”
说起来,亲贵之家,怎么地也不会到如此落寞的时候,只是桂祥自己不争气,皇太后不待见,故此这么一家人,什么事儿就都耽误下来了,就连前几天的八旗改革,也没有对这个家庭起到什么改善的作用。
唯一可以依仗的其实就是这个姓氏了,静芬摇摇头,再这么想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出来,“古往今来,本朝的承恩公府过的如此窘迫的,大约也只有咱们家了,罢了,”她到底还是少女,对于外面的经济之学,不甚了解,自然也找不出来什么合适的法子来纾家中之困,“回家再说吧。”
马车到了承恩公府前,静芬下了马车,命长随拿着锦缎送到里头库房,她先去拜见母亲,到了钮祜禄氏的房中,不曾想母亲并不在房内,于是她转身,绕过中院,到了父亲桂祥住的三间耳房内,果然,钮祜禄氏就坐在一边,耳房内烟雾缭绕,显然桂祥是刚刚抽了大烟,静芬微微一福,“阿玛,额娘,女儿回来了。”
钮祜禄氏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桂祥神态安然,倒是十分镇定,他对着女儿点点头,“你回来了?小雀,”他喊住小雀,“你出去。”
小雀担忧的看了静芬一样,微微一福就转身退了出去,房内就剩下了三个人,钮祜禄氏坐在椅子上,桂祥盘腿坐在炕上,女儿静芬站在地上,“静芬,”桂祥今天是难得的严肃,平时的那些懒散,似乎已经被大烟刺激的消失了,“你今个也十八岁了,有些事儿,倒也不必瞒你,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如实说来。”
静芬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说道,“女儿听着呢。”
桂祥目光炯炯,盯住了自己的女儿,“你想不想当皇后?”
。。
伺候光绪皇帝的大太监叫庞德禄,性子是一等一的好,见到谁都是笑嘻嘻的,做事周全,皇太后对着他十分的满意,几次在宫里头夸奖他,他负责着毓庆宫的一切大小事务,把皇帝起居读书的事儿,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所以这件出宫赐花的事儿,是他的收尾,这一日来桂祥府里头赐花的嬷嬷回来了,庞德禄亲自来问,“见到正主了吗?”
“见到了,性子大方,也不怕事,特别有一种刚强镇定在里头,”嬷嬷笑道,“是八旗里头难得的好人。”
“容貌如何。”
“虽不是上等国色,也是上佳的姿色了。”嬷嬷想了想,“总管,有件事,我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就是,”庞德禄高兴的说道,这件事儿办的不错,这么说给皇帝听,他自然是开心的,皇帝开心就是底下人的福气,“咱们都是伺候万岁爷的人,什么时候敞开了说就是。”
“这话我存心里,倒是也不好说,只怕是被人觉得我这趟差事收了不少好处似的,”嬷嬷端正了脸色,“瞧着承恩公府的二小姐,品行倒是有些像皇太后!”
庞德禄大吃一惊,这是极高的评价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有那一种不卑不亢,端庄大度的意思在里头,”嬷嬷思索了一番,“我是没见识的人,倒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她虽然沉默寡言了些,可气度十分好,倒是比宫里头不少贵妃、妃、嫔主子的气质来的更好。”
庞德禄仔细的想了想,这个评价,倒是不得不要重视起来,“那我问你,和瑛皇贵妃比较,两个人,谁更胜一筹?”
嬷嬷想了想,摇摇头,“两个倒是没法子比较,到底是脾气性格不尽相同,诗文优雅自然是瑛皇贵妃,但是论雍容大度,还是公府的二小姐更好。”
这么一说,庞德禄就有了定论,再三叮嘱了一番,不许走漏了消息,他就站起来去找光绪皇帝,皇帝还在温书,不好打扰,于是他就在书斋外头等了一会,他的徒弟喊做张德美的小太监,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师父!”
“猴崽子做什么?”庞德禄笑骂道,“不在万岁爷跟头伺候,在外头撒什么野!”
“万岁爷这会子正在看书,嫌人在里头碍眼,就把小的赶出来了,”张德美说道,“听说师父在张罗着帮万岁爷相看呢?咱们将来的主子娘娘可是看出来了?”
“你给我少嚼舌头!”庞德禄警告的说道,“这事儿,是悄悄的办,那里能和你一样,嚷嚷着外头满世界都知道的?”
“师父您怕什么呢,这是老佛爷恩准的事儿,到哪里都是理直气壮的,干嘛要这么谨慎?”张德美陪着笑脸说道,“您老也太小心了。”
“小心没大错!”庞德禄说道,“相看外头的人,说起来到底是不合规矩的,若是被人知道了,特别是那些家里头有女孩子的人知道了,叫他们怎么做人?多不好听,你给我小心着些,别在万岁爷边上乱嚼舌头,若是乱来,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未完待续。)
十四、鬓云欲度(三)
张德美见到庞德禄脸色凝重,这才吐了吐舌头,“是,师傅,小的知道了。”
两个人在外头说话,里头就传来了光绪皇帝的声音,“谁在外头?”
“是奴才。”庞德禄连忙说道,“进来!”
庞德禄甩着马蹄袖子,进了光绪皇帝的书斋,皇帝刚刚看完了一本西洋进来的书籍,上面的字倒是中国字,只都是西洋翻译过来的,庞德禄看不懂这个,他见到了皇帝连忙打千行礼,“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皇帝点了点头,“起来吧,外头的事儿,办的差不多了?”
张德美奉了茶进来,庞德禄把茶献给了皇帝,“办的差不多了,外头的花都送了出去,几家亲贵十分感激,预备着上折子谢恩呢。”
皇帝微笑不语,庞德禄知道皇帝要问什么,于是靠近了皇帝一点,“去承恩公府上的嬷嬷,已经回来了,按照嬷嬷的意思,二小姐,十分妥当。”
“哦?”皇帝脸上微微一红,“怎么个妥当?”
庞德禄把嬷嬷的话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皇帝听得很仔细,他以前内向害羞,不太和外命妇,或者是这些亲戚的女孩子见面,所以到如今,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表妹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人物,听到庞德禄这么说,才有了一点点的印象,庞德禄想了想,还是把嬷嬷的那句话给说了,“说是二小姐的品格,和老佛爷颇为相像。”
皇帝眉毛一挑,转过身子看着庞德禄,“哦?若是和亲爸爸有些相像,倒也是她的福气了。”
“这也是没准的事儿,”庞德禄斟酌着字句说道,“毕竟是嫡亲的娘家侄女,血脉在这儿呢。”
光绪皇帝点点头,他看了一样张德美,小太监极为聪明,知道皇帝有话要讲,于是退了出去,把门带上,顺便在外头看着,“老庞,朕一入宫就是你伺候的,除了奶妈,大约也就是你素日里最照顾朕的了,若是你说,你且这么一说就是,将来的皇后,或者是嫔妃,要怎么选才是?”
皇帝这会子也十分的矛盾,他大约被王恺运并翁同龢的话都搞糊涂了,两个人说的都没错,选后选贤,这是对的,可这话也是废话一句,就这么看看人,看看长相,就能知道这个秀女是否贤德?这很明显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么接下去别的自然就不用谈了,其实贵为天家,所谓的联姻是不重要的,但是现在,本朝和以前的情景又不尽然相同,皇帝若是真的想要找一个助力,王恺运的话,的确是说进了他的心里。
庞德禄自然是连忙退却,但是皇帝执意要让他来说一说,庞德禄想了想,“奴才觉得,这贤惠自然是要紧的,可咱们皇家和寻常人家到底是不同,管理的事儿,也千倍万倍的多,只是仁德,还是不够的,更需要就是要好好的办一办后宫的事儿,现如今是瑛皇贵妃在帮忙料理着,将来万岁爷大婚,这内宫的事儿,总是要皇后娘娘,这位正经的主子娘娘来操持的,若是万岁爷想要专心料理朝政,到底还是要有一位有手段的主子娘娘帮衬着后宫呢,一来呢,可以让万岁爷放心,二来也是让老佛爷过的舒心。”
“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皇帝对着庞德禄的话颇为满意,“咱们到底是和寻常人家不一样的。”
“奴才胡乱瞎说,万岁爷别当回事,听着笑一笑就是了。”庞德禄谦卑的笑道,“奴才一个没根儿的人,说这些话,真真算是纸上谈兵了。”
“也有你的道理在里头,”皇帝点点头,只是他心里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朕现在就担心着,外头的这几人,若是自己选了,只怕亲爸爸还是要怪罪的,特别是桂祥家里头的,”皇帝把书本放下,站了起来,别着手站到了书斋门口,看着外面的天色,“一定要小心谨慎,到底亲爸爸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都是顶要紧的,若是选了这个人,反而让亲爸爸厌恶了,朕宁愿不选,就是桂祥的女儿再好,也是不选的,将来亲爸爸不舒心,朕心里当然难受。”
皇帝的语气十分坚定,“所以,这个事儿,暂时就放着吧。”
“万岁爷的意思?”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皇帝摇摇头说道,“别去管她了,径直,该怎么选,就怎么选。”
“万岁爷为何不问一问老佛爷的意思,”庞德禄说道,“她老人家看的人多,分的出好坏,若是她帮着您选一选,必然是不会有什么纰漏的。”
“朕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亲爸爸说,将来过日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朕和皇后过日子,好不好的,最要紧的是自己喜欢,她的意思很清楚,最要紧就是喜欢,其余的什么门第或者是家世,是否贤惠,都无关紧要。”
这也是一种选择的方式,皇帝是十分佩服这种霸气的言论的,的确按照皇太后所说的,在帝王家,这些根本不重要,难道前明的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皇后,就对着朝政有很大的危害,就不能位列中宫,典范母仪?只怕也是不见得,慈禧太后是深刻的吸取了同治皇帝立后的教训,当年她原本属意如今的瑛皇贵妃为后,但是同治皇帝显然更为喜欢阿鲁特氏,因为这件事母子之间闹得有些不愉快,这倒是罢了,到底是母子,说说开也就是了,可因为这件事,同治皇帝对着瑛皇贵妃不甚感冒,特别是慈禧太后愿意带着瑛皇贵妃在皇帝身边出现的时候,更是有些冷淡,这种冷淡影响到了瑛皇贵妃的恩泽和宠爱,慈禧太后十分后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出面干涉,瑛皇贵妃不会这么不受宠,说不定可以早些诞下皇嗣,不至于让惠庆公主成为了遗腹女。所以对于光绪皇帝立后选妃,她是一概不管,这一点,她有一次和光绪皇帝说的很清楚。(未完待续。)
十四、鬓云欲度(四)
“过日子到底是你们过的,夫妻之间,皇帝你和嫔妃之间,别人是不知道内情的,再怎么亲近,也不可能知道夫妻之事,我给你选,自然是按照我的审美喜好来,我喜欢的,皇帝你不见得喜欢,若是将来你们夫妻和顺,那我算是有功劳,若是你们将来有了不高兴的地方,只怕皇帝你第一个就要埋怨我,就比如这世祖皇帝的废后,只怕也不见得多少差劲,只是世祖和孝庄太后不谐,故此迁怒废后,这样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何况你自己选了皇后,若是不喜欢,丢在一边就成了,如果我选的,只怕将来还要顾及我的面子,这样你还要分心去宠爱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这就没必要了。”
慈禧太后说的话大约是女权主义无法接受的,这完全把女人当做可以丢弃的东西嘛,但是从作为太后,皇后将来的婆婆的角度来说,这是没错的,皇帝明白这一点,他很感激,但是也有些迷惘,“罢了,这事儿,就先放着吧,让内务府去选,选出来几个人,就是几个人,再在里头挑着就是。”他不准备再去选什么特别的人选出来,至于李鸿章的女儿,本不在秀女之内,若是骤然询问,只怕非议更多,将来只能看着有机会再定夺了。
现阶段皇帝不准备再继续插手,那么内务府的意思,就十分的重要了。
劈材胡同里面,承恩公府,桂祥如此端正神色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你想不想当皇后?”
静芬大惊失色,如遭重击,脸上的血色顿时一下子刷的变得雪白,随即又血气上涌,整张脸涨的通红,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像一朵在风中摇摆的荼蘼花,“静芬,”桂祥继续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咱们家,别都算不上什么,只有你,我的女儿,算得上是人中龙凤,许多事儿,不能瞒你,所以要来问一问你的意思,你想不想当皇后?”
静芬微微皱眉,这时候她突然镇定了下来,侧过了脸,“这话原不应该来问女儿的,阿玛。”
“宫里头有这个风声,”桂祥说道,“所以我要来问一问你的意思,你的姐姐是皇太后指婚的,好不好的,也就是那样子,所以我来问你,你的意思最重要。”桂祥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女儿的,所以先来问女儿的意思,“你若是想,那阿玛拼了一切,也要来帮衬着你。”
静芬摇摇头,任凭是谁,无论是否成熟,是否大度,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只怕都镇定不起来,她这个时候只觉得心乱如麻,摇摇头,“女儿不知道。”
钮祜禄氏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转过头对着桂祥说道,“老爷,静芬还是小孩子,这些话,只怕突然听了不舒服,慢慢说吧。”
桂祥摇了摇头,“这事儿慢不得,如今已经四月了,年底就要亲政,大婚必然要在亲政之前,那么再定下人选,只怕用不了多少时间,必须要抓紧。”
静芬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她才慢慢的说道,“女儿只是问一句,外头的谣言是不是已经传到了醇王府去了?”
桂祥点了点头,“大约是的,醇王爷负责选秀的事儿,这个消息,既然我都听到了,只怕醇王爷,总也应该知道。”
静芬眼眶有些湿润了,显然她明白了醇王福晋那一段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的话是从何而来,“至于别的什么事儿,也不用多想,有些事儿,强求不来。”摆明了就是告诉静芬,想当皇后的事儿,别做梦了,强求不来!
这是一个很难堪的羞辱,特别是从醇王福晋,皇帝的本生母嘴里说出,静芬哽咽的说道,“难怪今个我去了醇王府,不该听的该听的,都听了,想着姑妈的话不中听,却不知道姑妈为何如此说话,这才明白,人家以为我上赶着要攀高枝,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钮祜禄氏连忙站起来,过来搂住了静芬,低声劝慰,“好女儿,额娘心疼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她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对着桂祥说道,“老爷,咱们也不必上赶着去了,就在寻常人家过一过日子罢了,你是皇太后的弟弟,如今咱们家也没多少舒服,静芬还要入宫,我实在是舍不得!”
“八旗秀女,入宫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桂祥说道,他对着母女两个人伤感的表情视若无睹,“静芬按照规矩,也在秀女之列,并不是不够格,皇帝大婚,太后归政,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最好解决咱们家困境的法子。”
“静芬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明白咱们的处境,若是再这么下去,什么事儿,都成不了,咱们家,败亡也就在眼前,皇太后不喜欢你阿玛,连带着咱们家都受委屈,你的弟弟们,如今看着,有出息的不多,这应该怪我,”桂祥这个时候十分理智,理智清醒的可怕,他的双眼通红,因为抽大烟和常年累月的不见阳光,皮肤变的苍白,如此对照着看,十分的骇人,“怪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本分,可你呢?是有出息的,而且这个出息大的很,身上流着是高贵的叶赫那拉氏血脉,叶赫那拉氏比他们爱新觉罗并不差到哪里去,瞧见了没有,英宗皇帝和今上,都是叶赫那拉氏的血脉!咱们那一点比他们差了?”
“咱们叶赫那拉氏的女孩子,是最有出息的!”桂祥挣扎的站了起来,用力的抓住了静芬的臂膀,静芬挣脱了两下,挣脱不开,真不知道桂祥的力气从何而来,他的双眼通红,盯着静芬,“所幸咱们叶赫那拉氏的女孩,除了太后之外,咱们静芬也是顶有出息的!要知道昔日太后入宫,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而静芬你现在却有可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六宫的皇后!所有的人都要匍匐在你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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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香腮艳雪(一)
“这是多么大的荣光!”桂祥状若疯癫,“你今天是在醇王府吃了刮落,将来,只要你当了皇后,谁也不敢给你脸色瞧,谁也不能对你乱发脾气,只要你当了皇后!”
静芬挣扎了几下,只觉得桂祥的手臂犹如钢铁一般死命的攥住自己,她不禁大惊失色,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阿玛,你是疯了吗?我如今已经被福晋不待见了,皇太后对咱们也是不乐见,且别说我能不能入宫这还是两说,且说入宫之后,一个失了皇太后圣眷的皇后,难道您以为,皇帝会照拂我吗?一个将后,得罪了皇上的生母和养母,这辈子还有什么可能?您这是,”她用力的推开了桂祥,花盆底的鞋子原本就很难站得稳,桂祥被推开了,她自己也跌坐在了地方,钮祜禄氏连忙扶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不会的,”桂祥跌倒在了坑边,他自己个挣扎着扶着炕站了起来,“静芬,你看的不算迷糊,但是还没看清,什么外头的人,都无关紧要,”他的力气现在已经没有了,咬着牙要站起身子,却老是抓不住,滑了几下,还是跌坐在地上,钮祜禄氏又去扶桂祥,“你也看出来,我那个二姐,已经是老糊涂了,的确是不知道外头的行事,她根本算不得什么,”桂祥阴冷的说道,“是皇帝的生母没错,可咱们那位尊贵之极的皇太后,根本就不会让皇帝的这个本生母有一点点的指望可以成为嘉靖皇帝的太后!”明朝嘉靖皇帝的本生母就是兴献王之妻,后来也被嘉靖皇帝奉为皇太后,“那么醇王福晋如何态度,无关紧要,她甚至根本不敢在里头干涉什么,这是犯忌讳的事情,到了日后,你成了皇后,你就是她的主子,到时候还要她向你请安行跪拜之礼!”
“皇太后不会对你如何的,她当然不会拒绝叶赫那拉家再出一个皇后,只是最要紧的一点,”桂祥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我必须要退步。”
“退步?”静芬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阿玛不是绝不退步的吗?”
“为了你,静芬,自然不算什么,”桂祥惨笑说道,他似乎做出了一个巨大的抉择,这个抉择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凄惨的事情,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我想着明白了,之前若是自己不争气,一味固执,因为我知道,就算朝着皇太后低头,咱们这一家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前车之鉴就在这里,你阿玛是不会有重用的,但是,如今出了你这个希望,”他依靠着钮祜禄氏,朝着静芬招手,双眼涣散,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样子,静芬看着不忍,上前搀扶住了桂祥,桂祥这才似乎回过来了一些力气,“那么阿玛就算是千刀万剐,也算不得什么。”
桂祥似乎认定了将要对太后低头之后,浑身的精气神就被什么东西一抽而空,大约是之前坚持的东西放弃之后,就会出现这样的状态,“皇帝不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桂祥嘿嘿冷笑,静芬只觉得脸上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虽然是春天的节气,她这会子也觉得心里头发寒,“不管皇太后如何爱护皇帝,不管皇帝如何尊敬皇太后,两个人的心里都是有疙瘩的,这个疙瘩,消不了!你额娘进宫才这么多次,都觉得皇帝和皇太后两个人,客客气气的,这决不正常,”桂祥压低了声音,把静芬拉到了自己面前,“所谓母子,就不会只是如此客气,相敬如宾,绝不是什么好事,静芬,”他拉住自己女儿的手,“你羡慕太后吗?”
“羡慕她以一女子之身垂帘听政二十多年,大权独揽,比皇帝还要一言九鼎的气势吗?”桂祥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好像是地狱里出来的引游人犯罪的恶魔,“恩?羡慕吗?静芬?只要你当了皇后,你也可以这样,我知道你的能力,这么多年,读书是一等一的,你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只是一个女儿身,故此不能做官当差,这是最心痛的事情,但是现在,不会了,只要你当了皇后,你先别动!听我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皇帝和文宗皇帝很像,嘿嘿,都是性子温和的人,你有才干,懂进退,谁都会喜欢你的,就算当不了皇后,只要入宫,皇帝必定会垂青于你这个嫡亲的表妹,到时候就是你一展心中所学,飞龙在天的时候了!”
静芬原本混乱的脑袋被桂祥这样蛊惑人心的话,越发搅动的混乱不堪了起来,她想起了许多的人和事,不屑、可怜、怜悯、嫉妒、厌恶许多人的不同情绪,都夹杂在了静芬的观感里,她张了张嘴,看着父亲那状若疯癫未老先衰的面庞,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挣脱开了桂祥的手,转身迅速的离去,“女儿累了,先下去休息。”
静芬逃走了,桂祥被钮祜禄氏抬了起来,“老爷,”钮祜禄氏十分的悲伤,这个雍容大度的昔日八旗贵女,已经被生活和苟且磨去了所有的棱角,“”何必这样的逼女儿。”
“我没有逼她,”桂祥摇了摇头,“我看出了她在这个家中的委屈,看出了她心里的不甘,我明白她的愤怒,虽然我已经不中用了,但是我看懂了自己的女儿,她眼中的光芒,和当年的皇太后一模一样,都是不甘心和不放弃,我看懂了她,所以我要帮助她,为了她,也为了自己个,我就算给皇太后认罪磕头又有什么干系?就算把这条烂命拿出去有什么关系?都没关系的。”
“那老爷您说,静芬会乐意吗?”钮祜禄氏说道,“她若是不想入宫,就算入宫也不能得皇上的宠爱。”
“我不知道,”桂祥摇了摇头,意态萧索,“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别人不能代为选择。”(未完待续。)
十五、香腮艳雪(二)
“她若是愿意,我舍了一切助她一跃冲天,那又有什么关系,”桂祥说道,他这个时候只觉得浑身发痒了起来,双腿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饶是室内烧着地龙,他还是浑身发抖,“她若是不愿意,自然什么都不必说,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就是,我虽然所图甚大,可也不愿意让她做自己个不愿意做的事儿,你和我一样,自然都是这一样想的,只是凡事不能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你明个就进宫,”桂祥趁着还有一点点的理智,冷静的说道,“递牌子求见皇太后!”
“见太后做什么?”
“就说奴才桂祥,愿意向太后,太后请罪,请,请太后恕罪。”桂祥是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一番话,就躺在床上不断的扭动起来,“快,把福寿膏拿来!”
“老爷,”钮祜禄氏带着哭腔说道,“福寿膏不能再抽了!”
“我已经是废人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桂祥惨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我岂不知道这个福寿膏是多么的毒,但是这个就像是权力一般,染上了就算家破人亡也不愿意戒,自然也戒不了!戒不了咯,戒不了,我反正是废人一个了,这辈子大约也是没出息了,不过没关系,人最要紧的就是后继有人,静芬是个好孩子,现在我做不到的,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你明个一定要进宫,福晋,难道你不想着改变现在的窘境吗?咱们家已经是山穷水尽,日后怎么样,就看着这一遭了!”
过了惊蛰,春雷就已经是发动了,这一日的傍晚,太阳还未下山,就渐渐的被阴云团团围住,不一会,雷声隐隐,淅淅沥沥的春雨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把整个紫禁城掩入了阴雨绵绵之中,虽然还没到掌灯时分,紫禁城到处已经点起了电灯,一下子就把天空之中的阴霾给驱散了,养心殿灯火辉煌,显然,这一刻,还在里头议事。
最近令人烦心的事儿,也就是那么几件,其余的事情,慈禧太后现在基本不管,就管的还是那几件事,现如今,倒是有一件颇为紧急的事情,摆在了慈禧太后的面前。
日本浪人又在朝鲜暴动,围攻了仁寿宫朝鲜国王的驻地。
“日本人实在是狂妄极了!”额勒和布说道,“几次三番都在朝鲜生事,把我大清的警告不放在耳边,意图侵吞朝鲜的企图十分明显,实在是不知道日本人的胆子从何而来。”
这话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倒也不是中国狂妄自大,六年前打赢法国,欧洲列强对于中国已经是端正了态度,不再把中国当做了一个低自己一等的二流国家,要说之前和俄罗斯人争夺北海,许多人还可以用俄罗斯的战略重心不在亚洲,来搪塞假装看不见中国崛起的事实,那么和法国人争夺越南的这件事,就实打实的证明了,大清国,不再是任由人捏的软柿子了,这对于国际上各种食物的处理都带来了一些无形的便利和优惠,要说之前慈禧太后出访欧洲,成就了中国人彬彬有礼开明文化的形象,那么中法之战胜利,就证明了中国人的武力一样的不容任何人小觑。
接下去参加的柏林会议,就更多的呈现了中国,作为世界棋局的下棋者的身份得到了确认,所以额勒和布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日本人还会如此的蛮不讲理,如此的认识不清楚形势。
“这倒也不难理解,”慈禧太后闲闲的说道,“他也不是故意要和咱们争斗,只是因为若不是和咱们争斗,那他们在亚洲就永无宁日,因为大清,是亚洲的第一强国,日本人也想当强国,那么请问诸位臣工,他不对付着咱们,还能对付谁?北上对付俄罗斯?俄罗斯那些冰天雪地的地方,换成是我,我也瞧不上的。”
军机大臣们静静的听着慈禧太后说话,“日本北边的库页岛,是咱们的,南洋现在也不是日本可以染指的,也是咱们的了,东边就是茫茫太平洋,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占的,他也不会找上日本人,那么大家伙说说,日本人除了来找我们之外,还能去找谁的麻烦?”
“日本人委实是自不量力,”董元醇说道,“就算他想要崛起,但也不可能来找大清的麻烦,也找不到麻烦。”
“虽然是自不量力,但是犹如苍蝇一样讨厌,”额勒和布摇摇头说道,“他们在朝鲜几次三番生事,就是想要霸占朝鲜,旧年在台湾生事,北洋水师炮轰两番,他们即刻就老实了,日本在朝鲜如此纠缠不清,不若也请北洋水师出动,在朝鲜驻扎,如此以来,日本人应该就可以安分守己一些了。”
“真真是跳梁小丑,”孙毓文不屑一顾,“如此弹丸小国,如此在大清这里屡次挑衅,实在是太过狂妄,臣以为,不如让北洋水师继续巡航,去沿着日本国巡航一番,这样子,日本人又可以老实一些了。”
郭嵩焘觉得不妥,“如此行动自然是效果极好,可日本国绝非藩属国,他的海域,也不是公海,若是无故军舰派遣巡航,日本人必然会抗议连连,抗议咱们的霸道,这对于外交上的事儿来说,不见得是好现象。”
“那郭大人你的意思是?”
“外交上的建议,臣以为,”郭嵩焘对着慈禧太后鞠躬说道,“还是请大使出面抗议。”
“仅仅抗议是没有用处的。”
“自然,外交是其他手段的辅助罢了,”郭嵩焘继续说道,“别的事儿,微臣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慈禧太后说道,“你说来听听。”
“英国人造好的九千吨铁甲舰已经交付了,现在从马六甲护送过来,估摸着还有些日子就要到福州港,臣以为,旧年北洋水师在日本长崎港上漆,这一招极好,”郭嵩焘微笑说道,“日本国是还没有九千吨的军舰的。”(未完待续。)
十五、香腮艳雪(三)
郭嵩焘继续说道,“日本人没有九千吨的军舰,那么咱们这艘巨无霸军舰开过去,比什么样的震慑都要来的更为震慑,在日本上漆,比军舰出动的开销,少了许多,效果却是更好。这是昔日太后的故智,如今自然能再用。”
这个法子不错,只是许庚身有些担心,“在日本上漆,岂不是都要被日本人把咱们的九千吨铁甲舰都看的里外通透?若是为了省钱,把水师的机密都泄露出去,可是得不偿失了。”
这里头的事儿,郭嵩焘不甚通军事,也就不敢打包票了,慈禧太后摇摇头,笑道,“倒也不用太担心,他们只是上漆而已,查不到什么军事的机密。原本这上漆,国内的港口也可以,但是筠仙说的这个法子,不错,旧年就用过的,好法子就不用在乎是不是炒以前的冷饭,那就这么办,但是也不能就一艘军舰去,北洋水师也派几艘军舰去,日本人急着要赚钱,应该不会拒绝这么大笔生意的,”慈禧太后微笑说道,“我倒是期待极了,看一看,这日本人看到这么大的军舰,他们是什么反应。”
“若是能够在朝鲜安分守己一点,我倒也不介意,”慈禧太后说道,“让他们在朝鲜讨生活,如果再不知道进退,那么就可以啪啪啪去打脸了。”
群臣称是,这样外交和军事上共同发力,日本人是应该收敛一点了,慈禧太后这时候又问,“朝鲜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咱们也在汉城有驻军,就由着日本人动手动脚的?咱们的人都在那里干吃饭不干活的吗?”
额勒和布分管兵部,所以这是他的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他连忙请罪,“驻军的职责是防止朝鲜政局动乱,原本是应朝鲜国王之请的,若是平叛朝鲜国内之乱,这是职责所在,但是和日本,特备是日本浪人身份,若是有扣押之事,日本又要前来骚扰鼓噪并且抗议,要求把他们日本人拿回日本国内审理,根据朝鲜来的奏报,他们怕引起外交上的纠纷,所以都甚少过问日本人的举动,除非他们要围攻朝鲜国王。”
“真真是岂有此理,”张之万摇头晃脑的说道,“日本人在朝鲜犯事,原本就是咱们说了算的,”张之万是刑部出身,律例还是很精通的,“在中国土地上,除却外交人员的犯罪之外,无论各国,只要是在中国土地上犯罪,或者是在外国侵犯中国人民之权力,中国均可以对于制裁羁押审判,这是旧年和英法美等国签订的司法裁判条约,说的清清楚楚,朝鲜是非中国之本土,但是根据《宗藩条例》表明,藩属国之土,为中国之土,自然,在此地对朝鲜有什么不轨之行为的外国人,就归属中国之管辖,这是法理上是最明确不过的事情。”
“这里面就只有一点小问题,日本人并未签订这个司法裁判条约,他可以诘辩,不过倒也无妨,”张之万继续说道,“英法德奥美俄等世界强国都已经签订此约,日本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臣以为,可以就此事,有理有据的提出抗议。”
“很好,”慈禧太后赞许的说道,“把法上的事儿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明白了,日本人再在朝鲜闹事,咱们是可以管得住他的,你这个老刑部,把法律研究的很透彻,你把这个东西,写一个公文出来,发到朝鲜去,让日本人知道,再给我惹是生非,就地擒拿。”
“是,”张之万得了慈禧太后的夸奖,只觉得满面红光,精神十分抖擞,“臣一定办好此事,为了防止日本人再用条约的事儿来纠缠,刑部那里臣一定先预先做好各种准备预案等,把日本人的反应,咱们的应对都准备妥当。”
“这事儿就是这么说定了,倒也不必再纠结什么,但是朝鲜驻军的将领,只怕还要换!”慈禧太后说道,“和洋人们打交道,尺度如何,态度如何,尊卑谦让蛮横,这些里头,如何决断,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儿,太谦卑了别人觉得你软弱可欺,太强横了,人家觉得你蛮横无礼,不懂国际礼仪,太讲究礼数不行,不讲究礼数也不行。”这是很难把握的事情,太强硬了,说你搞霸权主义,太和气了,人家说你软弱无力,太强调法律条例,人家说你只会嘴上功夫,直接出兵动用武力,人家说你不爱好和平,实在是难做的很哪。
“现如今,越南那里的驻军差不多都撤回来了,藩属国里头,朝鲜是唯一一个咱们驻军的藩属国,虽然不是新军在那里,只是普通的军队,但也不能走了格,叫藩属国们看笑话,所以这个主官还是顶重要的,”慈禧太后说道,“现在的这个不好,不管如何,起码不能让日本人在朝鲜越来越嚣张,换一个更好的!”
额勒和布应下,于是这个朝鲜驻军的主官因为失误而免职已经成为了定局,孙毓文又上奏,“朝鲜的事务是北洋大臣代管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还一直空缺,如今朝鲜的事儿不顺利,大约和少一个主官管着有干系,臣以为,还是请皇太后早些定夺才好。”直隶总督兼任北洋大臣,代管朝鲜事务,这是多年行之有年的惯例,所以孙毓文说赶紧确定下来直隶总督的人选,这样才能把朝鲜的事儿办好,这是有道理的。
“是要早些定夺,”慈禧太后点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朝廷上的空位置不在少数,我原本想着让皇帝亲政了,让他来自己定,可是人少了,事儿就办不好,那倒不如赶紧着先定下来,几个总督、侍郎、巡抚,这些都要一一定好,吏部拟一个名单出来,然后军机处议一议,再来御前说吧。”
孙毓文的原意是赶紧把李鸿章给拱上去,没想到慈禧太后要通盘的考虑人事,也不好多说什么,“是。”(未完待续。)
十六、香腮艳雪(四)
别的事儿,都没关系,反正横竖礼亲王等人说一说,太后想一想,能当场办的就点头,若还是觉得疑难不能决断的,就搁着等着过段时间再定,太后垂帘多年,处置政事已经十分娴熟,无需更多的参谋,昔日有王高二人参赞政事,那是因为军机处是恭亲王的人马,慈禧太后不能够完全听任外面的建议或者是政见,加上政事不太熟悉,拜托,不要以为在后世读了一个大学出来,穿越了一百多年,就可以指点江山,处理整个国家的事务,作为后世人大约就只有一个金手指,就是知道后世的历史进程,除此之外,比如这么多的指点江山的当代书生,靠着那些纸上谈兵的知识和自以为可笑的办法,穿越唯一的下场就是愚蠢的死亡,所以慈禧太后以前代为批折子,和现在自己拿主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做法,那么政事不熟练,当然就要仰仗参谋,来和外朝,不能说对抗但是起码不会被糊弄过去。
现在政事熟稔,所以自然也无需参谋了,王恺运去毓庆宫讲课,高心夔外放,这是参谋们的去处,而军机处,也全部都是慈禧太后自己的人,一个恭党都没有,这样的称心如意,大权独揽,自然是无需参谋了,慈禧太后也很是熟练,一连办妥了好几件事,她是最讲究快速和效率的,这样差不多的事儿就已经都处理完了,时候差不多,也该马上请跪安了,不然时辰就晚了,皇太后正准备让大臣们跪安,结果不曾想,一个小太监又捧着一个扁平的木盒子拿了上来,显然是要紧的急事,现在这种要紧的急事,都是用电报来发送了,李莲英接过了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本折子,慈禧太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坏消息来了,她捡了起来,摊开一看,眼神一凝,“恩?”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看,“日本人好大的胆子,”她放下了折子,听着这句话应该是很生气的样子,其实语气里却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是透着一股揶揄的调侃之意,“他们居然也去柏林会议了。”
“什么?”郭嵩焘惊讶的说道,“我记得德国未曾邀请日本参加,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邀请,那么必然是有人带过去了,不是俄罗斯就是法国,或者就是英国,除了这些国家,不会有旁的人了,”慈禧太后点头说道,她把折子递给了李莲英,又让礼亲王拿下去,“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难不成日本人还要和咱们抢非洲的地盘?那可真有意思了,我不小气,非洲不是咱们的,他若是抢的来,我乐观其成,可什么国家也没有咱们大度啊,难不成以为参加会议就肯定有的殖民地分?那可真是上台拿衣服了。郭嵩焘你拿下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查清楚了再禀告,柏林那边的事儿,随时报告就是。”
“嗻。”
皇太后下了朝,也不出门,就在养心殿歇息,时间其实还早,只是天气不好,所以天色昏暗,宫女端了红枣汤上来,这是用下午点心的时候,李莲英禀告道,“启禀西圣爷,承恩公夫人,递牌子求见。”
“承恩公?”慈禧太后说道,“哪一个?”
承恩公在咸丰到同治朝,一共有不少个,所以慈禧太后问是哪一个,李莲英禀告道,“是咱们叶赫家的承恩公夫人。”
“哦,”慈禧太后淡淡的说道,“怎么这会子来了,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钮祜禄氏按品大妆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礼,不管别人如何,慈禧太后对于这个弟媳妇是十分的满意的,她点点头,让钮祜禄氏站起来,“这样的冷天,又是风又是雨的,怎么跑来了?快坐吧,外面冷的很,上茶来。”
宫女搬了凳子,又上了茶来,钮祜禄氏谢恩不提,慈禧太后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神还挺好,看到了钮祜禄氏的吉服的风毛都出来了,“你的吉服颜色不鲜了,我记得前几年穿的就是这件,怎么,都没准备新衣裳吗?”
钮祜禄氏连忙站了起来,“臣妾疏忽不敬,实在是该死的很。”
旗人最好的就是面子,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还大,就算是至交的亲戚朋友,也绝不说什么家中银钱短缺,求接济一二的话出来,所以钮祜禄氏也绝不说自己是家中没钱准备新的吉服,只是说自己疏忽,慈禧太后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成?就算是不知道,这么一推测,也知道的**不离十了,“说这个做什么,快坐下吧。”
“今个天气如此不好,你还进宫来,有什么急事?”慈禧太后干脆了当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没什么急事,是不会来我这里凑热闹的。”
“圣明无过太后,”钮祜禄氏咬着牙,犹豫了一会,“臣妾有事儿和太后禀告,桂祥,桂祥他,想求见太后。”
慈禧太后的脸上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出来,她的脸上十分白净,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似乎血气翻涌,带出来了一抹胭红,“怎么,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通了?”
“是,桂祥他十分的懊悔想着向太后请罪。”
“他还懊悔?”慈禧太后微微冷笑,“那怎么还这么不成器的样子摆出来!原本是他犯下大罪,我实在是看在是我亲弟弟的份上,昔日额娘去世的时候,拉住我的手,让我发誓要照顾好他,我才是容忍他留到现在的,那什么事儿,这么多年,想必你也清楚的,”慈禧太后耳边的红宝石耳坠子闪闪发亮,“还害的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结果他是如此的不中用,我原本让他在家里头闭门思过一段日子,等到风声过了再让他出来,没曾想,他这么不争气,居然还沾染了大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