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为老不尊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那白发老头伸来的手,温小筠本能抗拒。
她不自觉的背过手,有点畏怯的撤后半步躲到鄞诺身后。
鄞诺则默契十足的伸出手,将一心奔着温小筠手腕而去的刘老头拦了下来,笑眼弯弯的说道:“刘老哥,鄞诺这位小弟之前是中毒不假,我却已经给他吃过解药了。只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多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鄞诺转身望向温小筠,抬手指向刘老头,笑着介绍道:“小筠,这是几年前我在滕县意外结识的一位忘年交,刘冯汉,刘老先生。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入世老先生,内里却实实在在的是个世外高人。”
说着鄞诺还特别转过脸,对着温小筠眨了下眼,使了个眼色,意味深长的特别交代,“只是这些个世外高人呐,癖好也大都不寻常。就比如咱们这位刘先生,都快八十岁的高龄了,逮着个谈得来的小年轻,也非要以兄弟相称。再比如他老人家虽然医术高明,行为做派却半点老医师的样子都没有,一看到年轻姑娘,两眼就贼帅帅的放光芒。
所以你这种女里女气,很容易叫人认成是女扮男装的小屁孩,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可要格外小心呐。”
听到这番介绍,温小筠圆圆的眼睛立时露出了大大的疑惑。
还带这么介绍人的?
对面的刘冯汉听到鄞诺这么不给他留面子,抬手挥拳,朝着鄞诺肩膀就是重重一拳,佯装生气的竖起眉,吹胡子瞪眼的叫骂道:“好你个小滑头!老夫这边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摸着呢,你就先给人家小妹妹一个下马威。当初上赶子的非要跟你这缺德的小屁孩儿你交朋友,还真是瞎了老夫的——”
话说到一半,刘冯汉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秃噜嘴的把自己都要骂进去,赶紧捂住嘴,扭头呸呸的啐了起来,“你小子才是狗,你小子狗眼,狗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温小筠:···
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啊,刚才从后门挑帘而出的那个白发白须的慈祥老者形象就已经崩塌得干干净净,荡然无存了。
留下的,只是一地奇葩。
鄞诺却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他笑呵呵的抬头推开刘冯汉的拳头,“哎呀,刘兄此言差矣。鄞诺只是实话实说,可一点都不狗。”
刘冯汉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双手掐腰怒视鄞诺,“不是狗,你倒是吐个象牙出来啊!”
鄞诺耸肩一摊手,“这有何难?”说着他放慢的语速,夸张的扯大嘴型,一字一顿的说道,“‘象——牙——’,您看,这两个字不就吐出来了?”
刘冯汉顿时一愣,后面温小筠终于忍不住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听到温小筠的笑声,刘冯汉这才明白鄞诺的花招,满是皱纹的脸登时青紫一片,狠狠一拂袖,转身就要往后面方向走。
眼见鄞诺这下算是把老医师刘冯汉彻底得罪了,温小筠立时上前一步,急着要替鄞诺解释。不料却被鄞诺一把拦住,“你要干什么?”
他笑着问。
温小筠却不理鄞诺,望着刘冯汉的背影急急解释道:“老先生,鄞诺就是一张臭嘴,可是没有坏心,您可别生他的气。”
刘冯汉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却挂着笑。
与其说挂着笑,更像是强忍着不大笑出来,“老夫岂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这小妮子真是不懂事。”
温小筠再次僵了一下。
刘冯汉又抬手指着鄞诺的鼻尖,笑骂着说道:“老夫最喜欢的就是你小子这股混不吝,油滑调皮的劲儿。吐‘象牙’?嘿,还真有你小子的!”
鄞诺笑了笑,“一般一般,不值一提。”
刘冯汉又道:“好了,还不赶紧带着你家小妹妹过来?前几天就收到你小子的飞鸽传信,说今晚要来老夫这儿来吃酒。好家伙,老夫收到信,头三天就开始给你小子准备,结果临了临了,老夫这边酒菜都准备好了,你这个臭小子又叫人传话说不来。好家伙,可把老夫气得胡子都差点吹掉了。”
鄞诺随手拽住温小筠的手腕,抬步向前跟去,“今晚的事,都是鄞诺不对。鄞诺答应刘兄,日后帮刘兄达成一个心愿还不行吗?”
刘冯汉傲娇的撇了撇嘴,“这还差不多。”
鄞诺抓着温小筠的手举高了些,示意给刘冯汉看,“对了,刘兄,鄞诺这小表弟虽然长得像女人,可真不是女人。他叫温小筠,跟鄞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站着撒过尿,活过泥,千真万确的男儿人!”
听到这句话,温小筠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莫名就觉得好丢人啊。
第624章
不过比起不好意思,温小筠心中更多的还是惊讶。
尽管早就见识到了鄞诺朋友圈的神奇,今夜见到这位所谓德高望重,医术高超的老先生,还是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识。
回想杨之拓那帮子人对这位刘大夫的推崇,再联想本尊这幅为老不尊,没个正形的劲儿,温小筠很容易就猜出这位老大夫的大概性格与形式作风。
鄞诺的朋友不仅广涉三教九流,更是什么性格品行的都有。
能跟所有这些人都打成一片,也是个本事。
刘冯汉听到鄞诺的话,反应与温小筠就大不相同了。
他转身停步,眼角的鱼尾纹都快要被撑开了,瞪圆了眼睛,上上下下将温小筠打量了一个遍,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这不应该啊?!老夫悬壶大半生,男男女女的,从来就没认错过。”
听到这句,温小筠脊背瞬时冒出一层冷汗,她梗着脖子往后撤了小半步,尽量将自己隐藏在鄞诺阴影之中。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动作,内在里她的动作更大更明显。
她直接在脑电波里发射了大量的求救信号。
“温竹筠,温竹筠你快出来!我要奖励,快点给我护身装备做奖励。”
虽然她吼得理直气壮,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温竹筠那个货不是真正的时空系统,任性随意不说,还半点辅助宿主的时空系统职业精神都没有。
她这么着急仓促的叫他出来,依照他那高傲的脾性,不一定会愿意出来。
温小筠只能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幸运的是,这次她的运气相当不错,刚在发射了两波脑电波,温竹筠清冷又慵懒的声音便从头顶方向幽幽传来。
“奖励,顾名思义,乃是他人褒奖之意,哪里有张口要奖励的说法?如此厚颜,尔当真不觉羞愧?”
温小筠急得都快跳脚了,哪里还有心情跟他弯弯绕。
“我脸皮一点也不厚。我要奖励的理由有二,一个比一个正当充分。”
幽暗的空中顿时晃现一片闪烁的白光。
一个白衣翩跹的古装男子身形渐渐浮现。
温小筠嘴角不觉抽了抽,温竹筠这货是有多爱美,几乎每次出场衣服装束都不一样。
事实上,这一次不仅衣服不一样,温竹筠的周遭环境也和往常不一样。
以前要不是悬空坐着,要不就是抱臂站在半空中。这一次他身边却出现了大量影像背景。
他坐在一个现代皮质转椅上,前后左右悬空着几十个电子投影屏幕。每一块影像屏幕里都在快速飞掠过大量奇形怪状的符号。
就好像人类电脑屏幕飞快计算各种复杂数据一样。
而温竹筠的目光紧盯那些天书一般的数据来回移动。他的手比量在身前,仿佛快速操作键盘一般在空其中来回点动运作。
他看也不看温小筠的说道:“那就讲讲你的理由,理由当真十分充分,我自然应你。”
温小筠深呼了一口气,简单捋了下思绪,立刻回答:“第一,自穿越以来,我一直在兢兢业业的完成你交给我的各种任务。却从来没求什么时空穿越套路应该有的一些金手指什么的。
任务完成到现在,我不仅身心俱疲,更几次差点把小命都搭上。作为一个应该辅助宿主完成各种任务的时空系统,你再不给点奖励什么的鼓励支持,我就要心生懈怠了。
就是买头驴来拉磨,还得不是给点胡萝卜呢。
第二,现在遇到了一个超级难题,如果你再不辅助我度过去,你给我设置的不能脱离角色而被人认出的限制就要被打破。后面即便我想去完成,也没有几乎再去办了。”
温竹筠手中一顿,挑眉斜斜瞥了温小筠一眼。
温小筠立时会意,继续说道:“把话说白了吧。我本来就是女儿身,现在突然碰到了一个著名神医外加资深老色狼。不用几下,他就能识破我的身份。你要是能想办法改变他的想法,或是给我点什么可以隐藏性别的道具外挂。我就能度过这一关,明天继续该干嘛干嘛,继续破案与救人,你说干啥就干啥。”
温竹筠侧眸瞥望了一眼温小筠,似是在思考衡量着她这番话的份量到底有多少。温小筠立时会意,继续说道:“把话说白了吧。我本来就是女儿身,现在突然碰到了一个著名神医外加资深老色狼。不用几下,他就能识破我的身份。你要是能想办法改变他的想法,或是给我点什么可以隐藏性别的道具外挂。我就能度过这一关,明天继续该干嘛干嘛,继续破案与救人,你说干啥就干啥。”
温竹筠侧眸瞥望了一眼温小筠,似是在思考衡量着她这番话的份量到底有多少。
第625章
眼见白衣温竹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温小筠急得直踮脚往上蹦,“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然而黢黑一片的上空半点回应都没给她留下。
温小筠气得狠狠跺了下脚,在心里把那位篡权夺位,临时登基的“代理”时空系统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怎么跟他多说一句话就那么难呢?!
但愤恨归愤恨,现实还是要接受的。
在心里最后将温竹筠最后骂了一遍后,温小筠便耷拉着脑袋,认命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再抬头时,眼前环境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温小筠惊异的睁了睁眼,此时的她竟然已经躺在了一方土炕上。周围是被灯油熏得泛黄的斑驳白墙。炕头另一角摆放着一张小炕桌,炕桌上燃着一盏铜制油灯灯盏。火苗昏黄飘摇,随着屋子里微弱的气流,曳出一片影影绰绰的光影。
再往自己身上看去,一面又厚又沉的灰色的大棉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温小筠大脑瞬间停摆三秒,难道说温竹筠那货这次终于良心发现,给了她什么可以操控时间快慢,或是什么瞬间转移的超级外挂吗?
不过冰冷的现实一下就击碎了她美丽的幻想。
“醒了?来,喝点粥。”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温小筠抬了抬眼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鄞诺正坐在她这边的炕头前,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持着汤匙,舀了一汤匙的药汤,小心翼翼的送到温小筠唇边。
温小筠挣扎着要坐起身,可是后脑勺才刚离开枕头,头就晕眩的不行,张了张嘴,刚想问一下鄞诺到底发生了什么,嗓子咽喉处却干哑的厉害,一个字的音儿也发不出来。
鄞诺眉头微皱,一面喂着她喝药,一面埋怨似的对她说道:“知道自己身子弱,还不老实躺着休息?”
喝下了这一勺的苦药,温小筠只觉得舌头都快要掉了,不觉打了个激灵。
鄞诺原本严肃阴沉的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模样,又舀了一勺,“刘老头刚要去抓你的手,用意确认你的身份。不想你瞎子一下晕倒。不过后来他还是给你把了脉,还给你开了专门去残毒的药。快,趁热喝了,还能吃碗芝麻糊,养养体力。”
至此温小筠才终于明白,温竹筠帮她的方法,就是叫她晕厥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可能,温小筠真是想冲过去,把温小筠面前所有桌子都掀翻!
太糊弄人,太坑人了!
不知是愤恨的力量,还是那苦汤药真的功效非凡,就在温小筠喝到第三勺的时候,她的声音终于回来了。
她抬脸朝着鄞诺眨了眨眼,“刘老前辈不是说要宴请你吗?难道你们现在都吃完饭了?”
鄞诺喂药的动作越来越娴熟,趁着温小筠最后一个字的空档,又迅速出手给她填了一勺,头也不抬的回道:“你都晕倒了,我还吃得下什么酒席?”
第626章 睫毛弯弯
温小筠却从鄞诺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虽然不知道她晕厥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那便是鄞诺与老医生刘冯汉对她的性别身份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无论怎样,目的能达到总归是件好事。
温小筠这边一走神,表情便冷下了些许。落在鄞诺眼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还以为她为耽误了自己的酒席自责。
她微低着头,从鄞诺的角度,正能看到她微颤的睫毛倔强又优美的小弧度,浓密黝黑,正趁出她那皮肤的白皙水嫩,饱满极富弹性。
鄞诺唇角不可遏制的抽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竟忍不住的想要伸手戳一戳,捏一捏温小筠那可爱得能把人心都融化的小脸蛋。甚至他的手指都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之前酒席上,他本就喝了不少酒,突然被她这般可人儿的模样一刺激,周身气血顿时逆流了一般。叫他直想喷鼻血。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那声音虽然很轻,鄞诺还是被吓了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就要失态后,鄞诺端着药碗,蹭地一下站起身,生硬的转过僵硬的脖颈,望向门口方向,张嘴刚要询问,脱口而出的声音却心虚的打了个磕巴,“是,是谁?”
对鄞诺复杂的心路历程全然不觉的抬起头,警惕的望着那两面紧闭的门扇。
传来的声音却是温小筠听过的,正是此间主人刘冯汉。
温小筠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
可能是一毒还没好,就又中更要命的又一毒,导致她整个大脑都木木呆呆的,反应比平常慢了很多。
只凭周围的环境与鄞诺的反应,她就应该猜出来人身份的。
门外刘冯汉似乎并没有想要进来的打算,站在门外面先是呵呵笑了声,随后才说道:“弟弟,你们真打算住在这里吗?这偏房又脏又旧的好久都没人住啦。你放心,衙门他们来人,哥哥我的说辞多着呢,就是住在好一点的房间,也不会叫他们怀疑的。”
鄞诺转身将药碗放在后面炕桌上,转身抬步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拉开门栓后,对着门外的刘冯汉抱拳欠了欠身,“叫哥哥担心了。本来今晚鄞诺也想着要跟哥哥好好聊一聊的。不过自从跟那几个胥吏上了花楼,鄞诺就改了主意。此次鄞诺来滕县任职,原因本就很复杂。没想到到了此地之后,方觉此地才是最复杂的。在这里每一步,都不得不谨慎。
幸而哥哥做事从来低调,叫外人根本摸不着路数。现在正好跟弟弟扮作不相识。一切只按照黄清石他们交代的去做就行。这般便是帮了弟弟的大忙了。”
门外的刘冯汉明显顿了一下,三秒之后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夫知道,但凡是鄞老弟你决定了的事,都没有啥可商量的。”说着他挥手重重的捶了鄞诺肩膀一下,不甘心的又追了一句,“放心吧,交给老夫的事,一定都给你办成喽。只是欠老夫的这顿酒,日后一定要补上!老夫不把你这小子喝倒一回,死了可都合不上眼!”
鄞诺扭头呸呸了两声,“哥哥怎的这般丧气,不就一顿酒嘛。等弟弟办完了该办的事,十顿八顿的酒都奉陪!”
刘冯汉又笑着捶了鄞诺一拳,“输给老夫一顿就行啦,不用那么客气。”
鄞诺笑着拍了拍刘冯汉的肩膀,“老哥哥想多了,酒虽然会十顿八顿的喝,哥哥仍旧一顿也赢不了。”
刘冯汉佯装生气的又给鄞诺一拳,“臭小子,口气还是那么大,你给老夫等着。老夫一定能把你喝得服服帖帖的!行了,赶紧休息睡觉去吧,早早养足精神,早早把你的那些破事赶完了,好能早早的配老夫喝酒。”
鄞诺好脾气的连连点头应承道:“好嘞。”
说话间,刘冯汉转身离开偏房,朝着院门方向走去。鄞诺则左右环看了一番,才谨慎的关上了房门。
回头正对上温小筠探究的目光,鄞诺脸顿时一红,不自觉的转移视线,直奔炕尾的炕桌而去,“这药是刘大夫专门为你调配的,喝了后就能消解所有残毒。”说着他端起药碗,再度递到温小筠面前,命令般的说道:“现在不烫嘴了,一口喝了。”
温小筠顺从的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把嘴,又将药碗递还给鄞诺,“那今晚你在哪睡?”
蓦地鄞诺接过瓷碗的手瞬时一颤,好悬摔了。
第627章 色令智昏
这个问题原本没有任何问题,他本来就是要和她住在一起的。
可是经过刚才那一瞬的失神,鄞诺忽然间心虚起来。
他微微侧过身,抬手抓了下并不凌乱的头发,将手中药碗放下,侧目看着门扇方向,小声嘟囔了一声,“就···就···就住这儿···”
说完又无意识的转眼慌乱的瞥了解释一句,“那个啥,和你住一屋,一来是怕还会藏着什么杀手。毕竟咱们从兖州府离开时,白兄的表现都很异常。事情背后很可能还有咱们没看到的危险。
二来,刘兄说你这身体太虚弱了,中的毒又都很霸道,怕晚上万一还有别的什么反应,我和你住一块儿,怎么也能照应你一些。”
若是平时,对于鄞诺表现中的不自然,温小筠怎么也会发现一二。可是现在,她大脑运转速度比平常慢出太多,时不时的还感觉有点晕眩。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抵不过沉沉的困倦感,“那就辛苦表哥了,”话还没说完,她便缓缓阖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看到温小筠身子忽然往下出溜,鄞诺急急探身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想要撑住她些许。
这样一凑近,鄞诺才发现温小筠呼吸平稳,面容平静,应该只是太疲累了,才会撑不住睡了过去。
鄞诺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托着温小筠的后背,小心的将她放躺到枕头上,又帮她盖好被子,最后自己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和一个矮板凳,靠着墙面,坐在温小筠旁边。
做完这一切,将腿抬到矮凳上,摘下腰间佩刀,双手抱臂的裹在怀里,靠着冰冷的墙面,仰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想,虽然在花楼里中了秘药的人是温小筠,他自己肯定也多少中了点招。
否则刚才的他绝对不会只看了一眼温小筠的眼睫毛,就被整的心猿意马,满脑子胡思乱想。
定然是这样!
鄞诺闭上眼睛,头抵着墙面,一遍遍肯定着这个猜想。
他根本不敢去做别的假设,更不敢顺着自己的心往深处去想。
现在就连睁眼再看一下温小筠,他都不敢。
睡着就好了,明天天一亮,他就又是那个正常的鄞诺,而温小筠又是那个平平无奇的温小筠。
他们都会变得正常起来。
于是这一夜,鄞诺都陷在一种纠结又内疚的复杂情绪中,苦苦挣扎而不得解脱。
等到大脑终于疲累至极的混沌起来,要沉沉的睡去时,面前忽然有一道黑影闪现!
鄞诺闭合的双眼倏然睁开,怀中手指猛地一推,兵刃闪电般铿然出鞘!
那黑影立时吓得蹦后好几步。
“鄞诺,是我,别激动!”怀里还抱着一方被子的温小筠急忙摆手解释。
鄞诺眉头狠狠一皱,目光冰寒,如锋似刃,刀子般直直朝温小筠扎来。
看着鄞诺罕见的凶恶模样,温小筠畏怯的咽了下口水,探头瞥望着他,关心的说,“鄞诺,别紧张,我就是想给你盖个被子。没有别人的。”
看清对面人是小筠后,鄞诺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怀中兵刃缓缓归鞘。
温小筠见鄞诺浑身炸起的刺慢慢平复,这才抬步上前,举着被子走到他近前,动作轻柔的帮他披盖在身上,“鄞诺,这几天你应该是太累了,就这么坐一晚,万一着凉就不好了。天还没有全亮,不如上炕睡一会儿,歇个盹儿也是好的。”
鄞诺抬头重重的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个不停,又闷又痛,简直像要爆炸一般。
温小筠关切的俯下身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是不是太累了头昏。”
“头昏?”低着头的鄞诺自嘲的笑了笑,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一句,“呵,却是有些色令智昏。”
温小筠:···
顿了三秒,温小筠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疑惑问道:“啥···啥?咋就色令智昏了?”
鄞诺的脸腾地一下就绿了,捏额头的手僵硬一片,脊背顿时涌出一大波冷汗。
如果能找到一个地缝,他恨不能立马儿钻进去。
没等到鄞诺的回答,温小筠自己忽然就想通了,她抬手照着鄞诺的肩膀就是一拳,双眼蕴着亮闪闪的光,笑意弯弯,“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昨晚那些个舞娘勾住魂儿了?虽然碍于彼此阵营不同,不能真的下手,但是看她们那一个个小细腰,小脸蛋儿,心里还是痒痒的,被撩拨起来了?”
鄞诺的脸色顿时黑沉一片。
他忽然有一种想要伸手掐死温小筠的冲动。
就攥死了她的脖子,往死了掐那种!
第628章 宿舍的问题
不过鄞诺还是忍住了掐死温小筠的冲动,黑着脸倏地站起身,将身上被子随手扔到炕上,将佩剑重新挂在腰上,转身朝着门口方向大步走去。
温小筠有些慌乱的跟了上去,“哎?不过开个玩笑,你也不用这么小气吧。”
抬手拉住门栓的鄞诺侧眸冷冷瞥了温小筠一眼,“去衙门,就快要点卯了。”
温小筠这才恍然,抬手敲了下自己的脑瓜门儿,“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说完她转身,赶紧把炕上凌乱的被褥抖平叠好。快速几下解决战斗后,一面拽着有些褶皱的衣角,一面朝着鄞诺追去。
鄞诺那边刚刚拉开门,赶紧到身后的温小筠,压低了声音的嘱咐道:“进衙门点卯后,你我会各自去捕班与刑房报道。倘若今天就给你派了任务。多半都是规整公文的任务,你就先去整理,正好顺便找找王家旧案。”
温小筠站在鄞诺身后,抬手整理着凌乱的发髻,含混不清的问道:“那你呢?”
鄞诺侧眸与温小筠对视一眼,表情严肃,目光严峻,“我还是要去查查杨之拓说的那桩任务。我有预感,此事绝不止表面那么简单。无论对于滕县,还是对于杨氏一派都重要非常。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们虽不打算在滕县长留,但只要在滕县办事查案,各方面势力都要清楚明晰,才能做好应对。”
听着鄞诺的分析,温小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杨家肯摆出那么大的排场来对付咱们,目的一定不简单。若不尽快搞清楚他们的底细,回头咱们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鄞诺抬眼望向院子上空灰蒙蒙刚刚有些泛白的清冷天空,目色越发凝重,“昨晚虽然没有明着跟杨家撕破脸,到底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以后少不了给咱们穿小鞋。”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鄞诺侧脸坚毅的轮廓,温小筠的心情也变得低沉复杂起来。
她走到近前,轻轻拽住鄞诺的衣袖,宽慰般的微微一笑,“要说复杂,兖州府不更复杂?放心吧,凭着你的武力,我的脑力,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什么敌人都能对付。”
鄞诺闻言微微一滞,随即转过头来,望着温小筠那还有一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儿,唇角不觉溢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我鄞诺何曾怕过?”
温小筠挑了挑眉,微扬起下巴,挑衅般的笑了笑,“我温小筠又何曾惧过?”
鄞诺忍不住的抬手,轻轻刮了下她那娇俏白嫩的小鼻尖儿。
温小筠根本没料到鄞诺竟然会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身子顿时一僵。
鄞诺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刚刚刮过她鼻尖的手尴尬的僵在空中。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老弟,你们这就去衙门点卯吗?”
鄞诺立时撤步躲开温小筠老远,转身朝着刘冯汉遥遥一拱手,“搅了刘兄休息,对不住了。”
从前面院门走进来的正是持着灯笼的刘冯汉。
他抬手捋着下巴颏上那一小缕胡子,笑呵呵的说,“小老弟这不就见外了?老夫专门给你们装了些点心吃食,路上多少用些,精力充沛的再去衙门干活。”
鄞诺回头与温小筠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的转向刘冯汉,齐齐施了一个谢礼。
离开时,刘冯汉还特别派了自家小药童帮着驾驶马车,鄞诺则与温小筠一起坐在车上,边吃着刘冯汉送的烧饼,边说着话。
鄞诺拿着烧饼,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大口,酥脆的冰渣与香喷喷儿的芝麻零零碎碎的洒在衣襟上。他却并不在意,侧头看着温小筠,含混不清的交代着,“进了衙门,没有意外情况,还会给咱们安排吏舍。本来也有不住吏舍的可能,只是咱们昨晚到底得罪了典史的儿子,还有六房大半胥吏。出去住,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了。”
温小筠两只手拿着烧饼,正鼓着两个腮帮子,小松鼠一般认真的吃着。
她越嚼越觉得那烧饼香酥油脆,实在香得很,刚要夸夸刘老哥家的厨艺好,就听到了鄞诺这番话。
她抬手抹了把嘴角的酥皮碎渣,“吏舍是单人房吗?”
鄞诺看着温小筠鼓囊囊的两只腮帮子,没来由的心头一暖,他摘下腰间水壶,递了过去,“捕头是单人间。你这个小书吏,应该是通铺。不过没关系,只要我有单间,怎么安排就是我说了算的。你现在身子虚,不抗造。又从小骄矜惯了的,爱干净。我知道你睡不惯通铺,到时候调过来跟我一起睡就行。”
第629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小筠嘴角微微抽了抽。
跟鄞诺一起住倒是没问题。经历了那么多事,对于鄞诺的品性与习惯,她也算有些了解。
鄞诺表面上虽然嘴欠,霸道爱欺负人,但实际上,对于同伴,他很有分寸感。
他会给予同伴足够照顾的同时,还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从没有任何多余的好奇,绝对称得上是个君子了。
只是这次他说的话,温小筠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因为她身子虚,不抗造,所以要跟他一起睡,这话怎么听得就那么瘆人呢?
不过现在并不是矫情的时候,只要不和别的男人住大通铺就行。
她接过水壶,朝着鄞诺点点头,“这样最好。”
拿水壶的时候,温小筠的指尖不小心触到鄞诺手背。
冰凉柔软的触感立时叫鄞诺身子一颤,水壶也差点没失手掉落。
好在温小筠接的结实,又好在温小筠的脑子全在即将开始的滕县官场生涯上,拿过水壶,拔了盖子仰头就喝了起来。
鄞诺慌乱的别过身,仓皇的咬下一大口烧饼,囫囵咀嚼着,再不敢多看她一眼。
只是口中原本喷香儿的烧饼,已然味同嚼蜡。
等到两个人吃完了刘冯汉送来的所有烧饼,马车也行到了滕县县衙大门前。
温小筠抬袖抹去嘴边烧饼残渣,又掸了掸身上碎屑,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两个人真是一顿消停饭都没吃好过。
这顿烧饼宴,对于她和鄞诺来说,就是一场及时到不能再及时的及时雨。
不过叫温小筠没有想到的是,新一天的好心情,也就止步于此了。
两人下了马车后,鄞诺便嘱咐小药童先将马车驾驶回药铺。以后自然有人去药铺去领马车。
小药童点点头,便驾驶着马车掉头回程。
这边,鄞诺带着温小筠拾阶而上,一前一后的走进县衙大门。
此时的天色依旧阴沉沉的,触目所及的建筑物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温小筠顿时有一种近视眼没带眼镜的感觉,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很有距离感。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大概看出,滕县县衙的规模比之州府衙门来,的确要小上一些。
跟着鄞诺先是到吏房正常入了职。负责点卯并不是昨天见过的吏房胥吏李罗华,是他们吏房门下一个小书吏。
鄞诺自不必说,仍是捕班捕头。
温小筠则是刑房一名小书吏。刑房的头头是一名叫做胡栋才的胥吏。
温小筠以后的任务,都要听从人家的调遣指派。
两个人各自领了捕班和刑房的牙牌从吏房出来后,便在院子里暂时分别。
鄞诺抬手拍了拍温小筠的肩膀,低声嘱咐了一句,“见刑房胥吏时,恭谨着些,人在屋檐下,不好轻狂。”
温小筠点点头,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鄞诺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觉收紧了半分,“中午等我一起吃饭。”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注视着鄞诺挺拔颀长的背影慢慢走远,温小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剩下的路,该是她一个人去走了。
将牙牌挂别在腰带的上后,温小筠依据兖州府衙格局的大体方向,朝刑房走去。
虽然规格有不同,衙门和衙门的布局大体还是相同的。
没费多少力气,温小筠就来到了刑房院。
与灯火通明的吏房院不同,刑房院里黑乎乎一片,除了从刑房室纸窗里映出来的一点微弱烛光,院子里什么光源都没有。
温小筠整了整衣衫,抬步走上台阶,轻轻扣门,恭敬说道:“刑房新任书吏,温小筠请见刑房胥吏。”
顿了一会儿,从门里才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进来吧。”
听到里面声音,温小筠不觉紧紧皱起了眉。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里面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他的声音还不是普通的沙哑,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有人在徒手撕劈干枯的树枝。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着声带,干干巴巴,麻麻咧咧,听得人不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温小筠环抱双臂用力搓了一下,重重运了一口气,做好十足的准备,这才抬手推开门扇。
映入眼帘的是比吏房室里还要高,排列还要密集的书架。
每一个格子里都摞满了装订成册的书籍文件。
一种陈年的纸张潮腐气息紧跟着扑面而来。
而在图书馆一般密集排列的书架前,并排着摆放着三张书桌。
滕县刑房胥吏胡栋材就坐在正当中的那一张桌子后。
第630章 杂乱的大通铺
温小筠不觉皱了眉,尽力适应里面浑浊的空气,抬步迈过门槛,走进屋子。
斜坐在椅子上的刑房胥吏胡栋材之前似乎趴在桌子上打盹来的,这会双手撑着桌子,懒洋洋的直起身,抬头望向温小筠。
这一下,温小筠总算是看清了他的脸,有点微胖,眼睛极小,几乎细成了两道缝。颇有一线天之感,有点外撇的八字眉,透着些许喜感。
温小筠不觉咽了下口水,这大约是她有生以来见到的眼睛最小的人。
即便这样直面对视,温小筠都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睁眼看她。
两人莫名其妙的就这样僵持了三秒钟。
胡栋材八字眉微微一瞥,顿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就是分到咱们刑房的温小筠?”
那沙哑的嗓音再度深深刮伤了温小筠的耳膜。强忍着捂耳朵的冲动,温小筠低下头,揖手躬身行了一礼,“温小筠见过胡刑房。”
胡栋材后仰了下身子,环抱双臂的倚靠着椅子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刚入职吧,走吧,俺先带你去安顿安顿,给你找间吏舍。回头再来这里交接些整理公文的活计。”
温小筠眉梢微动,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鄞诺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给她安排的应该是通铺,鄞诺到底是个捕头,应该是单间。到时只要搬到鄞诺那里,就没问题了。
而现在,她毕竟刚刚进入别人的地盘,暂时还是先静听人家的安排,不要得罪人才好。
这样想着,温小筠便又拱了拱手,“烦劳胡刑房安排。”
八字逗号眉的一线天胡栋材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慢悠悠的站起身。一边抹着疲乏的脸,一边往外面走去。
经过温小筠时,半点停顿都没有,就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直到他从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时,温小筠才发现这位胡栋材身量并不矮,怎么也有一米八左右,只是他并不算太胖的微胖身材会叫人产生一种视觉错觉。
离开刑房室之前,温小筠回头最后又环视了屋子一眼。
只看里面堆积如山的众多文册,就能大略猜出,至少滕县这些年案件档案,就应该在其中。
等到忙完吏舍的事,她一定要尽快从其中找到需要的信息。
跟着胡栋材离开刑房后,一阵穿堂绕室后,又穿过几个院子,温小筠终于跟着胡栋材走进了吏舍院。
此时的天色已然大亮,院子里的环境温小筠也能看得清楚了。
一进这个院子,温小筠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来的路上,她也看到了前面吏舍院的样子。无一不是格局规整,院子里干净清爽。只从窗纸门扇的规格也能看出,是一间间单人独立的房间。
而面前这个院子就大大的不同了。
相比之前吏舍院的宽阔整洁,这作吏舍院就显得逼仄狭小很多。
不仅如此,院子里还拉着三四条晾衣绳,绳子上密密麻麻挂满了晾晒的衣服。
有衙役的制服,更多的还是私人的中衣和便服。不是灰色的,就是深褐色。布料也多以麻葛为主,一看就知道那些衣服的主人大多都是贫苦节俭风格的人。
第631章 自甘沉沦
只一眼,温小筠就看出了些这里面的门道。
正所谓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官。其中铁打的县衙说的并不是县衙这座建筑,而是里面的各色胥吏衙役。
官员任职都有期限,任职期限一到,便会离开此地。可是那些不在朝廷官制系统里的编外胥吏衙役们便没有这一宗限制。
只要肯做,就能做一辈子。所以每一个地方衙役里面的胥吏衙役们,就是最具官派背景的地头蛇。
再加上滕县雄厚的财力实力,发达的商业流通,盘踞在衙门里的这些老油条生活不都不会太差到哪里去。
刚才经过的几个吏舍院,也刚好验证了她的猜测。
所以县衙里,会与贫苦朴素挂得上勾的那些衙役胥吏,一定是衙门里的最底层。
而这个院子里住的人,也应是一些最底层只负责打杂的零碎小职员。
温小筠不疾不徐的跟在胡栋材后面,猜测着他的动机。
她虽然不是刑房胥吏,只是里面的小书吏,但却是刑房里唯一的书吏,在衙门里的地位也不算是最低的。按照常理,整理文书,舞文弄墨的书吏怎么都应该配得上一个小单间。
但是胡栋材却把她指派到这里,无疑是刻意为之。
看着前面胡栋材大摇大摆的背影,温小筠双眼微微眯起。
胡栋材此举无疑于是给她先来了一回下马威。
这般针对她,原因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胡栋材根本就是杨之拓的爪牙,此举是为了针对她和鄞诺昨晚“不识好歹”的行为。
既是为了报复,对她和鄞诺来说,更是一种敲打。
用艰难的生存环境,逼着他们在滕县不得不低头。
第二种,胡栋材此举只是为了给他自己立威。好叫她以后为了一点好处,能服服帖帖的听他的话,听他调遣指派。
第三种,胡栋材与杨之拓一派本是对立面。他的消息很灵通,知道杨之拓宴请了自己和鄞诺。宴席之中的具体细节,胡栋材现在未必知道,所以为难她,是为了发泄不满。
思量间,温小筠已经随着胡栋材走上了左边偏房的台阶。
走到紧闭的木格子门扇面前,胡栋材脚步微滞,抬手指着屋里,微微侧过脸,细长成线的小眼睛精光闪闪的瞥望着温小筠,似笑非笑的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温书吏的住所,里面可容纳六个人,如今只住了四个,正宽敞的。有什么行礼包裹,在午餐前尽快收拾好。下午可就要正常入职整理文书了。”
温小筠抬眼看了看面前附着了一层油污泥渍的榆木门扇,表情很是凝重。
即便鄞诺提前跟她说了会叫她一起去住,她此时的心情还是不能轻松些许。
看到温小筠这般表现,胡栋材脸上笑容倏然收敛,嘴角微勾,冷哼了一声,抬手推开门扇,而后双手揣进袖子里,转身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听说温书吏你是从兖州府来的呢呀。”
“胡刑房说的不错,在下正是从兖州府而来。”温小筠顿了一下,才抬步跟了上去,不想却被一股窜鼻子的酸臭味砸了个满脸。
那难闻的味道混着屋里暖热的空气与沉沉的湿潮气息,几乎逼得人躲无可躲,退无可退。
她立时缩了下脖子,本能闭住了气息。
都不用仔细去看,只从这股叫人作呕的酸臭气息中,她就能分析出宿舍里面的人基本长期不洗澡不洗脚。
胡栋材那一线天的小眼儿微微转动了一下,将温小筠五官痛苦得几乎全都皱在一起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似是十分得意的说道:“温书吏,你是跟那鄞推官家的公子一起来的。想来你们两人关系一定不同寻常吧?”
温小筠强忍住胃里一阵阵的翻涌感,低了头,尽量屏住呼吸,简略的回答,“在下与鄞捕头曾一起在兖州府衙当差,此番是接了一样的调令,也就一路结伴而行了。”
胡栋材将两手揣进袖子里,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环视吏舍的环境,“原来是这样啊,俺还以为你们关系很近呢。要知道兖州府的鄞推官和他家公子名声可是不得了呢。
鄞推官就不用说了,别说兖州府,就是放眼整个鲁地,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清官,神断高手。至于这位鄞公子,就更传奇了。按理说凭着鄞家官身的身份,家中子弟断不至于沦落到去当贱行衙役。真真叫人想不通啊。”
听闻此言,温小筠心中不觉一凛。
她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第632章 疑窦丛生
胡栋材的话,恰如一道响雷,在温小筠的大脑中瞬时炸开。
因为这次温竹筠对自己突然的集训,叫她得以恶补全很多古代风土民情的常识性知识。
其中就有一条,写着比起流水的官员,一地中的衙役差役,才是终身不换的铁打营盘。
也是因为这样,这些衙役差役大多都是老油条,对上欺瞒谄媚,对下耀武扬威,勒索各种灰色收入。
其中最明显的一例就是打官司,无论原告还是被告,对于程序中涉及那些胥吏衙役,都要花钱买通。因此民间也就有了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正是因为胥吏衙役们这个行当常年跟各种犯法犯罪的泼皮无赖们打交道,甚至很多都有钱财勾连,历来为正经人家所不齿。
一个正经八百的书香门第,家中若是有子弟做了捕快什么的,立时就会从家谱中除名,断绝关系。就更不要提鄞家这种世代为官的官宦之家了。
那么身为朝廷正式官员的鄞乾化为什么会自降身份,非逼着自己的独子做了为世间所不齿的衙役捕快?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还是另有目的?
温小筠越想越觉得事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再退回事情最开始去想。温家与鄞家不仅同朝为官,立场还非常一致,关系密切非常。
温家因为温父站在了权奸的对立面,被锦衣卫施以私刑,落得了个灭门的悲惨下场。
这其中,虽然只有温竹筠逃了出来,后面却一直追踪着杀人无算的冷血锦衣卫们。
可是鄞诺不仅能以一当十的解决掉他们,后面的鄞乾化更轻松化解了锦衣卫们对温竹筠的追杀令。
虽然真正的温竹筠已经死在了锦衣卫手中,但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再联想兖州府白龙案中鄞乾化一反寻常的突然翻案行为,温小筠越发的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温家的背景了。
想到这里,温小筠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只是这一个小发现,竟然会在无意中推翻她穿越以来的所有认知。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可怕得不能再可怕的事情。
不,这事鄞家一定有不能明言的苦衷。
温小筠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想要把对鄞家所有的怀疑从脑子里全都赶出去。
别的不说,就说进入鄞家以来,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照顾都是真心的。这一点,她绝对不怀疑。
她自己画了那么多年的漫画,对于各种象征着内心活动的微表情再了解不已。
即便有一些事情她也许没弄太明白,但是鄞家对她的关心,绝对是真诚的。
站在旁边的胡栋材也注意到了温小筠的表情变化。
他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倒没有猜到温小筠心中真正所想,他只以为温小筠是嫌弃这里的居住环境太差。
他环看着屋中环境,假意关心劝慰着说道:“哎呀呀,温书吏你也不要嫌弃,咱们滕县毕竟比不得人家兖州府那等州府衙门,什么条件都差一些。别说咱们刑房书吏,就是和你一起来的捕班捕头,也只能暂时跟他们捕班的两个老捕快一起住。”
听到这里,温小筠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她瞬间抽回思绪,鄞家的事,还不是目前她应该去想的事。目前她最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鄞诺如果也没有单间,那她的特殊身份可就麻烦了。
本来有解的题目,瞬间变成了无解的结局,这叫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
温小筠暗暗的攥了下拳头,在心中一遍遍的叫自己冷静下来先。
她应该坚信,这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事是无解的。正面走不通,就拐个弯,从侧面去找找解决方法。
正想着,后面忽然传来了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温小筠闻声回头,却见两个身着仵作制服的中年男人正说说笑笑的从院门走进来。
那是两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身量中等,皮肤黝黑而粗糙。穿着灰色的差役制服。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两个人双手插袖,身材都微微有些佝偻。
其中一个走到院子里绑着晾衣绳的大树旁时,还徒手擤了下鼻涕,手上脏兮兮的直接就往树皮上蹭。
另一个则双手插在袖子里,耸着肩膀,缩着脖子。朝着树坑里结结实实吐了一口黏痰。
两人解决完,一个歪着嘴的,一个斜瞥着眼睛互相调侃着暗门子里新来的姑娘。
温小筠见到这番情景,一种止不住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转过脸,眼角余光正扫到胡栋材撇撇的小眼儿里满满的轻蔑与得意。
温小筠心里不觉发狠,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不能住在这里。
她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
那两个衙役正往这边走,抬头看到房间门是打开的,都是一愣。
第633章 奇怪又吓人的癖好
那两个中年不由得疑惑的对视一眼。
这才刚点完卯,他们两个又是宿舍里最先回来收拾东西,再去各自职位上职的。
根本不会有人在他们前面先回来啊。
其中一个杂役又朝着宿舍门口方向伸了伸脖子,试探的去查看站在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看不要紧,看到之后他顿时升起了强烈的戒备心。
他看到自己宿舍的门开着,里面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衙门里根本没有见到过。
他们虽然这里虽然是衙门最底层的存在,可也不是外面平头老百姓可以随意进来的。
想到这里,那名杂役着急忙慌的上前几步,就要来质问,不想刚站到温小筠正对面的方向,他斜斜一探头刚想厉声质问,就看到了里面的胡栋材,黑黢黢的脸上立时堆出笑来,“呦,这不是胡刑房吗?”
另一个揣着袖子,微微佝偻着腰小跑几步上了台阶,眯缝着眼睛讨好般的探着脖子说道:“胡,胡刑房?您老人家怎么想起来俺们兄弟这儿了?您老要是有什么事,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哪里用得您亲自过来一趟?”
站在温小筠后面的胡栋材将双手从袖子中拿出来,转而变成环抱双臂的姿势,瞥楞着几乎细成一条线的小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少给老子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说点子正事。”
说着他一抬手,指着温小筠朝着他们两个介绍道:“这位是新到咱们衙门任职的刑房小书吏,今天起就和你们几个住一起。记着,这位可是俺们刑房的人,平日里定要好好照顾帮扶,若是叫咱们刑房新来的兄弟受了半点屈儿,俺老胡定饶不了你们!”
温小筠心中虽然对胡栋材虚情敷衍的假招子十分看不上,但是表面上的礼貌还是不能缺。
顺着胡栋材的话,她转身朝着那两名中年杂役揖手行了一礼,“在下温小筠,日后有做到做不到的地方,还请两位兄长多多指教担待。”
那两个中年杂役听到刑房书吏竟然会和他们住到一起,本能的都有些不相信。可是转眼又看到胡栋材脸上那不容质疑的表情,一时也不敢多问,只能万分尴尬朝着温小筠也拱了拱手。
可是回礼的客套话还没说出口,从后面突然窜出一道黑影,“让一让!”
那道黑影怀中抱着一个大包裹,一边跑着一边朝前面的人急急招呼道。
那两个中年杂役对此情况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本能的直起身子,侧步朝着两旁就闪挪了过去。
温小筠却没有任何经验,闻声刚刚抬头,就见那道黑影直愣愣的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温小筠立时挪步想撤开些许,却不想那人奇愣无比。就像他根本没料到自己的宿舍里还有别人一样,迈上台阶后,还亟不可待的加快了飞奔的步伐。
不想他这边刚刚加速度要冲,就直直撞在了温小筠左边肩膀上。
这一下可撞得不轻,那道黑影直接扑飞在地,怀里包裹也随之散落一地。
温小筠更是被直接撞了一个大屁蹲儿。
一时间,温小筠只觉得浑身都跟着剧烈的颤了一下。
因着这两日接连中毒,她的身子本就十分虚弱,早上难得刚刚有些胃口,吃了些东西。可是经过这一撞,再加上屋里本来就十分难闻的汗臭气息,叫她的胃立刻排山倒海般的翻涌起来。
“呃···”温小筠只觉得自己的胃忽然剧烈的痉挛起来。她猛地挥手一把捂住嘴巴,费力的直起身子,踉跄着就往院子里跑去!
这一下,倒把留在屋子里的四个人完全晾在了空气里。
除了最后进来的那个黑衣人,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门口方向,看着大口大口呕吐的温小筠傻了眼。
这又是怎么情况?
大概由于院子里的温小筠动静实在太大,叫他们一时间忘了屋子里也有一个应该被严格提防的存在。
这个存在就是几乎将温小筠直接撞翻的那道黑影。
说是黑影,他穿的衣服与旁边两个杂役几乎一样,都是深棕色、灰色之类,并不是直接的黑色。
刚才撞击的那一下力度实在不小,不仅把温小筠直接撞到,更差点直接把他撞蒙。
他五体投地般的趴伏在地上顿了三秒,三秒之后,他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撑着地面仓皇起身。
果然他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宝贝们”此时已经零七杂八的散了一地。
“哎呀!”他心疼惊嚎一声,立刻从地上怕了起来,要去捡那些被他视为无价之宝的宝物。
第634章 意外的发现
胡栋材这才看清楚那名年轻杂役包裹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竟是一堆带着土渣的散碎人骨头!
其中一个圆咕隆咚的人头骨正骨碌骨碌的朝他双脚方向滚来。
“哎呦!”胡栋材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就被吓得腾空蹦了起来,“俺滴亲娘姥爷他三舅啊!”
另外两个中年男杂役虽然早就清楚自己舍友各种恐怖的吓人癖好,就这样直接看到一堆不知从哪里新挖出来的人骨头,也被吓得抱在了一起,往后踉跄着趔趄了好几步。
此时的温小筠也已经把胃里仅有的一些积食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正一手扶着胃,一手拽着袖子擦拭着嘴角,一步一步往屋里面挪步。
抬头正看到了屋里混乱的一幕。
等到她看清楚地上散落的人骨头时,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还会有人往自己睡觉的屋子里带人骨头?
不过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看屋里面剩下那三个人的表现,温小筠就知道,根本不需要她反应,里面的人自然会将这个情况问得清清楚楚。
难得有个作壁上观的机会,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正如温小筠猜想的一般,屋里面的人几乎马上就做出了反应。
最先给出反应的是刑房胥吏胡栋材。
他高高的往后跳了一大步,双脚刚刚落地,长衫下摆还在空中扑腾呢,就气急败坏的抬手指着趴在地上的年轻小杂役破口大骂:“你这个挨千刀的晦气杀材!停尸房人骨头你都敢往吏舍偷?!仵作房的人都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他们管不了你,本刑房却管得了你!走,跟俺去二堂,这就去找县丞大人治你的罪!”
说着他挥手指向旁边两个杂役,厉声呵道:“你们两个,快把他拿下!这就跟本刑房去找县丞大人!”
听到胡栋材这番话,地上的年轻小杂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他一手抱着半截连着脚骨的人腿骨,一手朝着胡栋材慌乱的摆动着,惊恐万分的解释道:“胡,胡,胡刑房,”没想到他越着急,舌头就越打结儿,连连结巴了几声,才勉强吞下一口口水,急得都都哭腔了,“胡,胡刑房,您误会了,您误会了,这些人骨不是咱们衙门停尸房的。这些人骨都是俺师父带着俺刚从乱葬岗捡回来的。俺师父说这具人骨上面有中毒的迹象。为了考验上次交给俺验骨的方法到底学会没,师父特别叫俺带回来检验的。”
胡栋材一听这话,顿时更气了,抬腿朝着那名小吏的肩膀就是重重一脚!
“睁两眼说瞎话!你是看本刑房好哄骗吗?扯这种王八龟儿子的蛋来欺瞒俺!一会儿你不是就要跟胡兵房出去公干吗?哪来的狗屁功夫儿回来验人骨头?”
旁边两个中年杂役也跟着一起帮腔,“就是就是,胡刑房您是不知道,这小杂种平日里就手脚不干净,老是鬼鬼祟祟的。俺们早就看他不对劲儿了!今天竟又拿这种狗屁不通的说辞来敷衍您。这个小王八犊子,平时就是仗着是杨大人家的远亲,根本不把俺们兄弟放在眼里。
没想到今天见了胡刑房您,也是一样鸡贼不说实话。这回要是不好好的惩治他,以后指不定要给咱们衙门捅多大篓子呢!”
另外一个杂役脑袋点得跟拨浪鼓儿似的不住附和。
这段混乱的对话,却叫站在门口的温小筠忍不住的心惊起来。
只是这简单几句话,信息含量可是太大了。
首先第一点,通过昨晚杨家的鸿门宴,温小筠就能推出今天要去执行任务的胡兵房,跟杨家一定是站在对立面的。
而这会儿趴在地上的小杂役,明显也被人认为是杨家一派的人。
第二点,胡栋才本身姓胡,再加上那两个杂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有可能与胡兵房就是同一派系的人。
第三点,地上的小杂役与杨家的关系应该也不怎么近。
如果真是直接与杨家亲近的人,不大可能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地方。胡家人,甚至与他同屋的那处在两个县衙权利最底层的中年杂役也不会这般明显的欺负他。
第四点,这个小杂役应该是个比较认真,且没什么心眼的人。
否则即便是远方亲戚的关系,真的想要攀附,他也不会混的这样惨。
而他关于怀里人骨包裹的话,很可能就是真话。
因为面对屋里有人时,除了本来的急切,他没有任何心虚或是胆怯的表现。
第635章 意外的收获
虽然心中有了基本的判断,温小筠还是细细观察着屋里四人的微表情。
她毕竟不是专业侦探,初印象虽然很重要,也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产生偏见,什么时候都只凭证据和客观表现做判断才是最稳妥的。
半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人骨头的年轻小吏一看舍友连并着胡刑房要揪他去二堂,吓得眼泪都崩了出来。
怀中人骨被他抱得更紧了,他慌乱无措的左右仰看着那三人,几乎哭着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俺娘从小就教训俺,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俺从小一直记在心里,俺从没有偷偷摸摸,俺更没做过任何一点不好的事呀!”
可是那三人哪里肯听这小吏不着重点的解释,胡栋材不耐烦的撇过眼,听都不听的就朝着另外两个杂役使眼色,示意他们立刻把这个小杂役带走。
温小筠心头不觉一凛,谁是什么阵营,谁是什么目的,她一时间还不能很好分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然看出地上那位小吏的本性一定不坏。
地上散落的骨头一看暴尸荒野已久的旧骨头。又破又烂,不是什么值钱的财货,更不是什么名贵的物品。
他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带回吏舍,见人也没有半点心虚之感,就证明这骨头不会有什么来历不明的地方。
也证明这是个一根筋,不重视身外之物,对自己的业务很重视的一个少年。
既然如此,她眼看着他慌乱之下,找不到重点的胡乱解释,就忍不住的想要帮他一把。
于是她看准那两个中年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紧急上前一步,作势帮着胡栋材说话一样的出声质问地上年轻小吏,“胡刑房都问你明明要跟着兵房那边儿去公干了,怎么会有功夫回来验尸骨,为何不如实交代?!”
突然听到温小筠这一声,地上年轻小吏这才晃过些神儿来,记起他刚才因为被两个舍友横加指责打断的回答,连忙转向胡栋材,颤声解释道:“胡刑房,小人本来是要跟着胡兵房一起出去公干的。可是胡兵房出发前好像又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因此出发时间才临时延迟了一个时辰。
胡兵房还说这期间先叫俺们这些小杂役准备各自的事去,出发前一刻钟再去集合就行。
小人想正好趁着这个功夫先把仵作房俺师父交代的验尸课业急急完成以下。俺师父说这点程度的验骨,俺应该在一刻钟之内就攻克出来,不然就是不够格。
俺也是等不及要实验下小的学会的验骨方法,才着急忙慌的回来,想要赶紧试炼试炼。没想到这一忙活,竟会在无意中冲撞了胡刑房您。小人实在不是故意的,说的话也全是真话,胡刑房您不信的话,只要到前面问问胡兵房就能知道呀。”
胡栋材的脸色顿时一沉,看着那年轻小吏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温小筠眸色微动,胡栋材这个表现并不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个年轻小吏。而是被他话里的信息惊到了。
旁边两个中年杂役却没有胡栋材思考的那样复杂,对于年轻小吏的解释,他们根本就不想听,管他怎么说呢,上去就要去扳小吏的胳膊,想要将他押赴二堂。
“住手!”说话的却是刚才沉着脸的胡栋材,他朝着那两个中年杂役狠狠一甩袍袖,“这事到这儿就算了,量他也不敢说胡兵房的瞎话。”
那两个中年杂役先是茫然对视了一眼,随即又齐齐转脸看向胡栋材,十分不甘心的争取道:“可是胡刑房,这小子——”
胡栋材不等他们话说完,转身抬步就朝门口方向走去,只给冷冷的撇给他们一句话,“俺说算了就算了!”
经过温小筠时冷冷说道:“宿舍的事,你回头自己搬过来就行了,现在先跟俺回刑房办事。”
温小筠立时低头跟上,“是,胡刑房。”
一路回到刑房室后,胡栋材只简单指给了温小筠
就在她兴致冲冲的跟着带路的小衙役进到那充满烟尘土腥味的档案室,仔仔细细找了两圈后,她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陈年旧案的文书,全是本年新发生的一些些杂乱小案。就在她兴致冲冲的跟着带路的小衙役进到那充满烟尘土腥味的档案室,仔仔细细找了两圈后,她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陈年旧案的文书,全是本年新发生的一些些杂乱小案。
就在她兴致冲冲的跟着带路的小衙役进到那充满烟尘土腥味的档案室,仔仔细细找了两圈后,她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陈年旧案的文书,全是本年新发生的一些些杂乱小案。
第636章 不会跟鄞诺有关系吧?
就在她脚步轻盈的直奔办公桌时,后面胡栋材又冷声冷气的叫住了她,“还有一件事。”
温小筠立时停步,转回身礼貌说道:“胡刑房请讲。”
胡栋材侧着脸斜斜瞥了一眼门外方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些文书档案,对咱们衙门来说,那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你这个小吏才刚来,很多规矩都没学会,一个人时,不能在档案房停留。抱着那些该要你整理的文书,先出来。先在旁边偏房整理,等俺回来了,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你。”
温小筠的心瞬间凉了大半,不过胡栋材说的也合情理。她毕竟只是个新人,不能在一开始就破坏规矩。虽然她心里总是被白龙案压得沉甸甸的,但总归饭要一口口吃,案子也要一步步查。
心里有了底之后,温小筠便朝着胡栋材恭敬施了一礼,“胡刑房的话,属下一定谨记。”
说完她便抬步走向办公桌,将胡栋材说的那一大摞资料抱了一满怀,转身就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胡栋材在门口焦急的不住的搓着双手,到抱着高高文书的温小筠跨出刑房房门,他便迫不及待的从袖中掏出一把插销长方形铜锁来。
动作迅速的挂好锁,转出钥匙后,随手指向右边一间房,一面急匆匆走下台阶,一面交代着吩咐道:“那房间就是你整理文书的地方。俺出去一趟,尽量赶在午初之前回来。到时候你要把这些文件全都整理好给俺。若是俺一时回不来,你就把整理好的文书放在桌上,先回新吏舍拾掇拾掇。公文这边自然有别人来取。”
温小筠抱着颤颤巍巍的一大摞文册脚步顿时一滞。
这明摆着是刁难她啊。
她怀里抱的文册少说也有三四十册,只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怎么可能誊抄的完?
像是看出书堆后温小筠满心的质疑,胡栋材着急忙慌的脚步又听了下来。
他嗖地一下转过脸,两道小细线的眼睛几乎生气的眯缝,“今天是你第一天当值,有些话可要说在头里。俺知道你们这些从兖州下来的公子哥儿,一个个都是娇生惯了的。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可是只要在俺着刑房带一点,公事公职,起居安排就得听俺的安排。若是有什么不情愿的,提早说出来,提早走人!咱们两边儿谁也别耽误谁!”
说完他恶狠狠的甩下袍袖,转身便朝着院门的方向大步而去。
温小筠面前虽然堆了一大摞书,但是观察人微表情的习惯叫她在胡栋材说话的第一时间就侧过了身。
胡栋材一招又一招的给她各种下马威,并没有真正吓住她。
温小筠却反而从胡栋材那里推演出了一条消息。
在听到胡兵房那边延迟出发后,胡栋材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不安的。
如今又给出了一个午时的特定时间段,对于胡兵房执行这趟任务的内情,胡栋材必然知情。
再联想到昨晚的杨之拓,杨永,只从胡兵房,胡刑房,同姓的巧合上就能推断出。他与那个目前温小筠还没见过的胡兵房,应该是一个阵营的人。
而这次胡兵房的任务,无疑对胡杨两家意义都是重要非凡的。
想到这里,温小筠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预感。
胡兵房这次延迟出发的事,不会跟她家鄞诺有什么关系吧?
想到这里,温小筠用力的摇了摇头。
鄞诺的能力,她最相信。
目前他们两个人兵分两路,各自干着各自的任务,便要充分的信任彼此。
而自己当下最急需要解决的就是手中这几十本文册资料。
想到这里,温小筠不由得最后瞥了空空的院门一眼,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清浅的弧度。
这一招若是用在别人的身上,肯定是一重考验,一次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
而用在她的身上,可还就真难不住她了!
想到这里,她抱着那些文册快步走进胡栋材只给她的小房间。
那门并没有锁,露着一点缝的虚掩着。
温小筠抬腿小心的用脚踢开门扇,侧脸一看,那间屋子四白落地,中间摆着两张长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桌子旁边还摞着一堆崭新的文册。
温小筠轻轻呼了一口气,只要里面工具齐全,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抱着文册走到桌子前,放下书册后,她又回身将房门关好。不为别的,就为这越来越冷的天气。
准备好一切后,温小筠走到桌后,一撩长衫下摆,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桌上书册,眼底不觉闪过一抹清浅笑意,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第637章
温小筠随手翻开一册文书,里面都是毛笔手抄的各种记录。
笔迹有的潦草,有的公正,但描述都很简单,而且字形字号可比在现代社会的机制印刷品大多了。
字一大,内容含量就少。
温小筠草草估量了一下那些文册的厚度,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弯起。
在现代社会时,为了将找来的各种背景知识,剧情素材清晰有效的利用起来,她无意间锻炼出了一种类似宫殿记忆法的快速记忆。
只要她肯下力气,别说简单的归纳誊抄,就是在半天内把这些案件记录全部清清楚楚的背下来都没问题。
说干就干,温小筠先将那几十本书快速平摊在桌面上。
开始找寻誊抄工作中能够利用到的一些简单规律。
首先她发现,文册封面上都标注着不同的记录时间,不同案子的名称。
她将那些信息迅速浏览了一遍,立刻决定以名称为总归类,依次排顺时间。
一分钟没到的时间就将几十本文册归成了十二堆。
之后她选择了最少那一堆儿,开始整理工作。
无论什么案子,官府衙门记录起来都有一套标准流程和步骤。
简单的案子更容易叫她找出滕县县衙的记录习惯。
果不其然,没用几分钟,温小筠就找到了其中的规律。
将那一小堆文册全部快速浏览一遍,哪些内容需要总结到一块,哪些是经常会被岔开记录在不同文册的内容,她心中便有了基本的成算。
温小筠从桌旁找来一本全新的空册子,展开铺在面前桌上,一面研墨,一面找寻着手指上的感觉。
她虽然有着过硬的国画功底与软笔书法的基础,短时间内书写这么内容,还是一番比较难过的考验。
不过温小筠对自己一项有信心。
她相信只要拿起笔来开始干,后面就一定会越来越熟练。
做好全部准备后,温小筠执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之后调动起全身所有力量,双目倏然而明,俯下身便开始快速的记录誊抄起来。
书页一页一页翻动,温小筠手中毛笔游走如龙,拖曳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墨色印记。
时间也在她一点一点游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小筠忽然发现自己竟翻到了最后一页。
整理好文书后,正好有人来收文书,说文书没写文可就耽误俺们的事了。胡刑房说了,你拿几本文册,这就去仵作房里轮值,协同仵作收整几整之前几个案子的文书。
温小筠挑眉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门口的小吏看到温小筠满脸的不忿,顿时也来了脾气,“哎呦呵!俺说你这是什么眼神儿?胡刑房派你到哪就是哪,怎么滴?你还不服要造反是怎么着啊?”
温小筠眸眼微弯,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站起身,挥手拂了拂袖子上的褶皱,似笑非笑的说道,“敢问两位兄长来寻小弟,是不是为了收取这些文册?”
忽然被温小筠岔开了话题,那个小吏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不明所以的瞪着温小筠,“没,没错,怎么了?”
温小筠转而将自己新写的文册一摞叠一摞的全部归在一块,抱起来,缓步走到那名小吏近前,往前一推,沉声说道:“所有文件俱已整理誊抄完毕,请兄台查验。”
听到这一句,那人脸色登时就绿了。他的眼珠儿难以置信的上下移动,打量着那摞高高的文册,“这,这怎么可能?”
温小筠侧头露出脸来,朝着那人微微一笑,“如果兄台怀疑有假,完全可以检查一下。”
那人眉头紧紧抽搐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的从中间抽取了一本。
温小筠眉梢微动,对方一看就是官场老油条了,生怕她只写了上面一本,故意从中间抽。
那人翻开书册,一页一页翻看。
只见里面字迹工整,书写规矩,条理清晰。随着纸页张张翻动,还有阵阵新鲜墨水的味道丝丝缕缕的传来。
翻完这一本,那人不甘心的又从底下抽出另一本。
记录的同样清晰明晰。
温小筠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下。
这些本子她都是按照时间线的顺序摆放的。所以第一本的字迹既是最初的,也是最不适应的。
后面她越写越顺,字迹也越来越好看。
对方要真是没那么多疑,就从第一本开始看起,没准还能找到些她的不足。
眼看着那人不放心的又要抽出第三本,温小筠也不愿跟他多耗费时间。
将所有文册往前一推,全部送进他的怀里,“既然胡刑房
仵作房的文书向来都是由仵作房的人负责,这样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记录的独立性与可信性。
刑房与仵作房虽然关系很近,但互有界限,泾渭分明。刑房小吏是断然不能干涉其中事务的。
现在胡栋材要把她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