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政事堂会议
韩休,京兆长安人,出身于昌黎韩氏,是唐朝宰相,凤阁舍人韩大敏之侄,洛州司户韩大智之子。
因家学原因,韩休自幼就学得一身治世本领,极有才略,而且大有魏征、宋璟之风,方直刚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之前王鉷意图谋取御史中丞的雄职,裴旻不愿他得逞,选中了韩休。
韩休也没让裴旻失望,这一上任就干了一件轰动长安的事情。
程伯献是程咬金之孙,程处弼之子,名门之后,袭爵广平郡公,官拜左金吾大将军。
想当年开国大将程知节是何等人物,但身为英豪之孙,却未有先祖的英雄气概,依恃恩宠,贪图财利,住宅车马,多有僭越。
韩休一上位就将程伯献逮住了。
李隆基一开始还不愿意惩处,韩休不依不挠的,强逼着李隆基严惩了程伯献。
这御史台前有宇文融,后有韩休,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宇文融便在韩休身侧,听到韩休的话,脸上满是愤慨,又有一些无奈,现在的他焉有资格与裴旻叫法?
只是看着精气神十足的裴旻,在看看一旁的源乾曜、李元纮,心底居然生出同样的念头……
也许要不了多久,尚书省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部门,将会因为他的出现,再现昔年事无不总的辉煌。
两只羊,如何斗得过猛虎?
宰相还是有着自身的特权的,出入皇城无需排队,直接经过简单的查询,入得皇城。
原本政事堂在门下省,但因为之前中书令张说主政,将门下省的政事堂迁移到了中书省。
裴旻与源乾曜、李元纮一并抵达了中书省。
唐王朝的其他几位宰相已经在他们之前抵达了,参知政事的官员也大多到齐。
众人中裴旻也知认识武勋入相的杜暹,以及文武兼备的王晙。
裴旻第一次来这政事堂,自然少不了寒暄。
“王相、杜相,好久不见了。”
王晙与裴旻只是点头之交,平素也没有什么来往,只是适当的打着招呼。
杜暹却显得格外热情。
裴旻与杜暹其实也是点头之交,但是杜暹却是裴旻的小迷弟。
当年杜暹执掌西域,因母亲去世,丁忧回家,路经姑臧的时候,特地登门拜访,打算见一面而去。
让裴旻大有一种“平生不见裴静远,再称名士也枉然”的感慨。
杜暹凭借着西域军功,丁忧结束以后升任为兵部尚书,前些日子,提拔为宰相。
看着杜暹,裴旻就想起了李林甫最开始的判断。
李林甫从一开始就笃定的表示,宇文融是不可能晋升宰相的,继任宰相的必然是军方的一员,以平衡文相、武相势力的均衡性。
果然,就算宇文融赢面再大,上位的依然是杜暹。
“昔年与杜相姑臧一别,今日又在这政事堂相见,离不开一个缘字。”
杜暹也道:“昔年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变多谈,更不便饮酒,无法与裴相谈文论道,遗憾至今。”
“这有何难?”裴旻道:“裴府随时恭候杜相大驾,杜相若要做东,只需让人差遣一声,某随时待命。”
源乾曜又跟裴旻介绍其他人。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政事堂。
政事堂古朴庄严,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摆设,位子也不大,充斥着陈旧的味道。
正前方有三个案几,左右分别排列着三个案几。
别无特别的陈设。
毫无疑问,最前方的三个案几是给三省大佬特别定制的。
下方左右案几分别是其他宰相以及还不够资格为相,却给李隆基授权参知政事的官员。
裴旻与一众人等坐定。
侍从送上茶水,裴旻也迎来了人生首次的宰相生涯。
裴旻初来乍道,对于诸多事情,都不了解,极少发言,大多都在一旁细声静听。
都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裴旻今日方知这话还应该再加一句,宁可一日无君,不可一日无相。
君王如同心脏,确实是最关键最重要的存在,但是宰相团却是大脑。
一个王朝的所有政策、政令都是从政事堂里的这些官员商议拟定的,他们负责着整个庙堂的运转。
大到政策方略,小到官员调遣安排,皆是这小小的政事堂出来的。
突然户部尚书宇文融突然站了起来道:“某这里有一份东北传来书函,请源相、李相、裴相先请过目。”
他上前几步,将信函递给了源乾曜。
源乾曜看了信,微微瞟了裴旻一眼,将信给了李元纮。
李元纮见信内容也是一怔,不动声色的递给了裴旻。
裴旻大方的接过信函,见信中大意,心底恍然。
这是一封来至于东北大帅张守珪申请调拨军费的信函。
宇文融见裴旻看完信,带着几分激昂的说道:“这是东北张守珪节度使送来的信函,内容是向我朝申请调拨军费。如果我没有猜错,杜相那里也有一封类似的信函吧?”
杜暹的官职是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而也是宰相之一。
宇文融是户部尚书,但他是参知政事,有权力参加政事堂会议,却没有资格称为相。
杜暹点了点头道:“如宇文尚书所言,张守珪节度使确实来了信函,说东北战事频繁,需要我朝调拨一些衣甲兵器。”
宇文融继续道:“据我所知,不只是户部、兵部,闲厩使、群牧使都收到了类似的信,希望调拨一些军马。东北的兵事,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每年我朝都需要调运大量的钱粮、器械、马匹往东北,以作军需之用。这些钱财,累积起来,不可计数,边疆百姓,人心惶惶。”
“诸公,古语云:好战必亡,我开元朝至今不过十数载,大小战事却年年不断。对于天下,对百姓造成了严重的负担,是时候停一停了。将重心心神用于百姓身上,以天下百姓安泰为己任。某再次提议,消减军费,平息战事,避免牺牲,让我大唐勇士能够与家人团聚,让天下百姓,都能够享受太平。”
宇文融激昂的说着,他的行政观点一如既往如此。
李元纮不住点头,这也是他们一致的目标。
“此言差矣!”
很显然杜暹坐不住了。
第六十一章 能够灭国的大将,我大唐多得是
杜暹是个文人,还有着极重的书生意气。
但是唐朝的文人与别的朝代不一样。
唐朝的部分文人有着很强的从军思想,故而唐王朝的边塞诗以及弃文从武的文人是中国历史上最多的。
杜暹出身于濮阳杜氏,明经及第,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开元四年,他改任监察御史,并到碛西审核屯田事务。
这一去西域,杜暹就给西域的豪情感染,弃文从武,最终充任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
而今以军功入相,固然回到了文职,但他身上的血液还是热的,心底期盼着在自己的理政下,开创一个军功远胜太宗、高宗时期的唐王朝。
故而杜暹一听宇文融话中大有“放马南山”的意思,整个人就毛了,毫不迟疑的当面指摘。
“宇文尚书,我朝自太宗皇帝起,向来是文武并重。我大唐神威,盖于天下,岂有享受太平的道理?尚书既然懂得好战必亡,自然也明白什么是忘战必危。消减军费,平息战事,万一导致边疆疲敝,贼寇入侵,这个过错谁来背?”
杜暹再说宇文尚书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在长安无人不以为新晋宰相是宇文融的时候,杜暹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个截胡。
两人本就是政敌,又有这层仇怨,争辩起来,毫不留情面。
宇文融果真脸色微变,但他依旧保持着理智,说道:“可现在却是重武轻文,难道杜相不闻汉武帝罪己诏?汉朝因多年战乱导致社会经济凋敝,文景二帝轻徭薄赋,推崇黄老治术与民休息,令得天下百姓无内外之徭,天下大治。可汉武帝继位之后,连年征战,以至于出现海内虚空,人口减半的惨状。难道杜相想我大唐步此后尘?”
他说着,激昂的说道:“何为大德?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此方为大德!”
宇文融借鉴的是《尚书·武成》里的话,全句是“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说的是周武王伐纣的典故。
周武王讨伐纣王之后,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以至于五谷丰登,万民乐业。
杜暹面不改色的说道:“宇文尚书且不闻三监之乱?”
比引经论典,杜暹明经及第,是状元郎,才学较之宇文融更胜,随口就道:“周武王放马南山,结果如何?管叔、蔡叔、霍叔一并造反,纣王之子武庚,见机叛乱。幸周公贤德,组建兵马东征。周公取胜之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将弟弟康叔封到原来商王统治的中心,以朝歌为都,统有八师兵力,才有天下太平。足可见没有足够的力量,何来的天下太平!”
“说得好!”
裴旻抚掌而赞。
宇文融的话,让他听得很不舒服,故而也准备与他辩一辩。
但随即他发现杜暹引经论典的能力可比宇文融高明的多,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
周公旦是何许人物?
孔子这辈子最佩服的偶像,孔子一生政治所求,就是恢复周礼。
周礼既是周公制定的。
宇文融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好了,这就事论事,出了事情,大家和和气气的商议讨论,何必吵得面红耳赤的?”
和事佬源乾曜发挥了压存在的价值意义,说道:“针对宇文尚书说的事情,诸位有什么看法意见?”
裴旻直接道:“对于兵事一道,再座的诸位,相信无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话,就由我来说吧……”
李元纮本想说话,为宇文融打气,权当事先表态,但听裴旻这一说,瞬间闭嘴了。
没毛病!
当今世上有谁能比裴旻有资格在兵事上说话?
除非李靖从墓穴里爬出来。
“其实宇文尚书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东北的战局战事,确实对我朝的经济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能坐视不管。”
裴旻的第一句话,直接让政事堂的诸多大员傻眼了。
尤其是宇文融、杜暹……
前者怎么也想不到裴旻会支持自己,后者更是一脸的懵逼意外,自己偶像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了?
裴旻从来没有担任激进派党首的意思,但是杜暹直接将他视为激进派老大了。
至于旧老大王晙,让他无视了。
“仗不是这么打的,兵也不是这么用的!”
裴旻今日说出了自己憋着许久的话了。
以前裴旻是大西方的军事统帅,所以不能也没有资格过问大东北的战局,置疑张守珪的用兵方略。
手深得太长,即便并无私心,即便是李隆基这个皇帝,也未必不会多想。
今日他以是国相,自然有权力过问。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是胡闹!”
“十数年,这累积下来的军费,聚少成多,足够我发动两场类似于之前的破蕃退阿拉伯之战了。花费那么多军费,却连一个小小的渤海国都没有搞定。说好听的,就是无能,不好听的,还是无能。”
要知道之前一仗裴旻打了近乎两年,大西北的兵力全部调用上了,二十余万的兵马。
东北的局面裴旻是不了解,但是耗费了那么多的财力物力,一天到晚的传达喜讯,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也就是好大喜功的李隆基能够容忍了……
“东北,没有耗下去的价值意义,以我之见,解决方案无非两点:要不送一封书信给渤海国,让他道歉请降,要不就给张守珪下一道命令,让他短期内灭了渤海国,彻底消弭东北战事。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让东北安定。”
一听又要打仗,李元纮忙道:“渤海国位于于粟末水流域,以粟末靺鞨为上,那里地形险恶,属于山林部落国,并不好打。裴相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裴旻不客气的道:“李相此言差矣。什么山林部落?什么叫强人所难?再难,难得过破逻真谷,再险,险得过昆仑山?”
“我大唐儿郎最是英勇无敌,侯君集率之,能啃冰喝血,冲出两千里鸟兽无踪的荒原。高仙芝率之,能够征服昆仑山,张守珪为什么就不能克服一个松花江?”
“他要是做不到,简单。三条腿的人不好找,能够灭国的大将,我大唐多得是。”
第六十二章 敢不敢?
裴旻的话若洪钟大吕一般,震撼人心。
政事堂的诸位不管政见如何,心底对于唐王朝还是有着强烈归属感的。
想着唐王朝一路走来覆灭的异族国家,心底也颇为自豪。
而今东北的一个小国,与他们交战维持了十数年,也实在说不过去。
但真正让众人震撼的还是裴旻口中吐露的换帅之意。
张守珪毕竟是唐王朝的第二边帅,威震大东北,手上也握有近乎十万的军马,说换就换,这作风不可谓不决绝霸道。
裴旻才不管张守珪是不是仅次于他的第二边帅。
军事不同于行政,行政上活活稀泥,未必能够造成巨大的危害影响,但是军事异样,将会付出血的教训。
大东北的乱局必需好好治治。
其实裴旻已经给张守珪留了面子了,张守珪目前的行径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叫养寇自重。
真要将这四个字说出来,等于是撕下了东北军的遮羞布。
现今李隆基卧病在床,庙堂不稳,正是多事之秋。
裴旻也将这个话压着,没有所觉。
杜暹听明白了裴旻的用意,拍着大腿说道:“裴相所言极是,东北战事十数年无果,给我朝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确实不能坐视不管。”
裴旻望向源乾曜、李元纮,说道:“源相、李相以为如何?”
源乾曜迟疑了片刻,说道:“这换帅一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裴旻笑道:“那就选择劝降嘛!总之先将东北的局面稳定下来再说,换不换帅,动不动兵以后再行商议。”
裴旻其实压根就没有立刻收拾渤海国的意思,并非打不过。
而是诚如李元纮、宇文融说的那样,要为百姓民生负责。
不能图一时痛快,将百姓至于水深火热之中。
之前持续两年的大决战,唐王朝的经济大受影响。
原本能够恢复过来的,但经由杨婕妤、王鉷的胡闹,加上李隆基花鸟使的荒唐,唐王朝的经济大受影响。
张守珪坐镇东北十数年,根深蒂固,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张守珪撤了,也会引起未知的动荡。
裴旻今日之言,主要目的就是给张守珪一大棒,其次是不让东北的局面继续糜烂下去。
要是张守珪懂得进退,自然是万事大吉。
真要有占地为王,养寇自重的心态,裴旻真不介意换个边帅。
源乾曜没有拿定主意。
李元纮说道:“裴帅说的有理,东北战局拖了十数年。日积月累,消耗巨大,与国朝不利,某也同意暂歇兵戈,劝降渤海国。”
李元纮把持朝政已久,他这一句话,几乎抵定了此事的结果。
宇文融怔了怔,也不知说什么好,不战目的虽以达到,但这心底却是空落落的,正想退下去,却听裴旻在上首叫了一声。
“宇文尚书,别急着回位!”
裴旻并没有打算揭过此事,继续说道:“至于宇文尚书提议的消减军费,平息战事,避免牺牲,这也不是不能商议的。这只要宇文尚书能够保证边境安稳,我可以同意消减军费,裁军减员。”
宇文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会真以为裴旻会那么好说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消减军费,平息战事,将剩下的军费用于百姓身上,是为民之举,裴相要是能促成此事,天下百姓必定感恩戴德。”
“但万一因边军削弱,造成兵事再起,这个责任谁来担负?”裴旻心平气和的质问道。
宇文融说道:“我大唐恩泽四海,周边异族,莫不感恩戴德,岂会再起兵事?”
裴旻点着头,似乎给说服了,颔首道:“有理有理,不过边境百姓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只会以为边军疲敝,护不住他们的安全。为了安定他们的心,理所应当派些人去安抚他们。我听说你们宇文家是大家族?人丁旺盛,这样吧,凉州边陲有很多空缺,你将你的四个儿子,还有妻女主人,都派往边陲,吃住我全包,用生命为百姓作担保。兵事一起,先死他们,再死百姓,你看如何?”
“你!”宇文融气的面红耳赤。
“怎么?敢不敢?”
宇文融脸上青筋鼓胀,但哪里有那个勇气说一个“敢”字。
“自己做不到,却要让边境的无辜百姓,承受这个风险,至边境万民与兵灾之境。这就是你所谓的‘仁义’,为百姓着想?”
裴旻拍案而起,喝道:“孔圣人且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管仲尊王攘夷即是仁义,尊王攘夷怎么来的?齐桓公用管仲为相,改革内战、发展生产、改革军制、组建强大军队,这才换来的盟主之位。没有强大的军队为倚仗,你以为天下诸侯会信服齐桓公?”
“有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在没有战事的花花世界享受。哪里知道边陲之事,知道边陲的危险?你们有今日的太平,是我大唐英勇的儿郎用鲜血换来的。你以为他们不想与家人团聚,你以为他们想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边陲要是没了他们,谁来保护千千万万的百姓?”
“总之,这里我就说一句,边军是国家安定的保证,第一道也是最危险的防线。要想削弱他们行,用你们的家人来填,让你们的家人看看边陲是什么情况。躲在安逸的地方说着风凉话,还自诩什么为国为民?这点魄力也没有,用什么承受异族入侵的危害?”
宇文融灰溜溜的不说话了。
整个政事堂的大佬们看着裴旻拍桌子怒喝,一个个都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这里是政事堂,即便有过争执,有过矛盾,却也没有人这么堂而皇之的拍桌子叫嚣的。
源乾曜就如一尊弥勒佛般的杵着,对于裴旻这般行为视若无睹。
李元纮有些尴尬,毕竟这也是他的政治主张,但是见裴旻动了真怒,心底莫名的寒了几分,没有与之公然争斗。
裴旻见无人说话,也将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为民谋福,是我辈应尽的义务。这谋福的方法有很多种,没有必要削尖的脑袋一门心思往边军上动歪脑筋……比如重开青海道?还有修改一些不必要的制度,都行嘛!”
他这话音一落,源乾曜立刻就出来打了圆场。
第六十三章 主导会议
作为最大牌的和事佬,源乾曜还是很合格的履行着自身是义务。
揭过了这个话题,也没人敢再提了。
裴旻的话,显然有着巨大的震慑力。
尚书省固然没落,失去了原有的风采。
但是终究是六部的大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管辖着六部二十四司,负责官员升迁调动的吏部便在其下。
有这个便利,裴旻要安排官员升迁,将之调往边陲,不要太过容易。
裴旻入朝,原来直统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西河、陇右节度使变成了遥领。一般而言,遥领官员是不用负责地方事务的,可裴旻的情况,谁不了解?
他这遥领与直统又什么区别?
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西河、陇右大多的官员都是裴旻一手提拔的,对于裴旻的命令,他们岂会拒绝?
这能走进政事堂的又有那一个是等闲之辈?
不说人人都有一定的身份背景,人脉关系肯定不弱,而且大多都成家立业,有儿有女。
这为官一世,焉能不为家人子孙后代谋求福利?
裴旻要是真如他说的那样,将他们的宗族子孙调到边陲,那可就是玩蛋大吉了。
一个个都捏着轻重,不敢再说。
话题也让裴旻牵扯到了行政一方。
众多的政事大臣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军事方面的问题,展开了政务上的讨论。
青海道的开通是势在必行的,丝绸之路的通畅让唐朝的官员更进一步的了解商业带来的经济便利。
固然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低下,可唯有国富才能民强。
这国家都穷的叮当响,还指望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这基本的道理,在坐的诸位没有不明白的,也无人反对,政策上一路给开绿灯。
一些琐事,裴旻再度成为了看客,并没有怎么说话。
直到粮价的问题上,裴旻才开了口,“在粮价的调整上,我觉得不应该死要面子,非要跟贞观的时候看齐。贞观年间,斗米四五钱,是为治世。是因为贞观年间人口不足,还不满三百万户,故而米粮价格低下,在情理之中。但现今经过百年发展,我朝人口几乎到了前朝的巅峰事情。”
说道这里,裴旻突然想到后世有一篇“唐朝人口、经济不如隋朝”的脑残文。
上面痛定思痛的乱捧臭脚,说唐朝发展百年也比不上昙花一些的隋朝。
本事一篇不符合实际的脑残文,可偏偏有大多人选择了相信,真以为如此。
事实上呢,唐朝前百年前人口确实比不上隋朝,可这个锅谁来背?
隋朝得天下最是容易,杨坚继位之后,清点人口近乎三百六十万户,这个数字是不包括北齐的三百三十万户以及南陈还有南北战乱以后的大量隐漏户口。
隋文帝一统天下以后,人口在七百万户上下。
隋朝是一个完好的继承者,起家立身的人口资本就是李唐的三倍以上。
唐朝却经过隋末大动荡,是废墟里建立起来的国家,人口不过二百余万户……
古人能生,却也不是猪,一生一窝,一年一生。
人口的增长,是需要时间的。
这实打实的差别差距,完全让一些黑子视而不见了。
唐朝用了百年时间才恢复到隋朝的人口水平,而且百年之后,唐王朝的户口已达九百六十一万九千二百五十四户,这数字完全让黑子们忽视了。
不过即便到了现在,唐王朝的人口还是略逊大业九年的,但已经相去不远了,有四千多万的百姓。
唐王朝毫无疑问是农耕民族,这四千多万人口中有三千多万是种田的百姓。
裴旻慎重的说道:“米粮贵,伤民;米粮贱,伤农。”
这是中国老祖宗在千年前就总结的一个经验。
后世的学者也根据这条定律,研究出了谷贱伤农的经济学现象:也就是说在丰收的年份,农民的收入却反而减少了,就是因为粮价太低的缘故,粮食卖不出价格。
“民伤百姓离散,农伤家国不稳。这米粮的定价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我知道之前王鉷那混蛋,为了讨好圣心,故意将粮价改为贞观事情的三四钱,以比肩贞观,实在是愚蠢之极。此价必需改,不能伤害三千百万户百姓的利益,亦不能伤及士工商。这点滴价格,必需调整妥当,而且越快越好!”
裴旻肃然的说着。
殿中的诸位有些诧异的看着裴旻。
在军事上裴旻决绝果敢,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裴旻此刻的战功,在众人眼中已经能够与军神李靖相提媲美了。
军事是他的强项,却不想在政务细节上,亦能提出这般建议。
要知道米粮价格的更变,虽是一钱一毫的数据,却关系到整个天下。
士工商需要买米吃饭,而农则需要买米生活。
天下人都离不开这小小的数据……
只是昔日王鉷为了讨好李隆基,压低了粮价。固然令万千百姓受损,却也便宜了士工商三个阶级。
而今又要贸然的提升粮价,难免会令得士工商的利益受损,对于民生也是一种伤害。
故而小小的数额更改是一拖再拖,一直没有结果。
裴旻毫不客气的道:“有些事情能拖,有些事情拖不得。长痛不如短痛,这粮价早晚要改,改的越晚,伤害越大。”
李元纮带着几分苦笑道:“这点我等明白!只是这数额如何定?是提升一钱、两钱还是三钱。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此,各有道理。伤民与伤农之间,想要找到一个绝对的平衡是不容易的。”
裴旻算是听明白了,其实这就是缺乏拍板钉钉的魄力。
都知道有这个问题,但是这问题是双刃剑,这个轻重的选择,关系到天下四千万百姓的意愿。
李元纮与一众官员拿不定这个主意,而有这个魄力的人现在正在病床上。
此事也就无法落实了。
“今日散会之后,我回去一趟尚书省,将吏、户官员聚集起来,详细的了解寻常工商百姓的紧急情况,根据他们的水平,定粮食的价格。至多不过两日,我给你们答复,到时候就以我调查的情况为准,决不能拖延下去,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见裴旻将此事揽在身上,李元纮、宇文融等人骇然发现,裴旻的话虽不多,却一人决定了此次会议最大的两个难题,无形中主导了此次会议。
第六十四章 悲催的宇文融
政事堂会议结束,裴旻先与源乾曜、李元纮打了招呼,又跟自己的小迷弟杜暹说了两句,径直走向尚书省,赴任去了。
作为尚书省的老大,裴旻还是第一次去尚书省公干。
目送裴旻离去,李元纮、宇文融神色有些复杂。
尤其是前者,自从升任宰相之后,李元纮一直受到张说的打压。张说是李隆基钦点的主事人,他一直给压得也没有脾气。
直到宇文融与王鉷合谋一并扳倒了张说,李元纮才咸鱼翻身,取代了张说的位子,成为了行政主事人。
自那开始,李元纮就掌控者政事堂会议的局面,大事小事,不说一言而决,却也把控着主动。
除了军务方面,王晙、杜暹与之对着干,其他方面的事情都听之由之。
今日却……
一开始李元纮并未将裴旻放在心上,庙堂是自己的地盘,自己才是地头蛇。
政事堂设立在中书省,正是他中书令的主战场。
裴旻远离庙堂多年,就算回到了庙堂,也不过是老三,无法威胁自己的地位。
然而这才第一次会议,裴旻喧宾夺主的气息已经一表无疑了。
“李相,这样下去,大事不妙。裴相气势夺人,作风强硬,将军队里的脾性都带到庙堂来了,一点也不懂的变通。如此下去,那还得了?一但不合了他的意思,就拍桌子叫嚣,真要将庙堂变成一言堂?”
宇文融大倒苦水。
今日他最是丢脸,裴旻几乎就是指名道姓的叱责他了。
尤其是那一句“敢不敢”,直搓他的痛楚,让他颜面扫地。
偏偏他不敢说一个“敢”字。
李元纮看着宇文融说道:“你觉得今日裴帅如当年的姚相一样?是打算将庙堂弄成一言堂?”
宇文融怔了怔,突然不说话了。
裴旻并非如当年的姚崇一样,姚崇那是真的一言堂,容不下不服之言。
谁跟他叫板,直接排挤出朝。
而裴旻压根没有那个意思,他没有姚崇霸道,但比姚崇更得人心。
他是单纯依靠着自身的威信,令朝臣敬畏。
他这没有表露自己专权的意思,还是第一次进入政事堂,已经有人自动投入麾下,为之摇旗起呐喊了。
这样的对手,李元纮实在有心无力。
他并不想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给裴旻,他也看的出来裴旻根本没有与之为敌的想法意思,要是自己不开眼去捋虎须,将会是什么下场?
李元纮经过这次的会议,心底对于自己这地头蛇的能耐,没有那么自信了,长叹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宇文融听出了一点猫腻,急眼道:“李相真打算这么算了?”
李元纮摇了摇头,他一时间也没有做出决定,一切都在犹疑之中,瞧了瞧宇文融说道:“宇文兄也别一个劲的为某考虑,先想想你自己的处境。你可要当心一点……”
宇文融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
或者一直都不敢想的问题……
他是户部尚书,裴旻是尚书左仆射,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自己在政治上对此与边帅为难,还联合王鉷扳倒了张说。
张说与裴旻是庙堂上最顶尖的两大文宗,一文一武,关系非常不错。
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人生最大的惨事,莫过于自己最大的对头,摇身一变,成了掌控自己生死的顶头上司。
“这个……张相,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宇文融想着自己奋斗多年才有今日,心乱如麻。
李元纮说道:“这是自然,可是你终究不是中书省的,很多时候便是我,也有些鞭长莫及。总而言之,千万别让裴相抓着你什么把柄,他真要吃定你,某也无能为力。至于平时的小鞋,能忍则忍吧。实在不行,某再看看能不能将你调来中书省。”
宇文融深深的作揖道:“那在下这里先谢过李相了。”
他说着,想着会议的内容,匆匆的告辞离去。
一路急切的来到户部,刚走进大门,便见两位户部侍郎记得满院子里打转,见自己回来,两人一拥而上。
“宇文尚书,您可回来了!”
“宇文尚书,您再不回来,属下就要给你请病假了。”
宇文融心底泛起不祥的预感,说道:“怎么回事?”
一位户部侍郎说道:“裴相传来命令,召集户部、吏部尚书半个时辰内赶到尚书省,现在都快要半个时辰了。裴相新官上任,宇文尚书这边迟到,大是不妥。”
宇文融脸色骤变,也不管两位侍郎怎么说,直接夺门而去。
想着自己的处境,宇文融更加不敢大意,撒开丫子就跑。
急冲冲的来到尚书省,在尚书省的大堂,裴旻已经在与吏部尚书说话了。
两人似乎谈了很久,吏部尚书一直唯唯听命,不住点头。
宇文融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入门,而裴旻也没有传召他的意思,只能在外边干等着。
约莫一刻钟,吏部尚书才深深作揖行礼而去。
裴旻送走了吏部尚书,看了已经有些平息的宇文融一阳,没有说话,而是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将他晾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裴旻才说道:“进来吧!”
“见过裴相!”
宇文融深深作揖!
裴旻却一言不发,看着他作揖。
在礼数上裴旻这边不说话,宇文融是不能起身的,只能一直望着腰。
宇文融心底苦涩,却也无可奈何。
过了会儿,裴旻才听裴旻让他起来的声音。
宇文融如释重负,但裴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不安,跳到了嗓子里。
“我很不喜欢你,甚至有些讨厌。至于原因,我不说,你也清楚,我们万事心照!”
面对这种裴旻的这话,宇文融一句反驳的也说不出来,只能苦着张脸。
“我这个人说大气还算大气,说小气,也有些小气。让我不舒服的人,我会让他更加不舒服,这样,我就舒服了。所以你让我干等,我也让你等等……”
裴旻悠悠然的说着。
宇文融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裴旻继续道:“所以,你以后别放在我手上,我会忍不住我自己,与你特别对待。官大一级压死人,给你穿穿小鞋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第六十五章 服服帖帖
宇文融听裴旻如此“大义凛然”的为难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实在忍不住道:“裴相身为一国之相,高居郡王之尊,得国朝之器,又是天下文宗,士林翘楚,腹中当有撑船之量。裴相为一己喜恶,说这种话,刁难在下,就不怕让世人耻笑?”
“不怕啊!”裴旻一本正经的道:“这里只有你我,又无第三人知道,你说出去谁信?”
古代又没录音笔之类的高科技,裴旻是毫无畏惧。
在没有真凭实据之下,宇文融想要“中伤”身为文宗,且为孔家后裔称为忠、孝、节、义、智、仁、勇俱全的裴旻,那是完全不现实的。
宇文融心思机警,也想通了这点,彻底傻眼了,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裴旻继续道:“要不,我们试一试,你说我刁难你。我说你骄慢自大,不服管制。看天下人信谁?实在不行,我让你先说,给你占这里便宜。”
宇文融傻傻的,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闲话就说道这里!”裴旻挥了挥手,不愿再于之多言,说道:“你身为户部之首,负责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我给你两天时间,统计全国中、下州农户、手工业者以及一众低层人士的经济情况。结果要是不能令我满意,你的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为了你着想,千万千万,别让我抓到把柄,给我这个治你的机会。”
他好心的提醒着,又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去,别妨碍我看书!”
他向驱赶苍蝇一样的赶着宇文融。
宇文融心底憋屈,却也不能不作揖道:“属下告退!”
看着宇文融离去的声音,裴旻轻轻一笑,心道:“小样,还制不了你?”
户部。
作为掌管户籍财经的机关,户部在六部中的地位仅次于吏部。
能够进入户部任职,没有一定的背景与机缘是不可能的。
户部侍郎周英子、汪可之就是背景与机缘的最好典范。
周英子的祖父是周允元,为南朝时梁义、衡二州刺史,袭蓬陵侯周表之后,周基之子。周允元于弱冠之年即中进士,并在武则天时期,官居宰相,而且当初还为了维护李隆基的父亲李旦,险些丧命。他的后人官运自是一路恒通。
而汪可之则是无身份无背景,原本是长安的一小吏。
之前农民流亡问题,是朝廷重大的社会问题之一。广大农民被沉重的赋役所逼,逃离原籍,有的沦为流民,有的成为地主的佃户,令得全国的户籍大大减少,严重影响了唐朝廷的财税收入。
宇文融临危救命,任命为勾当租庸地税使,颁发《置劝农使诏》。
宇文融检括逃亡户口和籍外占田,充使搜括户口,并自任劝农使,率劝农判官二十余人出使各地,清出客户八十万人和大量土地,近乎完美的解决了这一大问题。
汪可之就是二十人之一,他功绩最好,成为宇文融的左膀右臂。
宇文融也因为此事得到了李隆基的信任器重,从而晋升为御史中丞,并且在之前不久升任户部尚书。
汪可之也因宇文融的机缘提携,成为了户部侍郎。
周英子、汪可之一直等着宇文融的归来。
汪可之是一脸的忧色。
周英子说道:“汪兄不必多虑,某不曾经过裴相的面,但裴相是何许人物?岂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尚书?”
汪可之摇头道:“你有所不知,尚书对于军事很是反感,时常针对边帅提出各种建议,跟裴相完全不是一路人。本来两人没有交往,倒无所谓。现在……裴相突然成了上司,你说尴不尴尬?我现在担心,裴相不喜欢尚书,给他为难,而尚书也不喜欢裴相,阳奉阴违,败坏国事。”
周英子吃重道:“不至于吧!”
汪可之默然不言。
宇文融对他有恩,自不能说其坏话。可凭借他对自己这位上司的了解,却知道宇文融却有非凡的行政才华,但为人处事却有些不择手段。就如昔年扳倒张说时,就跟王鉷勾结在了一起。
两人说着,宇文融青着脸走进了户部。
周英子、汪可之皆看出了自己这位上司,心情极度不好,也不触其某头,没有上前。
反倒是宇文融看到他们,高声说道:“将户部所有官员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将自己手上的事情都放下。”
户部上有尚书、侍郎,下有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司,大大小小的官员近乎百人,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大厅里。
“从现在起,取消一些休息,吃住皆在户部,两日之内,将我大唐一百九十个上州、二十九个中州、一百八十九个下州的经济税赋文案都给我整理出来。要是无法完成任务,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年末评核皆记过一次。”
宇文融此言一出,堂下众人顿时哗然了。
古代可没有电脑,所有的文案资料,都需要一本一本的翻阅统计。大唐之大,疆域之广,百姓之多,这要统一核算,怎么算的过来?
算不出来,还要给记过。
要知道他们这些不得宠的官员,能否升迁,靠的唯有履历的漂亮。
这平白无故的记一过,谁接受的了?
“有时间抱怨,不如立刻行动。这是政事堂定下的大事,也是裴相上任的第一把火,谁想引火上身?”宇文融话语中有些怨念。
诸多官吏皆不说话了。
裴旻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
谁都不想出这个风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宇文融吩咐道:“你们也帮着一并整理,可以将那些富庶的州县舍去,选择中等偏下的。此次我们统计的不是那些生活富足的那一类人,而是大众贫苦人家。还有尤其是农、工商,分开来计。周侍郎计算农户,可之,你计算工,商由我亲自统计。”
周英子、汪可之各自领命。
两人也一并下去。
周英子笑道:“都说侍郎多虑了,你看,尚书多有干劲?都自己动手了,可不常见。”
汪可之也是一脸意外。
他虽不知其中缘由,却明白一点,当前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名不虚传的裴旻,将自己的上司收的服服帖帖,不敢动任何的歪脑筋。
第六十六章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裴旻在尚书省逐一接见了兵、刑、工三部尚书。
刑、工二部,裴旻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些他们的情况,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让他们回去了。
刑侦与工程方面的问题,裴旻不甚了解,也不胡乱指手画脚。
关键的在兵部。
裴旻暂时不想动张守珪,并不意味着不会动。
风雨欲来的时候,往往是最平静的。
张守珪养寇自重,就算没有反心,也存着一定的私心。
而且东北的情况有些特殊,裴旻可没有忘记安史之乱的开端便是东北起的。
兵部尚书正是裴旻的小迷弟杜暹。
杜暹脸色有些沉重,将手中的一份资料交给了裴旻。
“裴相,这里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怎么也想不到东北的军需已达到了这个水平。”
裴旻接过资料,这是他在政事堂会议之后,特别吩咐杜暹的,他准备安排监察御史去辽东了解一些情况。在这之前,他也只能通过兵部的反馈了解一些情况。
看着手中的资料,裴旻看了杜暹两眼,说道:“这东北的军械要的不少吧,军械什么的都快要追上河西、陇右军两军今年的总和了。马匹、重甲这些器械,也不少。都说河西、陇右是亲儿子,我看东北军在方面是闷声大发财啊。”
杜暹苦着脸道:“这个,说实话,是属下的失职。要不是裴相让属下查,属下还真不了解这个情况。之前几任属下不了解,去年东北方面申请兵部调拨一批军械,他们那边在打仗,要的数量也不多,该调拨的,也就调拨了。却不想在某之前,几乎所有的尚书,都不住的往东北运送兵器,细水长流下来,居然累积到了这个数字。”
裴旻也知这怪不得杜暹,庙堂这些年确实也存在这一定的问题,有些不稳定。
近十年来,兵部尚书这个职位,换了六轮,平均每一年半就要换一个。
有些情况不说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情理之内。
裴旻并不否认陇右、河西军是亲儿子一说,李隆基在军备上确实给了裴旻足够的帮助。
不是要什么给什么,而是要什么造什么,都是最新最精良的兵甲。
但是自己并没有浪费这些兵械,利用这些神兵利器扫平北患突厥,击溃西匪突骑施,南破吐蕃攻取青海湖,稳定西域击退阿拉伯……
这些军备是给的值得值当的,但东北要了那么多军械却无法彻底降服渤海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裴旻道:“直接传消息给张守珪。就说今年的器械就不直接调拨了,让他们整理府库以旧换新。不将旧的退下来,新的不给。你们就没有向他们讨要损耗的兵器?”
杜暹说道:“极为前任是不清楚,某是问过了。得到的回信是战场损耗过大,部分遗失了。还有部分当成清理战场缴获的战利品,分发给兵士,鼓舞士气。”
裴旻高声道:“这打仗损耗、遗失可以理解,我们都上过战场,战场上的情况,谁也唬不了谁。既然是次次大胜,大多折损的兵器都能收的过来。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分发得胜的兵士,可以理解。可将己方的兵器也当做胜利品分发,这是什么道理?”
杜暹说道:“其实有些话,属下直说了吧。属下这兵部尚书,当的并不如意。直到最近,得陛下器重,提拔为宰相之后,手下人才安分了。在这之前,一直都有些阳奉阴违的。最初属下是以为自己挡了他们的道,毕竟属下在长安无根无基,突然就升为兵部尚书,惹人排斥。后来渐渐的,属下在兵部有了自己的心腹,才发现了一点东西。不只是仕途,还阻挡了他们的财路。听说前几任的兵部尚书时常会给属下红利,属下这里却没有了。令得诸多人的利益受损,大不受欢迎。”
裴旻听得略一沉吟,问道:“消息可属实?”
杜暹摇了摇头道:“只是传言,不好确定,至少属下这里是没有受到任何贿赂的,要是真有,倒也证明了什么。”
裴旻大笑起来,说道:“除非脑子不好使,谁敢贿赂杜相?”
杜暹昔年在西域的时候,就以拒绝蕃人赠金而闻名,绝对是个清廉的主。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裴旻说道:“此事你别过问,我只有安排。不过你说为难你的那些人,你注意一下。挑几个有嫌疑的出来,如果他们收了财富,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东西。”
“你也不是外人,也不怕实话给你说。辽东燕云方面的局面局势很迷,是我多心,那就再好没有了。万一有异变,绝不是小事。”
裴旻是希望自己多心,他一直防着安禄山、史思明这些人,对于张守珪并未设防。
在他的记忆里张守珪应该算得上的唐王朝的一代名将,值得信任。
却不想东北的局面一拖十年,大有糜烂之势,令裴旻有些不安。
送走了杜暹,六部之中也只有礼部裴旻未了解情况了。
对于礼部,裴旻自然是特别的对待。
他一开始就没有让人指挥礼部过来开会,自己亲自动身往礼部而去。
礼部尚书依旧是贺知章。
贺知章之前遇刺的那场灾难,身子骨是大不如前了。
原本贺知章是打算直接告病辞官的,但正好遇上李隆基重病,一时间也未能如愿以偿。
贺知章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告病辞官未成,依旧是礼部尚书的身份,就带着几分顽固的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来到礼部,裴旻是直接跟门房打了一个招呼,走进了内部,直到贺知章的办公厅,才让人通传。
听着内部的动向,裴旻高声道:“贺老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我进来了?”
贺知章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快进来!”
贺知章拄着拐棍,往门边走来。
“看到贺老哥精神大好,我就放心了!”
贺知章依旧豁达,抬手摇了摇手上的拐棍,说道:“只是现在离不开它了,不过无妨,只要手无恙,拿得起酒杯,写的了字,作的了诗,依旧是四明狂客。”
“壮哉!”裴旻赞叹着,扶着贺知章一旁坐下。
第六十七章 定价!
裴旻没有跟贺知章细聊礼部的事情。
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在裴旻眼中,除了科举考试与藩属、他国外交值得重视,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在裴旻最初的影响下,科举的越发的给重视。现在科举已经到了宁缺毋滥的地步,从原来的一年一试,演变成了三年一试,以便于精益求精。
今年不是科举年,科举没有什么好过问的。
至于外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弱国无外交,强国握命途。
唐王朝越发强大,周边的诸国大多仰着唐王朝的鼻息生存,各个温顺如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贺知章倒是一脸喜悦,自己看着成长的小兄弟,出将入相,完成了他人一辈子都可能做不到的事情,真心诚意的为之感到高兴,想着庙堂上的一些事情,说道:“礼部这边你大可放心,老哥哥一定会配合您这位新晋的尚书左仆射。吏部、工部的两位尚书是老哥哥的好友,老哥哥已经给他们打了招呼了。兵部杜尚书那边,他跟你是一路人,想必也会配合你的行动。只是户部那边,你可要多多在意,宇文尚书怕是不会好好的配合。”
听着贺知章说着这些琐事,裴旻心底也有小小的感动,笑道:“贺老哥放心,宇文尚书现在就跟惊弓的小鸟一样,我跺个脚他都得抖三抖。我现在用他才,不需要他服气我。只要我不给我添事,那就留着。要是惹麻烦,那就直接踢出去。”
贺知章见裴旻完全掌控局面,笑道:“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老哥哥最近跟徐铭可还有联系?”
裴旻问的却是徐铭的消息。
贺知章听裴旻重新说起此事,叹道:“有的,他举家搬迁到襄阳去了,说是避避风头。可惜了,如此一个人才,就这样埋没了……”
如裴旻当初预想的一样,徐铭解开了陈年往事,固然给了杨婕妤、王鉷致命一击,却也将自己搭了进去。
人就这样,有些时候,情愿一无所知。
真要知道了一切,告密人都会跟着遭罪。
徐铭很机敏的选择明哲保身,事发之后,去官回家了。
王鉷崛起时间虽不长,但他深得李隆基器重,身兼十数个重要岗位,牵扯了太多的利益。
他这一倒台,也断了诸多人的前程。
徐铭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为了安全,更是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裴旻问道:“老哥哥可联系的上他?弟这里有一项重任用的上他,如果他立有大功,我可以破例提拔他。就算陛下康复,京师容不得他,在西域、凉州也有他立足之地。”
贺知章听了神色大动,对于徐铭,他心底很是内疚的。
作为名臣之后,徐铭本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是因为自己的顽固,牵扯了一个大案出来。
令得现今徐铭不得不隐姓埋名,背井离乡。
徐铭虽无怪罪之意,可贺知章心底却过意不去。
现今听徐铭有机缘翻身,胡子都忍不住翘了翘,急不可耐的道:“那太好了,老哥哥代徐家子谢过小老弟了。”
裴旻肃然的说道:“老哥哥不急着谢,事情会有些危险,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是否决去与否,需要得他同意,老哥哥做不得这个主。”
“明白!”贺知章不住的点头,“徐铭的联系方式,我现在给你,你自行与之联系。”他顿了顿,说道:“我知你在江湖上有些人脉,徐铭的安危,也拜托了。”
裴旻笑道:“这个自然,弟既然用他,自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危。在这方面,绝不大意马虎。”
贺知章听得此话,也放心下来。
裴旻用一天时间大致了解了六部的情况,将麾下六部进行了大体的掌控。
他在位的第一件事就是针对粮价的调整。
这种事情是吃力不讨好的,不管定什么价格,都会有让人不满意的那一批人。
也因如此,这个决策一直没有定下,
裴旻却顾不得那么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焉能为了怕背负骂名,而让错误的政策祸害天下。
两天时间,户部、吏部上上下下近乎两百官员都在加班加点的干活。
到了约定的时日,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都盯着通红的眼睛,抱着厚厚的统计账本向裴旻汇报。
看着两人的表情,裴旻也给予了他们一个满意的笑容,说道:“辛苦了,你们先下去消息,有什么问题,我再来找你们。”
裴旻看着吏部尚书编写的账本不住的点头,花了半日功夫,他才看完吏部的记载。
搂了搂有些发酸的眼睛,这账本里全是数字,看着些数字,实在伤眼睛,裴旻继续翻开户部整理的资料,发现宇文融了解了他的想法意图。
宇文融统计的资料很有针对性,唐初分州为上、中、下三等,但到了现在共有四辅、六雄、十望、十紧、一百九十个上州、二十九个中州、一百八十九个下州。
宇文融将四辅、六雄、十望、十紧全部舍去,一百九十个上州,选择其中末尾的九十州,然后将中州、下州统筹起来。
而剩余的州县,他又舍去那些富豪地主,只是针对行脚商人、工人、农民这匹较穷的人士。
改良价就是为了让穷困的农民能够过上富足的生活,让手工业者负担的起米粮的价格,能够吃得上饱饭,他们才是利益相关者。
至于那些地主、富豪粮价的高低,对他们影响不大。
看到宇文融给的答案,裴旻也不能不赞叹,宇文融尽管思想迂腐,很讨人厌,但是他的政治才华,确实很不错。
将尚书省的官员都聚集起来,众人用了一夜时间,根据天下百姓自身的经济平均情况,定下了米粮的价格。
青齐谷六文一斗,较之原来的四文,涨了两文,两京米一斗二十文,面三十五文……
裴旻也知道这个价格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但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的公允,问心无愧的公允。
订好了价格,裴旻直接以宰相的身份写成奏章,传报中书省,中书省最后传到了门下省,公诸天下。
第六十八章 文宗的好处
全新的米粮价格公布之后,一时半刻下边的反应还未传达。
裴旻一边关注着李隆基的病情,一边处理着尚书省的事物。
随着深入的接触尚书省的权力,裴旻才知道尚书省的大佬真不好当。
尚书省地位不及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可管理的官员,手握的实务却是三省中最高的,六部皆在之下。
也就是说最苦最累的活由尚书省来干,但干了还还不讨好,整一个后娘养的。
裴旻入手事物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原来裴旻在庙堂上的人脉多为朋友之交,多是因为名望或者各种事情有过往来认识的。
裴旻为人豁达,待人以诚,情商很高,故而朋友不少。
身为一个边帅,他的人脉是足够用的。
但现在却不一样,身为宰相,而且还是六部之首,管辖着六部二十四司官员。
六部细分吏、户、礼、兵、刑、工,在六部之下,又有司封、司勋、考功、度支、金部、仓部等,各自为政,处理相应的各项具体行政事务。
天下之事,大半皆在其中,故而这牵扯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裴旻的威望威信足以让任何人对之敬畏三分,可一但触及他们彼此的利益,就算不敢与之叫板,阳奉阴违什么的,也是不可避免的。
裴旻不是诸葛亮,唐王朝也不是蜀汉。
蜀汉一隅之地,诸葛亮事无巨细都累的半死,而唐王朝坐拥天下,实力与蜀汉相去数十倍,再牛的人也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
一但下面人不好好配合,很多事情就不好处理。
“看来需要重新开展新的交际圈,不然孤军奋战,实在处理不好如此繁杂的事物。”
裴旻抛开这些压抑的心情,申请进宫去探望李隆基。
裴旻的申请高力士是通融的。
不过裴旻也没有见到李隆基的面,而是与高力士了解了一下新的情况。
从高力士的表情裴旻也能看出一二,李隆基的情况并不好。
“刘神医稳定了陛下的病情,让情况不至于恶化。但他却自诩医术不精,无法治根。连刘神医都无能为力,现在也只能看郡王推荐的梨老了,为何她还不到?”
裴旻道:“梨老今年也近九十,哪里受得了快马颠簸?别人还没到,先将她给颠没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耐心等等吧……”
高力士惆然道:“郡王勿怪,某实在是心急了。”他缄默半会儿,说道:“昨日夜里,陛下醒来,还问了郡王庙堂之事。某跟陛下说了,郡王为相后干的两件事。对于辽东的安排,陛下没有发表看法,但是对于粮价的决断,陛下说了三个‘好’字。还特地知会某问问郡王在朝,可有什么阻碍,大可与之说。”
裴旻也知自己在辽东的安排,不见得就和李隆基的意思,忙道:“还劳烦内侍告之陛下,辽东的情况臣不想过于干涉,只是要逼上一逼。只有真正灭了渤海国,才能彻底了结战事。在下相信以张节度使的本领,是能做到的。至于阻碍什么的,除了不了解庙堂情况,与百官略显生疏就别无其他了。至少目前来看,几大尚书还是很给在下面子的。”
高力士说道:“郡王这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您是什么身份?只需表个态,某敢保证,庙堂上的半数官员都会给郡王这个颜面。”
裴旻肃然道:“请内侍赐教。”
高力士笑道:“您可是一代文宗,张说去相之后,庙堂上唯一的文宗,士林翘楚,您要是在府上以文会友,开几场诗词赋会,庙堂上的官员还不舔着脸儿上门?一来二往,关系不就不熟络了?”
裴旻听得眼睛一亮,忙道:“谢高内侍指点,在下明白了。”
裴旻看着面前的这位千古贤宦,心底想着若非他是个太监,成就绝不止如此。
此次入宫,裴旻虽未如愿见到李隆基,却也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事。
很快裴旻意图在府上以文会友,开几场诗词赋会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
裴旻完全小觑了自己的人设以及潜藏的力量。
在一个由孔孟思想引导的世代,文宗的影响力是无比巨大的。
这文化水平好的人,未必就精于政治,但精于政治的人,文化水平大多不差,除了个别异类,满朝文臣极少有不精于孔孟学说的文官。
身为庙堂官员,要找轻财的人,很容易。
古代的道德标准不是后世人可以体会的,财富可以动人心,使人堕落,却收买不了一切。
但想要找一个不重名的人,几乎找不到。
哪怕是清官、直臣,都重视自己的名誉,爱惜自己的羽翼。
这也是为什么海瑞逼着自己的女儿绝食的原因。
谁能说海瑞不是好官?
海青天三个字是百姓给的,历史上能够当上“青天大老爷”的又有几人?
他打击豪强,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并推行一条鞭法,强令贪官污吏退田还民。
一桩桩一件件那个不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即便是这样的人,依旧逃不了名利所累,何况他人?
能够与士林文宗以文会友,一并吟诗作赋,必然是士林翘楚,经学大家。
只要在邀请之列,传扬开来都是一件值得令人称道的美事。
便如历史上最著名的兰亭诗会,哪一个不在青史上记下厚重的一笔?
这裴旻还没有写信邀约,毛遂自荐的私信就络绎不绝了。
一代文宗的身份再次给裴旻带来了便利。
他根本就不愁没有人来参加他的诗会,也不用买面子请人镇场子。
有一手漂亮的字,写得一手好文章,还作得一首好诗句的他自己就是其中最大的大牌。
想要沾这个光的,都有求上门,任由裴旻自己选取,个别好颜面的,喜欢被动的,也如等待帝王宠信的小媳妇,暗自期待着,甚至故作偶遇的常在裴旻面前出现。
一时之间,整个长安的达官贵胄,士林翘楚,都仰首期盼得到裴旻的一封邀请函,能够得到这小小的邀请函都是极有面子,值得四处吹嘘的事情。
沉寂了多年的长安风云儿,再次将长安搅得风波涌动。
第六十九章 少年诗圣 得遇同胞?
裴旻对于长安的士林人士了解不深,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邀请错了,也容易得罪人。
但是裴旻有一个热心的老哥哥贺知章,作为仙宗十友、吴中四士之一的贺知章,他在长安多年,对于长安的士林了若指掌,给了诸多实质性的建议,而裴旻也根据自己所需邀请了一些需要的人另之参于其中,成就他名。
因为李隆基重病在床,文人雅会虽不是喜庆节目,却也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张扬。
裴旻也没有安排喜庆节目,都是聚在一起,谈诗论道,引经作赋,甚至畅谈国事。
喊陈平曾说: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到了唐朝,宰相固然变了味道,不再如之前权重,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大臣。
宰辅大臣结交士林人士,为国甄选人才,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时之间,裴旻门庭若市,除了原本的以文交有,诗文赋会,更有诸多寻求飞上青天的士子,开始向裴旻投诗递文,希望得到一个好评,从而如昔年李白一眼,青云直上。
原本裴旻并没有品评文章的习惯前例,但此次意识到文宗身份的便利之后,也开始干一些文宗应尽的义务,点评一些诗赋文章。
裴旻的真实水平,远比不上张旭、贺知章,甚至张九龄、王维都要胜之一二,但他麾下多是文坛圣手。
平素里张九龄、王维、王之涣、王昌龄、王翰、高适这些人的公文都写的华丽无比,就如作文章一样精彩。
日积月累的熏陶,裴旻在在品评文章这方面,堪称一绝。
给了投诗递文的士林中人诸多公允的点评,也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风评大涨,甚至于庙堂之上,诸多文采不凡的官员也来向裴旻请教。
裴旻自然不会绝对的公允,因人而异,短短的五六日。
裴旻发现自己的尚书省的工作顺畅了许多,因为更多人认识他,有求于他,对于他的事情,都选择优先处理,认真处理。
裴旻都不得不感慨,名望真的是好东西。
在古代金钱的价值,取代不了名望的意义。
这天裴旻一如既往,用空闲的时间品评文章诗句,将一首狗屁不通的文章丢进了垃圾篓后,随手取过一篇,普一看名字,瞬间动容。
很简单的两个字!
却给了裴旻巨大的震撼!
诗还没看,但仅是个名字,已经让裴旻满怀期待。
杜甫!
那个在这个时代的诗坛唯一能够与他徒弟李白齐名的人物终于出现了!
急不可耐的看下去,是一首裴旻耳熟能详的七言绝句: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简简单单的诗句,突出了一个纨绔子弟的风采,将一个京城富少,描绘的淋漓尽致。
杜甫显然是在写他自己。
不过这首诗裴旻看的很别扭,就是因为这是杜甫写的。
在裴旻记忆中的杜甫心系苍生,胸怀国事,充满了现实主,义沉郁顿挫,与李白的浪漫是两个极端。
而杜甫这首诗却是一个纨绔子弟是随性而做。
当然裴旻也知道,这跟杜甫的出身有关。
杜甫出身于京兆杜氏,乃北方的大士族。其远祖为汉武帝有名的酷吏杜周,祖父杜审言与李峤、崔融、苏味道被称为“文章四友”,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
杜甫青少年时因家庭环境优越,因此过着较为安定富足的生活,所白了就是无拘无束的富二代。
他曾在《百忧集行》回忆自己,年少顽皮,喜欢爬树,当梨枣成熟之时,一日栽取百千次。
正因为这种优越的环境,杜甫还未能体会到百姓疾苦,文章也为形成蜕变,风格亦不够明确,与他记忆中的诗圣那是相去甚远。
这一点裴旻也在李白身上感受过,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期待杜甫真正的大成之日。
话说回来,抛开杜甫身上因有的光辉,这首《少年郎》还是极有水平的。
不说有多少高明,但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能够做出这样的诗句,确实很不错。
裴旻见猎心喜,想到了自己的贺老哥,兴致勃勃的拿着这《少年郎》去贺府与他一起品评。
来到贺府,得知贺知章正在陪朋友下棋。
在贺府裴旻就跟自己家一样,贺府的管家也没将他当做外人,直接让他去后院找贺知章。
裴旻轻车熟路的来到后院,远远就瞧着后院两人在手谈对弈,只是下棋的彼此却让他大感讶异。
贺知章交友满天下,上到文宗圣手,下到市井流民,只要他高兴,无不一位友。
可是与之下棋的这位朋友,可就有些小了,看其年岁,比小七、小八大不了多少,下棋的时候,落棋盘的另一端,还要站在垫子上长伸着手才下的了。
贺知章今年六七十了,跟一个十岁出头,或者更小的孩子下棋,还与之称兄道弟,这实在有些怪异。
论及年岁,贺知章都能做那个小孩的太爷爷了吧。
裴旻不动声色的走到了近处。
这一老一小下的入神,丝毫未有察觉裴旻的到来。
裴旻看着棋盘讶然发现棋盘上的局面居然是势均力敌。
贺知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棋艺是他最弱的一项,却也远胜常人。
一个小孩居然能够与之下得不相上下?
要知道这下的可是围棋,围棋是一款策略性极深的游戏,一个国手需要非凡的大局观与远见。
贺知章自不用说,一个小孩居然在围棋上拥有这般的大局观与远见?
裴旻实在有些吓到了。
古往今来的神通甘罗、刘晏都未必如此吧。
裴旻耐心的看着,贺知章下棋沉稳有序,而那个孩童却是攻守有序,诡诈多变。
身为一个旁观者,裴旻看着那小孩仿佛他在指挥军队一样,时而用奇时而用正,兼诡诈与王道一身。
“这小鬼,不会是穿越的吧,这个年纪,这份心思,太了不起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遇到同胞了。
第七十章 妖孽神童
裴旻耐心的看着棋局。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相互胶着。
贺知章是老而弥坚,少年,不,孩童却是风格多变,缺乏定数,常有大胆冒险之举。
固然得逞几次挽回局面,但走多夜路终究会遇到鬼的。
偶尔涉险用奇是谋略,多次使用就是找死。
孩童玩火自焚,给贺知章抓到了破绽,吃掉了一片棋子,无力回天。
看了半响棋盘,孩童恭恭敬敬的回礼道:“泌输了!”
他的声音很生嫩,就是清脆的娃娃音。
贺知章一点一点的收回棋盘上的棋子,说道:“小友果然天纵奇才,棋路多变,某险些就入套了。”
孩童摇头道:“贺公步步老练,棋过中盘,晚辈以输二子,只能步步走险,以求挽回战局,最终为自己套死,便如玩火自焚一般,一溃千里。”
裴旻再次为孩童的理性而感到惊讶。
他没有看过全局,只瞧见了结尾的一部分,故而以为孩童的棋路就是擅于冒险,不知道孩童冒险的原因是为了取胜。
这一点又让裴旻高看了孩童三分。
如他这样大小的孩子,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棋路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想不到,孩童看的更加长远,一早就看出自己的劣势,不断的冒险只是为了险中求胜而已。
这一份心思,更证明了此小鬼的不凡。
蓦然之间,裴旻想到了这小鬼的身份。
当初在凉州的时候,裴旻与自己麾下的谋臣许远有过一番交谈。
裴旻有些好奇当初为什么蜀中县尉李仲会将求救信写道他这里来,还送来了许远的一些日常手札。
细问之下,裴旻才知道主意是一个叫李泌的孩童出的。
裴旻此刻还记得许远是如何形容那孩童的:“幼年早慧,天资超凡,七岁即通黄老列庄学说,心性思想,堪比成人。项橐、甘罗,不过如此。”
李泌,这个名字裴旻当然知道。
近乎传奇的一个人物……
一个能够与张良、陈平、诸葛亮、荀彧、王猛相提并论的妖孽,是谋臣中的谋臣,智者中的智者,在军事、政治、谋略皆有超凡脱俗的成就。
要是没有他,安史之乱未必会那么快平定,要是没有他,李隆基、李亨也许会两分天下,要是没有他,唐王朝经过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稳定不下来。
李泌就是这个时代的张良、诸葛亮。
贺知章这才发现裴旻的到来,笑着给裴旻解释道:“静远,给你介绍。这为小友是为兄最近认识的,叫李泌,别看他今年十岁,说话心思与大人无异,许多大人甚至都不及他。”
李泌如大人一般,恭恭敬敬的作揖道:“晚生京兆李泌,见过郡王!”
裴旻挂上了让人如遇春风的笑脸道:“久闻大名了,我听许远说过你。也要想你道声谢呢,要不是你出谋,我收不到许远这样的人才。”
李泌再次躬身道:“能人遇贤主,本是天道至理,晚生不过顺水推舟。”
贺知章讶然道:“原来你们认识!”
裴旻笑道:“未曾谋面,只是有所耳闻。”他将许远之事略说。
贺知章笑道:“原来还有这份机缘,那真是巧了。李小友一直在蜀中跟着爷爷,直至年前方才回到长安。那时我还在病床上,李小友随他爷爷李仲来探望为兄。老哥哥我初见小友,可是吓了一跳,便如孔圣人见到了圣公一般呢。”
贺知章口中的圣公,正是项橐。
项橐是春秋时期莒国的一位神童,虽然只有七岁,但孔子依然把他当作老师一般请教。
裴旻还真有些不信,问道:“小友下棋,过于激进,安知正奇之道,正才是王道。你若稳中求胜,未必会输得这般难看。”
李泌毫不迟疑的说道:“郡王身经百战自然有此感悟,但晚辈是在下棋。下棋手谈,只为娱乐,并非两军对垒。两军对垒,顾念伤亡,理所应当。可下棋,输一子与输十子又有何区别?稳输一子,不如弃十子求一胜。”
裴旻呆了呆,李泌居然直接听出了裴旻的话外之音,心服口服,叹道:“确实了不得!”
顿了一顿,他有些不敢相信,说了一句:“小友可看过《三国演义》,知道罗贯中否?”
李泌一脸迷茫,半晌才道:“却不知何为《三国演义》?晚辈知道有三国,不知有演义?至于……罗贯中是何许人?晚生孤陋寡闻……”
贺知章也有些莫名,问道:“老哥哥也没听过《三国演义》与罗贯中?”
裴旻见李泌不是装傻,明白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并非如自己一样开了挂,不免有些遗憾,尴尬的笑道:“是西域流传的人与事,以为小友听过呢。不说了,不说了……”
贺知章看出了裴旻的尴尬,帮着掩饰道:“静远来陪小友手谈一局,为兄坐得有些累了,到院子里走走。”
裴旻也想真正见识见识李泌这神童的本事,坐了下去。
裴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李泌先下。
在文学方面,裴旻在诗词歌赋,琴书画这几方面都要略逊贺知章一些,唯独棋艺,是更胜一筹。
李泌毕恭毕敬的在右上目落了一子,很俗套稳健的一个开局。
裴旻不动声色的与之对弈。
他发现李泌的棋路完全变了,不再跟贺知章下的那样诡诈多变,而是稳扎稳打,不贪功不冒进,死守自己先手的优势。
裴旻笑道:“这棋下的有点意思。”
李泌回道:“郡王不是贺公,贺公毕竟上了年纪,在变化上有些迟疑,故而晚辈斗胆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耍耍小伎俩。郡王却不同,郡王最善于布局,远见非凡,在您眼皮子底下耍小伎俩,只是自取灭亡而已。不如稳扎稳打,倚仗先手优势,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裴旻一边点头,一边落子,心底感叹,这小子年纪轻轻已经能够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带他真正成人,心智成熟,那还不洞察一切?
猛然间,他想到了自己身旁似乎已经有过这样类似的妖孽……
第一个是王忠嗣,第二个是颜真卿,李泌是第三个!
王忠嗣军事天赋无与伦比,颜真卿行政治国,悟性非凡,这个李泌却洞彻人心……
第七十一章 三杰出一门
看着面前的孩童,裴旻突然想起来汉初三杰。
韩信、张良、萧何!
三人在军、政、谋三方面都是绝顶拔尖的人物,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刘邦才能以弱胜强,打败了西楚霸王,取得天下。
王忠嗣、颜真卿、李泌这三人似乎也是一个完美的组合……
王忠嗣属于勇战派,或许在谋略上要逊色兵仙韩信许多,但是他把握战机的直觉,临阵指挥的天赋,也是当世罕见的。
颜真卿在历史上就是一个宰相才,只是命途多舛,先后为李辅国、元载、袁傪、杨炎、卢杞等宰相排斥,未能升任宰相,但他每每受到排斥,都能凭借非常的干略,将地方治理的有声有色,从而一次次的进入庙堂。越是能够经得起考验的人才,能力越是不俗。
而今颜真卿感受到了河陇的新气象,居然领悟了后世的经济政治方向,王佐之才,莫过于此。
面前这个李泌这才十岁,已经有着妖孽一样的洞察力与才智,不需数年,大放异彩,自不用多说。
“忠嗣是自己一手培养的,真卿也算自己的徒弟,要是再把这个妖孽收下,自己岂不是一人培养出能比肩汉初三杰的盛唐三杰?那说出去,多有面子……”
裴旻心存他事,对于面前的棋局有些漫不经心。
棋过中盘,裴旻突然发现自己下不去手了,居然输了八目子。
一旁溜达一圈回来的贺知章见状,忍不住笑道:“小老弟这是大意了,以你的棋艺,不应该破不了局的。现在能够落子之处,以是不多,小友步步为营,这八目子可不好追。”
裴旻看着棋盘,缄默会儿,说道:“却是未必!”
他不在多想,认真应对。
此刻棋盘上李泌控制的黑子犹如一条漆黑的大龙盘踞着,意图围剿裴旻四散周边的棋子。
一子落粘,将自己的白字接连起来。
李泌那细细的还未长齐的眉宇挑了一挑,低头沉思。
贺知章也有些讶异,粘是围棋的术语,是连接的意思,应对剌的一种下法。
但裴旻这手粘非但不妙,反而将自己的棋路给堵住了。
贺知章忍不住心想:“这是认输投降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输人不输阵,直接投降,可不是自己这位兄弟的性子。
李泌慎重的落子。
裴旻也一步一步的下,他作死的棋路非但没有挽回败局,反而又搭进去了两目棋子。
棋局进行至后半盘,李泌继续控制着大龙围杀白子,眼瞧着要将白子分断两截。
裴旻却不闻不问,白子一落,居然放弃阵地,开辟另一个战场,强行分断,欲反杀白棋,直接打起了进攻。
这一步大出李泌意料之外,迟迟拿不定注意落子。
贺知章也忍不住敬意了声,大感意外。
李泌不管裴旻的故弄玄虚,直接分断了裴旻的白子。
裴旻败局以现。
裴旻依旧步步进攻,就算是一分为二也保持着凌厉的攻势,即便是自寻死路,依旧进攻不觉。
李泌额上的汗珠一点一点的冒出。
明明是自己占据了优势,可在那不要命的进攻下,他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困兽之军,反而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左下角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意外的气意外的长
蓦然间,裴旻的白子宛如神来之笔一般,落在了中央。恰到好处的一子,配合之前左下角的厮杀,直接盘活了已死的棋路,黑棋中央做活……
李泌几乎看傻眼了。
“这……”贺知章倒吸了口凉气。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过死棋做活的一招。
裴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一招在后世有一个学问,叫做僵尸流。
在金大侠的小说中珍珑棋局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僵尸流的弃子简化局面也有几分相通的风采。
只是后世的围棋规则与下法跟这个时代,有着很大的差别,下法也必须略作更改。
裴旻还是第一次用后世的绝招,果然就算下法不同,但只要意义正确都是能实现。
一招僵尸流,盘活了中盘,立刻扭转了局势,挽回了败局,让原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
李泌心态都有些崩了,自己费劲千辛万苦,一点一点的维持着胜利的局面,让裴旻用这一手奇招破解。
正当裴旻以为可以乘胜追击,越战越勇的时候,发现李泌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调整好了心态。
裴旻这一手僵尸流返回了败局,却没有锁定胜果。
胜负的天平依旧摇摆不定,棋局还有的下!
最终裴旻是技高一筹,凭借敏锐的胜负嗅觉,利用自己盘活的中盘,开始进攻李泌的左上角。
而李泌没有选择跟裴旻争夺左上角的胜负,而且大胆的对着已经活了的中盘进攻。
彼此都展开了攻势,打算以进攻赢取最终的胜利。
贺知章看着剑拔弩张的棋局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李泌的黑子成功吃掉裴旻中央白棋数子,可裴旻却顺势破掉黑棋左上角,逆转了局势,反赢了李泌十目棋子。
这局终的十目优势,是无论如何都追不回来的。
李泌投子认输,起身长长作揖道:“今日手谈,裴郡王这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让晚生印象深刻,学到了不少。”
裴旻说道:“小友今日也让某刮目相看。如此少年俊杰,实在难得。某最是见不得有才之士,小友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府上挂一个闲职,我府中的藏书,任你翻阅。还能跟着我了解学习行政权谋,假以时日,好为我大唐出力。”
李泌学习的黄老道学,更兼年幼,对于名利其实并无多大渴望,他现在的年岁正是单纯的吸取学识的年纪。
而他才智太多,诸多东西,一学就会,学无可学,故而对于裴旻府中的藏书楼却是他向往之处。
要知道这天下最大的图书馆一半藏书都是裴旻捐赠的。
裴府藏书在整个长安公认仅次于国家藏书……
一时之间,李泌大为心动。
贺知章也在一旁劝说。
李泌最终再次向裴旻一拜,说道:“盛情难却,晚生拜谢郡王器重……”
第七十二章 欣喜若狂的李亨
裴旻大喜过望,嘴巴都合不拢了。
李泌却有些耐不住心底的疑问,问道:“今日郡王手谈思绪,晚生闻所未闻,可是郡王自创?”
裴旻记得死棋盘活是宋朝棋局才出现的一种思路战术,至于僵尸流这种弃子简化棋局的下法,那就是更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前例的。
裴旻带着几分违心的道:“古人多次云对战如弈棋,将下棋与战场联系起来。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弈棋之道,很多时候便如战场决胜。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战场适用,棋盘上也一定行。”
贺知章摇头惊叹道:“话虽如此,可真正运用起来谈何容易?”
李泌也未裴旻今日这新颖的僵尸流打法惊艳到了,渴望汲取知识的他,有一种直觉,在裴旻身旁,能够学到很多很多全新的东西。
裴旻也想到了来的正事,将怀中杜甫的诗作递给了贺知章,说道:“贺老哥也来品评品评,这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郎做得诗。”
贺知章满怀期待的伸手接过,裴旻极少与之分享佳作,但只要拿出来分享,必定是值得一看的佳作。
马上谁家薄媚郎,临阶下马坐人床。
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贺知章念了一遍,突然笑道:“此诗做得豪爽合情,应是我长安的纨绔少年所作吧。有些难得,纨绔少年中有如此文采的倒是不多。这诗意境来言,算不得上乘,但很合我的胃口。想来也是好酒之人,值得一会。”
裴旻也不得不赞叹,自己这位老哥哥目光如炬。
杜甫的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写实厚重。这类诗,要是没有什么特定的事情,很难体现意境。
以李白的天纵之才相比,杜甫算得上的一位大器晚成的诗人,《北征》、《三吏》、《三别》这样不朽的史诗,千古绝响,便在在独特的背景下诞生的。
现在历史环境大改,应该不会再有安史之乱这种波及全国的大动荡了。
杜甫还能不能成为一代诗圣?
裴旻相信一定会的,只不过《三吏》、《三别》这样忧愁哀思的诗句应该不会再有了,将会为更加豪情快乐,便如《望岳》这般豪迈的诗句。
介绍给贺知章,也想让杜甫尽快的融入这个圈子。
毕竟,后世各种搞恶的舞蹈,已经让这位诗圣足够潮了,没有必要混迹在纨绔子弟这个没前途的圈子里。
纨绔,真不适合杜甫。
裴旻遇到杜甫的喜悦都让李泌给取代了,再三叮嘱他早些来裴府报道,方才离开。
长安十王府!
忠王宅!
“当真,静忠,你说的当真!”
李亨声音都在颤抖,身子因为兴奋而不自觉的扭动着,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奇丑无比的太监。
站在李亨面前的太监叫做李静忠。
怎么形容他好?
就是那种长得特别提神,很科幻,很抽象的人,獐头鼠目、东施嫫母、其丑无比任何形容丑的词语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此刻他弯着腰,说道:“千真万确,此事可不敢说谎,是黎敬仁,黎内侍亲口说的。高公公最近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的照顾着陛下。他自己的事情都交给了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三人,他们三位各自不和,相互仇视已久。只是有高内侍压着,高内侍这一放手,他们矛盾激化,已经相互不容了。林招隐、尹凤祥不住的向太子示好……”
听到这里,李亨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心眼小,只是因为这个,心底依然决定,只要自己即位,林招隐、尹凤祥这两条狗,首先收拾。
李静忠续道:“黎敬仁晚了一些,抱求无门,一直战战兢兢的,直到今日他有事向高力士禀报。意外听到了高力士与陛下的谈话,说有改立殿下之事。黎敬仁立刻向殿下表忠心来了,应该错不了的。”
“对对对!”李亨听到这里,也相信了,不住点头道:“父皇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与四弟的差距?四弟那个废物,如何跟我相比?选我,才是最明智的。”
他心情特别愉悦,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看什么事情都特别顺眼,即便是看着面前这奇丑不起,时常让自己倒胃口的太监,都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想着面前这个丑如恶鬼一样心腹的贡献,李亨给了空头支票,道:“日后我若登基为帝,你就是今日的高力士。”
李静忠眼中闪过几分贪婪,将自己的腰几乎都要弯到了膝盖,无比恭敬的说道:“能够为殿下效力,是静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奢望其他。”
李亨满意的颔首道:“我李亨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我的人……”
李静忠是除了皇甫惟明最早追随李亨的,当初李隆基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猪一样圈养,关在了十王府。
负责监督十王府的正是李静忠。
李静忠在看守期间,受到了李亨的拉拢,诸事报喜不报忧。
李隆基意图改立李亨,李静忠在当中出了不少的力。
故而相对于自己最早的亲信皇甫惟明,李亨更加亲近李静忠。
李亨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阔别已久的位子,会离自己如此的近,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
一时之间,他高兴的甚至有些出轨了。
空头支票给的还不够,更进一步的说道:“你静忠这个名字不好听,待我真的成为太子的时候,你就改名李护国,他日荣登大宝,你就叫李辅国,以彰显你的功劳。”
李静忠更是高兴,但眉宇间露着几分忧色说道:“静忠还是有几分担心,现在陛下的一切都是高力士在安排,他就像极了当初的赵高,什么也不然外人插手。而裴郡王,可比李斯要厉害的多。高力士与裴郡王关系非常的密切,他们相交十年,一但他们联合起来,殿下未必能够如愿。”
李亨脸上露出几分嫉恨,对于裴旻的厌恶忌惮自不用说,对于那个高力士,心底也充满了不爽,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讨好这位御前第一红人,低声下气的送礼,却没有得到正眼回应。
第七十三章 内动
李静忠也看出了李亨对高力士的厌恶,说话更加没有顾忌了。
“高力士此贼倚仗陛下的信任,平素里无法无天,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现在更是凭着自己在宫内的权力,控制着陛下的一切生活起居。好像就他一个人关心陛下,连殿下向探望自己的父亲都不给。”
李静忠说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对于高力士,这个奇丑无比的太监,心中充满了怨恨。
李静忠早年虽比不上高力士得宠,却也凭借出色的脑袋,在宫内如鱼得水。
众所周知,这个时代的内侍太监是最富的。
高力士自不用言,其余孙六、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朱光辉、郭全、边令诚等人一个个都有着万贯家财。
京城中最豪华的宅第,京畿内最好的田产、果园、池苑,宦官就占其中一半。
李静忠相信自己原本就是其中一列,但便是因为高力士,一切都不一样了。
高力士举荐他为十王宅的管事,负责管理十王宅一切事物。
这表面上是管理,其实就是监视,做皇帝的眼线,负责看着诸多皇子跟那个大臣走得近,那个皇子有谋反之心。
这种情况,人人皆知,只是无人敢说而已。
十王面对李静忠就如狗屎一样厌恶。
十王身份不一样,李静忠也不敢为难十王,这一干五六年,给人嫌弃了五六年,半点油水都捞不到。
李静忠自然将一切过错都推卸给了高力士,现在有给高力士上眼药的机会,一点也不含糊。
李亨得李静忠如此一提醒,心底也博然大怒,说道:“父皇生病,我这个儿子焉能无权侍奉左右?”他说的好听,心底却是在想“要是能让父皇,见到我的孝心,岂不就不在考虑,而是直接下诏了?”
“高力士!”
“裴旻!”
“此二人,实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除!”
李静忠亦道:“属下也由此感想,只是高力士权倾内宫,宫里之事,他的话比皇后还管用。而宫外,裴旻身为六部之首,内有辅宰之权,外还有河西、陇右、西域之兵护航,实在不好对付。”
李亨怔怔的看着李静忠,突然双手一拍,大喜笑道:“静忠无愧是本王的福星,你提醒我了!高力士算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阉竖而已。他有今日,全靠父皇的宠爱,一但父皇去了,他算什么,狗都不是。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权,实际上有着最大权力的人。”
“皇后!对,王皇后!”
他说道这里,激动的来回渡步:“父皇的那点屁事,天下人都知道。王皇后名为国母,却跟冷宫妃子一样,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关注。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包括本王。可是一旦陛下去了,新君继位之前。这个国家,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就是皇后。”
“父皇在,无人敢将皇后当做回事,可父皇一旦不在,就没有人敢将国母不当做回事!高力士就让他嚣张一回,精忠去给我准备厚礼,我要去拜会皇后。要让她知道,她虽膝下无子,我李亨,就是她的儿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害臊,这心黑之人,脸自然是厚的。
解决了高力士的难题,李亨心情大好,但想到裴旻便不由的一阵心烦。
裴旻内是辅宰,外有兵权,内外皆强,绝不是高力士这种宦官可以相比的。
“殿下,其实静忠有一计,可以杀杀裴郡王的气焰。”李静忠在一旁轻轻的说着。
李亨直视李静忠。
李静忠说道:“裴旻之强,不在于外握兵权,也不在于内是辅宰,而是非凡的人望。他就如昔年的周公、姜子牙,大权在握,而上下不疑。这是他最可怕的地方……要是历史上周武王疑心姜子牙,姜子牙凭什么挂帅伐纣?如果姜子牙怀疑周公的忠心,周公又凭什么定三监之乱,执政大周,辅助周成王稳定周朝?”
“裴旻内是辅宰,外是封疆大吏,符合一切造反的基础。可偏偏无人觉得他会造反,无人怀疑他对唐王朝的忠心,这一点是致命的。也是老奴以为,裴旻最强的地方,他得民心得人望……”
“陛下为何在这关键时候,召请他入朝?十有八九,是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任命他为辅政大臣,辅佐新君,稳定王朝局面。陛下如此信任裴旻,老奴以为殿下要做的不是限制他的权力,说实话,做不到。”
“可殿下可以向办法戳破这一切,让世人见到一个不堪的裴郡王……就如东北之事,裴郡王强行插手东北之事,东北的张守珪要是知道,他会如何反应?将相不和,败坏国事的例子,也不少见。”
李静忠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说着。
李亨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说道:“就张守珪,他也配与裴旻叫板?不过……”
他话音一转,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裴旻的人望太重。作为三省之末的尚书左仆射,他竟然力压门下省的侍中与中书省的中书令,这可不是好兆头。一但他真的控制了庙堂,内外合一,就算我即位,怕也会如昔年汉宣帝一样,受他牵制。”
在他心底自己已经是未来的唐王朝皇帝了。
“张守珪不是裴旻对手,我可以帮他一把。这手上没有兵权,真要跟裴旻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也没有底气。若是能够将张守珪收为己用,也是一手王牌。”李亨低声嘀咕着,念及于此,他当机立断,派出了心腹前往辽东,告诉张守珪,就说裴旻已经差遣监察御史往辽东暗访了,让他们多加小心,以表态度。
李静忠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没有任何犹豫,走进了偏房。
一个颇为魁梧的壮汉在房中耍着大刀,将李静忠到来,将大刀收起,笑道:“内侍勿怪,某是个粗人,无聊的时候,就爱舞刀弄枪。没吓到内侍吧……”
李静忠不动声色的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就说事情成了,忠王愿意于他结盟!”
壮汉立刻喜道:“刘骆谷代替我家节度使,感激内侍大恩!”
第七十四章 诸多安排(二合一)
刘骆谷拜别了李静忠,悄悄的从后门离去了。
他是契丹人,相貌与唐人有些异样,但此刻唐王朝威震四夷,内附异族,数不胜数。
别说是高鼻深目的契丹人,即便金发碧眼的都不少见,也无人多看他一眼。
刘骆谷大大方方的在街道上走着,还时不时的与身旁的熟人打着招呼,俨然就是一个本地人的作风。
严苛的来说,他就是本地人,早在七年前便在长安买了房子,定居下来,有着自己的住处,而且与邻里相处的非常不错,无人知道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东北方的眼线。
刘骆谷虽是异族人,外表粗款,却有着女人一般的细腻心思。故而奉命常驻京师,收买京中官员,专以窥测朝廷内情,一有动静则飞鸽报讯,故东北虽距京师长安有数千里之遥,但那边对朝廷的情况却了如指掌。
裴旻干涉东北军事物,刘骆谷一早就通知东北方了。
东北方面也根据情况拟定了应对的方案,与李亨结盟,扶持李亨对抗裴旻。
刘骆谷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联络人。
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刘骆谷叫来了自己的管事,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立刻传讯给少将军、军师,让他们多多注意。裴旻并非敲山震虎,是动真格的,已经派出了监察御史施逸前往东北。施逸不同于之前的太监,太监们贪财。而施逸却是御史台的后起之秀,为人好名不贪,一心想干轰轰烈烈的大事。这样的人,钱财是无需的,当需慎重以待。”
几乎在同一时间,裴旻在自己的府邸接见徐铭。
徐铭在青羽盟的掩护下,乔装成一个书生,混进了裴府。
见到徐铭的的裴旻,第一件事就是大步上前,拉着他的手道:“自名一来,万事无忧!”
自名正是徐铭的表字。
徐铭此刻也是是一脸刚毅,说道:“裴相能够启用在下,在下愿意赴汤蹈火,以报相公知遇之恩。”
本来他年岁不大,不过三十头,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岁。又出身官宦世家,有一个人人敬仰的祖父,自是拥有雄心壮志,打算一展抱负。
因涉世太深,被逼退隐,徐铭心中哪能甘愿,只是不退即死,不得不退。
裴旻征召,将他本来就不甘心湮灭的雄心点燃,干劲十足。
裴旻看着面前的人才,更是高兴。现在自己正缺徐铭这样,擅于发现案件的头脑。
就如后世的福尔摩斯与柯南体质一样,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侦探有发觉案情的直觉,但实际上所有的案子都是因为他们在,才跟着发生……
但是他们这个说话并非病句,擅于发现细节,揣摩心里的奇人,往往能够察觉他人无法发现之事。
杨婕妤的丑事给王鉷隐藏的多好,但是徐铭任是一点点的给挖了出来。
裴旻这些天从各个方面了解东北的局面,发现了很多问题。
这些问题无不证明着东北有很大的猫腻,但到现在为止,东北一点异样都没有传来。
这其中很不科学、
依照唐王朝的规矩,监察御史或是太监内侍,他们会不定时的巡视四方军队。
辽东真要养寇自重,不应该一点痕迹都没有。
现在这有情况只有两个解释,其一:东北军藏得很深,查不出来,要不就是派出去的官员受到了利诱或者胁迫,不说真话。
可见对于中央的调查,东北张守珪方面是做足准备的。
施逸是御史台的后起之秀不假,但他未必就是老而弥坚的张守珪对手,尤其是身在明处,很多事情就是束手束脚的。
故而施逸只是裴旻放出的迷雾,徐铭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裴旻在书信中只是跟徐铭大致提了一些情况此刻再次细说。
“现在我可以肯定,东北的情况,就算没我想象中的严重,也有着严重的问题。不只是兵部内部的收受贿赂,还有诸多内侍太监。根据我最新得到的消息,近六七年来,陛下派遣了三位内侍去辽东探察情况,分别是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三人。他们三人回到长安之后,牛仙童是买了一个庄园,刘奉廷直接买了一栋豪宅,王承恩在他的老家,置办了千亩田地,以供自己的族人居住。”
“宦官有钱,这不是奇闻,但他们去了一趟东北暴富,这其中绝对不是例外。”
“你要一查到底,将东北的内幕给我调查的清楚。至于你的安危,我会让青羽盟安排好手保护,同时也听你差遣,干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徐铭见裴旻已经安排的如此妥当,挺着身子道:“裴相就等我的好消息罢,在下这便动身。”
“不急!”裴旻叫住了他。
“裴相还分吩咐?”
裴旻道:“此去幽州辽东,你除了查清辽东局势,我还给你一个很严重的人物。你帮着看看,东北方面有没有叫安禄山或者史思明的人。要是遇到了他们,不必打草惊蛇,直接派人传讯给我便是。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
裴旻心底还是有些放不下那个几乎葬送大唐王朝的贼子。
尤其是在这个复杂局面中……
徐铭虽不了解情况,还是在心底念了两遍“安禄山、史思明”,颔首表示明白。
送走了徐铭,裴旻也将辽东的事情暂且放下。
千呼万唤,梨老终于抵达了长安。
裴旻带着一脸的内疚亲自城外迎接。
梨老精神还好,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倒是她身侧的赤眼猴子,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辛苦梨老了!”
梨老说道:“早年习惯了走山路,身子骨也算健朗,这马车里也算平稳,并无大碍。反倒是它……”她有些心疼的指着伴随自己多年的猴子道:“许是因为过于敏锐,一路颠簸,没有睡个好觉,跟生病了一眼。”
看着梨老身旁的一个学徒颈部挂着一串香蕉,取过一根,剥了皮递给那萎靡不振的赤眼猴子。
赤眼猴子当初对裴旻很不友好,但在凉州的这些年,一人一兽也算是熟识。
赤眼猴子不客气的伸手接过,“吱吱吱”的叫着吃着,以示友好。
裴旻说道:“这样吧,梨老先到我府上休息一会儿,晚些在入宫未陛下医治。”
梨老摇着头道:“老身眼里没有什么陛下,有的只是病人。对于病人,早一步医治,好过晚一步。你让人带着他去歇息就好了,老身并无大碍。”
“好!”裴旻也知孙思邈收徒不在于天赋,而是重视医德。
不论是刘神威还是梨老都是医德无双之士,亲自领着同马车她一并往宫内行去。
高力士对梨老是盼星星盼月亮,早已吩咐下去,梨老的马车可以直接入内宫。
裴旻、梨老一行人直接到了李隆基的寝宫之外。
梨老入殿内为李隆基医治,裴旻不便入内,在外等候着。
屋内的情况裴旻不甚了解。
直到夜幕降临,高力士才红着眼睛,请裴旻入殿。
裴旻一边走,一边问道道:“陛下情况如何?”
高力士用力泪珠滚滚而下,泣声道:“郡王还是等会亲自问陛下吧。”
裴旻心底涌现不好的预感,大步走进了寝宫。
李隆基倾斜着躺靠在床榻上,脸上较之以前,红润了许多。
刘神威、梨老两位药王的传人,以及太医署的太医署令,当今世上医术最好的三人,正在一旁杵着。
“陛下?”裴旻大喜过望:“您的精神可好看多了。刚刚臣看着高内侍的表情,还以为连梨老都无人为力了,吓了臣一跳。”
李隆基微微笑着,招了招手,说道:“静远,来朕身旁坐下!”
裴旻疾走了两步上前。
李隆基拉着裴旻的手,问道:“朕再问你一次,朕欲立忠王为太子,你看如何?”
裴旻表情微变,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说了。
李隆基咳了咳,说道:“直说无妨,朕想听真话。”
裴旻一咬牙道:“臣不大看好忠王,忠王论及才智,确实是陛下诸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太子并无任何恶劣,贸然废立,恐升变故……”
李隆基缄默了半响,颔首道:“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退下吧……”
裴旻看了刘神威、梨老一眼,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离开了。
李隆基有些无力的躺在床榻上,想了许久,突然道:“去,去将忠王请来,再将太子请到武德殿等候。”
李隆基的话语很轻,却充满了力量。
高力士毫不迟疑的安排下去了。
李亨正在家中安睡,突然得到了李隆基的传召。
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容光焕发,扯着嗓子尖叫道:“快,快给我洗漱,本王,本王要去见父皇?”
他正吼着,突然心念一动,直接不洗漱了,草草的穿了衣服,慌慌张张的就进宫去了。
抵达李隆基的寝宫外!
李亨没有等候片刻,直接就进了寝宫。
此刻偌大的寝宫只有李隆基、高力士与他三人。
看着自己的父皇精神十足的躺着,心底莫名一沉。
他的一切算计都是在李隆基去世之后,要是李隆基活过来,那可就?
想到这里,李亨只觉得自己的脊背拔凉拔凉的。
“来,王儿来,朕的前面!”
李隆基说着,同样招呼李亨上前。
李亨小跑着跪伏在床前,拉着李隆基的手,泣声道:“父皇,父皇,看你精神大好。孩儿,孩儿真的高兴。”
李隆基瞧着李亨这一副落魄的模样,说道:“王儿好歹也是国之亲王,焉能如此狼狈?”
李亨忙道:“孩儿听得父皇传召,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快一些来到父皇的面前。”
李隆基笑道:“难得皇儿一片孝心,朕就不问你罪了。只是朕意图立你为皇储,你这模样,如何令文武百官幸福?”
李亨激动的险些叫出来,但是他隐忍的功夫,可谓天下无对,愣是强压着心底的激动,带着一脸愕然的表情说道:“父皇,太子是四郎,孩儿岂敢领受?”
李隆基说道:“好孩子,有你伯伯之风。只是四郎干略平庸,才智逊你太多了。将唐王朝交给他,朕有些不放心。三郎有谋略,朕以为你比四郎更合适。朕心意差不多定了,王儿切勿推辞。”
李亨叫了一声:“父皇”一时无言。
李隆基继续道:“父皇想听一听王儿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李亨想了一想,说道:“我大唐在父皇的英明领导下,已经超越了太宗、高宗,父皇的功绩,较之他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今我朝唯有西边阿拉伯与东边渤海国是我朝敌人。渤海国不足为虑,唯有阿拉伯,值得慎重以待。阿拉伯军事强劲,不亚于我大唐。”
“不过,天幸,我朝有裴郡王这般可以与卫公相匹敌的名将。只要有裴国公在,阿拉伯永远无法成为我朝威胁。孩儿才智有限,远无法与父皇相提并论,唯有萧规曹随。只要跟着父皇的方略,孩儿相信我朝只会越来越强大。”
李隆基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李亨,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说得好,你先下去吧!”
他说着,挥了挥手,让李亨退下去了。
李亨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父皇,孩儿告退了。”
李隆基带着几分失落的躺着,良久才长叹一声,对着高力士道:“高将军,在麻烦你了,将太子叫来。”
太子李琰早在武德殿等候了。
武德殿里李隆基的寝宫很近,不过多时,太子李琰在高力士的陪同下,走进了寝宫。
“父皇!”
看着李隆基的精神大好,李琰惊喜的叫了一声。
相比李亨的做作,李琰这一声可是发自内心的。
“太子,到近处来!”
李隆基招了招手。
李琰很听话很乖巧的走到近处。
李隆基拉着他的手道:“太子觉得裴郡王如何?”
李琰顿了顿说道:“世人都说裴郡王厉害,连父皇也不止一次的夸赞他。孩儿虽未见过,但想来是人中俊杰……”
李隆基笑道:“王儿说的不错,静远是我大唐的擎天玉柱,也必需是我大唐的擎天玉柱,你听父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