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阵容豪华
针对裴旻不到二十字的来信,承宗让自己的儿子,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封五千余字的长篇,述说着自己对唐王朝的忠心,并且表明与李忠献的矛盾,只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小问道,他们已经自行解决,不用裴旻多多挂心。
同时也在信中表达了对裴旻的尊敬之意,敬仰之语,可谓层出不穷。
不只是如此,还让人给裴旻送来了十匹宝马良驹。
裴旻看信也为之一笑,既为伏帝难的文采感慨,也对承宗的知进晓退觉得满意。
回纥就是回纥,吸取了突厥、薛延陀的教训,在进退上很是得当。
尊敬,裴旻这里看出了惧怕的意思。
回纥身为草原民族,尊敬他一个唐王朝的大将?
裴旻可不信。
只是用尊敬这个美好的词语来替代惧怕形容出来而已,他们有多惊惧,就会表现的多尊敬。
看着架势,自己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不小呢?
只怕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他们是都不敢再跳了吧?
裴旻将信收了起来。
至于身后之事,他也不去多想。
百年之后,唐王朝真要给回纥欺负,那也是后人无能,愧对他们这些先人的付出。
这世上就不存在永恒不落的王朝,裴旻确实想华夏王朝世世代代昌盛下去,不会再有满金、蒙元那种屠戮之祸,但很多时候现实就是残酷的。
再伟大的人,也顾不上死后的一切……
裴旻在自己这一辈子,做到问心无愧,亦足够了。
回纥的识趣,让裴旻再次将心思用在了军备的整理上。
针对之前与阿拉伯的大战,裴旻体会到唐军面临的一些不足。
阿拉伯的兵种战术另呈体系,也有他们的独到之处,唐军之前以对付吐蕃、突厥、突骑施等异族或者内战磨练出来的战法应对,个别时候会有一种牛头不搭马嘴的感觉,有必要做全新的战术配合。
上一次是抢滩登陆战,阿拉伯的杀手锏骆驼骑兵未派上用场。
下一次阿拉伯定会改变方略,不会给唐王朝可趁之机。
必需要事先做好应对准备。
人无远谋,必有近忧。
李靖的兵法中也有这个道理,真正的统帅想得不应该是想打赢当前的胜利,而是下一场战役。
下一场战役什么时候来,裴旻不清楚。
但毫无疑问,裴旻已经为之入手准备了。
现今裴旻身为陇右、河西节度使,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手中握有陇右、河西、北庭、安西四镇兵马。
其中河西军七万三千人,陇右军八万人,安西军两万五千人,北庭军两万五千人。
也即是说而今,裴旻已经握着大西北二十万兵权了。
这还不包括西域诸国的兵马,身为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裴旻是有权力调用西域诸国的兵卒的。
身为武威郡王,裴旻这第一边帅的宝座无人能够撼动。
在东北与裴旻齐名的张守珪,现在也不过是幽州大都督,平卢节度使而已,握着三万七千的平卢军以及三万幽州军,与裴旻相去甚远。
裴旻看着四方送上来的情况。
王忠嗣在青海湖,干得有模有样,在各处要害都布置了兵马,建立城寨堡垒,他麾下的兵卒都是裴旻最早训练出来的陇右军,军事素质过硬。
“将肯德里克调出来,再将浑释之调往青海湖。肯德里克熟悉西方战术,留在我身旁我有大用,浑释之自幼生活在青海湖,他与他麾下的兵士皆是吐谷浑人,无惧青海湖上的高原反应,更适合在青海湖驻军。”
河西是裴旻亲自控制的地域,无需做任何更改,陇右裴旻也放心,陇右军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个别老兵跟随裴旻都十数年了,战斗力冠绝天下。
至于安西、北庭……
安西军由封常清接手,亦无大碍,他跟了自己多年,也从自己这里学了不少的东西,可以掌控局面。
这时裴旻又想到了李光弼,念道:“有李光弼这个强力的潜力股加入,安西军的未来,局面也不用我操心了。唯有北庭,仙芝那里需要多多在意。”
北庭确也实值得关注注意。
原先的北庭节度使是盖嘉运,此人也算是个人物,一步步凭着战功崛起的西方大将,功劳不菲。只是他为人定性不足,功成名就之后,就开始沉迷享乐,松懈军务。
高仙芝原先就是盖嘉运的部下,正是嫌弃盖嘉运这点,才转投裴旻麾下的。
盖嘉运已经为李隆基邀请入朝,打算提拔重用,将之调往河东任职。
结果盖嘉运沉迷享乐,却自恃屡立边功,沉溺酒色,不思防务,一再拖延赴任时间,流连于长安的繁华,受到了宇文融的弹劾。
李隆基对于边帅的宠溺再一次体现,没有惩罚盖嘉运,而是亲自修书催促盖嘉运去河东赴任。
盖嘉运这才不得不动身前往河东。
盖嘉运留下来的北庭节度使位子由抵定战局的高仙芝接任。
高仙芝跟随裴旻时日不长,固然本人干略非凡,可面对盖嘉运留下来的兵卒,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北庭军也是当前裴旻麾下战斗力最薄弱的一支军队。
当然这个“薄弱”是相对河西、陇右、以及阿拉伯这样的强兵而言。
裴旻取过纸笔,在调军状上一划,将自己麾下的安忠敬、安重璋父子调往北庭,相助高仙芝重整北庭军。
看着地图上自己掌控区域重新安排的布局规划,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
偌大的西方给他分成了一个中心,四个分区。
青海湖由王忠嗣负责,陇右区由仆固怀恩负责,北庭区是高仙芝,安西区是封常清。
四分区围绕着河西这个中心地,裴旻亲自坐镇唐王朝的第三经济中心地,掌控四方调度。
哪边有难,哪边发生战事,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好准备。
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现在由他们坐镇四方,自己居中策应,这布局,简直完美。
裴旻都有些沾沾自喜了,这豪华的阵容,要是再打不赢阿拉伯,那自己就可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第四十六章 师爹
裴旻根据自己手上的豪华阵容,完成了人员的调配。
这日忙里偷闲,裴旻早早的回到后院,还未走进院落,却听后院琴琵琶和鸣,大为惊异。
娇陈琴艺天下无对,这点裴旻深有体会。
昔年曲水流觞初见之时,娇陈还需刻意的压着自己的琴技。不然她能将群奏,弹成个人独奏,将其他青楼姑娘压下,成为她的伴奏。
当今世上能够跟上她音律节奏的不多,依照裴旻的眼力来看,也只有梨园的几位大佬有这本事。
却不想自己的府邸后院,居然有人用琵琶与娇陈和鸣?
裴旻想不出何人有着本事。
快步走进院子,却见公孙幽正在飘逸的舞着剑。
此时正是春季,桃花盛开的时节。
公孙幽伴随着飘逸的桃花起舞,人走剑舞之际,伴随着粉红花瓣的飞舞。
此情此景令人大有赏心悦目之感。
在离公孙幽不远的桃花树下,一大一小的两美女正在忘情的奏乐。
大的那位正是娇陈,她斜腿坐在树下,七弦古琴稳稳当当的平放于大腿,纤细的双手如跳动的精灵,优美的曲调经由她那巧夺天工的小手弹奏出来。
几片花瓣掉落在娇陈的鬓发与肩上,更添了几分如画卷一般的滋味。
在她身旁的小美女居然是杨玉娘。
十二岁的杨玉娘,因为发育良好的原因,出落的越发水灵,一头秀发黑亮亮的,梳理得一丝不乱,挽着可爱的双丫髻,头上没有首饰,只用两根不知什么漂亮的花丝绳儿系着,元宝般小巧可爱的耳朵,没有扎耳孔缀耳环,那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润的血色,吹弹得破,还带着点点的婴儿肥。鼻如腻脂,挺直小巧,弯睫大眼,瞳如点漆。
大有杨家有女初长成的即视感。
此刻这位小美女儿怀抱着琵琶,手指轻巧的拨动着。
琵琶音色尖锐干脆,由杨玉娘的小手拨弄起来,充满金石之音。
在配合公孙幽的剑舞,音色交错,剑舞光寒,便如画卷一般。
裴旻认真的观赏着三人的表演,直至结束,方才有感而叹:“只恨我不会作画,若是精于绘画,必将此情此景绘于纸上。”
公孙幽收剑回鞘,娇陈也将古琴放在一旁。
两人上前问好。
而杨玉娘跟在她们身后,怀中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怯生生的行了一礼:“见过郡王……”
也不知杨家女是不是都是狐狸精转世,杨玉娘年纪小小居然媚态十足。如她这模样,怕是长大以后,裴杨氏都比她不上。
难怪李隆基那个老色批会不顾了廉耻的抢自己儿媳了。
裴旻对着杨玉娘,点了点头,然后才对自己的两个夫人说道:“二位夫人今天为何有这般雅兴?”
娇陈现在以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为第一要务,公孙幽也日夜照顾裴家小三,很少将她们一起乐舞合奏了。
娇陈笑道:“妾身收了一个徒弟呢,玉娘在音律上的天赋比昔年妾身由高一筹,她的琵琶弹奏的绝佳,妾身可没有放水,玉娘完全跟上了节奏,还配合的极好,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公孙幽也道:“还不只如此,玉娘并不瘦弱,但是她体态柔软轻盈,毫不亚于十三娘,也是练舞的奇才。妾身看了也是心动,只是她不适合习剑舞,要不然真的得跟妹妹抢了。”
剑舞是武舞的一种,在汉以前是男子舞蹈,经长期流传,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缓慢、典雅的女性舞蹈。
但剑舞女子长相必需帅气,英姿飒爽。
这一点公孙幽、公孙曦皆有,但杨玉娘自小就是狐媚胚子,可没有半点英姿可言。
“妾身也是见猎心喜,就玉娘这天资,假以时日必定在歌舞一道有非凡的成就!”娇陈酷爱音乐,小七、小八不擅此道,也令她有些忧伤。杨玉娘那得天独厚的天赋,令她大动爱才的念头。
裴旻毫不怀疑,身为中国古代的四大美人之一,杨玉环的歌舞天份何用多言?
相传杨玉环虽体态丰腴,但是她的《霓裳羽衣舞》天下无对,还擅长《胡旋舞》,跳起来的时候身段飘摇,翻跃如风,令人眼花缭乱。
李隆基的艺术细胞是中国古代君王里最好的,如他这样的君王都给杨玉环迷得失了魂,可见一般。
“夫人喜欢就好!”
裴旻巴不得跟杨家拉近一些关系,以免阴差阳错的杨家李家又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了一起去。
天晓得不按常理出牌的李隆基,又会耍什么昏招。
见裴旻颔首点头,杨玉娘这一次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师爹!”
裴旻笑赞道:“你的琵琶声如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悦耳动人,想来下了一番苦功吧。不过你的小弦还有待加强,因是剑舞,锵锵音重,察觉不出来,换做其他曲子,可就高下立判了。”
琵琶的特点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大弦慷锵有力,有若金石急雨,小弦柔和细腻,宛如耳旁细语。
相比大弦,琵琶的小弦才是最难掌控的。
之前是剑舞,充满了金石之音,故而杨玉娘表现的极好,大有与娇陈相提媲美的感觉。
但是要知道古琴的音色非常安静,分散音、泛音、按音。
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娇陈以七弦古琴却弹出了金石之声,与杨玉娘借用乐器的特色,真正的修为,是高下立判的。
而且杨玉娘终究年少,大弦到小弦的转换有着点点问题,只是曲子重大弦而很容易令人忽视。
裴旻本就有着不俗的音律功底,之前又常跟李隆基、李宪、雷海清、李龟年这些天底下最出色的音乐家相处,这方面的直觉特别敏锐。
秉着着师爹的身份,出言点了一点。
娇陈道:“郎君也太苛刻了,妾身在玉娘这个年岁远不如她呢。”
裴旻赶忙告饶。
杨玉娘盈盈作揖,道:“谢师爹指点!”
她说的诚恳,心底却大事不服。
这不服,并非是对裴旻,而是她的师傅娇陈!
第四十七章 别有用心的杨玉娘
娇陈的琴技,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杨玉娘固然天赋奇佳,但娇陈作为长安第一名伶,技艺冠绝长安,天赋又何须多言?
不用心苦练十余载,杨玉娘很难到达娇陈这个水平。
但是杨玉娘就是不服,没有任何原因道理。
尤其是听裴旻夸赞娇陈琴艺点拨她琵琶功底不够的时候,心底特不是滋味。
杨玉娘口中认着师傅,但她心底却没有将娇陈当做师傅的意识,而是一个竞争对手。
杨玉娘性子本就早熟,加上为裴杨氏灌输了诸多很不健康的念头,让小家伙还是小屁孩的年岁就有了争宠找靠山的念头。
杨玉娘这个年岁,本就喜欢成熟稳重的长辈。
而裴旻现在与杨玉娘而言,正是恰到好处的“大叔”,英俊、有才、有权、有钱。
比起那些肥腻的大叔,裴旻这个开宝马金主,显然是最佳的选择。
杨玉娘凭借与裴家千丝万缕的关系,经常来裴府作客。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裴旻公务繁忙,两者的时间根本凑不上。
裴旻日常回到后院的时候,杨玉娘大多都已经离开了,早不到逗留的借口。
拜师,这是因为一次意外,娇陈发现了杨玉娘的天赋,动了收徒之念。
而杨玉娘也动了心思,特地在凉州找了乐曲名家学习乐器。
琵琶是一种从游牧民族传到中原的乐器,其音域广,演奏技巧自繁杂,鲜有乐器可比。
这个时代流行的琵琶是曲项琵琶,由波斯经今西域传入中国,固又称作“胡琵琶”。
从北齐到唐代,是琵琶发展史的第一个高峰,原籍曹国的曹氏琵琶家族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如北齐至隋代的曹妙达,因善琵琶在北齐时即被封王,入隋后又被任为宫中乐官,于太乐教习琵琶技艺。
到了唐朝,琵琶更加普及,为世人接受。
当时上至宫廷乐队,下至民间演唱都少不了琵琶,成为这个时代最为盛行的乐器之一,而且在乐队处于领奏地位,甚至取代了古琴。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他的著名诗篇《琵琶行》中非常形象地对琵琶演奏进行了深切的描绘。
凉州姑臧充斥着西方文化,琵琶在这里非常盛行。
杨玉娘人小鬼大,心底明白要是学古琴,很难达到娇陈的那个高度,反而会让她一直压着,果断的选择了自己最中意的琵琶。
今日果然,杨玉娘凭借着一手出色的琵琶技巧,得到了娇陈与公孙幽的另眼相看。
杨玉娘是居心叵测,对于娇陈没有多少敬意,听裴旻的夸赞与指点,只觉得是表示自己比不上娇陈,心底暗暗不舒服。
不过她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颜如花的接受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别有用心。
不论是老道的裴旻,还是在出生青楼擅于察言观色的娇陈,又或者是游历天下,见识广博的公孙幽,都让这个小丫头都蒙混过去了。
看着杨玉娘手中有些老旧的琵琶,裴旻突然想到自己府上有一把紫檀木、象牙制成的琵琶。
李隆基最擅长羯鼓,次之是琵琶。
这两件乐器都是从西域传入大唐的。
裴旻之前收集了一些这方面的器械,用作李隆基生日贺礼。
羯鼓已经送出去了,李隆基特别喜欢。之前在花萼相辉楼的时候,李隆基所用的羯鼓,便是裴旻送的。
琵琶原本打算今年再送,看着面前的杨玉娘,突然意识到相比送给李隆基,杨玉娘才是琵琶最适合的主人。
“听你叫了几声师爹,师爹也送你一个见面礼!”他说着让人将紫檀木做的琵琶取来,送给了杨玉娘。
杨玉娘小眼睛泛着光,将自己老旧的琵琶放在一旁,爱不释手的将紫檀琵琶抱在怀中,轻抚着那细腻的纹路,喜悦之心,一览无余。
虽是别有用心,但是经过两年多的学习,杨玉娘对琵琶也别有感情。
琵琶种类众多,分有最高档、高档、中档、次档四种。背板分别对应着紫檀木、红木、花梨木、白木,而山口、六相、凤枕分有象牙、玉石、白牛角、黑牛角、骨料、红木等几种。
裴旻送的琵琶正是以紫檀木为背板,山口、六相、凤枕、头花分、珍子皆以象牙用料制成的上等琵琶。
对于一个乐曲家,她们的乐器就如剑客手中的剑。
得到一把如此高档的琵琶,杨玉娘眼睛、嘴巴都笑成了月牙形状,都快要笑傻了。
半晌小丫头才道:“师爹太好了,玉娘不知如何报道,就给师爹,师傅,还有幽姨跳个舞吧!”
她很机智的加上了娇陈与公孙幽。
她小心翼翼的将琵琶放到一侧,独自一人轻快的跳了起来。
裴旻一眼就看出了杨玉娘跳的是胡旋舞。
胡旋舞是时下最为流行、最为时髦的胡舞,也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
李隆基就特别喜欢胡旋舞,历史上杨玉环和宠臣安禄山,为了取悦于他,也常常在宫廷上眉飞色舞地跳胡旋舞。
杨玉环会跳胡旋舞自不用说,天赋基因摆在那里。安禄山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能跳胡旋舞,这可真要点本事。
只见面前的小丫头,轻快的跳着几个前奏,突然整个人就开始转了起来。
这也是胡旋舞最赏心悦目的地方,最简单最直接,却也最困难。
小丫头原地打着圈,越转越快,就如陀螺一样,以裴旻的眼力都看不清楚杨玉娘的面貌。
比后世芭蕾舞的转圈圈,还要快。
小丫头姣小的身姿旋转起来象柳絮那样轻盈,玉臂轻舒,裙衣斜曳,飘飞的舞袖,仿若云彩飘荡。
……
娇陈、公孙幽忍不住为之喝彩。
裴旻也抚掌叫好,心底百分百的确定她就是未来的杨玉环。
这小丫头所表现出来的音乐舞蹈天赋实在太吓人了。
足足转了两分多钟,约莫两百多圈,杨玉娘方才停下,轻轻的吐了口气,腼腆的一笑。
才不过十二岁的她,居然有一种千娇百媚的感觉。
裴旻忍不住心道:“这小丫头长大了,当真是个祸水……”
见天色不早了,裴旻让人送杨玉娘回去。
小丫头抱着琵琶,与娇陈约好学习的日子,一步三回头的,眼中大是不舍得。
第四十八章 花鸟使 民怨起
一连数个月,李隆基夜不安寝,食不知味。
固然有梨园的存在,李隆基烦闷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但夜晚孤枕难眠却不是梨园能够缓解的。
这后宫也并非没有美人,相反各类嫔妃众多。
只是李隆基之前受到杨婕妤不顾廉耻的侍奉,让李隆基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
这一下失去了枕边人,李隆基的寂寞可想而知。
作为一个风流天子,身旁却没有贴心的妃子,李隆基当真浑身难受,心底深处,甚至多次动了去找杨婕妤的念头。
只是杨婕妤的作风太过放荡,行为又过于歹毒。
即便心底没有什么贞操观念的李隆基,理性上也觉得膈应的慌。
面对李隆基这种情况,高力士也大感心痛。
他日夜侍奉于李隆基左右,发现近日李隆基的脸色有些异样,心底实在担忧,忍不住建言道:“陛下,我大唐人口万万,还寻不到一个贤良淑德,能够合陛下心意的娘娘?不如将此事交给老奴,老奴让手下专门负责采选之事,四处寻找秀女,为陛下解忧。”
李隆基眼睛一亮,手指了指道:“还是高将军懂我,这样,朕就设立一官职为花鸟使,四散天下,替朝廷选择秀女……”他顿了一顿,觉得这样太过直接了,有损自己的威名,眼珠子一转,说道:“就说朕是为太子和诸王选妃,让天下人配合。此事也无须过于声张,对朝廷影响不好。”
高力士自然明白,躬身下去了。
高力士亲自安排麾下宦官为花鸟使,四散天下,为李隆基寻找美女,充实后宫。
李隆基自身并未有祸害天下的意思,只是站在自己这个天下之主的身份考虑,觉得为自己找一个贴心的妃子是圣宠恩德,天下人理应尽臣民的责任予以配合。
但是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个天下之君一句话的份量是何等之重。
身为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为世人揣摩猜测。
王鉷凭什么成为当红辣子鸡的?
真才实学?
王鉷却有真才实学,但远不足以令得李隆基对之推心置腹。
就在王鉷向李隆基献上杨婕妤的那一刻起,才是王鉷真正的崛起的时候。
谁要是向李隆基献上对他口味的佳人,将会成为第二个王鉷。
虽然王鉷是一个前车之鉴,但是在利益,在丰厚的前程面前,敢于冒险的人比比皆是。
李隆基的本意,很快就给曲解了。
花鸟使怀揣着皇帝亲笔书写的诏书,肆意横行,无所顾忌,随便出入人家,家里的女眷不得回避,闹得生离死别、呼天喊地。
不只是那些云英未嫁的良家子,就算是有丈夫儿女的美艳夫人,也在选择之列。
花鸟使强行押着相貌出众的妇人,令她们与自己的丈夫儿女分离。
通过这样的途径选入宫中的女子,十个也不过就有一个能轮到李隆基的侍寝,其余就是宫中的使女而已。
这种采选对于天下百姓人家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而且这灾难随时可能降临,因为花鸟使的采选并没有规定时间,他们随时可能出现,看上谁家的女子就不会放过。
也不知有百姓受难,官宦名门一样遭受此劫。
但官宦名门相比无助的百姓,有着一定的反抗能力,郭全就因为选中了太常少卿卢崇道的儿媳,意图将之选入宫中,受到了驱赶。
郭全的本意是要钱消灾,但是卢崇道气愤不过,就是不给郭全这个阉竖钱财。
郭全气急败坏之下直接告到了李隆基的面前。
郭全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嚣张跋扈。
只是委屈的说着卢家父子是多么的不配合。
“陛下,卢家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小的跟他们说情道理,说姑娘是入宫侍奉陛下,这是天大的恩宠,是卢家的福分。哪里想到卢家父子全不在意,说‘这种可笑的福分,我们卢家受之不起。我卢崇道绝不厚颜攀这门亲’,他说着就将小的赶出了府邸。”
李隆基用人唯亲,自然相信身旁的亲信太监,怒极之下,又下了一道圣旨。
“官民之家如果隐匿其女,不应征选,即处死刑。”
这圣旨一下,一个个的花鸟使更是手握尚方宝剑,掌控生杀大权。
郭全为了泄愤,硬生生的将卢崇道父子打死,强行将卢家媳妇抢入宫中。
洛阳汝水!
祖咏双目通红,将手中杯酒洒落水中,愤然的弃之于地。
反身走入船坞,取过纸笔,奋笔疾书:
夫差日淫放,举国求妃嫔。
自谓得王宠,代间无美人。
碧罗象天阁,坐辇乘芳春。
宫女数千骑,常游江水滨。
年深玉颜老,时薄花妆新。
拭泪下金殿,娇多不顾身。
生前妒歌舞,死后同灰尘。
一首诗,道尽了心底的不快。
这首诗表面是说昔年吴王夫差,荒淫无道,而宫中数千宫女,生活凄惨。
此时此刻而作,用意显然。
明显是以吴王夫差而隐喻李隆基这种强抢女子入宫的行径,以诗文发出心底的愤慨。
祖咏是开元十二年的状元,进士及第,因得张说器重,而在朝堂任职。
张说倒台之后,祖咏也受到了清算,心灰意冷之下,迁居到汝水河畔以垂钓为生。
在长安的时候,祖咏与卢崇道相交莫逆。
最近一段时日,祖咏听得花鸟使的所作所为,以是义愤填膺,又得知自己的好友为此丧命,怒急之下,直接写了一首嘲讽李隆基的诗句。
百姓的抱怨,士林的暗讽。
李隆基并无意搅得天下动荡,但是皇帝就是这样,往往一个决定,就能搅的天下动荡。
而且因为庙堂之上,大多人都是报喜不报忧,李隆基就算是错的如此离谱,也没有多少人敢站出来说实话了。
因为花鸟使都是宦官,宦官的头头是高力士。
在唐王朝连太子见到高力士都要恭恭敬敬的叫“高翁”,谁敢跟高力士叫板?
高力士并非奸佞,但为了李隆基,干了佞臣之事。
李隆基也无心搅得天下动荡,毫无疑问因为他自己的私利私欲,弄得天下民怨沸腾,百姓叫苦不迭。
个别颇有姿色的女子,为了不进宫,甚至自毁容颜。
第四十九章 河陇之地 不敢入
男人聚在一起,话题通常围绕着女人。
女人聚在一起,话题通常围绕着男人。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天性。
但是不男不女的人妖聚在一起,他们的话题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字:钱!
也许是身体上的缺斤少两,宦官内侍在钱上特别执着,一个个都是敛财能手。
京城中最豪华的宅第,京畿内最好的田产、果园、池苑,宫中宦官占了其中一半。
此次花鸟使的人选都是宦官,宦官们也将此行视为自己敛财发家的机会。
尤其是花鸟使们得到生杀大权,在郭全杖杀卢崇道父子以后,更加无人敢与花鸟使对抗,大多官宦豪门都选择花钱消灾。
刘奉廷颇为自得的说道:“此去河东,收获不菲。北都太原果然繁华,无愧是天王三京之一。城中大户出手尤为大方,短短十余日,以获得三十五万钱,需要好几辆大车才能运送入京呢……”
周边的身居花鸟使一职位的内侍们一阵欣羡。
牛仙童却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才三十五万钱?某此去蜀中,得钱四十三万贯,你们万万想不到,现在的蜀中成都一地,一点都不比太原差。经济发展之快,某都有些吓到了。而且相比太原,蜀中行事,那可安全的多。”
这一个个的花鸟使都是高力士的得力干将,李隆基身旁的内侍。
能够爬到他们的地位,一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下手动手极有分寸。
长安、洛阳两地虽富,但是其中达官贵胄太多,随手丢一个砖头,都有可能砸到三品大员。
在这两个地方,花鸟使们都不敢过于放肆,哪怕长安、洛阳再富,亦是如此。
但只要出了这两地,那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蜀中成都远离政治中心,但因为地理位置奇佳,经济发展大有超越太原的架势,而且还没有过多的达官贵胄。
牛仙童动起手来,可谓毫无顾忌。
有人在炫富,自然也有人哭穷。
王承恩、张道斌他们一个去了朔方,一个去了鲁东。
朔方是穷的叮当响,没有半点油水可捞。鲁东并不穷,但是作为孔子的故乡,鲁东的文化气氛是最浓厚的。
读书人很多时候比武夫更加热血,尤其是护卫他们信仰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
张道斌在鲁东,方刚盯上了一个大户,想要狠狠的敲一笔竹竿。
结果竹竿还没有敲成,就有三百来人闻讯的书生堵着张道斌所在的驿馆大门坐着抗议了。
最初张道斌还想着武力驱赶,但是书生越聚越多,短短的半个时辰,三百人变成了三千,齐鲁大地的书生就跟百姓赶集一样,蜂拥着往驿馆赶。
张道斌吓得灰溜溜的缩着尾巴跑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真要逼急了书生,这般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道斌也很清楚,一旦事情闹大,自己铁定是出来背锅受死的。
想也不想,张道斌灰溜溜的跑了。
听到张道斌缩着自己的遭遇,众花鸟使都报以同情的微笑,心底特别开心。
取笑了一阵,牛仙童突然一脸肃然的说道:“我得到一个消息,现在好多大户都举家往河西、陇右迁移,这对我们的未来极为不利。”
牛仙童这话音一落,所有花鸟使脸上各自一僵。
河西、陇右是他们的禁区,不管选秀风波闹得如何沸沸扬扬,天下大动。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花鸟使进过陇右的一亩三分之地。
他们没有一个人忘记,十年前,他们最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地方大员节度使都向祖宗一样敬着他们。可就是西方的那个裴旻,打破了这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们的同僚韩庄处死了。
从那以后,裴旻管辖的地方再也没有一个宦官敢放肆的。
其实众人心底明白,真正最肥的地方就是河西、陇右,因为丝绸之路的畅通,河陇之地的经济,位居全国之冠,桑麻翳野,闾阎相望。
巡察使游历四方,亲自与庙堂上感慨,“天下称富庶者无如河陇。”
相比长安、洛阳贵胄遍地,河陇则是单纯的经济发达,富豪商贾汇聚。
这些人的钱财最好讹诈,偏生无一人敢涉足其中,只能红着眼睛觊觎着。
刘奉廷肃穆的说道:“此风不可长!这人人效仿此风,迁居到河陇,那我们从哪里敛财?岂不要坐吃山空?”
众人你眼望我眼,都不说话了。
一行人皆明白,以当前的情况,除非裴旻倒台,不然他们奈何不得裴旻那头屹立于西北的怪物。
就在他们商议如何解决贵胄豪绅往河西、陇右迁居问题的时候,裴旻也在想着如何应对花鸟使造成的乱局。
因为王鉷一事,裴旻加强了对于长安的情报掌控。
但这一次的危害并不是针对长安的,而是天下。
反倒是长安,风平浪静。
因为李隆基掩耳盗铃的将花鸟使的目的说成了给太子、诸王选妃。
花鸟使们避开了长安、洛阳这类惹不起的区域,去欺负百姓欺负那些没有庙堂实力的豪商大族。
裴旻的情报网仅限于长安,而所有花鸟使又避开了裴旻管辖的陇右、河西,故而对于花鸟使的所作所为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
这也是古代最大的弊端,情报传送的过于缓慢。
也是因为如此,历史上经常会有前线大败,边帅为了逃脱罪责,强行说打胜的事情。
这并非是朝廷上下愚昧,实在是交通消息传送的太慢,很多消息真的经过万千张嘴巴一传都变成假的了。
花鸟使在地方上闹得民怨沸腾,长安唯有少个别人清楚,事关高力士,也无人敢直言,故而消息处于封锁状态。直到卢崇道父子为郭全这个宦官硬生生的给打死,事情才开始闹起来,传到了裴旻的耳中。
裴旻不免怒由心生,自己刚刚好费心思除去了王鉷,怎么又来了一群花鸟使?
而且相比王鉷带来的无形灾祸,花鸟使带来的危害显然更胜一筹。
王鉷只是政策的危害,短期内看不出大问题。但是花鸟使,却引起了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民心一失,想要挽回,那是千难万难。
便在裴旻想着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一则急诏密信传到了裴旻手上。
第五十章 病危 国贼
裴旻在了解花鸟使的详情之后,登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止一次给李隆基擦屁股了,很多事情早已习惯。
也明白了一件事情,万事都是双刃剑,有好的一面,必然有坏的一面。
摊上李隆基这么一个奇葩的皇帝,得到极大便利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有着不可预料的意外事故。
花鸟使一事,却让裴旻有些伤神。
此事是裴旻遇到最觉得头疼的事情了……
即便是身为当红辣子鸡的王鉷,裴旻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他有李林甫这个大奸在,自己又拥有超然的地位与权力,对付王鉷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王鉷还有一个猪队友,杨婕妤的黑历史,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把柄。
这一次却不一样!
花鸟使闹得民怨沸腾,固然是因为那群宦官内侍心理变态,惹是生非,可追究起来,真正的祸首是李隆基、高力士。
李隆基要是不好色,不会因为少了一个杨婕妤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高力士也不会弄出花鸟使这个馊主意。
李隆基偏激护短,任人唯亲。
高力士是他身旁最近亲的内侍,李隆基对于高力士的感情,早已不限于臣子,更有几分家人的意味。
李隆基没有不对高力士说的话,也只有高力士在,他才能安心。
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皇帝,谁要是敢动高力士,那结果不言而喻。
裴旻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压过高力士,也不想正面跟高力士为敌。
此事也变得极为麻烦,但裴旻却不能坐视不管。
历史上安禄山能够在短时间席卷北方半壁江山,固然是因为他实力强劲,唐王朝离心离德也是其中之一。
李隆基后半生沉迷享乐,挥霍无度。
李隆基每次出手封赏,动辄上万,乃至十数万。
尤其是杨贵妃一家,势倾天下,任意挥霍,宫中专为贵妃院织锦刺绣的工匠就达七百人,杨贵妃的姐妹三人每年脂粉钱就上百万。杨家人过街,香味都能飘散数里。
固然长安一片繁华盛景,但这种繁华却是用百姓的血汗换来的。
没有到官逼民反的程度,但百姓的生活却也不是很好,人人都对杨国忠恨之入骨。
安禄山以忧国之危举兵南下,说是奉了密诏讨伐杨国忠,一路上的百姓还欢呼雀跃,开门迎接安禄山的叛军。
可见安史之乱的发生,并非一朝一夕的,隐患早已存在。
此事自己要是放纵,只怕唐王朝还会步人后尘。
便在裴旻为此烦忧之际,刻有金漆火印的急诏密信突然抵达。
一个传令兵,直接冲进了郡王府的议事大厅,手中高举着急诏密信。
裴旻听得脸色都变了,这种金漆火印的急诏密信是朝廷最紧急的通讯之一。比前线战事的急报,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手持急诏密信的使者,可以出入任何地方,见任何的人,直到将情报传达。在这期间,谁要是敢阻拦,使者有生杀大权。
通常这种急诏密信用于勤王诏书,也只有类似于贼寇兵临城下类似这种大事发生,才会出金漆火印这个级别急诏密信。
“到底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用这般劳师动众?”
裴旻心底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大步走道使者面前,高声道:“臣裴旻接旨!”
传令兵肃然的将金漆火印的密信交给了裴旻。
裴旻先查实了金漆火印的正确与有无破损的情况,无误之后,方才撕扯开金漆与火印,取出里面的密旨。
密旨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陛下病危,火速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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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
作为李隆基游玩办公的场所,偌大的宫殿此刻充满了凝重的气息。
宫中内侍宫女,大气也不敢喘出,战战兢兢的忙着手中的事情。
越靠近李隆基的寝宫,守卫越是深严。
在这深宫大院里,此刻却如临大敌一般。
李隆基脸色灰败的躺着,腹部有些鼓胀,不正常的肿大鼓胀,身上没有半点的人的活气,有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偌大的寝宫,只有李隆基、高力士两个人。
李隆基沙哑着声音说道:“高将军,你说静远,他,他会来嘛?”
高力士泪眼摩挲,泣声道:“会的,郡王一定会的。”
李隆基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朕也觉得他会的,可是,可是,心底却有些不踏实。朕不怀疑静远的忠心,但,他对太子,是否能跟对朕一样?太子,太子是否也会如朕一样的对待静远?咳咳,孟子有一句话说得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有缄默半晌说道:“朕一直相信,能够与静远君臣相宜,就如姜尚辅文王、武王,诸葛武侯辅助刘备一样,开创佳话,成为后世君臣的表率。却不想……上天会如此待朕。静远现在手握重兵,居于西北……太子与他无恩无德,焉能不忌?一但逼急了静远,以他的本事,如何是静远的对手?太子不是朕,太子不是朕吶……”
他急得怒火上心,连续咳了好几下,嘴角都溢出了点点鲜血。
高力士大为惊恐,跪地叩首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相信郡王一定会来的……”
李隆基好一阵子才平复了情绪,低声道:“其实,他不来,朕也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换做是朕,也不敢来。毕竟这长安就要变天了,对于他而言,这里就是龙潭虎穴,来得,未必能够回去。不过,高将军,你听好了。朕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要是静远不来,你传朕口谕。宣布威武郡王为国贼,召请天下节度使一并讨贼。”
“陛下……”高力士神色震恐!
李隆基用力的摇着手道:“就这样了,他要是不来,就说明他惧怕未来的皇帝容不下他。太子也会因此,更加容不得他。双方僵持下去,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早晚会有一战,不如直截了当……咳咳,朕也不想见到这一幕……奈何,天意难违,天意难违……”
第五十一章 去与不去
陛下病危,火速入京!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让裴旻心头直跳。
裴旻拿这这金漆火印的急诏,脑袋里想过多种可能。甚至想过从哪个山旮旯里冒出一支叛军,兵临城下了。
怎么也没有想过居然是李隆基病危。
对于皇帝,生老病死是一种忌讳。
若不是真的到关键时候,不可能送来这种带着忌讳的急诏。
“怎么可能?”
裴旻非常清楚历史走向,李隆基绝对是帝王中长寿的一个,六十岁还在跟杨玉环你浓我浓。
晚年为自己的儿子肃宗软禁,忧郁寡欢,便是如此,也活到了七十八岁,病故神龙殿。
现在的李隆基还不到五十岁,年不过半百,怎么可能就病危了?
“我……”裴旻正打算下令,立刻进京,心底莫名的一跳,手中的死抓着急诏,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急诏是高力士的亲笔字,上面还盖着李隆基的朱漆大印,绝对是假不了的。
李隆基因为功成名就,起了懈怠之心,又受到王鉷、杨婕妤的诱惑,有些沉迷享乐,但绝对没有堕落到烽火戏诸侯的地步。
也就是说,现在的李隆基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病故。
裴旻突然发现自己对于长安存着一定的恐惧……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己现在手握四镇兵马,战功彪炳,威名赫赫。
一路过来,倚仗的就是李隆基这位奇葩的帝王性格,换做其他的皇帝,哪怕是李世民、刘秀、赵匡胤这样不杀功臣的帝王,也不会容忍自己这样的存在。
一但李隆基真的病故,新任皇帝即位,自己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李隆基从不培养自己的儿子,太子毫无存在感,在庙堂上就跟摆设一样。
自己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威望人脉,足足甩现在的太子李琰十条街,自己此去长安,万一真的遇上李隆基驾崩,大唐易主,自己真的能够安全反回凉州?
换做是十数年前的裴旻,孤身一人闯长安,自然是洒脱随意。但而今他有儿有女,还有妻子,这些人是他的支柱,也是致命的软肋。
裴旻心底非常清楚,自己人脉不弱,但敌人更多,只是因为权倾一方,无人敢惹,一但自己倒台,各种阿猫阿狗必定蜂拥而上,落井下石。
自己倒了,母亲,两位夫人,还有小七、小八、裴三郎岂会有好日子过?
这些年自己在诸多事情上秉公处理,得罪了不少的小人,尤其是诸多心理变态的太监内侍。
他们可是毫无道德节操的存在……
细细一想,裴旻身上冷汗直冒。
但想着这些年与李隆基相处的点点滴滴,李隆基或许有诸多毛病,好胜,好战,自负,还用人为亲,但是他对自己却是无话可说。
没有李隆基无条件的信任,自己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人,焉能获得今日地位?
“若真有那一日,朕与静远,同享荣光。”
“朕有静远戍边,护卫庙堂,天下异族宵小,谁敢放肆!朕自远当在长安,高枕无忧。”
“阿拉伯又如何?朕以你为帅,率我大唐劲旅西征,马踏大马士革,将我大唐疆域推向极西黑海,让我朝疆域更胜昔年高宗时期。”
……
李隆基一字一句若雷霆震耳。
裴旻霍然起身,不说李隆基未死,就算李隆基已经去世,这长安自己也非去不可。
不仅仅是君臣之义,还有一路而来的提拔恩德。
身为一个后世人,裴旻没有君要臣死,臣立刻抹脖子自杀的愚忠。
但是他有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
李隆基的一路提携,一路庇佑,这些都是恩情,裴旻不敢忘却。
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见最后一面……
裴旻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分别给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写了一封信,并且将袁履谦、李林甫叫道了近处,将急诏密信给他们看。
袁履谦、李林甫都神色大变,都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来:“陛下病危?”
袁履谦是一脸的震撼,不敢相信,大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袁履谦的心中,李隆基是一个优秀的君王,一个可以与李世民相提并论的皇帝。
事实也是如此:
李世民崛起于隋末大动乱,为唐王朝问鼎天下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军功第一。虽然玄武门之变,留有不可磨灭的污点,但是他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内有奇迹一般的贞观之治,外灭突厥、薛延陀、吐谷浑、高昌,收复辽东、破西突厥,重新开通丝绸之路,文武成就堪称瞩目。
而李隆基又何尝逊色?
他同样崛起于危难之际,先诛灭韦氏、宗楚客以及武氏余孽,后又平定太平专政。然后对内用贤臣开创了开元盛世。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开元盛世的经济更胜贞观时期。
对外任用薛讷、裴旻、张守珪、杨思勖等大将,南征北战,收复河西九曲失地,辽东失地,多次击败吐蕃,更灭了突厥,打残突骑施,还恢复了安北都护府,重新掌控对长城以北土地的管辖权。
新罗、百济、日本、林邑(今越南)、泥婆罗(今尼泊尔)、骠国(今缅甸)、赤土(今泰国)、真腊(今柬埔寨)、室利佛逝(今印尼苏门答腊)、诃陵(今印尼爪哇)、天竺(今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大食(今阿拉伯)、波斯、拜占庭等国家纷纷入朝觐见,重现了天朝上国的雄风。
李隆基前半生功绩,不论是现在,还是历史上,一点也不逊色李世民,甚至有人觉得依照唐王朝如此局面发展下去,李隆基超越李世民成为唐王朝最出色的皇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此贤君圣主,居然病危,袁履谦这类忠君爱国的贤德,一时半刻接受不了,眼睛都有些红了。
李林甫却满脑子想着李隆基病故衍生的变化以及自己的既得利益。
如此大事,将会拨动天下大变,自己的利益也会大受影响。
“裴帅!”
突然!
李林甫霍然起身,重重的叩拜道:“此时此刻,裴帅决不能进京。您此时入京,将会如羊入虎口,会成为刀板上的蒸肉。裴帅应当惊闻噩耗,悲痛交加,一病不起。”
第五十二章 李林甫的决定
裴旻并不奇怪李林甫会说这番的话。
现在他跟自己不说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却也是利益与共,自己一但受困倒台,李林甫也就一无所有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李林甫理所当然的会极力劝阻。
李林甫如此劝说其实还有一个缘由,一股野望。
李林甫此次回到长安,为裴旻摆平了王鉷的同时,也接触到了唐王朝的庙堂环境,了解了朝局动向。
李林甫发现唐王朝远没有外表那么光鲜,李隆基也无法真正的与李世民相提并论。固然他们的功绩相仿,但李隆基有太多太多性格上的弊端。
尤其是王鉷的胡闹,加上此次花鸟使的恣意妄为,唐王朝的经济与民心深受影响。
李林甫心如明镜就太子就那温顺如猫的性格,如何管理好偌大的国家?
现今唐王朝诸位节度使位于四方,他们手握重兵,面对李隆基四方节度使自然是无异心。但天下易主,换一个无能的皇帝即位,谁能保证,四方节度使还对朝廷忠心耿耿?
那时候裴旻将会是天下最强大的节度使之一,甚有可能问鼎天下。
如若如此,那自己可就是从龙功臣。
他虽然姓李,可对于李唐王室可没有半点的感情,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上。
袁履谦听李林甫说这话,怒从心起,正想质问,突然心念一动,明白了李林甫的用意,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此事无需多言,我早已决定亲往长安。叫你们来也不是与你们商议的,而是要只会你们。我出去长安,凉州一切由你们负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边疆不能乱。绝对不能因为一些意外而导致西域丢失……”
他说着径直离去了。
袁履谦眼中有些动容,随即一叹。
李林甫目光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以他的城府,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色。
裴旻直接去了后院,将自己要再次进京的事情,告诉了裴母、娇陈、公孙幽、以及小七、小八、裴家三郎。
对于裴旻刚刚回来不久就要入京,众人显然有些讶异。
裴旻避开了此行的凶险,只是说道:“陛下似乎身体有些异样,召我入京。也没有什么大事,很快就回来的。”
裴旻公务繁忙,众人大多已经习惯。
即便小七、小八也从原来的痛哭流涕而变得懂得压制这离别的哀愁。
至于裴小三还不懂真正的意识,并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能够让他骑大马,卖力逗他开心的爹爹就要离开了,只是开心的窝在自己爹爹的怀里,笑嘻嘻的玩着他的胡须。
裴母说道:“那旻儿何时动身?”
裴旻说道:“马上动身,我已经让下人装备路上的干粮了,也让人去请了梨老了。”
刘神威就在长安,李隆基的了重病,想必也会请他。而今却传来噩耗,便是让梨老去,也未必能取得效果,但他此刻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看天意了。
在离去的时候,裴旻拉着公孙幽到了一旁,说道:“夫人,我去之后,你让展如去知会孙周,让他近日多多留意李林甫的动向。要是李林甫有什么反常,或是打算离去,直接下手。”
公孙幽完全不知缘由,却知道裴旻日常安排必有道理,也不多说,颔首应诺了。
裴旻看不透李林甫,也是因为看不透,所以决不能放他走。
裴旻并没有等梨老,也没有跟她一并同行,只是领着王小白以及两名护卫,简简单单的四骑就上路了。
一路风驰电掣!
李林甫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舍,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李林甫的书房很小,小的有些可怜,就好像一个小暗格一样。
书房里并没有几本书,只有一张案几,一个垫子,连基本的书架也没有,也就案几上有几分陈旧,落有灰尘的书本。
将书房门一关,书房里昏暗一片。
李林甫最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思考。越是狭小昏暗的地方,越能让他思绪运转极快。
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走,是留!
李林甫在考虑这个问题。
李林甫身为皇亲国戚,却因文化功底不深,备受取笑。
李林甫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托人向源乾曜求取官职的时候,源乾曜说过的话:“郎官应有才干声望,哥奴那点能耐,也能当郎官?”
“哥奴”就是他的小字。
也是因为源乾曜这话,他当了多年的千牛直长,一个站岗看门的。
从那时起,李林甫就立誓,什么家族什么外人都不可信,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
出卖亲友,不忠不义,在李林甫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人本就是禽兽,最厉害的禽兽,若不为己,天诛地灭。
凭着这股信念,李林甫走到了今日,有了今日的成就。
李林甫自豪,却不满足,他还要爬的更高。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李林甫为了说服陈希烈,说了一番话,那话半真半假,但有一部分确确实实是他的心声。
李林甫不想在裴旻麾下干了。
不是裴旻待他不好,而是已经没有了崛起的空间。
他已经是裴旻麾下的第三把手了,即便升任第二把手,取代了张九龄,也很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果能够回到长安,自己凭借在凉州多年混迹的履历,可以入六部任职仕官,随之成为尚书乃至宰相,问鼎庙堂。
但是李林甫不敢向裴旻请辞,他也不知为何,说不上原因。
总觉得裴旻在用他之余,还在防着他,不向对待张九龄、王维、王昌龄那些人一样,推心置腹。
李林甫不敢激怒裴旻,故而在等待时机。
却不想自己离去的时机未等到,却出现李隆基病危这一状况。
李林甫本欲抓住趁此机会,却不想裴旻根本没有与之商议的意思,亲自冒险入京,简直愚蠢之极。
李林甫看出了裴旻此次长安之行凶险非常,搞不好就是巨星陨落,是时候为自己后路着想了。
李林甫思索着,突然一瞬间,他冷汗淋漓,发现自己多年的人脉都在西域,真要离开凉州,离开河西陇右这个阵营,自己什么都不是。
是有心还是无意?
“唉!”
李林甫长叹一声,心道:“也罢,权且安心在此修养,过一段时间再看罢!”
他默默盘算着……
第五十三章 等候与不屑一顾
兴庆宫!
“静远是否来了?”
李隆基迷迷瞪瞪的醒来,嘟嘟囔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高力士愁的脸上皱纹都堆了起来,安慰道:“快了,快了!”
他有些无奈,凉州姑臧与河西相隔数千里。
要是以往,仅仅路程都要跑上半个月。现在因为乌鞘岭的修葺,陇山古道的开通,大大缩短了两地的路程,却也要十天的时间。
裴旻回不回来,敢不敢来都不足以定论,更别说这一两日时间,就来到长安了。
只是李隆基现今昏睡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要长,他已经分辨不清时间日子了,但只要他醒过来,不管白天黑夜,第一句话,问的必然是裴旻回来没有。
高力士也只能用“快了快了”回应。
李隆基病危一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诸多大臣人心惶惶了。
李隆基作为一代明君,是唐王朝的主心骨。
即便他近年行事有些懈怠,诸多文武大臣,对之还是尤为敬重的,得知他有异样,大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有先见之明的人已经开始另谋他想了,巴结太子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一想到太子李琰,诸多文武就一阵头大。
李琰干略着实平庸,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担任太子也有一段时日了,表现的比昔年的太子李瑛都不如。
前太子李瑛虽然实在厚道,容易听信人言,却也还有一些存在感。
在他极为恩师的指点下,也处理过一些事物。昔年李隆基东去泰山封禅,也曾在宋璟的帮助下,上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但是李琰?
他性子软弱,毫无主见。之前还闹出一阵笑话。
李琰的正牌妻子韦氏是李隆基钦定的太子妃,而李琰却宠爱一个叫周氏的小妾。
这妃妾争风吃醋,闹得人尽皆知。
李琰不敢得罪韦氏,又舍不得周氏,左右为难,一个头,里外不是人两个大。
一个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的太子,还指望管好天下?
文武百官之前也没有多少将这位太子放在眼里,毕竟李隆基的脾性人所共知。
李琰名为太子,但是能不能当到最后,根本无法确定。
这也是李隆基要的效果,他不想李世民贞观时期诸多皇子内斗的事情重演,更不想太子来分自己手上的权力。
故而对于太子,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甚至时不时的敲打一二。
谁要跟太子走的近,铁定倒霉。
这也造成了诸多文武对于太子完全没有接触,这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都成睁眼瞎了。
李琰更是手足无措。
本来他这个太子就有些摆设的意思,爹不疼,娘不爱的,突然有了如此转变,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适应不了。
好在李琰住在东宫,寻常官员无法自幼出入,也只有一定品级的皇亲大员才有资格往东宫面见太子。
但是在长安,从来不缺皇亲大员,即便东宫阻挡了一大票人,依旧有无数出入。
李琰何尝见过这种场面,应付的手忙脚乱的,没有半点王者之气。
李琰身子僵硬的躺在胡床上,表情悠闲,就如死鱼一样。
“太子!”
李亨领着李元纮走进了大殿。
见李琰这种怂样,李亨突然拉着李元纮往外走,说道:“殿下好像不在,可能在院子里。”
李元纮已经看见了李琰了,但还是顺着李亨的力量转身出去了,摇头叹息,心道:“就这样子,如何掌天下之舵,坐拥天下?”
李亨拉着李元纮在院子里逛着,说着当前的局面,一副为唐王朝未来担忧的表情,说道:“李相,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只是在他康复这段时间,我朝内部决不能乱。乱则天下危矣!庙堂之上,有李相坐镇,可以放一百个心,只是朝外,那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却不得不慎重以对。”
李亨这话说到李元纮的心坎上了。
李元纮一直担心外强内弱,就算与裴旻和好,核心初衷却是不变的,叹道:“此事确实是我朝一祸。”
李亨说道:“此事我与殿下商议过,殿下也觉得父皇对于边帅过于纵容,以至于忽视了民生。现在我朝太过重视军事,国家税赋,大部分用来养军,天下百姓并未获得实际便利。应该削弱军费,以用来改善民生。”
李亨说的头头是道。
李元纮不住点头,以他的才智如何看不出来这根本就是李亨自己的意思?
看着不卑不亢的李亨,想着之前李琰那咸鱼一样的姿态,忍不住心道:“若忠王是唐王朝未来的皇储,天下大定矣。”
两人一路闲谈,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大殿。
李琰这时已经整理好了衣装等着李元纮。
李元纮将自己庙堂上的一些事情跟李琰细说。
李隆基很早就开始放权了。
故而他此次病危,庙堂上的诸多事情,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身为首相,李元纮将大事汇报的对象变成了太子。
李琰跟前太子一样,之前没有接触过政务,听的云里雾里。
若非李亨在一旁帮衬提点,李琰很多地方听都不太听的明白。
李元纮轻摇着头,走出了东宫,回望了一眼东宫,心底拔凉拔凉的,就这太子,怎么担当大任?
此刻东宫里,李亨却一脸懊恼的向李琰赔罪。
“是为兄的不是,李相来的太突然,为兄来不及通知琰弟,让琰弟出丑了。”
李琰摇着头道:“三哥太客气了,要不是三哥忙里忙外的,我都不知出了多少丑了。这东宫太子之位,我真是干不来,这些年我是一日不得安稳。只希望父皇能够早日康复……免去这番罪过。”
太子之位,人人眼红,但是李琰这里,却是一点留念的感觉也没有,仿佛就是一个负担负累一样。
李亨心底忍不住一哼:“自己梦里都渴求的东西,自己这位弟弟居然不屑一顾。”实在让他气恼。
看着不足以成大事的李琰,李亨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相比从李隆基手上求得至尊之位,从自己这个无能的弟弟手上抢,可要简单的多了。
第五十四章 李亨所谋
李亨离开了东宫,回到了自己的十王府。
看着如同大牢一样的十王府,李亨突然忍不住一笑,心道:“父皇,多亏了你,孩儿才有今日呢。”
李隆基将自己的儿子圈养起来,不让他们与朝臣接触,以此避免几个儿子觊觎太子之位。
李亨野心勃勃,在这期间不住的与诸王拉好关系,与几位兄弟都有着密切的往来。
与太子李琰也有着深厚的关系,凭借着这个便利,成功获得了李琰的信任,成为他的左右手。
在这些日子里,他一边暗地里让李琰出丑,另一边展现自己的才华干略,以体现自己的能耐。他要让整个庙堂上的官员都知道,他李亨有掌控天下的权力才气,比无能的李琰更适合太子之位,也更加有资格在李隆基去世之后,成为唐王朝新一任君王。
只要百官一致认可,这其中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最好是能够无痛的将李琰赶下来,唯有如此,才能避开庙堂的动荡。
这也是李亨特地设计今日局面的原因,现今唐王朝的主要政事以李元纮为先,杜暹次之。
李元纮身为庙堂首相,现在最有发言权。
而且李亨个人也特别欣赏李元纮的行政策略,推行心中拟订多时的裁军政策,也离不开李元纮的支持。
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李元纮不说已经是他这边的人,却也对他有了极深的印象。
接下来只要搞定杜暹,得到庙堂文武两派宰相的支持,那么挤开李琰的几率将会高达七成。
迈着轻快的步子,李亨走进了自己的府邸,刚一进门,立刻得到了下人的来报:“皇甫惟明来了,就在在书房里等着殿下。”
李亨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皇甫惟明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也负责了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
一走进书房,便见皇甫惟明一脸忧色的道:“我们的人去晚了,根据凉州传来的消息,裴郡王已经在路上了。”
“混蛋!”李亨咬着牙,一拳打在了门框上,发出了一阵巨响。
他的全盘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裴旻。
裴旻是李亨心底最忌惮最反感的对象无疑。
在唐王朝裴旻是唯一一个能够抵定大局,翻云覆雨的人物。
他一个人的份量,比李元纮、杜暹加起来还重的多。
长安有裴旻在,跟没有裴旻在,是两个局面。
裴旻不在,首相李元纮次相杜暹就能把控住全盘局势,而裴旻在,他们两人加起来的话语权都比不上裴旻一人厚重。
李亨早已在心底盘算,如何收边帅的兵权了。
裴旻是边帅兵权最重的一位,唯有拿他开刀,才能震慑住其他节度使。
但是李亨亦不得不承认,裴旻的人设绝佳。
一代文宗,战功彪炳,严而有恩,不宠不骄,得朝臣敬服,士林称颂,百姓爱戴。
对这样的人动手,显然有一定的风险。
于是乎,李亨再察觉局面对自己有利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皇甫惟明派人去凉州姑臧散布谣言。
谣言很有针对性,说的便是裴旻、李林甫所担心之事,但稍微曲改了事实,说:李隆基已经病故,太子李琰秘而不发。
此话未说全,但是意义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秦朝太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是怎么死的?
不就是赵高、李斯隐瞒秦始皇病故的消息,然后用始皇帝的旨意将唯二能够稳定秦王朝局面的人处死了。
李隆基明明死了,诏书却说病危。
这两厢一矛盾,其中的猫腻就显而易见了。
李亨不信裴旻在那种情况下还敢来长安。
只要裴旻不来,李亨立刻让人操作说裴旻心怀叵测,意图趁着李隆基病危之际自立。
就如昔年的王莽一样……
王莽早年给汉王朝的士大夫尊为圣人,谁不抱着他的大腿狂啃?
现今裴旻的情况与王莽一样,只要节奏一起,他立刻从高高在上的圣人,变为人人唾弃的罪人。
只要裴旻出了情况,天下人皆知道边帅的危害。
到时候民心所向,收四方兵权于庙堂,那就是大势所趋了。
只是李亨想不到裴旻居然来的那么快,那么决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忠王,实在不行,我们?”皇甫惟明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他已经将自己的筹码压在了李亨身上,处事也异常决绝,以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能……不用……”
李亨眼睛突然一亮,说道:“裴旻的武艺,我有所耳闻。寻常刺客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就算名震一时的好手,也非他三两招之敌。派人去折了好手不说,还容易暴露自己。而且,裴旻来了,也未必全是坏事。”
他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他来了,就别想回去。河陇兵没有了他,群龙无首,反而容易对付,或许可以将一切推卸到我那愚蠢的弟弟身上,让他背上屈杀重臣的罪名。”
他霍然停住了脚步说道:“惟明,再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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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王小白与两名护卫一路飞奔。
裴旻没有骑自己的辛巴,骑得是驿站马。
辛巴固然是神驹,但是体力终究有限的。而驿站马能够无限次的轮换,只要抵达驿站,立刻就有体力充沛的马匹提供奔驰。
短期内确实是辛巴占优,但长期以往,肯定是驿站马速度更快无疑。
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几乎不眠不休,无脑的策马狂奔,实在熬不住方才小睡片刻,数千里的路程,他们四日已经赶到。
裴旻回到裴府,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就跟卓别林一样,迈着大大的八字步而行。胯下左右的皮肉,早已磨得出了鲜血。
双脚一并,疼到了骨子里。
裴旻急着进宫,匆匆忙忙的洗去了一声污秽,在左右胯下上了创伤药,那清凉的那滋味顺着大腿一路向上,直冲脑海,那滋味……真叫一个舒爽。
草草的做了包扎,裴旻正打算进宫。
却听管事宁泽来报:“公子,皇甫惟明将军求见。”
皇甫惟明?
裴旻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忽然想起来他在历史上跟王忠嗣一样,都是李亨的好友。
而且皇甫惟明与王忠嗣有着一定的矛盾,皇甫惟明一直嫉恨打压王忠嗣……
现今王忠嗣的历史轨迹变了,皇甫惟明应该不受影响,还是李亨的人吧?
第五十五章 饱含深意的长叹
皇甫惟明心底有些忐忑,看着面前用着不雅姿态坐着的好人物,他只是随意而坐,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明明大不了自己几岁,自己却连与之对视的勇气也没有。
这就是唐王朝的擎天白玉柱?
“有什么事,说吧,我着急着进宫探望陛下!”
裴旻悄悄的移了移大腿,避免触碰到大腿左右内侧的擦伤。
“见过郡王,末将是千牛中郎将皇甫惟明,末将……”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说道:“末将此来是想提醒郡王,小心太子!”
裴旻脸现怒容,道:“皇甫郎将,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太子是国之皇储,我大唐未来之君,你在我这里诽谤他,可要想好后果!”
皇甫惟明大汗淋漓,撩起长衫单膝跪地拜道:“末将也知此话不妥,末将也读过几年圣贤书。知道什么的忠君,什么是爱国。自小末将也有一颗报国之心,意欲效仿昔年卫霍,马踏阴山,封狼居胥。对于我朝名将如李卫公、李英公、苏邢公怀有崇高的敬意。郡王崛起于庙堂,面对吐蕃兵灾,毅然放弃长安的繁华世界,为我朝戍边。十数年来,屡破吐蕃,收复河西九曲三千里地,更做到了昔年诸多名将都做不到的事情,攻取了青海湖,将青海湖变为我大唐的疆域。”
“破突厥稳定北疆,令北地臣服,十年未有兵事。克突骑施、退阿拉伯,稳定西域,令我唐王朝的威名暴于天下四海。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末将热血沸腾,只恨不得投身郡王麾下一并为郡王效力!”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激动,眼中还有一些狂热。
这并非是演戏,而是却有感觉。
昔年李亨意图将他介绍给王忠嗣,让他去王忠嗣麾下任职。
皇甫惟明并未同意是因为不服,但是如果李亨介绍的对象是裴旻,皇甫惟明定会答应的毫不迟疑。
在唐王朝,只要有一点点热血的人,谁能不崇拜裴旻?
那一桩桩战功事迹,谁不向往?
若非选定了李亨,皇甫惟明根本不愿意与裴旻为敌。
对于这种眼神,裴旻并不意外。
此刻的裴旻,就如唐初事情的李世民、李靖。
不管战局再恶劣,情况在危急,哪怕面对十倍之敌,只要李世民、李靖在军前一战,唐军就有信心取胜。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们一个是秦王,战功赫赫的大唐秦王,另一个是唐王朝的军神。
而今的裴旻在军中也有这种威望,哪怕不是河西、陇右军的一员,都是如此。
在北方建立汗庭,作用十万铁骑的回纥汗王,因裴旻的一句话说话都有些颤抖,惊才绝艳,桀骜不驯的李光弼老实的跟猫一样,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皇甫惟明红着眼睛,继续道:“郡王战功赫赫,上无愧于君,下无愧百姓,智、信、仁、勇、严并存。末将向来敬仰郡王,实在不愿郡王步入险境而不自知。”
裴旻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且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皇甫惟明道:“末将身为千牛中郎将,负责宫内安危。陛下病重,情况危急,连刘老神仙亦束手无策,太子时常探望陛下……”
“父慈子孝,人之常情嘛!”裴旻违心的说了一句话,太子孝不孝,裴旻不清楚,但是李隆基绝对不是一个慈父。
皇甫惟明应道:“末将本也是如此觉得,只是前些天,太子在探望陛下之后,与身旁的人说起了郡王的下落,语气不是很友善。末将今日也听到一些传闻,东宫最近兵马调动有些频繁。末将实在担心,不知如何是好。”
缄默了半响,裴旻说道:“好吧!皇甫郎将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提醒,裴旻感激不尽。来人,送客!”
皇甫惟明也不知裴旻信了还是没信,但是逐客令以下,他也只能作揖而退。
在自己出了大堂之后,耳中听到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裴旻目送皇甫惟明离去,长叹之后,再次轻轻一叹:与自己想象的一样,李隆基出现了意外,不管是权力过渡交接衍生的问题,还是对上位者的忌惮各种问题都油然而生。
自己刚刚来长安不过几个时辰,不过洗个澡的时间皇甫惟明就找上门来了。
足见这个暗流已经涌动许久了,自己一入长安就不可避免的牵扯进来。
无暇多想,裴旻大步走出了府邸。
宁泽已经在屋外备好了马车。
裴旻习惯骑马,家中马车是给裴母、娇陈他们配备的。
只是裴旻现在两垮伤势严重,不便于骑马,只能坐车入宫了。
坐在车里,裴旻正好想着皇甫惟明之前的话,心底也不清楚这个皇甫惟明是真的以为崇拜自己给自己示警来的,还是皇甫惟明背后的李亨在搞鬼?
自己刚入长安,手中的情报太少,也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不过……
李亨这个野心勃勃的天坑,就算他不惹自己,自己也得将他压下去。
皇甫惟明若为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依旧跟李亨交好往来,他的话至多听信三层。
更有一种可能,皇甫惟明就是受到李亨指使的。
李亨在历史上就是一个敢弑父囚父的主,自己阴了他一把,令他失去了太子之位,想必不会甘休,不会放过此次难得的机会的。
一路沉吟着,马车在皇宫停下。
皇甫惟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依照约定,他近期不能与李亨会面,动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人送给李亨。
他们在长安往来多年,早已培养出了一条隐秘的输送渠道。
皇甫惟明的信,很快送到了李亨的手上。
李亨认认真真,反反复复的看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那一声饱含深意的长叹,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叹的好,叹的好。想必昔年文种、韩信也有此一叹吧!”
信在烛火中燃烧。
火焰倒映在那张年轻又有些阴霾的脸上,眼睛闪闪生辉。
不管是太子除去裴旻,还是裴旻势凌太子,最后得利之人,必是自己无疑。
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笑容浮现脸颊!
别有意味。
第五十六章 太子、忠王如何?
马车在皇宫外停下,裴旻有出入皇宫的权利,直接走进了宫殿。
不过李隆基是在后宫养病,裴旻还没有那个资格随意进入后宫,故而在外边等候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高力士大步走了过来。
这才不到一年时间未见,高力士容貌大变,形容消瘦,双鬓更添了几分斑白。
在裴旻的记忆中,高力士只比李隆基大一岁,年也不过半百。他一直跟着李隆基,生活的很是滋润。半点也没有老态,哪里想到这才多久,就跟老了十岁一样。
裴旻心底沉重,李隆基的情况只怕比他想象中的更要严峻一些。
“高内侍!”
裴旻叫了一声。
“郡王,您总算来了,陛下……”高力士方刚称呼李隆基,泪水就忍不住挂落下来。
裴旻看的也有些心塞,上前道:“内侍放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无恙的。到底陛下得的是什么病?居然这般凶险?连刘神医都束手无策嘛?”
高力士摇了摇头说道:“刘神医说是肠子打结,以至于气息不畅,毒素无法排除体外,积累腹中,情况严重。都怪我,陛下之前早有先兆,只是我一直以为是陛下心情不悦所致,未有及时察觉。陛下要真有一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他抹着泪水,一脸的自责惭愧。
肠子打结?
裴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这肠子自己会自己打结?
心念电转,裴旻突然想到后世听到的一种病就叫肠结。
裴旻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却知道这是一种肚子里的病。
这种病症在后世或许容易医治,古代只怕很麻烦。
古代不是不能开刀,但是比起后世古代在手术这方面的知识,显然比不上后世,这身体里的病,确实不好办。
高力士在这后宫的地位比皇宫还要高几分,直接拉着裴旻往后宫走进去。
后宫防卫严密,一重重的三步一岗,十步一哨。
羽林军兵士看到裴旻,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胸,站得的也是毕恭毕敬的。
尽管他们颓废习惯了,但是见到裴旻还是忍不住尽量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一直来到李隆基的寝宫,一路上的兵士皆是如此。
高力士惭愧的对裴旻躬身作揖,说道:“陛下可能还未醒,劳烦郡王在屋外等候了。”
裴旻自然知道这个规矩,点头表示无妨,说道:“陛下身体抱恙,就别将他叫醒了,伤身。让你自己醒来吧,我不妨事。”
高力士点了点头,一挥手让手下内侍抬了一张胡床给裴旻,让他能够作者休息。
从这点亦可看出高力士确实心细如发,擅于观察,而且体贴入微。
一般而言,是赐以马札或者垫子,高力士却让人抬来了胡床,显是看出了裴旻胯下的伤,只是嘴上为说而已。
裴旻也不客气,直接半躺着胡床上,尽量的岔开大腿,避免那不必要的摩擦。
等了半个时辰,李隆基依然未醒。
高力士也让人送上了茶点。
裴旻拿着性子吃着点心喝着茶,突然听得外边诸多足音响起,抬目望去,却见王皇后一脸正装的大步走来。
裴旻赶忙拍了拍手,擦去手上的粉末,大步上前拜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裴旻是见过王皇后几面的,对于她的印象也非常的好。
当然这也是因为裴母的缘故,王皇后对于裴母很是照顾的。
这也是当初裴旻指点王皇后的原因,若非他的那一句指点,王皇后此刻早如历史上那般给武婕妤暗害,给李隆基废了。
武婕妤也会因此成为惠妃,成为李唐后宫权势最高的存在,然后为了给自己的铺路,陷害太子什么的。
但因裴旻的介入,武婕妤自讨苦吃,而王皇后也保住了皇后的位子。
但是李隆基无情的一面也得以体现,对于他不上心的人,哪怕是共患难的发妻,也不屑一顾,夫妻关系降至冰点。
王皇后也只有在特别盛大的场合才会出场,夫妻两人做做样子。
王皇后年岁与李隆基一般大小,四十五出头,但是因为日子过得犹豫,面容有些苍老,但是一身华贵的皇后礼服,还是让她身上有着一股贵气。或许因为自身的经历,王皇后并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有些慈祥。
“郡王免礼!”
对于裴旻,王皇后心底是由衷的感激,要不是当年他的那句话,她废后不说,还会连累整个王家受难。
“郡王,长途跋涉,短短余日行数千里地来长安,如此忠心,可比昔年姜尚、周公,郡王自行歇息,本宫去看看陛下。”
虽然李隆基无情,王皇后也已经心死,过着类似于青灯古佛的生活,但是李隆基重病至此,她还是顾念着那一点点的夫妻情分,时不时的来探望一二。
王皇后友善的对着裴旻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殿内。
此时此刻王皇后是除了高力士,唯一能够直接进殿的人了。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高力士快步冲进了殿外,惊喜的叫道:“郡王,郡王,陛下醒了,叫您进去。”
裴旻急忙走进殿内。
偌大的宫殿充满了药味。
李隆基微微靠着垫子,躺在御塌上,内侍在一旁喂着清淡的小米粥。
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吃东西,李隆基吃的格外津津有味。
裴旻走到近处,见李隆基如今的样子,心底也忍不住的一沉。
面前这个病怏怏的男子,脸色灰败,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死气,半点活力也没有,哪里还有昔年李家三郎的风采?
“见过陛下!”
李隆基推开内侍,说道:“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朕不会看错人,从来也不会。”
“快……”
“无需多礼,走到近处来……”
他说话有些吃力,短短的一句话,分成了好几段来说。
裴旻来到近处,做到了床沿上。
李隆基拉着裴旻的手说道:“静远来了,朕心安了。静远,你看太子如何,忠王如何?”
裴旻有些讶异,半晌才道:“陛下这可将臣问倒了,臣久在边疆,实在不知长安只是,对于太子、忠王更是毫无往来,实不知如何回答。”
第五十七章 裴旻拜相
李隆基一脸期望的看着裴旻。
但听裴旻的回答,李隆基是一脸的失望,懵懂了半晌。
在高力士的提醒下,李隆基才回过神来,说道:“确实,朕这个问题是为难静远了。”
他看向高力士,说道:“传朕旨意,调静远入朝……封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执掌尚书省事务。”
“陛下?”
裴旻一脸惊讶。
左仆射,全名尚书左仆射,依照道理属于尚书省的副官。不过因为尚书令是当年李世民担任过的职位,因此唐朝此后不设尚书令,以尚书仆射为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仆射又分为左仆射,右仆射,这个时代以左为尊,故而左仆射是尚书省最高的行政长官。
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自然不用细说,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这三省,三省大佬理所当然的是唐朝宰相。
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一直以来都是宰相的代名词。
但是尚书省却又有所不同。
尚书省最初是三省六部中权力最大的一个,六部二十四司的官员皆受尚书省管辖,称之为事无不总,是全国行政的总汇机构。
可是尚书省的权势因为过重,受到了太宗、高宗皇帝的针对,地位开始下降。他们在门下省设政事堂﹐为宰相议政之处。参加议政者原为三高官官,为了分宰相权,又以敕令指定其它官员参加议政﹐称为参加机务﹑参议朝政,其官品位较低者则加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头衔。后来发展到凡官仆射者必须加此称号﹐才能参加议政﹐才是真宰相。左右仆射逐渐被排除于宰相之外,成为一个虚衔。
李隆基这一调命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显然不只是让裴旻挂上尚书省大佬的头衔,而是跟侍中源乾曜、中书令李元纮平起平坐的宰相。
这军功入相开元朝不是没有前例,现任的宰相之一杜暹的就是这个例子。
杜暹便是昔年的安西副大都护,为西域威望极高。
与突骑施一战也是因为杜暹突然丧母,离开了西域,导致西域群龙无首,引起了突骑施的觊觎。
三年守孝期过,杜暹凭借昔年的军功,身为宰相。
但是杜暹是因为卸去了一身官职,手中无半点实权。
裴旻现在还握着西北的二十万大军,这又将他调入庙堂升任宰相,西北局面又如何?
李隆基继续说道:“至于其他职位,改为遥领,一切如常。朕身体异样,大唐的未来,就交给静远了。”
“臣领旨!”
在这种情况,裴旻只能应诺下来。
李隆基长吐了口气,说道:“静远来了,朕也安心了。太子年少,又极少参与政务,静远日后多多担待。”
这话说得,显然有那么一点托孤的意思。
裴旻忙道:“陛下言重了,您洪福齐天,一定会康复的。”
李隆基道:“但愿如此,你先回去,一路远来辛苦,朕也有些乏了,待朕精神好一些,再与你说话。”
裴旻躬身道:“臣告退……”他刚想走,又顿住了脚步道:“我凉州有一名医,也是昔年孙药王的徒弟,医术与刘神医在伯仲之间,他们所擅长的领域不同,也许为陛下治疗病症。”
李隆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道:“神医在哪?”
裴旻道:“梨老也上了年岁,比不上臣可以日夜飞驰而来。不过臣已经用做好最快的马车将之接来,要不了几日,便可抵达长安。”
裴旻说完,先一步退了下去。
李隆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有一点点的动向,高力士已经凑到了近前。
“水!”
李隆基虚弱的叫了声。
高力士快速的将水送上。
喝了些水,李隆基精神好了一些,眉宇间不再紧锁,有着一点点的释然,说道:“旨意传下去了?”
高力士道:“已经传给三省以及诸位宰相了。”
“很意外吧!”李隆基难得开启了玩笑,算得上苦中作乐。
高力士也跟着高兴道:“陛下神算,一切都如陛下说的那样,诸多宰相都瞠目结舌,估计满朝文武都炸开了花,不过皆未拒绝,提出异议。”
“哼!”李隆基亲哼了声,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即便是病了,他依然有着迷之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完全的左右一切。
高力士忙道:“郡王入朝,陛下就可以完全的宽心休养了。陛下现在精神大好,老奴见了实在高兴。”
他说着,眼泪水都挂了下来。
“朕也高兴,静远,能来,朕是真的高兴。”
李隆基咧嘴笑着,他最担心的就是裴旻不来。
裴旻要是不来,那就意味着唐王朝将会陷入内乱,他这些年的努力将会付之一炬。
裴旻来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李隆基很清楚裴旻的才智本事,如此了得的一个人物,焉能看不出今时今日长安的凶险?
可是裴旻依然来了,还来的如此迅速,而且不带任何兵卒入京,随身的护卫只有四人。
由此可见,裴旻是真的重视他们这段君臣情义,愿意不顾生死的奉召入京,值得托付大任。
这些日子时不时的清醒,李隆基一直在想唐王朝的未来如何。
太子李琰的能力,李隆基是清楚的,过于软弱无主见。
反倒是忠王李亨,颇有才智能耐,还很有野心。
为了拉拢王忠嗣,特地去坟地里探望王海宾,有足够的手段。
原本李亨不为李隆基所喜。
是因为李亨野心太大,李隆基不放心他,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反过来觉得李亨比李琰更加适合担任唐王朝的皇帝。
只是此时改换太子,只会让不安的局面更加动荡,故而不好开这个口。
今日他说这话,明摆的就是告诉裴旻。自己有另选太子之意,而且太子的人选是李亨。
裴旻而今也是宰相之一,有权力提出易储的建议。
如此一来,李亨是因为裴旻的举荐而即位的,君臣之间不会有什么矛盾,相互依存。
这样也能再续贤君、名臣的事迹,就如昔年的周武王与姜尚一样……
唐王朝也会蒸蒸日上。
不得不说,想法很是美好!
第五十八章 二相上门
裴府!
裴旻躺在床上,想着长安的一切。
裴旻对李隆基的了解仅次于高力士。
李隆基这开口询问他忠王“忠王”如何的时候,裴旻就已经知道李隆基动了改太子的意思,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而已。
对于李隆基的意图,裴旻是能够理解的。
李隆基几个儿子,那些没长大的不算,真正成年的,没有一个能看的。
老大郯王李琮,先天元年,唐玄宗即位,晋封郯王。开元四年,遥领安西大都护兼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藩大使,改封庆王,改名李潭。十五年,遥领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生平一点事迹也没有浑浑噩噩的,就是靠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混了一身官职。他唯一的事迹就是因为打猎时面部为豽所伤,破了相,导致了未能继承太子之位。
豽也就是猴子,也足见李琮个人的能力了。
老二也就是废太子李瑛,老实实在,说什么都不怀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半点心眼!
老四李琰,也就是现任太子,优柔寡断,胆小怕事,半点魄力也没有。历史上对他唯一的记载就是妻妾内斗……
老五李瑶,跟李瑛一个德行,让武惠妃随手摆平的主。
老六李琬,倒是有些能耐,素有雅称,风格秀整,有些文采,但文采跟治国根本连不在一起……
老八李琚倒是有些才力,善骑射,深得李隆基的宠爱,但跟老二、老五一样,实在。因为仇人被武惠妃的一句话,穿着一身铠甲拿着兵器“气势汹汹”的进宫……
其他的还未成人……
如此挨个分析,还真只有老三李亨有君王之气。李亨命途多舛,忍功无双。不管别人怎么陷害,他都是忍,也不反击。为此他曾经两次休妻,以获得自己父亲的信任。
忍他人所不能忍之事,就是一种本事。
李亨决定不忍的时候,一出手就是马嵬驿之变,险些弄死李隆基,随即又强制称帝,再未得到李隆基允许的情况下自立,成为唐王朝的新皇,打算与李隆基两朝并立。
足见李亨确实有非常的本事,可以说是李隆基唯一的选择。
但是很多时候,并不是有才有能力,就能干好事情的。
往往越是有才之人,对于天下的祸害越大。
杨广有没有才?
那是大大的天才,各种事迹彰显出了自身超凡的远见?
但是隋朝新定,民心思定,需要的是安稳,而不是这个大动作,那个大工程。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一个平庸之辈,接受了杨坚遗留下来那些丰厚的政治财富,凭借着这些资本,都不至于灭国。
历史上最愚蠢的皇帝之一司马衷,他远不及杨广的资本丰厚,都没有灭国。
偏偏杨广就灭国了……
就是因为杨广太有才了,自己却没有分寸,导致了隋末大动荡的发生。
在裴旻的眼中李亨跟杨广是一路人,李亨是聪明,有才有能力精于权谋,可是他的才华都用在了歪路上,他跟李隆基是两个极端。
李隆基的缺点是太过相信人,而李亨则是太不信人。
两者皆有危害,但显然裴旻更接受前者。
要是李隆基跟李亨一样,自己领大军出征,还没有遇到敌人,就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要造反了。特别派个监军来指手画脚,然后让能打赢的战硬生生打输了……
裴旻相信自己肯定受不了这个气,不是反了,就是撂挑子不干了。
不管李隆基此刻的用意如何,裴旻心底却拿定了注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亨成为未来的皇帝。
以李亨的尿性,裴旻甚至能够笃定,他要是当了皇帝,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现在自己的地位,就算是选择韬光养晦,李亨都未必会容纳得下自己。
除非如范蠡一样,直接归隐江湖,隐姓埋名。
这个选择,裴旻却也不乐意。
一辈子自己奋斗一生,不说好好享受,却要偷偷摸摸的过着下半辈子。
扪心自问,裴旻还真没有那么豁达。
“老子宁愿扶持一个智商低的,也不能用李亨这样聪明的。”
裴旻嘴里叨念着,带着这个想法意图,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毕竟这一路而来,他着实睡的少。
翌日一早,裴旻还是在生物钟可怕的影响下,鸡鸣时分醒来。
固然还有着深深的睡意,没有睡足,还是受不住心底的谴责起床。
看了看胯下伤,他体魄强健,用的药也是上等的金疮药,经过一个晚上的睡眠,已经渐渐的结痂,正常行走没有多少问题,不用如昨日一样,整一个卓别林附身。
为了养伤,裴旻也没有去剑阁练剑而是在书房看书。
这还没有想好看什么书,管事宁泽已经找上门来。
“公子,屋外来了两辆马车,分别是侍中源乾曜、中书令李元纮,他们说在屋外等公子……”
裴旻闻言一怔,瞬间一拍脑袋,现在他的身份又多加了一等,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尚书省的大佬之一。
这他昨日刚刚得到任命,还未正式收到通知,并没有打算立刻去尚书省报道,却不想侍中源乾曜、中书令李元纮居然亲自找上门了。
赶忙出了书房,快步前去迎接。
“裴旻见过源相,李相!”
裴旻很理性的将源乾曜排在了李元纮的前面。
大多人都知道李元纮是庙堂的第一把手首相,也有人这么称呼他的。但是在唐王朝源乾曜才是真正首相。
只是这为首相仁兄有些悲剧!
宋璟去位后,源乾曜以侍中为首相,张嘉贞以中书令为次相,张嘉贞是一个政治强人,能力强,党羽多,而源乾曜是一个老实人,所以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张嘉贞成了实际上的首相,而源这位名义上的首相实际上只是一个陪衬。
随后张说上位,为中书令,情况依旧,源乾曜依旧坐在首相的位置上而少有管事。
而今到了李元纮时代,源乾曜还是首相,但李元纮依旧喧宾夺主,成为了主要管事人。
源乾曜干了八年首相,但是他的八年老大的生涯,却干着老二的事情……
十足的老好人,和稀泥的老油条!
第五十九章 一虎持两羊
源乾曜无愧是公认的老好人,热心的说道:“我等已经收到了陛下的任命,诸位宰相也同意所请。从今日起,裴相就跟我们这伙老头子同事了。裴相还是首次为相,平素也未接触此列事物,想必纵有经纬大才,一时半会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处入手。我与李相约着一并来邀裴相同往,日后尚书省与我们门下省、中书省少不了深入往来,今日我们彼此相伴而行,以便日后相互配合。”
源乾曜此话说的是合情合理。
三省六部制是唐王朝行政的核心,一切政策都离不开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这一关。
尚书省管辖六部,负责政策行政的制定,而中书省则负责作诏令文书,门下省负责出纳帝命。
也就是说尚书省拟定方略,需要得到中书省的审核,再由中书省写诏令文书,交给门下省。门下省则负责最重的定论盖印,若方略得到门下省的认可,才能真正的公布天下。要是门下省不同意,则交还给尚书省,重新制定。
这也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相互交错,相互制衡的关系。
不过因为三省分权,势必造成相互扯皮、效率低下等弊端。为了三省之间协调行动,三省首长定期在门下省的政事堂议事。从而三省官员的关系,也就不再是泾渭分明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不管什么政策,都需要盖上三省宰相的大印,才算生效。
哪怕是李隆基的圣旨,要是没有宰相的印玺,都做不得数的。
今日恰好是三省宰相相聚商议公事之日,也因如此,负责门下省的源乾曜,与负责中书省的李元纮,一并来找刚刚接手尚书省的裴旻。
裴旻自不会拒绝两位大佬的好意。
原来尚书省是三省之首,地位最高,但是随着不断的分权,尚书省已经是后娘养的了。尚书仆射这个这个尚书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不加上个同中书门下三品都不算是宰相。
于诸多宰相中,裴旻的地位还是要次于源乾曜、李元纮的。
“源相、李相此来真是雪中送炭!不怕你们笑话,在下还真没有入相这个觉悟,本想着晚些时候,去尚书省转转,了解了解情况。再履行职务,免得闹出什么笑话。自己丢脸不说,还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现在有源相、李相指点,那是再好没有了。二位先请进屋稍待片刻,在下这便去换一身衣裳。”
裴旻说完将源乾曜、李元纮请到了屋内,自己快速的换了衣服。
三人一并去皇宫,分三辆马车坐,显然生分。
源乾曜邀请裴旻、李元纮与之并骑而乘。
裴旻自无异议。
李元纮的势头虽比源乾曜大,但名义上源乾曜还是首相,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抢首相因有的威风。
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三位大佬坐在一辆马车上,自然少不了商议当前之事。
源乾曜、李元纮皆问起了李隆基的病情。
他们虽是国相,但也未见李隆基几面。
一方面是现今人心惶惶,他们需要主持大局,另一方面也是李隆基、高力士的不许。
李隆基并不愿意自己病怏怏的出现在百官的面前,听他们说这各种各样没有营养保重的话。
故而源乾曜、李元纮对于李隆基的详细情况,限于七日前。
今日一起来找裴旻,也有这个意思。
裴旻并没有露出多少忧色,反而笑道:“昨日面具陛下,陛下情绪精神尚好,说了些许话。总的来说,还是关心庙堂之事,希望我等在他养病的这些时日里,好好的辅佐太子。”
他隐瞒了李隆基意图里李亨为太子的意图。
经过昨日的深思,裴旻对于当前的局面,有了初步的几套方案。
其中最佳方案毫无疑问就是李隆基康复过来,这样什么屁事也没有了。
裴旻也不用担心李亨闹事,有李隆基在,李亨翻不了风浪。
只是凡事要做两手准备,昨日裴旻并没有与刘神威会面,也不知李隆基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梨老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真要有个意外,裴旻决定扶持现在的太子。
哪怕李琰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也是无妨。
比起更坏的李亨,李琰反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裴旻这里也给李琰说了几句好话。
源乾曜、李元纮听到李隆基精神大好,也跟着放心了。
源乾曜叹道:“某一直所忧,即是陛下病情。他精神大好,自是天大的喜讯,至于辅佐太子,是我等份内之事,在所不辞。”
李元纮对于李亨的好感,胜于李琰,但也知道废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回答的也是一样。
马车徐徐的抵达皇城。
门下省、中书省位于太极宫附近。
而尚书省位于皇城中央,皆要进入皇城,接受盘查。
皇城重地,便是宰相亦不例外。
即便是做样子,也要走个过场。
此事正是官员点卯的时候,皇城外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聚在一处,接受简单的检查。
源乾曜、李元纮的宰相架势并在了一起,自然是引起了大众的注意,纷纷翘首以盼,意图上前打招呼,混个眼缘。
源乾曜、李元纮先后下车。
裴旻紧随其后,相比源乾曜、李元纮的小心翼翼,他是直接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地。
裴旻这一出现,引起了一阵低呼。
谁也想不到这一辆车上,居然藏着三位大佬。
源乾曜、李元纮,诸多官员是见多了。
裴旻可不常见,尽管裴旻执掌的尚书省位于源乾曜、李元纮之下,可真没人将他排在两人之后。
首先郡王的身份就是两人不具备的,何况裴旻还遥领四镇兵马。
故而诸多官员对于裴旻的热情,甚远源乾曜、李元纮。
源乾曜、李元纮是文臣,讲究风度,对于诸多官员的问好,客气有礼的回应。
裴旻则不同,他弃文从武十数年,军人的习性早已刻入骨髓,改变不了。
对于官员的问好,皆以军礼回应,加上他要挂长剑,身如泰岳挺拔,气势恢宏。
而在他身旁的源乾曜、李元纮,皆有着苍苍白发,源乾曜甚至有些驼背。
三人的所体现出来的气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远处的韩休见这一幕,忍不住道:“一虎持两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