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难题 感恩与谩骂(二合一)
裴旻心事重重的回到府邸,脑中浮现之前李隆基与自己的对话,总觉得李隆基这是在交待后事。
难道真的因为自己的出现,李隆基反而变得短命了?
最让他纠结的还是李隆基果然意图立李亨为太子。
也许在李隆基眼中,李亨的才智城府是自己几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但裴旻却是清楚,李亨就是一个坑,一个拥有颜真卿、李泌、郭子仪、李光弼一群神队友,都没有大用的天坑。
“也不知陛下能不能听得进去!”
裴旻想着如果事与愿违,当真让李亨上位,自己应当如何抉择。
这几家欢喜几家愁,裴旻在这边头疼。
李亨自然是高兴到了极点。
尽管他之前已经从李静忠嘴里得知李隆基意欲改立他为太子的事情,但这个听说与李隆基亲口说是完全两个概念。
经过今夜之事,李亨已经觉得这皇太子的位子,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走路都是飘飘然的,大有迎着夜风起舞的感觉。
回到自己的王府,李亨第一件事就想将自己的心腹皇甫惟明、李静忠叫到近前,告诉他们这一事实,让他们同自己一并分享这个喜悦。
但谨小慎微的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疯狂的念头。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虽然现在是夜晚,可将皇甫惟明、李静忠叫到跟前,目标是在太大了。
叫不如写!
李亨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将今夜之事,写于纸上,想到今夜与李隆基的交谈,也觉得自己回答的完美。
李亨非常清楚自己这个父亲,好大喜功,故而在回答问题上,充分的迎合他的胃口。
萧规曹随!
一方面狂拍李隆基马屁,另一方面也表达出自己对裴旻的敬仰。
李亨自以为很了解李隆基,看穿了李隆基有让裴旻为辅政大臣的意思,非常违心的赞美了裴旻,没有将自己一上位就打算削弱边帅权力的意图表现出来。
两封信寄出去之后,李亨激动的根本无心睡眠。
而是激动的在书房里来回走着路,幻想着自己登基之后的事情,想着自己登基之后,成功削弱了边帅的权力,将整个国家的军政大权死死地握在手中。
然后凭借自己出色的才略,内修文治,外扩武功,成为一个能够与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更要出色的帝王。
至于李隆基就算了,李亨心底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有资格跟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类明主相提并论的。
李亨越是如此想,越觉得裴旻的碍眼。
自己才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理所应当是高高在上,无人可比的,焉能让一个臣子抢了自己的风头?
拿他杀鸡儆猴,一方面震慑诸边帅,也能扬自己美名。
想到高兴的地方,李亨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另一方面!
李隆基送走了李琰,整个人疲累的躺在床榻上,想着李亨与李琰的表现……
李亨的表现,李隆基一点也不满意。
李琰的表现,李隆基更加不满意。
“想我李隆基聪明一世,打下更胜太宗、高宗的基业,却后继无人,老天何必如此对我……”
李隆基太过自信,自信到自负都不自觉。
后继无人的主要原因不是他的几个儿子当真蠢笨,而是他根本不去关心不去管教,甚至于将他们当做猪一样的豢养着,以防他们闹事。
还能指望一群困居在十王府的人,有多大的成就?
只是这点李隆基是绝对不会自己承认的。
想了大约一刻钟,高力士疾步走了进来,说道:“陛下,您辛苦了一个晚上了,早些休息吧。”
李隆基摇了摇头,说道:“朕有些睡不着,唉,一个一个,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朕原意为三郎有野心有抱负,足可托付大任。今日一问,原形毕露!在朕的面前耍心眼,他真以为能够瞒得过朕?朕是病了,但理性还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
他气急败坏的说着,心底实在是失望透顶。
李亨只是自以为了解李隆基而已。
作为一个发动两次政变,扳倒韦氏、宗楚客、太平公主的人物,岂是易于之辈。
他最大的弱点是本性,而不是才智,论及才智权谋,李亨跟李隆基相差不是一个档次。
李隆基当初决定跳过李亨,立李琰为太子,就是因为李亨有野心有才智,而且能屈能伸,懂得隐忍。
他不想立一个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为太子。
这并不是说李隆基怕了李亨,而是不屑这种无聊的内斗。
相比无聊的内斗,他更喜欢指示边帅征战,以全自己的盖世武功,更加喜欢跟梨园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乐,更加喜欢找一个真正贴心的美人儿,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
现在情况异变,反过来了。
李隆基想改立李亨的原因,也是因为李亨有野心有才智,而且能屈能伸,懂得隐忍……
可今日李亨却表现了对裴旻过于的热情……
李亨真的敬爱裴旻,为何在之前不与之结交?
宁愿去拉拢王忠嗣,亦不愿意与裴旻往来?不往来也就算了,还不止一次在背地里说裴旻的坏话?
现在却假惺惺的表述对裴旻的敬意,李隆基是一个字都不信。
“高将军……”李隆基说道:“三郎表现的对静远有多少敬重,他内心深处就有多少的忌惮……他连在朕面前都不敢说静远一句坏话,可见日后他真取得大宝,这必将静远视为眼中钉。真不知天高地厚……静远这种人才,要不趁他羽翼未丰时杀之,要不就以诚待之……而今他羽翼丰满,就凭三郎?此三郎,非某三郎。”
“可是……”
李隆基又想到了李琰,也是头大,“可是四郎敦厚,性子偏软,自身无野心抱负,实在不是一个太子的料。连太子都当不好,如何成为一国之君?接受朕含辛茹苦打下的半壁江山?你说,朕当如何选择?”
哪怕李隆基再如何果决,面对这种关系唐王朝未来的事情,还是两个糟糕的选择,也是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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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杭州,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
作为后世大名鼎鼎的名胜古迹,现在的杭州只是一个周三十六里九十步,依山而筑的小城。
不过因为杨素凿通江南运河,杭州成为大运河的起讫点。一跃而咽喉吴越,势雄江海,确立起了它在整个钱塘江下游地区的交通枢纽地位。
但此时此刻的唐王朝的经济中心地关中、中原、河西陇右,发展趋势也是开拓西域,江南的价值意义远没有发掘出来。
开元十八年规定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二万五千户为中州,不满二万户为下州。
杭州只有一万四千余户,是唐王朝的一个下州而已。
杭州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大半夜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从屋子里传来。
一个还显生嫩的少年,在屋子里来回渡步。
在屋子的另外一侧,一个较大的少女正在拉着丝线,听耳中传来的噪音,忍不住道:“好了小弟,你别瞎走了,闹得姊姊心烦。这纺线车是借村长家的,今晚上要是织不出布来,租借的钱都挣不回来。”
少年急不可耐的道:“我这不是担心爹爹嘛……不,不成,我等不下去了,我这就去找爹爹!”他想去拿油灯……
他说着就想往屋外冲。
“陈敏章,你站住!”少女慌张的大叫一声,慌忙挡在了油灯前,红着眼睛叫道:“找找找,你去哪找,你知道爹爹在什么地方?你这个村子都没出去过,找谁去?”
叫陈敏章的少年急得抓着脑袋:“这不是没办法嘛,黄褚的恶名,村里三岁小孩都知道,爹爹去找他们交易,万一起了矛盾,那可如何是好?”
少女也不说话,泪水都滚落下来。
少女叫敏敏,没有真正的名字。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大多数的农家女子都只有一个称谓,而没有名字的。
作为鱼米之乡,杭州农业生产条件得天独厚,主要经济就是米粮。
但是之前王鉷强行压下了粮价,令得杭州这鱼米之乡,成为贫困之乡。
大半年辛辛苦苦劳作的收成,上缴了米粮税,剩下的余粮面对低廉的粮价,生活所需都不太够,需要省吃俭用,一抠再抠,才能勉强撑下来。
这生活所迫,敏敏的父亲为了存一些钱财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一方面打算卖了自己的女儿换一些聘礼,一方面铤而走险,去跟黑市的盐商做交易。不直接卖米粮,而是用米粮跟走私盐商换取私盐,谋取利益。
陈父是一个本份老实的农民,一辈子都没干过犯法的事情,但生活所逼已经顾不得了。
明知走私贩卖私盐是极大的罪过,却也一头扎了进去。
陈父这一走就是三日,说好了今天回来,这都要到半夜了,却没有半点音讯。
可将程家姐弟急坏了。
便在这时,村头传来了大黄狗的叫声。
“吼啥子,再叫,老子一棍子敲了你,熬汤!”
熟悉的声音响起,程家姐弟欣喜若狂的推门而出。
一个瘦小的农民,扛着根扁担,快步向这边走来。
陈家姐弟母亲早亡,父亲就是他们的天,一并迎了上去。
陈父将扁担搁下,拉着姐弟进屋,喜不胜喜的跟他们说道:“回来晚了,让你们担心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爹爹我联系上了黄东家,别看他名声不太好。其实还是挺好说话的,已经同意爹爹用粮换盐的建议了。明天爹爹就将米送过去,换些盐回来。”
他舍去了自己求这个求那个,甚至不惜屈膝下跪的经过,说的很简单。
陈敏章说道:“爹爹,不用了……”
“瓜娃子!什么不用了!你要是再敢说不去学堂读书,老子抽死你!”陈父勃然大怒,说道:“这事你别管,犯法的事情,爹爹来干。你好好的读书,将来出息一点,可不能向爹爹一样,去当一个坏人。”
他本老实人,在他眼里,犯法就是坏人,自己已经是一个坏人了,不愿自己的儿子步入后尘。
敏敏说道:“爹爹,您误会小弟的意思了,就今天村长传来了话,说朝廷新晋的相爷改了粮价,现在一青齐谷涨到了六文,足足多了两文呢。”
陈父呆了呆,突然跳了起来,激动的语无伦次,说道:“太,太好了,六文,将咱们家的米全卖了,大郎读书的钱有了,我们吃饭的钱也有了,还能存一些,就不用将丫头急着嫁出去了,可以好好的找一个。”
简简单单的一个定价,却挽回了一家人的命运。
陈敏章忧心忡忡的道:“可是爹爹已经跟黄东家说好了,这反悔了,他要追究怎么办?”
陈父贼兮兮的笑道:“放心,爹爹留了一个心眼,没给他们说实话,他们不知道爹爹住哪,他看爹爹老实,以为我不敢骗他呢!”
他说着,一脸正容拉着儿女,说道:“不管是哪个相爷,他一定住在远远的长安,我们一并往长安方向磕个头。咱们做不了什么大事,帮不了他什么,就在心底为他祈福吧!”
当然有由衷感激裴旻的,也有将裴旻骂的狗血淋头的。
就在千里之外的魏州。
邻居两人聚在了一起。
一个叫常安、一个叫王威。
常安家境富裕,王威常来讨酒喝。
想街坊邻居,常安也不计较,每每都热情接待。
今日酒一下肚,王威就叫道:“老常不厚道,这什么酒,兑了多少水了?”
常安骂道:“将就着喝吧,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混蛋东西,改了粮价。现在一青齐谷要足足六文钱,一个月的酒钱搭进去都不够。气死我了,不是我老常小气,以后咱们哥俩也只能喝这种酒了。太好的酒,喝不起了。”
他说着骂骂咧咧的,市井小民也不管天王老子,反正将裴旻骂的是狗血淋头。
但是他骂归骂,却也不会去干违法犯忌的事情,也就是自身的利益受损,过过嘴瘾。
米粮涨价,影响了他的利益,却并不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故。
随着粮价变更,唐王朝中下层的两千多万百姓皆受影响。
究竟是骂的多,还是感激的多,又有谁分辨的清?
至少定下这个价格的裴旻,自己是问心无愧。
第七十六章 二王相会
开元十九年九月十五日!
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日子。
天气黑蒙蒙的,阴阴暗有下雨的迹象。
裴旻一早就出了门。
今天是十五日,也就是望日。
唐朝的朝会有追朝、常朝、会朝、大朝四个说法。
追朝是临时临急来的朝会,朝廷遇到面临水火意外灾害,有紧急军情甚至政变这些突发事件时的聚会。
常朝即是每日的例行公事。
会朝是每年的元日就是正月初一和冬至日这两天,也是最大的朝会,九品以上官员全参加。
而大朝即是会朝之后,最常见普遍的朝会。
每月的朔,望两日,也就是初一、十五,满朝文武都要参加。
尽管李隆基卧病在床,无法主持,身为太子的李琰,却已经开始担负起了监国的重担。
虽然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在李元纮、裴旻的支持下,也能处理好一切事物。
一路向皇宫而去,沿途上皆是赶往皇宫的官员。
裴旻是策马而行,沿途的官员都向他问好打招呼,态度友善热情。
裴旻这些日子以文宗的身份,结交长安名士,让他原本就极佳的名望更上一层楼,京中官员莫不想与之交好,成为入府宾客。
裴旻也熟能生巧的与周边官员打着招呼,身为尚书左仆射,六部要务皆在他一身,所需要的人脉远比门下省、中书省更要强大,在这方面也尤为注意。
进入兴庆宫的兴庆殿。
裴旻身为宰辅大臣是有权利在朝会开始之前,在偏殿小屋奉茶休息的。
这个人性化的设定原本是针对宰辅大臣大多上了年岁而设,裴旻并不觉疲累,却也没有特立独行。
在殿外与一众人打了招呼之后,走进了偏殿。
这一入偏殿,裴旻意外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不免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一看,眼前不由得一亮。
他是一个身穿紫色底绣上莽纹的朝服,脚踏黑色武士皮靴的英伟豪杰。
身形和裴旻相仿,最多矮了一寸半寸,体形极隹,虎背熊腰,长得非常的帅气,不是杨国忠的那种漂亮,而是英姿勃发。眉毛、眼睛、鼻子、嘴,还有健康而富有光泽的肤色,便如刀削斧砌一般。
裴旻是公认的美男子,而对面此人论及样貌风采,却一点也不输给自己。
最让裴旻奇怪的是在对方的身上,裴旻依稀看到了几分李隆基的风采。
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挺着大肚囊,沉迷享乐,思想颓废的这个李隆基,而是昔年敢于太平争锋,与裴旻一起诉说雄心壮志的那位神采飞扬的一代明主。
尤其是眉宇,特别的相像。
要不是此人模样比自己甚至比还要大上些许,年岁不对,裴旻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李隆基早年多情,在某个地方留下了一个不知名的种。
瞬间,对于此人,裴旻充满了兴趣。
这偏殿没有一定的身份,无法入内的。
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裴旻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大人物自己居然未曾谋面的。
而且他穿的是紫色莽袍,至少也是与自己一样,有着郡王爵位的存在。
“是谁?”
裴旻忍不住暗自揣摩。
对方也注意到了裴旻的存在,大步走了上来,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裴郡王了吧,在下李祎,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祎!
一听着名字,裴旻瞬间大悟,原来是他。
也难怪根李隆基有些相像,他的身体里也是留着李家皇族的血液。
李祎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曾孙,吴王李恪之孙,张掖郡王李琨之子。
李恪是悲惨的,也是幸运的。
李恪皇位没有争过昔年的李治,还给长孙无忌冤杀,脱离了皇族。直到光宅元年,李治才恢复李恪四子皇族的身份,才让其长子李仁承袭父亲的爵位。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是因为李恪的四个子一度脱离皇族,并无半点影响力。反而逃过了武则天对于李家皇族的清洗。
神龙元年二月,五王发动政变,逼迫武则天退位,唐中宗复国号唐。
为了振兴李唐皇族,就在这一年,唐中宗大量封爵皇族,李恪长子李千里被封为正一品的成王。次年,李恪之孙、李琨次子李祗被封为嗣吴王,而李恪被追赠司空、并重新以亲王礼改葬。
李恪的后人再一次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李祎少年就很有志向,对母亲非常孝顺,与家人相处也很和睦,抚养弟弟李袛以友爱而著称于世。
景龙四年,李祎任太子仆,兼徐州别驾,加授银青光禄大夫。本来作为长子,李祎应该继承爵位,但是李祎坚持让给自己的弟弟李祇,唐中宗非常赞赏他的品性,因此特别封他为嗣江王,作为嘉奖,以承袭唐太宗十一子李嚣的爵位。
之后李祎出任德州刺史,此后又调任蔡、衢等州刺史,他为官数年,政绩非常出色。
由于李祎为官清廉,治理严办,不论官员还是百姓敬畏且信服他,李隆基对之也非常器重,被朝廷日渐重用,被调任京城为光禄卿,随后又调任将作大匠。
后来因母亲去世,李祎丁忧三年。丧期未满被复起为瀛洲刺史,但李祎心怀至孝,上表坚决请求服满三年之丧。
李隆基准许。
三年期满,李祎丁忧期满复出,官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开始掌握军权。
荆南武陵,五溪蛮族首领覃行璋作乱,李祎奉命前往讨伐,生擒行璋,斩其党三万余级。
邕州贼帅梁大海拥宾、横等数州反叛。李祎再次出战,生擒梁大海等三千余人,斩余党二万余级。
泷州首领陈行范、何游鲁、冯璘等聚徒作乱,陷四十余城。陈行范自称帝,何游鲁称定国大将军,冯璘称南越王,割据岭表。李祎、杨思勖率兵南下,平定泷州之患,加封为信安郡王。
大唐疆域有十大节度使,但细分起来以四人名望最高。
裴旻当之无愧,西方称雄。
张守珪立足东北十数年,不管局面怎样,确实也护住东北疆域。
他们两人是老牌名帅。
而西南的哥舒翰与江南的李祎则是后起之秀。
哥舒翰一战灭南诏,虎步南蛮。
李祎纵横岭南一带,名副其实的江南守护神。
相比张守珪的拖拖拉拉,李祎的三战胜得可是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原来是信安郡王,公之威名,旻也是如雷贯耳!”
第七十七章 一飞冲天,就在今日
裴旻这话一点也不是客套话。
李祎的三战,是他这个时代的战绩,历史上李祎的战绩,更加的辉煌。
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抢了李祎的风头。
唐玄宗继位前期,唐在与吐蕃的战争中屡吃败仗,尤其是河陇战场,不占任何优势。
尤其是杨矩卖了河西九曲之地,更加让西边的情况危机四伏。
这个时候王忠嗣还未崛起,哥舒翰还是一个烂赌鬼,高仙芝还在耍帅,封常清还是一个让人嫌弃的丑鬼,李嗣业也不是在哪个角落里看戏,至于仆固怀恩更是籍籍无名。
唐王朝有姚崇、宋璟、张说这类的名相,可军事上真正的南北征战的唯有薛讷一人。
而且薛讷,老了,很多地方力不从心!
是李祎站了出来,他大胆的奇袭石堡城,沉重打击了吐蕃,将河西、陇右地区连成一片,各路唐军可以四处巡逻,拓境达千余里,逼迫吐蕃向唐王朝求和。
河陇一带的形势得到缓解后,东北的的形势却变得紧张起来。
又是李祎,率兵进击奚、契丹,大破奚、契丹,俘斩甚众,稳住了东北的局面。
李祎的军略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他的存在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他在唐王朝缺将的时候站了出来,稳定了东西局面,又在王忠嗣崛起的时候,退居二线。
王忠嗣接过了李祎的棒子,大杀四方,然后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一员员的大将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盛唐的武功也因此走向了巅峰。
裴旻的出现,他取代了李祎,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他有先天性的优势,干得比李祎更加出色。
不只是逼和了吐蕃,还打残了吐蕃,攻取了青海湖,还灭了突厥,稳定西域之余,顺带打废了突骑施……
完全抢了李祎表现的机会……
裴旻的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有些时候突然想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念叨着,自己抢了李祎的功劳,那么这位承上启下的李唐宗室名将还会不会大放异彩?
事实证明,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
哪怕西方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东北也因蝴蝶效应为张守珪占据,李祎依旧在南方闯出了自己的事业。
三战三捷,横行岭南,所向无敌。
李祎扬威的时候,裴旻正在与阿拉伯的狮王大战,无心他顾。
后来他取得了胜利,全天下都在为他欢呼喝彩,李祎平定岭南的战役跟裴旻退阿拉伯、攻取青海湖相比起来,就要相形见拙了,没有什么人提起了。
裴旻当时也不清楚,直到最近他接管宰相以后,才了解了李祎的事迹。
对于李祎三战的评价,裴旻自认为比张守珪的一百次胜利都精彩。
此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李祎,裴旻实在高兴,绝非是客套。
“泷州之战,信安郡王水陆夹击,出其不意,一战而克定岭南乱局,打的实在漂亮。此战例我特别拿出来与麾下文武研究,只是诸多细节,不甚了解,不够尽兴。今日遇上,无论如何也要与郡王喝上几杯,聊聊此战前后。”
李祎也是知兵之人,自然研究过裴旻的战绩。
据说裴旻从裴家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兵法承传,又从薛讷哪里得到了薛仁贵的治军手札,身兼诸多将帅所学。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当今世界论兵法修为,确实无人可与裴旻比及。
得他如此赞颂,李祎也觉得脸上有光,同时也看得出来,裴旻所作所为并非做作,说道:“裴郡王客气了,在您面前,某可不敢当次赞誉。不过郡王盛情相邀,李祎不敢推辞。早就听郡王府上佳酿无数,垂涎三尺。”
见裴旻与李祎交谈甚欢,周边的李元纮、宇文融面色有些不好看。
他们先来一步,意外发现了李祎也在殿内。
李祎是皇室宗亲,正儿八经的太宗血脉,而且与裴旻不一样。
裴旻虽然同是由文入武,但他从军十数载,天下人早已将之视为武臣了。
而李祎却不一样,李祎先用了十数年历任诸州刺史,治理有方,然后再进而执掌帅印,战功卓著。
他虽是南方边帅,但真正执掌兵事的时间不过三年。
李元纮、宇文融还是将之视为自己人的。
李元纮、宇文融都热情的与之交谈,李祎虽礼貌回应,但态度并不热忱,只是出于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接触。
而李祎与裴旻还是初见,但他们却一见如故,交谈甚欢,与之前是判若两人。
这各中差别,让李元纮、宇文融很不是味道。
尤其是李祎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作为江南的军区统帅,却出现在庙堂之上。
恰好现在是多事之秋,容不得李元纮、宇文融多想。
“时辰到,百官上朝!”
随着太监的尖锐的声音响起。
殿中的文武皆是精神一震。
裴旻与李祎也结束了通话,一起一眼神交流,等着从侧门入殿。
先是偏殿的一众庙堂大佬入内坐定之后,在屋外等候的官员逐一入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了片刻,突然传来高力士的声音:“陛下驾到,诸臣接驾!”
高力士声音一落,满朝文武先后哗然,喧闹声络绎不绝。
这李隆基卧病在床已经有个把月了,一切事物都由太子处理,今日居然上朝理政,实在是意外之喜。
李隆基此刻在庙堂上还是有着极高威信的,在文武百官眼中,李隆基近年来确实不如以往勤政,但依旧是一位值得效忠的明君。
文武百官一并激动的起身。
裴旻自在其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隆基分别在李琮、李亨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皇位。
太子李琰则在一旁跟着。
李琰表情有些忐忑……
至于李琮则是一脸的茫然懵逼,配合他脸上为猴子抓伤的伤疤,显得有些滑稽。
他是诸多王子最逍遥的一个,因为皇位一开始就与他无缘。
李隆基为了补偿这个长子,他的福利是诸多王子中最好的。
至于李亨眼中毫无疑问闪着兴奋的光彩,联合昨夜,他几乎想象得到此次朝会会发生什么……
一飞冲天,就在今日。
第七十八章 乐极生悲
“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像李隆基见礼。
李隆基看着殿下百官作揖,一时间居然有些愣神、怀念、不舍……
各种复杂的情绪显现脸上……
直到高力士的提醒,李隆基才淡淡的说道:“诸位爱卿平身入座!”
众人依次入席。
裴旻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心底的不祥预感,越发的沉重。
李祎莫名的到来,已经不是一个好兆头了。
现在又出现了李琮、李亨这两个“外人”。
李琮、李亨虽是皇子,而且身份地位崇高,前者是庆王、太子太师、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后者是忠王、安北大都护,安抚河东、关内诸蕃大使,可他们身份地位再高都是虚衔,没有实质上的权力的,无权参加朝会。
他们出现在这庙堂之上,足以表明了一些问题。
李隆基的目光在庙堂上的文武大臣脸上一个个扫过,逐一在心底念着他们的名字。
近乎百位官员,李隆基都能一一的叫出他们的名字。
半晌,李隆基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才从庙堂上响起,说道:“朕有幸,能得诸位爱卿相助,我大唐有今日之盛,离不开在座的每一位……朕希望日后,你们也能如辅佐朕一般,辅佐未来的大唐天子……”
李隆基话音一落,满朝哗然。
在这朝会上,百官自是克制,只是一人一句小小的惊叹。
庙堂上百余人一人一句,汇聚起来都犹若暗雷轰响。
李隆基见此反应,心里也是不舍,又缄默半响给了身旁高力士一个眼色。
高力士从御案取过一卷黄色的诏书,一步一步走到台前。
李亨眼中闪过一丝炙热,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目光无视一切,眼中只有那小小的黄色诏书。
高力士摊开诏书,高声道:“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而功兼造化,桥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方远。至於平寇乱,安黎元,洒洪灾,攘大患,黄帝之五十三战,商汤之二十七征,以此申威,曾何足算……”
“朕有匡扶天下之心,奈何天数将至,命有终时。”
“皇太子琰,大孝通神,自天生德,谦逊仁爱,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
“朕属纩之后,七日便殡。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即于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听丧礼停阙,寻常闲务,照常进行……”
高力士一字一句的说着,情绪有点点的小波动。
李亨听到这里,彻底的傻眼了。
他浑身的热血,瞬间给冰住了一样。
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荡着高力士的话“朕属纩之后,七日便殡。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即于柩前即皇帝位……”
这哪里是废立太子的诏书,分明是传位诏书。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李亨最善隐忍,但这一刻,身子却忍不住的晃了一晃就,两眼一黑,险些要晕阙过去。
如果不是在这朝会上,如果不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李亨甚至都会问一句“为什么?”
明明说的好好地,明明说了欲立自己为太子,为什么要反悔?
自己明明胜过李琰百倍,为什么选他……
万千问题憋闷在心,至于高力士后面的话什么“属文武官人,三品已上,并三日朝晡哭临!”
“十五举音,事毕便出。四品已下,临於朝堂,其殿中当临者,非朝夕临,无得擅哭。”
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整个人经受着大悲大喜,居然一时间得了癔症,有些痴傻了。
其实李隆基压根就没有答应李亨要立他为太子,李隆基说的是“欲立”他确确实实有这个想法。
是李亨自己没有通过考验。
李隆基知大限将至,实在没办法,矮子里拔高个,选中最有心计的李亨。
可偏偏李亨存着动裴旻的心思……
李隆基并不是觉得裴旻不能动,而是现在不能动。
李隆基一直坚信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裴旻,他相信只要李唐不负裴旻,裴旻就不会辜负李唐。
同时裴旻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迂腐忠臣,真要将之逼急了,他不是没有反的可能。
裴旻的本事,李隆基非常清楚,真要将他逼得走上反路,以李亨的能力未必就是对手。
就算真的用举国的力量打赢了裴旻又如何?
唐朝自身也将受到致命的伤害,令得自己二十年的努力,废于一旦。
唐王朝实力大损,现今外有阿拉伯这个强敌,北方还有回纥,西北葛逻禄日渐强大,南方的吐蕃苟延残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于东北同样有契丹、奚族……
阿拉伯、吐蕃是唐朝的敌人自不用说,回纥、葛逻禄、契丹、奚族今时今日臣服于朝廷不假,可一但唐王朝实力大损,他们还会如今日这般?
李隆基想到这一步,就有些不寒而栗。
没有一个皇帝不想自己的国家千秋万代的,哪怕人人都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说都没人敢说。
李隆基不指望李唐江山能够千秋永固,但至少不能毁在自己的手上。
念及于此,李隆基毫不犹豫的将李亨从候选名单中除去了。
相比李亨,李隆基更加相信裴旻能够护住大唐江山。
本来李隆基对裴旻的忠心就不存有他想,裴旻冒死京畿,甚至还带来了与刘神威不相上下的名医。
李隆基嘴上不言,心底更进一步坚信两人的君臣情义,明白他值得托付。纵然他不是姜子牙、周公旦这样的千古大圣贤,却也是伊尹、霍光这样的人物,不会成为王莽、曹操。
李琰固然平庸,能力心思远逊李亨,可只要有裴旻在,李隆基便相信四方宵小不敢妄动,大唐江山即可稳固。
当然如果可以选,李隆基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如同自己这样英明神武的君王继承自己的位子。
只是他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去选,也没有那个机会。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李隆基想过如果自己跟太宗一样,真正的关心诸皇子学业,给他们传授他们帝王之术,会不会还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个念想,只存在一瞬间,李隆基即便在这一刻,他也不会承认是自己造成的这一切。
因此李亨,悲剧了!
第七十八章 托孤(上)
裴旻心思沉重,也不知该喜该悲。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
李亨这个高智商的天坑,再一次成功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
但是看着龙椅上的李隆基,裴旻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裴旻没有古人的愚忠,但是有人类特有的感情。
李隆基在裴旻心底并非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自己的恩人、老板,甚至是朋友。
就如后世走出学堂的大学生,遇到了一个好的公司,有一个令人信服而且非常关照自己的老板。
干着自己喜欢的事,为着公司的前途打拼,而老板则在后面给予强大的信任支持。空闲的时候,两人一起喝个酒,聊聊天……
这几乎是后世正常人走上社会,最理想的生活。
裴旻没有机会经历,却在古代实现了这一切。
李隆基给他支持,让他能够放手发挥自己的能力,空闲时候,叫着梨园一起玩乐。
在梨园里的李隆基,是一点身份架子也没有的。
一晃十数年,裴旻过得尤为惬意满足。
而今见李隆基在安排后事,心底是五味杂陈。
“陛下!”
文武百官有些忍不住,已经泣哭出声了。
李隆基在历史上毁誉参半,他为李亨软禁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支持他了。而现在他即位这二十年的表现是无懈可击的,就算用汉武帝、唐太宗这类华夏王朝最顶级的帝王来比,也毫不逊色。
在诸多文武的心中,此时此刻的李隆基是值得追随的盖世明主。
古人的思想向来将忠君放在第一位,心中的明君在托付后事,绝大多数人都真情流露。
当然也有部分人是刻意做作,意图表现自己。
高力士念完旨意,退了下去。
“大郎、三郎!”
李隆基突然叫了左右的李琮、李亨一声。
李琮反应很快,上前听命。
李亨还未缓过气,满脑子还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不选他?”“明明自己更好!”
“三郎?”
直到李隆基再次叫了一声。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李亨身上的时候,李亨才反应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亨悲由心生“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泣身道:“孩儿舍不得父皇!”
他这反应不可谓不快。
这一哭直接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的处境。
满朝文武见李亨悲痛的几乎失了神,无不在心底暗赞:“忠王真孝子也!”
唯有李隆基、高力士少数几人了解原因。
李隆基也不戳破,说道:“你们有二十余兄弟,诸王子中大郎、三郎最是年长,也最是懂事知礼。朕走以后,你们身为兄长即是父亲,四郎是太子,将会以国事为重。朕希望你们能够尽好兄长本份,便如昔年宁王、申王一般,好好的照顾诸兄弟。”
李琮没有多想,身为大老,自己作死破了像,注定与皇位无缘,身为长兄,照顾自己的弟弟也是本份,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
李亨的脸色更是惨白。
他完全听出了李隆基这话的背后涵义。
李隆基身为父亲关心自己的孩子,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里是庙堂朝会,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私下说,而且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隆基刻意将他们兄弟叫来,只为了让他们履行兄弟的义务,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且还以宁王、申王为例子。
宁王、申王这辈子最让人称道的事迹是什么?
禅让!
宁王、申王作为老大、老二,皇太子的第一、第二顺位继承人,他们将太子之位让给了排行第三的李隆基。
这说明什么?
李亨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父亲是要从根本的断绝自己登皇位的道路,而且已经断了。
李亨心若死灰。
李隆基没有去在意李亨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只有将他的退路全部截断,才能断绝他那不靠谱的野心。寻常的口舌劝说,毫无意义。
李琮身为长兄,他的应诺也意味着代替李亨答应了。
庙堂之上,李亨根本没有回嘴的机会与可能,只能如若木头一样,木讷的移到了一旁,无神的看着这一切。
“裴卿!”李隆基突然叫了一声。
庙堂气氛突然一凝。
裴旻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一瞬间,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羡慕,根本无法掩饰……
李隆基在安排身后事,很明显太子李琰目前根本不足以阻挡一面,安排辅政大臣是必然的。
毫无疑问第一个叫到的人,将会是辅政大臣的核心,也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就如当初的诸葛亮,刘备夷陵战败,病退永安,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命人将诸葛亮招来。
诸葛亮不到,刘备就不会行托孤之事。
以谁为尊,这是关系整个国家命运前程的大事。
李隆基第一个叫到裴旻,目的用心,显而易见了。
“臣在!”
裴旻带着几分伤感的作揖,声音低沉。
“免礼!”李隆基轻笑着:“你我君臣相交近乎二十年了吧!”
裴旻苦涩的说道:“臣十七岁入京,今年已经三十七了,二十年不到一点!”
“是啊!那时候朕只听过你的名字,却没有机会……不对……”他突然笑道:“二十年前的曲水流觞,朕见过你,只是你没有见到朕。朕当时就想邀你上船会晤,只是身旁多是姑母的眼线,未有轻举妄动。朕对你印象极佳,早有收为己用之心。现在回想起来,足见朕的眼光还是不差的。我大唐有今日之盛,爱卿当居首功。”
听到李隆基说及往事,裴旻更是苦涩道:“陛下贤明圣德,臣不敢居功。”
李隆基看着年富力强的裴旻,心底也有些欣羡,可到了这一步,与哭哭啼啼的待死,不如看开以全身后之名,故作坦然的笑道:“你若不敢,在做的诸位更加无人了。”他说道这里,一脸肃然:“武威郡王裴旻智勇兼备,有太公望之才略,更兼周公旦之大德,特加封爱卿为尚书令。太子琰年幼,难以担当大任,朕将太子托付爱卿,希望爱卿如太公、周公一般,辅佐太子,护我大唐万事昌隆!”
第八十章 双王辅政
李隆基话音一落,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尚书令!
连向来充当和事佬的源乾曜忍不住一阵心悸。
至于李元纮、宇文融更是面无人色了。
尚书令一职始设于秦朝,主要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西汉沿置。到汉武帝时期,为限制相权,用尚书令处理天下奏章,逐渐使其成为处理中央政务的主要机构。东汉时期,尚书令的职权更重,朝廷政事一以委之,而三公虽然地位尊崇,但已沦落为坐而论道的角色,不再承担具体实权。
隋朝建立后,正式建立三省六部制的体系架构,并明确规定三高官官同为宰相,而先前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完全变成荣誉虚衔。
到了唐朝,尚书令就成了唐王朝最最特殊的官职。
因为唐王朝建立后,中央官制沿袭隋朝的三省六部制,其长官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令同为宰相,而尤以尚书令的地位和权力最重。
而唐高祖在位时,太宗皇帝李世民一直担任尚书令,是以三高官官虽然同为宰相,但品级和权力却并不相同,尚书令为正二品,侍中与中书令则为正三品。而且尚书令统领六部,负责政令的执行,权力较之侍中、中书令大上不止一筹。
昔年秦王李世民一直担任天策上将、尚书令职务。
天策上将是武将之尊,尚书令是文臣之首。
李世民称帝后,意在集中皇权、限制相权,便将位高权重的尚书令一职闲置不设,而以其属官左、右仆射作为尚书省的长官。
也就是说整个唐王朝,除了李世民,没有第二个尚书令。
本来尚书省的权力就在门下省、中书省之上,裴旻一但担任尚书令,毫无疑问将凌驾于侍中、中书令之上了,又有辅臣的身份。
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而且还不知是如此,李隆基直接将裴旻视为姜太公、周公旦这样的绝顶人物。
裴旻也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中,整个唐朝只有三个人担过尚书令。
第一个,毫无疑问是李世民,第二个就是对唐王朝有定鼎之功的郭子仪,第三个则是唐代宗之子唐德宗李适。而且郭子仪是辞让尚书令之位的,郭子仪性格本来就是逆来顺受,知进晓退,并不敢受如此职位。
裴旻也不犹豫,肃然道:“辅佐太子,是臣本份。臣当如昔年诸葛丞相,为我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尚书令此职位,太宗皇帝曾任,历代皇帝都不任命。臣知陛下对臣器重信赖,但怎能因陛下偏爱,违背规矩?”
听到裴旻拒绝,李元纮、宇文融等与裴旻不能说有仇,但是有着极大政治理念相对的官员都松了口气。
只要裴旻拒绝,一切都好说。
一但裴旻当上尚书令,他们真的就要给死死地踩在脚下了。
只是他们这口气还未吐出,李隆基已经大手一挥,说道:“此言差矣,当年太宗皇帝升任尚书令并非因为他是皇子,更非是未来皇帝。而是他为我大唐立下了盖世功绩。我大唐鼎力天下的六大战役,太宗皇帝一人指挥了四场。而我开元朝有今日之盛,主要战场即在西方,细说起来爱卿几乎全部经历,而且多为主帅,谋定一切。河西九曲之地的收复,石堡城的夺取,青海湖的占领,吐蕃、突骑施、阿拉伯皆溃败于你手。”
“当然,你的功绩,跟昔年太宗相比,还是要差许多的。所以朕给不了你天策上将的职位。但细说起来,你的功绩,即便是当年的卫公、邢国公也比之不上,是我大唐人臣中独一无二的。朕给你个尚书令,并不过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要体谅朕的苦心用意……”
听到这里,裴旻也不说话了,他实在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李隆基。
李隆基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元纮、宇文融等一众不甘心裴旻继承尚书令的官员,都一脸灰败。
李隆基说道这里,又看向了李祎,微微一笑到:“信安郡王,你也出来!”
同样的,李祎身上也收到了欣羡的目光。
但与裴旻不同,群臣看着李祎的眼神中带有着一丝丝的嫉妒与不甘。
裴旻成为辅政大臣这个是公认的事情,即便再怎么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裴旻的功绩,裴旻的人望地位,已经强大到只能欣羡,而无法心生嫉妒。但李祎不同,李祎的功绩固然出彩,却不足以让文武百官信服,反而觉得要是没有他的出现,辅政大臣很可能落在自己的手中。
毕竟辅政大臣的人数不会多,多一人获得此位,自己的机会就少一些。
李祎也是一脸刚毅的出列。
看着李祎,李隆基也笑了笑道:“以辈分而言,你我还是堂兄弟呢!”
李祎忙道:“不敢!”
李隆基带着几分欣慰的说道:“我李唐皇室祖祖辈辈皆以武功称雄,昔年隋朝的八国柱,到太国高祖,太宗皆身怀盖世武功。除却他们,还有赵郡王李孝恭、江夏王李道宗、淮阳王李道玄皆是我李唐皇室的沙场宿将。于此之后,皇室宗亲却无亦像样的将帅,直到你的出现,朕是倍感欣慰。我李唐皇室,岂会能落于人后?信安郡王,听封!”
“信安郡王李祎,文武兼之,代济盛德;器能之美,宗室所推,特加封冠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并执掌门下省事务,与武威郡王一并辅佐太子……”
李祎肃然高声道:“臣领旨!”
“咳咳咳!”
李隆基咳了咳,表情有些难受。
高力士立刻端了一碗水,并取了几可黑色的药丸于他。
李隆基服药之后,脸色略好,缓了口气。
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李隆基接下来的吩咐。
谁也不知道这第三位辅政大臣会是谁。
尤其是李元纮更是忐忑。
辅政大臣,谁不想当?
李隆基缓了一缓,方才道:“裴卿、李卿,朕希望你二人能够齐心协力辅助太子,直至太子能够独当一面为止,希望你们莫要辜负朕意。”
满朝文武这才明白,辅政大臣只有二人,再无第三人选。
武威郡王裴旻!
信安郡王李祎!
双王辅政!
第八十一章 被安排了!
李隆基当然也没有忽视满朝文武,说道:“诸位爱卿,你们皆是我朝功臣,朕今日于这庙堂之上定此大事,即是要你们做个见证,也想再看看你们这些功臣,希望你们能够如效忠朕一样,效忠未来的大唐天子!”
李隆基戏做得十足,一脸的感叹满意,目光在文武百官面前一一扫过,好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让李隆基目光一触,诸多大臣都忍不住感叹。
他们虽然绝大部分都想成为辅政大臣,但是大多人都只是想想,并没有那个资格,受这一通安抚,人人都是感激涕零。
李隆基看了大殿内的文武重臣,挥了挥手,又忽然道:“今日还有什么特别情况?”
“陛下?”高力士忍不住叫了一声,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巴。
他太了解李隆基了,以李隆基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主持朝政。
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就由他任性这一下吧。
这庙堂上都是懂得察言观色之辈,就算有事,也不会鲁莽的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而源乾曜也满足了李隆基想要主持最后一次朝政的心思,说了一些不用动脑子的事情,而且还是报喜不报忧的,说着唐王朝的强大。
李隆基心满意足的结束了此次朝会,挥了挥手道:“朕有些疲乏了,今天就到这里……”
“退朝!”
在高力士的厉声叫喝下,朝会也告一段落。
李隆基挥了挥手,散了朝会。
就在裴旻打算离去的时候,道:“裴卿、李卿,还有太子,你们等一下。”
群臣知道李隆基还有话要给两位辅政大臣说,带着几分羡慕的退下。
李隆基并没有人诸臣全部离去,而是看着裴旻长叹一声,道:“朕与裴卿相交相识二十载,一直有个遗憾,爱卿可知是什么?”
裴旻想了一想,心念:“难道还挂念着霓裳羽衣曲?”但在这庙堂之上,还有大臣没有离开,他可不敢这么说,说道:“未能彻底击溃阿拉伯,马踏大马士革城?”
李隆基顿了顿,道:“确实是一个未了的心愿,但朕相信此心愿爱卿一定会替朕达成的。阿拉伯的狮王,绝对胜不了我大唐的基石玉柱。朕从未怀疑……”
裴旻想起了与李隆基的约定,高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完成当初的约定,将我大唐的锦旗,插到大马士革城的城头。”
李隆基满意点了点头,嘴里却说道:“不过朕遗憾的不是此事,是裴卿你的私事,你我相交多年,即是君臣,又是知己至交。朕可是一直期待当你的主婚人,可为了大唐,你常年在外,至今还未取正房,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裴旻尴尬的顿了顿,其实正房不正房他根本不在意。
娇陈、公孙幽名义上是妾侍,但裴旻从未将他们当做妾侍来看。他们两人各司其职,都是裴府的女主人。
如果再来一个女主人,裴旻反而觉得不自在。
裴旻不打算再立女主,裴母也有点察觉裴旻的心思。
娇陈、公孙幽两个都很贤惠,又有了孩子,裴母也不勉强。
却不想李隆基这里提出来了,还在这朝会之上。
高力士这边说道:“陛下做不了郡王主婚人,可以做媒人嘛!玉真长公主为国祈福十数年,而今功德圆满。裴郡王为我大唐四方征战,耽搁了自己的大事,玉真长公主也是为我大唐,耽误了终身大事。他们一个男才,一个女貌,又一心为我大唐,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隆基猛的一拍大腿道:“高将军说的在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来,太子与大郎、三郎,一并见过你们的姑夫,还有叔叔……”
裴旻一句插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还没等他开口,李琰这个大唐的未来天子已经老老实实的上前问好:“姑夫、叔叔!”
这未来天子行礼,裴旻焉能坦然受之?
一旁的李祎已经回礼了。
裴旻也赶忙回礼。
李琮、李亨也来到了近处问好。
裴旻留意了李亨的表情。
李亨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喜意。
这年纪,这份城府,难怪能够在李林甫的刁难下,依旧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裴旻也不得不佩服李亨的能耐,尽管他是一个天坑,却也承认他是李隆基的诸多儿子中,最有才智的一个。
李隆基身体不适,禀退了李琮、李亨还有裴旻、李祎,没有给裴旻说话的余地。
裴旻有些莫名,自己就这样被安排了?
李隆基从侧门走出了大殿,一离开殿门,便忍不住撑着屋檐,大口的喘着气。
高力士赶忙扶着,让人送上了软轿,连李琰都要慢上一步。
回到寝宫,李隆基重新的躺在了床榻上,身心的疲累,原本的精神渐渐的从脸上消散。
“四郎!”
李隆基叫了一声。
李琰恭恭敬敬的走到床前,神情都有些忐忑。
这个能够成为未来的大唐天子,李琰还是很高兴的。
这至尊之位,谁不想坐?
只是李琰尚且有些懵懂,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无半点的头绪。
“那夜,朕教你的,你可还记得?”
李琰道:“孩儿不敢忘记父皇的教诲。”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了,现今庙堂,你唯有两人可信,一是裴郡王,二是高将军。高将军受不得托孤之重,但在朕的心底,他也是托孤之臣。你当谨记一句话,内事不决,找高将军,外事不决,找裴郡王。以后庙堂之事,你以裴郡王的提议为先,只要你对他足够尊重,朕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有异心。切记,不管他人如何说,你都要相信这点。”
李琰本就甚无主见,听这话肃然回应道:“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李隆基挥了挥手,让李琰退了下去。
双眼无神的看着帐幕,李隆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静远一片赤诚待朕,朕却不得不对他多番算计。百年之后,朕又有何面目面对为我大唐尽忠一辈子的静远?”
高力士叹道:“郡王一定会谅解陛下的苦心的,您也是为了大唐的未来考虑。”
李隆基默然不言,只是道:“要是朕跟与静远一般长寿,那该多好,朕绝不会负他!”
第八十二章 挑拨 极怒
裴旻、李祎一并向宫外走着。
两人一路无话,心思颇有些沉重。
即将出皇城的时候,李祎道:“裴郡王,你我之约,只怕是要改日了。”
裴旻颔首表示明白,这李隆基刚刚托孤,两个辅政大臣就聚在一起,设宴畅谈,确实有些不妥,说道:“你我以后同为辅宰大臣,自当竭尽全力,一并为朝廷效力。日后相处的机会自是少不了,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相互打了一个招呼,出了宫门,各自往彼此的官邸方向走去了。
裴旻去的自然是尚书省,不管是之前的尚书左仆射,还是现在的尚书令,都是尚书省的大佬。
尽管地位意义不一样,但实际上手中的权势,并未有多大的变化。
因为尚书省大佬的权力,本就巨大变无可变。
而李祎去的方向则是门下省。
李祎的权势变化,才是真正的翻天覆地。
一下子从一个外臣边帅,直接加封冠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并执掌门下省事务。
门下省的长官是侍中源乾曜不变,理论上来说李祎地位并没有超过源乾曜,可李隆基在任命中加了一句“执掌门下省事务”,这一句几乎就架空了源乾曜的权势了。
只要李祎在门下省站稳了脚跟,取代源乾曜也就是时间问题。
对于这一点,裴旻到没有什么意见。
源乾曜在重大问题上从不发表意见,处处以和事佬的身份示人。
或许他的存在消弭了鹰派、鸽派之间一些不必要的内斗,却没有真正做到一个首相应该做的事情。
也许就是因为中庸,李隆基才让源乾曜当了那么多年的挂名首相。
但自从裴旻担任尚书令的那一刻起,无形中首相的位置已经换人了。
侍中的地位大于尚书左仆射无疑,可跟尚书令一比,却又逊色许多。
裴旻当了尚书令,成为了首相,自然不需要源乾曜这样的和事佬。
政治场上有人进,也就有人退。
裴旻晋封尚书令,得首相之位,源乾曜让贤是理所当然的。
走在去中书省的路上,李祎见面前有一人在徐徐走着,正是忠王李亨,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对方似乎先一步发现了他,叫了一声“叔叔”,转身大步走上前来。
李祎哪里真敢以“叔叔”自称,行礼问好。
李亨表现的极为亲昵,说道:“都是一家人,叔叔就别过于客气了。之前没有机会,现在恭喜叔叔,出将入相。我李唐皇室能够崛起叔叔这样的大才,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也幸亏有叔叔在,不然这辅政大臣皆由外人担任,对我大唐江山,可不是一件幸事。自己人终究是自己人,值得信任。”
李祎智勇兼备,文武兼之,察觉出了李亨的话中有话,说道:“只要一心为我大唐效力,哪里分什么内人外人?”
李亨摇头道:“叔叔如此想,那可就没有领会父皇真正的用意了。裴郡王是我朝第一功臣不假,但父皇又何尝亏待过他?现今他的身份是武威郡王、尚书令、辅国大将军、光禄大夫、弘文馆大学士、集贤殿书院大学士,还遥领安西都大护府大都护、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河西按察使,凉州大都督,这一连串的荣耀,权兼文武,这难道还不够?难道真要如昔年太宗皇帝那样,再册封一个天策上将?”
“太子性格偏软,而裴郡王为人由偏于强势。正是因为如此,父皇才需要叔叔帮着太子,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问题!要不然父皇为何要额外封叔叔为左卫大将军?”
李亨话没有说明,但是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李祎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表情微微一变,心里忍不住想着:“陛下让我为辅政大臣,真的是为了制衡裴郡王?”
李亨也没有多说,而是若有所指的道:“外人终究不及自己人可靠,侄儿往这边走,先告辞了。”
他施施然的行了一礼,向街尾行去了。
李祎看着李亨远去的背影,眉头皱了皱,摇头一叹,继续往门下省走去。
李亨一路向十王府行去,一路上表情都没有过激的变化。
哪怕还未于皇城外的护卫汇合,孤身一人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直到进了忠王府,将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那张脸才变得扭曲,阴骘,宛若恶鬼一般可怖。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废物,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李亨低声咆哮着,就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
“殿下!府外李静忠内侍求见!”
屋外传来了近侍的声音。
“让他去客厅等候!”
李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异样暴露。
他咬着牙,握着拳头,手指都要刺进肉里去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冷静,什么事情也没有的走出了房间。
忍他能所不能忍之事,是李亨最大的本事。
来到了会客厅,李亨的表情没有一点异样,就跟常人异样,没有任何区别。
李静忠甚至都有李亨面对李隆基的针对下,已经放弃了对那至尊之位的追求了。
但是李静忠不甘心放弃,哪怕李亨放弃,他也不能让他放弃。
同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李静忠知道自己想要跳的远,必须要带动李亨。
“陛下改变主意的原因,老奴已经查到了。”
“什么原因?”
四个字,李亨脱口而出。
这是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的问题,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李隆基不选择他!
见李亨急不可耐的追问原因,李静忠心底大安,说道:“是裴郡王!”
李亨听着着心底最为忌惮的人名,忍不住道:“这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静忠说道:“陛下曾经问过裴郡王,说殿下如何,裴郡王说他不看好殿下。”
李亨城府再深,听到这里火气也忍不住窜上脑门,厉声道:“这是什么话,本王还需要他的看好?他以为自己是谁?父皇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的主意?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跟本王过不去!”
他越想越怒,最终狰狞的笑了起来:“那位置本应该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八十三章 建班底
裴旻回到尚书省,尚书省的官员一个个都迎上来问好,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尚书省给压制的太久了。
作为原本的三省大佬,尚书省因为权位过重,一直给各方面压制着。
而今裴旻得以升任尚书令,还成了辅政大臣,尚书省崛起的日子,自是指日可待。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首相已经换人!
旧的领导圈子自然跟着换,新的辅宰班子必然是围绕着新一届的首相裴旻建立的。
这能够给裴旻留个好印象,自然有机会青云直上。
裴旻也确实在考虑组建全新的行政体系,他与李元纮没有矛盾,但是看不上李元纮那种完全是鸽派的庙堂体系,打算重新建一个。
裴旻第一个考虑的自然是自己人。
作为自己的代言人,要是不跟自己一条心,自己这个首相还不如不当了。
裴旻最先想到的就是李林甫。
细细一想,裴旻就自我打消了,念道:“要是将他叫来,那满朝文武,还不给他治的服服帖帖?”
裴旻不想当曹操,也不想当姚崇,一个真正合理的庙堂必须容得下反对的声音。
一言堂确实便于行事,但是从长远来看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为什么强势如李世民这样的皇帝会收着自己的杀心,不断的纳谏?
就是因为这位明君知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不可能事事都是十全十美。
在关键的时候,有一个反对的声音,远比满屏的赞美歌颂更要有用。
忠言逆耳利于行,古人的教诲是不会错的。
作为一个与秦始皇、汉武帝一列的皇帝,李世民的功绩未必能胜过他们,但是自身放的过错,绝对要比前两者少。
这也于满朝的谏官,密不可分。
裴旻绝不希望自己的主持的朝政,最后变成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的地方。
“林甫就让他呆在凉州吧,他的手段过于刚硬,不适合现在的局面。”
裴旻嘀咕着。
之前将李林甫叫来帮着自己对付王鉷,是因为自己远离庙堂,而对手又涉及李隆基。
自己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完全掌控局面,这才需要动用李林甫的才智。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他已经是当朝首相辅政大臣,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庙堂中除了皇帝、太子就数他最大。
这种情况局面,别说一个王鉷,就算十个王鉷也不是他对手。
叫擅于政治内斗的李林甫,不如叫长于行政的张九龄。
何况李林甫也是一个隐患,让他留在凉州,远比来长安更加安全一些。
念及于此,裴旻下定了决心。
张九龄在青海湖干了两年,根据他的来信所述,青海道的建设已经上了轨道。
而且颜真卿经过这些年的学习,政治水平,大幅度上涨,领悟之快,让张九龄都大为吃惊,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慨。
将青海道的事情交给颜真卿处理,也能磨炼他独当一面的才能。
对于颜真卿这样的大才,必须要给他足够的压力,这样才能激发他的潜能,从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亲自修书做了安排,写下了委任状,任命张九龄为尚书左丞,将之调来长安。
裴旻现在是当朝首相,是有权力任命提拔官员的。
不过尚书左丞,又叫尚书左丞相,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权势不小,官阶也是正四品上,这种任命是需要得到中书省、门下省的一并认可。
真正的圣旨需要皇帝的大印,兼之宰相的印玺才算得数。
要是没有宰相的印玺,官员有权利义务不尊圣旨而行。
裴旻并非皇帝,但是他的任命同样需要盖上中书省、门下省的印章。
故而裴旻任命先传给了中书省。
到了这一步,裴旻也不信源乾曜、李元纮敢不给他这个新晋首相的面子。
坐在尚书令的位置上,裴旻想着接下来的路。
将张九龄调来是第一步,有了这个强力的外援,自己在行政上处理事情起来将会得心应手。但有强援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名宿的支持,毕竟现在他是首相,首相当有首相的气势。
现今庙堂之上,他真正的班底也就是兵部尚书杜暹、礼部尚书贺知章,刑部、工部配合,却还未与之真正的结为党派。
论及政治资本根基,别说是李元纮,即便是源乾曜都比不上。
这一点不说致命,却也是一大隐患。
须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裴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精神一怔,若是将他拉入阵营,这一切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裴旻向来雷厉风行,直接出了尚书省。
裴旻依稀记得宋璟就住在朱雀大街附近的兴化坊。
宋璟是与姚崇齐名的名相,以正直无私著称,是开元朝的魏征。
宋璟擅于治吏,他掌朝的这些年,将唐王朝的蛀虫清理的干干净净。
裴旻对之也特别佩服,但是因为武婕妤的事情,宋璟冲撞了李隆基,给李隆基罢了相。
时隔多年,此事早已过去。
李隆基也不计较了。
宋璟主持庙堂多年,人脉威望犹在,得到他的支持,裴旻这个首相的地位就稳固了。
裴旻并不知道宋璟住在什么地方,但是长安坊间的武侯对于坊中的情况如自己家一样清楚,何况是宋璟这样的名人。
只是一问,就找到了宋璟的住处。
宋璟处于归隐状态,杜绝宾客,裴旻送上了拜帖,门房接都不接,直接拒绝道:“我家老爷早已归隐,不见一切外客,公子请回吧。”
裴旻无奈,只好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道:“在下乃尚书令、武威郡王裴旻,有要事求见宋公,还望通传一声?”
人得名,树的影。
一听是“尚书令、武威郡王”门房吓的都打了一个哆嗦,赶忙跑进去通报了。
在现今的唐王朝谁没听过裴旻的大名?
想着自己先前还拒接了他,甚至有一种怕他报复的感觉。
得到裴旻的求见的消息,宋璟还是见了裴旻,在客厅准备上了上号的薄荷味龙井茶。
“宋公,某的来意,您老应该清楚吧!”
裴旻看着面前这个为大唐立国赫赫功劳的名相,直接开门见山的说着。
第八十四章 宋璟入伙
唐朝三百年,前房杜,后姚宋!
宋璟能够得此美誉,自身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固然隐居在家,不问世事,但从下人通报的情况也猜出了原因所在。
裴旻自我介绍是尚书令,而不是人人皆知的尚书左仆射。
显然又升官了。
尚书令的职位不同别的,百年来唐王朝只有太宗皇帝这一个尚书令,裴旻破格成为尚书令,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了。
宋璟先是点了点头,但婉拒道:“老夫已达古稀之年,日常生活,都需他人照顾,哪里还有能力处理国家机要?”
裴旻也知不会那么顺利,并不泄气的劝道:“宋公此话差矣!昔年姜子牙八十尚且能够扶周灭商,何况宋公今年还没到古稀。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公又何必言老?”
裴旻在询问宋璟住处的时候,也了解了宋璟的年岁,他今年六十九岁,与七十古稀差一年。
“何况!”
裴旻语气沉重道:“当今的风气,宋公真的看得习惯?在下入朝时间不长,却也发现而今的庙堂风气,与昔年宋公主政时的气氛完全无法相比,甚至比之姚相一朝,都大是不如。”
他这并非是夸张之语,姚崇为人徇私,包庇自己人,但对于不是自己人的朝臣还是很严苛的,有过必罚。
当年仅是这点,李隆基都忍受不了,罢免了才干绝伦的姚崇,用宋璟治吏。
但这些年李隆基心性大变,变得沉迷享乐,用人也很是懒散,尤其是用了王鉷这样的奸佞,更是造成了庙堂之上,无谏官敢言真事。
这种无形的改变,裴旻远在凉州是无法察觉的,直到进入庙堂,才能体会到这种懒散的气氛。
因为诸多事情都上了正轨,工作量不多,很多大臣都在混日子,不思进取。
换做在宋璟主政的时候,庙堂上会给他罢去一批人。
这也是裴旻第一个想到宋璟的原因,在治吏方面,宋璟的水平,堪称这个时代第一。
只要他出山,仅凭威慑力,都能镇住一片人。
宋璟脸上的表情微动,也透着一点点的不满。
宋璟的特点就是正,堂堂正正,注重名义和道义,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之所以选择退隐,即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裴旻说道:“某得陛下器重,授命为辅政大臣,又尊为尚书令,自然要干些什么。解决辽东乱局是第一要务,治吏居于第二,其次是江南的治理,这个日后会另行商议。军事方面是我拿手的,辽东乱局我会一手负责。至于治吏,这就是宋公的长处了。在下邀请宋公出山,也是为了治一治庙堂风气。”
宋璟作为一代名相,眼界自然不凡。
因为李隆基的懈怠,庙堂上的问题很多,但最大的两个问题就是持续十数年的辽东兵事以及官员的怠政……
裴旻从这两点入手,无疑是对症下药。
宋璟说道:“老夫年事已高,真的有心无力。不过老夫可以向郡王举荐一人,他的治吏本事,决不再老夫之下。”
裴旻并不打算放弃宋璟,却也有着对人才的渴求之心,问道:“是谁,居然能得宋公如此赞誉?”
宋璟道:“此人姓韩名休,字良士,京兆长安人,凤阁舍人韩大敏之侄,洛州司户韩大智之子,为人刚直不在老夫之下,如果郡王需要,老夫可以为郡王牵线。”
裴旻一听韩休之名,立刻笑道:“我当宋公说的是谁,原来是韩中丞。这个无需宋相多言,不敢瞒宋公,今日宋公若是不答应,在下正打算用韩中丞治吏。”
对于韩休此人,裴旻是很有印象的。
当初为了堵住王鉷进位御史中丞,裴旻特地找了自己的老上司,并且选择了韩休上位。
除了韩休的名声,还有一个原因。在后世有一个词语叫做君瘦国肥。
这个词语的典故就是关于韩休的。
说的是韩休生性耿直,常谏言时政得失。李隆基每次稍有过失,便问左右侍从:“韩休知道吗?”话音刚落,韩休规劝的谏疏就已送到。
李隆基为此闷闷不乐。
侍从为李隆基叫屈,说:“自从韩休任相,陛下没有一天欢乐,何不将他贬罚出朝?”
李隆基却道:“朕虽瘦了,国家却肥了。萧嵩奏事,顺着朕意。朕退朝之后,常睡不安稳。韩休多次谏言,惹怒于朕,朕退朝之后,反而睡得安心。”
韩休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如此典故,足见他确实有一定的能力。
宋璟一脸讶异,说道:“良士以入郡王麾下?”
裴旻略是一怔,摇头笑道:“宋公太小觑我裴某人了?您以为我任人唯亲?韩中丞此人,我只听过他名,与之素未谋面。在下看中的正是他与宋公这般方正的品德,而非一个庙堂应声虫。真要立一个应声虫,在下又何必来找宋公?治吏是治所有官员的德行,并非结党营私的借口。”
宋璟一时间肃然起敬,叹道:“老夫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郡王今日看得起老夫,老夫岂敢推迟,愿意出山,会会庙堂上的那些懒惰之臣。”
裴旻大喜过望,宋璟是他请动的,不管宋璟能不能配合他行事,在世人眼中,宋璟就是裴党成员无疑。
“宋公,德高望重,自不能以等闲职位对待。正好尚书左仆射空缺,就委屈宋公屈就了。”
尚书左仆射可不小,也符合宋璟的身份,自无异议。
裴旻也高兴的握着拳头,有自己坐镇,将之宋璟的名望为基础,张九龄的才学为扶持,杜暹、贺知章为羽翼,全新的行政班底已经构建成功了。
同时拉拢了宋璟,宋璟原本的门生故吏,又岂在话下?
另一边,张九龄的委任状送到了中书省。
李元纮、宇文融再度聚在了一起。
长叹着,李元纮取过了自己的相印按了下去,说道:“很明显,裴郡王招来张九龄,这是打算重新组建属于自己的党派……到时候只怕……”
他带着几分无力的说着,他这些年组建的政治资本,将会烟消云散。
宇文融不甘心的道:“李相放心,裴旻在庙堂的根基尚浅,远不及我们,他要组建全新的党派,哪有那么容易。”
第八十五章 汇集门下
宇文融依旧给李元纮出着主意。
“裴旻登顶之势,已经不可避免。可我们也不能过于示弱,越是这样,我们更要聚在一起,显示我们的力量。要让裴旻知道,我们就是一股绳,想要动我们,将我们这些年累计的力量打散,自己也得磕坏一口牙。他刚刚即位尚书令成为首相,一举一动,皆在万众瞩目。他不敢也没那个胆子,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然庙堂混乱动荡,身为首相的他,难辞其咎。”
李元纮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颔首道:“依照当前之事,也只好如此了。”
宇文融说道:“明日就是诸相会议,我们当需好好表现,不能再让裴旻一人主导局面。”
他一边出着主意,一脸又心事重重,裴旻对他的态度,让他若惊弓之鸟。
更可气的是,他现在还不敢不听命行事。
裴旻当初的警告犹自在耳。
自己明明厌恶极了这个上司,却不能不尽心尽力的为之效力,那感觉实在憋屈。
要不是中书省已经满员,适合自己的位子并没有空缺,从户部尚书的位子降级来中书省又不舍得,宇文融真想直接转到中书省,离开裴旻这个阴险狡诈,道貌岸然的家伙。
翌日,宰相会议来临。
这一次与之前一次情况大不一样。
原先裴旻是三号人物,今日却是这政事堂的大佬。
源乾曜这位当了多年名义上大佬一点异样的心思也没有,反而很热情的让出了自己的位子。
源乾曜迄今为止是开元朝担任宰相时间最长的一位,不得不说他这中庸的处事风格,还是颇有人缘的。
裴旻来到了主位上,看着堂前参加政事堂会议的诸人,与上次的相比,除了自己的位置变了之外,还多了一个李祎。
“今日!我们说说吏治的问题,国家的治理,在于治吏,治吏重于治民,唯有官员清廉,以身作则。民众才会信服朝堂,从而远离违法犯忌之事。”
“我朝一直重视治吏,太宗曾把各地都督、刺史的名字写在屏风上,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以备黜陟。我开元朝也一直实行着考核与监察制度,一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将官员的能耐分为九等敷衍塞责、官官相护、渎职、枉法、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之类的官员,一并予以严惩。”
“但是今时今日,治吏制度却意外有些败坏,某决定重整机构,改革吏治,以及时、有效、强力的方式,竖立清廉之风。”
裴旻慷慨激昂的说着,声震四方。
政事堂的诸人一个个你眼望我眼,一时间居然不知说什么为好。
“裴相此话激动人心,大妙大妙!”
第一个站出来附和裴旻的居然是宇文融。
宇文融一脸激动的道:“吏治不清,导致官员的庸懒与贪腐,他们以免责、扯皮、虚饰成为官场常态,造成行政的低效。令得我朝廷诏令无法贯彻施行。与此同时,普遍存在的贪赃枉法又侵入到整个官员队伍的肌体内部,吏治刻不容缓。”
宇文融焉能有如此好心?
只是见裴旻挖坑自己跳,他忍不住亲自出来推了裴旻一把。
吏治!
只有两个字,但真正做起来那是千难万难。
这天下乌鸦不说一般的黑,但只要是个官里,又有几个真正的能够做到一尘不染?
想要治吏,不是空口白话的一句,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是还需要分轻重缓急,需要步步为营。
裴旻最大的缺点就是根基不稳。
人脉与根基是两个概念,威信与现实,也是两个概念。
裴旻人脉出色,并不意味着他根基稳固。
人脉是相互支持帮助,帮是情分,不帮是本份。而根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条件的相助……
同样的世人敬畏裴旻,不敢得罪,可一但裴旻将手伸进他们的钱袋,伤及他们的利益,又焉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吏治并不是错,然而吏治一旦失败,就是大错特错,还不如不治。
裴旻初登首相之位,不先稳固局面,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反而大搞吏治,与大多数官员为敌,实在是一手损招。
宇文融巴不得裴旻出丑,故而附和的特别起劲。
源乾曜、李元纮各自摇了摇头,都心念着:“郡王还是太年轻了,不知轻重,这一下成为首相,急于表现自己,却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裴旻看了急着跳出来的宇文融一眼,笑道:“在下于治吏一到并不擅长,所以特地请了此道行家负责。我已经上疏太子殿下,讨得了任命,还望源相、李相上印通过。”
说道这里,他从袖中取过一封诏书,递给了源乾曜道:“这是某向太子殿下请来的任命书,已经有了太子印玺,尚书省大印,就差中书省与门下省的印章了。别怪某自作主张,实是请的此人身份特殊。我相信二位是不可能不同意的。”
源乾曜一脸古怪的结过诏书。
一看认命的人选,源乾曜瞬间惊呼出声来:“宋公!”他惊愕的看着裴旻,说道:“裴相竟然请到了宋公相助?”
李元纮脸色也是大变。
宇文融更是傻眼了。
宋公,能够让源乾曜尊称一句宋公的唯有宋璟一人。
宋璟生于唐高宗龙朔三年,年仅十七岁就获得进士及第,荣登庙堂,他从高宗朝为官,经武后、中宗、睿宗以及当今圣上五朝之臣,斗过张宗昌、张易之,与武三思、韦后叫板,不畏强权的忤逆太平,为官五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这五十年的底蕴,是宋璟不畏权贵,力革前弊,奉公守法,不徇私情,大兴吏治的本钱。
这一点裴旻是完全没有的。
不说别的,高坐在相位上的源乾曜、李元纮两人都多多少少的收到宋璟的提携。
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王晙此时出班道:“裴相果然慧眼识英杰,宋公出山,定能治吏大兴!在下佩服,并无异议。”
他对着裴旻一拜,先一步表态了。
这不只是附和的意思,更是正式加入裴旻这个阵营的先兆。
庙堂上鹰派二相王晙、杜暹,正式汇聚裴旻麾下。
第八十六章 不攻自破
王晙与杜暹不同,杜暹一直在西边工作,算得上是裴旻的脑残粉,故而裴旻一入朝,杜暹就跟着裴旻走了。
王晙则不然。
王晙跟裴旻从无往来,对之并不了解。尽管对于裴旻兵事水平极为敬服,却清楚明白一点,政治场与战场是两个不同的区域。
历史上有多少惊才绝艳的盖世名将折戟于庙堂争斗?
王晙身为宰相之一,有着自己的人脉势力,他并不需要过早的将自己的前程押在裴旻的身上。
看清形势,再做打算才是最理智的。
裴旻晋升为尚书令之后,王晙已经有了投效之意了。当朝首相,未来的辅政大臣,如此大腿不抱,怎么说的过去?
只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王晙是想着在关键时候出来帮裴旻一把,从而提升自己的存在价值。
但是如今,裴旻居然请动了宋璟,借用老臣宋璟的政治资本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裴旻这一招,完全巩固了自己首相的地位,王晙发现自己再不做决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锦上添花,是不如雪中送炭,却也比什么也不做更强。
不只是鹰派,裴旻得到宋璟的认可,宋璟的根基也会渐渐汇聚。
宋璟离开庙堂多年,原有的根基有得离开有得淡了,可总有些铁杆在。
这些铁杆汇聚在一处,就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就如中书侍郎蔡彧,他现在是李元纮这一党的三号人物,但在这之前,他是宋璟的学生。
这恩师回朝,蔡彧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裴相,某与宋公有着师生之谊,昔年他整顿吏治之时,某就与恩师麾下出力,在这方面也很有经验。裴相若不是不弃,在下愿意继续跟随宋公,振兴吏治。”
裴旻笑道:“此事我不好做主,治吏方面的事情,我打算全权交给宋公处理。他的经验才能远在我之上,我没必要凑这热闹。侍郎有此心,自己去找宋公!”
蔡彧闻言更是大喜,深深作揖,退了下去。
蔡彧的举动,意味着李元纮这一党派的分裂。
不攻自破!
李元纮双眼无神。
宇文融更是不知所措。
他们引以为豪的党派,在裴旻祭出宋璟这大杀器之后,渐渐分崩离析了。
不论是李元纮还是宇文融,他们的根基,远不如历经五朝的宋璟。
在一旁看着裴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李祎,内心深处是五味杂陈。
他也是钦定的辅政大臣,地位也是居高不下,但他昨日在门下省受到了不小的冷遇。
李祎毕竟不是裴旻,裴旻的威望已经超越了文武的界限,即便文臣也不得不敬服一二。
李祎的武功出众,但庙堂上看得是文治水平,资历。一个武将突然窜起,执掌门下省,门下省的官员如何信服?
不敢正面起冲突,但阳奉阴违,不当一回事,却不可避免的。
有些羡慕!
想着李亨的话,李祎的心情又有一些复杂。
相比一个政客,他更喜欢用武将的思维想事情。
直来直去,裴旻的军略,他素来仰慕,让他与之为敌,实在不舒服。
总之这个辅政大臣,他当的是浑身难受,一点也比不上裴旻这样游刃有余。
裴旻继续说着:“治吏的重担就交给宋公处理,应该没有人有异议。接下来,我提一个建议,你们看看可不可行。这些天,我了解了一下大唐各地的收成。发现一点,天下各地,所收粮食,都按天气而定,收成极不稳定。唯独江南一地,连年收成位于全国之冠。这江南鱼米之乡的称呼可是当之无愧。”
裴旻说的都是一些屁话,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若非如此,朝廷又何须每年都要耗资千万去清理大运河的淤泥,疏通河道?
不过裴旻是这里的大佬。
大佬说话,哪怕是人人皆知的废话,也有一群捧场子的人。
裴旻等他们吹捧完,继续说:“我最近发现,江南的当地的人口是我朝疆域比重很低,与蜀中相持平,甚至比不上凉州。也就比岭南、西域这些地方强一些。”
“江南地大物博,人口却是如此稀少,可见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我觉得与其在中原,北地修建水利,不如鼓励百姓迁居南方,发展江南。开放诸多优待,将江南的潜力彻底发挥出来,以满足我朝粮食需求。”
没有一个人比裴旻更加了解江南的潜力。
别看裴旻将青海湖吹的上天,那是因为江南并未真正的发展起来。
一但江南发展起来,十个青海湖都给秒杀了。
要知道偏居一隅的南宋,就是靠一个江南,养了一个国家。
见裴旻第一次主导政事堂,并没有关注军事,而是着重抓着吏治与民生。
庙堂上的诸位敬意之余,也觉得有些安心,开始一并讨论起来。
李元纮在行政方面还是即有一手的,说道:“其实开发江南,我们之前有过商议,只是有个致命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江南农业发达,但商业却极不便利。多水多山,交通不便,一直都发展不起来。”
裴旻怔了怔,也想到了问题所在,双手一合,说道:“这个其实根本不是问题,是一直没有想到点子上。江南的陆路交通确实不便利,但水陆运输却有着先天性的优势,何不发展水陆运输?还有江南的海岸线平稳,最适合停泊大型海船。我们可以鼓励海运,鼓励海上贸易,开拓一条海上商路,一条能与西域商路媲美的商路。”
李元纮愕然道:“这不符合实际吧,海上风大浪大,一个不慎,人财两失!”
裴旻笑道:“那李相以为陆路丝绸之路就是一片太平?那一路的马贼,一片片的荒漠,遇上哪个不是要命的?结果如何?为了利益,一队队商贩,前仆后继的走出了今日的商路?我们没有必要好高骛远,一步步来嘛,先是南方的几个岛国,等我们的造船工艺经得起考验之后,再扬帆远行。李相以为如何?”
李元纮道:“倒不是不可行。”
“那就先试试!”裴旻直接决定了,大大咧咧的道:“江南的发展是重中之重的事情,需要一员干吏负责。这个人选就由我亲点了,就宇文尚书吧!”
他一手指了宇文融。
第八十七章 散会!
宇文融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
他在长安是户部尚书,特许参知政事,离辅宰之位,就差一步,临门一脚。
这离朝去江南,跟贬罚有什么区别?
江南天高皇帝远,去个一年半载,回来之后,天晓得是什么情况?
没等宇文融开口,李元纮已经急不可耐的说道:“裴相不妨另选他人?宇文尚书是户部尚书,户部机要,关系重大,恐怕脱不开身。”
宇文融是他的副手,也是他的智囊,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李元纮哪里舍得,放他离去。
裴旻立刻接话道:“这个容易解决,户部的官员众多,两个户部侍郎都很出色,让他们两人代行户部尚书的职位就是了。江南的情况,关系到未来朝廷的发展方向,至关重要。非能人而不可,宇文尚书在这方面很有建树,出使江南之事,非他莫属。”
他这个决定自然是刻意为之的。
这裴旻没有将庙堂变成自己一言堂的想法,却也不想有个心怀叵测之人,一条到晚的算计自己,暗地里给自己上眼药。
历任辅宰上位,不可避免的会将自己的一些政敌,贬罚出朝。
一方面杀鸡儆猴,一方面便于自己行政。
这种事情历朝贤相都不可避免,就连狄仁杰这种大贤都多次排挤娄师德,裴旻自然也不例外。
李元纮作为之前的首相,让自己挤下来,心中有些怨念。
但李元纮此人性清俭,有些胆小怕事,让他对付一般人可以,但跟裴旻这样威名暴于南北的人正面对抗,有些提不起勇气,故而一直而来都是温温和和的,避免正面冲突。
反倒是宇文融,此人热心于政治斗争,而且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对付张说,甚至能够与王鉷这样的人为盟。
自己入朝,宇文融的反应最为强烈。
裴旻自然容不得他。
不过相比直接一封弹劾奏章罢免宇文融,裴旻又有些不舍得。
毕竟人才难求,宇文融自身的干略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当年他在租庸地税使上的成就,更是值得一书。
他精明能干,且善于知人善任,短短三年,他括户括田,整理客户附籍和赋役改革,取得显著成效,将编户增加到一百万户。这个数额是为全国户数的十分之一,也令得国家使税收增加了十分之一。
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个成绩。
李隆基因此直接把宇文融擢为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赋予他独立行事的权力,可以直接向州县发号施令。
宇文融也借此机会,成为了户部尚书。
但宇文融此人过于追求庙堂权利之争,他任户部尚书之后,所干得事情与他担任租庸地税使的干得壮举,那是判若两人。
宇文融之前为国为民,功劳显著,可升官之后却不在想着如何立功,以功绩获得高位,而是醉心于政治斗争,意图通过政治手段提升自己的地位。
江南的开发以农业为主,商业为辅,宇文融在农业上的天赋能力特别强。
裴旻将他丢到江南,那也是人尽其才。
宇文融心中生怒,意欲反驳。
裴旻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质问道:“看宇文尚书的表情似乎有些不乐意?你就这么眷恋长安的花花世界?让你为国出力,给你一个任务,就这么不情愿?身为户部尚书,特许参知政事,身负皇恩,让你下江南就那么难?这点觉悟都没有?此事就这么定了,宇文尚书三日后动身,无须再议!”
一通指鼻子道脸的谩骂,将宇文融骂得狗血淋头。
说着就不理会宇文融了,双手往案几上一按,宣布:“散会!”
这话音一落,他直接大步离去。
一瞬间庙堂之上人人都瞧着裴旻离去的身影,久久无言。
源乾曜颇为尴尬的咳了咳,“散了吧,散了吧!”
他挥了挥手,劝退了政事堂的诸多官员。
众人这才一声不吭的离去了。
政事堂位于中书省,李元纮颇为尴尬的在位子上坐着。
不多时,仅余李元纮与宇文融两人了。
“李相!”
宇文融满嘴苦涩,说道:“想不到裴旻竟然请到了宋公出山,而今大势已定,裴旻今日对在下动手,是为了杀鸡儆猴,想来是不会再为难李相了。日后某不在,李相自己保重。”
李元纮长叹一声道:“我原以为裴相年轻可欺,今日方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想到的事情,他早已想到,并且事先做好了准备,这庙堂果然是年轻人的天下……”
宇文融对着李元纮长揖一礼说道:“融谢过这些年李相的照拂相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在下告退了。”
他走出了政事堂,回头看着这个自己向往的地方,长叹了一口气,心底既有着不舍,也有一些无奈。
裴旻加宋璟这个组合,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了。
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回到户部,却得知杜暹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宇文融心头火起,忍不住说道:“庶子落井下石,实在可恨!”
宇文融最恨的人是张说,最敌视的人无疑就是杜暹。
杜暹的存在,抢了他的相位。故而政事堂里,他没少依仗这之前李元纮的威势,欺压这位新晋的宰相。
现在他变相的给贬罚至江南,杜暹这个老对头却来到他的办公之处,用意如何,不言而喻。
宇文融不敢再裴旻面前嚣张,却不见杜暹放在眼里,一缕袖子,怒气冲冲的就走向了大殿。
杜暹正在悠哉悠哉的品着茶水,见自己的老对手怒气冲冲的过来,心中也颇为得意,说道:“宇文兄息怒,某是代裴相传个话,你要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可真要惹出什么祸事,可不好办了。”
宇文融强压着心中不爽,切齿道:“什么话?”
杜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双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这抱对了大腿,就是如此的自信。
小装了一会儿,杜暹说道:“裴相让我悄悄的转告你,此去江南只要他高居相位一日,就别想着回来了。什么时候,江南的局面让他满意,他才会考虑一二。不干出成绩,谁求情也没用。要是干不好,户部尚书的位子就是某的了……”
他说着不带一缕轻风的离去了……
第八十八章 敌我皆用
宇文融气怒发冲冠,将杜暹适才喝茶的杯子都要砸了。
委屈,难受!
杜暹是兵部尚书,而他却是户部尚书。
六部各司其职,但地位还是有一定高下的。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负责人事安排,地位自然最高,
户部掌管全国财粮,百姓户籍。紧随其后。
礼部掌管祭祀科举,掌管士子文化,次之前者。
兵部掌管军队调动,器械储藏,位于第四。
刑部负责主管刑罚,但因受到了大理寺、御史台的限制,权势很一般,故而位于第五。
工部负责修宫殿、治河、修陵等建设工程,地位最低,但只要是个官,都喜欢这最末的工部,原因……懂得人,自然懂。
吏户礼兵刑工!
宇文融身兼的户部尚书,明显要高杜暹两级,在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没有得到相位也就算了,还给他这般欺负。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遭遇,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脑中不住想着杜暹的嘴脸,想着真要让他得逞,自己哪里还有这个脸回长安?
宇文融舞动着拳头,念道:“想惦记我的位子,你杜暹还差远呢!”
他已经不去想裴旻的用心用意了,越想越心累,不如就跟杜暹标上,更加自在。
杜暹离开了户部,看了偌大的户部,长叹道:“裴相用人,敌我皆用,神出鬼没也!”
回到尚书省,杜暹眉飞色舞的向裴旻回报着情况,说着宇文融那气恼又不敢说什么的样子,那是身心愉悦。
裴旻听这不住的点头,说道:“你觉得宇文融是卖力干活,还是破罐子破摔?”
杜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裴相这是拽着宇文融的辫子呢,他哪敢不干活?他不能确定裴相会不会信守承诺,将他召回长安。但他肯定明白要是干不好,您是一定会撤他的职。而且职位还是由某这个对头担任,以他那不服输的性格,十之八九是不愿见到这一幕了。就算裴相不将他召回长安,他也会为了不让某如愿以偿而用心干事。”
顿了一顿,杜暹试探性的问道:“宇文融要是真干出了成绩,裴相真的打算将他召回来?”
他在长安可没少受到宇文融的敌视压迫,对于这个对手,可没有半点的好感。
“为什么不呢!”裴旻笑道:“他在江南真要达到了我的要求,那就是功在社稷,值得嘉奖。做人,就要看得长远一些。点滴利益算得了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杜兄现在也是宰相,何必计较那么多?江南之事,想要发展成型,三年五载少不了,到那时杜兄怕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还在乎一个宇文融?指不定届时将宇文融拿捏在手上的不是我,是你呢!”
杜暹闻言,也觉得大有道理,自己抱对了大腿,还用担心前途问题?
心情愉悦!
裴旻让杜暹负责整理一下长安,南衙禁军、北衙禁军的军械储备。
杜暹神色一凝,说道:“裴相这是打算对禁军动手了?”
裴旻说道:“对于禁军的战斗力,你怎么看?”
杜暹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这个真不是某看不起这些禁军,别说是裴相麾下的凉州、陇右这样的强兵,即便是当年安西诸国的兵士都比不上。说句不好听得,突骑施、葛逻禄这些凶悍的异族,多亏了有诸多边将抵御着。真要如贞观初期那样,贼寇突然兵临城下。我估摸着十万禁军,不是直接吓的溃败了,就是勉强上阵给杀的溃不成军。”
裴旻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杜暹这只是随口的胡言,裴旻却是知道这种事情,历史上不只发生了一次。
都说唐王朝的灭亡是因为藩镇割据,但裴旻一直觉得藩镇割据是唐王朝灭亡的原因不假,可归根究底的关键在于中央军的力量实在太弱。
只要中央军强悍,能够震慑住边帅,边帅又哪里敢翻天?
是因为中央军的无能,才令得边帅肆无忌惮。
安禄山能够长驱直入的直捣中原腹地,也是因为大唐朝内部久不经战事,中央军跟中原腹地的地方军全无战斗力,让安禄山一战打崩。
裴旻说道:“中央军的问题早在十年前我就跟陛下谈过,只是陛下宠爱王毛仲,不了了之。后来我不在其位,也不能入手整治,只能跟张相、李相提过几次,却也没有什么效果。现在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能让中央军浑浑噩噩下去。”
杜暹忧心忡忡的道:“裴相有此心确好,只是军中关系错综复杂,真有大的变动恐有哗变的危险。”
裴旻笑道:“他人不敢,我却是无惧。我不信我在这里,有人敢怎么样!”
杜暹怔了怔,想到裴旻的身份。
张说、李元纮都是文官,自古文武对立。
文官得不到武将的信任是自然之事,
而裴旻却是武臣,还是第一边帅,唐王朝军功第一人,在武臣中威望无双。
而且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陇右军就在关中附近,真要有个兵变,陇右军能够第一时间勤王。
裴旻这边自是完全无惧。
裴旻并不打算自己负责中央军的事情,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做不到事事兼顾。
依照大唐目前的局面,中央军糜烂了十数载,也不差这一段时间。
反倒东北的情况首当其冲的,裴旻打算首先将东北的乱局搞定,再处理其他事情。
最早裴旻成为尚书左仆射的时候,就有重整中央军的想法,但是他将重心放在了东北的事情上,无暇他顾。
当时朝堂上并没有可以值得大用之人,裴旻不放心将这种事情交给不通兵事的文人,也就暂时压着。
现今却多了一个李祎,李祎的军事水平还是值得一说的,让他训练中央军,正好能够让他施展才华。
裴旻直接去了门下省。
门下省的官员得知裴旻到来,兴高采烈的通知源乾曜去了。
源乾曜匆匆来迎,见只有自己,赶忙挥了挥手,让人去请李祎。
源乾曜是个老好人!
而且是一个当了十数年宰相的老好人,在唐王朝是第一人。
老好人与世无争,他的人脉最是可怕。
李祎的存在威胁到了源乾曜的地位,源乾曜并无敌视之意,他的部下已经主动将之排除在外了。
第八十九章 天地之别
裴旻与源乾曜一并进入门下省的大殿,送上茶水之后。
裴旻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说了要找李祎商议中央军的事情。
源乾曜笑道:“某以让人去请李相,裴相可稍等片刻。”
正说间李祎从屋外而入,上前见礼。
这也是首相的好处,除了皇帝、太子,谁见了他都要见礼问好。
裴旻挥了挥手,让他在一旁入座。
源乾曜最是识趣,借口离开了。
大殿里就剩裴旻与李祎两人。
李祎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自从听到李亨的话,他就有一种不知如何面对裴旻的感觉。
裴旻没有想那么多,看着精神有些疲累的李祎,只以为他是不适应门下省的环境,说道:“在这门下省,有些浑身不自在吧!”
李祎确实也待得难受,颔首道:“一下子未能适应……”
裴旻不难猜各种细节原因,说道:“源相是我朝担任宰相时间最久的一位,尽管不太有存在感,但就是他这种谁也不得罪的性格,庙堂文武都愿意跟其为友,无人会与之为敌。十数年下来,或许威望一般,可朋友故交遍布朝野。对你的出现,有所排斥,也在情理之中。”
李祎见裴旻都将话挑明了,也不隐瞒,苦笑道:“我也能够理解,只是陛下任命我为左散骑常侍,执掌门下省事务,总不能不理会吧?说实话,某还是很羡慕裴相的,这才不足数月,已经控住了庙堂局面,进入了状态。”
要不是李亨的那些话,他早就登门请教了。
裴旻摇头道:“这就是郡王太耿直了,在三省创立之初,确实泾渭分明,分工确立。但是三省分权,不可避免的造成相互牵制、效率低下等弊端。到了现在三省合署议事、办公,三省职能逐渐趋向混同合一,没有那么多讲究。你没有必要揪着门下省事务不放,说实话,某觉得门下省的琐事并不适合郡王,不去过问也可避免了正面冲突。等郡王干出了成绩,门下省的官员自然就会接受你的。待源相告老之日,郡王自然理所当然的顺势而上。”
李祎又想到了李亨的话,心底有些疑乎,一瞬间觉得裴旻有些不怀好意,有一种给之下套的感觉,当即不动声色的道:“那在下也不能什么也不干吧?”
“当然!”裴旻没有想那么多,对于李祎他没有任何的戒心,说道:“今日某来找郡王,就是有一份美差给郡王的。中央禁军的情况郡王可了解?就算不了解,郡王也是知兵之人,肉眼都能看出来中央禁军的熊样。不知郡王看不看得过眼,反正我是看不过意,得好好治治。北衙禁军不归我们管,暂时顾不上,日后再说。但是南衙十二卫禁军,却在你我等宰相之手,就拿他们开刀。”
李祎惊愕了半响,才道:“郡王这是让在下负责南衙禁军的整治?”
“是啊!”裴旻毫不犹豫的说道:“此事我一人定下了,不打算在政事堂商议。这兵事方面,与其听文人嚼碎各种问题,不如我独断专行。不是某小觑他们,就算让他们商议上一年,还不如我一个灵机想出来的主意高明呢。”
李祎深有体会的笑了起来,历史上不是没有精于兵事的文臣,但是纸上谈兵的绝对是多数。
裴旻继续说道:“本来此事我是打算在处理好辽东的事情之后自己干的,郡王来的正是时候,你的军事干略并不逊于在下,由你来负责我也能够放心,可以将心思用在东北的乱局上。对了……”
他又想到了郭子仪,问道:“李相入手的时候,定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我给你介绍一人郭子仪,此人才华自不用说。只是命途多舛,一直未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值得大用。”
李祎深深的看着裴旻,一时间甚至都不知如何说了,心中纠结挣扎:依照忠王的说法,陛下以自己为相,执掌门下省,是为了制衡裴相,免得他一家独大。
可现在他却将中央禁军的训练大权交给了自己?
李祎自那日与李亨拜别之后,不止一次的想着他的话。
越想越觉得李亨说的极有道理,李隆基将他提拔为辅政大臣,当真有制衡裴旻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与裴旻应该处于敌对敌视的双方。
但李祎心底深处并不愿意与裴旻为敌,他跟裴旻没有半点恩怨,反而敬佩他的军事成就,故而很是为难。
裴旻现在又这般的推心置腹,甚至让他负责南衙禁军的训练。
李祎焉能不知道,只要自己完成南衙禁军的训练,不说全新的南衙禁军都听自己的号令,却明显会与自己更加亲昵一些,若自己在一些要职上安插几个自己人,不亚于将南衙禁军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在这京师的一亩三分地,能够掌控禁军是多大的便利?
裴旻居然将这种好事让给了自己?
“怎么了?”
裴旻见李祎呆呆的,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怎么说,讶异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或者为难?”
李祎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他顿了顿道:“陛下,以你我二人辅政大臣,郡王就未曾多想?”
裴旻心底恍然,大悟道:“原来郡王是顾念这个?陛下却有让你我相互制衡的意思,这是帝王心术,在情理之中,不足为怪。可我以为制衡不是为敌,没必要没有矛盾,无故生出矛盾来,傻兮兮的斗个你死我活,败坏国事!我觉得在你我没有那个意图的之前,各行其事,一并为大唐效力才是正事。有朝一日,你我二人有一个变了,那才是敌对之时。”
“这未来的事情,我裴旻不敢保证,至少此时此刻,我问心无愧!”
李祎动容起身长拜,无地自容道:“李祎惭愧,完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里向郡王赔罪了。”
想着李亨那话不说全,处处暗指的小人做派,再看裴旻今日风采气度,人格魅力,岂是天地之别?
裴旻起身搀扶道:“郡王还给某一个答案呢!”
李祎心结已解,恭声道:“郡王大可放心处理东北机要,南衙禁军放心交给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