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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盛唐剑圣txt下载     盛唐剑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留一条路 繁杂内事(二合一)

    小七、小八的礼物纯属心意,但裴旻的礼物却是杀器了。

    带着几分好奇的开打锦盒,看着卷轴上的《广陵散》三个字,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惊呼出声:“这……这……”

    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相比裴旻当初的惊讶,娇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表情就跟宁王李宪见到《梅花三弄》一样。

    若说《梅花三弄》是第一笛曲,这《广陵散》无疑是第一琴曲。

    娇陈以琴技动天下,在这方面的造诣奇高,得到《广陵散》这样的近乎绝迹琴曲谱,那种喜悦震撼,无言形容。

    “《广陵散》竟还有珍本传世?”好一会儿,娇陈才平复下来,迫不及待的将《广陵散》取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拉开卷轴,看着记载的一音一调,脑海中旋律回荡,眼中一片惊喜。

    裴旻将这《广陵散》的来历细说,道:“我不知宁王是从哪里找来的,却知道夫人一定会喜欢。”

    娇陈收好《广陵散》,含泪而笑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嘢!”

    小七嘴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道:“娘亲就是偏心,爹爹送的就是好的,小七送的就不好!”

    小八也不满的撅着小嘴儿,道:“就是就是,弹弓可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了。送给了娘,也讨不得好。”

    娇陈赶忙将《广陵散》塞给了裴旻,一手一个抱着两小的,分别在他们脸上亲了一口道:“你们就是娘最好的礼物,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不过……快点睡觉,明天要早起,做早课。”

    小七、小八苦着脸应了一声。

    两个小家伙一并回房去了。

    娇陈看着裴旻的一身风尘,道:“一路辛苦了,头发都打结了,妾身去看看有没有热水,伺候裴郎沐浴……”

    早已得到裴旻回来的消息,但依照路程计算,怎么也不可能在今日赶到的。

    不用想,定是最后的时间里,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抛下大部队,独自快马而来。

    娇陈并无多想。

    裴旻却有些忍不住有些春心荡漾。

    让裴杨氏这样的尤物诱惑了几日,又多日不知肉味,早已心痒痒的了,这小七小八在房里,未必就能得偿所愿。

    就算如愿,也心有忌讳,放不开来。

    为了给娇陈一个惊喜,他事先将佣人丫鬟全部支走了!

    “嘿嘿!”

    裴旻上前拉着娇陈的小手儿道:“我们一起?”

    娇陈娇艳欲滴的横了一眼,却也没有拒绝。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洗浴,裴旻、娇陈躺在了床上,相互轻声说着话。

    话题说道了公孙幽的身上,娇陈道:“娘正在为此事烦心呢,郎君娶妻,不能马虎。以你的身份,小打小闹说不过去。只是幽姑娘娘家无人,未免寒碜。娘是怕有人说闲话,委屈了幽姑娘。”

    “唉!”

    裴旻叹了声道:“现在无须顾忌这些了,幽姑娘不愿为妻,说什么也是不愿,真不知她想什么?”

    娇陈一脸意外,道:“怎么会这样?”

    裴旻想到这里就来气,闷声道:“我哪知道,好端端的就找了个理由拒绝,态度还异常强硬,拿她没办法。”

    娇陈侧着身子,移了移脑袋,让自己枕的更舒服一些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吧,幽姑娘外柔内刚,是那种越受质疑,越懂得坚强的姑娘。反倒是曦姑娘,外表强硬,心底却有些多愁善感,受不得委屈。幽姑娘若非自愿,没有人能够让她改变主意。”

    裴旻古怪的看着娇陈。

    娇陈揣测道:“兴许幽姑娘是给未来,留了一条路。”

    裴旻不免陷入了沉思。

    在府中休息一夜,第二日裴旻召袁履谦来见。

    裴旻现在最关心的就算凉州军的情况。

    作为节度使支使,袁履谦是负责这一块的。

    得知袁履谦在瓜州,要明日才能回凉州。

    裴旻又让王维将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高适请来,询问他们境内的政治情况。

    张九龄是裴旻麾下的第一文臣,率先道:“公子东去这段时日,我们与之前拟定的方略一般,以推广文治为主。这方面的主要负责人是少伯,等会由他向公子禀报。”

    裴旻看了王昌龄一眼,点了点头。

    张九龄续道:“除了推广文治,就是疏勒河的引导。趁着冬季农慌,在下召集了瓜州、苏州百姓,分别开了一条溪流,引水入瓜州、肃州,以补给两地的用水之需。因时间紧迫,在下申请调用玉门军协助,正好赶上今年的桑麻种植。”

    “还有凉州各地道路的修葺,这方面凉州一地的豪绅出力颇多。他们各自出资,招募民工修路,将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五州之地都修平加宽。还一并上表,要协助修一条通往伊州、西州的官道,希望得到国公的支持。钱财方面,豪绅已经筹措的差不多了。我计算了一下,以豪绅他们募集的钱财,我们无需向朝廷申报,凭借自己的府库加上那些募集的银钱足以。”

    裴旻笑道:“这么好?我记得当初向他们要钱,可跟要命一样。”

    张九龄道:“全赖国公的威名所致,各方豪绅不是没有钱,而是舍不得。历任官员莫不是开口募捐,然后拿着钱,不干事。国公不一样,直接解决了河西境内的所有匪患。这马匪横行之地,变得几乎无马贼立足余地。偶尔少数贼寇入侵,也未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将军歼灭。豪绅们对国公现在是信心十足,相信国公能够护住他们安全。这修路,既得名望,又能方便他们做生意,提高效率,还能讨好公子这样的大人物,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他们哪有不乐意的。”

    裴旻笑道:“此事子寿你自己看着办,注意了,修路可以,不能劳民。通往伊州、西州,沿途有不少的荒漠,想要修葺一条路,绝非易事,要慢慢来。另外,你抽个空,将这些豪绅聚起来,我跟他们见一面,以表感谢。他们出了钱,我们也不能不做作表示。具体时间,你跟摩诘商议。”

    “是!”张九龄一口应诺。

    “对了!”裴旻想到了自己的知己好友颜杲卿,问道:“蒲昌县现在的情况如何?那些高昌遗民可否有所改变?”

    裴旻问及此事,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高适几人个个眉飞色舞,一起表示裴旻眼光毒辣,将好刀用在了刃上。

    最了解情况的高适说道:“年前属下去了一趟西州,路经蒲昌,得知了一些情况。颜县令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蒲昌县衙所有囚犯的卷宗过目一遍,除了真有大恶之人,所有可以饶恕的,一并宽恕。同时大改前任遗留下来的弊政,选择了以宽来治理这些遗民。宽民力、不妄杀、贴近民众,通过这三步,颜县令获得了县中百姓的认可。”

    “同时颜县令还不住结交高昌遗民,只要对方得人心,不论僧、道还是巫医都在他结交范围之内。一边友善对待高昌遗民籍官员,一边提携有思想有抱负的高昌遗民。以高昌遗民来治高昌遗民,自己暂时居于幕后,不过短短小半年,以初步获得成效。”

    张九龄赞许道:“颜县令步步为营,相信要不了一年,潜移默化之下,这些高昌遗民将会真正的成为我大唐子民,接受我们的统制。”

    裴旻闻言,也笑得合不拢嘴,由衷为自己这兄弟赶到高兴。

    征服一地容易,但要使一地归心,真正成为大唐的固有领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让颜杲卿在这些高昌遗民身上吸取一点经验,等到日后他攻打下拜占庭国都君士坦丁堡或者阿拉伯帝国的大马士革之后,可以任命他为地方长官,让他收西方人的心。

    张九龄继续说了一些事情。

    作为拥有宰相才的他,张九龄将河西一地的民政要事,处理的是井然有序。

    王昌龄、王之涣也在裴旻不在的这小半年里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年学生,令得河西掀起了一阵文士之风。

    王昌龄道:“文教的推广,一切都在进行之中。华夏国会图书馆也建造的差不多了,馆主的人选不知公子可有人选?甘旭不止一次暗示,他愿意当此重任。并且愿意将家传的所有书籍都捐赠给图书馆,其中包括全本的《吕氏春秋》……”

    裴旻听了眼睛一亮,《吕氏春秋》是一本集合了儒、墨、法、兵、农、纵横、阴阳家等各家思想与大成的著作,熔诸子百家学说为一炉。

    司马迁将《吕氏春秋》视为可以与《周易》、《春秋》、《离骚》等并列的奇术。

    只是经过王莽之乱,董卓移都,惠怀之乱,侯景之乱,隋末唐初的大动乱这一连串的混乱,诸多古籍散佚。

    《吕氏春秋》亦是如此。

    但作为秦朝甘罗的后人,甘家存有《吕氏春秋》全本这样的好东西,亦不例外。

    裴旻毫不迟疑道:“可以给他一个副馆长,馆长之位,我早已有人选了,正在来凉州的途中。少伯回去告诉甘老,若是愿意,自然欢迎,不愿也没办法。”

    王昌龄点头应诺,问了一句道:“却不知是何人?据属下了解,有不少人盯着馆长之位,寻常人怕是无法府中。”

    裴旻毫不介意的道:“我的老哥哥张旭,能服众否?”

    他这话音一落,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高适一并欢呼起来了。

    同为士林人,四人如何不知天下第一书法大家的威名?

    在张旭面前,四人就跟小粉丝一样,激动雀跃。

    “能,当然能!”王昌龄说的毫不迟疑。

    要知道张旭在士林里的地位,比裴旻还要高上一些。

    就连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高适这些人在凉州士林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何况是张旭?

    接下来李林甫、牛仙客也分别向裴旻汇报了工作。

    裴旻一一了解。

    河西的政务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向前发展,向着好的方向进步。

    裴旻褒奖了所有人,让他们退下,但将高适留了下来。

    高适的任务有些特别,他不是负责河西的事情,而是负责西域与河西的往来。

    未来的主战场必定是西域无疑,而高适身怀军事谋略,作为裴旻为数不多的军事幕僚,对于西域必需了解。

    当然裴旻并没有越权,大胆的将手伸向西域,而是加深与西域的接触,促进河西与西域的政务联系,顺便了解一些西域的情况。

    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凉州能够成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靠的就是位于西域与长安、洛阳的中间,成为东西方交流的中心地。

    “现在西域的都护叫杜暹还兼任碛西节度使,此人历任婺州参军、郑县县尉、大理评事、监察御史、给事中,以清廉著称,开元四年,杜暹改任监察御史,并到碛西审核屯田事务。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镇守使刘遐庆等人不和,相互攻讦,陛下便命杜暹调查。杜暹秉公处理,深得民心。蕃人为感谢杜暹,赠以重金,杜暹坚决推辞,不肯接受。又担心辜负蕃人的情意,将黄金收下却埋在幕帐之下。离开蕃境后,传书告知蕃人,蕃人知道后追赶了千余里方才放弃。”

    裴旻心底放心了,说道:“如此说来,杜暹是个人物,能够镇住西域?”

    高适顿了顿道:“确实如此,杜都督清廉节俭秉公执法,又得西域蕃人支持,可保太平,只是书生气息过重了些,”

    裴旻不以为然的道:“文人嘛,有点书生气息正常,你自己何尝没有?练我自己,有些事情也会生出一些书生意气。只要杜暹在西域稳个两三年,待凉州军成了气候。西域纵有动荡,又有何可惧?”

    陇右兵,裴旻是一点也不担心,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强兵悍将,凉州兵改制不过一年。

    就算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在怎么有本事,也需要时间,让他们训练培养。

    一年时间训练的兵士,并非上不得战场,但真正的虎狼之师,没有两三年却也打造不出来。

第四章 龙讯 血书(二合一)

    袁履谦是裴旻最早结识的知己,他的待遇自然是与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他们不同的。

    裴旻直接在府中后院接待了他。

    还备上了美酒佳肴,一边吃一边说。

    袁履谦将河西的情况细说,“从一开始,静远兄就走对了路子。治兵先制治将,将勇兵才强。比之以往,河西军的风貌,可算是日新月异。”

    裴旻对此不予否认。

    对于河西军的调度,裴旻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赤水军、大斗军、宁寇军这三军军使不变。

    大斗军军使折虎臣,宁寇军军使岑云,赤水军军使赵颐贞。

    这三个军使是凉州兵的核心力量,薛讷最为器重的臂膀。

    他们各有所长,折虎臣骁勇无匹,岑云沉稳如山,赵颐贞用兵灵动,擅投机取巧,三人的本事在之前的突厥入侵战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三人,也是裴旻唯一没有动的军使。

    至于其他的建康军、玉门军、豆卢军、新泉军、子亭守捉、交城守捉、白亭守捉都给裴旻换了人。

    建康军的军使是夏珊,裴旻为了袁履谦,将她从陇右军调了过来。

    沙州都督封常清负责玉门军、豆卢军,伊州都督张孝嵩负责伊吾军,西州都督崔希逸负责新泉军。

    白亭守捉是哥舒翰,子亭守捉是王忠嗣,交城守捉是安忠敬。

    这阵容是何等的豪华?

    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这三人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好人物,折虎臣、岑云、赵颐贞也不用说,各有所长的将才……

    至于王忠嗣、哥舒翰,他们资历尚浅,地位掌控的兵士远不及夏珊、折虎臣、岑云、赵颐贞四将,更别说是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这三位都督。

    但也只有裴旻知道,王忠嗣、哥舒翰的潜力是何等的巨大。

    作为两人都是惊才绝艳的好人物,尤其是王忠嗣更是可以比肩蒙恬、卫青的存在。

    由如此豪华阵容组成的河西军,与陇右军的差距只是时间而已。

    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裴旻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河西军会成为不逊于陇右军的存在。

    若说凉州诸将,唯一让裴旻不放心的只有安忠敬了。

    此人裴旻并不熟悉,也未谋面,是夏珊特别举荐的。

    夏珊在迎击沙陀突厥劫掠的时候,遇到了一对父子。

    起初夏珊只是注意到了安忠敬父子一行人马壮,觉得有些可疑。细查之下才知道安忠敬是安息王的后代,他的父亲曾经是唐朝的右武侯大将军安兴贵,将门之后。

    而安家继承了安息国驯养战马的本事,经过他们驯养出来的马匹,皆是出色的战马。

    夏珊将此事告之了崔希逸。

    崔希逸亲自登门拜访,经过一番拉拢。

    安忠敬决定接受征召。

    正好交城守捉有空缺,裴旻便将安忠敬提拔了上去,

    因故问道:“安忠敬此人如何?”

    袁履谦道:“干略不俗,安忠敬身为安息王室之后,又是地方豪强。交城守捉里的兵士很敬服他,都愿意听他调配。他自身也懂些军略,操练起来也有模有样。不过我觉得他的儿子安重璋比他父亲要强许多。安忠敬豪迈大气,大大咧咧的,更像是地方豪强。反倒是安重璋精于骑射,熟识军事,一直帮着他父亲制定军规,训练兵士。这交城守捉一职,看似安忠敬担任,大部分事情却是经过安重璋之手。我很看好这个少年……”

    裴旻也来了兴趣笑道:“能得履谦兄如此评价,有机会我倒要好好会一会他。”

    一切如他估算的方向发展,裴旻也略感宽心。

    公事以了,裴旻也热心的问起了私事:“履谦兄跟夏军使可有什么进展?”

    袁履谦略感不好意思,顿了顿又道:“已经决定娶她了。”

    经过裴旻、颜杲卿的劝说,袁履谦也找个一个机会,认真的跟夏珊谈了一谈,说了很现实的情况。

    他们彼此皆没有父母再世,两人又都身负重任,有着自己的事业。

    一但成亲,未来的孩子如何?

    由谁照顾?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生儿育女,并不是生了就了事了。

    身为父母,必需要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义务。

    夏珊也跟抚养她长大的叔伯郭知运一家说了这事。

    郭知运直接拍板,将家从瓜州迁途到了凉州,表示夏珊是他们一起带大的就是他们的女儿,真有了孩子,他们可以抚养。

    此事一解决,袁履谦、夏珊的问题就水到渠成了。

    裴旻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什么时候成亲,别跟我凑在一起,免得彼此尴尬!”

    袁履谦亦道:“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各自遇到的一些事情。

    裴旻说了封禅的情况,袁履谦听得是一脸向往。

    袁履谦也跟裴旻说了一则趣事。

    黑河藏龙!

    沙州境内有一黑河,深达数丈,河中有一条巨龙横行,以致河水经常泛滥,冲毁房舍,淹没田野。

    直接导致沙州黑河附近,田地荒废,不能耕种。

    当地的居民也远走他乡,以逃避被淹的祸患。

    每每上任的官员都要准备供品,到河边祭祀祷告,然后才能审理政事。

    不然就会淫雨连月,或者大水猛涨,冲淹城邑。

    “真的假的?”裴旻是一脸的不信,说道:“这世间真的有龙?”

    袁履谦笑道:“这谁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当地确实经常丢羊少鸡失马,颇为怪异。”

    裴旻说道:“是不是贼人所为?”

    袁履谦道:“沙州刺史调查过了,觉得人为的可能性不大。我跟常清也说过此事,常清也说他也知道此事。在当任沙州都督不久,就有沙州的豪绅求见,让他去依照传统去黑水祭祀祷告,免得激怒了巨龙。”

    裴旻奇道:“那常清去祭祀了嘛?”

    “去了!”袁履谦笑道:“不只是人去,兵也带去了。常清说要是真有恶龙,直接就射杀了。结果自然是他做了祭祀,鬼影都不见一个。”

    裴旻笑道:“这才是常清的风范。”

    他说着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

    子亭守捉。

    守捉是唐朝的边军制度的驻军机构,主要分布在陇右道与西域。

    也就是边防军,只是规模小了一些,用不了军这个称呼,因故叫为守捉。

    守捉也是唐朝独有的,其他朝代并无此机构。

    守捉驻兵一般在三百至七千多人不等。

    子亭守捉位于沙州以南,当金山口的以北,正是大唐与吐蕃在河西的交界之处。

    当金山口以西是阿尔金山,以东是祁连山,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峻岭。

    当金山口是关联大唐、吐蕃河西的必经要道。

    裴旻将子亭守捉交给了王忠嗣,足以体现他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的器重与信赖。

    王忠嗣的表现也丝毫没有辜负裴旻的器重。

    守捉的兵士,不同于军,只有部分是正规军,还有一部分是内地犯人,流配后被分编在各地区的屯垦部队以及当地各族参与基层军垦之徒。

    西北边塞,人丁缺乏,特别是烽隧的烽子难以依制配定,士官不愿意后辈冒险,因此就出现了一种雇人代替烽子上番的情况。

    王忠嗣管辖的不只是正规军,还有一些犯人以及类似于雇佣兵一样的兵士。

    这也无形中给王忠嗣的指挥增添了不少的难度。

    但是王忠嗣恩威并施,凭借个人超凡的武艺,外加出类拔萃的治军统军之人,任是将犯人、雇佣兵整治的服服帖帖,唯命是从。

    西北天冷,虽是春季,依旧未冰雪覆盖。

    尤其是附近的祁连山春不象春,夏不象夏,即便是六月天都有下雪的可能。

    这天一大早,王忠嗣一如既往的领着一队骑兵出了守捉,巡视各地的烽隧。

    这烽隧就算烽火台,白天燃烟叫烽,夜晚放火叫燧,故而得烽隧之名。

    而负责守护烽燧,勘察敌情的叫做烽子。

    烽隧是这个时代传递军事信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算现在大唐、吐蕃缔结盟约,少年老成的王忠嗣也没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除了训练守捉里用来抵御来敌的兵士,就是勘察烽隧的轻快,确保烽隧能够及时的传递讯息。

    来到最靠近当金山口的烽隧,在烽燧顶上早已发现他们终极的兵士,将王忠嗣引进了烽隧内部。

    “昌宇、邬瑞、华冬,辛苦了,没有什么异样吧!”

    王忠嗣轻易的就叫出了在烽隧里烤火休息的三个兵士的名字。

    对于王忠嗣这位年青的上司,一开始昌宇、邬瑞、华冬三人是有些抵触的。

    相比上任守拙的宽松,王忠嗣就如恶鬼一样。

    时不时就来查岗,还将他们便如训练小组,接受严苛的训练。

    但随着时间的累积,三人也为王忠嗣所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所征服,对之敬重有佳。

    昌宇是这个烽燧的烽头,回禀道:“倒有些情况。”

    王忠嗣神色微凝道:“快快说来!”

    昌宇道:“就在昨日夜里,这附近多了许多火把。他们并没有越过我们的疆界,我壮着胆子去问了问。他们一个个都持拿着弓箭,说是来狩猎的,无意冒犯。领头的那个人我认识,就是对面吐蕃烽燧的烽头,我们隔着疆界有时回漫天瞎聊。他们只有五人,也没有越界。只是这大晚上的,要打猎,不去山上打,跑到边境打什么?我们兄弟正琢磨呢,要不要告诉王守捉。”

    王忠嗣想了一想道:“不要小题大做,也不能不在意。他们要猎的可能不是野兽而是人。不管怎么样,只要对方进了我们的疆界,不惜一切手段将他保护起来。必要的时候,允许你放烟火示警,不过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王忠嗣说道这里的时候,有些怀念他在莫离驿的日子。

    在莫离驿的时候,他领着巡逻的部队,时不时的越境去青海湖抢些牛羊,然后大义凛然的表示,这些牛羊是自己过境的,归属于大唐。

    不服就干!

    莫离驿只有大唐军队,而青海湖是吐蕃的经济命脉,诸多百姓皆在境内生活。

    吐蕃忌惮非常,不敢过火。

    现在却大有反过来的感觉,当金山口地势险要,只有吐蕃兵驻扎。

    而王忠嗣的背后却是瓜州,瓜州固然比不上青海湖那般富庶,却也住着大唐百姓。

    如无必要,王忠嗣不想一个百姓,因为他而受到威胁。

    不过现在是唐朝强势,即便易地而处,吐蕃也不敢如当初的王忠嗣一样,过境挑事。

    双方都很好的克制着自己。

    王忠嗣留意着烽燧的情况。

    当天夜里,昌宇快马来到了子亭守捉。

    “王守捉,果如你所料。吐蕃是在猎人。邬瑞夜间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人越过了边境线。邬瑞将他拿住,他说他是吐谷浑人,要求要见守捉。”

    王忠嗣闻言,心底一动,毫不迟疑的道:“现在他在哪?”

    昌宇道:“在三号烽隧,对方受了箭伤,无法赶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将他护送到了三号烽隧,由那边的弟兄照顾。”

    王忠嗣道:“走,随我去看看!”

    王忠嗣行事风格深受裴旻影响,皆是雷厉风行,直接领着护卫赶到了三号烽隧。

    自称吐谷浑的汉子四十许岁,右肩为利箭射穿,现在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但还是因失血过多而面无人色,嘴唇发紫。

    “我就是子亭守捉王忠嗣,你有什么话跟我说的?”

    王忠嗣开门见山的说道,态度充满了大气老道,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

    受伤汉子左右看了一眼。

    王忠嗣直接道:“有话大可直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

    周边烽子听了这话,腰杆都不由自主的直了一些。

    受伤汉子有气无力的道:“我想见裴国公,有要事相商。我……咳咳,我鞋子里有我家主人的密信,还望……”他话还未说完,人已经昏过去了。

    昌宇将受伤汉子的靴子脱下,从里面找出了一封红色的血书。

    王忠嗣接过血书一看,眼中闪过一阵狂喜,将血书卷好,道:“好生照料,明日将他送往守捉,让大夫医治。”

    留下了这句话,王忠嗣直接离开了烽燧,将血书传给凉州的裴旻。

第五章 吐谷浑欲归(二合一)

    裴旻现在很庆幸自己有一群得利的助手,因为他们的存在,自己离开了数月。

    诸事的节奏却没有缓下来,一如他当初布置的一样,紧而有序的发展着。

    尤其是他的秘书王维,心思细腻到令人发指。

    裴旻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王维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整理成手札,记录下来。

    裴旻只要看着王维整理的手札,几乎了解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身为上位者,他不需要事事插手,但大体的情况需要了解。真成了甩手掌柜,只有两种结局。

    要不就是逐渐给架空,要不就因丧志而留不住人。

    在这方面,裴旻还是很注意的。

    为了给娇陈过生日,裴旻提前四日,日夜兼程赶到凉州。

    张旭、公孙幽、公孙曦以及交河公主一行人还未抵达。

    裴旻也让王维做好迎接的准备,交河公主名义上还是公主,固然与皇家没有半分钱干系。表面上依然是代表皇家嫁给突骑施可汗当老婆的,基本的礼节还需到位。

    当然裴旻的主要目的还是迎接张旭与未来媳妇、小姨子。

    他们要在黄昏左右才抵达,裴旻也不急着出迎,在府中看着王维特地整理的手札。

    急促的足音响起。

    相处久了,只凭脚步声,裴旻即能断定是来至王维,往殿外看去。

    王维一脚踏入殿内,说道:“国公,子亭守捉传来了一份血书!”

    裴旻神色骤变。

    多年的相处,王忠嗣就如他的家人一般。固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却真心将之视为自己的弟弟。

    子亭守捉是军事要地,大唐、突厥一但起战事,那里首当其冲。

    这子亭守捉传来血书,裴旻心脏忍不住打鼓,以为是吐蕃撕毁了盟约,大举入侵了。

    一步并作两步的抢上前去,劈面将血书夺了过来。

    双手打开一看,见开头写着“致敬伟大尊贵的天朝裴国公……”

    看到这开头,裴旻瞬间安心了,也只有外族人才会称呼他们为天朝。

    天朝上国,也是周边附属、藩属国对于他们华夏强盛时期的尊称。

    裴旻认真的往下看去,眼中渐渐的闪过一丝异彩,将血书塞给王维道:“你看看!”

    他激动的来回走了两步,王维见信中内容,也忍不住笑道:“吐谷浑愿意内附,实是天大的好事。”

    “不错!”

    裴旻眼中闪着灼灼神采,有点怀疑今年是不是自己的本命年,刚一开春,老天就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吐谷浑源于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吐谷浑也是一个人的名字,叫做慕容吐谷浑。

    四世纪初,慕容吐谷浑与弟弟慕容廆有了纠葛,率领本部西迁,从阴山南下,经河套南,度陇山,至陇西之地枹罕草原,以此为据点,向南、北、西三面拓展,统治甘肃、川蜀西北,以及青海省等地的氏、羌等族。

    吐谷浑也因占据着青海湖这个风水宝地,渐渐发展壮大,成为西方一大强豪。

    只是好死不死,吐谷浑跟中原作对,先让隋朝的杨雄、宇文述打的落花流水,又来李靖、侯君集灭国。

    经过几起几落,吐谷浑分成了两部。

    一部已经融入大唐,成为大唐子民,还有一部让强盛兴起的吐蕃收入帐下。

    原本吐蕃是一高原民族,麾下兵士以山地步卒为上。正是因为吸纳了吐谷浑,引入了他们的养马骑射技术,这才拥有了横行西南方的实力。

    不过吐蕃固然大量吸收中原文化,已经有了封建社会的风貌,但骨子里依旧是奴隶社会。

    作为亡国之民,吐谷浑依附吐蕃的百姓,地位远无法与吐蕃人平起平坐,有着很明显的阶级差距。

    这一点与唐朝有着鲜明的对比。

    唐朝最大的特色就是包容,海纳百川。

    不问种族身份,只要一心向唐,皆能为大唐接受。

    这血书中,吐谷浑的遗民首领也痛哭流涕的诉说自己在吐蕃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希望能够投入天朝上国的怀抱。

    “将子寿、林甫、少伯、季凌、达夫叫来!”

    裴旻让王维将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之涣、高适一并叫来商议。

    裴旻将血书交由五人过目。

    五人中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高适先后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们都是直臣。

    这对家国有益,他们能够发出由衷的喜悦。

    李林甫却陷入了沉思,在想着此事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利于自己的表现。

    张九龄道:“此事确实是一件喜事,但细细想来,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个叫慕容延的原吐谷浑皇族说他能号召八万吐谷浑百姓归附,八万,可不是小数字。一但动起来,吐蕃不会坐视不管。必然派兵追击,能有多少抵达我唐境?”

    “要注意的是,我大唐与吐蕃现在关系友善,双方往来密切。此事会不会导致彼此不合?造成纠纷?牵扯的关系太多,需要逐一商讨。”

    李林甫直截了当的道:“张兄观念过于陈旧,我大唐与吐蕃是宿敌,所谓友善,就是笑话,往来密切也是假象。一但有任何异变,首先对我朝翻脸的,必定是首鼠两端的吐蕃。国公对此心如明镜,故而即便吐蕃再有诚意,国公对于莫离驿与瓜州这两地的军备毫不松懈。”

    王昌龄、王之涣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裴旻微微暗笑,比才华文采,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他们要甩李林甫十条街,但比心机深沉,他们三个加起来也勾不着李林甫的脚板心。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他们是志向相同,关系极为密切。

    而李林甫连词字大意都认不全,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双方有着明显的隔阂。

    张九龄耿直温雅,风仪甚整,世人称呼为曲江风度,让人心仪。他与李林甫是天生的对头,也导致王昌龄、王之涣对之不喜。

    但是他们三人根本就奈何不得李林甫,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李林甫不但夸了裴旻高瞻远瞩,也堵住了二王的嘴。

    裴旻也不偏帮,颔首道:“不错,吐蕃狼子野心,与我大唐利益纠葛太大。两国之间,利益为上。因故吐蕃与我大唐之间即便是和平,也是短暂的,不能长久。现在的和平是用战争换来的,也不用在乎这些。没有到与我们为敌的时候,吐蕃不敢与我们开战。”

    王昌龄道:“吐谷浑有心归附,我们不能无视。若连这点魄力勇气都没有,还有多少人敢归附我大唐?”

    王之涣亦道:“我的看法与少伯兄一样,能收就收,无需顾忌太多。只是我有些担心,此次他们归附,会不会太突兀了些。一点征兆也没有,万一有诈,怕是存有后患。”

    高适笑道:“这点无需担心,经过康待宾谋反一事,朝廷已经改了对于归附他族的策略。不在给地给马,而是分散中州江南,让他们脱离游牧习性,真正与我大唐融为一体。即便他们有诈,只要将之打散,分开安置,个把人在我大唐腹地能掀什么风浪?公子,属下也觉得吐谷浑既然愿意依附,我们没有道理不接纳。这种削弱吐蕃,壮大我朝的美事,哪有拒绝的道理?”

    顿了一顿,道:“不过,属下以为子寿先生的顾虑不无道理,八万人,不是小数,一但有一点异动,恐怕将会全军覆没。”

    裴旻听了诸人的看法意见,道:“你们说的均有道理,我也觉得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有理由不吃它。只是怎么个吃法,还需从长计议。这样,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空闲时候,可以想象有什么主意。子寿,你先准备好粮食衣物,就算是作秀,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只要归附我大唐,都能获得最好的待遇,吃好喝好。”

    张九龄应声道:“属下明白!”

    “少伯、季凌,你们任务不变,继续负责河西的风气教化。这方面的事情是主事,不可拉下。”

    王昌龄、王之涣一并应诺。

    众人退下。

    裴旻也在想着接纳之法,八万的数量太多,想要全部接纳几无可能。

    但是裴旻向来贪心,不舍得老大的馅饼只咬一口。

    “公子!”

    裴旻听人叫唤,抬头见是李林甫,笑道:“我就估计你会来!快进来说话。”

    王维识趣的说道:“维去迎接交河公主与伯高先生!”

    裴旻点了点头。

    李林甫来到近处。

    裴旻笑道:“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李林甫道:“属下愚笨,聪明的办法想不到。不过笨法子,却有一个。”

    “说来听听!”裴旻很好奇,李林甫口中的笨法子是什么。

    李林甫轻声道:“其实吧,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对我们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慕容延这个时候写血书来投我大唐,想必已经做足了准备,下定了决心,只要我们大加鼓动,他必然会号召所有人来投。不要选择从青海湖走,那里地势太平,适合骑兵追击,别说八万,就算十万,二十万也不够砍杀的。”

    “可以选择从当金山走,这边左右皆是山林,骑兵无法追击。都是两条腿,真要跑起来,吐蕃失去了先手,想要追上,也不容易?”

    裴旻点了点头,以路线而言,李林甫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青海湖肯定不能走,翻跃当金山到瓜州,是唯一的道路。

    “而且,此事不能拖!吐蕃的情形,我们不够了解,有什么变故,谁也预料不到。就如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拖得太久,指不定慕容延就反悔了。”

    见裴旻点着头,认可了自己的看法,李林甫带着几分肃然的道:“在吐谷浑的那些遗民没有正式抵达瓜州之前,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不应该存有半点的仁慈之心。即便为吐蕃追上,也是吐蕃内耗。能够翻过当金山到瓜州的人,十有八九会是骁勇健壮之士,而且多是男人,相比妇孺,这些带着血海深仇的男丁,更有大用。”

    裴旻深深的看了李林甫一眼。

    这家伙的心思用计,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他蛊惑慕容延铤而走险,率大众归附。借用吐蕃的手,完成残忍的优劣淘汰,将无用拖后腿的妇孺留给吐蕃,而自己接纳那些跑得快的壮丁。

    依照李林甫的算计,就算失败不成,他们也没有半点坏处。

    损失的也是吐蕃……

    裴旻沉吟了半响,道:“此为中策,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大体就依此计而行,但具体操作要加以完善。八万人,我要最大限度的将他们都接纳过来!”

    李林甫的计策,看透了人性,又看轻了人性。

    确实依照他的主意,能够翻越当金山的最后都是能跑体力充沛的男子。但是一个个吓破了胆,一个个抛妻弃子,一个个满脑子活命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人力固然无价,但目前的大唐不缺这一点点的人力。

    但是若能最大限度的将人救出来,这些人会给大唐创造极大的财富。

    他们会养马,他们适应高原反应,他们对吐蕃的一切,对于青海湖的一切了如指掌。

    在不远的将来,能够领着他们杀上青藏高原。

    这种财富是无价的。

    要是能够收服他们,他们给大唐带来的利益是无可估量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裴旻自不敢忘。

    但是这八万人中,哪怕只有两万人,甚至一万人,愿意反过来帮助大唐对付吐蕃,那就大赚特赚。

    其他人哪怕怀有二心,以唐朝现在对依附外族的政策,他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林甫过于重视眼前的既得利益,而无视了长远的打算。

    不过李林甫的大致方针却是没错的,至少如何将损耗降至最低,这点至关重要。

    裴旻让李林甫往他思路的方向继续思量,大步走向了孙周的官署。

    孙周一如既往的清闲,在为有事情之前,他永远是最悠哉的一个。

    “清闲的日子到头了,你在吐蕃的情报网重建的如何了?”裴旻开门见山的说道。

    孙周微一行礼,道:“最近得展如相助,如虎添翼,很多忽略的地方,都渐渐展开,可堪一用。”

第六章 无名英雄(二合一)

    裴旻听着孙周带着些许保守的话,道:“现在要的不是可堪一用,而是立刻派上用场。”

    他将吐谷浑欲归的消息告诉了孙周。

    孙周闻言,也知情况紧急,道:“公子这是太为难我了。不过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孤注一掷,或许可行。”

    裴旻道:“怎么个孤注一掷法!”

    孙周道:“之前为了攻取河西九曲地时,我们以慕容英为中间人,获取了大量的情报。后来他事败身死,所有渠道皆为之中断。而今全新的情报网缺乏接头人,密探多是探听情报的基层人员。属下需要亲自前往青海湖负责接洽,而且我一人不行。公子还需将展如、展雪交给我,一并带去。要不功成,要不全军覆没。”

    裴旻沉吟了半响道:“也不怕实话说,八万吐谷浑人,他们的生死,我不在意。但是他们到了大唐,对于不久的将来,攻取青海湖,打上青藏高原特别重要。我需要一支能够无惧高原反应的兵士……”

    当初他们打上莫离驿的时候,裴旻亲自体会到高原反应的问题。

    那种有心无力的生病感觉,于常人都深受影响。

    何况是身负重装,肩负作战任务的兵士。

    裴旻也明白为何大唐、吐蕃交战多年,大唐这边薛仁贵、裴行俭、黑齿常之、娄师德这些惊才绝艳的名将,依旧打不上青藏高原。

    每每占尽优势,却最终取不了大的胜果,甚至在追击的时候大败而归。

    不克服高原反应,想要覆灭这个时候的吐蕃,几乎是痴人说梦。

    吐谷浑归附,在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王之涣他们眼中是大唐威服天下的象征,但在裴旻眼中却是一个机会。

    一个不久的将来,能够攻上青藏高原的契机。

    孙周笑道:“属下明白,清闲了许久一阵子,也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属下愿意往青海湖一行,至于展家兄妹,就由国公说服了。”

    “恩!”裴旻应了一声,去找展如、展雪两兄妹了。

    转了一圈,见不到两人,裴旻去后院换了一身衣服,先去城外迎接交河公主、公孙姐妹、张旭他们。

    未行十里,已经与交河公主他们正面遇上。

    裴旻没有怎么理会交河公主,而是亲昵的跟着张旭、公孙姐妹打着招呼。

    自从那次交河公主,带着几分高傲的使用公主教令之后。

    裴旻就没怎么理会这个挂名公主,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公主在裴旻这样的大佬面前没有什么影响力,一路上也听话了许多,遵从一切安排。

    张旭的魅力太大,王维带着几分崇拜的陪着一侧。

    要不是临时临急出了吐谷浑这档子事情,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这些人,一个个都要亲自来迎。

    裴旻让王维将交河公主安置于城中的驿馆,领着张旭、公孙姐妹去见了裴母。

    张旭的年岁不比裴母小,但是在裴母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以晚辈自称,行礼问好。

    裴母反而很不自在。

    对于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

    裴母那是一手拉着一个,喜欢的不得了。

    公孙曦经常来府上陪裴母说话。

    相比娇陈的恬静,无微不至的伺候,公孙曦的吵闹逗趣,给裴母添了不少的笑料,是裴母的开心果。

    公孙幽来得较少,但是公孙幽的大方温婉也深得裴母的心。

    姐妹两人裴母都非常喜欢,至于小七、小八就更加开心了。

    他们从小就喜欢跟在公孙曦的屁股后面玩耍,跟着她一起学剑玩闹。

    这许久不见,两个小家伙就跟小尾巴一样,跟着公孙曦的屁股后面转悠。

    裴旻有吐谷浑的事情要处理,先一步的告辞离去了。

    裴母埋怨的说了一句:“一回到凉州,整天就没得空闲……早些回来。”

    裴母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却也没有半点阻碍。

    裴旻将张旭拉到一旁,道:“老哥哥,有一个大举动,我这里不方便说。原本是我亲自相陪的,现在抽不出空来了。等会让摩诘安排你休息,明天让他带你去图书馆参观一下,不急着上任,先了解了解情况。府中的美酒老哥哥自便……”

    张旭笑道:“无妨,你忙你的,某从不知道什么是客气。有摩诘相陪足以,此子除了不会喝酒,其他一切很对老哥哥的胃口。”

    王维在艺术上是全才,精通音律,善书法绘画,通晓诗词歌赋。

    与文学一道,几乎没有人与他合不来的。

    也是因此有人说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而王维是人才。

    裴旻稍作乔装,出了节度使府,来到了姑臧城东的一处寻常屋舍,叫开了门。

    展如、展雪身在明处的作用,远不及暗处。

    他们这身本事能力,身在暗处,才能发挥到最大。

    故而平日里,他们大多在节度使附近逗留,并未在裴旻手上挂职。

    平日也多与孙周接触。

    最初几日是住在节度使府里,真正开始接受任务之后,已经搬到了府外不起眼的屋舍居住。

    “公子,请进!”

    展如、展雪带着几分感激的将裴旻请到了屋子里。

    在凉州地方官员大多称裴旻“国公”,唯有他节度使幕府成员以“公子”相称,以示亲近。

    展如、展雪亦是如此。

    入得屋内,裴旻一怔,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见过裴国公!”

    除了展如、展雪兄妹,屋里竟然还有三人,其中两人裴旻都认识。

    一个五十许岁的庄稼汉,长得非常寻常,一个不满二十的姑娘,也长得很寻常。

    庄稼汉正是展如、展雪的父亲展鹏,姑娘自然是展鹏的徒弟,展如、展雪的师妹赵姝。

    还有一位是五十上下的夫人,脸上虽有着几分岁月的痕迹,依然存留几分风韵,可以想象在多年以前,这妇人定有着非凡的风姿。

    不用介绍,裴旻已然猜出了妇人的身份。

    也只有这样的风采,才能生出展如、展雪这对相貌出众的儿女。

    裴旻讶然道:“展叔什么时候到凉州的?不会跟我们一起来的吧?”

    展鹏道:“拙荆是提前来的,在下确实跟着一路来,只是混迹在人群里而已。”

    裴旻赞叹了一句,这位内卫的统领,果然本领高强,想着自己的来意,忍不住的苦笑道:“我这恶客要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展鹏立刻道:“国公这是哪里的话,要不是您跟两位公孙姑娘,我们一家人,哪有团聚的机会。”看出了裴旻的来意,说道:“国公有话不凡直说。”

    裴旻将吐谷浑的事情再一次的细说,对于个中危险也不隐瞒,说道:“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事情来的太突然。我们在青海湖那边的内线还没有充足的力量应对这种大阵仗。本来我们远在姑臧,对于青海湖的事情就鞭长莫及,很多突发事情无法给予支援。只能靠自身的能力,临场发挥来应对,难度极大。”

    展鹏一字一句的听着,听到最后,道:“犬子息女的本事某这个做父亲的素来知晓,以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当此重任。他们不比真正的内卫,真正的内卫除了经过严苛的训练之外,还要具备丰富的经验,以应对实行任务时候的各种变化。这种经验是靠一次次的任务累积的,干我们这一行,经验比实力更加重要。如儿、雪儿实力方面可以信任,但真正面对大场面的经验不足。这般沉重的任务,他们就算成功,靠的也是运气。”

    “爹!”展雪一脸的不服。

    展鹏笑道:“你还别不服,在这方面,你跟你哥真比不上姝儿。”

    他说着接着笑道:“国公,就冲你的这声展叔,如若不弃,此次入青海湖,就由我带队吧。由我指挥几个小家伙,再通知原来的一些弟兄,以助国公办成此事。”

    裴旻还以为此事不成,却不想峰回路转,正欲高兴,却想到一事,忍不住道:“青海湖上说的是吐蕃语,执行任务的人需要精通吐蕃语。不知展叔?”

    展如、展雪精通吐蕃语,这点裴旻是知道的,孙周当初给抓去吐蕃当马奴,也凭借自己的顽强,学了一口流利的吐蕃语。

    但是展鹏是内卫的统领,负责内卫的训练,会吐蕃语的几率应该不大。

    “哈哈!”展鹏大笑了起来,道:“看来我是给小觑了呢,国公跟代国公关系不错吧?”

    裴旻先是一怔,随即也想到了他说的是已故的代国公郭元振。

    就是那个与薛讷是知己故交,当年的兵部尚书,举荐他对付太平公主,并在先天政变指挥若定的名将。

    “郭公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无他提携保荐,就没我今日。”

    展鹏带着几分回忆的说道:“万岁通天元年,代国公奉命出使吐蕃。在下有幸,授命领麾下内卫风、林、火、山、惊、雷六人协助。当时吐蕃军神噶尔·钦陵嚣张的要求我大唐撤去安西四镇的守军,并求取十姓突厥之地。当时武后已经年迈昏聩,对此犹豫不决,甚至有同意之念。代国公却陈述与吐蕃见闻,剑指噶尔·钦陵与他们赞普杜松芒波杰的矛盾,提出了离间之计。借吐蕃赞普的刀,除去吐蕃军神。”

    此事裴旻早已知晓,现在听来依旧很有感觉,感慨道:“郭公此计,照拂我大唐三十年。若不是前任吐蕃赞普自毁长城,令得吐蕃将官青黄不接,军事力量急转而下,我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攻取河西九曲之地。”

    裴旻知道展鹏不会无故的说起此事,前后一联想,忍不住道:“难道?”

    展鹏沉声道:“万岁通天元年,某授命入吐蕃离间吐蕃君臣,直至圣历二年,吐蕃内乱,噶尔·钦陵诛杀,其弟赞婆率部降唐。这三年,在下一直身在吐蕃。”

    他的语气颇为自豪,能够干成这件事情,确实值得骄傲。

    裴旻动容的向展鹏深深作揖行礼。

    郭元振固然值得敬重,但是展鹏这样冒着生命危险促成离间计成功的小人物,更加令人敬重。

    后世人只是记得郭元振的一个离间计,促使吐蕃内乱,造成吐蕃军事力量大幅度下降。

    可个中艰难,有谁知道?

    这不是游戏!

    游戏里点一下离间计,离间计就放出去了。

    然后给个百分之多少的成功率,不成功读档大法……

    裴旻后世玩各种三国游戏,不止一次用这种办法从曹操手里挖来郭嘉,刘备手里挖来诸葛亮……

    现实哪有这么简单!

    杜松芒波杰是吐蕃杰出的君王,噶尔·钦陵更是能够打败薛仁贵的存在。

    他们一个第一把手,一个第二把手,就算有矛盾,也会彼此克制。

    人性的多变,绝非电脑数据可以模拟的。

    可以想象展鹏他们当初付出了多少,冒了多少风险才通过各种不能摆上台面的手段,促成郭元振这一计的成功。

    但是历史上的光辉只照在了郭元振的身上,谁又能记得展鹏他们的付出?

    历史有太多太多这般为时代淹没的无名英雄。

    相比当年离间吐蕃君臣,这一次的任务与展鹏而言,难度显然不在一个档次的。

    裴旻激动的道:“展叔愿往,那就再好没有了。”

    展鹏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道:“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我需要知道吐蕃的所有情况,一切情况。”

    裴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如今日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明天再说。”

    “无妨!”展鹏道:“相聚的时间多的是,国公的事,却争分夺秒。”

    展鹏都如此积极,裴旻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当先领路。

    展鹏对着展如、展雪、赵姝道:“你们也一起来吧,跟着学一学。”

    一行人回到了节度使府,一头扎进了孙周的官署。

    孙周将所有吐蕃现在的资料都拿了出来。

    展鹏很认真的一点一点的看着,任何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

    裴旻最近也忽视了吐蕃的存在,跟着一并观看。

    一个国家的情况资料是何等巨大。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展鹏才将所有情况过目一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见精神依然十足的裴旻、孙周以及展如、赵姝笑道:“这人不能不服老啊!”

    裴旻道:“展叔可有发现?”

    展鹏笑道:“吐蕃的情况与我们大唐有些相似嘛,老一辈没有留下多少可用之才,全靠提拔年轻一辈的人才。只是这将权力给年轻人,老一辈又如何自处?”

    他若有所指的说着,起身道:“国公,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第七章 威逼利诱(二合一)

    青海湖伏俟城!

    展鹏以一个来至于东方的商人的身份会见了吐蕃判官弗弄赞。

    展鹏普通的相貌赋予了他自身千变万化的风格,穿上一身暴发户的外衣,露着几分讨好的笑,就是一个十足市侩商人。

    面对吐蕃的这个判官。

    展鹏先没有说话,直接让人将五百金抬到了弗弄赞的面前。

    弗弄赞眼中尽显贪婪,还带着一点点的杀机。

    不管这个汉人打什么主意,这五百金自己是要定了。

    展鹏笑道:“这是定金,判官在吐蕃呆的很不愉快吧。据我所知,恩兰·达扎路恭这位新上任的元帅,又一次从你手中要去了兵权。”

    弗弄赞给挑破了心事,登时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吐蕃至此失去河西九曲地之后,一直进行着军事改革。

    很多后起的将官给提拔起来,其中达扎路恭晋升的速度最快,一骑绝尘,直接当上了吐蕃的元帅。

    这个元帅就如大唐的节度使,大唐将边疆以镇来分,以节度使为最高军事长官。

    而吐蕃是直接将全国分为四如,每如分为上下两个分如,共八个分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

    达扎路恭晋就是负责青海湖一地军事的元帅。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五年前还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百夫长,现今却是元帅,爬在了他这个混迹官场三十年的老将头上。

    弗弄赞本就忍受的了这股气,更何况达扎路恭自上位以来,一直都没有给他好脸色,不断的削弱他的兵权,这心头憋了一团火,发泄不出去。

    此刻让一商人当面提起,霍然起身,切齿道:“你找死!”

    展鹏面色一冷,道:“你确信我会比你先死?”

    弗弄赞不知为何让对方冷眼一瞧,脊背有些发凉,压着火气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鹏笑道:“只要你愿意归顺我大唐,这五百两是定金,还有一千两你到了唐地,如数奉上,另外许你五品将军的闲职,你说我是什么人?”

    弗弄赞瞬间心动。

    展鹏微笑道:“达扎路恭明显是要杀鸡儆猴,打算动一个老将来彰显自己的威势。他一次又一次的削你兵权,用意如何,何须我说?我记得十多年前,你去过长安吧?那时候你是吐蕃马球队的领队,我们陛下亲自与你们交手。就算是十多年前的长安,都是梦想的花花世界。何况现在?”

    “有了一千五百金,你可以买一栋豪宅,有固定的收入,保你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你自己还有积蓄,何必留在这里看人脸色?什么时候身死都不知道?”

    弗弄赞目光灼灼的看着展鹏道:“我愿意投效天朝。”

    不只是唐朝有杨矩这样贪财卖国的小人,吐蕃一样存在。

    几乎在同一时间!

    孙周面见了吐蕃副将多日隆。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爱慕怎么会派你来的?”

    多日隆警惕的看着孙周,这位吐蕃的副将比起弗弄赞要像样的多,一脸的刚毅沉稳,颇有气概。

    孙周道:“让多日隆副将说中了,我不是爱慕派来的。只是一个来至于西方的诗人,单纯的仰慕您,特地来跟您了解一下昔年的壮举,想将您的事迹,编写成诗,以流传下去。”

    多日隆脸色阵青阵白,低喝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孙周神神经经的摊开双手,感慨道:“美丽的李查维加德公主是多么的娇美,这样的她为可恨的赞普殉葬,岂不是辜负上天赐予的天使容颜。伟大的英雄多日隆横空出世,以偷梁换柱之法,将加德公主救下,从此公主英雄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他无视多日隆喷火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道:“听说你们吐蕃给大食国来往密切,他们西方有很多这样赞美爱情的吟游诗人,我学的像不像?”

    多日隆一个箭步来到孙周的面前,一把抓着孙周的前襟,将他举了起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孙周一个文弱书生,给举了起来,两脚乱踢,脸色胀的通红,用力拍着多日隆的手,挤出了一个笑脸。

    多日隆愤慨的松手,如饿狼一般,恶狠狠的盯着孙周,那架势几乎要将之一口吃了。

    孙周也不急得说,大口的喘着粗气,笑道:“我知道的不多,这才来问您的?要是全知道了,还来这里受这罪?”他指了指自己已经红了的颈脖,一脸的戏谑。

    多日隆一句话也不说,赤着眼睛瞪着孙周。

    孙周继续胡言乱语的说道:“多日隆副将这是不说嘛,是不记得了,还是什么?”

    他抓着下巴道:“要真是不记得了,那我只能去问加德公主本人了。只是人家一个姑娘,不好意思说,怎么办?威胁吗?尽管公主上了年纪,依然是风韵犹存的。我可舍不得下手,有了……”

    他双手一合,道:“有一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尚昆?好像是的,他的小手捏断几根,加德公主应该会说吧?”

    多日隆惊惧的看着一直在表演的孙周,冷汗直流,带着几分无助的道:“魔鬼,魔鬼,尚昆还是两岁的孩子!”

    孙周知道多日隆心里的防线已经让他弄的崩溃了,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条条早已结疤的鞭痕道:“这些是我给你们抓到河西当马奴的时候留下的,不只是这些。也有心里,我亲眼看着你们十多人折磨一个不满十五的姑娘,亲眼看到上了年岁的老大爷,因为丢了一只羊,让你们活活打死。你怎么不说,他们的年纪?我们半斤八两!都是魔鬼,谁也别笑话谁。你孙儿几岁,我不管,现在我们都在我手上,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多日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十年前,他是吐蕃赞普杜松芒波杰的侍卫头领,负责布达拉宫的治安。

    加德公主是李查维王国的公主,与昔年嫁给松赞干布的尺尊公主一样,是和亲的政治工具。

    杜松芒波杰是战争狂,一生都在马背上征战,最后死在了马背上。

    加德公主在那个时候,已经跟多日隆有染。

    依照吐蕃的习俗,赞普死,以人殉葬,衣服珍玩及当所乘马、弓剑之类,皆埋。

    多日隆鬼迷心窍的冒险将加德公主救了出来,时隔多年,原本以为早就过去,无人知晓。

    却不想今日让一个疯子,将一切都揭穿了。

    给赞普待绿帽子是死罪,将殉葬的加德公主偷梁换柱更是灭族大罪。

    一但事情传开,多日隆不敢想象。

    孙周轻声道:“加德公主跟你的宝贝孙儿会在东方等你,是一并在异地相会,还是一家人去黄泉相聚,由您自选。”

    *************

    慕容延站在伏俟城的最高处,眺望着青海湖的一景一物,神情忧伤,带着几分悲凉。

    青海湖的景色极美,光照充足,日照强烈,冬寒夏凉,暖季短暂。

    这种独特的气候,令得这里的土地上鲜有娇弱的鲜花,遍地都是顽强的野草,一望无垠。

    这些野草受青海湖的滋润,四季常青,令得伏俟城畜牧业尤其发达。

    牛羊骏马吃了青海湖的草,长得都比别处的精壮。

    尤其是骏马,青海湖成长的马匹有着独特的称号叫“青海骢”。

    “大人!”一青年壮实的下人来到了近处,道:“府中贵客来了。”

    慕容延长叹一声道:“阿浑,你可知道‘伏俟’是什么意思?”

    叫做阿浑的青年摇头道:“属下愚钝,并不知什么意识。”

    “是啊!”慕容延道:“你也是鲜卑人,但是我们自己的鲜卑语却一点也不会。”

    吐蕃是奴隶社会,他们是不允许外来文化在国内盛行的。

    尽管他们上流人士以精通华夏文化,华夏语言为荣,但是禁止百姓学习传授华夏语言,更何况是以灭吐谷浑的鲜卑语。

    慕容延解释道:“伏俟是鲜卑语,是王者之城的意思。我们的先祖就是靠着这片山水,打下了吐谷浑的基业。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才能回到这片家园。”

    阿浑茫然的道:“大人,既然舍不得,为何要走?”

    慕容延霍然回过身子,闭上了眼睛,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的家早就没了,死守着这不属于我们的土地,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要的是生存,而不是给该死的吐蕃人当奴隶。相比只知道压榨我们的吐蕃人,对方的大唐,好太多了,能够给我们生存的空间,让我们为数不多的子民有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道,“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贵客。”

    慕容延回到自己的府上,孙周、展鹏已经等候多时了。

    “展先生、孙先生!”

    作为吐谷浑的皇室,慕容延会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展鹏开门见山的道:“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弗弄赞、多日隆都愿意已经投我大唐,我们的计划可以照常施行。”

    慕容延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面前这一文一武的两人,道:“连多日隆也愿意助我们?”

    弗弄赞贪财,对达扎路恭最是不服,降唐并不奇怪。但是多日隆尽管也不满达扎路恭这个后起之秀,爬到他的头上。

    但是多日隆对吐蕃尤为重臣,他竟然也降唐。

    这简直是千古奇闻。

    慕容延心知必定是这两人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也不打算细问,只是眼中闪过激动的神采。准备的如此充分,一定能够安全撤离的,一定。

    展鹏道:“一切都准备就绪!足下可以联系吐谷浑的遗民,让他们做好行动的准备,我们五日后动身。”

    “好!”

    慕容延脸色肃然的对着展鹏、孙周深深作揖,带着几分乞求的道:“一切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

    伏俟城元帅府!

    达扎路恭看着手中的文件,用拳头重重的敲着桌面,有些一筹莫展。

    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书札,再一次看了起来。

    他看的不是别的,正是裴旻的发家史。

    长长的书札,密密麻麻的十数万字,写的都是关于裴旻的资料。

    达扎路恭自从受提拔以来,一直将裴旻视为劲敌,视为自己必须击败的对手。

    击败不了裴旻这个男人,他就打不出吐蕃的困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孙子兵法》的精华,达扎路恭早就拜读千百便了,命人调查裴旻的一切。

    看着上传来的资料,达扎路恭突然发现裴旻的事迹与他很像很像。

    大唐一样的青黄不接,面对武则天、李显韦后、李旦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唐朝一样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但是裴旻的横空出世,让大唐镇住了场面,从而不断的提拔各类后起之秀,遍布各个战场。

    他面对的情况也是一样,老将不堪大用,后起之秀,资历不足。

    面对相同的情况,受到提拔的他,也应该如裴旻一样,成为巩固吐蕃的基石,从而立下昔年军神噶尔·钦陵一样的丰功伟业。

    但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充满了残酷。

    达扎路恭即便身居高位,依然是举步维艰。

    原因何在?

    达扎路恭看着发家史上记载的封常清、李翼德、江岳、李嗣业这一个个的名字。

    裴旻的班底是他自己构建的,一个个都是可用的大才。

    而自己?

    想着那些阳奉阴违的宿将,老将,达扎路恭心底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火气。

    为什么,我就遇不上封常清、李嗣业这样的人才?

    达扎路恭羡慕的想着,要是能够给他裴旻一样的班底,他相信自己能够做的比裴旻更好。

    “元帅,元帅!”

    一个传令兵诚惶诚恐的跑进了大殿。

    达扎路恭沉稳的喝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传令兵叫道:“不好了,弗弄赞判官不知为何,领着部落向大小勃律国方向跑去了。”

    “什么?”达扎路恭脸色骤变。

    弗弄赞是最不服他的老将之一,他也有心拿他祭刀,现在跑了难道?

    “追!”

    弗弄赞跑了,达扎路恭并不在意,反而乐享其成,可他带着兵马走了,却不能忍了。

    弗弄赞有三千多嫡系兵马,可不是小数。

第八章 该死的裴旻(二合一)

    青海湖伏俟城西大营马厩!

    多日隆亲自检查着一匹匹精良的坐骑,不住的夸赞一旁的马倌。

    青海骢日行千里,号为龙种。

    此话固然夸大,却也从侧面证明青海骢的矫捷。

    吐蕃重甲骑兵威震一方,离不开青海骢强健的体魄与爆发力。

    大唐的河曲马在爆发力上要胜过青海骢一筹,但是体力却不能同日而语。

    吐蕃人自从吸纳了吐谷浑好马爱马的特性之后,对于骏马的照料也格外严谨慎重,采用统一化规范管制。

    什么时候跑马,什么时候放养,什么时候喂**粮干草,都有一套自己的方式。

    这天正是统一喂养精粮干草的时候。

    精粮是玉米、大豆、高梁、大麦的混合物,能够补足战马的一切营养所需。

    一车车的精粮已经从仓库运出,正准备送往马厩喂食。

    “辛苦你们了,这些粗重的活,交给他们来就好了,我们去帐内烤火去。这该死的天气,都已经春末了,还是这么冷!”

    多日隆一手指着干着粗活的吐谷浑人,骂骂咧咧的说着。

    看着有些衣衫褴褛的吐谷浑,多日隆心底叹了口气,也难怪他们起了反心……

    都怪该死的裴旻!

    多日隆心底深恨。

    吐蕃作为西南方的霸主,巅峰的时候人口高达八百万之多,仅次于唐朝的三千万。只是现在还不是吐蕃的巅峰期,历史上的三十年后,才是吐蕃的巅峰。

    现在的吐蕃全族只有五百多万人,但就是这个人口数字,与周边诸多异族中也是鹤立鸡群的。

    要知道匈奴、突厥巅峰时期人口也不过百万之数。

    不过吐蕃自身血统的吐蕃人是不多的,只是占据总数的三成,其他皆是依靠征伐灭国掠夺来的各族百姓。

    这些居民也依照阶级等级,分为三六九等。

    其中吐蕃本土人自然地位最高,其次是一并位于青藏高原上的羊同、象雄、诸羌。

    这地位是高低是根据臣服吐蕃的时间来定的,吐谷浑是吐蕃最后一个收服的国家,百姓地位次于羊同、象雄、诸羌等国民。

    当然他们不是最低的,最低的是唐人以及一切战败的俘虏,他们是为奴隶,干着沉重辛劳的工作。

    在原来奴隶是没有人权的,打骂自由,生杀随意。

    有奴隶在,吐谷浑的地位固然不高,却也没有受到多少不堪的待遇。

    直到裴旻的出现。

    裴旻用尽心思手段,通过战争,通过交易,通过各种阴损手段,一次又一次的从他们吐蕃人的手上换取讨要唐人奴隶。

    直接导致了吐蕃干粗活的奴隶,大量减少,出现了无人可用的情况。

    为此吐蕃皇室还特地下了一道命令,不得随意打杀奴隶,免得情况加重。

    奴隶大量减少,吐蕃又连番战败,需要更多的劳力,恢复经济。

    在这种情况下,吐谷浑无可避免的顶替了上来。

    他们固然不像奴隶那样低贱,却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多日隆相信,要不是裴旻造成的影响,吐谷浑绝对不会选择背井离乡的去唐朝求生。

    “该死!”

    想着自己未来的道路,多日隆就算心底在如何的不满,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

    开元十一年,三月十六日。

    在吐谷浑皇子慕容延的号召下,饱受劳力压榨的吐谷浑人终于忍受不住压迫,揭竿起义。

    一行人高举着义旗,前仆后继的向当金山口蜂拥而去。

    此举震动整个青海湖。

    青海元帅达扎路恭追击叛将弗弄赞,身居副将职位的多日隆是最高主事人。

    相比元帅达扎路恭,先赞普最信任的爱将多日隆,显然更得军心。

    多日隆也指挥若定,稳住了局势,让青海湖的诸将一如既往,莫要自乱阵脚,同时担心不可信的唐军背弃盟约,调兵往莫离驿方向的唐蕃古道镇守,免得唐军趁机而入。

    多日隆自己率领本部军马追击慕容延。

    他麾下有八千精骑,慕容延固然有八万之众,但多是寻常百姓,还夹着着老弱妇孺,根本不堪一战。

    诸将也未怀疑,听命去了。

    多日隆稳重的点集兵马,准备多日粮草,展开追击。

    然而就在多日隆追出二十里地的时候,追击大军的坐骑一个个都出现了问题,腿软的卖不了步子,还不住的拉稀。

    不少训练有素的骑兵,直接摔在地上,硬生生的摔断了腿脚。

    多日隆铁青着脸,拉着缰绳,厉声道:“什么情况!”

    副官也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马粪有异,抓了一些闻了闻,怒道:“是巴豆,我们的马给下了巴豆。狡猾的吐谷浑,该死!”

    副官怒气冲冲的向多日隆禀报情况。

    “副将,我们怎么办?回去换马嘛?”副官一脸的盛怒,眼中充满了煞气。

    作为一个吐蕃人,他最恨蕃奸。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最敬重的长官,也是一个蕃奸。

    多日隆沉声道:“我们不知他们做了多少准备,别处的马是不是也给下了药。一来一回,不知要耽搁多久。这种情况也不能骑马了,弃马追,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追的上。”

    副官精于养马之术,知道吃了巴豆的马,勉强奔袭,必死无疑。

    随着河西九曲地的丢失,吐蕃少了一半的马场,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八千战马不是小数。

    副官不疑有他,愤然大叫:“所有人,弃马,追击!”

    多日隆认真的追击着。

    吐谷浑安排了人做伪装,多次故布疑阵,施展反追踪之术。

    多日隆领着麾下兵马,“很不巧的”直往疑阵里钻,绕来来去,以兵卒追击百姓,反而越追越远,渐渐的失去了踪迹……

    直到一天后,多日隆才得知吐谷浑的百姓已经进了当金山口。

    多日隆气得在重兵士面前骂娘,依旧锲而不舍的向当金山口追去。

    八千兵士一窝蜂的挤进了当金山。

    看着气喘吁吁的兵士,多日隆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大约休息了半个时辰,多日隆正打算动身追击,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多日隆的脸色一变。

    后方的兵卒渐渐让开了道路。

    青海湖年轻的元帅恩兰·达扎路恭,一步一步的走到近处。

    “见过元帅!”多日隆下马来到了近处,作揖行礼。

    “很好奇嘛?多日隆副将,我为什么不在大小勃律的路上,而是出现在这里?”达扎路恭一脸阴郁的看着多日隆,眼中透着不信以及杀意。

    在青海湖,不服他这个元帅的人很多。

    达扎路恭的将令举步维艰,在阳奉阴违之下,很难得到有效的实施。

    在他的心底,有很多人要秋后算账。唯独多日隆是个例外……

    固然多日隆一样的不怎么将他这个元帅放在眼底,但是多日隆的沉稳持重,忠心都彰显着他的价值。

    将之收服,成为自己的臂膀,是达扎路恭最终的打算。

    确不想,这个自己信任看中的老将,竟然成了蕃奸。

    “元帅,你这话什么意思?”多日隆茫然中,带着几分盛怒。

    达扎路恭从怀里搜出了一张皮革,砸向了多日隆,厉声道:“这就是你通敌卖国的证据,你在配合吐谷浑的逃亡。所以你才将他人调离伏俟城,所以你们的马才会吃了巴豆,所以你多日隆一个宿将,会跟白痴一样,给一群百姓溜着耍。”

    多日隆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面红耳赤的道:“你诬蔑我!”

    他这是真怒!

    卖国确实属实,但是什么证据根本就不存在。

    他自己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书信,除了栽赃嫁祸没有别的解释。

    达扎路恭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排除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存在,甚至不惜私造伪证。

    达扎路恭铁青着脸骂道:“还用我来诬蔑?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你们环环相扣,就是为了配合这群吐谷浑人投向李唐。没有你的配合,八万人,能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逃进这当金山?”

    弗弄赞的叛逃,达扎路恭一开始也没有想那么多。

    果断的展开了追击,并且是亲自追击。

    这自己的错,必需自己弥补。

    而且弗弄赞是宿将,军中诸多人与他要好。

    让他人追击,万一出工不出力,让弗弄赞成功逃离,他这个元帅没办法继续带兵了。

    但是就在追击的途中,达扎路恭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位吐蕃未来的第一名将,已经拥有了不俗的远见眼光。

    弗弄赞却有叛逃的可能,但是他没有理由选择往西域往大小勃律逃的道理。

    大小勃律扼西域和青藏高原西部、西北部地区之间的交通要道,是青海湖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大小勃律实力非常弱小,依仗着地利的优势,抱着唐朝的大腿才苟活至今。

    大小勃律是绝对不可能为了弗弄赞而得罪吐蕃,落下给打的口舌。

    弗弄赞不叛李唐,去西域叛西域诸国?

    完全没有半点逻辑?

    达扎路恭察觉异样,立刻安排自己信任的人追击,自己返回了伏俟城。

    果然起了变故。

    吐谷浑大举反叛,多日隆亲率兵士追击。

    达扎路恭了解到多日隆“合理”的安排,瞬间怀疑起他的动机。得知他给吐谷浑耍的团团转,更加坚定了信念,一路急行而至,并且伪造了证据。

    听着达扎路恭正义言辞的痛斥,多日隆的副官心底也莫名一惊,这一路多日隆确实有些反常。

    只是出于对自己长官的敬重,副官没有怀疑,如今让达扎路恭点破,瞬间起了疑心,带着几分不信的看着多日隆,将地上的皮革拣了起来,看着皮革里的内容,沙哑的看着弗弄赞,颤声道:“为什么?”

    达扎路恭直接喝了一声:“拿下!”

    多日隆的兵士没有动。

    达扎路恭的亲卫一拥而上,将多日隆按在了地上。

    多日隆怒骂连连,可他的兵却一动一动。

    多日隆颇得军心,威望也不俗。但是他的威信还不足以令兵士跟着他造反,背弃自己的国家。

    达扎路恭似乎一点儿也不急得追击,大义凛然的陈述着多日隆的罪行,直至将这位青海湖的军事二把手押到了大后方。

    副官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叫喝道:“元帅,下令追击吧,我要将那群吐浑狗的脑袋拧下来!”

    达扎路恭下马拉着副官的手道:“布阁喜的勇名,我敬仰已久,只是此次事件很显然是李唐与吐谷浑他们早已安排好的局,追上去,我怕全军覆没!你看,那边有什么?”

    他指着当金山的山峰耐心的说道。

    副官布阁喜茫然的看着一座座起伏不定的山峰,道:“什么?”

    “就是什么也没有!”达扎路恭道:“这座山脉的对面就是李唐的沙州、瓜州,他们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能进入我们青海湖。在这山中,我们安排了二十余所烽燧。吐谷浑他们进山那么久了,一座烽燧都没有示警,可见这山中绝不只有吐谷浑的那些叛贼,很可能有唐军。我们一但深入,怕是有去无回……”

    他看着深邃的山峦,心底有些发怵,就裴旻那熊心豹子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

    子亭守捉!

    此间大事,裴旻亲自来到了这里。

    正与王忠嗣下着象戏,也就是象棋的前身。

    裴旻是围棋好手,只是王忠嗣不擅此道,裴旻只能委屈自己了。

    得知达扎路恭拿下多日隆的却不进山追击吐谷浑的举动,裴旻一边点着头道:“忠嗣,你怎么看?”

    王忠嗣道:“无怪旻哥让我多多注意这个达扎路恭,确实是个人物。在败局中反赚了一手,有些了不起。而且,他似乎很了解旻哥。”

    裴旻不太习惯象戏的下法,考虑了一会儿,才走了一步道:“怎么说?”

    王忠嗣道:“在极短的瞬间做出反应,尽一切可能挽回败局,见吐谷浑人进山,是不可为,冷静的选择退却,进退得当。不是很了解旻哥,不会连自己的领地都不敢进。他应该是相信旻哥完全有那个胆量无视唐蕃盟约,越境动兵,这才不敢入内。我还知道他一直将旻哥视为自己的劲敌,打败的对象呢。”

    裴旻笑道:“他下一步应该是利用此次机会,将那些不服他的人清洗一遍,以便自己完全掌控青海湖的军政。一边是冒险的追杀一些老弱妇孺,一边是青海湖的安定大权,他选择了后者。未来的吐蕃军事,必然以他马首是瞻。这家伙,未来就交给你了。”

    王忠嗣欢喜道:“明白,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用不着旻哥,弟就能收拾。”

第九章 扩军之请(二合一)

    在子亭守捉静候了小半月,一群衣衫褴褛,如乞丐难民一般的人流涌出了当金山口。

    裴旻看着一个个比乞丐还乞丐的人,心底有些感慨,这就是人类求生欲望创造的奇迹。

    当金山西面是阿尔金山,东边是祁连山。

    阿尔金山、祁连山这两个地方与古代来说就是死亡之所,人力几乎是不可能翻越的。

    两山交界的当金山是唯一的通道,这里固然可以为人力所征服,却也是层峦叠嶂,山势陡峻,植被稀疏,纵横沟谷。

    在缺衣少食又断水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八万多的人,任是克服了重重困难,翻山越岭的来到了唐境。

    委实不容易。

    裴旻大步迎了上去。

    展鹏与一青年,搀扶着一个稍微有点人样的紫衣“乞丐”,走在最前头。

    展鹏似乎跟紫衣“乞丐”说了裴旻的身份,向这边指指点点。

    紫衣“乞丐”激动的推开了两人,一瘸一拐的向他这边尽可能的快步走来。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慕容延拜谢裴国公大恩大德,慕容氏愿意世世代代感激国公大德。”

    慕容延叩匐于地,泣不成声。

    现在的吐蕃就跟三国时期的蜀国有些相似。

    蜀国小国寡民,而大魏拥有大半天下。唯有打出关中,才有希望一争天下。

    坐地死守,不过是坐等灭亡。

    不同的是蜀国有诸葛亮,出兵能占便宜。

    而吐蕃前途局面却是非常渺茫。于军事完全不是唐朝的对手,打不能打,拖又不能拖。只能以压榨民力的方式,缩短两国的差距。

    现在吐谷浑受到的不公待遇只是一个开始,越耗下去,情况越是严重。

    面对这一情况,慕容延迫不得已选择了离开自己的家园,投奔大唐。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慕容延受到了各种煎熬。

    早三年前,他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一考虑就是整整三年,足见难以抉择。

    他有八万族人,能够活着抵达大唐的有多少?

    是一直在吐蕃受压榨,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是孤注一掷?

    最终一事,让慕容延下定了决心。

    他家的下人浑释之,是儿子慕容辉的书童玩伴,自小陪着慕容辉一并学习文武。

    慕容辉才干平庸,学无所成,反倒是浑释之颇有天赋,有战阵之才,弓马娴熟,可堪大用。

    慕容延动用关系意图推荐浑释之出仕,却受到了羞辱。

    相比唐朝的海纳百川,吐蕃排外之心,无比严重。

    别说是浑释之这样的下人,即便是吐谷浑的贵族,也难混一个好的出身。

    慕容延也因此下定了决心,他们在吐蕃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而对面的大唐,只要有能力,不管什么身份,哪怕是异族,一样能够成为三军统帅,令得自己的族人有一个可以憧憬而未来,而不是一辈子给吐蕃当奴隶,苟且而活。

    为此慕容延做足了心理准备,八万人除去老弱病残,能够有四万一半顺利抵达唐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结果在裴旻的安排下,展鹏、孙周凭借各种手段,将他们八万人都带到了唐境。

    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掉队、病故,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吐蕃兵的伤害。

    就连一路上的烽燧兵士都给清除干净了。

    如此大恩,慕容延不知如何报答,唯有叩拜感谢,同时也喜极而泣,自己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起来!”

    裴旻将慕容延扶起,带着几分尊敬的道:“族长一路辛苦了。”

    他与慕容延并不熟悉,但却知道,慕容延在吐蕃小日子过得还是很舒适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吐谷浑的皇族。

    吐蕃人不会愚蠢到奴役慕容延这样的精神领袖。

    慕容延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族人,才冒险一搏,值得敬重。

    裴旻看着远处的难民,高声道:“乡亲们,到了我大唐的地界,意味着安全。给吐蕃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越我境内一步。从今日起,我们就是一家人,无分彼此。前面不远就是我们的营地,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食物衣物,人人有份。不过都是一些稀粥,青菜。倒不是我裴旻小气,不舍得给你们大鱼大肉。实在是你们饿的久了,突然吃大鱼大肉对自己的身体不好。等你们缓和过来,进入瓜州地界的时候,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吐谷浑的百姓大多都听不懂裴旻的话,慕容延亲自做了翻译,将裴旻话中的意思通过吐蕃语表达出来。

    裴旻的用心很快传达开来,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吐谷浑百姓,听裴旻为他们考虑的如此周到,心底忍不住涌出一丝暖流,纷纷呼喝起来。

    王忠嗣在一旁看着对裴旻感激涕零的吐谷浑百姓,望着自己的兄长,眼中大感叹服。

    他就觉得奇怪,为何裴旻不直接将粮食送过去?

    这样更弄够帮助吐谷浑度过难关。

    现在他明白了,真要一路上当爹当妈一般照顾。

    那就是锦上添花,吐谷浑上下吃现成的,穿现成的,充其量就是感谢而已。

    现在他们一路劳苦,命悬一线,裴旻再给予无偿的帮助。

    那形象瞬间高大了。

    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意思一样,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裴旻将人领到营地。

    这饿了十多日,期间有一顿没一顿的,众“乞丐”面对一碗碗香喷喷的米粥,哪里熬得住?

    蜂拥的向个个据点领取碗筷,分别到不同的放粥点领粥去了。

    一大碗肉粥,外加一些小菜,众人吃的不亦乐乎。

    整个营地,热火朝天。

    慕容延跟展鹏也吃的津津有味。

    裴旻来到展鹏身旁,说道:“此次事成,展叔劳苦功高,要是没有你们,绝不会那么顺利。”

    展鹏喝着暖乎乎的粥,道:“还好,国公能有今日,果然有成大事的潜力。”

    裴旻奇道:“此话怎讲?”

    展鹏抹了抹嘴道:“成大事者,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身旁的人。不管是汉高祖刘邦这样的混混,还是狄阁老这样的名士人,他们身旁都聚集着一群可靠可用的人才,以助成事。孙周名不经传,跟国公麾下的那些才名远播的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等人,相去太远,但是却有着意想不到的才能,让人另眼相看。”

    此次能够如此顺利,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策反了吐蕃副将多日隆。

    当年展鹏奉命离间吐蕃赞普与军神之间的关系。

    他们一行人将杜松芒波杰与噶尔·钦陵有关系的人物,一个个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当年的多日隆是杜松芒波杰的护卫,护着布达拉宫的安全。

    也在展鹏他们的调查范围内,多日隆与尼泊尔公主的私情,他们当初就知道了。还是闲暇时分的笑料,暗笑杜松芒波杰带了好大的一顶帽子。

    此次继续调查多日隆,展鹏的老部下开玩笑的说道了这件事情。

    展鹏他们一行人在杜松芒波杰受离间计诛杀噶尔·钦陵之后就离开了吐蕃。

    对于十年后杜松芒波杰病故,尼泊尔公主给多日隆掉包的事情自然不知晓的。

    孙周却通过微小的细节看出了这点,从而抓住了多日隆的把柄,逼着他就犯。

    展鹏一直以为此次任务一切以他为先,却不想让孙周拔得了头筹,让他另眼相看。

    裴旻也笑道:“他就爱瞎想,没事喜欢瞎琢磨。大本事没有,可分析情报这方面的能力却无人出其之右。”

    展鹏颔首道:“看出来了,干我们这一行,有这么一个分析情报的能手为后盾,能够帮上大忙。原先我还认为如儿、雪儿无法担当大任,现在看来,就算我不出马,一样有机会促成此事。”

    “但不会这般轻松,也没有可能将八万人全数带来!”裴旻对于展鹏的本事是赞不绝口。

    孙周早就给他密信了,信中表是展鹏与他麾下的那几位老部下的能力本事,远不是展如、展雪这样的新手可以相比的。

    若能得他相助,如虎添翼。

    展鹏也不谦虚,道:“这是实话……”他顿了顿道:“长安诸事以了,以后我就在凉州定居了。国公真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可以知会如儿、雪儿。”

    “好!”裴旻听出了展鹏话中的意思。

    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自己暗藏的招募心思,只是不愿意继续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的,婉言拒绝。

    不过真有危险难办的事情,他还会出山的。

    毕竟展如、展雪是他的儿子女儿,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裴旻也不强求,反正真有大问题,不为自己,为了他的儿女,定会助他一臂之力。

    在营地里休息了一个半时辰,裴旻领着八万吐谷浑的遗民进了子亭守捉。

    在子亭守捉休息了一夜,裴旻继续领着他们赶往了瓜州,将他们暂时安置在瓜州。

    至于具体怎么安置,还要等候长安方面的消息。

    在对于这八万人的安置,裴旻是没有决定权的。

    这些是李隆基与宰相张说他们的事情。

    经过早年康待宾的叛乱,朝廷改变了对外方略,不再将胡人聚在一起管制,而是将他们分散到中原大地,让他们真真正正的融入大唐,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原来的六胡州,现在一个胡人也没有。全部给分散的安排到大唐各处去了。

    对于这种安置胡人的方式,裴旻极为赞同。

    华夏的儒学是一种非常洗脑高深的学说,不管你是什么民族,真正接触儒学,学习儒学,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自己原来的生活,接受全新的人生。

    想要开拓出去,只有两个法子,要不融合,要不就学铁木真实行屠杀种族灭绝。

    以裴旻此刻的心肠,让他杀万把人,他可以狠的下心来,但是要他跟铁木真一样,杀个几千万人,间接害死上亿。

    以屠杀为乐,从灭族中追求快感。

    他真做不到……

    所以相比屠杀,同化与融合,在裴旻眼中才是大势所趋的正确方案。

    不过对于这八万吐谷浑人,裴旻的想法与现在的政策有些不同。

    裴旻有心从这八万吐谷浑中挑选出数千精锐,组成一支适应高原气候的军队,以便用于未来与吐蕃的战斗。

    而且青藏高原多山多丛林,青海湖多丘陵多沟壑,有一支当地人组成的军队带路,绝对能够取得奇效。

    他们有大用,自然不能打散,分别安置别处。

    故而裴旻提议将吐谷浑的这八万人安置在洮州。

    洮州早年多次受到袭击,境内人口不足,而且洮州是大唐罕见不多的不以农耕为主的地方,适合吐谷浑这样的游牧民族居住。

    裴旻的奏章意思很快就传到了长安,并且送进了中书令张说的手上。

    诸多文臣自然少不了一阵非议,张说也不表态,而是拿着这封奏章面见了李隆基。

    李隆基最近的心情有些烦躁,因为心爱的武婕妤病了,有些严重。

    李隆基一怒之下,直接去冷宫探望。

    张说终究不是宋璟,没有他那么刚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触李隆基的眉头。

    对此李隆基显然时分满意,觉得将宋璟这个老顽固罢免了,是明智之举。

    吐谷浑的归附是大扬国威的好事,李隆基在受到裴旻的密件之后,立刻就回了密信,让他尽全力的协助慕容延归唐。

    见奏章开头,慕容延率八万族人归唐,李隆基压抑的心情,开朗起来,笑道:“静远从来没有让朕失望过。”

    看着裴旻奏章上的请求,与他们现在的政策不符,略一沉吟道:“张相的意见是?”

    张说道:“国公深谋远虑,臣也知兵,深知吐蕃的水土差异,从长远来看,此举有利大局。为大局,唯有不可。”

    李隆基颔首道:“朕也是这般想的,静远曾说过青海湖的富裕。朕垂涎已久,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说续道:“那接下来,裁凉州军五千,以募五千吐谷浑兵士也准了?”

    李隆基想了想道:“无需那么麻烦,朕敢将陇右、河西十四万五千兵马交给他,就不差多五千。着令河西节度七万兵额上限扩至七万五,以吐谷浑兵补上,让他莫要辜负朕的厚望,早一日让青海湖归我大唐所有。”

第十章 小露一手 遇袭受伤(二合一)

    李隆基的意思并没有那么快传达,裴旻也相信自己的提议会得朝廷恩准的。

    两个要求,前面一个是为大局考虑。

    后一个是裁军募兵,这本就是裴旻节度使权限范围之内的。只是因为对方的吐谷浑,裴旻才选择慎重一些,向上征求意见。

    这两件事情细说起来,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没有理由不准许的。

    裴旻也没有将这事放心上,而是将吐谷浑一族暂时安置在了瓜州,安排他们起居。

    这日慕容延与一青年找到了裴旻。

    “国公!”

    两人一并向裴旻问好。

    “伏俟侯,精神可好多了!”

    裴旻看了慕容延一眼,目光在一旁的青年身上略作逗留。

    伏俟侯正是慕容延在大唐的爵位。

    唐朝从来不亏待归降臣服自己的少数部族,慕容延率八万百姓来归,李隆基的任命诏书早已经下达了,给予慕容延侯爵的位子,让他去长安享福。

    当然是享福还是软禁,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唐与宋一般,高薪养廉。

    侯爵的俸禄,足以让慕容延舒舒服服的过上奢侈日子。

    而且朝廷并不限制慕容延的自由,只是不让他继续以吐谷浑皇室的名义统领吐谷浑百姓而已。

    在裴旻看来,这是天大的优待。

    慕容延也没有任何的不愿。

    现在的他,内穿绛紫长袍,头戴长冠,腰悬配刀,外罩青色风衣,看上去神采奕奕,比起当金山口初会时好上千百倍。

    慕容延也堆起了笑脸道:“这也是托国公的福,没有国公哪有今日。在下此来找国公,主要是向国公辞行的,天朝陛下如此厚待。在下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长安面圣……此外还想请国公帮个忙……”

    裴旻向来爽快,说道:“但说无妨。”

    慕容延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道:“此子是原来我府上资历最老的管事的后人,叫浑释之,自小跟犬子一起长大,是犬子书童玩伴,与犬子一并学习文武韬略。犬子不成器,学无所成,但是释之却于军略上极有天赋,尤其是骑射一道,尤为过人。此子跟着我,实是荒废这一身所学。如若国公不弃,可留于帐下听用。”

    裴旻又度看了青年一眼,之前他便觉得对方脚步沉稳,颇有气度,现在听慕容延这般赞他,眼中一亮道:“我正是用人之际,求才若渴。人我收下了,至于是否重用,并不看我,而是看他。他的成就,将会直接与他的本事挂钩。反正闲着无事,不如让他展露一手,于我瞧瞧,也好给我安排职位?”

    他的目光望向浑释之,在看他的反应。

    浑释之并未畏惧,而是躬身道:“不敢不从,请允许我回去取弓。”

    “好!”裴旻应了一声。

    浑释之快步去来。

    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张铁胎弓。

    裴旻眼中一亮,对于浑释之的表现更是期待。

    铁胎弓在这个时代是一个象征。

    这征战杀敌,两军搏杀,复合弓的射程威力足以。

    但是个别神射手追求更远的射程,更大的杀伤力,将复合弓的竹木筋里夹杂着金属,令得弓箭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理所当然的也更难控制。

    能有勇气用铁胎弓的人,不是高手,就是摆显装逼的。

    浑释之来到近处,分别向慕容延、裴旻点头示意,似乎在找什么目标。

    慕容延从手上取下一个玉手镯,说道:“就射这个!”

    说着,他走出八十步左右停了下来,将手臂高举,两指托着玉手镯的边缘。

    裴旻一言不发,看着浑释之的表现。

    浑释之眼中透过一丝感动,并没有半点的惧意,从容不迫的拉开了铁胎弓,只是略作瞄准,便松开了弓弦。

    嗖的一声。

    箭羽带动一道气流,忽的一声呼啸着从玉手镯的洞口钻了过去,并未触碰到玉手镯分毫。

    “好箭法!”

    裴旻看的大为动容,用力的鼓起了掌。

    他麾下有不少人擅射,连他自己也会一手,但都称不上神射手。

    其中箭术最好的是夏珊,历史上的武威郡夫人。

    不过她也算不上真正的射手,跟当年的薛讷相比,有着一定的差距。

    浑释之这一箭,当然比不上薛讷继承他父亲薛仁贵的薛家三箭,但绝对称得上“射手”二字。

    以浑释之二十出头的年岁,拥有这种箭术,当真是难能可贵。

    慕容延笑着小跑道近处道:“国公如何?释之的母亲是我鲜卑人,继承了我鲜卑射手的血液天赋,与骑射一道水平极高,之前一箭,不过是随手而之,算不上真正的水平。”

    裴旻心底欢喜,这送上门一个人才,等于是天上掉了一个馅饼一样,值得高兴。

    只是他喜不形于色,治下要恩威并重。尤其是对于年青人,更要令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过誉。

    “功底深厚!可堪一用,我也来试试!等会儿我将我的剑鞘往天上丢,你来射我的剑鞘!”

    裴旻笑盈盈的说着。

    浑释之一脸刚毅的用他生涩的华夏语应道:“明白!”

    裴旻走出二十步,转过了身子,道:“就这里了!”

    浑释之皱了皱眉,却也不敢生怒,高声道:“国公这是不信我的箭,再去五十步,我,也射得到。”

    裴旻摇了摇头,高声回应道:“你射不中的,信我!”

    他说着也不等浑释之说话,已经抽出了秦皇剑,将剑鞘往上空轻轻的一抛,剑鞘向上去了一丈,开始先下掉落。

    浑释之不假思索,张弓射箭一气呵成。

    飞翔的劲箭对着剑鞘下落的一点,直射而去。

    二十步这短短的距离,于离弦的箭而言就是转瞬之事。

    只是眨眼的瞬间,剑鞘与劲箭即将撞击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到靓丽的白光闪过,劲箭断为两截掉在了地上。

    裴旻右手剑一探,在空中不借助任何帮助,将剑插进了跌落的剑鞘,从容的记载了腰上。

    ……

    ……

    ……

    慕容延大张着眼睛嘴巴,仿佛这大白天里见到了鬼一样。

    浑释之也傻傻的呆立当场,喉间蠕动,咽着唾沫,一言不发。

    裴旻信步来到近处,笑道:“我说了,你射不中的。”

    浑释之惊恐的看着面前,大不了他多少,至多不满三十的人,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说些什么。

    慕容延也同样傻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国公莫不是神人?二十步间距,以剑劈箭?这是人能做得到的?”

    浑释之回过神来,直接跪地而拜。

    裴旻笑着将浑释之扶起来道:“很不错,不论是劲力速度还是预判角度都无可挑剔,以后就跟着我吧。我记得他们吐谷浑人是鲜卑的后裔,昔年鲜卑一族,以骑射而动天下。我欲从中挑选一些好受,组建一军,由你带队。”

    浑释之动容的再次跪在了地上,激动道:“浑释之愿意将性命交给神人国公!”

    裴旻也再次将他扶起,说道:“以后叫我裴帅就行,不是什么神人,一般般的水平。”

    慕容延见浑释之不但为裴旻收下,还得到了器重,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感慨道:“大唐有国公,吐蕃如何是对手。”

    裴旻有些意外。

    慕容延将自己举荐浑释之被拒的情况细说。

    裴旻闻言也暗自庆幸,以浑释之的箭术,此人要不就是给历史埋没了,要不就是留名于青史,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还真让他估对了。

    浑释之确实是历史人物,还是唐德宗时期名将浑瑊的父亲。

    浑释之固然比不上他儿子那般出名,却也是李光弼麾下的猛将之一,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封宁朔郡王。

    只是裴旻记不得那么多人名而已。

    此次吐谷浑归附,送人送兵又送将的,裴旻实在高兴,拉着慕容延喝了几杯,将他喝高兴了,才送他远去长安。

    裴旻闲着无聊,又考了浑释之的兵法韬略。

    浑释之的兵法韬略一般,并没有慕容延说的那样文武双全,但军事功底素养还是有的,独当不了一面,可领兵练兵也是绰绰有余。

    这种将领用好的,也是一把利剑。

    裴旻让浑释之跟族中的壮士打打关系,现在李隆基的任命未至,一但任命下达,立刻着手建立新军。

    等李隆基的任命有些无聊,裴旻想着要不要去沙州玉门军看看,见见一年未见的封常清,又叨念着裴母、娇陈他们的下落。

    “不知母亲他们现在在何处?算了还是去玉门军吧!”

    原来裴旻前往子亭守捉坐镇的时候,裴母、娇陈一行人也一并出游了。

    裴母来凉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来也没有好好的看看河西的山水风貌。

    一方面裴旻有些小忙,还有就是之前裴旻受了箭伤,再加上小七小八年幼,就没有抽出时间看看这河西的风貌。

    随着公孙幽、公孙曦的到来,裴府人多热闹。

    而裴旻又不在身旁,裴母就动了出来走走的念头。

    裴母的提议,娇陈这个孝顺的媳妇,外加公孙幽这个急于表现的为未来媳妇,自然毫不犹豫的支持。

    至于公孙曦,那还用说?

    就属她最呆不住,在裴府的那几天里,她就开始偷偷的抽空溜出去会一会凉州的武林同僚了。

    对于裴母的提议,是跳着赞同的。

    于是他们一行人也开始了游历河西。

    这一切都是王维这个贴心小秘修书来报的,而且信中也详细的说明了安排的护卫。

    裴母与娇陈她们出行,自然不是小事。

    王维特地指挥了赵颐贞,赵颐贞安排了百余护卫外加心腹部将万文沿途相护。

    对于裴母的出行安全,裴旻还是放心的。

    万文是赵颐贞麾下的一员骁将,能力不俗,外加公孙幽、公孙曦两人。

    莫说现在河西没有马贼,即便有马贼,也讨不了好。

    裴旻领着王小白与一干护卫直往沙州玉门军而去。

    一路往西行,裴旻来到了沙州著名的景点鸣沙山。

    裴旻还是第一次来,听着沙子不住的唱歌,忍不住感慨自然的神奇。

    王小白介绍道:“听当地人说是因为风吹引起的声音,就跟风吹进山洞‘嗡嗡’作响一样。”

    他来过这里几次,裴旻初次执掌河西的时候,只有薛讷率领的凉州军服他,其他的几位都督皆将之视为敌人。

    王小白奔波各地打探消息,对于这附近非常的熟悉。

    “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

    裴旻听着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山丘传来的合奏,记得鸣沙山离不开月牙泉,问道:“不远就是月牙泉了吧。”

    王小白记性极好,说道:“应该就在前面了,大约二十里左右。那边有个龙门镇,月牙泉就在龙门镇附近。”

    裴旻眼睛一亮,忙道:“那龙门镇里可有龙门客栈?”

    “有啊!”王小白很认真的道:“镇里的客栈就叫龙门客栈,小小的客栈,公子居然知道?”

    裴旻忍不住笑道:“在我们老家,龙门客栈可是没有几人不知道的。”

    王小白一脸茫然,就拿寻常的客栈,有什么好称道的。

    前行了十余里地,他们爬上了一座山丘顶端。

    往远尘土飞扬,黄沙铺天盖地。

    裴旻好奇的眺望,想着那边是不是刮风了。

    看了一眼自己往西飘的衣袖,裴旻沉声道:“小白,快去看看情况,有些不对!”

    王小白一夹马腹,当先对着烟尘处冲了过去。

    马蹄踏出的尘土也往西边飞去。

    现在挂的是东风,东风西吹,即便那边起了风,也烟尘应该也西而去。

    不是向他们这边而来,远处的烟尘明显是逆风来的。

    不是风造成的,而是军队兵马。

    裴旻也向烟尘处赶去。

    又行了不到十里地,却见两骑由远而来。

    一人依稀可从衣饰看出是王小白。

    来到近处,却见另外一起居然是封常清。

    裴旻大笑着迎了上去道:“常清你怎么在这里,是来练兵的?”

    封常清、王小白均是一脸肃然。

    封常清绷着脸,本就丑的容貌,更显得吓人,沙哑着嗓子道:“属下也不太清楚,只是得到裴老夫人传来的消息,说他们遇袭了,公孙姑娘身受重伤……”

    裴旻听到这话,瞬间就懵了。

第十一章 黑水怪物

    母亲遇袭,公孙姑娘身受重伤!

    裴旻刹那间,心脏都要跳出了口腔。

    这些年的磨练,他自诩颇有城府,诸多大事发生都能冷静以对。

    但此刻得知家人遇险,母亲、妻子、儿子女儿都有可能陷入危机,瞬息间心底涌现无数躁动,杀意抵挡不住的涌现上来,厉声道:“什么情况,是谁干的?”

    他惊恐中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并不知道受伤的公孙姑娘是谁,但不论是公孙幽还是公孙曦都不是易于之辈,何况她们是两人。

    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有谁是她们的对手?

    更加别说还有百余精锐兵士,面对强弓硬弩,外加公孙幽、公孙曦这样的顶级好手,怎么可能陷入危局?

    除非是大军压境!

    可这里是唐境,是他的地盘,周边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都是他亲自挑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以他们的能力,就算大敌来袭,实力悬殊,也不至于一点音讯也没有。

    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各种念头涌上脑海。

    封常清揪着脸道:“好像是龙!”

    “什么?”

    裴旻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封常清这话一出口,原本为情绪左右,带着些许混乱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反而冷静下来了。

    裴旻想过上百种可能,马贼、江湖恩怨、异族刺客,甚至连已经消亡的青龙也想了进去。

    想着是不是那个可怕厉害的女子,即便死了十多年,依旧拥有可怕的力量……

    唯独没有想过是龙……

    “是青龙吧?”裴旻又补了一句。

    封常清也不知怎么说,很滑稽的比划着水桶大小的形状说道:“好像是这么粗的恶龙!我也是听说的,要不是老夫人来信,我压根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龙。”

    裴旻忽然想到了之前跟袁履谦闲聊时,他说过沙州奇闻。

    他说在沙州黑水附近有一条恶龙,四处为恶,以致河水经常泛滥,冲毁房舍,淹没田野。令得沙州黑河附近,田地荒废,不能耕种。当地的居民也远走他乡,以逃避被淹的祸患。

    为了地方安全,每位上任的地方官员都给去黑河祭祀祷告。

    脑中回忆着沙州的地形图,这里他并没有亲自来过,不过河西的地形图皆在他脑海里:什么地方是有山,什么地方有水都知道。

    他们即将到龙门镇,而龙门镇西北方向就是传说中恶龙出没的黑河。

    “走!”

    不管真龙假龙,裴旻都不能做事自己的母亲、妻子、孩子陷入危局,一拉马缰绳道:“在什么地方,快点带路!”

    封常清也扬起了马鞭道:“老夫人与夫人他们现在落脚于黑河以南的玉泉村,离这里差不多五十里。”

    人说着已经飞驰出去了。

    裴旻座下的辛巴是龙驹,速度极快,却也耐着性子跟着封常清往玉泉村奔行。

    他并不确切的知道具体方位,这沙州无处不在的皆是荒漠,一个走偏,反而耽误时间。

    他们一行人渐渐追上了封常清的大军。

    封常清向来稳重严谨,此次听说裴母遇袭,立刻调动了一千兵士,并且征调了军中三千匹军马,一路轮换骑乘,以便以最短的时间支援。

    裴旻这一行人也分别获得了轮换的军马,在当天黄昏,即抵达了萧瑟没落的玉泉村。

    玉泉村的格局很大,从远处看就算跟镇相比亦不遑多让,但是整个村子却渺无人踪,不闻鸡鸣犬吠,破破烂烂的。

    入得村中,一个拄着拐杖的七旬老者已在村口等候。

    “老朽玉杰……见,见过国公爷……”许是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裴旻这样的大官,老者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裴旻向来敬老,飞身下马,先一步将他搀扶住,迫不及待的道:“老人家免礼,请问我娘、夫人现在何处?”

    自称玉杰的老者,徐徐的道:“令堂、妻儿在老朽的府上歇息,老朽是本村里长,这就带国公去……”

    老者上了年岁,说话一字一字,慢吞吞的。

    可将裴旻急得,气血上涌,却又发不的火,给王小白使了一个眼色。

    王小白知趣的上前扶着杰老。

    裴旻道:“老村长,请问您家住哪?”

    杰老眯着眼睛先前眺望了会儿道:“前面那棵大树,往右上个坡就是了。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很……”

    他话还没说完,裴旻已经飞奔入村了。

    来到杰老所指的大树,根本无需去找,耳中已经听得小七、小八的叫唤声了。

    “爹爹爹爹,娘亲,爹爹来了!”

    清脆悦耳,让裴旻七上八下的心,略微有了着落。

    快步沿着阶梯而上,来到了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让百余兵士里三圈外三圈的给包围着。

    家门口有一个大型的晒场,百余人也不显得拥挤。

    小七、小八一并跑了过来。

    裴旻一手一个,将他们抱了起来,问道:“吓着了没?”

    小七、小八似乎毫不知情,都一脸的茫然。

    小七道:“哪有吓着了,小七胆子大着呢。我们在瓜州看了马,小七还骑了大马,是真的大马,不是爹爹这个大马,还跟羊儿一起玩耍,小八最糗了,让一条大狗吓得尿了裤子。”

    “哪有!”小八躁红了脸,抗辩道:“是我忍不住尿了裤子,不是给吓的尿了裤子……”

    裴旻知道许是不想吓着小家伙,并没有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

    来到近处,裴母、娇陈迎了上来。

    娇陈尚好,裴母脸色有些惨白,显得有些惊魂未定的。

    裴旻见了暗咬着牙想道:“不管是真龙假龙,绝饶不了他。”

    给了裴母与娇陈一个安慰笑脸。

    裴旻将小七、小八放了下来。

    娇陈拉着两个小家伙去一边玩耍了。

    裴旻对着裴母一拜,道:“让母亲受惊了。”

    裴母叹道:“我到无所谓,只是幽姑娘……现在还没有醒来。”

    裴旻心头隐隐作痛,强笑道:“母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有龙?”

    裴母摇了摇头说道:“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没有见过。只是听曦姑娘这么说的……她们姐妹在里屋,你去问她吧!”

    裴旻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还没走进里屋,耳中已经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大步走了进去,却见公孙曦趴在床头肩头抖动着,就连裴旻进来也毫无所觉。

    公孙幽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显得很是娇弱。

    裴旻走了上前,手指在公孙幽白嫩却无一点血色的脸上滑过,眼中尽是怜惜之色。

    过了片刻,才伸手扶着公孙曦的肩膀,轻轻的摇了摇道:“曦姑娘?”

    公孙曦缓缓的转过头来,见是裴旻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叫了一声师傅,将他抱了住。

    裴旻并没有说话,而是用沉稳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拍着公孙曦的后背,小声的安慰着,见她稳定了情绪,方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幽姑娘伤在了哪儿?”

    公孙曦一点一点的细说着。

    原来他们一行人外出游玩,很是尽兴。

    长安有长安的繁华,这西北也有西北的苍凉壮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时此刻,王维还没有将《使至塞上》这首诗作出来。

    但大西北的风情,却如这诗句一样,让他们不虚此行。

    一路上他们见识了焉支山的秀丽,张掖那造型奇特,色彩斑斓,气势磅礴的丹霞地貌,塞外江南酒泉的汉式园林,还有瓜州的军马场,看万马奔腾,牛羊遍野……

    裴旻是无信仰者,但裴母却信佛。

    他们定好了最终的目标是沙州敦煌的莫高窟。

    一路西行,因为风沙太大,决定绕过沙丘来到了鸣沙山以北的玉泉村,打算从玉泉村直接插到龙门镇,一并看看“山泉共处,沙水共生”的塞外第一奇景鸣沙山与月牙泉。

    入夜,公孙曦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焦躁的鸡鸣犬吠,心底觉得异样。

    公孙曦身怀绝对音感,最能分辨声音的细微不同。

    隐隐觉得鸡鸣犬吠的杂音中,带着些许颤栗。

    公孙曦不免披上外衣,出屋看看情况。

    公孙幽自然跟着,她们姐妹也是艺高人胆大,直接出门去调查情况。

    屋外有夜巡的护卫,见公孙曦、公孙幽外出,也安排了几人跟着护卫安全。

    他们来到了之前鸡犬最密集之处,意外听到一声凄惨惊恐的叫声。

    寻声追去,一家草屋外,一个巨大粗长的怪物意图袭击屋外的村妇。

    公孙曦固然心底惊惧,却也不加思索的将剑射了出去,出手救人。

    公孙曦做不到公孙幽那般能够自如的控制飞出去的宝剑,但这单纯的将宝剑当做暗器使,命中率却是极佳。

    直接击中的目标,但是怪物的皮甲异常坚硬,直接弹开了朝霞剑,并且受到了刺激向它们这边冲来。

    公孙幽、公孙曦反应极快,同时叫了一声“散开!”分别往一旁躲避。

    公孙幽更是冷静的也将自己手中的宝剑射了出去。

    有了公孙曦的一剑,公孙幽这一剑是射向怪物青色的眼睛。

    长剑正中眼珠,怪物受到了重创不在攻击,而是调头逃跑。

    在逃的时候,对着公孙幽、公孙曦甩了一下尾巴。

    公孙幽、公孙曦在黑夜中看不到这一幕,而且他们的右手边是一睹土墙,也看不到这一情况。

    但是怪物一甩之力,却穿过了土墙拍向了公孙幽、公孙曦。

    这一击来的突然,公孙姐妹全无反应。

    在关键的时候,公孙幽推了公孙曦一把,自己却让尾巴甩中,整个人飞了出去撞进了一旁的房屋。

    “要是姐姐不救我,不推我,她也许躲得开的,要是我不出去,或许就不会遇到那怪物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公孙曦泪水不住的流着,语气充满了自责懊恼。

    裴旻就仿佛跟听故事一样,但看着怀里的公孙曦,又看着病床上躺的公孙幽知道这不是故事……

    也许龙真的存在,又或者那不是龙,而是另外的在后世早已灭绝的怪物。

    裴旻的接受能力惊人,想着后世学的诸多知识,在侏罗纪时期,地球上原本的主宰是恐龙。

    既然有霸王龙、蛮龙、食蜥王龙这样可怕的生物,未必就没有别的叫不出来的怪物。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灭绝了,后世人不知道而已。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裴旻轻声道:“见到危险退缩的人,不叫公孙曦,见到他人遇难,不出手营救的人,也不叫公孙曦。救人是没有错的,只是发生了这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而已,幽姑娘只是昏迷了,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凉州有梨老,她的医术不逊于刘老神医,一定能医好幽姑娘的,一定能的。相信我,幽姑娘不会有事的。”

    他轻声安慰着,渐渐的耳中听得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将她拦腰抱起,去了隔壁的屋子,将她安置在了床上,盖好了被褥。

    路过公孙幽屋子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大步走出了屋舍。

    封常清、王小白迎了上来,问道:“公子,真的是龙?”

    裴旻道:“我不管是真龙还是假龙,是真龙我要抽了他的龙筋,是假龙,我也要拔了它的皮。”

    公孙幽生死不知,那无边的怒意让他压制在心底,令他愈发的冷静,但口中的一字一字,却让人心底生寒,脊背都隐隐发凉。

    “你们将军呢?”裴旻问向屋子一旁的兵士。

    兵士说道:“将军领着昨夜一起去的弟兄出去了,好像去查看龙的踪迹。”

    “不要妖言惑众,那怪物是不是龙,两说。”裴旻制止了兵士这种不当的话,龙古来都是神话的场务,不管是恶龙还是好龙,都是令人敬畏的。

    要是人人都觉得对手是龙,为打士气就要下去一半。

    而且裴旻也不觉得那是龙。

    真要是龙,哪里会那般胆小,又岂会轻易给公孙幽射伤一只眼睛?

    十有八九是后世灭绝了类似龙的怪物,百姓以讹传讹,将怪物视为了恶龙。

    沙洲一定恶龙的传言盛行,这空穴来风,却未必无因。

    “是!”兵士听了裴旻的话,立刻改口道:“将军找那怪物的踪迹去了。”

第十二章 寻踪

    裴旻暗赞,敢于承担责任,这个叫万文的副将不错,当下也让封常清带些兵马去支援,免得出个意外。

    怪物是什么生物,谁也不知道。

    就算是黑夜出其不意,但能够伤着公孙幽的,就非等闲。

    这时一个老妪远远的走了过来,她手中挎着竹篮,里边有这各种不知名的青草。

    “她是哪一位?”裴旻轻声问向士卒。

    士卒立刻回应道:“是村里的大夫,公孙姑娘就是请她医治的。”

    裴旻快步走了上去,帮着拎过竹篮,问道:“老人家,幽姑娘的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都不知觉的有些颤抖。

    老妪顿了顿道:“不好说,姑娘让龙尾扫了,受的是外伤很严重,双手臂都严重移位,后背也多处擦伤。老身已经给姑娘接上了筋骨,也用药草包扎,木板固定。这些都是筋骨外伤,还不至于昏迷不醒。最难的是姑娘的的头部,姑娘应该是在飞出去的时候,受到了撞击。老身医术有限,只能用活血化瘀的药,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能醒,全看真主安拉是否庇佑。”

    她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惊惧,但念道“真主安拉”时候,又略感安心。

    裴旻知道恶龙的威慑不小,但是信仰又让她减弱了自己的恐惧之心。

    “辛苦了,谢谢!”

    裴旻依旧保持着和逊的表情,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心头的怒意。

    不过所有的怒火,他都压在了心底。

    以身为一家之主的身份独自承担,不宣泄给任何外人,直到将一切宣泄给罪魁祸首。

    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裴旻跟裴母说了一些话,安抚了她老人家的情绪,又对娇陈点了点头,将一切交给她了。

    处理好这一切,裴旻又让王小白去见昨夜遇险被救的妇人请到村中官署,然后快步的走向村里的官署。

    玉泉村的官署很大,不亚于城镇的府衙,但是官署上上下下极为破败。

    除了通往府衙正门的一条细长的道路,有一些青石殿路,还算平整,周边都是破破烂烂的。

    来到屋外向里面望去,却发现大堂固然简陋,连待客的席子都有些破损,却很是整洁干净。

    在大堂的中间有一个火炉,老村长正恭腿坐在席子上打盹。

    上了年岁嗜睡,又有火炉在侧,老村长已经等得睡着了。

    裴旻脱去了鞋,咳了咳,走进了屋里。

    老村长揉了揉眼,赶忙收起了腿,正经跪坐,道:“这年纪不饶人,国公见谅!”

    裴旻道:“无妨,不用如此拘谨,随意就好。我们随便聊聊,又不处理公务。”

    他说着自己在火炉的一旁盘腿坐下。

    老村长见状,也收起了自己跪坐的双腿,叹道:“都说国公是个大好人,果然体恤我们。说实话,这个岁数,让老朽跪坐个几刻钟,这两条腿真受不了。国公问吧,老朽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大把年纪了,别的没有就是事情知道的特别多。”

    裴旻略微点了点头道:“老村长可是知道贵村是什么时候传出恶龙的消息的?”

    老村长想了想道:“这个就太早了,已经不是老朽这一辈的事情了。我爷爷就曾说过,黑河有龙的事情,少说也流传了一百五六十年了吧。不过那个时候,好像都不将它当回事,并没有什么忌讳。那个时候的玉泉村也跟现在的荒凉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我们这里是叫甘泉镇,在这个河西大地也是极为有名的。”

    裴旻点头表示明白,河西地广人稀。方圆百里,可能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不过在河西,但凡有水的地方,就会有人的踪迹。

    在这里的人,都是围绕着水源群居的。

    不管是姑臧、张掖、酒泉还是敦煌都是如此。

    在四处荒漠的大西北,水就是生命的源泉。

    甘泉村离黑水那么近,不可能不繁华。

    从甘泉村的整体骨架也看得出来,甘泉村曾经辉煌过,只是后来没落了。

    老村长续道:“只是后来恶龙作祟,暴雨绵绵,河水冲毁田地房屋。开始朝廷还会管一管,调拨一些钱财赈灾。但是隔三差五的水灾,朝廷方面也没有了消息。最终很多人受不了,一个个的开始迁离。好好的一个玉泉镇,变成了现在的玉泉村。在这么下去,这玉泉村都怕保不住了。”

    裴旻沉吟了会儿,问道:“冒昧的问一句,老村长可见过恶龙?”

    老村长徐徐的摇了摇头道:“不曾亲眼见过,但那孽畜是真的存在的,老朽,老朽……”说道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半响才不甘的锤着地板道:“老朽的儿子,就是让它活吞了的……”

    “抱歉!”裴旻满怀歉意的地下了头。

    老村长长叹道:“我的儿子叫玉逊,字孝谦,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他的人就跟这名字一样,很是孝顺,很讨人喜欢,也很聪慧,是河西士林大儒甘旭最得意的学生。甘旭对他寄予厚望,多次希望他能上京换取了功名,还说以他的才华一定能够高中的。但是那个傻孩子却以父母在,不远游的理由拒绝了,真是个傻小子,要是他能听甘旭的话,也许,也许就……”

    老村长似乎是再向裴旻倾诉,又似乎在自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深痛的回忆状态。

    裴旻也不打断打扰,而是耐心的听着。

    “孝谦很蠢,也很傻。他……觉得造成黑水泛滥的原因不是恶龙,而是缺乏友善的管理,没有一点防洪设施,只要修建了防洪设施就能避免水患的灾害。他说动了村里的人,去河边修堤坝。然后,然后就……”

    他摇着头,流着泪,说不下去了,只是自语道:“有些时候,我常想,那孽畜要吃,吃我好了。为什么要吃我那无辜的儿子,害得我家破人亡。”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老村长,我觉得你的儿子是对的。他是一个很出色很有想法的人,要不是他遭遇到了不幸。我很想认识他,甚至重用他。能够在谣言四起的地方,恪守本心,不为迷信所动,很了不起。”

    “真的!”老村长瞪大着眼睛,看着裴旻。

    裴旻慎重的点着头道:“真的,那个怪物孽畜是不是龙,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哪怕它真的是龙,也没有翻云覆雨的那个能力。水患的发生,有诸多原因,但龙绝不是其中之一。”

    身后一个后世人,裴旻这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雨是怎么形成的,那是生物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

    裴旻日常没有关注,早已还给老师了,只是依稀记得什么水蒸气的蒸发,在天上凝聚,化成了云,形成了雨。然后天下的雨,又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个循环……

    固然世界上依旧有很多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但是已经为科学解释的东西,却没有的假。

    云雨的形成是自然界的一个定律,绝对不是受龙的影响。

    黑水泛滥,是与环境息息相关,而非什么恶龙。

    至于玉逊的遇害,只能说是一种巧合。

    也就是因为这种巧合,让原本是迷信东西,变得真实化,让人更加畏惧。

    老村长突然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那我儿没错,他不应该背负骂名,他是对的……”

    原来当初玉逊遇害,随即却如天罚一样。

    大雨倾盆,水患再次来临。

    整个村里的人都责怪玉逊激怒了恶龙,说他罪有应得。

    自己死了不说,还害得全村人遭罪。

    直接导致了老村长的夫人受不了爱子惨死,言语暴力这双重打击,一病不起。

    此事也成了老村长的一个心结,他也觉得是自己儿子的无知,害了乡里乡亲。

    如今裴旻却说出了为他儿子正名的话,心结登时解开了。

    裴旻继续问道:“那请问那些见过怪物的人,还在村里嘛?”

    老村长摇头道:“早就搬走了,他们担心受到孽畜的报复,一早就搬到别处去了,都有三十多年了,哪里还有消息。”

    裴旻又问道:“那村里可还有了解怪物的人?”

    老村长苦笑着道:“国公是不知道我们村里的情况,能走的,都走了差不多了。现在不过三十余户人家,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百人出头。不是老的,就是顾家,不愿意离开的。为了避免孽畜的袭击,村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献上一些贡品,敦煌那边也体恤我们,会不定期的送些贡品祭祀。一直以来,那孽畜都不曾袭击村子,还以为是贡品的原因。却不知道为何,那孽畜居然来到了村里。”

    裴旻心底一动,问道:“这是怪物第一次袭击村子?”

    老村长点头道:“在记忆里是的,孽畜几次记载都是在黑水附近。要不就是邻村的黑水村,我们村子是第一次来。”

    裴旻急忙问道:“那黑水村在哪,还有人嘛?”

    老村长道:“早没人了,是两年前吧,敦煌那边的官员,强制将他们迁移到了别处。我们这边因为没有受过袭击,只是让愿意的去了,不愿意的也没有强求。想不到轮到我们村了……”

    裴旻沉吟了片刻,问道:“可有怪物出没的时间记录?也就是他袭击人,或者牲口的记载。”

    “有的!”老村长点头道:“有很多,老朽这就去给国公找。”

    想了想,裴旻又加了一句道:“除非是确切证实是人为偷盗的案例,那些失踪的人,牲口的案例,也一并找出来。”

    裴旻正想跟着一起去帮忙,却见堂外王小白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裴旻迎了上去,让王小白去给老村长搭把手。

    看着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妇人,裴旻先自我介绍道:“夫人,在下裴旻,昨夜那两个女子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一个是未来的妻妹。我想问一下,昨夜发生了什么,你记得那怪物的模样嘛?”

    公孙曦形容过怪物,只是当时他离怪物有近乎十多步的间距,在黑夜里也就看清一个黑粗长影子。

    却有几分龙的模样……

    妇人听是救命恩人的家人,感动的直接跪伏了下来,连连磕头。

    裴旻再一次问了问题。

    妇人带着几分惊恐的道:“草民记得很清楚,那是亥时左右。草民跟草民的汉子都要睡了,听阿黄的叫唤,以为来了贼。草民的汉子拿着叉子就去了,过了片刻却听他的惨叫声。草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着跑了出去,见到了,见到了……”

    她说道这里,神色一片惊恐,颤声道:“是龙,真的是龙!草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是一个几丈长的怪物,黑乎乎的,身上有着鳞片,灯笼一样大小的猩红眼睛,脑袋上还有角,每年我们夫妻都要进贡贡品给龙神,为什么龙神还要找我们……”

    裴旻想着公孙曦的描述,怪物是黑色的,夜里他们看得不太清,而眼睛是绿色的,并非是红色,顿了顿,又问道:“你丈夫呢?”

    妇人抹着泪道:“他,他吓的丢了魂,灵魂让恶龙吃了。”

    裴旻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叫来了一些兵士,让他们将村里的百姓都聚集起来,同时也将牛羊什么的牲口,聚集起来,以方便保护,让妇人去将她吓傻了的丈夫带过来。

    再次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综合着脑海中的资料,分析着一切情况。

    约莫一刻钟上下,封常清与万文领着兵士回了来。

    裴旻迎上去问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万文他们先向裴旻行礼,然后才道:“我们一直跟着地上的痕迹,一直到了甘泉河。这水里没有痕迹可寻,也不知道那恶龙的去向。”

    封常清指着一并来的三人道:“他们三个就是跟着公孙姑娘一起去的兵士。只是他们脚步没有公孙姑娘利索,赶到的时候,公孙姑娘已经给尾巴扫中了,恶龙也不见了踪影,除了绿眼睛还有恶心的腥臭味,也只是看到粗长的黑影差不多有水桶一般粗,多长不记得了。不过那受害的妇人是唯一见过怪物,而且清醒的人。她说真的是龙!”

    裴旻断然道:“她的话不可信,应该是吓懵了,将记忆里的龙带入了进去,分不清现实真假。怪物的眼睛是绿色的,而妇人说的却是红色的。”

第十三章 看穿一切(二合一)

    看着封常清、万文有些诧异的表情,裴旻也没有解释太多。

    这人的一切思维是为大脑所支配的,在极度恐惧下,会产生幻觉,将脑海里假象的东西带到现实。

    传说中的龙有九似,蛇身、蜥腿、鹰爪、蛇尾、鹿角、蜃腹、鱼鳞、兔眼,妇人描绘的模样,跟传说中的龙是相差无几。

    若妇人说的跟公孙曦,同行兵士无差,裴旻还会信上一二,而今却有八分不信。

    “今晚让弟兄们辛苦一些,将周边团团围住,并且多燃篝火。怪物既然选择晚上出击,有很大可能是夜行性怪物,晚上是它们的天下。我们在这方面有先天性的弱势,不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我已经将所有村中所有百姓,牛羊鸡都聚集了起来,务必要保护好所有的百姓,以及牛羊鸡。对了,还有我们骑乘来的军马,要好好的护卫。”

    裴旻冷静的下达着命令。

    封常清跟着裴旻最久,已经体会到了裴旻的意思,说道:“公子这是打算断怪物口粮?”

    “不错!”裴旻道:“依照生物的特性,猛兽一般是不会袭击人的。人怕猛兽,猛兽更加怕人。通常猛兽袭击人有三种可能,一是人对它造成了威胁,它受惊了。一是人进入了它的地盘,它要宣誓主权;还有最后一种常见的就是饿了,它需要补充食物。依照我的判断,那个怪物属于第三种类。”

    他顿了顿道:“不过具体情况,还是需要看资料才清楚。”

    封常清颔首领命,对身旁的万文道:“万副将昨夜与今日辛苦了,今夜你们兄弟好好休息,护卫之责就交由我来吧。”

    万文也不客气,应道:“依封都督的意思。”

    封常清、万文都下去了。

    裴旻也没有过问,他相信封常清能够将这一切处理的妥当。

    天渐渐暗了下来。

    裴旻去给裴母请安,又宽慰她早些睡,好好休息。

    上了年纪的人心思重,一有心事就睡不着。

    不用想,昨夜事发以后,裴母到现在都没怎么睡。

    裴旻、娇陈还年轻,少睡一些无妨,裴母上了年纪,没有充足的睡眠对身体不好。

    服侍裴母睡下,跟娇陈说了会儿话,陪了小七小八一会儿。

    直到监督小七小八上床,娇陈轻轻的握着裴旻的手道:“去吧,这里有妾身呢!”

    裴旻在娇陈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放心的将这里的一切交给了娇陈,走向了村中官署。

    天已经入夜,村中官署却灯火通明。

    封常清安排好了村中的护卫,与王小白一起帮着老村长整理资料。

    裴旻回到官署的时候,老村长已经将资料整理好了。

    看着面前的堆积如山的书札,裴旻打起了精神,笑道:“老村长辛苦了,您先去睡吧。”

    老村长却一脸精神道:“无妨无妨,为了逊儿,为了我那不甘心病故的婆子,小老儿豁出这一把老骨头了,就在这里陪国公,哪里也不去。国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老朽。”

    裴旻知劝他不动,道:“这样吧,反正这里宽敞!小白,你去找些被褥来,打几个地铺,我们晚上就住这儿了。困了累了,就躺一下。”

    老村长也未拒绝裴旻的好意。

    裴旻认真的翻阅着玉泉村的卷宗,果然如老村长说的那样。

    关于恶龙的消息,卷宗里最早的记载是在一百五十年前。

    这并不是说恶龙是一百五十年前出现的,而是一百五十年前,这里还不属于华夏疆域。

    治理的方式情况,大不相同。

    没有留下相关的记载,直到隋朝,才有明确的记载。

    只不过隋朝国运太短,导致突厥格外强大,更胜昔年匈奴巅峰。

    河西数次异主,非常混乱,遗留的记录也多有不全。

    直到李渊一统天下,记录才详细完整。

    看着一卷卷的记录。

    一旁帮着过目的封常清首先发现了一些情况,问道:“国公,你发现没有。恶龙多次出现的时间不等,看似没有规律。但是春末夏初,也就是现在这段时间,出现的最是频繁。这些卷宗里,恶龙第一次记载就是清明前后,属下看到了三十年前,这一百二十年里,恶龙在这个时段出现了十数次。这还只是明确记载的,算上怀疑的,更多。就如这一次……”

    他将手上的卷宗递到了裴旻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道:“圣历元年,玉泉镇王家与黑水取水。驮马莫名受惊走失,王家子多次来问,衙役追寻未果,不知所踪。这驮马大多家养,对家极是熟悉。正常情况,即便走失,它也会自己回来,除非它遭遇了意外。”

    裴旻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封常清看的快,而他看的细,让他先一步说出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常清是指哪个怪物都冬蛰的习性?”

    冬蛰即是冬眠,只是古代叫做冬蛰。

    封常清道:“属下在西域长大,西域有一种棕色的大熊,跟中原的黑熊不一样,块头要打的多,豺狼虎豹都不敢惹。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就是清明前后不得进山。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大熊冬蛰醒来。它们饿了,将会攻击一切活的东西。除非跑的比它快,不然再神勇的人,也会丧命。”

    裴旻知道封常清说的是大棕熊,在后世大棕熊是世界上最大的食肉目动物。

    古代的生存环境恶劣,各种野兽都比后世的要大上一号。

    西域唐朝时期的大棕熊,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裴旻也因此联想到了那个怪物,也许它就是自己熟知的产物,只不过是古代版的,跟变异的一样,也有可能是在后世灭绝,并不存在的生物。

    毕竟伟大的国宝熊猫,在古代《书经》里叫貔,《毛诗》中叫白罴,《峨眉山志》、《兽经》分别叫貔貅、貉。

    不管是貔、罴、貔貅还是貉,都是猛兽的意思,即便开始的猫熊,也是杂食的熊类,攻击力强的可怕。

    但是不过百年的变迁,大熊猫除了卖萌撒娇,还会什么?

    越是恶劣的环境,生物的基因就越强大。

    不管是野兽,还是人!

    封常清接着道:“因此属下怀疑,现在的怪物有可能是它最凶猛的时候……”顿了一顿,他又道:“也是最好引诱的时候。”

    裴旻带着几分狰狞的一咧嘴,这是一个好的发现,与他的怀疑,对上号了。

    裴旻继续分析着卷宗,一直翻到了最后一卷,全部看完了,也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情况。

    原来多有恶龙出没的消息,但是不管是历史上的甘泉镇,还是更加靠近黑水的黑水村,他们都没有怎么将恶龙放在心上。

    多是将之视为一种谣言,不尽实的故事。

    直到最近四五十年,恶龙才位重视,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尤其是最近的五六年,恶龙更加猖獗,频繁作乱,直接导致黑水村全村搬离。

    看的裴旻大感反常。

    看了一眼,一旁睡去的老村长,裴旻轻声的将自己的发现对封常清说。

    封常清认真的点头道:“所有古怪,这恶龙如此横行无忌,为了早年不引起风浪,非要到现在如此嚣张?依照道理来说,怪物食人,这不是人越多,越高兴活跃,怎么成了人越少越猖狂了?”

    封常清这无心之语,让裴旻听得是心中一动。

    重新翻了一遍卷轴,又想了想河西这边的大势,忍不住左拳击右掌“啪”的一下,道:“我明白了!那怪物也受到了环境,天下大势的影响,这才不得不改变生活习惯。我们要生存,它也要生存……”

    他这情不自禁发出的声响,将瞌睡中的老村长惊醒过来,看着身上盖得被子。

    老村长朦胧的逼着眼睛,苦笑道:“老朽真的太高估自己了,还是去睡会儿,实在坐不住。”

    裴旻忙制止道:“老村长就别睡了,您醒了也刚好,正有事问你呢。”

    老村长一摸脸道:“国公请讲!”

    裴旻道:“您老曾说,这玉泉村原来是玉泉镇,能冒昧的问一句是什么时候落败的?应该不完全是水患吧?”

    老村长顿了顿,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国公,让国公说中了。其实在六七十年前,玉泉村已经不行了,人气渐渐减少,过往的路人远不如以往,村中原本生意红火的店面,一个个的都关闭了。那个时候没办法,上任村长就带着村里的人挖田开地,维持生计。”

    裴旻点了点头,一切情况,合乎情理。

    老村长满心焦虑,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裴旻摇头道:“没有,只是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当然都是我的瞎想,也不知道对与不对,你们听听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首先!”裴旻说道:“要从西州的情况说起,西州这边是个极端东冷夏凉,冬季长而夏秋短。这种恶劣的气候,不适合娇弱的植物生长。故而有水的地方,大多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只有野草,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从而导致了畜牧业的发达。”

    “水资源越丰富,地方也就越富裕。玉泉镇就沾了黑水的光,成为了沙州一地少有的富裕之所,行人旅人皆往来,皆以玉泉为主。但是九十年前,我大唐的天可汗开通了丝绸之路,后来甚至灭了高昌,抵定西域。”

    “这丝绸之路的开通,敦煌、酒泉登时获益百倍,但是玉泉镇却大受影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不变的道理。丝绸之路太富,影响太大,而玉泉镇远离丝绸之路,格局太小,人气不可避免的流失……”

    “在这期间,恶龙的消息一直存在。却不为重视,十之八九是因为,那个怪物不敢出来。我们怕它,它更加怕我们,加上它大多夜间出没。在遍地牛羊的地方,偷吃只羊,或者袭击一个赶夜路落单的人,也不为重视。毕竟这里是河西,马贼盛行之地,少个把人,丢几只牛羊,又算得了什么?”

    “后来你们干了一件最大的蠢事,就是放弃畜牧,发展农耕。”

    说道这里,裴旻语气有些加重。

    “你们的河岸完全没有防洪设施,在没有一定合理的规划下,引水挖地,大势破坏了地方的水土,导致了水患泛滥,令得周边的土地。牧不能牧,耕不能耕,生态破坏……”

    “水患的发生,是你们自己造成的,这个与那个怪物无关……”

    “玉泉镇、黑水村两地的牛羊少了,那怪物猎取食物的难度加大,也就变得嚣张猖狂,频频出现。”

    “尤其是近年,丝绸之路发展到了巅峰,破败的黑水村、玉泉村,更难留得住人。兼之天空也不作美,水患频繁。该走的走,该跑的跑。怪物更加无食可猎,加上冬蛰饥饿,不惜远来玉泉村狩猎……”

    “要是我没有估算错的话,前因后果,因是如此吧。”

    裴旻逐字逐句看了所有有关的文案,凭借突破天际的脑洞,结合了一些客观的因素,上下补差,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老村长更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裴旻,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封常清也是有些错愕,但是他早已知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厉害,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很快的反应过来。

    至于王小白一脸坦然,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朴实,不善于这种动脑子的活动,反正裴旻说的就是对的。

    半晌,老村长这才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道:“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我们罪有应得?”

    “是,又不是!”

    裴旻起身道:“破坏水土,导致洪水泛滥,确实是你们的错,需要自我反省,但并不意味着那野兽有理由吃你们的牛羊,甚至活生生的人。”

    “它要生存,我们人类一样也要生存。自然界的弱肉强食,本就是残酷的。我们不能坐视它一次又一次的袭击我们,也只有一个办法,将它除去。”

    老村长动容道:“怎么除法?”

    裴旻决然道:“我们既然已经看穿了它的习性,知道它现在的情况,只要对症下药,自是万无一失。野兽的本能,永远比不上我们人的智慧!”

第十四章 “引蛇出洞”

    许是各处要道皆有火把的缘故,又或者因为怪物受了伤。

    裴旻他们安全无虞的渡过一夜。

    翌日一早,裴旻辞别了裴母、娇陈,带着公孙曦、封常清、王小白以及一众善射的兵士,手中牵着一条黄色的大中华最著名的田园犬,走向了事发地点。

    田园犬中国本土最古老的犬种之一,最大的特点就是温顺。

    裴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家中就曾养过一条田园犬,温顺的可怕。

    见到谁都摇着尾巴,不管是生人还是熟人。

    裴旻就时常对着狗儿吐槽,“别人养狗是看家,我养你却是带路,有贼来了,还要为他开门。”

    这条田园犬跟裴旻家里养的那条有几分相像,都是自来熟的类型。

    只是丢给了它一根肉骨头,就围着脚边不住的转悠了。

    根据那妇人的回忆,怪物来临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小黄。也是因为听到小黄的叫声,妇人的丈夫才出去查探情况的。

    动物因为生存需要,它们的直觉反应远胜人类。

    带着小黄有预警的功效,裴旻心存此念,一大早就跟它打好了关系,又是摸头杀又是喂肉骨头的。利用田园犬的天性,骗取了它的好感,将之收服了。

    昨天他们赶到村里的时候,已是黄昏,没有时间探查现场。

    这来到现场,看着倒塌的土墙,裴旻登时吸了一口凉气,土墙居然不是整面倒塌的,而是断了半截,还有半截留在原地,剩下的半堵墙,呈现着平滑的状态,就如刀削的一样。

    这堵土墙的侧面,还有一堵色泽相差无几的土墙。

    裴旻来到里侧,猛地向土墙踹了一脚。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整个人都退后了两步。

    土墙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几乎没有多余的反应。

    “你来试试!”

    裴旻对王小白说了一声。

    王小白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借助俯冲的爆发力,一个帅气的转身后凌空蹬腿。

    “砰”的一声!

    土墙左右晃了晃,“噗通”向对面倒了下去。

    裴旻竖起了大拇指,王小白这一蹬腿,又是帅气,威力又足。

    除非是外家硬气功练到一定修为的好手,常人根本接不下他这一踹之力。

    看着土墙倒塌的模样,裴旻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要严重一些。

    这土墙的坚固,固然比不上后世的钢筋水泥,却能够承受一定的力量。

    他脚劲不足,完全踢踹不动。

    王小白是这方面的好手,天赋异禀。

    尽管他踢倒了土墙,可严苛的说却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力量。

    是王小白飞踹的巨力,加上土墙自身的重量,前后晃动,聚在了一起,令得土墙下盘根基支撑不住,这才倒塌的。

    而怪物弄倒的那堵墙却不一样,它是直接从中间将土墙打断。

    那尾巴的一击之力,直接击破了土墙,以至于土墙根基犹在。

    这份力量,依照裴旻的估算,就算是大唐第一大力士陌刀将李嗣业也做不到。

    这力量绝非人类可以抗衡的。

    “到底是什么怪物?”

    裴旻心底想着,随即又念道:“不管什么怪物,都不可饶恕。”

    又探察了一下现场,裴旻见地上清晰的留着爬行动物摩擦的痕迹……

    他看了左右跟上来的封常清、王小白一眼道:“一切依照计划进行,我跟小白,还有曦姑娘在前面诱敌。常清就领着兵士在后边待命,一但收到信号。不要急着支援我们,而是迂回着,先去堵住那怪物逃跑的线路。怪物熟悉水性,一但让它下了水,我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白!”封常清应声领命,顿了顿,却道:“要不要多安排几人?就你们三个,会不会有危险?”

    裴旻摇了摇头道:“不用,那怪物受了伤,警惕性十足。人一多,我们未必引诱的上。三人足以,在黑夜中或许不是它的对手。但这青天白日的,却也未必输它。就算真有个意外情况,我们三人便是不敌,也自保有余。人多反而图招不必要的伤亡。”

    说着也向公孙曦、王小白叮嘱道:“记得,真有引诱成功,听我的命令行事,叫撤就撤,不可恋战。”

    他这话主要还是对公孙曦说的。

    公孙曦没有裴旻的城府,压不住心中的怒火,说道:“知道了。”

    这应话的三个字,都充满了怒意。

    依照他们的计划,裴旻一行人来到了黑水与玉泉河的交界处,看着已经让洪水冲击没有多少痕迹的防水设施,说道:“就是这里了!当初老村长的儿子就是在这里遇袭的。走,我们回去,离远一点,别靠近这河道。在这里让怪物叼了去,可就只有伸头等死了。”

    裴旻谨慎的离开了左右大小河一里远,看着周边的环境,是个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位子,说道:“我们三人一起,将这附近所有过膝的草都给削短一些,别阻碍了视线。野兽的藏匿本能,不能小觑。”

    之前的现场,让他行事越发慎重。

    公孙曦、王小白直接拔出了刀剑挥砍起来,裴旻也用秦皇剑左右劈削,他手不用劲,所到之处,青草莫不应声而断。

    要是李隆基知道裴旻以秦皇剑这样的神兵利器削草,却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似乎闲得无聊,公孙曦忍不住说着话,问道:“师傅怎么知道那孽畜的巢穴就在这附近?”

    裴旻逗着狗儿,削着野草,说道:“这世间生物都有自己的习性习惯,即便我们人也一样。那怪物多是夜间行动,这上百年来的出没记载多是晚上,少有白天的。个别白天的记录,几乎都是这附近。还有那怪物多找落单容易对付的下手,这也是生物的本能之一。就如猛虎遇到豺狗绕着走一样,未必就是猛虎不敌豺狗,而是猛虎不愿意冒险,这是它们生存的本能。”

    “老村长说他儿子聚集了三百余人修筑堤坝,那怪物却出现了。这应该不是巧合意外,而是怪物的家就在附近,老村长的儿子侵犯了它的领土,它是宣誓主权来的。”

    裴旻正说着,小黄身上的犬毛突然竖了起来,嘴唇抖动,望着黑水方向,不住的低吼着。

第十五章 寒意

    小黄的反应,立刻引起了裴旻、公孙曦、王小白的警觉。

    像着小黄低吼的方向望去,除了青草即是黑河依稀的影子,没有半点敌踪。

    但是小黄依然向黑水的方向低吼着,同时尾巴很怂的夹在了屁股里,然后又很霸气的“汪汪”叫着。

    裴旻即便心系来敌,见小黄这怂样,也不免啼笑皆非:果然应了古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不过也觉得理所当然,中华田园犬向来不是以战斗出名的。

    仅以战力而言,除了宠物狗,中华田园犬就算不是第一,也应该是在三甲之内的,是倒着数的。

    “小心谨慎!”

    裴旻正说了这一句,小黄却收起了进攻的态度“噢唔”的一身,翘着后脚丫子,弹着跳蚤。

    公孙曦气火上心头,道:“这蠢狗,耍我们呢。”

    裴旻也不知小黄是真的感应到了什么,还是什么情况,说道:“不急着放松警惕,也许真有情况也说不准。”

    等了约莫小半时辰,裴旻道:“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希望是小黄感应错了。”

    他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声,继续削着地上清脆的小草。

    公孙曦一边跳着,一边将怒火宣泄在杂草身上。

    这春风不住的刮,即便快到了清明时节,大西北的气候依然带着几分严寒。

    在这草原上,寒风刮面如刀,确实不好受。

    就算是裴旻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说道:“坚持一下,等一等,运气好,也许今天就万事大吉了。”

    很显然!

    这运气不在他们这边!

    一直到黄昏时分,依旧没有半点情况。

    裴旻、公孙曦、王小白一行人只能先一步返回玉泉村。

    这悲中有喜,一回到玉泉村裴旻就得到公孙幽日间醒过来片刻的消息。

    只是头部受伤严重,情况有些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但这种情况,比一直昏迷要好很多很多。

    尤其是在公孙幽清醒的一点时间里,喂她喝了一些补气的药汤,补充了身体的水分营养。

    是个好的情况,裴旻略感安心。

    坐在暖和的火炉旁,裴旻总结了今日的教训,提出了一个设想,说道:“也许我们是人多了,那怪物不敢出现。要是寻常,它应该不会顾及我们三人,但现在它受伤了。就如惊弓之鸟,不敢对上我们三人。明天我们再去,这次换两人……”说着他望向公孙曦道:“身子受得住不?”

    公孙曦立刻道:“没问题,这点风雪奈何不得我。”

    “那今晚好好休息!”裴旻说着,也让辛苦了一天的兵士们早些休息。

    第二日,裴旻、公孙曦又到了昨天他们守候一天的地方。

    这一次裴旻吸取了教训,带了一张被褥,两人裹在被子了,比起昨日在风中受冻,舒服很多。

    “现在我最想的是点一个火堆,只是那怪物胆小,害得我们受这罪。”

    裴旻在公孙曦面前,也没有守着自己节度使的面子,坦诚了许多。

    公孙曦有些拘谨的微动着身子,道:“就这样,好多了。”

    小黄这条孤独的小狗,似乎也觉得有些冷了,想往被子里钻。

    裴旻嫌弃的用脚顶着,田园犬以放养为主,身上少不了跳蚤,让它躲进来,那还了得。

    与狗逗着玩乐,忽然小黄又如昨天一样,身上的长毛都竖自了,不住的向黑水方向低吼着。

    这次连辛巴跟公孙曦的坐骑也显得有些躁动。

    “来了!”

    公孙曦对声音特别的敏感,听到了小黄吼叫中带着些许的惊惧。

    两人一并出了被子,向前方望去。

    果然在他们百步之外的草丛里出现了长长的黑物。

    “是蟒蛇?”

    裴旻有些讶异,太远了看的不太清楚,但是依稀能看出向巨蟒一样的圆形怪物。

    只能看到它长长半截身子,无法确切的分辨到底是什么生物?

    “孽畜,就是它!”

    公孙曦看的眼熟,想着重伤在床上的姐姐,直接将朝霞剑抽出了剑鞘。

    裴旻谨慎的看着对面,即便相隔百步也能看出对方的巨大粗壮。

    在他的记忆里,中国这里极少有大型的蟒蛇种类,但可以看出对面的生物,一点也不逊色他在电视里见过的号称世界上最大的网纹蟒。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随着青草的抖动,对面竟然撤了。

    “别跑!”

    公孙曦大叫一声,迈步急追。

    裴旻也紧跟了上去,但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那未知如巨蟒一样的怪物?

    “别追了!”

    裴旻叫喊了一声,取过了背上的弓箭,念着当年薛讷传授他箭术的秘诀,张弓射箭,一气呵成。

    离弦的箭,直射而去。

    百步之内瞬息即到,已经追上了怪物,射在了怪物的身上。

    但是箭羽却弹跳了起来,跌落在了草丛里。

    裴旻遗憾的摇了摇头,距离太远,只能用寻常的箭头,但寻常的箭头,显然不足以破怪物的皮甲。

    公孙曦也发现比速度,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加上裴旻的叫唤,气恼的跺脚道:“这孽畜几百年是活在小黄身上了嘛,这般胆小。”

    裴旻也不说话,心底却是明白,也许正是因为这未知的怪物胆小谨慎,才能在不断的袭击人的情况下活个几百年。

    要不是现在是冬眠过后,怪物急需进食,他们未必能够守得住它。

    “我们回去,看看它还来不来!”

    裴旻、公孙曦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又等了一天,怪物没有再次出现。

    回到了玉泉村,裴旻直接道:“明天换我一人,既然怪物胆小,那就给它一个单挑的机会。我还真不信了,它的胆子,真的会比小黄小?”

    小黄听到了叫唤,很配合的叫了两声。

    尽管公孙曦、封常清、王小白极是担心,却也知道,裴旻决定的事情,他们是改变不了的,只能将担忧藏在心里。

    第三天,这一次裴旻是一人一狗一马,在原地等着。

    果然在小黄的警示声中,那怪物又来了。

    非灵长类生物,即便拥有再强的生存本能,却也没有真正的灵智,意识不到这是一个陷阱。

    在于昨日相差无几的地方,依旧相隔着百步间距,再一次陷入了对持。

    裴旻看着不动的怪物,心底却是一动,飞身上马,疯狂奔逃。

    回头向后眺望,瞬间一股寒意直上心头脊背。

第十六章 压倒性的力量

    裴旻之前见那个怪物依旧远远地与之对峙,真有小黄的气概,顿觉讶异。

    随即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欺善怕恶,并非人的天性。

    怪物也是一样。

    越是胆怯,越显得你可欺。

    反而你勇敢的与之对峙,对方也会存着一定的忌惮。

    果然如他想的一样,他这撒丫子一跑,怪物立刻就追了上来,气势如虹。

    但他这抽空回头一看,心底立刻凉了半截:

    那怪物在追击的时候,微仰着脑袋,露出了真容:它的模样与蛇有七分相识,扁平的大脑袋,满是疙瘩,即为渗人。

    大蛇,裴旻倒是不惧。

    因为他早有心理准备,在他的估计中怪物有可能是蟒蛇,有可能是鳄鱼。

    古代环境恶劣,蟒蛇、鳄鱼远比后世所见的厉害数倍,出现的异种并不为怪。

    但是那怪物只是七分像蛇而已,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生物。

    它的脑与嘴比蛇要大的多,顶部中央居然长着一个肉角,尖尖的呈献半月牙形状,跟犀角一样。

    而且怪物微张着嘴,吐着信子,依稀可以看见那满嘴的钢牙。

    蛇吃东西向来是吞噬的,只有几个帮助进食大牙毒牙,怎么可能有一嘴的利齿?

    还有那一身的鳞片!

    那根本不是蛇鳞,蛇鳞整齐平扁,而怪物身上的鳞片,却如盔甲一样,坑坑洼洼的就像鳄鱼的鱼鳞。

    怪物网球大小的眼睛,散发著幽幽绿芒。

    只不过只有一只,还有一只有着一个极深的剑痕。

    简直就是另外版本的四不像。

    怪物的体型尤为巨大,至少也在三丈开外,而且追击的速度极快,百步的间距竟然瞬息即到,扬起了那硕大无朋的脑袋,以箭一样的速度向裴旻这方砸来。

    裴旻猛地一挥马鞭,人马合一,辛巴瞬间提速。

    “嘭”的一声。

    怪物扑了个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泥土四溅,居然砸出了一个土坑。

    裴旻看着那坑洞就在之前自己不远的地方,真要是要对方砸中,不死也残……

    往天上射了响箭,裴旻间不容发,控制辛巴减速,再一次取过了穿甲箭羽,拉成满月,搭箭就射了过去。

    随着年事增长,现在的裴旻正处在人生的巅峰。膂力虽跟李嗣业这样的大力士相比,有极大的差距。

    却也远胜常人,这不过二十步内的劲射,箭矢去势之猛,仿佛当年薛讷展示的薛家神箭。

    利箭破开气流,瞬息已到怪物眼前。

    怪物反应有些迟缓,箭矢到了近处才发觉,想要仰头,却是不及。

    破甲箭直接钻进了怪物的眼睛。

    “哈……”

    怪物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叫声,声音尖锐刺耳。

    裴旻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箭如此的顺利,不免想道:“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看着威猛,也不怎么样嘛!”

    正想再射一箭,却发现怪物已经向他这边俯冲射来,速度极快,视力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两个双眼受伤而减弱。

    之前为了射箭,他降低了速度,此刻想要加速,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那满是锯齿的嘴巴一点点的逼近,裴旻一阵头皮发麻。

    就在这危急之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猛地双脚一踏,弃马向右边滚去。

    然而那怪物居然也跟着途中转向,巨大的脑袋放弃了辛巴,而是飞跃而出的裴旻。

    滚落在地的裴旻,本能的再度向右翻滚。

    怪物猛地砸向了地面,又是一个土坑。

    “师傅!”

    “公子!”

    两声惊呼!

    公孙曦、王小白在收到消息之后是直接赶来支援裴旻的,他们并没有如封常清一样,去堵怪物的退路。

    这一到了近处,就见裴旻遇险,忍不住呼叫起来。

    说来也怪!

    怪物居然直接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裴旻,向公孙曦、王小白疯狂的冲了过去,速度一样的可怖。

    公孙曦首当其冲。

    面对如此未见过的可怕怪物,公孙曦也不敢正面应其锋芒,凌空侧翻,闪避开来。

    怪物直接张开了倾盆大口,一口将公孙曦坐骑的脑袋咬下,少了马头的身子让冲击力一撞,飞出去三丈,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粗长的尾巴呼啸着挥向一旁的王小白。

    王小白反应也是极快,凭借双腿的爆发力,笔直向上高跃四尺。

    “砰!”

    尾巴如鞭子一样,抽击在坐骑上。

    便如动漫里的抽击射门,近乎五百斤的军马,居然给抽的飞了出去,直接倒地不起。

    怪物发疯似地冲向了最近的公孙曦。

    冷汗一滴滴地冒出来,公孙曦神情却是无畏无惧,整个人进入了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

    反而向前俯冲而去,迎着那倾盆大口。

    眼见怪物即将将公孙曦一口吞下,公孙曦身形瞬间消散。

    与怪物近乎零距离擦肩而过。

    公孙曦自有奇遇,受奇人传授狐兔身法,论及身法轻灵,即便是裴旻、公孙幽都比及不上。

    “去死!”

    公孙曦甚至都能嗅到怪物嘴里传来的腥臭,朝霞剑凶狠的砍向了怪物。

    剑锋刚刚触碰到怪物的夹片,朝霞剑立时脱手而出。

    公孙曦整个人原地连转了三个圈,手臂瞬间移位脱臼,虎口裂开了巨口,血流如注。

    怪物冲击的力量太大。

    受物理力量反震原理,公孙曦剑劈在怪物身上,自己却受不住彼此力量的碰撞,手臂顿时没了知觉,废了。

    当然怪物坚硬的衣甲也让公孙曦劈开一道口子……

    再次受伤的怪物更是盛怒,扭转着灵活的脑袋,向公孙曦攻去。

    公孙曦倒在了地上,脑中一片空白,想到了姐姐公孙幽以及师傅裴旻……

    说时迟,那时快!

    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直接钻进了怪物的嘴里。

    透甲箭的穿透力尤为可怕,箭尖直接穿透了蛇嘴,从脑门上露了出来。

    这一下怪物似乎受到了重创,发出了更加凄惨,盛怒的吼叫,直接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公孙曦,奔向了远处的对手。

    那一箭正是裴旻所射。

    先前一个翻滚闪避。

    裴旻滚到了一个小水坑里。

    这近乎冰点的温度,冷的他全身瞬间僵麻,动弹不得,想着要一命呜呼。

    却不想怪物居然放弃了他,攻向了远处的公孙曦、王小白。

    略微恢复了一点体温,裴旻爬出了水坑,正好见公孙曦遇险,危机当头一箭射了过去。

第十七章 屠“龙”

    裴旻将似蛇怪物放弃了对公孙曦的攻击,心底松了口气,但见对方似乎因为这一箭而狂怒,叫喝道:“小白,带着公孙姑娘走!告诉常清,这孽畜怕弓箭!”

    他说这话的时候,秦皇剑向自己身上一挥。

    当然不是想不开。

    而是先前他滚进了水塘,全身衣物吸满了水。

    好似负重二十斤一般,对付这种需要全力以赴的怪物。

    身上多二十斤累赘,无疑是自寻死路。

    只是在这清明前后,近乎零度的草原,赤着身子,穿着一条湿漉漉底裤,那滋味叫一个舒爽。

    将弓挂着身上,裴旻也暗叫“可惜”,箭囊在辛巴的马背上,以无箭可用。

    要是还有箭,还能再度给这个孽畜重重的一击。

    那一箭也让怪物意识到真正的危害来至于何人,受了重伤的它,更加激起了猛兽的死斗心思,凶悍发狂般地向裴旻那边冲去。

    裴旻见怪物袭来,也如公孙曦一般,深吸了口气,进入了无我的境界。较之空灵的公孙曦,他的境界修为显然更胜一筹。

    此刻在裴旻的心中眼底只有怪物的一举一动,将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怪物狂冲而来,裴旻斜刺里避让开来。

    怪物与之擦身而过,那横冲而过的劲风,竟有一种刮面如刀的感觉。

    别说让那能够硬生生一口将马头撕咬下来的可怕咬合力,就算是撞击,也足以取人性命。

    有公孙曦的前车之鉴,裴旻也不敢趁着两人交错的时候给它一剑。

    他的力量固然远胜公孙曦,却也没有自信能够比得过这个活了数百年的怪物。

    一但他遇到公孙曦那样的情况,短期内可没人救得了他。

    一边闪避开怪物的攻势,裴旻一边想着应该如何对敌,如何避开那可怕的力量?

    尽管拖延到封常清的到来,一样能够抵定胜果。

    但裴旻在剑道上,还没输过,就算对方是一个无法力敌的怪物,也不想输。

    怪物一击未果,居然没有回头攻击,而是莫名向右方飞窜。

    “要逃?”

    裴旻这个念头一起,随即脚尖一垫,身子凌空飞起。

    好似声东击西一般,怪物竟然是用它的尾巴当做鞭子抽击。

    一鞭抽飞战马的景象,犹在脑海,裴旻亦只能选择闪避。

    蛇尾几乎裴旻的脚下穿过,心底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若再慢上一步,怕是要跟高尔夫球一样,飞出去了。

    正暗自庆幸,忽然全身毛孔皆竖。

    就在他身子浮空的当头,那怪物居然回过头来,耍了一个回马枪,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空中的他一口吞下。

    “不要!”

    公孙曦忍不住惊呼出声,不敢再看。

    危机之间,裴旻强行扭动身子,并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迅速落地。

    耳中听得“咔嚓”之声,就在头顶上不远的地方,咬了一个空。

    就是这转瞬之机,裴旻秦皇剑向上一挥。

    此刻怪物处于停顿状态,并无那无可抵御的巨力。

    无坚不摧的秦皇剑在裴旻的控制下在怪物的颈部划开了一道口子。

    “哈啊……”

    怪兽高扬着脑袋,似乎在痛苦的叫着。

    裴旻正想再出第二剑。

    怪兽忽然身子一盘。

    裴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让怪兽的身子包围了,也意识到怪兽的用意。

    它意欲用那庞大的身子将自己缠起来。

    裴旻顿时魂飞魄散,他记得自己看过外国关于蟒蛇的纪录片。

    蟒蛇最可怕的就是它身子的缠力,任何生物,只要让它缠住,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个似蛇的怪物可比电视里的蟒蛇可怕厉害的多。

    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裴旻果断放弃继续攻击,两个大跃步跳出了缠绕圈。

    怪兽呼啸着追击而来。

    裴旻速度根本不及怪兽万一,斜刺里侧身闪避。

    怪兽再次扑空,但是它依旧没有放弃缠绕,直接在高速中调头继续意图施行缠杀。

    怪兽的速度本能反应太快,几乎不是人类可以相比的。

    裴旻看着面前如同火车一样在眼前飞过的庞大身躯,心底徒然浮现一个念头。

    秦皇剑不在迎面砍向怪兽,而是顺着怪兽移动的方向闪电一样挥砍过去,没有正面迎击,不选择以卵击石的力量碰撞,而是顺力使力。

    裴旻的剑跟不上怪兽的力量,但是拥有胜过怪兽的速度。

    在怪兽还未成功实行围缠,秦皇剑先一步切进了怪兽的躯干,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剑伤。

    怪兽不敢再缠,而是直接猛地咬向裴旻。

    裴旻微微一笑,更不在恐惧,而是故技重施,身形后撤,然后顺着怪兽出击的方向,挥出了又快又横的致命一剑。

    这一次裴旻在怪兽的下颚割开了一道巨型伤口。

    一剑即出,第二剑又至,这一次切在了怪兽的腹部。

    怪兽叫吼一声,终于怕了,发疯似地向黑水方向逃窜。

    裴旻看着怪兽逃跑的方向,跑着捡起自己地上切开了衣服,一边扭干了水,一边向被褥方向跑去。

    擦干了身上的水,脱下了自己的底裤,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浑身抖得很大神上身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大战怪物时候的英雄气概。

    听到后边的脚步声,裴旻转过头去,见居然的公孙曦,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在这?看见了?”

    公孙曦脸上发红,小啐了一口道:“谁乐意看了!”

    当时王小白听命想要带着公孙曦一起走。

    但是公孙曦知道王小白的本事,让他自己去找搬救兵,带上自己只会拖延时间。

    王小白知道兹事体大,先行去了。

    公孙曦本打算不给裴旻添麻烦,离开这战场,忍不住回头眺望的时候,正好见裴旻遇险,脚下再也走不动了,想着姐姐依旧有着生命危险,要是裴旻再出个意外,那还有什么意思?

    随即却见裴旻在于怪物生死缠斗间,巧妙的以反向剑法,连连重创怪兽,大展神威,只看得心花怒放,连连叫好,见怪物远远逃窜,快步走了上来。

    当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差不多了。

    “公子!”

    “裴帅!”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封常清、王小白一并来到了近处。

    见裴旻无恙,两人都松了口气,随即又抱以了无上的敬慕。

    封常清道:“公子仗剑屠龙,实乃惊世骇俗的壮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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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剑圣介绍:
盛唐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穿越成了史上唯一一个经由国家承认的剑圣裴旻,青锋三尺,天下无敌,上揽九霄寰宇,重铸盛唐诗篇。盛唐剑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剑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剑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