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首相是裴粉
最后的话,宋璟当然没有说明。
张说自然明白宋璟要说的是什么。
若是常人,说这话张说或许会将之视为诛心之言。
但是此话出自宋璟之口,张说却明白宋璟是真心实意的。
自古文武殊途。
文臣就是见不得武将做大,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即便这些武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依旧免不了各种猜忌。
这些猜忌很多时候就是导火索,能够将一切燃爆。
历史上类似的情况很多,很多拥兵大将都是因为各种猜忌导致冤杀或者被逼造反。
尽管有诸多的前车之鉴,但是文武之间的隔阂,令得这类事情一犯再犯。
如蔺相如那般,能够尊重重视武将,提倡文武并力,一起护卫家国的文臣太少太少。
李隆基用人唯亲,人所共知,裴旻也因此掌握了莫大的权利。
从开始的陇右军政大权一体,到现在身兼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坐拥二镇十五万兵马。
对于这样的人物,即便裴旻没有反心,诸多文臣也会脑洞大开的想着万一裴旻动了造反之念,应该怎么办?
尽起河陇之兵,直捣京师长安,应当如何?
这种闲着没事干的瞎操心,往往就是事态萌发的起点。
只要一有导火索,这种瞎操心就会成为猜忌。
所以远在陇右、河西手握大权的裴旻,没有少为朝中的诸多文臣议论,甚至给李隆基建言,希望削弱裴旻的实权。
李隆基对此不闻不问,说得多惹他烦了,直接驱赶出朝,去外地任官,就如劝说李隆基对付王毛仲的吏部侍郎齐澣一样。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事情,宋璟心底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觉。
他以往没有少劝李隆基削弱裴旻的权力,但是裴旻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着他。
从最开始的《三字经》鼓励李隆基上朝,到为劝说李隆基节俭,为世家关说,到现在为他们提出的封禅的行程路线劳心劳力,甚至屈尊与他们商议。
这一切的一切就如反过来的廉颇与蔺相如。
将相和说的是文臣蔺相如以胸襟气度折服了武臣廉颇。
现在武臣裴旻却折服了身为文臣的宋璟,令得他心服口服的以“裴公”相称,甚至自行惭愧。
他自问做不到裴旻这般,又凭什么来指摘裴旻?
故而宋璟方有此言,让张说莫要以往常的眼光来看裴旻,免得枉做小人,甚至将一个诸葛**成了曹操。
张说能够体会宋璟之意,肃然道:“宋公大可放心,对于裴公,某是打心底的敬重,不论是才学,还是文采,皆是如此。您大可放心,某与裴公非但没有半点矛盾,反而在政略上惺惺相惜。必会效仿昔年蔺廉之交,一同为我大唐效力,再创贞观盛世。”
张说这话说的有些激昂,也并非是违心知论。
张说名动天下,是文武全才,他文可治国,武能安邦,行文事历任太子校书、左补阙、右史、内供奉、凤阁舍人,干武事任兵部员外郎、兵部侍郎,还有实战经验,任检校并州大都督长史兼天兵军大使,同时还是士林领袖,一代文宗,与许国公苏颋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如此文武全才,与裴旻极为相似。
历史上唐朝的募兵制就是张说提出来的。
针对唐朝府兵制的败坏,张说一早就开始研究全新的制度了。
只是裴旻先一步提出来,张说也只能如曹操遇到了张松,怀疑裴旻与之暗合。
而且裴旻的募兵制是经过考验的,经过发展也修正的更为全面的制度,比张说纸上谈兵要胜过百倍。
只凭这一点,足以让张说心服口服。
兼之裴旻的锦绣文章,让同为文宗的张说极为敬佩,因故从一开始他就不如宋璟、卢怀慎、苏颋这些文臣之首那般对裴旻怀有莫名的忌惮之心。
宋璟的警告之言,在张说这里全无压力。
就算宋璟不说此话,张说也相信自己这文臣之首,能够与裴旻这外臣武将第一人好好相处,来一段历史佳话。
宋璟将移驾洛阳之事,在朝堂上提出。
西京长安的发展一日千里,越来越盛,东都洛阳已经给远远甩在了后边。
加强东都的发展,也是势在必行之举,与封禅之行一举两得。
满朝文武无不赞同。
李隆基更是大感意动。
太子李嗣谦的脑残举动让李隆基有些不放心。
移驾洛阳,太子将在洛阳监国。
李嗣谦在洛阳毫无根据可言,根本不用担心他能翻什么浪花出来。
对于这移驾的提议,称道非常。
此提议是裴旻、宋璟、张说一并商议的结果。
但李隆基本能的无视了宋璟,给了裴旻、张说各种赏赐嘉奖。
在船舰的护卫下,李隆基从长安移驾到了洛阳,解决了封禅行程的最大困扰。
裴旻也从长安转移到了洛阳。
长安、洛阳之间极为便利,裴旻也来过几次,但向来都是走马观花,没有好好的游玩。
相比长安八景,这洛阳也有八景之说。
休沐日,张说邀请裴旻游玩八景。
裴旻知道张说即将是未来的大唐首相,给了他这个面子,也想见识一下十三朝古都的风采,一并而行。
除了张说、裴旻,还有与张说齐名的苏颋,三大文宗齐聚,加上洛阳本地的文人墨客。
他们出行不可谓不隆重,所到之处,文人百姓前仆后继,纷纷一睹朝堂三大文宗风采。
尤其是新晋文宗裴旻,一鸣惊人的他,在文坛上的地位较之张说、苏颋由要高上几分。
洛阳白马寺,作为中国第一古刹,游洛阳,白马寺是必游之处。
裴旻、张说、苏颋与一众士林翘楚与白马前评头论足。
周边围观着排成了长龙。
人群中有一粉雕玉琢好似天上玉女的小女孩,坐在一名瘦弱男子的肩膀上,高呼着:“好威风啊!”
瘦弱男子身旁有一位娇媚的少妇,她长得肤如凝脂,一对勾人心扉的桃花眼透露着无限春意,胸前的凶器几乎破衣而出,令人侧目,丝毫不顾周边无数双手不安分的在她翘臀大腿乱摸,微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裴旻,忍不住心道:“嫁人当嫁裴郎,同是姓裴,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妇人不满的看了瘦弱男子一眼,道:“裴郎,你跟裴国公不是亲戚嘛?”
第一百零二章 白马之辩 亲戚来访
瘦弱男子听自己的夫人如此说来,带着几分自嘲道:“这算哪门子的亲戚?他是裴家嫡系正朔,裴家玄公一系,血脉最是纯正的家主后裔。而我不过是三支五房之末的南来吴裴,还是房中偏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出息!”美艳妇人忍不住心底的失落,嘲讽了自己的丈夫一句。
瘦弱男子带着几分怯弱的底耸着脑袋,咳了咳。
其实裴家与天下世家中,仅次于五姓家族,属于当世一流世家。
瘦弱男子虽是南来吴裴的偏支,却也绕上了裴家的烙印,自幼得裴家福利习得一生文采,在洛阳是一名颇受人敬仰的里正。
美艳妇人家境一般,祖上虽有几代为官,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然没落。
美艳妇人能够嫁给瘦弱男子算得上是高攀。
当初说定亲事的时候,美艳妇人还跟身边的亲友闺蜜炫耀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出色。
但是嫁过来之后,美艳妇人发现里正不过就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在繁华的洛阳城,根本不值一提。
跟那些真正的达官贵胄,鲜衣怒马的上流人士相比,自己的丈夫不过是沧海一粟。
美艳妇人向往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对于只能维持温饱的生活有了一点厌倦。
看着远处年岁比自己丈夫大不了多少的裴旻,而今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盖世英雄,心底充满了异样的失落,想着自己娇媚的样貌,漻然丰满的身姿,却便宜了一个病鬼,不免为自己叫屈,说道:“这是什么话,天无二裴,只要是姓裴,都是一个祖先。怎么说人家也是族兄,来到洛阳,哪有不去拜访的道理……”
美艳妇人说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处的裴旻。
裴旻莫名其妙的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四周望了一眼。
周边都是文人墨客,他们拥挤在一处,目光多是向他们这边望来。
即便裴旻的六识再如何敏感,也无用武之地。
“这白马寺是我华夏第一座寺庙,其寺源于源于‘鸿胪寺’之‘寺’,至今成了九州寺院的泛称。法师摄摩腾和竺法兰在此译出《四十二章经》,也是现在第一部汉译佛典……”张说卖弄着自己的博学,对于白马寺的历史夸夸而谈。
裴旻看过的杂学不少,但他个人对于佛教有些排斥,没有深入了解,在一旁看着张说装逼。
在说到白马寺宏伟的时候。
白马寺的主持释道法师双手合十道:“白马寺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至今六百八十余年,经历多次风霜,屡受劫难。东汉初平元年,以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的各地联军,对洛阳形成了半包围的阵势。为防止人民逃回,他便把洛阳城周围二百里以内的房屋全部烧光,白马寺被烧荡殆尽。建安二十五年,曹丕重新营建洛阳宫,重建白马寺。西晋永安元年司马颙部将张方攻入洛阳,烧杀虏掠,在长期的战乱兵火中……北魏末年‘永熙之乱’,洛阳城又一次残遭破坏。白马寺再一次饱受劫难……”
这位年达六旬的老和尚,一副悲天悯人的相貌,带着几分庄严,几分慎重的道:“白马寺一次次的涅槃重生,唯有经历巨大的痛苦和磨砺,才能以更美好的躯体重生。法无边,故菩提无边,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阿弥陀佛……”
裴旻闻言带着几分讥笑的看了这老和尚一眼。
这释道法师表面上一脸的悲天悯人,实际上却是现实无比。
得知裴旻、张说他们一行人来游白马寺,第一时间前来迎接,全程作陪,所行之事就跟后世导游一般无二。
一路上不断的给裴旻、张说他们灌输白马寺的历史,宣扬白马寺的辉煌。
先前他那一番话,正好对应着张说的装逼。
以张说口述的历史知识,配上佛家的“涅槃”理论,来弘扬白马寺。
而今白马寺尊为天下第一古刹,但是天下第一寺,却是少林。
释道法师明显是打算借助裴旻、张说、苏颋以及今日陪同他们一并来此的文人墨客宣扬白马寺,以增添香火知名度。
佛教是不是四大皆空,裴旻不好定论,可面前这个老和尚却不是什么四大皆空的老货色。
就如后世的某大师一样,将信仰经营成了生意。
见周边人都沉浸在白马寺的辉煌历史中,裴旻知道释道法师的算计得逞了。
利用他们三人的游玩,释道法师打响了他的如意算盘。
裴旻想到自己读过的一本书,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一个心机深沉的老和尚,将注意打到了自己头上,哪有不还击的道理。
再说同为文宗,自己的士林地位更在张说之上,焉能让他从头装到尾?
裴旻遂然道:“以佛家来说,寺庙贵而不再雄伟。这白马寺看是富丽堂皇,其实大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感。”
张说一怔,求教道:“裴公此言何解?”
释道法师有些愕然,心底却忍不住焦虑,表面不为所动,道:“裴施主何出此言……出家人四大皆空,并不在意身外之物。寺庙如何,并不重要,心中有佛,处处是佛。”
裴旻微微一笑,道:“住持应该知道,信仰有真信假信,也就是所谓的诚心、不诚心。我们现在的白马寺是经武后时期扩充的寺庙,负责人是薛怀义。薛怀义此人众所周知,原名冯小宝,本来是在洛阳城市井之中靠卖野药为生的小货郎。哪有什么真才实学,他为白马寺主持存粹是武后掩人耳目之举,修葺扩充白马寺也是为了自己的享受,其诚心如何,不言自表。”
“再此之前,北朝信佛,诸多君王甚至连皇帝都不愿意当,而一心向佛。可见其诚心,因故,当时的整个白马寺布局规整,风格古朴,严苛依照佛教的习俗而来。入口是一门三洞,象征佛教‘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也即是所谓的‘三解脱门’,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卢殿。其中,天王殿为单檐歇山式,对应能容天下事的弥勒佛。大雄殿为悬山式,供奉着对应的释迦、阿弥陀、药师‘三世佛’,毗卢阁为重檐歇山式,位于清凉台之上,内供毗卢佛及文殊、普贤二菩萨……”
“每一殿每一佛,极为讲究,也附和佛家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崇高道理……”
裴旻滔滔不绝的说着,看着现在豪华富贵的白马寺,口中却见百年前的白马寺一景一物重现于前。
张说、苏颋听得是面面相觑,周边作陪的洛阳豪绅亦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至于释道法师都听蒙了,也不知裴旻说的对与不对。百余年前,他还没有出生呢。
但他却不敢反驳裴旻的话,因为他是一代文宗,掌握着士林中的一定话语权。
苏颋有文集三十卷传世,还曾参与修定《开元后格》、《开元后令》、《开元后式》,在文坛地位较之张说由要高上一筹,比之裴旻也未有不如。他胜在量,而裴旻胜在质上。此刻听裴旻将数百年前的白马寺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亲眼所见,忍不住叹服道:“裴公为何说的如亲眼所见一般?”
裴旻道:“是从一本《洛阳伽蓝记》的书中看来的,是元魏朝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时,追记昔年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概况历史变迁写作的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书札。行文简洁清秀,叙事繁而不乱,骈中有散,颇具特色。书中不但详细记载了白马寺的原始模样,还详细记述北魏京城的建筑……”
“竟然有此奇书?”张说也一脸讶异,“枉我读书万卷,却从未听过此书。”
裴旻也不意外,来到这个时代多年,研读过不少经典古籍,也发现了一点。
对于百年前南北朝的记载,世人皆重南轻北,以南朝为正朔,北朝则选择性忽视。
《洛阳伽蓝记》这本奇书就成了蒙尘的明珠,不为世人所知。
裴旻在淘书的时候,偶然购得,颇为中意,看了两遍,对书中的大致内容,有着较深的印象,笑道:“旻也是偶然购得,奇文妙不可言。诸位若有兴趣,可以一读。”
身为文宗,除了做文章,将经典好书推荐世人,也是任务之一。
《洛阳伽蓝记》这书还是裴旻第一次履行文宗的荐书责任。
不论是张说、苏颋这样的文宗,还是周边的文豪,乃至附近的士林人士都打定主意。
今日之后,定要认真拜读《洛阳伽蓝记》。
一本原来要在二十世纪才会为世人了解的奇术,便因裴旻的一句话,风靡整个士林。
这也是文宗的影响力所在。
在士林心中,文宗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
裴旻看着豪华的白马寺,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相比天竺和尚的四大皆空思想,他觉得还是他们儒皮法骨的文化,更加值得一学。
裴旻虔诚的说着:“所以说,现在的白马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过于豪华,反而失去了出家人应有的四大皆空……释道法师,你说我此言有无道理?”
释道法师体会到了学霸的可怕,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过了片刻,作揖道:“阿弥陀佛!世间之事,如过眼云烟,金玉亦好,败絮亦好,与我眼中一般无二。”
裴旻道:“即是一般无二,又何必修缮的如此富丽堂皇?以香火钱接济百姓,修缮道路,岂不更好,更加附和佛家普度众生的理念。”
“阿弥陀佛!”
释道法师无言以对。
张说、苏颋相识一笑,他们也隐隐感受到了释道法师的用心,只是不想扫了游玩的兴致,没有理会。
却不想裴旻三言两语就将释道法师逼得无话可说,对于那本《洛阳伽蓝记》更是好奇了,皆有一种预感,《洛阳伽蓝记》没有字面商的那么简单。
他们想的不错。
伽蓝来自于梵语,也音译作“僧伽蓝摩”泛指寺院护法神。也是因此《洛阳伽蓝记》一直给认为是古代佛教史籍,其实个中内容却是揭示统治者沉迷于佛教迷信的祸害,以追记洛阳昔日景象,保存史实的手法,抒发国家破亡、京都倾毁的悲伤之情。
是一本挂着佛教史籍的皮,内容却是反佛的书。
裴旻本就风采斐然,这自信十足的一番演讲洗脑,也感染了周边一群人,对之都抛以崇拜的目光,尤其是那美艳妇人,好似要将裴旻一口吃了。
游玩了白马寺,张说、苏颋、裴旻一行人又去了金谷园游玩。
直至日落方归,并且还约定了下个休沐日,再次出行。
回到了李隆基为他准备的别院。
封禅的行程,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只等着封禅之日的到来。
裴旻一时间也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局面,在长安还能去青羽楼看看戏,跟公孙幽说说话,或者去梨园找谢阿蛮聊聊天什么的。
洛阳却是举目无亲,只能老老实实的带着,看书或者想想如何处理公孙曦的问题。
自那日起,公孙曦明显在躲着他。
即便是公孙幽也察觉到了公孙曦的不正常,裴旻也不好明说,实在蛋疼,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杂文。
突然听到有人来报,说他的远房族亲求见。
裴旻怔了怔,他真不记得自己在洛阳有什么远房族亲。
“难道是裴家的什么人?还是裴家出什么事了?”
裴旻自语说道,反正无聊反正无聊,去渐渐也好:“将他们请到会客厅!”
稍微整理了衣着,裴旻走向了会客厅。
客厅里拘谨的坐着两人,一男一女,他们见裴旻到来,忙迎了上来。
“里正南来吴裴,裴冠见过国公……”裴冠很是拘束,一举一动时分僵硬。
女的却是大大方方,轻轻的作揖道:“妾身裴杨氏,见过裴家伯哥……”
她叫的极为亲昵,声音娇媚非常。
让裴旻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第一百零三章 岂难道? 禽兽!(二合一)
裴杨氏的声音很酥,嗲声嗲气,有一种饶痒痒的感觉。
这种发嗲与后世那些为了撒娇而发嗲的感觉不一样,是那种自然嗲。
不含撒娇弄俏之态,却给人一种勾人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的妇人,裴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词语“艳绝桃李、妍姿媚质、风情万种……”
眼前这妇人容貌娇美,是难得的绝色。
以裴旻而今的地位,日常所接触的女子大多都风姿绰约,其中优异者若他的夫人娇陈、公孙姐妹,还有高力士的老婆大唐国花吕氏,以及李隆基的妃子武婕妤,无不算是国色天香。
但是眼前这妇人与上述几人大为不同。
她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就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加上那勾人的嗲音,简直媚到了极点。
尤其是妇人此刻穿的衣物,与她丰满的体型而言要小上一号,就如后世的紧身衣裤一样,将那诱人的身型完美的展露出来,前凸后翘,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爆衣而出之感,担心那衣服支撑不住。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看到这裴杨氏,裴旻第一个映象就是将她与夏姬、潘金莲这类史上最出名的荡妇联系起来。
裴旻移开了视线,仅以容貌而言,这裴杨氏相较娇陈、公孙姐妹要逊色一二,但是那骨子里的媚态,她们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裴杨氏一成功力。
在他映象中,唯一能够与裴杨氏相比的,也只有深宫里的那个武婕妤。
但即便是武婕妤,也要逊色这裴杨氏好几分。
因为武婕妤的娇媚源于做作,她用自己的美色为武器,装出那种楚楚可怜,风情万种的姿态,而这个裴杨氏却是媚骨天成,纯天然就有着一副水性杨花的相貌。
裴旻忍不住在心底道:“若这世间真有苏妲己那样的狐狸精,那这个裴杨氏十有八九就是狐狸精所化。”
“两位不必多礼!”
裴旻没有继续盯着裴杨氏,收回了目光,招呼两人入座,自己走到了上位坐下,命人送上茶水。
裴旻喝着早已习惯的薄荷味茶,说道:“南来吴裴,却不知是邕公的后裔,还是香公、策公后裔?”
河东闻喜裴氏是晋室高门,永嘉之乱,裴氏族人四散,流移南北,形成三支五房的局面,南投襄阳一房就给称为南来吴裴,以裴邕、裴香、裴策三人为主。
也许是襄阳地理环境,与南北朝时期,缺乏有效给力的政权,又或者真是人才凋零。
南来吴裴这一房并未出现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令得这一房存在感极低。
在裴家五房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房。
知道隋末唐初,南来吴裴北返在洛阳中原一带定居,才渐渐有了起色,其中最出色的一人是裴耀卿,现在担任济州刺史。
裴旻原本不知道这号人物,只是李隆基东去封禅,途中要经过济州。
裴旻才知道裴家又有一人崛起于朝堂了。
裴冠惭愧道:“在下是策公第六代后裔,祖父迁来洛阳,一直居于东都……”
他是老实人,说的虽是事实,但他的父亲是妾俾所生,属于偏房,而他自然是偏房中的偏房。口说是裴策第六代后裔,大有欺瞒自己偏房的嫌疑。
在世族中,血统是尤为重要的。
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偏房任家主的例子。
哪怕在是惊才绝艳,若裴行俭这样的人物,都没有任家主的资格。
这种混淆视听的说法,让裴冠很不舒服。
但裴旻却并不在意那么许多,作为一个后世人,偏房不偏房的,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
只是南来吴裴与西晋永嘉五年,匈奴攻陷洛阳、掳走晋怀帝,与裴家分离。
也就是说往上数四百年,他们才有一点点的可能是亲戚。
这种沾亲带故,也能算是亲戚?
裴旻不管怎么想,也无法将面前这两人归为自己的亲戚上来,但想起裴杨氏亲昵的叫着他“裴家伯哥”,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样,心底尤为怪异。
裴杨氏此刻却道:“裴家伯哥才华横溢,乃当世文宗一代大儒。夫君与妾身是仰慕已久,伯哥的所有文章诗赋,夫君与妾身都一一拜读,反复研究商讨,大是敬服。伯哥文采,便如三国时期的曹子建,独占天下八斗。但妾身以为就算是曹子建亦不及伯哥了得……”
“曹子建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与集大成,他的诗赋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但曹子建文辞乐观、浪漫、哀而不伤,有股小家子气。但伯哥不同,伯哥的《锦瑟》含蓄蕴籍,尤其是诗中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字一句更是发人深省,令人感慨泪流。”
“而《登科后》却又是另一种风格,深刻的表达了伯哥心中的干云豪气。还有《出塞》……”
裴杨氏激昂的高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诗此句,写于伯哥临危受命,弃文从武,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放弃长安的如画风景,依然投入危机四伏的洮州。伯哥的志向豪情,尽显诗中……”
“在妾身看来,伯哥的诗极有曹操的豪迈大气,又有曹丕的轻快直爽,更有曹植的情兼雅怨,词采华茂,可谓集三曹之优,与一身也。”
脸红!
裴旻破天荒的脸红了。
曹操、曹丕他们政治上的成就,让人忽视了文学水平。
魏晋风骨源于建安文学,而建安文学以三曹、七子为上。
三曹自然是曹操、曹丕、曹植,而七子是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他们每一个都是当时第一流的文坛宗师。
但七子以三曹核心,曹操是建安文学的主将和开创者,曹丕是诗歌委婉悱恻,多以爱情、伤感为题材,两首《燕歌行》是现存最早的七言诗。其所著《典论》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曹植更是这一时期最负盛名的诗赋家……
三曹的建安文学,影响了后世四五百年……
裴杨氏将裴旻比做曹操、曹丕、曹植的合体,这吹捧的,让裴旻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但是裴杨氏的表现,也让裴旻刮目相看。
裴旻知道自己的长短,不敢跟三曹相比,但是裴杨氏夸赞的一字一句,并非不无道理,不是那种胡乱吹捧,说的是有理有据。
尤其是对曹操、曹丕、曹植风格的描述。
三曹各有特点,曹操的诗文辞简朴,直抒襟怀,慷慨悲凉而沉郁雄健,大气磅礴,《短歌行》中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龟虽寿》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无不体现这点。
曹丕的诗作语言通俗,手法则委婉细致,回环往复。他的诗句用词不加雕琢,但音节婉约,情致流转。
至于曹植,那更是了,文辞之华美,天下无双,放眼华夏千年历史也只有李白、苏轼之流,可以相比……
裴杨氏一番夸赞,将三曹的特点都一一表明,然后辨别选择了豪迈大气的《出塞》,不加雕琢却委婉细致的《登科后》以及文辞华美的《锦瑟》来对应三曹。
从而用掩饰的方式,来证明裴旻比三曹强。
就如跟诸葛亮比武,跟项羽比画画一样……
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说不出这一番话来。
裴杨氏这狐狸精一般的皮囊下,有着一定的文采。
只是不知是有心好手无心,裴杨氏说话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万千风情。
裴旻也是正常男人,见如此尤物这般夸赞自己,难免有着点点反应,颇为尴尬。
“夫人谬赞了!”裴旻道:“旻何德何能,敢与三曹相比。”
裴杨氏娇笑道:“是伯哥过谦,在妾身的眼中,伯哥可比三曹厉害多了。”
“咳咳!”
裴冠突然咳了两声,以示存在,带着几分不满的看了裴杨氏一眼。
他对自己这个夫人是敬爱非常,只恨不得,掏心掏肺,只是自己这个夫人媚骨天成,即便是寻常说话,都有**的感觉。赞美裴旻时候,那娇艳的表情,让他心底很不是滋味,只能干咳示警。
裴杨氏却充耳不闻,水汪汪的桃花眼儿看着裴旻。
裴旻有些为裴冠感到悲哀,娶了赞美一个老婆,头上的颜色岂会好看。
裴冠、裴冠!
这名字也取的不好,冠不就是帽子嘛。
裴旻望向裴冠道:“尊夫人好学识文采,三曹特点,分析的可谓一语中的啊。”
裴冠带着几分自傲的道:“某夫人出生于宦门世家,祖上是汉太尉杨震,她自小饱读诗书,是蜀中出名的才女。能够娶她为妻,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呃……”
裴旻心底吐槽,也许这是福分吧!
等等!
裴旻心底一动!
杨震、蜀中才女、裴杨氏……
这不是巧合吧?
他记得大名鼎鼎的杨贵妃就是蜀中了没,她的祖上也是汉太尉杨震……
这个裴杨氏拥有这般才学,又有如此相貌,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难道是杨家人……
裴旻念及于此,忍不住问道:“蜀中才女,我有一徒弟名唤李白,他曾与我说过蜀中趣事。跟我说过蜀中有一杨家,出生于弘农杨氏,他有几女个个才华横溢国色天香,那杨家加重叫什么来着,杨玄……”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杨玉环的名字,他当然知道,但是杨玉环的父亲叫什么,他真记不清楚。
“可是杨玄琰?”裴杨氏眼中一亮,神采飞扬的说道。
“对对对!就是杨玄琰!”
裴旻一经提醒,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心底也明白自己所料不差,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杨玉环的那个姐姐。
在他的记忆里,杨玄琰特别能生,而是特别能生女的,她有八个姐姐,其中青史留名的有大姐韩国夫、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
依照年岁来算,应该是前五个姐姐之一。
裴旻不止一次想见一见四大美女中的杨玉环是什么样子,兴致显得有些高昂。
“岳父大人……”裴冠想要接话。
但是裴杨氏强行劫话说道:“家父正是杨玄琰,现在是蜀州司户,妾身是家中三女……”
三女?
裴旻心底恍然大悟,看着风情万种的裴杨氏,又看了看裴冠,仿佛瞧见了他脑袋上有着一片青青大草原……
裴旻记得很清楚,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平时与唐玄宗眉来眼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又跟自己的大哥杨国忠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她天性放荡不羁,奢靡铺张,势利到了极致……
原先裴旻还觉得这个裴杨氏只是天生媚骨,现在看来是媚到了骨子里。
他有种隐隐给勾引的错觉,如今看来不是错觉,确实是对方不住的放电……
裴旻也是个正常男性,骨子里也有着点点好色的冲动,但是对于裴杨氏这样的荡妇却有些敬谢不敏,可耐不住心底的冲动,问道:“我听说尊父杨公有好多女儿,有八九个之多吧。”
裴杨氏见裴旻问及她家中情况,更是振奋道:“却有那么多,不过大多夭折,只有大姐、六妹、八妹、九妹与我在世。”
裴旻有些激动,追问道:“九妹今年几岁了?叫什么?”
裴杨氏更加莫名其妙,却也如实的道:“九妹今年四岁,叫玉娘……”
对了,对上了。
裴旻知道,古人重男轻女,男的有名有字,而女的大多只有小名。
杨玉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取的,关于杨玉环的小名有很多说法,玉娘、玉奴、玉儿都有,可以确定的是带着一个玉字。
如今看来,九妹玉娘就是杨玉环无疑了。
裴旻念及此处,喜形于色,大名鼎鼎的羞花美人已经四岁啦。
裴杨氏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有些激动的裴旻,脸色有些深沉: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裴冠来找裴旻,自是没按什么好心。
她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只要能够勾得裴旻,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何愁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是她多番卖弄风情,却没有明显效果,反倒是对自己那个最小的妹妹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岂难道?
禽兽!
裴杨氏脑中出现了这两个字。
第一百零四章 地位带来的改变(二合一)
也由不得裴杨氏如此想来。
裴杨氏本就生性放荡,毫无节操可言。
原先在蜀地还好,民风较为淳朴,嫁到了洛阳这个仅次于长安的花花世界之后,让这里的纸醉金迷彻底迷惑住了,做梦都想着过上流人士的生活,思想早已腐蚀。
裴旻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大唐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裴杨氏来此的动机不纯,想到与诸多妇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上流人士的怪癖。
地位越高,怪癖越多。
因为该玩的,他们都玩过,所以喜欢一些新鲜花样。
那些乱了辈分,男色这方面的荒唐事,不都是从上面传出来的。
只是裴杨氏听过恋嫂、恋媳、恋童,就是没有听过恋幼儿的……
一个四岁的娃儿,真的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裴杨氏没由对于自己的容貌生出了点点不自信。
她哪里知道裴旻存粹是好奇,好玩,而且还存着些许小心思……
安史之乱的发生与杨家无关,但是他们的存在也是一个隐患。
若说李隆基是安史之乱的主要负责人,李林甫就是第一帮凶,而杨国忠的存在,仅是推动了安史之乱的进程。
裴旻早已将制止安史之乱的发生视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绝对不允许这个导致盛唐衰败的转折事件发生。
裴旻有自知之明,他控制不了李隆基,只能不断的影响他,避免他重蹈覆辙。
但是对于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这类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李林甫现在完全给他控制起来,只要他有一点点的不老实,裴旻便能取了他的小命。
没有对他动手,实是因为有点点舍不得。
即便是裴旻,亦不可否认,李林甫这小子是罕见难得的人才,拥有非凡的智计。
但是杨国忠这废物,对他,裴旻绝不会手软。
这种人留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可用的价值。
真要跟杨家搭上线,对于除去杨国忠,免得杨家跟李家再次来个相爱相杀,也是一件快事。
有此念头,裴旻心底固然不太喜欢裴杨氏这样的浪荡女子,却也没有直接下了逐客令,跟着一并闲聊。
也刻意避免了与裴杨氏对话,而是与裴冠聊着天。
裴旻发现这裴冠不愧是裴家书院走出来的人物,学识见解还是有一些的。
说不上是人才,但负责乡县事物,却是绰绰有余。
这身在高位多年,裴旻深知一点,惊才绝艳的大才固然重要,但是基层干吏的作用也不可忽视。
两则是相辅相成的。
没有惊才绝艳的大才,就不存在高明先进的制度,但是要是没有才略一般的但却合格基层干吏,再高明的制度也缺少布施的土囊。
裴冠就是这种不堪大用,但却合格基层干吏。
只是性格颇为羸弱,是个妻管严。
裴旻将裴冠、裴杨氏送出了府邸,也没有表现的过于热情,把握着这个度量。
他已经看出了裴杨氏的来意,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弃的。
自己是大唐王朝的顶尖人物,一举一动,皆引人注意,表现的太过热情,反而令人怀疑。
让他们来找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将杨国忠的下落套出来,也好除去这个祸害。
不过裴旻还是小觑了自己的影响力了。
他就如后世的大明星,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
裴冠、裴杨氏拜见裴旻,与裴旻相聚一个时辰很快就传扬开来。
不说人尽皆知,却也给不少人知晓了。
裴冠、裴杨氏一起在屋中吃着饭。
裴冠看着自己的媳妇,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夫人,你这样,有些不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裴杨氏已经开始发飙了,道:“什么不好的,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知道三叔是怎么说你的嘛,他说我杨家官宦名门,门中儿女是人中龙凤,当初是眼瞎了才挑中了你,以为你能有出息。却不想干来干去,也不过是一里正。再看看人家伯哥,才长你几岁,国公、两镇节度使,跟诸王同坐的人物,还是士林文宗。”
裴冠低着头,带着几分羞愧的道:“国公是什么人物,可与霍去病、诸葛亮相比的俊杰,我等又如何相比?”
看着窝囊的裴冠,裴杨氏心底一阵嫌弃,但她也不敢逼急了裴冠。
固然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女强人,但终究是讲究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
真要逼急了裴冠,裴杨氏也不好受,柔声道:“妾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我家人都看不起你,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妾身知道郎君有才,只是缺少机遇,机遇一到,定能成为人中龙凤。不说与裴家伯哥相比,至少也要比两个姊夫强是不?现在两个姊夫都比你强,难怪他们看你不起。你,你不知好歹,反过来怨我……”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掉。
裴冠手忙脚乱,连连安慰,叹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无能,委屈了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咳了咳。
裴杨氏止住了泪水,道:“郎君要记得,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郎君好。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必去抛头露面?”
她嘴上如此说着,却越看自己这个丈夫,越不顺眼。
想着自己风姿迷人,却嫁给了一滩烂泥,实在委屈无限。对那个丝毫为见过面的娇陈,又妒又恨,自己名门之后,却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好命,苍天实在不公。
“裴里正,裴里正在家吗?”
屋外突然传来叫唤声。
裴冠只是小小的里正,住的也是最寻常的民房,就一个篱笆,三间房子,平素出入房门都无需关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可偷。
裴杨氏抹掉了眼泪,惊呼道:“这声音是胡留守?快,郎君快去迎接,别怠慢了胡留守。”
裴冠也有些手忙脚乱,整理着衣装。
裴杨氏小跑着去了房间,找出胭脂水粉,对着铜镜给自己抹上。
留守并非寻常小官。
就如长安的京兆府一样,洛阳的地理位置特殊,作为东都,同样是不治太守的。
洛阳的行政负责人就是留守,是洛阳最高行政长官,总理军民、钱谷、守卫事务,相当于后世的上海市市长。
留守只是负责洛阳一地民政,但他的地位可与州府刺史相提并论。
一个里正,一个洛阳留守,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若非裴冠、裴杨氏的三叔父杨玄璬是河南府士曹参军,辅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之事与洛阳留守胡宁往来密切,他们连认识的可能都没有。
如此贵人登门,直将裴冠、裴杨氏惊的手忙脚乱,先后迎接。
“见过胡留守!”
裴冠恭敬的行礼问好,腰还未弯下去,胡宁已经上前一步,将之搀扶起来,道:“贤侄免礼,贤侄免礼!你是我玄璬兄的侄夫婿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他微笑着露着一张极其和善的笑容。
裴冠受宠若惊,都不知说什么了。
洛阳行政以胡宁为尊,平素里架子不小。即便是对他们从七品的三叔父杨玄璬,都显得高高在上,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裴杨氏这时也出来相见。
胡宁目光在裴杨氏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多做停留。
裴杨氏也察觉不对劲了,她跟胡宁因杨玄璬而结识,她能够感受到胡宁望向他时,那火辣热烈的目光。
裴杨氏甚至有一种感觉,要不是胡宁的娘家背景强大,给胡宁争取了洛阳留守这雄职,他会将自己一口吞下去。
在今日之前,胡宁有这心思,裴杨氏还会异动。
但如今裴杨氏全然没有这个念头了。
跟风流俊俏的裴家伯哥相比,这胡老头子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了裴旻,裴杨氏心头有些火热,随即也明白过来。
胡宁有今日这般转变,十有八九就是裴旻的缘故。
正如裴杨氏所想,胡宁在此之前是洛阳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洛阳的军政。但就如他的官名留守,是居留下来看管之意。
李隆基与文武百官将庙堂搬到了洛阳,他这个原来的最高行政长官就变得全无地位了。
从长安过来的诸多大佬,随随便便一个就能将他收拾了。
因故他这个留守现在处于最尴尬的境地,从原本的什么都管的最高行政长官,成了什么也管不了闲官。
胡宁无事可干,却也不敢清闲下来,盯着文武百官的一举一动,走关系的走关系,送礼的送礼,以此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连任留守一职位。
胡宁作为洛阳的地头蛇,风吹草动瞒不过他。
裴冠、裴杨氏得裴旻款待一个时辰,让胡宁大为惊奇。
胡宁并不觉得裴冠这个老实巴交的凡人,能得裴旻亲睐,得裴旻如此人物待见的必然是风华正茂的裴杨氏。
裴杨氏的火辣风姿,让他这个上了年岁的人,都忍不住心猿意马,生了二心,何况是裴旻这样的血气方刚的人物?
何况裴杨氏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恪守妇道的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裴冠、裴杨氏已经跟裴旻搭上了线,今非昔比。
作为自己的部下,胡宁焉能无视?
进屋坐定,胡宁开口就道:“今天来此是给你带好消息来的,齐坊正年事已高,即将退位让贤。裴贤侄才干过人,我有意让贤侄继任齐坊正的职位,贤侄意下如何?”
里正、坊正地位一样,但意义截然不同。
在后世有一句话叫皇权不下乡,这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唐朝不是如此。
唐代县以下“里正”与“村正”的选拔任命,都是由官府绝对掌控的。
唐玄宗在《安养百姓及诸改革制》也特别敕令:“县令对乡村一一审定,务须得实。仍令太守仔细案覆,本道使察访,如有不当者,本里正、村正先决一百,配入军团。”
可见唐代皇权直接下县,深入到村。
裴冠的里正负责洛阳城外的五百户百姓的课植农桑,催驱赋役,而坊正却是负责洛阳城里的百姓。
一个城里,一个城外,截然不同。
裴冠忙道:“谢留守厚爱!”
胡宁亲昵的道:“是贤侄有这才华,他人哪有这个资格……”
说着说着,胡宁漫不经心的就问起了裴冠、裴杨氏与裴旻会面的事情。
裴杨氏担心裴冠“瞎说”,自告奋勇的代替自己的丈夫回答了,她一口一个“裴伯哥”,叫的格外亲昵。
胡宁本就有这怀疑,这一下更加确信了心底的想法。
虽然有些不耻裴冠这种献妻求富贵的做法,但是在风气开放的唐朝,不说常见,却也有不少的例子,并不觉得怪异。
再说相比自己的前程,戴几顶漂亮的帽子又算得了什么?
胡宁在这方面还是看的很开的。
裴旻的召见,洛阳留守胡宁的来访,裴冠一下子变得香饽饽了。
各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友,一个个都热情的登门造访。
人气人望直线提升。
裴杨氏看着自己丈夫得到的实益,心头更是火热。
仅仅只是见一面,这见了一面,就给自己家带来了这般变故,真要是上了床,那还了得?
裴杨氏将家中这些年的积蓄都去了出来,买了漂亮的布匹,买了高档的胭脂水粉,将自己打扮的更加的容光艳丽。
裴杨氏如此举动,不可避免的引起了邻里乡亲的猜忌。
尤其是人心善妒。
裴冠莫名其妙的崛起,必然会令人眼热,各种流言蜚语,自是皆崇而来。
但因这种流言过于可笑不实,仅限于茶馆酒肆相互流传,并未盛传开来。
洛阳城东南一家中档客栈。
一个酒徒带着醉意道:“我听了一则趣事呢,我大唐的凉国公,就是那个可比霍去病的两镇节度使,在洛阳跟裴杨氏好上了?”
他贱兮兮的说着,一脸的怪笑。
周边人大是不信,道:“裴国公是什么人,文武曲星下凡,天下一等一的好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说他看上我洛阳花魁,我倒是会信三分?裴杨氏,听都没听过,我是不信。”
酒徒等着眼睛道:“骗你作甚,你是没见那裴家娘子,要是见了,绝不会说这话。那裴家娘子真的,就跟妲己夏姬一样,娇媚的能渗出水来……裴国公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酒徒说的特别淫荡,登时惹恼了邻桌的一人……
第一百零五章 渴望大乱(二合一)
酒徒说的正是高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裴旻与裴杨氏之间,那不可告人的事情,就如亲眼所见一样。
这种茶余饭后的奇闻趣谈,不管真假,最是吸引人。
客栈大厅周边诸多人都竖着耳朵聆听,就连过往的店小二,路过的时候也忍不住的放慢脚步。
突然!
“砰”的一声巨响!
桌上的菜肴都跳了起来。
酒徒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宝剑,顺着宝剑抬起目光移动着目光,却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貌美姑娘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这人正是公孙曦。
公孙曦自那日意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姐姐跟裴旻,索性借着青羽盟事物之便,出了一趟远门,跑了一探颍川。
这返回长安之际,途径洛阳,这天色已晚,便在城中客栈歇脚。
与哼哈二将吴远、张妮在所住的客栈大堂吃饭。
耳中却听酒徒说裴旻跟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有染,登时火冒三丈,拿起宝剑就往邻桌上重重一敲。
周边看客最初也有些受惊,但见酒徒让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吓成这模样,反而引起了一阵哄笑。
酒徒听着刺耳的笑声,又气又怒,看着弱质芊芊的女子,酒意上涌,喝道:“臭娘们找打!”
他只是粗通拳脚的泼皮,打架也无章法,怎么方便怎么来。
人还在地上,双手撑地,踢脚猛地对着公孙曦就踹了过去,刁钻非常。
公孙曦不闪不避,朝霞剑连剑带鞘的向下一点。
她这一剑用上了内劲,准确无误的点在了酒徒膝盖的麻经上。
登时间酒徒的膝盖失去了力道,向上猛地一翘,踢到了案几上。
“嗷呜”的一声,就如给踩着尾巴的哈士奇,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抱着脚尖,在地上打滚,哀嚎连连。
周边人想不到一个如此貌美的姑娘,这般厉害,一个个都理智的选择闷头吃饭。
与酒徒一并喝酒的想要上来帮忙,却见吴远、张妮已经站到了公孙曦的身后。
对方很理智的没有逞能,扶着酒徒就往店外走去。
“慢着!”
公孙曦叫道:“留下饭钱,再告诉你朋友,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
众人这才明白公孙曦是给裴旻,或者裴杨氏叫屈了,皆闷头吃着饭,客栈异样的安静。
气呼呼的回到了位子上,公孙曦道:“气死我了,师傅是何等英雄,岂会看上有夫之妇?”
吴远道:“就是,裴国公是什么人物,寻常妇人哪里会入他眼中。”
他对于裴旻乔装的陈世武极为讨厌,可裴旻却一直是他心底的偶像,将之视为前进的动力与目标。
便是公孙曦不出手,今日他也会忍不住动手,教训毁坏侮辱自己偶像名声的人。
张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就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公孙曦不满的说道:“这是什么话,师傅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张妮憨憨的笑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追男隔层纱。就裴国公那相貌,那本事,那地位,那个姑娘不心动?就算国公自己拿捏把握的再好,真要遇上妲己、夏姬这样的妖妇,百般勾引,未必就受得住诱惑。”
公孙曦开始听着还是觉得有些道理的,想着自己就算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但听到后来,心底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尤其是想起那酒徒对裴杨氏的评价,心底很不是滋味,猛地一拍案几,气势汹汹正义凛然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个狐狸精敢勾引我姊夫。”
**********
终南山,一个荒芜为杂草掩盖的山洞。
燕婷手里拎着一袋子食物,悄然走进了洞内。
数人迎了上来,他们一脸的狼狈落魄,却是青龙的落网之鱼。
为首一人是一直跟随在崔鸿身旁的严先生。
经过那般惨败失策,这位严先生依旧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神情怡然自得,丝毫不受影响。与昔日相比,就是清瘦了一点而已。
严先生接过燕婷的食物,选了一块硬干的大饼,狼吞虎咽起来,先填了肚子,这才道谢道:“多谢燕龙心了!”
燕婷带着几分冷漠的道:“无妨,都是落难人,不必计较太多。”
严先生听出了那分生疏,也明白缘由何在。
他们一直以未太平公主复仇为动力,驱使着那些忠于太平公主的青龙好手。
如今真相大白,崔家人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燕婷没有对着他的心脏捅上一刀,已经很不错了。
燕婷看着山洞中狼狈的诸人,脸色有些缓和,高声道:“现在我们的人大多诛服,为公主复仇,已经成了妄想,弟兄们各走各的吧,离开京畿这是非之地。找一个安定的地方,踏踏实实的生活。”
李隆基对不听话的青龙开始赶尽杀绝,由高力士掌控的内卫一直追杀着漏网之鱼。
青羽盟也一直协助行动,崔鸿掌控的青龙几乎都给清除干净了。
唯有严先生最早察觉到了点点不对,事先找了燕婷逃了出来,躲到了终南山里。
这一躲就是好几个月,直到李隆基移驾洛阳,燕婷才放心决定出山逃命。
严先生将燕婷拉到一旁,道:“燕龙心你自己呢?”
燕婷依旧绷着脸道:“这个就不用严先生操心了。”
若非这位严先生提醒他们,帮助她们避开这一劫,严先生这条崔鸿身旁的走狗,绝对活不到现在。
严先生道:“我知燕龙心并未放弃复仇,可还要劝一句。应该没有人比龙心更加了解裴旻此人的本事,现在是他负责封禅的全程护卫。裴旻不是王毛仲那个蠢货,龙心是绝对没有机会报仇的,鲁莽的行径,只是贸然送死。”
燕婷警惕的目光看着严先生。
严先生叹道:“燕龙心真的以为你暗中的谋划无人察觉?其实我早已发现点点猫腻,只是未跟公子表明而已。”
“为什么?”燕婷的声音有些沙哑。
燕婷是太平公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自从武则天赐死太平公主唯一爱国的第一任丈夫薛绍之后,这位女中丈夫,便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开始渴望权势,收买孤儿孤女,培养忠于自己的力量。
燕婷即是其中之一,她的能力算不得出众,但是忠贞不二,都是以太平公主至上,愿意为她干任何事情,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即便太平公主去世已有十年,燕婷依旧不忘报仇执念。
当初她选择继续潜伏裴府就是打着报仇的心思,在裴府寻觅着能与李隆基接触的机会。
跟了崔鸿多年,燕婷渐渐察觉,崔家人一口一个为了公主报仇,却没有半点进展,怀疑起了崔鸿的动机。
只是崔鸿手中握有青龙佩,燕婷不愿忤逆太平昔年定下的规矩,暗自另外做了安排。
李隆基身为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偶尔出宫一下,也是重兵环绕,没有事先安排,周密的计划,根本不可能伤及李隆基分毫。
封禅却让燕婷看到了一线生机,暗中做了部署,不想还是让严先生发现了。
严先生道:“我发现异样的时候,正在与裴旻博弈的紧要关头,不想节外生枝,为你隐瞒了下来。”
燕婷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先生?”
严先生摇头长叹道:“我不是帮你,无需你谢。跟你说那么多,也不过是想燕龙心跟我一起走,护送我南下而已。中原已经没有我用武之地,吐蕃、南诏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可以向你保证,以我严庄的才智,只要有一展所长的机会,定能青云直上。到时候我会支持你复仇,给钱给人,这样远比燕龙心自寻死路更好。”
燕婷笑道:“某认识先生五年,现在才知道先生的名字。只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你不够格!”
严庄其实早知道这个答案,长叹道:“即是如此!那某为了谢燕龙心的救命之恩,这里劝龙心一句。裴旻并非凡人,我严庄自诩有李儒、贾诩之谋,却也不敢贸然与之对上。想要为太平公主报仇,唯一的机会即在洛阳。在裴旻没有胜任护卫之责以前行动,一但裴旻接管了陛下的安危,以他个人那可怕的剑术修为,外加陇右兵士的护卫,龙心你半分机会亦是没有。”
燕婷默然点了点头。
严庄提醒道:“不只是要在洛阳动手,还要选择机会,不要死等,要学会创造。陛下是一个很重兄弟情意的人,可以利用这点来将他诱惑出来。我知道洛阳阮家有《广陵散》曲谱,若是运筹得当,可获大功。”
燕婷讶异的看着严庄,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助我?”
严庄笑道:“因为我希望看到李隆基死。”
燕婷看着一脸阴沉的严庄道:“你也跟李隆基有仇?”
“不,无仇无怨!”严庄依旧笑着说道。
燕婷突然觉得严庄那温和的笑脸里,有着几分可怕:“那,你为什么敢行着这等大逆之事?”
严庄风轻云淡的说道:“我不觉得这是大逆之举,反而是一场独善其身的豪赌。你失败了,与我没有半点坏处,也没有半点好处。可你要是成功,我严庄,这辈子都会念你的好!”
燕婷完全搞不明白严庄的心中所想。
严庄却是笑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我这种人活在太平盛世的痛苦。无家世无背景,无身份无地位,空有一生谋算,却无用武之地。为蠢货踩在头上,看废物耀武扬威。既然老天不给我一个乱世,那我就自己造一个乱世,逆天而行。”
“只要李隆基一死,就凭李嗣谦这种心中没有半点城府,老实巴交的太子,如何能够镇服天下?镇守四方的诸节度使会信服一个无能的君王?别看裴旻对大唐赤胆忠心,一但李隆基去世,天下大乱,手握凉陇精兵的他,将会成为天下最强大的诸侯,未必就会对朝廷死心塌地。而我,严庄,就有了用武之地。尽管你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
燕婷脸色有些惨白,道:“你,比崔鸿、卢杞更加可怕。”
“哈哈!”严庄大笑道:“崔鸿不过是小丑而已,死守着世家的面子尊严,难成大器。至于卢杞,比崔鸿好一些,但是心胸太小,做不到能屈能伸,同样不堪大用。跟着他们,不过是想搅浑这世道而已。只可惜啊,失败了。败的莫名其妙的……到现在我还想不通为什么,我、崔鸿、卢杞,明明机关算尽,却跟傻子一样,自寻死路。”
燕婷看了严庄好一阵子,突然道:“曹轩、谢可!”
“属下在!”
一男一女齐声而出。
燕婷道:“你们送严先生去东北,一路听他差遣,将他送到目的地,你们就只有了。”
她背过身去,道:“我只能帮你怎么多了,是死是活,就看先生自己的本事了。”
严庄微微一笑,作揖道:“多谢燕龙心成全!”
他并未多做停留,直接招呼曹轩、谢可离去了。
过了片刻,燕婷突然回过神来,望向那已经消失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毛孔悚然。
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让严庄洞察了。
此时此刻,她并不清楚严庄那一番话是真是假,是唬弄她,还是有感而发,只是为了说动她,让她消除对之的不满,派人沿途护送。
严庄、曹轩、谢可下了终南山。
面对四通八达的道路,严庄指着往北方说道:“我们走这里!”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东南的吐蕃、南诏,而是东北的渤海、新罗,那东北的四战之地。
吐蕃、南诏只是严庄说给燕婷听的而已。
吐蕃军事青黄不接,有让裴旻打寒了胆,在全新的军事领袖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不可能有胆子跟大唐为敌的。
至于南诏,现在抱着大唐的大腿,短期内更加不可能起战事。
唯有东北才是最终的去处。
第一百零六章 买一送一(二合一)
洛阳杨家!
裴杨氏在堂中与自己的叔父杨玄璬说话。
“叔父,听说玉儿此次来洛阳。父亲特地带了一些蜀中的好茶蒙顶石花,却不知叔父送人了没。要是没有,侄女儿讨要一些,送给裴家伯哥,对于叔父也大有好处。”
杨玄璬看着自己的侄女,也大为心动。
杨家早年也是官宦世家,在两京颇有名望。
到杨玄璬的祖父令本为止,杨家前八代都是高级官僚,堪称朝廷的中流砥柱。
尤其是他们的曾祖父杨汪,更是位极人臣,被隋文帝赐爵平乡县伯,实邑二百户,历任尚书司勋兵部二曹侍郎、秦州总管长史、尚书左丞、荆州、洛州两州的长史。隋炀帝时期,杨汪荣任大理卿,由于判案准确无误、没有遗漏,故受到朝廷嘉奖,拜为国子祭酒,银青光禄大夫。
时人称“张衡以鲠正立名,杨汪以学业自许”,可见杨汪学养之深厚。
只是杨广死后,天下大乱,杨汪站错了位子,选择了中原霸主王世充,成为王郑朝的骨干。
李世民收复东都之后,将杨汪清洗了。
杨家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分为两支。
一支远去蜀地发展,一支依旧留在洛阳。
分别是老大杨玄琰、老三杨玄璬。
相比位极人臣的杨汪,杨玄琰的蜀州司户,杨玄璬的河南府士曹参军,前者是七品下的小官,后者是从七品下的小官,都属于不入流,只比芝麻绿豆大一点点的官职。
杨玄璬也想往上爬一爬,可在洛阳这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没有一定的身份后台,想要向上爬尤为艰难。
裴杨氏与裴旻的绯闻,杨玄璬近日也有所耳闻,是真是假,也不好细问。
尽管他也觉得此举有辱门风,但真要有那种关系,也未必不是好事,没有任何犹豫,让人将蒙顶石花取来,让裴杨氏带了回去。
裴杨氏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一次与自己的丈夫裴冠造访裴旻当下的住所。
这一次他们的理由很是充分,谢裴旻的提携之恩。
要是没有裴旻,裴冠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获得坊正一职位。
而且洛阳留守胡宁已经事先透露了消息,不只是坊正,只要表现的好,司仓一职,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坊正是小吏,不入品级,但是司仓却是真正的九品官吏。
裴冠就因为与裴旻见了一面,与以往相比却有脱胎换骨之变。
不来感谢,却也说不过去。
裴旻一如既往的接见了两人,将他们请到了会客厅。
“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蒙顶石花。妾身知国公酷爱饮茶,正好家中有这蒙顶石花,特来感激国公的提携之恩。”
裴杨氏笑语嫣然,今天的她较之先前更加娇媚。
第一次来,裴杨氏只是存着侥幸之心。
但是见识到裴旻给自身存在的可怕利益之后,心思更加坚定,行为也更加的大胆,那双本就透着媚意的桃花眼,充满了春情。
裴旻听到蒙顶石花眼睛为之一亮。
蒙顶石花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
在后世十大名茶以龙井为首,可在当下蒙顶石花才是最好的茶品。
历史上茶真正普及天下是因为后来的茶圣陆羽,在陆羽之前,固然有茶的存在,却只有小众饮品,天下大部分地区都将茶叶当做药材,嚼碎了吃下去的。
只有川蜀一地,有着饮茶的习惯,却也将茶视为如可乐、汽水一样的饮品。
故而川蜀一地是茶文化的发源地,川蜀的蒙顶石花,自然得天独厚的成为这个时代最好的茶品,有着“蜀土茶称圣,蒙山味独珍”的说法。
裴旻提前陆羽一步,带动茶文化的发展。
川蜀的蒙顶茶也从籍籍无名变得天下皆知。
蒙顶茶分好几种,蒙顶甘露、蒙顶黄芽、蒙顶青芽等等,但是蒙顶石花是其中最好的品种。
蒙顶石花的造型自然美观,外型像石头上苔藓,冲泡后整芽形似花,故名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采摘不易,产量极少。
市面上极难求购,裴旻还知道李隆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下令将蒙顶石花封为贡品,不许另外交易赠送。
蒙顶石花即将绝迹市场,裴旻以后想要喝都得眼巴巴的等李隆基赏赐。
裴杨氏送的这礼物,还真送到裴旻心坎上了。
“那我就笑纳了!”裴旻让人将礼物收下,至于“提携”之说,他并未应对。
此事固然因为他的关系,却非他的意思。
裴冠认真谦逊,也确有资格接任坊正的职位,也就没有出手干涉。
裴杨氏见送对了礼,更是高兴,泡着媚眼说道:“妾身父亲是蜀州司户,负责民户事物。蒙顶山附近的民户皆是妾身父亲负责,伯哥要是喜欢,让父亲再想办法弄一些来。”
裴旻受了秋波,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道:“那就替我谢过令尊了……”
他先到了谢,然后若有所指的问道:“这受了礼,当还礼才是。你们家中可有什么男丁,我凉州正缺人手,若有可造之材,可以举荐给我,我带去凉州培养。”心中却想着一但杨国忠到了凉州,能活着出凉,他不叫裴旻,改叫非衣日文。
裴杨氏正想说自己的丈夫,话到了嘴里,却又改口了:“妾身家中皆是姐妹,并无男丁。这伯哥是我裴家的骄傲,孝敬伯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礼太见外了。”
裴杨氏也算是家学渊源深厚,自幼习得琴棋书画,算得上是小才女,固然性情放荡,才智心思却不小。
裴杨氏这些天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得偿所愿,献身成功。
经过一番思量,却发现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横在她的面前。
这个问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这个时代风气开放,依然有着道德底线。
可以娶寡妇,但是不能跟有夫之妇混在一起。
***女是道德大忌,裴旻是一代文宗,一但事情坐实,与他的名声伤害太大。
裴杨氏想到这点,也察觉事情并非她自己想的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干柴烈火,烧在一处。
裴旻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他不缺女人,不可能用自己的名望未来图一时爽快。
所以,裴冠越得器重,地位越高,裴杨氏反而越不能得偿所愿,果断不说了。
裴杨氏带着几分深意的瞄了自己懦弱的丈夫一眼,心道:“要是他不在就好了。”
裴旻有些遗憾。
因为杨玉环对杨国忠太好,裴旻固然是学历史的,有些细节也想不起来了。在他记忆里,杨国忠、杨玉环是兄妹关系,也混淆的以为是亲兄妹,现在听裴杨氏说起来,这才知道原来杨国忠并非是杨玉环的亲哥哥,而是族兄。
也难怪杨玄琰生了九个,原来是想要一个儿子。
现在想想杨玄琰也够悲剧的,生了九个,九个女儿,这个几率不亚于中彩票了。
裴旻有些不死心,加问了一句:“那就没有族兄嘛?”
裴杨氏怔了怔道:“倒是有一个族兄,叫杨钊。”
裴旻眼睛一亮,心道:“是他了!”
杨钊是杨国忠之前的名字,国忠二字是天宝九载,杨钊为表忠臣,请求李隆基赐名,才有杨国忠这个名字,就如王忠嗣一样。
只是王忠嗣是名副其实,而杨国忠,呵呵……
“他现在在哪?我也可以提拔嘛!”裴旻装作毫不在意的说着。
裴杨氏带着几分鄙夷道:“妾身也不知这位族兄在哪里鬼混,伯哥是我裴家的骄傲,妾身敬仰不及。不敢坑骗伯哥,我那族兄除了有一张俊俏的样貌,放荡无行,嗜酒好赌,一无是处,就别在意他了。”
杨国忠是昔年张易之、张宗昌之甥,相貌确实是当世一流。
裴旻见裴杨氏这般鄙夷杨国忠,也知她并无杨钊的消息,不免有些失望。
正想着下逐客令,裴旻却得到了公孙曦求见的消息。
裴旻顿觉意外,自那日以后,这丫头一直躲着他,现在怎么送上门来了?
借坡下驴,裴旻道:“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二位了,多谢你们夫妇的好茶。”
裴杨氏心底暗恨,即便不能立刻得偿所愿,也想借机往往暧昧,待时机成熟……
这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裴旻送裴冠、裴杨氏离去,顺便迎接公孙曦。
要是在长安,公孙曦是有直接进屋去后院见裴母、娇陈的权力的。
但是现在是洛阳,裴旻居住的府邸是借助豪商空置的屋舍,府中的所有下人都是豪商留下来的。
他们哪里认识公孙曦,将她阻挡在了屋外。
这还没到大门,就听公孙曦叫囔的声音:“姊夫,姊夫!”
裴旻更是意外,公孙曦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呢,远远应道:“让她进来……你怎么来了!”
“去了一趟颍州,顺路就来看姊夫了!”公孙曦轻快的向这边走着。
裴旻笑道:“这是我徒弟公孙曦,也是我未过门夫人的妹妹,旻就不送到门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着几分幸福的笑容。
裴杨氏瞧的极为刺眼,心底莫名的有着几分妒意。她并未见过公孙曦,却也听过公孙幽、公孙曦的名号,心底忍不住念道:“不过是贱业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孙曦快步走着,与裴杨氏交错的时候,小半截的身子与之轻轻一撞,轻声说了一句话:“狐狸精,离我姊夫远点。”
她这一撞,用上了点点的暗劲。
裴杨氏只觉得跟墙撞了一样,身子晃了晃,有些吃痛,心底生怒,却无处发泄,咬着牙离开了府邸。
“你呀!”
裴旻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习惯性的来到近处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有什么意思?”
公孙曦脸色突然腾的一下红了,明显想起了那夜的事情,强忍着些许不安,道:“她,她不是好人!”
对于裴旻,公孙曦是百分百的相信的。
但是对于裴杨氏,却充满了怀疑。
在她眼中自己的这个师傅、姊夫是最出色的,最好的,天底下没人能够比得上。
有人打他的主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暗自调查了裴杨氏,登时发现裴杨氏有许多问题。
裴杨氏生性放荡,很会利用自己的美色,经常欲语还休的与人玩暧昧,利用自己的美色,给人卡卡油,以半卖半送的形式买漂亮的衣服首饰以及胭脂水粉,风评很是不好,实打实的狐狸精。
公孙曦确定了这些消息,哪里放心的下,自我催眠是为了姐姐,鼓起勇气找上门了。
“我知道的!”
裴旻笑着眨了眨眼,道:“她跟你们姐妹比起来,那就是天鹅跟田地里的土老鼠,你觉得我会看的上她嘛?”
公孙曦认真的点头道:“也对哦,就拿狐狸精的模样,哪里比得上我们姐妹……咦!”她半晌反应过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原本就羞羞的脸蛋,都要滴出血来了,心底却有着小小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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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裴杨氏回到家中,气得将自己最爱的铜镜都丢了出去。
想着公孙曦的话,裴杨氏牙痒痒的,想着公孙曦那英姿飒爽的样貌,忍不住心道:“乳臭未干的小贱人凭什么跟姑奶奶斗……”
她心底想着,却又有一些不自信了。
裴旻身旁的女人太多了,才貌双全的京师第一名伶娇陈,还有剑仙子公孙大娘,仅是这个风风火火一开始就宣誓主权的公孙二娘,但论相貌就不逊于她。
而且她看得出来,这位公孙曦可不是单纯的为姐姐而来的。
对方买一送一,这怎么比?
怎么办?
裴杨氏不想放弃,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内忧外患。
“三姊!三姊……”
一个小丫头迈着轻快的脚步冲进了里屋房间。
“是小妹啊!”裴杨氏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没有多少心情搭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却不懂的什么是察言观色,高兴的抱着裴杨氏的大腿,娇笑道:“三姊三姊,陪我玩!”她天真无邪的仰着脑袋。
裴杨氏低头一瞧,不免一愣,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十足的美人胚子,想着裴旻似乎有些小禽兽,眼睛越来越亮。
小贱人能买一送一,老娘为什么不能!
第一百零七章 勾搭未来的女神(二合一)
洛阳积善坊,五王宅。
裴旻与宁王李宪、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在宁王府中一并吃喝。
此次封禅之行,还未开始,裴旻自身以获得了极大的好处。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京中的关系大多都是原来在担任御史中丞、兵部侍郎时打下的基础。
诸多新晋文武大臣,裴旻有好些不认得。
现今因为《梅花三弄》结识了宁王李宪这位李隆基最敬重的大哥,又凭借文宗的身份与封禅使未来的首相张说打好了关系,结识了聚拢在张说身旁的人才班底,巩固了自己的人脉。
李宪得到《梅花三弄》如获至宝,不住研究练习,每有新的感悟,都会请自己的几位兄弟与裴旻品鉴。
裴旻对于《梅花三弄》已经听了十数遍有余,但是这种经典的纯音乐,每一次听都能给他特别的感受,百听不厌。
“无愧是先辈毕生心得,这《梅花三弄》在下研究了三月,至今亦不敢说完全参透。果然,与先贤笛圣相比,宪远是不及。”李宪一脸神往,似在追忆当年桓伊风采。
李隆业用着小拇指掏着耳朵,道:“这曲子很好听啊!好听就行了,追究细节作甚?”
李家五兄弟,四个都精于音乐,唯独这个老五最是荒唐,独好女色,对于音律一窍不通。
不过即便是不喜音乐,依然能够听出好听的感觉。
只是细节感悟,没有那么深。
李隆范打趣道:“跟五郎说这个,就是对牛弹琴,大哥就不应该叫五郎来。”
李隆业哼道:“我才不是为你们来的呢,我是来找静远玩的。听说洛阳有一名伶,叫水明,静远可有兴趣?”
裴旻正想开口。
李宪已经先道:“要约你自己约去,别在我府上抢我的贵客。再说静远跟你岂会一样,真要有心,将人请到府中便是,再将我等叫上,何必亲往?”
李隆业一脸悻悻,道:“大哥不懂,这去青楼远比在自己家有味道。”
李隆范道:“有胆子,你就去嘛!”
李隆业独自生着闷气。
李隆业是李家五兄弟中最荒唐的一个,常年流连青楼。但是昔年为杀手谢挟持,射了对方一脸之后,心里有了阴影,不敢再去青楼鬼混了。
但是青楼的感觉滋味是自家中比及不上的,李隆业就想叫着裴旻一起去。
也只有裴旻,才能给他安全感。
很显然李隆业的心思早给人看破了。
李宪、李隆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旻也暗暗发笑,李家这几位兄弟确实有意思,一个个都没有王侯的架势,就跟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尤其是他们兄弟间更是有种血溶于水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像生于帝王家。
若非如此,李隆基未必就弄的过太平公主。
“静远,我这里得到一个好东西,你定会喜欢!”李宪突然让人送上了一物。
裴旻颇感兴趣,李宪显然是还礼。
面对《梅花三弄》这份厚礼,要不不还。要还,礼肯定不轻。
但是《梅花三弄》这样的千古曲谱,可遇不可求,李宪有什么宝贝?
接过下人地上的木盒,裴旻移开木盖,却见盒中躺着一个卷轴,封皮上写着《广陵散》三字。
即便裴旻孤陋寡闻,也从金大侠的《笑傲江湖》里听过《广陵散》这中国十大古曲之一的大名。
裴旻讶然道:“这《广陵散》不是绝于嵇康了,怎么在宁王手中?”他说着,手里却是很老实,迫不及待的收了下来。
李宪笑道:“我也是近来新得,却如世上所说,《广陵散》唯有嵇康知晓琴谱,而且嵇康从不与外人分享,随他一死,广陵绝响。不过有一细节,却是无人在意。当初司马昭杀嵇康之前,兄长嵇喜送来古琴。嵇康临终前,与大庭广众之下弹奏《广陵散》,曲毕长叹‘袁孝尼曾想学《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却不想今绝于此’。”
“嵇康是竹林七贤之一,临终前诸贤接来相送。其中七贤之首的阮籍凭借超凡的记忆,将《广陵散》拓写下来。只是阮籍担心有失,不愿得罪司马昭与钟会,秘而不传。此后这《广陵散》则成了阮家之宝。直到前些日子,在下意外得到。”
“论及琴艺,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尊夫人之右。这《广陵散》也只有尊夫人有资格获得……只恨不能聆听这千古琴曲。”
说着李宪还是一脸的遗憾。
裴旻道:“有机会再来长安,第一件事就是请宁王来府作客。”
李宪满意道:“那就不枉在下增曲之情了。”
李隆范急切道:“可别将我忘记了,大郎好是偏心,有这宝贝,竟然不让四弟我先睹为快。”
李隆业也凑着热闹道:“也要叫上我,我去喝酒。裴府的酒窖,在整个长安都富有盛名。”
“好!一个不拉!”裴旻巴不得跟他们这几位王爷的关系更近一些,说着将《广陵散》递给了李隆范道:“这宝贝肯定是要用来讨好我夫人的,让我送给岐王定是舍不得。不过给岐王拿去拓印一份,却也未尝不可。”
李隆范怔了怔,意外道:“静远好是大方。”
裴旻笑道:“这有什么大方的,其实吧,我虽敬重嵇康才学,却也不齿他行为。这琴曲又不是什么利国利民的科技,私藏着有什么意思。幸亏有阮籍在,不至于此琴曲失传。”
李宪动容道:“言之有理,静远心胸,确实是我辈所不及。”
带着《广陵散》,裴旻满怀欣喜的离开了宁王宅。
他个人对于《广陵散》无爱,但是他知道娇陈一定会万分高兴的。
封禅过后不久,就是娇陈的生日,没有什么比《广陵散》更好,更合适的礼物了。
往回府的道路行去,裴旻远远的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孩子向他这边走来。
裴旻瞧着妇人的模样,忍不住微微扶额,妇人竟然是裴杨氏,心底没由的有些厌恶了。
裴杨氏若是一个寡妇,乃至于离了婚的,裴旻够可能将之视为一次艳遇。
固然裴杨氏却有狐妖之貌,对于男性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人家是有夫之妇,并且健在。
裴旻并没有曹操的特别爱好,能够克制自己,从一开始就较为反感。
只是因为杨家的存在,裴旻别有用心,这才没有翻脸。
却不想裴杨氏大有穷追不舍的念头,竟然在这大街上堵着自己了,作风实在可耻。
“见过裴国公!”
裴杨氏居然没有叫“伯哥”,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裴国公”,同时表情不在妖冶**,大有圣人模式,除了那对透着风情的桃花眼,表情一边肃然。
即便裴旻心底反感裴杨氏,却也不得不承认,裴杨氏此举给她自己挣回了不少好感。
不管在私下多么风情万种,这大庭广众,还是不落人口舌的。
裴旻点了点头,并未应话,也没有想多呆,拉了拉缰绳,意图继续前行。
裴杨氏拍了拍抱着的小孩,道:“玉娘,快来见过裴国公。”
听到“玉娘”,裴旻本能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缰绳,带着几分古怪的停了下来,心中忍不住道:“不会是杨玉环吧?她不是应该在蜀中嘛!”
正想着,那个叫玉娘的小女孩,在裴杨氏的怀中,侧着身子坐着,揉了揉眼睛,嘤嘤啊啊的,显是之前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小气泡。
裴杨氏将小女孩放在地上。
玉娘也清醒了一些,瞪大着眼睛,看着高举马上的裴旻,疑问道:“你就是大英雄裴旻?”
裴旻看着一脸婴儿肥,天真可爱到无法形容的小丫头,忍不住想到了小七,笑道:“是不是大英雄我不知道,但是裴旻确实是我!”
玉娘眨巴着眼睛道:“我听三姊说过你,说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打吐蕃、打突厥,保护玉娘能够开开心心的玩耍。三姊还说,嫁人就要嫁你这样的大英雄!”
裴旻咳了咳,一脸的无语,不知裴杨氏打什么鬼主意,给小小年纪的玉娘,灌输这种念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杨氏竟然有着买一送一的想法。
裴旻思想并不纯洁,却也没有无耻到裴杨氏那个可怕的境界。
为了自荐枕席,无所不用其极。
裴旻翻身下马,发现玉娘的眼睛不是在他这个人身上,而是眼巴巴的看着一片的辛巴。
辛巴浑身金色长毛,论及外型之优美,鲜有马驹能够比及。
在玉娘这个年岁的小丫头心中,很明显裴旻比不上宠物……
“这是?”裴旻望向裴杨氏。
裴杨氏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是我九妹玉娘,前些日子从蜀中来到了洛阳。”
确定了小丫头的身份,裴旻大感有趣,凭着哄小七小八的经验,柔声道:“想骑嘛!”
“想,我想!”玉娘兴奋的抓着裴杨氏的裤腿,一阵的摇晃,可怜兮兮的征求她的同意。
裴杨氏见裴旻果然如她想的一样,对玉娘兴趣极大,笑道:“这是你伯哥的坐骑,只要伯哥同意,自是随意。”
玉娘又看向了裴旻。
裴旻笑了笑,突然抱起玉娘,将她放上了马背。
玉娘开始有些惊惧,忍不住叫呼起来,待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辛巴的马背,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独自高兴了一阵,玉娘想要去摸那鬃毛,伸了伸手,却有些胆怯,又缩了回去。
“别怕!有我在,辛巴,不会伤人!”
良驹有良驹的脾性,辛巴相比温顺的小栗毛更加的性烈,会攻击生人,不让生人骑乘。但有裴旻这主人在侧,却也如小猫一般的温顺。
玉娘对上裴旻鼓励的眼神,大胆的伸手轻摸着鬃毛,嘴里露出了咯咯咯的笑声,悦耳至极
“想不想跑一圈?”
裴旻笑着问道。
玉娘回答的很是利索:“想!”
裴旻直接翻身上马,将玉娘轻抱着,“驾”的一声,远远的去了。
裴杨氏有些傻眼,看着裴旻远去的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娘让玉儿比下去了?”
她并不确定裴旻真的有那特殊的癖好,只是公孙曦的出现,让她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对方青春靓丽,还买一送一。
自己这里胜算实在不高,尤其是自己的丈夫,现在还活的好好地,胜算更低了。
叫着玉娘充当场面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求个万一。
真要有这个万一,也能增加一些胜算。
但是她一直觉得就算是买一送一,送的也是玉娘,自己才是主角……
然而裴杨氏却发现,裴旻今天的注意力一直在玉娘身上,好像玉儿远比她有吸引力。
裴旻围着街坊绕了一圈,玉娘小脸儿激动的通红,便如红红苹果一样,让人有忍不住亲上一口的冲动。
再次来到裴杨氏身侧,裴旻下了马,将玉娘抱着,笑道:“伯哥送你一样东西!”
他摸了摸身上,却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相赠,玉佩什么的太过贵重,小姑娘也送不出手,看着辛巴一身漂亮的毛发,从马囊里取出了一撮马毛。
裴旻每日都要给辛巴刷毛,掉下来的鬃毛他都留着。
如辛巴这样的良驹,鬃毛有很多用处的。
裴旻凭借脑中的记忆,随手做了一个结,道:“你我有缘,这个就送你了,别小看它。有事拿着它来凉州找我,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我抗不了,一切好说。”
玉娘笑嘻嘻的伸手接过,金灿灿的毛结很吸引人。小丫头很高兴,双手搂着裴旻的颈脖,给他了一个亲亲,以表感谢。
裴杨氏眼睛都直了,带着几分贪婪的看着那毛结。
她知道这毛结的价值,就裴旻的身份地位,他抗不下的事情,真不多。
裴旻担心裴杨氏作怪,又说道:“记得,要你自己来才做的数!”
说着,将玉娘交给了裴杨氏,道别离去了。
知道裴旻的身影消失,裴杨氏才回过神来,再一次肯定自己给玉娘比下去了,不免悲从心来,一个丫头片子,不能吃不能干,有什么好的。
裴旻却颇为兴奋,他记得历史上杨玉环是因为父亲犯事,这才寄养于洛阳叔父家,从而成为寿王妃,然后杨贵妃!
而今有了这个毛结,未来杨父犯事,小丫头就会来凉州,命运就不一样喽。
第一百零八章 视钱财如粪土
裴旻回到了府上,下令门卫,挂起了避客牌,以处理封禅之事为由,不在见客。
裴杨氏固然美艳,但是她的放荡,实在不是裴旻的菜。
裴旻习惯了古代的帽子,却也不想拣一个原谅帽戴戴。
至于杨玉娘这个未来的第一美人,人家还是幼女,萝莉都算不上,裴旻目前压根就没有那个心思。
实是裴杨氏以己度人,以为所有人皆如他一般,才有各种瞎想。
接触裴杨氏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与李家相爱相杀多年的杨家人。
而今通过裴杨氏与杨玉环结了一个善缘,亦差不多了。
毕竟杨国忠不是李林甫、安禄山之辈。
李林甫心思鬼谋,有翻云覆雨之能,而安禄山果敢狠辣,仗义轻财,身怀狐狼之性,他们不论善恶,能够成功在历史留下厚重一笔,那是自身能力所致。
但杨国忠就是一庸才,确切的说是有小聪明的平凡人。
当一个小官吏或许绰绰有余,可一但身负重任,将会丑态百出。
没本事治理国家,导致关中大旱。事情发生,不想办法救灾,反而说灾害没影响,无视百姓生死。
三次征伐南诏,致使大唐损兵二十万,还舔着脸说大捷……
如此种种,可谓罄竹难书。
就杨国忠,没有杨玉环的裙带关系,他根本没有本事出人头地。
故而对于杨国忠,裴旻是关注,却也没有慎重以对,不像李林甫那样,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当初李林甫若是没有选择更裴旻走,裴旻百分百不会放任李林甫在长安的。
现在估计,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孰轻孰重,裴旻心底明白。
“却不知,另一个主角现在在哪?”
裴旻低声自语着,一个个的反面人物相继登场,安禄山这个胖子也应该要露头角了吧。
卢龙塞。
卢龙塞位于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
依山修筑,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体系。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中心竖有一两丈高城楼……
一个精神抖擞的大胖子腰间别着五颗血淋淋的脑袋,纵马弛进了寨内,在他身后是一支凶煞的劲旅。
他们完全没有阵型可言,但是每一个人,身上都至少挂着三个以上的首级,表情乖张,如狼似虎。
卢龙塞里的兵士一个个的放声高呼:“少将军凯旋回来了,少将军凯旋回来了!”
少将军志得意满的对着四周挥了挥手,高声道:“兄弟们,今天收获不错!抢了不少的东西……”他说着,从马背上取过一个大袋囊,道:“这是赏给你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肥大的手,伸进袋囊中抓起一把,对着兵士甩了出去。
各种通宝银钱,其中还不乏金银饰物,一并甩了出去。
周边的兵士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先后拼抢,高呼着:“少将军威武,少将军万岁……”
带着畅快的大笑,大胖子策马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道:“李猪儿,本将军回来了!”
瘦小的李猪儿跑着来到了近处,弯着腰到了马侧。
大胖子踩着李猪儿的背,下了战马,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屋舍。
李猪儿屁颠屁颠的跟着身后,帮着大胖子卸去身上的重甲。
大胖子往胡床上一趟,将手中剩余的一点点的财物向李猪儿丢了过去道:“这些是给你的!累死老子了,我睡会儿,你安排做饭去。我要吃牛肉,想办法给我弄来!”
他说着大大的打了一个“哈啊”,直接在胡床上闭上了眼睛。
李猪儿悄悄的看了一眼袋囊中剩余的钱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暾欲谷大步走进了屋子。
李猪儿将袋囊藏在身后。
暾欲谷视若无睹,看着即将睡去的大胖子道:“少将军,少将军!”
大胖子正是当初天可汗大道附近的轧荦山。
轧荦山正欲大怒,却见吵醒自己的是暾欲谷,忙变了嘴脸,咧嘴笑道:“先生怎么来了?”
暾欲谷道:“刚刚大帅传来消息,说是长安来了一位叫牛仙童的太监,是奉命来检阅军队的,要来咱们这卢龙塞。大帅特别传令,让少将军好生接待,不可怠慢了他。”
轧荦山霍然而起,来回走了两步,搓着粗大的手指道:“先生,你说那牛仙童喜欢什么?”
暾欲谷幽然道:“不外乎财权,我们给不了权,只能从财富上满足。”
轧荦山眼珠子转了转,对着李猪儿勾了勾手指。
李猪儿心疼的将袋囊递给了轧荦山。
轧荦山一把抢过袋囊,一脚踹了过去,喝道:“有我吃的,就饿不死你。别这么小气,去,将我赏给你的所有钱物通宝都拿出来……”
李猪儿不敢犹疑,转身便去。
“等等!”
轧荦山突然叫住了他,道:“将我屋外的战马拉出去卖了,还有这屋子里你看有什么值钱的,都拿出去变卖,换成钱来孝敬牛仙童大爷!”
李猪儿苦着脸道:“大哥,有必要这样嘛?你的战马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轧荦山就瞪眼怼了回去,道:“你懂个屁!长安的繁华,你小子又不是没亲眼见过,跟他们国都人相比,咱们这些就是田舍汉,没见识的下等人。天晓得他们的胃口有多大,万一伺候不好,我们都得玩蛋……索性,别管他娘的有多大胃口,咱们有多少就给多少。哪怕是砸锅卖铁自己喝粥,也要将牛仙童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他说着望向暾欲谷道:“先生,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暾欲谷看着面前的大胖子,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牛仙童高兴,就不怕撒出去的钱财回不来。”
他表情带着几分深沉,看不出喜怒,但心底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宝了。
当初跟轧荦山做交易的时候,纯粹是命悬一线,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心思。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这个轧荦山比他当初所想的更加厉害,成长的速度更为可怕。
一个惜财如命之人,短短时间内变得,视金钱如粪土,将金钱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人怎么可能不成大器?
第一百零九章 三百重甲精骑
就在裴旻高挂避客牌,在府中传授小姨子剑法,指点公孙曦剑术的时候。
高力士突然找上了门,说是李隆基召见。
裴旻也没多少在意,以为李隆基是单纯的找他喝酒嬉戏。
李隆基本就是一个官富二代,纨绔子弟。
就算当了皇帝,身旁依旧聚集这一群酒肉臣子。
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李守德这些人都是这类性质的。
裴旻是直臣,李隆基不经常请他参加这类性质的聚会,但偶尔还是会邀请他聚一聚的。
这行至途中,却听高力士道:“国公,陛下可有些不高兴。”
裴旻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高力士叹道:“陛下对于此次封禅,特别重视,国公应该清楚。”
裴旻点头道:“这是自然,封禅是国之大事。何况这次封禅,陛下还邀请了常驻我长安的诸国使者,关乎大唐颜面。国家颜面,本就是战略资本,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高力士苦口婆心道:“既然国公明白轻重,为何还如此清闲?一天到晚闲赋在家?要知道当初王毛仲负责此任,可是日夜操劳,夜不归宿,上下奔波,人都瘦了一圈呢!”
裴旻怔了怔,张口无言,半晌才道:“这点我还真比不上王毛仲这般会做样子。”
高力士听了莞尔一笑。
裴旻知高力士与之关系友善,是好心提醒,说道:“高公公放心,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封禅的安排,我在长安已经布置妥当,根本无需操心。等会见到陛下,我自会说明一切。”
李隆基本性就是好大喜功,此次封禅听了裴旻的劝说,一切从简。
但是就如裴旻说的,封禅固然是劳民伤财,但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从政治立场而言,封禅意欲着大唐天下一心,有莫大的安民效果。
同时也向四夷宣誓强大,张扬国威。
就如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一样,谁敢说封狼居胥没有意义?
这封禅之日,越来越近,李隆基自然有些紧张。
裴旻无所事事的在家嬉戏,让李隆基有着小小的不快,都什么时候了,箭在弦上,怎么还跟无所事事一样,实在忍不住将裴旻叫道了上阳宫。
裴旻还是第一次来上阳宫,忍不住惊叹上阳宫的富丽堂皇。
比之长安皇城,洛阳的上阳宫居然要更胜一筹。
“无怪当年韦机会遭狄阁老弹劾,换做是我,也会忍不住参上一本。”
裴旻说的是当年的一桩旧事。
当初高宗李治命司农卿兼将作监韦弘机建造上阳宫,上阳宫完工之后。
侍御史狄仁杰不满前线将士浴血厮杀,而韦弘机在后方却如此铺张,直接一封弹劾奏章递到了李治的面前,将韦弘机罢了官。
深入麟趾院,李隆基见裴旻到来,忍不住道:“静远好事清闲,封禅安排如何了?莫要忘记,你可是封禅副使,仅次于张说这个封禅使。”
裴旻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见裴旻自信满满,李隆基也放心了,随口道:“那陇右军什么时候到?现在可是一点动静也没呢!”
裴旻想也不想道:“一月二十九日夜!大约三更天左右,他们会到洛阳以西的军营驻扎。”
李隆基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道:“静远可知朕什么时候动身?”
裴旻道:“二月一日!”
李隆基道:“朕二月一日走,陇右军一月二十九日夜至,一点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裴旻再次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臣不敢以陛下的安危开玩笑。既然臣接下了护卫陛下的职责,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不丢陛下颜面。臣不是王毛仲,从不干虚的,保证不丢我大唐颜面。”
听裴旻如此说,李隆基心底稍安。
开元十一年,二月一日!
是李隆基正式启程赶往泰山之日。
上阳宫外,李隆基的御辇已经准备就绪!
在太子、文武百官的恭送下,与同行的皇亲国戚,各国使者一并往东门行去。
上阳宫宫门缓缓而开!
坐在御辇里的李隆基心情有些激荡,知道未来的史书中对于今日之事,必然大书特书。
只是!
想着王毛仲的安排,再想想裴旻,心底实在有些不靠谱。
他记得当初李隆基王毛仲安排了三万护卫,前仆后继。
而裴旻只用用三百,就算加上三千陈玄礼的龙武军,也不够一个零头!
固然他知道裴旻的本事与王毛仲不能同日而语,可是三百与三万,这差别不要太大。
而且一点训练装备都没有,扣着封禅的时间赶到的。
李隆基就算对裴旻在如何有信心,在这关键当头,依旧忍不住提心吊胆的。
“拜见陛下!”
突然李隆基听到一阵高耸入云的参拜声,好似千人呼喝。
御辇停稳,李隆基仰首走出辇车,却见上阳宫前三百兵士整然有序的单膝跪地拜见。
他们一个个身着漆黑的盔甲,盔甲几乎全身覆盖,只露脑袋,头盔在他们左手腕持拿着,右手拄着重枪,腰间还佩着马刀。
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侧,皆有一匹漆黑如墨的军马。
与人一般,军马全身上下也为战甲覆盖,只露两个斜长的眼睛。
他们三百零一人,三百零一匹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动不动的跪着。
初生的朝阳斜照在他们的身上,黑色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周身呈现出一种火焰外沿般的金黄光芒。
李隆基神色颇为动容,裴旻找给他汇报过,要组建重甲骑兵的事情。
对于裴旻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应允了此事,同时还下令兵部将裴旻从吐蕃那里缴获的重甲骑的铠甲重新修缮打磨,发放给陇右军。
却不想他真的组建成功了。
看着一个个兵士刚毅的表情,看着他们身上那股久经战阵的气势,李隆基心底忍不住道:“这就是我大唐的雄狮劲旅!”
“诸位平身!”
“谢陛下!”
所有兵士同时起身,居然整齐划一,没有一人过快或是过慢。
四周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
他们只是小小的惊叹,但是这四周聚集了千八百人,每一人的惊叹汇聚起来,不亚于高声呼喝。
李隆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裴旻有如此底气,意气风发的道:“出发!”
第一百一十章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二合一)
仆固怀恩授命之后一挥手,三百甲士一并上马,他们以锥形阵势将李隆基的御辇围在了中间,陈玄礼率领的龙武军位于气候,徐徐出了上阳宫。
裴旻则骑着辛巴,位于御辇的右侧跟着一并行走。
看着仆固怀恩麾下的骑兵表现,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位来至于铁勒的名将,已经展现出了自身的练兵水平。
三百重甲骑兵当先开路,每走一步,身上的衣甲的摩擦声与马蹄踏地的重响,便如打鼓一般,声势十足。
在御辇里的李隆基与文武百官见这一幕,无不是暗自惊叹震撼。
重甲骑兵也只有贞观时期才拥有过,李治朝的前期有贞观朝遗留下来的,但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潮流了。
至于武周朝,肯定退步的连骑兵都无马可骑,需要用骡马代替。
现在唐朝竟然拥有一支如此气势的重甲骑兵,让他们所有人腰杆子都不由自主的直了一些。
以至于个别文臣眼睛都红了,暗自嘀咕,他们掌控的南衙禁军都找不出一支像样的重甲骑兵,裴旻一个外臣,一个边帅,竟然拥有比中央更强悍的军士,不免暗自议论。
听着这些议论的宋璟、张说立刻就制止了这种可笑的言论。
他们知道禁军之弱,根本不就在装备,而是在人在将。
募兵制推行之初,所有勇悍兵卒皆补充禁军所需,所有精炼铠甲,皆以禁军为先!
神策军吃的都是中央军剩下的,结果呢?
神策军神威赫赫,镇边第一军的威名暴于南北。
而现在的中央军?
不提也罢!
大唐缺马嘛?
不缺!
渭南军马场稳如泰山,河西九曲军马场已经驯养了十三万匹战马,加上凉州军马场,朔方军马场,燕云军马场……
现在的大唐固然比不上贞观朝拥有可怕的七十五万军马,却也有三十万之数。
朝廷财政目前亦无压力,甲骑具装拿得出来。
组建重骑兵,又有何难?
只是花费了心力财力,养一支美名为重甲骑兵,却上不了战场的花架子,又有何用?
王毛仲、陈玄礼之流,无能中庸,但是他们文官论及军事水平,真的就比他们强?
文人并非不能领兵,但是真正如狄仁杰这样既能领兵治军,又能治国安邦的文人,又有几个?
宋璟、张说对此早已看透,中央军的治理在于治将,而不是治兵。
将不治,给再多的装备军饷,一样无济于事。
因羡慕裴旻握有的力量,而削弱大唐边防,是最愚蠢的事情。
个别有异议的文臣,见宋璟、张说同时表态,一个个都不敢再说。
至于李隆基全无这个顾虑。
心大,是他最大的优点与短处。
在他眼里,边军也是大唐的军队,也是他李隆基的部下,跟中央禁军的性质是完全一样的。
无分彼此!
他敢给裴旻这个权力,除了对裴旻有足够的信心以外,自是因为他还怀有足够的自信,自信自己能够镇的住裴旻。
就如历史上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够震慑住安禄山一样。
有他在,安禄山就不敢有异心。
谜一样的自信!
“静远!”
李隆基拉开了车帘,笑盈盈的道:“无怪你有如此底气,这三百身披甲骑具装的骑兵,当真是威风了得。”
裴旻了解这位李家三郎的脾性,也不谦虚道:“这些兵士都是臣为陛下训练的悍勇之士,让他们在战场上冲击十倍于己的都不眨眼。护卫陛下这等荣耀之事,他们一个个的都与有荣焉,士气高涨,三百足可匹敌三千。”
反正拍马屁不犯法,裴旻也专挑好听的说。
其实是陇右军训练有素。
裴旻从不吝啬军事演习。
很多人以为军事演习是作秀,但是在没有仗打的情况下,演习是唯一能够大幅度提升作战经验的方法。
或许十次演习比不上一次实战,但经历过十次演习的兵士,在战场上的表现,绝对要比存新兵蛋子强上不少。
何况仆固怀恩的这支重骑兵是上过战场,经受过生与死的考验。
而且裴旻选的是重骑兵里最精锐的三百人。
这样的劲旅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投入战斗,让他们装装逼,耍耍威风,保护一个几乎不可能遇袭的人,实在是太轻松了。
与仆固怀恩而言,根本算不上考验。
反倒是裴旻让他们练习夜间行军,从陇右到洛阳,昼伏夜行,同时不得伤民扰民难度更大一些。
李隆基听了很是满意,道:“这个领头的将军叫什么?昨天我去军营巡视了番,发现静远治军,有周亚夫之风。那位将军,给了朕很深的印象。当时所有兵士都睡去了,他一个人在营地里研读兵书,很是认真。朕不想吵着那些睡着的兵士,也没有进去。”
裴旻道:“他叫仆固怀恩,确实是一员非常可靠的悍将,骁勇忠义,对我大唐忠心耿耿。虽是铁勒人,但论及忠心,不亚于贞观时期的契苾何力大将军。”
李隆基不住的点头道:“只要是真心效力我大唐,都是我大唐将军,哪有铁勒不铁勒之分。回头替朕好好嘉奖他……”
“是!”裴旻响起仆固怀恩历史上的命运,想着要是仆固怀恩遇到的是李隆基,绝对不会上演那样的悲剧。
李隆基道:“还有,为了不扰民,静远也未免太苛刻了!让将士昼伏夜行,还给他们规定时间,有些不近人情啊!看着一个个大白天鼾声如雷的将士,朕都心疼他们。”
裴旻道:“臣也是顺便考验他们夜行的本事,就如与突厥一战的横穿沙漠。征战之事,瞬息万变,终有深夜行军的时候。要是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就有可能受制于敌,甚至把握不住稍纵即逝的战机。作战这方面,将帅兵是相辅相成的,帅统筹全局,负责拟定战略,研究作战计划。将则是实行作战计划,根据战局的变故而调整作战计划,而兵士是最后的参与者。他们越强,将帅的底气就越足,手段也就越多。”
“不怕实话跟陛下说,很多人吹嘘臣用兵天马行空,其实跟臣没有半分关系,都是这些兵卒的功劳。是他们拥有超凡的能力,臣才敢出那样的计策。”
李隆基政治用人手段过硬,但对于军事,那就是一个二傻子,历史上就给杨国忠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裴旻说的头头是道,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听明白了关键,笑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在夸自己会练兵?”
裴旻“嘿嘿”一笑道:“让陛下看穿了,臣也就这点本事。”
李隆基道:“你的能耐,朕岂能不知,有你在,朕西北方无忧,睡觉都睡得踏实!”
一路东行去,这封禅的队伍想要完全不扰民是不可能的。
裴旻采用的是错峰用道以及分流用路的方法。
其实也就是仿照了后世的红绿灯,不强行封堵官道,而是一段段的空开官道,
让李隆基一行经过的时候,无任何人威胁足矣。
这样能够最大限度的不干涉百姓的正常生活,还护卫住了李隆基的安全。
一路畅通无阻,花费了二十一日。
李隆基站在泰山脚下,眺望高耸入云的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对左右的文武带着几分感慨的道:“朕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他说的自然是裴旻一路上的安排。
相比王毛仲的声势浩大,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为了充场面,王毛仲不惜一切的拉拢江湖人;为了护卫安全,动用三万兵士,一路上还坚壁清野……
而裴旻游玩睡觉,跟已婚妇女聊聊天,陪四岁幼女游街,同小姨子练剑,实在不要太轻松。
这差距不言而喻,但是结果却是天囊之别。
无所事事的裴旻,将事情干的甩王毛仲好几条街。
张说附和道:“真正的能人是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而愚昧之徒却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处理,将自己绕晕了。这一点裴公确实是我等楷模,值得臣等学习。”
封禅的仪式很繁杂,但这些都是李隆基跟张说、王晙的事情。
李隆基是首献,张说负责亚献而王晙负责终献。
本来终献是留给裴旻的,但是裴旻再次拒绝了。
亚献他都不稀罕,何况是终献?
不过他的没有得闲,李隆基特许他佩剑护卫左右,全程陪同相护。
因为登泰山的时候,为了避免惊扰鬼神,是不允许重兵护卫的。
在兵少的情况下,裴旻不在身旁,李隆基缺乏安全感。
天空似乎有些不作美,在封禅的前四日。
二月的天,这齐鲁大地突然下起了大雪。
裴旻察觉了异样,走出了房间,看着天象,根据裴行俭流传下来的阴阳五行、天文历数之法,算着这大雪下的时间。
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不敢说有裴行俭那种神乎其神的精准,却也有五六成的把握。
看了半响,发现黑云主要聚集在泰山一代,沉吟半响道:“这大雪至多不过半日,只是泰山上必是雨雪交加。”
翌日一早。
裴旻叫上了仆固怀恩,一并上山去了。
李隆基本来兴高采烈的,也未这一场大雪弄遭了心,一夜无眠,看着周边的皑皑白雪,心情糟透了,他将张说、王晙以及太史令程祎与请到了帐内。
“不知昨夜大雪,对于封禅行程,可受影响?”
张说苦笑道:“泰山山高,只怕山上情况更为严重,为安全起见,最好是延期而行。”
程祎摇头道:“二月二十六日是最佳的时辰,过时不候。等下一个良辰吉日,最近也是三月下旬。与其干等二十余日,不如立刻召集工匠,在封禅吉日到来之前,将道路拓平,在敷上沙土,以供銮驾行走。”
张说微微皱眉,想要劝说,想了想又闭口不言。
离封禅之期,只有四日,想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道路拓平,敷上沙土,唯一之法就是动用近处所有的百姓,所用沙土也就就近获取。
如此一来,无可避免,空耗劳力,而且毁坏地方植被。
但是不如此干,干等一月,所耗费的财物以及耽误的军政,也是不可估算的数字。
两厢盘算起来,还是前者损失轻一些。
李隆基心中封禅事情最大,而且他也不放心让洛阳的太子监国太久,一挥手道:“就依太史令的主意去办。”
张说领命而去。
李隆基心情烦闷,想叫裴旻聊天,却得知裴旻不在营地,将李宪、李隆范、李隆业请到帐中细谈。
直到午后,李隆基才得到裴旻求见的消息。
见裴旻一脸兴奋的入内,李隆基好奇问道:“静远,你这是去哪了?大半日不见你人,这般高兴。”
裴旻笑道:“臣一大早就上了一探泰山大观峰,心情有些激动。陛下不知,臣终于体会到这泰山为何是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了。”
“为何?”李隆基听裴旻一大早就上了泰山大观峰,心底只有说不出的感动。
裴旻笑道:“臣没来过泰山,只是从书上知道。泰山之美在于壮丽,山地高峻,河流短急。从岱顶至山麓,泉溪争流,山高水长,加上山泉密布,河溪纵横,可谓气势雄伟磅礴。这一切都是书中所言,臣向来神往。昨夜大雪,白雪覆盖山林,臣忍不住先陛下一步上山游玩,一路攀山而行,所见所闻,无言形容。千言万语唯有一诗可表。”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隆基听着这诗,霍然起身,胸中也为这首诗中蕴含的豪气所震撼。
李宪用劲的拍手道:“好一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静远太不够朋友了,这等美景,竟然不叫上我们。”
裴旻摸了摸鼻子笑道:“山上路滑,旻是习武之人,脚步轻快,登泰山如履平地。宁王,身娇肉贵的,这只怕受不住。”
李宪带着几分不悦的看着李隆基笑道:“三郎,看来我们兄弟是给小觑了。”
李隆基起身道:“想当年朕走马猎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泰山何足挂齿!四日之后,朕与静远一并徒步上山,一举两得,不枉来这一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泰山一梦(二合一)
“陛下有如此豪情,臣自当舍命相陪!”
裴旻作揖应道。
李隆基心性极高,有汉武太宗的野望,最喜欢大气魄大手笔。
《望岳》一诗,不但写景,还写人。
描述了泰山雄伟磅礴的景象,赞美泰山的神奇秀丽之余,还表达了诗人不怕困难、敢攀顶峰、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以及卓然独立、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
这种诗句,最能引起李隆基的心声,与他生出共鸣。
“拿纸笔来!”李隆基叫呼一声,说道:“静远快将这诗写下,朕要挂在书房里。”
裴旻见李隆基如此慎重以待,也知杜甫这首诗的魅力,感染了李隆基。
对于那还未谋面,能与李白齐名的诗圣充满了敬意。
以一首诗,换泰山附近的上万百姓的安宁,还是值得的。
裴旻也不吝啬自己的笔墨,以自己的最佳状态书写,以不负杜甫这千古佳作。
“《望岳》,好诗名。全诗以“望”统摄全篇,句句写望岳,但通篇却无一个‘望’字,让人以身临其境眺望,静远的谋篇布局、构思是精妙奇绝,当真天下无双。”
李隆基太钟爱这首诗,又忍不住赞美了一番。
看着退下去的裴旻,李宪慷慨道:“三郎,你有静远这样的臣子,实在是上天的恩赐。”
李隆基笑道:“也是我大唐的恩赐,相比张说、程祎的先见,静远不但考虑了大雪的影响,还亲自不辞劳苦的上山考察,差别可见。”
李隆业道:“不只是如此,静远还摸透了三哥的脾性,不谏而谏。不像那些讨厌的文士,逼得三哥同意他们的提议,将一切交由三哥抉择,静远一定是相信三哥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的。”
李宪道:“君臣相知,莫过于此。”
李隆基格外高兴,叫了一声:“高将军!”
高力士立刻躬身应道:“老奴这就去让张相更改山上方略,徒步上山。”
他根本不需要李隆基如何安排。
又何尝不是主仆相知?
出了李隆基的营帐,裴旻立刻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仆固怀恩已经在帐内等候了。
“我标记的那几点,你记住了?”
仆固怀恩道:“都记下了!”
“好!”裴旻道:“就辛苦你们了,带上二十几人,弄一些沙土,将那些地方稍微修葺一下。”
仆固怀恩在陇右军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合格优秀的军人,毫不犹疑的应诺道:“是!”
仆固怀恩离开不久,裴旻得到了张说求见的消息。
“张公!”裴旻亲自出帐迎接,给足了面子。
两人刚一见面,张说已经深揖到底。
裴旻赶忙上前搀扶。
张说心悦诚服道:“在下这是替这泰山周边所有百姓,谢过裴公。某去做了一番调查,现在正是春耕时节,要是将周边百姓抽调来修路,一来一往,少说也要耽搁曜日。这边一耽搁,他们各自田地的工作将会中断,从而引起各种效应,错过最佳的耕种时间,影响收成。裴公能够劝住陛下徒步上山,与周边百姓实是莫大的喜讯。鲁地儒生都要前来感谢呢,在下将他们拦下了。某知道国公心系天下,所做之事,并非为了那些儒士的道谢,没必要无辜招惹非议。”
裴旻赶忙道谢,张说这一拦,可免去了他不少的麻烦。
张说道:“这徒步上山,更显其诚。只是山路险滑,不能大意。”
裴旻早已考虑妥当,轻声的说道:“张公大可放心,陛下并非娇生惯养,早年还是家喻户晓的纨绔,是走马猎鹰的好手。体魄不逊于常人,我特地上山亲自查询过了,除了个别要地有些困难,其他皆无大碍。我以让人上山特别修葺,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如此甚好!”张说一脸放心,又说道了《望岳》。
作为士林领袖,张说在历史上留下了两百七十余篇文章数词,在这方面也是各种翘楚。
对于《望岳》,那是赞不绝口。
也非要让裴旻写下墨宝,遗留后世珍藏。
裴旻只好轻车熟路的再写了一篇。
张说也投桃报李,送了一篇自己的力作。
裴旻认真的收藏起来,张说固然不是李杜级别的诗人,但身为文宗,他的佳作焉能逊色?
二月二十五日。
李隆基领着张说、王晙、陈玄礼等随行文武以及各国使者,还有一群精选出来的鲁地儒生开始登山。
陈玄礼率领的三千兵士,一路沿途留下,负责守护山道。
仆固怀恩率领的三百兵士则一路护送山顶,负责整个封禅流程的护卫。
一行人在登山途中,不免浏览周边景色。
现在正是春季,万物复苏,但犹有冬天的冰雪。
翠绿的生命力量与洁白未化的山雪,相互辉映,既有冬季的冷峻又有暖春的明艳。
一路沿着阶梯而上,
“松拱一天翠,草生万壑青!”
李隆基也是一脸兴奋,感慨道:“幸亏静远提醒,否则如此美景朕岂不是要错过!”
裴旻笑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呢,继续向前,相信陛下绝不后悔来这一趟。”
李隆基多年呆在宫中,偶尔外出也是周边的避暑山庄,难见泰山这般景色,又加之正处壮年,不禁健步如飞,大步向山攀登而去。
裴旻、高力士健步如飞,紧跟在后。
随行的官员使者、齐鲁儒生也加快了登山的速度。
一行人惭往上走,泰山的景色随着海拔的提升,越来越有特色。
泰山以树水石称雄于世。
这高山之上,树水石是常见之物,但泰山上的树水石却非同一般。
泰山的树,多为松柏,四季常青,而且多生于悬崖绝壁之上,更显其庄严、巍峨、葱郁;泰山的溪水,以细小狭长的瀑布为主,一路走去,皆是湍急的瀑布激流,给人视觉上的震撼。至于山石,古朴、苍劲,其质地坚硬,基调沉稳、凝重、浑厚,更是早在汉朝就名动天下。
以泰山的雄浑庄严,加上山水石的衬托,无怪有人言“登泰山而小天下”。
在这种景色的衬托下,李隆基脚步越走越快。
正如裴旻所预料的一样,李隆基固然比不上李世民这样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但以身体而言,比起当年的李治要强上不少。
李治是一个腹黑听话的乖宝宝,而李隆基早年就是一个纨绔的二世祖,走马猎鹰,打马球逛妓院,样样精通。
其中打马球的技术还号称天下第一,曾经率领一群纨绔子弟,五打十,将吐蕃的马球国家队打的落花流水。
固然当了皇帝以后,告别了荒唐的生活。体力什么的难免有些下降,但也绝非是文弱书生可以相比的。
他一人走在前头,除了裴旻、高力士以外,后面的众人们似乎都要带着小跑才能跟得上。
裴旻是习武之人,跋山涉水压根不是问题。
而高力士是太监中的极品,一米九五的身高,比裴旻还要高上许多,身上看不出半点太监的阴柔,反而充满了阳刚之气,爬起山来也全无压力。
“高内侍的体魄让人惊讶!”
裴旻夸赞了一句。
高力士笑道:“跟国公相比,那是逊色多了!”
再往山上行,天空便越发得湛蓝而高远,远远地甚至看见了一匹千尺银练在泰山西溪百丈崖上直飞流直下,耳中也隐隐听得巨大的轰鸣声。
裴旻向后看了一眼,李隆基是爬的痛快,但张说这样上了年岁的人,还有那些负责礼仪的齐鲁大儒,一个个的累得就跟死狗一样。
“陛下,这里可以安营,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用些干粮填肚子,再往上赶。反正时间充裕,没有必要一日便登上大观峰。”
大观峰是此次李隆基选择封禅的地方,他并没有选择秦皇汉武的玉皇顶封禅,而是选择在玉皇顶盘路东侧的大观峰。
“朕不累!”李隆基有些气喘,但精神十足。
裴旻笑道:“臣知道您不累,可您也要体谅体谅张相与那些齐鲁儒士是不?”
经过裴旻提醒,李隆基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一票人呢。
回望一眼,见老远的地方,隐隐有人吃力的向上攀爬,忍不住大笑:“好,朕就等等他们。”
高力士勤快的拿出了干粮跟水。
更别给了李隆基与裴旻,随后而来的是宁王李宪。
至于剩余的李隆范、李隆业,他们一个是废寝忘食的研究音乐,一个成天在脂粉堆里游玩,早就掉队了。
李宪走的不急,合理的调配着体力,虽然落后一些,但比李隆基表现的由要好一些,心不跳气不喘的。
休息了个把时辰,一行人再度上路。
一路游玩,直至黄昏时分。
李隆基走了一天也有些疲累,干吃干粮,口中无味,吩咐道:“寻个方便地段野营,在命人打些野味改善改善伙食。”
裴旻一边让仆固怀恩领着些许兵士去了,一边道:“前面不远就是一间道观,里面的人都撤空了,我们在道馆里歇脚,免得受了寒气。”
裴旻也有几分想一并起狩猎的念头,但是以李隆基的安危为先,他还是选择了寸步不离的跟着。
仆固怀恩本就是铁勒人,擅于跟踪狩猎,兼之泰山上资源丰富,极少有百姓登泰山狩猎。
不一会儿,仆固怀恩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提着的野鸡和兔子,身后诸位兵士也都是各有所获。
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警觉性高的野猪、麋鹿、羚羊之类的美味,早已远远的逃离。
泰山山险,天色昏暗,仆固怀恩也不敢深入太远,所猎的都是一些笨家伙。
李隆基兴致极高,自己抢过一根刨洗干净的山鸡,兴致勃勃的烤起来。
见裴旻有些愕然,李隆基颇为得意的笑道:“想不到吧,想当年在潞州的时候,朕天天外出游猎,一去就是三五十天。那个时候,潞州朕最大,父皇、兄长又不在身旁,谁也管不了朕,那个自在。这烧野味的手艺,御厨都未必比得上。不信,我们来比试比试?”
裴旻摇头道:“这个免了!臣这辈子就没下过几次厨房,这双手做出来的食物,可是会要人命的。”
李隆基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朕还以为静远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有难倒你的东西。”
他兴致勃勃地将将两支野鸡串起,放在篝火上开始烧烤起来。
裴旻看得出来,李隆基确实是此道好手,翻滚这树干极为老脸,用着热量最高的篝火尖,均匀的烧着山鸡的每一个部位。
一边烤着,还一边抹着油,洒着佐料。
过了片刻,李隆基用刀子插了肉的松软,欢呼一声:“好了,好了,可以吃了!”
他撕扯下一块大腿,递给了自己最尊敬的兄长道:“大哥,这给你的!”
李宪笑着接过大腿,用力一咬,不禁笑道:“三郎这手艺还没有退步。”
李隆基更是自得,又扯下了一个鸡腿。
这次他没有分给任何人,带着几分肃然的插在了地上,然后将余下的两个鸡翅分别给了李隆范、李隆业。
裴旻、高力士与诸王都知道,这个鸡腿李隆基是留给老二申王李成义的,只是李成义去年病世了。
李隆基取过另外一只鸡,扯下了一个鸡腿,递给了裴旻道:“静远,来这个给你。”
裴旻闻着香味,也觉得饥肠辘辘,不客气的接了过来,道了声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李隆基还真不是吹牛,山鸡烤的是鲜香酥软、焦脆嫩滑,味道极美。
几乎可以与后世相媲美了,要知道后世靠的是纯调料,而这个时代手艺才是关键。
后面一个鸡腿,李隆基给了高力士,两个翅膀分别给了张说、王晙,身子部位,递下去分了。
李隆基与几兄弟情义深厚,直接选择四人住一屋,大被同眠。
裴旻也因此有了空余的房间,直接住在隔壁。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因为他的出现,李隆基并未如历史上那般荒废下去。
与他一如今日,君臣相知,一起同创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盛世王朝。
当醒来的时候,梦中景象一一浮现,过于美好……
第一百十二章 封禅事了 首相请教(二合一)
过于美好,反而有些不实了!
裴旻摇了摇头,问了一下屋外巡夜的兵士什么时候了,得知是四更天,赶忙起身,做了梳洗,让人叫醒了李隆基。
泰山日出也是一景,来到泰山不看日出是一大损失。
他们所居住的道观附近正好有一个观景台,最适合登高眺望。
经过一夜休息,众人精神恢复以往。
由于上泰山前最好戒斋一顿以示虔诚,一行人也未用膳,只是喝了一些水,不忌讳的暗地里啃几口干粮。
不一会儿准备妥当,往观景台行去。
山道越发得有些崎岖,就算百余火把将周边映照的如同白昼,也不免小心攀登。
裴旻来过一趟,当先领路,顺便为李隆基、李宪、李隆范、李隆业几人护航。
他们一行人赶上观景台,天边正好露出一抹鱼肚白,远方的云彩也略显朦胧的金黄。
“来的正是时候,日出来了!”
李隆基兴致勃勃的走在观景台的前沿,举目眺望。
天边云雾迷绕,笼罩着一层浅蓝色的氤氲。
挺拔的山峰屹立在云端,留下一座座雄浑的背影。
“壮哉!壮哉!”
李隆基惊羡许久,终于出声,带着一脸的震撼。
“是啊!”李宪惊叹道:“此生一游泰山,一观此景,余愿足矣!”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隆基心情激荡之余,又念起了《望岳》中最有力量的一句,唯有此诗,才配得上此景。
张说与一干随性而来的齐鲁名士在这一刻,一个个的闭口不言。
这美景在前,依照他们的秉性,少不了聚在一起,附庸风雅,吟诗作赋。
但此时此刻,他们便如哑巴一样,闭口不言了。
在《望岳》这珠玉面前,他们又何德何能开口?
作为诗圣杜甫的佳作之一,便是整个唐朝,也没有几首诗,能在气魄上与之相比的。
直至太阳完全跃出了地平线,云霞景象平稳。
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往上山赶去。
一行人在封禅的良辰之前,抵达了大观峰顶。
张说这个封禅使立刻指挥礼部、齐鲁儒士安排必要的仪式。
李隆基也潜心斋戒。
到了良辰吉日,李隆基诚心祭天。
祭天首献最重要的仪式是进献《玉牒文》。
天子天子,皇帝是上天之子,天自然比皇帝大。
这《玉牒文》就如臣子向君王上疏的奏章一样。
是皇帝向昊天上帝,起诉一些事情。
对于《玉牒文》的内容,一般是秘而不宣,秦皇汉武是以自己的长生为主,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生命,干更多的事情。
而李治的封赏是祈求“鸿基永固”,希望大唐江山,千世万代。
李隆基这里更加简单了,他并没有做任何的隐瞒,而是直接公开《玉牒文》的内容。
内容也简单明了,也就短短的一句话“朕今此行,皆为苍生祈福,更无秘请。”
这表面功夫,李隆基显然比秦始皇、汉武帝做得更好。
当然这也跟他们的年岁有关系。
秦始皇、汉武帝封禅的时候,都到了一定的年岁。
他们开始担心自己命不长久,自然祈求长生,所以特别虔诚。
而李隆基现在正当壮年,全无这方面的顾虑。
在这方面自然看的很开,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个时候的李隆基也确实心胸开扩,眼界高大,不是为自己,而是希望子孙百禄,苍生受福,将自己的光辉形象衬托出来。
裴旻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依旧是英主的李家三郎,确实直接辅佐。
当然封禅也少不了神话之举。
李隆基在祭天的时候,一阵大风吹过。
张说立刻表明这是海神东来。
太阳高升,山气温暖。
张说也表示这是昊天上帝回应李隆基的预兆,以日色明朗,庆云不散来庆贺盛世。
裴旻在一旁听的是直翻白眼,心中不免暗忖:要是他这波强行解释之后,乌云密布,阵雨倾盆,那又如何?
不过好在老天还是很给面子的,整个封禅仪式并没有出现什么幺儿子,一切都尤为顺利。
直至终献以后,祭天仪式结束。
李隆基开始领着所有协同成员,一起最后拜谢上苍。
李隆基、李宪、李隆范、李隆业在前,张说、裴旻、王晙与文武百僚次之,孔子之后再次,接下来是诸方朝集使、岳牧举贤良还有儒生、文士上赋颂者,戎狄夷蛮羌胡朝献之国,突厥颉利发,契丹、奚等王,大食,五天十姓,崙嵛、日本、新罗鞨之侍子及使,内臣之番,高丽朝鲜王,百济带方王,十姓摩阿史那兴昔可汗,三十姓左右贤王,日南、西竺、凿齿、雕题、牂柯、乌浒之酋长……
一连串的人,一并行最后的拜礼。
李隆基看着兄弟同胞、文武贵胄外加名士、外史,心情也格外激动,将泰山封为天齐王,随行人员也都加官进爵。
同时还下令在大观峰下凿出巨大的摩崖石碑,结束了此次封禅。
裴旻以相同的办法将李隆基护送回了洛阳。
一回到洛阳,李隆基就出了一个昏招。
李隆基就是李隆基,他的真性情,造就了一个毁誉参半的帝王。
他有明君之气,有明君之才,但为人缺乏公允,经常因私废公。
宋璟,这位与姚崇齐名的一代良臣,被授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广平郡开国公,正式罢相。
张说这位封禅使,在封禅一事中,凝聚了大量的名望。
他本就是多朝老臣,众望所归的接任宋璟的位子,成为了新的大唐首相。
对于李隆基这个决定,裴旻是没有办法干涉的。
即便是内臣,也无权过问,宰相的任命,何况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外臣?
相比姚崇的咎由自取,宋璟并无多大的过失,实在有些冤屈。
裴旻向李隆基告辞,打算回凉州去。
陇右的一切,无需裴旻操心,但是凉州兵的情况,裴旻很在在意,想要回去了。
当然,还有别的私人目的。
裴旻不好开口说,只是以放心不了凉州为由,向李隆基请辞。
李隆基并未准许,不舍得道:“静远这些天辛苦了,也不在乎这一两日,现在洛阳好好休息。与朕一并返回长安之后,在回凉州不迟。”
盛情难却,裴旻也只好应诺下来。
在洛阳休整了两日。
这天裴旻在府中看书,突然得到了张说求见的消息。
裴旻赶紧放下手中的一切,出府相迎。
“张公!”
裴旻热情的拉着张说就往府中走,不在乎礼节。
经过此次的封禅之行,张说这个纵览全局的封禅使与他这个负责李隆基安危的封赏副使相互配合,关系更近了一步。
裴旻心底为宋璟叫屈,当并不意味着他不认同张说这个首相。
张说自身的才略是毋庸置疑的,他有足够的能力担任大唐首相的职位。
当然也有一点点的私心,自李隆基登基以来。
两位首相都跟他有些不睦。
姚崇不用说,才能能比房杜的名相,因为裴旻不服管制,不说处处针对,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令得两人险些干起来。
宋璟,并不如姚崇那样敌视他,但却有着文臣的脾性,对着武将有着点点的防备。
对于他掌控着陇右的军政大权很是在意,生怕他会谋反。
两镇节度使更是让宋璟与一众文臣寝食难安,如鲠在喉。
直到最近宋璟的态度才缓和下来。
张说却不一样,从一开始,张说对他的态度就相当的友善。
又经过此次封禅的往来,两人关系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作为一个外臣,裴旻怕的不是外边的事情,也不是异族如何。
而是大后方的动荡,影响到前方的他。
张说这首相与之友善,与他而言也是有极大的利处的。
尤其是现在李隆基信任他,高力士、张说都与之友善,可谓政治资本雄厚,完全不为后方的一切担忧。
请张说入座,送上茶水。
裴旻打趣道:“张相可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着清闲来我府上?”
张说笑道:“裴公休要笑我,承蒙陛下器重信赖,委以重任,说不敢有半点懈怠。今日来找裴公,也是为公事而来的。”
裴旻讶然道:“旻一外臣,张公找我有什么公事?请讲!”
张说道:“记得当年国公曾张言直谏,向陛下揭露王毛仲无能之过。其实这一点,在下早已察觉,对此的态度与国公一样。认为身居高位,无能即是罪。天子禁军败坏至此,隐患甚大,不可不治。这裴公是外臣,参与内事,却是于理不合。今日并非是中书令与节度使的对话,而是单纯的张说向静远兄请教。静远兄的军事能力远胜在下,在这方面应该更有高见。”
裴旻心底激动,拍着大腿,指着自己的心道:“张公,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天子禁军的疲弱是我心底的心病,一直搁着,放心不下。”
府兵制与募兵制是两个极端。
府兵制是重内轻外,以关中之兵而御天下。
而募兵制则是两厢平衡,但这里的平衡就是一种不平衡。
因为边军实力强劲,没有外敌,无需从中央调兵支援,边军自己就能搞定摆平。
这样长此以往,边军作战经验丰富,战斗力节节攀升。而中央军太过安逸,一个个就是虾兵蟹将,不堪一击。
这种情况也不知是唐朝,历朝历代都存在。
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但是裴旻心底的预算并非中央军一定要比边军强。
而是中央军不能弱。
中央军有着最坚固的城防,有着最好的军备器械,有着最强劲的强弓劲弩,有着边军无法比拟的优势。
有着这种优势,只要中央军不弱,中央军够强,面对长安这样的坚城巨城,只要有一万人,严防死守,就算给裴旻十万兵卒,裴旻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攻克长安。
只要中央军有一战之力,能够据城而守,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天子九逃,首都六失的耻辱事情。
之所以发生这些事情,并非是吐蕃、叛军强悍,实在是中央军太弱,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张说文武双全,重文亦重武,如裴旻一样,也看出了中央军的疲软,说道:“还望裴公赐教。”
裴旻略一沉吟道:“中央军疲软的关键在于将帅而不是兵士,正所谓虎率羊群,羊亦虎,羊率虎群,虎亦羊。上梁不正,下梁哪有直的道理。要治禁军疲软,首先要治军中将领。原来想要达成这个愿望是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但现今王毛仲诛服,正好可以改一改,想法子换取一些新鲜血液,整改禁军风气。只要将强,兵就不会弱。我大唐绝对不缺人才,只是没有给发现,就如当年的王海宾……这方面还需张公自己细心查究。”
说道这里,他突然想到一个人,道:“我到有一个人可以向张公举荐。”
“何人?”张说精神一震。
裴旻用人识人的本事,早已名动天下。
他麾下的诸多文武,几乎皆是他一手提拔的。
每一个都表现出了超凡的本事,其中最出名的就算封常清、李嗣业、仆固怀恩。
他们三人在认识裴旻之前,皆是籍籍无名,但是得裴旻器重之后,封常清大有名将之气,李嗣业兼霸王之勇,仆固怀恩智勇双全,都表现的尤为出彩。
他举荐的人,哪里会是等闲?
裴旻笑道:“那一年的武状元,我不记得了,张公可以去查一查,他叫郭子仪,绝对是一个人才。”
张说谨记在心。
裴旻还想说李光弼,但是他不记得李光弼的年岁,万一李光弼现在还是一个娃儿,那可就糗大了。
接着道:“除了治将,还需培养兵士的荣誉感,责任心。让他们以身为军人为荣,以护卫皇城保护陛下为傲。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的关键不是训练,而是信仰意志……”
裴旻将自己的观点逐一向张说细说。
张说认真的听着,个别地方还会与之辩说几句,一并商讨。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说恭恭敬敬的一拜。
裴旻也道:“张公过奖了,你的诸多见解,同样让在下获益匪浅。”
送走了张说,裴旻不知张说能不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他真心希望,张说能够做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与郭子仪的八字不合(二合一)
在洛阳做了两日休整,李隆基决定返回长安。
登上通往长安的船舰,裴旻意外见张说与一青年欢快的聊着天。
青年二十五六上下,身着一身兵士服,手中握着一根大长戟,心中一动,走了上去。
见裴旻过来,张说叫了一声:“裴公!”
裴旻笑着回应。
青年赶忙作揖道:“见过裴公!”
“这位是?”裴旻好奇的看着青年。
张说讶然道:“原来裴公不认识子仪,你跟我举荐他,还以为你们相熟呢。”
裴旻本就有些怀疑,此刻确认笑道:“早年我缺乏人手,曾留意过历届的武举考试。郭子仪与我一般,是武举状元。策论极有见地,故而印象极深,本人却未见过。”
说词什么的,他早已想好了。
说着看着面前的郭子仪,裴旻露着感兴趣的神采,若有所指的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见!”
郭子仪太出名了,在后世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
什么“再造王室,勋高一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各种夸赞聚于一身。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夸赞,没有一点儿水分。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上不疑,侈穷人欲而议者不之贬。
旁人得其一尚且不易,郭子仪却是样样俱全。
这一点即便放眼天下,中国五千年历史,也没有多少人做到。
做臣子,他忠贯日月,此心无二。
做父亲,他和王氏严格教导子女,儿子女儿人品端方,才华出众,没有一人走上斜路。
做同僚,他洞悉世情,汾阳郡王府从来都是大门洞开,贩夫走卒之辈都能进进出出。
做上司,为人宽简,善于培养发掘人才,他的部下,有十数人因功位至将相。
做敌人,除了身怀单骑退敌的英雄虎胆,藩镇悍将也对郭子仪鞠躬如仪,一向桀骜不驯的藩镇田承嗣就说“我的膝盖很久没有跪人了,今特为郭令公一跪”。
郭子仪一生历经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七朝,福寿双全,几近完美,实在称得上是人臣的典范、军人的楷模。
他身上的光彩太多太多,从历史上的角度而言,郭子仪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裴旻一直很好奇,也一直很期待,一个这样的男人,到底什么模样。
今日终于见到了!
一米八的身形,古铜色的皮肤闪耀着健康的亮光,他或者算不上是英俊,但宽肩窄腰长腿,没有半寸多馀脂肪坚实贲起的肌肉,双目长而精灵,鼻正梁高,额角宽阔,国字形的脸庞,十足的铁血汉子,风采斐然。
在兵士中大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郭子仪沉稳谦逊的道:“国公谬赞了,子仪当不得如此赞誉。”
裴旻皱了皱眉头,心底徒然有些不舒服,但一时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张说道:“裴公前日与我举荐子仪,某往兵部一查,却发现子仪正在京中任职。子仪取得武举异等之后,给安排在了左卫担任长上,现在是左卫执戟,随陛下一并来到了洛阳。”
裴旻用人识人的本事,张说原本只是耳闻,今日却真正见识到了。
裴旻自身的地位毋庸置疑,而郭子仪不过是小小的左卫执戟。一个刚刚迈过九品芝麻官的八品绿豆官。还是武卒中最没前途的执戟,也就是拿着大戟站岗护卫的。
两人的身份差距不言而喻,但是裴旻却能慧眼识英才,能够在茫茫南衙禁军中准确无误的找出这个蒙尘的明珠。
这份眼力,委实了不得。
张说本就有些崇拜裴旻,这三下两下接触,对之几乎要膜拜了。
张说继续说道:“在下与子仪有过长谈,正如国公所言一样。子仪满腹经纶,确实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值得大用。”
郭子仪听张说此话,并没有露出半点的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这要开船了,张说还有琐事要处理,先一步告辞离去。
郭子仪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道:“恭送张相公!”
裴旻见郭子仪如此,心底恍然大悟,也明白自己为何不舒服了。
是郭子仪的态度,让他有这种感觉。
郭子仪一点也没有历史上记载的那么威风,反而给了他一种谦逊的感觉。
不是地位上的差距,而是那种自身本能的谦逊。
裴旻麾下大多人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他们在崛起之前,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地位。
封常清如此,李嗣业如此,仆固怀恩如此,李翼德也是如此,
但是他们在崛起之前,不管地位如何底下,他们自身存在的那种倔强精神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尤其是封常清,他没有任何身份地位,人又丑长得跟妖怪似的,还是瘸子。
他自小的梦想就是当将军,邻里乡亲没有不笑他的,觉得他是痴人说梦。
但是即便面对再恶劣的鄙夷、取笑、冷眼,封常清身上的筋骨一直是高傲的。
从封常清的身上,裴旻看的出来那种不屈。
但郭子仪身上却没有半点的那种才高之人,应该有的傲气,也没有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有的就是谦逊。
这过于的谦逊,显得郭子仪有些谦卑。
裴旻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想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笑道:“子仪饱读兵书,精于用兵之道,却不知对于关中军备有何高见?”
郭子仪躬身道:“回禀国公,在下才疏学浅,哪敢在国公面前谈什么高见?”
裴旻心想:“你郭子仪要是才疏学浅,这天下还有几个能够称得上有才之人?”
裴旻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的武进士?”
郭子仪道:“回国公话,在下是开元二年的武进士!”
裴旻眉头又挑了挑,耐着性子道:“就晚我一届,要是你提前一届,我们就能在武举考试里遇上了。”
郭子仪道:“下官一直庆幸自己晚了一届,跟国公一并科考,哪有中选的可能。”
裴旻又道:“你是开元二年的武进士,看来在左卫待了不少时间吧?”
郭子仪道:“回国公……”
裴旻终于不耐烦的挥着手道:“别一口一个回国公的,听了厌烦。话好好的说,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回……”见裴旻似乎动了真火,郭子仪将话吞了下去道:“有七年了。”
“七年!”裴旻摇头道:“以你郭子仪的才华,一个武状元,七年时间,从九品的长上,升到八品的执戟,大材小用到了这个地步,实在……唉!想必张公已经跟你聊过一些事情,我也不重复了。我可以举荐你为左卫旅帅,让你领二十人队正,你可愿意助张公一臂之力?”
郭子仪欠身道:“国公太抬举在下了,在下才疏学浅,只敢兢兢业业为国出力,哪敢有别的想法?”
“郭子仪!”
裴旻有些忍无可忍,低喝了一声。
他看着一脸恭敬的郭子仪,有火都无处宣泄,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惜你才华,对你推心置腹,只想让你能够更好的一展所长,为大唐效力,别无他求。你却对我处处防范……算了,好好干!”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许这就是郭子仪。
完美的人,未必就那么完美!
裴旻想到了历史上的几件事情。
唐德宗的宠臣卢杞来拜访郭子仪,郭子仪正襟危坐,接待这位“鬼貌蓝色”的当朝奸臣,以数朝元老之尊,将一奸佞奉若上宾,甚至还特别叮嘱家中下人,告诉他们卢杞丑陋,见了千万别笑,免得让他嫉恨在心。
若说这是郭子仪明哲保身之道。那还有一件事情,就更能够体现郭子仪的秉性了。
郭子仪祖坟被挖!
作为人子,祖坟被挖那是奇耻大辱。朝野惊惧,都担心会激出兵变,但是郭子仪就却当作没事发生一样,反而说自己用兵过多,导致天谴,不调查不追究。
当然这一方面体现了郭子仪胸怀大义,抵达了君子厚德载物的境界。
却也在另一方面表露了郭子仪,为什么能够成为这样的一个完人。
面对政治斗争,郭子仪不站队,不理睬,永远置身事外;面对宦官、奸臣的逼迫,也不予计较。
郭子仪个人能力极强,但仅以军事干略而言,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以及与他齐名的李光弼,与之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郭子仪的名望却是两人拍马都追不上的,靠的就是擅于从政治角度观察、思考、处理问题。
凭借出色的政治远见,在当时复杂的战场上立不世之功,并且与险恶的官场上得以全功保身。
“也许,八字不合吧!”
裴旻心底自嘲一句,带着几分忧伤的走了。
郭子仪看着裴旻的身影,眼中透着一丝迷茫,有种自己错了的感觉,摇了摇头,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委屈嘛?
自然委屈!
郭子仪身为武状元,满腹韬略,却是一个站岗放哨的小吏。
每天的任务就是傻傻的站着,不需要懂脑筋,也没有发挥才能的余地。
这明珠蒙尘,莫过于此。
只是郭子仪不敢接受裴旻的好意,也不敢跟裴旻走的太近。
因为裴旻是外臣,还是手握重兵,名动天下的外臣。
以周公之贤德,都有恐惧流言的时候。以王莽之奸,也有礼贤下士,谦恭带人的生涯。
郭子仪不了解裴旻,不敢妄听世人的评价。
但他知道裴旻的这种情况,有些危险。
一但为君王所忌,或者他本人起了贰心,与他走近了,就会给殃及池鱼。
就算不给波及,郭子仪也不想为道德恩情所束缚。
以自身的政治角度来分析,与裴旻划清界限是最理性的选择。
裴旻最初带着几分忧伤,当认真的想一想,却也相通了。
就如他说的“八字不合”……
回想郭子仪一生为大唐的功绩,设身处地的考虑,裴旻觉得自己会跟郭子仪走不同的道路。
郭子仪是用退让,顾念大局,恪守臣子本份,延长、维持唐朝的存在。
而裴旻觉得自己会走霍光的路,他没有郭子仪那种厚德载物的胸怀,所以手段会更加的激进。
以权以威望胁迫幼主,不破不立,将奸臣、奸佞杀个干净。
但是如此一来,结果只有两个,要不就是跟司马家一样篡位。
要不就是跟霍光一样,自己固然得到了一世英名,为汉宣帝创造了最强汉王朝的基础,却给子孙后代留下了无尽的灾难。
世间就没有两全其美之事……
裴旻念及如此,也庆幸自己没有面对郭子仪那样的局面,对上的也不是李亨、李豫、李适这些皇帝,而是心大的李隆基。
既然“八字不合”也没有必要强迫合在一起……
裴旻想开了,心思也看淡了。
再说他麾下现在有王忠嗣、封常清、哥舒翰,少一个郭子仪,又能怎么样?
当然对于郭子仪这样的人才,屈居一个左卫执戟还是看不过眼的。
裴旻或许没有郭子仪那样的胸襟,却也不会跟他计较。
动用了些许关系,将郭子仪提拔到了左卫旅帅,让他从正八品下的小吏,连升两级,成了从六品上能够领兵的校官。
郭子仪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刚刚升任为左卫旅帅的他,心思却有些沉重,并没有过多的喜悦。
“夫君?”
郭子仪的夫人是王氏,正是家喻户晓的太原王氏,不过是王氏的偏支,有些沾亲带故。
身为王家女,王氏贤良淑德,是难得的贤内助。
心思细腻的她,很敏感的察觉了自己丈夫的异样。
“为夫是不是太过谨慎,辜负了一人,有些过意不去。”郭子仪长叹一声,这莫名其妙的官升两级,想都不用想是何人所为,将事情细说。
王氏道:“妾身以为谨慎无大错,既然裴国公心怀忠义,有心用夫君之才,改变禁军风气。天子禁军的劣性,夫君不知一次与妾身说道。原来夫君无力扭转乾坤,现在有张相、裴国公支持,夫君还怕什么?”
郭子仪沉默不语,这要改禁军的奢靡之风,谈何容易?
但想着张说、裴旻的器重,郭子仪道:“在其位,谋其政,某也只能殚精竭力,以报张相、国公了。”
第一章 道别
长安酒肆。
裴旻、张旭、贺知章、李琎、李适之、苏晋、焦遂七大酒鬼聚在了一处。
封禅事了,裴旻已经决定动身返回凉州了。
在此之前,裴旻向张旭发起了邀请,请他入凉任职。
张旭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的脾性真并不适合做官。
真要安排他什么事情,指不定一个不留神喝高了,万事皆休。
不过人到了一定的年岁,终究是要有个家的。
张旭用了二十五年,走边了大半天下。现在年近半百,想安定下来,裴旻自然要为自己这个老哥哥谋出路。
职位什么早想好了,华夏国会图书馆第一任馆主。
能够取这名字,裴旻自然是打算将凉州图书馆建造成大唐乃至于世界最大的图书馆,以弘扬华夏文化,吸引周边异族学子来大唐学习,吸纳他族人才,让华夏文化传播天下。
张旭的文采名气,足以担任馆主职位。
尽管他自身好酒酗酒,可对待学问这一方面,张旭是一丝不苟的。
而且李隆基这边也答应了裴旻,让长安这边的昭文馆、丽正修书院予以配合,负责人正是礼部侍郎贺知章。
人熟好办事,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
不论是于公于私,张旭都是最佳的选择。
张旭也在考虑在哪里落脚,以他的天下第一书法家的名号不愁没有下家。
但是张旭不想给束缚住手脚,一直没有决定。
裴旻的提议正中张旭下怀。
图书馆馆主一听就是闲职,修书看书写字本就是张旭的乐趣所在。
可以说这个华夏国会图书馆第一任馆主就是为了他张旭特别准备的。
裴旻如此周到,张旭自然也应诺下来。
这即将离开长安,几大酒鬼也就约着一起聚一聚,以作道别。
看着一个个胡吃海喝的酒鬼,裴旻不免这到了自己的徒弟李白,摸着下巴心道:“要是太白在此,可就筹齐八个人了,不知还有一人在哪?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将他挤掉了?”
“上菜喽!几位客官,小店最拿手的古楼子,普天之下,只此一家,诸位客官慢慢品尝……”
店小二热情激荡的声音在包间里回荡,端着巨大的菜盘,将一张张猪头大小的大型面饼分别放在了众人的餐桌前。
这类饼制面食,大多传于西域,又称之为胡饼。
胡饼的传入,在汉朝的时候,已经有记载了。
汉灵帝好胡饼人尽皆知,《晋书》也有王羲之独坦腹东床,啮胡饼,神色自若的记载。
到了唐朝,啮胡饼更是成了一种最时髦的享受。
裴旻来到唐朝十年,也吃过不少面饼,但是这么大的面饼还是第一次见。
好奇的伸手点了点,面饼松软,有些弹性。
一旁的李琎见状,笑道:“裴公还未尝过这古楼子吧,是这家店的招牌菜。由致仕的御厨古老根据胡饼自发研究出来的。放眼天下也只此一家,值得一尝。”
这个李琎是宁王李宪的长子,睿宗皇帝李旦的嫡孙。
李琎继承了李家的优良传统,长得非常的俊美,简直就是王维第二。
王维的模样是妙年洁白,风姿都美,而李琎则是“姿质明莹,肌发光细,非人间人,必神仙谪坠也”
这个评价是李隆基给的,当然有些夸张。
毕竟在裴旻眼中,他的小秘王维才是最漂亮的,李琎要逊色一筹。
便是如此,却也是罕见的奶油小生了。
因为李琎的漂亮外表,李隆基还非常热心的给自己的这个大侄儿取了一个小名“花奴”。
裴旻很好奇李琎的心理阴影面积。
不管怎么说,李隆基对于自己这个大侄儿很是钟爱。
继承了父亲李宪音乐细胞的李琎,没有往笛子方面发展,任是让李隆基强抢了过去,当起了师傅,传授他羯鼓之法,羯鼓深得李隆基真传。
李琎为人也是好酒,是张旭在裴旻、贺知章封禅时,与长安结识的。
裴旻跟宁王的关系日渐亲密,也影响到了他与李琎的交情,关系一日千里。
“那我尝尝!”
裴旻说着,抓起老大的胡饼,一口咬了下去,登时间嘴里满是花椒、豆豉的香味,还有一种滑腻的肉香,薄薄的面饼下面馅料十足,味道鲜美辛辣,越嚼越香,口齿不住生津,咽下腹中,强忍着吃第二口的冲动,道:“这是羊肉?不可能吧!”
李琎笑道:“确实是羊肉,货真价实的羊肉。”
裴旻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确定了是羊肉的香酥,笑道:“果然是美味!”
他忍不住大快朵顾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肉以牛羊猪为主,鸡鸭鹅是家禽,禽类在古代不算肉的。
其中牛肉最贵,羊次之,猪肉最为廉价。
贵胄一般以羊肉为主,但是羊肉有一大弊端就是有一股令人讨厌的羊膻怪味。
如何将羊膻怪味去掉,是做好羊肉的关键。
去羊肉味道的办法有很多种,不外乎以调料蒸透、烤熟、煮烂。
而他们吃的这“古楼子”里的羊肉却只有五六分熟,就如牛排一样,非常有嚼劲。
五六分熟的羊肉,没有半点羊膻味,让吃了多年羊肉的裴旻有些怀疑自己味觉,颠覆了他的理念。
不过裴旻不是厨师,也从不下厨,不理会做法,也没有细问。
酒也顾不得喝了,津津有味的吃着。
只有他人劝酒的时候,才会适当的喝个几杯。
直到将“古楼子”消灭干净,裴旻才摸了摸肚子道:“太好吃了,这回到凉州,品尝不到,实在遗憾。”
李琎接话道:“这有何难,现在气候尤凉,肉食不易坏。每隔旬日,在下令人以八百里加急将这‘古楼子’送往凉州,到时裴公只需稍稍加热,即能尝到美味。不过待天气转暖,这招便不适用了。”
裴旻笑着摇头,心想,真是这样,岂不是成了杨玉环了,顿了顿道:“这个不急,我等会让人准备一些,送往凉州,让我母亲、夫人孩子尝一尝,他们真要喜欢再说。”
吃好喝好,裴旻先一步告辞离去了。
临行前,让酒肆的小二给他备上了一份“古楼子”,赶往了梨园。
裴旻担心“古楼子”凉了,先将谢阿蛮叫来。
“乐营将!”谢阿蛮笑盈盈的行礼,赤着脚丫子,小脚儿白嫩白嫩的,很是显眼。
凌波舞主要的意境就是凌波龙女在水上起舞,一双美足最是重要,除了拥有清秀甜美的容貌,可怕的凶器,谢阿蛮最美的地方就是那双小脚儿了。
裴旻收回了目光,指着不远处的席子道:“坐!”
谢阿蛮轻快的在一旁坐下,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乐营将是跟陛下封禅去了啊,泰山好玩嘛,听说泰山是天下第一山,景色可美了,长什么样子的,跟终南山有什么不一样……”
裴旻也不应答,直接将竹篓递给了她,笑道:“这是给你的,味道很不错,只是应该有些凉了,最好热一热。”
谢阿蛮一听是吃的,眼睛泛着光,迫不及待的接过,抓着大饼就一口咬了下去。
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有“食不言”的忌讳,边吃边含糊不清的道:“没事,我胃口大,饿的快,经常吃冷的,习惯了……”
裴旻看了一眼谢阿蛮的那水蛇腰,忍不住未别的女孩叫屈。
想必这个谢阿蛮就是传说中怎么吃也吃不胖那一类型的人。
还没等裴旻开口,谢阿蛮已经闷着嘴巴,叫呼了一声道:“唔,好吃,这是什么饼,味道太好了……”
她吃的更急更快了。
裴旻苦笑着,劝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谢阿蛮哪里停得下来,将大饼吃个干干净净,才意犹未尽的打了一个饱嗝,道:“吃饱了,好舒服,这饼味道太好了,乐营将明天也给阿蛮带上一份怎么样?阿蛮会感激您一辈子的……”说着,楚楚可怜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你的感激还真廉价!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就要回凉州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来,今天是特地来告别的。”
“啊!”谢阿蛮一脸的惊讶,外带几分不舍,低着脑袋道:“这样啊!”
裴旻道:“你要是觉得好吃,回头我让副营将每个曜日都给你去买。”
“哦!”谢阿蛮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心底有着些许不舍。
她自小给卖到梨园,身旁清一色都是女的,唯一一个男的乐营将,还有着特殊的癖好。
所接触的人,几乎都是女性。
乐部那边却有不少的男子,但舞部与乐部管理的方式不一样。唯有在训练的时候,才会合在一起,私下里并无接触的可能。
因故谢阿蛮在梨园有些寂寞有些无聊,裴旻的出现让谢阿蛮平静的生活里起了波澜。
裴旻如救世主一样,帮她教训了讨厌的副营将张野狐,还准许她的家人每月与他相会相聚,时不时的还带些好吃的给她,陪她玩耍说话。
这一切的变故是谢阿蛮在梨园五年从未感受过的,听裴旻要走,心底难受极了,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一些酸酸的。
裴旻见小丫头有些多愁善感,笑道:“可别哭鼻子啊!有机会肯定还会来长安的,又不是说再也不见了。我可是乐营将,想躲都躲不了。下次我从凉州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西域的小吃,保证你没吃过。”
谢阿蛮倔强道:“我才不会哭鼻子了……”她委屈巴巴的说道:“可说好了啊,早些回来,可别骗我。还有记得要带多谢好吃的,要是忘记了,我可就真哭了!”
“一定一定!”裴旻笑嘻嘻的举手投降。
面对生活的压力,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
在梨园这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逗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加让人放松愉悦了。
陪谢阿蛮说了会儿话,裴旻又叫来张野狐问了一些梨园的事情,又做了一些交待,离开了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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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皇城武德殿!
李隆基正在兢兢业业的处理着政务,看着一份来至于突骑施使者的上疏,笑道:“又一个想要娶公主的?高将军,这个忠顺可汗苏禄份量不轻,突骑施作用二十数万游骑,不可小觑。此人对我大唐也是恭顺,近年来朝贡不绝,于情于理也得答应他的请求。只是却不知还有谁家的丫鬟儿女合适?”
和亲是中原王朝统治者与周边少数民族或者各少数民族首领之间出于各种各样和目的而达成的一种政治联姻。作为历朝民族总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和一种民族关系的表现形态,除了明朝,每个朝代皆有类似的情况。
不同的时间,和亲的情况也不一样。
最疲软的武周朝,武则天以藩王入赘,是奇耻大辱。
但现在大唐地位实力超然,和亲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大唐的手上。
和亲的公主也不是公主,去年五月份,契丹王郁干向大唐求婚,李隆基就安排了自己姑姑府上的一个丫头,给了一个公主的名分,将她嫁过去了。
用一个丫头,换取边疆的安定,以及连年进贡的贡品。
这笔账在李隆基眼中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
现在突骑施又来求婚,李隆基在想着给那个丫鬟合适。
高力士想了想道:“陛下以为阿史那怀道的女儿如何?”
李隆基眼睛一亮,阿史那怀道是西突厥的十姓可汗,归顺大唐多年了。
以异族公主嫁异族可汗,比找一个丫头更加合适。
毕竟突骑施不是弱小契丹。
李隆基将奏章放到一旁:“还是将军想的周到,你等会替朕拟旨,封阿史那怀道的女儿为交河公主,命他嫁与突骑施可汗苏禄。”顿了一顿,又道:“朕记得阿史那怀道给安置于陇右,静远就要返回凉州了。就让他顺道将圣旨带给阿史那怀道吧,顺便让他派人护送交河公主去跟苏禄成婚。也不要弄得太隆重,随随便便安排人去就是了。毕竟不是真的公主,量突骑施也不敢说些什么。”
弱国无外交,是古来不变的道理。
现在李隆基就有这个底气。
说着,李隆基长长一叹道:“静远就要回凉州了,朕心中很是不舍!唉!只可惜,无人能代替他,不然真想将他留在长安……”
第二章 生日快乐!(二合一)
深夜,孙府!
公孙幽、公孙曦睡在一个被窝里,姐妹两人相互聊着天。
“真不打算跟我在凉州常住?”
公孙幽一脸的忧色,姐妹二人从小到大,几乎都生活在一起。
偶尔分别,亦不过是短短旬日。
如今却要分家,天各一方,这心底实在放心不下。
公孙曦一脸深沉的道:“我去凉州,青羽盟、青羽楼怎么办?总要留人看着吧?十二娘天赋不错,不过小小年纪,剑舞就耍的有模有样。终究还小,真正等她学成上台,还要十年呢。少了我们姊妹的《西河剑器》,青羽楼仅靠百戏什么的,生意至少逊色一半。”
公孙幽沉吟片刻道:“话是如此说,只是……”
“别只是拉!”公孙曦不耐烦的道:“老姊还能看我不一辈子不成,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凉州,当你的裴夫人,长安这里有我呢。再说真要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还可以用信鸽联系嘛!传递消息也就一天的事情,实在不行快马加急也行!听说现在凉州到长安可方便了,陇山古道、乌鞘岭山道经过这些年的加修,几乎都是平坦的大路,不要半个月就能到。”
“再说了,师傅变姊夫!长安谁不知我有人护着,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好吧!”公孙幽见公孙曦如此坚持,也不便强求,只是道:“这好事降临,我心底倒有些怕了。”
公孙曦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酸酸的。
公孙幽心事重重的说道:“裴母慈祥,娇陈姑娘友善,我们相互熟悉,因无大碍。却不知日后的正妻是好是坏……”
公孙曦霍然起身,呼道:“什么,老姊不是正妻?”
公孙幽拉着自己的小妹躺下,道:“裴郎确实有心明媒正娶,只是姊姊有自知之明,如何当得了正室?推了,身份与娇陈姑娘一样,都是妾侍。”
“老姐你?”公孙曦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姊夫都不在意,你在乎什么。妾,哪有妻好。”
公孙幽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们姐妹虽不属于贱籍,却也从事贱业,若是充当正妻,岂不是让裴郎蒙羞。”
听得此话,公孙曦心底大是难受,劝道:“老姊也别担心,师傅应该不会娶乱七八糟不正经的女人。”
公孙幽带着几分古怪的叹道:“这个真说不准,以裴郎的身份,兴许正妻是公主、郡主什么的,身份尊贵。我听说豪门后院的争斗,一点也不比后宫争宠来的容易……”
公孙曦脸色有些吃重,她们彼此姐妹情深,谁也别想欺负她姐姐道:“姊姊放心,有小妹在呢,谁敢欺负你!要是姊夫不站你这边,我们一起双剑合璧对付他。”
公孙幽莞尔一笑,道:“就这样,以后可要常来凉州,免得长时间未见,生疏了。双剑合璧发挥不出威力,联手都不是裴郎对手。”
“好!”公孙曦一口应诺下来。
隔壁,裴府!
裴旻也躺在床上,想着今日与公孙幽的相会。
“裴郎,妾身知你疼我怜我,想要给妾身最好的。只是正妻责任厚重,妾身实在担当不起。”
看着公孙幽一脸的决绝,裴旻意外之余,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份,当即他就举起了汉宣帝故剑情深的例子。
许平君是掖庭暴室属官许广汉女儿,地位尤其低下,便是如此,一样成为了大汉皇后。
娇陈是青楼出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可公孙幽是良家女,从来没有任何律法规定官员不能娶良家女为妻,也没有律法规定官员必需要娶门当户对的夫人。
裴旻娶公孙幽完全不是问题。
裴旻说的口干舌燥,依旧没有改变公孙幽的想法。
甚至有些倔强的表示,不为妾,这婚就不结了。
裴旻只能妥协,心底却有些古怪。
从一开始,裴旻就是打算娶公孙幽为妻的,公孙幽也没有拒绝,怎么到了这玉成之际,突然反悔了?
实在想不明白!
裴旻索性不想了,嘴里嘀咕道:“实在不行,索性将她们都定为嫡夫人……对,这个办法好!”
这个时代的妻妾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这点毋庸置疑。
在律法的规定下正妻只有一人,妾俾却没有具体的规定。
平妻什么的,直到清朝才受到法律保护的。
但权势有些时候是凌驾律法之上的。
在权势面前,一些无伤大雅的律法将会失去效用。
以为李隆基赐死的王毛仲就有两个合法的妻子,而且李隆基都予以认可,分别将王毛仲的两个老婆封为国夫人,行并嫡之事,每入内朝谒,二夫人同承赐赉,地位相当。
还有安禄山,他的两个妻子地位相同,唐氏、段氏并为国夫人。
后唐的安重荣也娶了两个妻子……
虽然这种做法为官府默认,但是并不代表其合法。
不过面对王毛仲、安禄山的权势,律法在他们面前无效而已。
裴旻真要干并嫡之举,以他现在的地位,也不会有人为了这点事情找他麻烦。
念及于此,裴旻也想开了,现在自己是两镇节度使,如果在提一提,来个三镇四镇,如历史上王忠嗣一样,手握大唐一半的边军,谁敢谁能在微末细节上挑刺?
一夜天明,裴旻与李隆基、李宪、李隆范、李隆业与张说等人做了最后的告辞。
与公孙幽、公孙曦一并往凉州赶去了。
公孙幽即将成婚,公孙曦自然要一路相伴,只是她以决定,成亲之后,回到长安。
不只是她,等良辰吉时定下,青羽楼、青羽盟部分人都会出席。
裴旻没有忘记李隆基给的任务,在抵达陇右的时候,去了一趟金城,接见了阿史那怀道,颁布了旨意。
阿史那怀道恭敬的匍匐在地上,高声道:“陛下看得起下臣,下臣感激涕零,愿听陛下安排。”
阿史那怀道接过圣旨之后,立刻就向自己的女儿阿史那河媛行礼了。
从阿史那怀道接旨的那一刻起,阿史那河媛已经不只是他的女儿,还是大唐的交河公主。
“阿史那将军,交河公主就由我来护送了!”
阿史那怀道也算是因祸得福,自己也获得了左领军将军的官职。
阿史那怀道恭敬的道:“一路上有劳国公了,在下最疼爱小女,还望国公能够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他说着,偷偷的将一个锦盒塞给了裴旻。
裴旻并未接受,推迟道:“将军客气了,交河公主是我大唐的公主,她嫁往突骑施,也是为了维护我大唐与突骑施的关系,身负重任。于情于理,在下都不会亏待她的。这点将军大可放心。”
尽管李隆基让裴旻随意安排,无须劳师动众。
可裴旻觉得交河公主就算不是真的公主,也是一个可怜人。
未来一辈子都要远离父母,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小气。
就算不风风光光的大搞一场,却也不能寒碜。
嫁妆什么的当然不会多给,裴旻没有那么大气,可多派谢兵将充充场面,顺便像突骑施炫耀一下,大唐的兵势之雄,却也是举手之劳。
带上了交河公主,裴旻继续上路。
裴旻心中有着一些私事,一路走的极快。
出了陇山古道,裴旻骑着马儿跟张旭聊着天。
张旭对于裴旻开山的壮举,赞不绝口。
裴旻也跟张旭说着开山时候的一些事情,正聊在兴头上,一个丫鬟来到了近处,高声道:“传公主教令,一路颠簸劳累,原地休息一会儿。”
裴旻怔了怔,有些傻眼。
教令?
《唐六典》有明文记载:凡上之所以逮下,其制有六,曰:制、敕、册、令、教、符。天子曰制,曰敕,曰册。皇太子曰令。亲王、公主曰教。尚书省下于州,州下于县,县下于乡,皆曰符。
公主传教令本是没错的,但是交河公主又算哪门子的公主?
还直接在他裴旻面前宣公主教令,摆起公主的架子来了?
这李宪、李隆范、李隆业这些真亲王都没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滥用教令。
一个用来和亲的假公主……
裴旻略显尴尬,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人家本就是突厥女孩,不懂律法,也懒得跟小姑娘计较,回应道:“回去告诉公主,以是黄昏时分,再过不久鄯州城门就要关了,不在关门之前赶到鄯州,就要露宿荒野了,让他在坚持一下,忍一忍。”
裴旻本来还有些同情这个突厥小姑娘,经过此事也收了这份同情,就让她去突骑施摆大唐公主的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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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节度使府!
娇陈给裴母请了安问了好。
晨昏定省,是古代的重要礼节。
裴旻出来唐朝,一开始不太习惯这里的礼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裴旻发现很多礼仪是有必要的,后世人就是因为生活压力大,将一切东西都选择从简,简来简去,很多宝贵的东西都简掉了。
晨昏定省就是其一。
父母辛劳的将儿女养大,培养成人。
身为子女早晚给自己的父亲母亲问一声好,本应该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这种理所当然变得不再理所当然。
直到父母不在了,才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人人会说,但是真要做,又有多少人做到?
这是活该,还是悲剧?
裴旻不得而知……
裴旻不再府上,晨昏定省的任务自然落在娇陈的身上。
娇陈也无一例外,裴母又个风寒头疼,她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陪裴母说了话,娇陈去找小七、小八。
身为孙子孙女,两个小家伙自然是要陪着娇陈一起向裴母问好的。
裴旻、娇陈都很重视这一点。
人不能不孝!
小七、小八就算在没出息,两人都能接受,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未必就不是福分。
但没有孝心,却连猪狗都不如了。
不过小七、小八还小,问了好之后,各自去玩了。
时候不早,是睡觉的时候了。
“小七,小八!”
娇陈在院子里叫唤着,连叫几声,却不见回应,心头登时火起。
四五岁的小孩,最是调皮捣蛋。
小七、小八是喝牦牛奶长大的,身体格外健康,活力十足,胡闹起来更是精力无穷,让娇陈这个做母亲的疲于应对。
挨个院子去找小七小八。
走在回廊的分岔口,意外发现主院竟然一片漆黑,心底明白,杀气腾腾的向主院走了过去。
府中有固定的丫鬟在恰当的时间点灯,主院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熄灯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熄灭了。
出了小七小八,在这个裴府,还没人有这个胆子。
一脚踏进主院,刹那间火光闪起。
主院的中间闪现夺目的光彩!
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彩色的烟火汇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爱心里面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起!
小七小八从角落里跳了出来,他们手中分别拿着两个灯笼,四个灯笼也写着“生日快樂”四个字。
只是字迹很丑,尤其是“樂”字,还写错了,笔画糊在了一起。
“娘亲,生日快乐!”
两个小家伙跳到了娇陈面前,笑嘻嘻的作揖道喜。
娇陈看着两个孩子,瞬间泪崩了。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后门将她抱住,耳边轻轻地传来了六个字:“夫人,生日快乐!”
从一开始,娇陈就猜到这是裴旻的主意:也只有自己的丈夫,才会有如此多的花样,让人感动的无法自拔。
古代女性是没有生日一说的。
这也跟古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关。
男人的生日叫做悬弧之辰,而女人有的只是寿辰,到了一定年岁以后的寿辰。
但是裴旻注重这个,以往娇陈的每个生日,他都会送上一些稀奇的小东西。
今年裴旻不在身旁,娇陈也没有在意。
却不想给了她怎么一个惊喜,还加上了小七小八。
“娘亲,这是小七给你的礼物!”小七笑着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琥珀石,这是昂贵的香珀,用力摩擦就会发散出千万年前松脂的清香味道,极为稀有,是王忠嗣从西域带来送给小七的。
是小七最喜欢的东西。
小八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个很寻常的弹弓,也是小八最喜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