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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盛唐剑圣txt下载     盛唐剑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六章 当街杀人

    “五百贯!”

    裴旻一脸的惊讶。

    五百贯对于现在的裴旻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依照大唐的物价来算,绝对不是小数。

    依照货币购买力来算,五百贯相当于现在的百万软妹币。

    寻常百姓家,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裴旻当然看得出来,蔡老三给他报的价是打了折扣的。

    真实的数字只怕比这个更多。

    姓王的到底想干什么,这般大张旗鼓的收买江湖人,还真是嚣张。

    蔡老三起哄道:“不少了吧,也就听命几个月而已,这么好的事情,哪里去找?”

    裴旻带着几分怀疑的道:“这天上不会莫名其妙的掉馅饼,不会让某去干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吧?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可不想为了这五百贯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容于江湖。”

    蔡老三搂着裴旻的肩膀道:“贤弟这是将为兄想成什么了,你大可放心。为兄是不会害你的,也不会让你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有言在先,真要有违江湖道义,贤弟大可退出。这样行了吧!”

    “好!那我接下了!”

    裴旻也想看一看王毛仲到底想干什么,若有可能,给他下个套,让他自食恶果,即可出气,也算是为大唐除害,为国锄奸。

    没有用裴旻的身份对付王毛仲,是因为经过之前的诬告案,他发现李隆基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多。

    很多事情,都在李隆基的掌控之下,行事也存着几分警惕。

    王毛仲也是李隆基的亲信心腹,自己要是对付他,万一让李隆基知道,影响大是不好。

    陈世武这身份却不存在任何问题。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惹了天大的祸,将面具一摘,立刻洗白。

    “这就对了!人这一世,可以跟任何东西过不去,就是不能跟钱过不去。有的赚,为什么不赚?”

    蔡老三拉着裴旻回到了位子上。

    李管事平时也喝不到龙膏酒这样的“真品”,一个人喝的不亦乐乎。

    裴旻心底为他祈祷,希望这个酒家掌柜不是那么心黑,没有在这龙膏酒里乱加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至于吃坏肚子。

    “说定了!”蔡老三也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龙膏酒,道:“世武贤弟就交给管事了,他是真豪杰,可别亏待了他。”

    李管事话中有话的说道:“只要他真有本事,亏待不了,跟我走吧……”

    他说着将面前的龙膏酒一饮而尽,似乎由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这才意犹未尽的当先而去。

    裴旻看傻子一样的看了李管事一眼,跟在了背后。

    李管事上了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

    裴旻也骑上了自己从西市买的一匹驽马,一并往长兴坊赶去。

    **********

    长兴坊永新客栈。

    为了招待招募来的江湖好手,王毛仲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

    所有应募的江湖人都依照各自的身价,安排到不同的屋舍居住。

    目前身价最高的就是潘虎,住在天字二号房。

    一号房是他刻意空出来的,就想看看有谁胆敢入住。

    这江湖人向来好颜面,喜欢挣个长短。

    潘虎如此嚣张,也引起了他人的不满,纷纷找他比试。

    潘虎是江南丹阳人士,这丹阳自古是出精兵之地,有道是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

    固然今时不同往日。

    但丹阳的民风依旧彪悍,尤其是潘家更是个中翘楚。

    潘家的先祖是三国时期东吴的猛将潘璋。

    作为江东虎臣的后人,潘家早已脱离将门之列,但祖上流传下来的武艺却未有荒废。

    潘虎自幼习得家传的固陵刀法,以刚猛无错而闻名江南。

    此来长安历练,也是罕逢敌手。

    他将所有挑战者打了一个落花流水,无人不服。

    “潘兄好身手,我马崇佩服!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我们就跟着王国公,在长安,保管横着走,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马崇高举着酒杯敬着潘虎,猛地往嘴巴里灌酒。

    潘虎咧嘴大笑道:“自然自然,有马哥在,俺潘老虎后半生,算是有着落了。”

    马崇是万骑将军,王毛仲的心腹之一,也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主,秉性与王毛仲一般无二。

    依仗着王毛仲的信任器重,在长安是横行霸道,这有王毛仲给他撑腰,也没人奈何的了他。

    招募江湖人充当场面,正是马崇给出的主意。

    而且初见成效。

    就在今日,潘虎以军中小校的身份,力战南衙三位将军,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令得李隆基龙心大悦,大大夸奖了王毛仲,说他用人得当,麾下颇有能人。

    王毛仲一高兴,给了马崇、潘虎丰厚的奖赏,还赐给了他们御酒。

    马崇将武艺超群的潘虎,视为自己升官发财的杀手锏,对他是百般拉拢。

    潘虎道:“马哥,我想教训一人,不知可否?”

    “谁?”马崇已经喝的半醉,眯着眼睛问道。

    “曹生,南衙的一个小校。这王八蛋抢我的女人,气煞我也!”潘虎怒气冲冲的说着。

    马崇大笑道:“那就打他,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哥给你挡着。不过,要注意了,点到为止!你杀一两个百姓没关系,但不能杀当官的,传出去过于恶劣,不好解释。”

    潘虎咧嘴笑着说道,眼底透着一丝凶芒:“有马哥这话,兄弟我就放心了。来,小弟,给马哥满上!”

    马崇连喝了几杯,更是醉意上头,忙道:“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我先走了,免得家中的母老虎发飙。”

    他一摇一摆的往屋外走去。

    潘虎忙起身相送。

    来到屋外,马崇想上马背,却踩不到马镫,连踩了几下都踩空了,人还“噗通”的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模样太过滑稽,过往的一个路人忍不住“噗嗤”一笑。

    潘虎赶忙搀扶。

    马崇听得嘲笑声,心底没由的来了一阵邪火,正是酒意上头,一把推开了潘虎叫道:“区区刁民敢笑话你马爷……”

    他转过身子,也不知是谁笑得,就近冲向了一个无辜的路人,挥拳便打。

    路人一脸莫名的躲了开来,真要开口。

    马崇抽的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大着舌头厉声道:“好个贱民,马爷打你,你还敢躲……”

    一刀劈了下去!

    鲜血四溅!

第八十七章 颠倒是非

    血飙射到马崇的脸上。

    马崇瞬间也呆住了。

    他依仗着王毛仲的势头,干了不少的坏事。

    打架斗狠,欺负百姓,那是日常,根本不算什么。

    杀人,也不是干过。

    只不过是偷偷摸摸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在这晴天大白日里杀人,还是第一次。

    感受着脸上滚烫的血液,马崇让冬季的寒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身上的酒意退去了大半,看着手中带血的刀,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潘虎在一旁傻眼了,他想不到自己这“兄弟”比他更要横,说干就干,直接将路人当做草芥一样的杀了。

    至于周边的百姓,一个个惊恐大叫,四散而逃,口中还不住的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快走!”

    潘虎粗中有细,推搡了马崇一把。

    马崇瞬间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跃上了马背,猛挥着马鞭,企图逃跑。

    这速度刚刚提起来,马崇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影子,忽然胸口剧痛,自己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是给人硬生生从马背上踹下来的……

    潘虎双目凝重的看着来人,他一直注视着马崇逃跑的身影,将之前的一幕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骑马而来的少年,突然凌空飞起一脚,将马崇踹飞在了地上。

    少年从马背上直跃而起,没有稳定的借力点,却准确无误的踹飞高速奔逃的马崇。

    仅凭这点,足以证明对方实力非同小可。

    “陈世武,你干什么?”

    一声慌张尖锐的厉喝。

    来人正是裴旻,他跟着李管事一并往永新客栈这边赶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裴旻看不惯李管事狗仗人势的态度,对他不理不睬。

    但是李管事给了钱的,而且是整整一千贯,数额之巨,是潘虎两百贯的五倍。

    若裴旻没有潘虎那样的本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大是不利。

    王毛仲的管事,在李管事眼中可是一个雄职,高高在上的存在。

    盯着他这个职位的人不少,李管事担心裴旻不能胜任,影响他在王毛仲面前的地位,一路上问长问短的。

    在蔡老三面前,李管事不敢放肆,但是裴旻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打工仔,自然不会顾及。

    一直到了长兴坊的长街,依旧怀疑裴旻的身价。

    裴旻远远见到马崇一剑将路人砍翻在地,当时他离得甚远,不知发生什么情况,更来不及救援。

    但见马崇惊慌失措的逃跑,还一脸的酒意,裴旻也知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正在这个时候,李管事惊呼了一声“马将军!”

    裴旻立刻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一个拿着朝廷俸禄的将军,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人逃逸。

    这是何等恶劣的事情。

    裴旻当即冷笑着道:“李管事不是怀疑我陈某人的身手?便让你见识一下,在下是如何擒贼的!”

    说着飞起一脚,便将马崇踹飞了出去。

    裴旻这那一脚直接踢在了马崇的胸口胃部,抽痛之下,忍不住的翻了一个边,跪伏着缩成一团,吃喝进胃里的酒食一并呕了出来。

    李管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但见他一脚踹飞了马崇,眼中瞳孔一缩,厉声尖喝。

    尽管他是一个下人,不知如何收场,但马崇是王毛仲的心腹,是万骑将军。

    万骑将军负责玄武门的守卫……

    在大唐玄武门意味着什么,人所共知。

    那是长安城皇宫太极宫的北宫门,是皇城要地。不只是玄武门之变,唐隆政变、先天政变,莫不是以控制玄武门为第一要务。

    马崇也因故是王毛仲麾下的头号心腹。

    李管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问。

    裴旻回头一笑道:“管事莫不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有贼人当街行凶,我辈自然要帮朝廷擒贼!”

    李管事瞠目道:“你可知他是谁?他是万骑将军马崇,快快让开!”

    裴旻得知马崇身份更是冷笑,玄武门堪称国门,守将之责,至关重要,却不想竟是一个醉酒行凶的恶徒。

    他根本不理会李管事的叫喊,径直往马崇走去。

    潘虎挡在了裴旻的面前,道:“这位兄弟,给我一个面子,此事不要插手了。”

    “我要是不呢?”

    裴旻笑着,继续向前走。

    “那就别怪我不客……”

    潘虎话还没有说完,人也跟马崇一样了,身子临空飞起,重重的砸在地上,与马崇撞在了一处,就地滚了好几圈。

    对于潘虎这样,连当街杀人这种恶劣情况都能包庇的人,没有半点的废话,直接飞起一脚。

    裴旻的武艺是何等高强,即便他不精于拳脚,但这出手的速度跟有无兵器并无多大差别,反而因攻击距离短了,更加防不胜防。

    潘虎本就是以力量著称的人物,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飞出去。

    马崇这时已经缓过气来,他吐了一阵,人也跟着清醒。

    对于当前的处境,有了更加清晰冷静的分析。

    自己绝不能呆在原地,只要离开,不给抓个现行,以王毛仲的影响力,想要脱罪,并非难事。

    但若人赃俱获,想要安然度过这一劫,就不容易了。

    “竟敢当街行凶,给我拿下他!”马崇一声厉喝,瞬间开始了睁眼说瞎话,将自己杀的人,算到了裴旻头上。

    李管事在瞬间也反应过来,高声道:“贼人胆大妄为,当街行凶,实在可恶,快将他拿下,王国公必有重谢。”

    潘虎也反应过来,锵的一下,抽出了自己家传的固陵宝刀,高声道:“兄弟们,随我将这贼人凶徒拿下……”

    王毛仲的为人,在长安人尽皆知。

    真正有节操的江湖豪杰,大多都不屑于之为伍。

    蔡老三给他介绍的多是那些节操低下的贪财之辈。

    整个永新客栈都是王毛仲招募的江湖人,足足有八十余人。

    他们一个个听到李管事、潘虎的话,都大感意动。

    节操稍微高一点点的尚且未动,个别毫无节操的鼠辈,已经拔刀叫喝起来。

    一下子,反到是裴旻成为众矢之的。

    这颠倒是非的一幕让裴旻气笑出声来,胸口热血上涌,唐刀跃然出鞘道:“那就一起上吧!我……陈世武何惧!”

    这一时激动,险些喊出“裴旻何惧”来了。

第八十八章 庖丁解牛

    裴旻并非白莲花,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高尚。

    但是他做人有个底线,就是不涉及无辜。

    自我恩怨,自我了结,不牵累他人。

    尤其是无辜的百姓……

    马崇的行径如此恶劣,竟然还有人给他遮掩,为虎作伥,实在可恶。

    这唐刀出手,又快又急,直奔潘虎而去。

    潘虎也是一脸厉色,他虽无先祖潘璋那般,怀有效忠英主的豪情忠义,却有相同的鲁莽勇猛,固陵刀高举,咆哮着对着裴旻砍了过去,以攻代攻。

    这固陵刀极有说法。

    昔年吕蒙白衣渡江奇袭荆州,关羽败走麦城为潘璋擒杀。

    潘璋为纪念自己的此次功劳,打造了一把刀,在刀上刻“固陵”二字成为了潘家的传家宝,潘璋所传的绝技也给后人命名为固陵刀法。

    固陵刀法是从战场刀法中演变而来,再加潘家后人创新,于锋锐之中另蕴复杂变化,是江湖一流刀法。

    潘虎本就三五大粗,与固陵刀法完美合契,一刀挥出,刚猛的劲气宣泄而出,居然夹杂着气浪涌向裴旻。

    以攻破攻!

    相较裴旻的出招,潘虎的刀法显然在气势威猛上更上一筹,完全掌握了主动,全面压制。

    “好!”

    周边人一阵欢呼,皆为潘虎这一刀之威喝彩。

    李管事更是眉飞色舞,心中念道:“该死,就这水准还跟潘虎比,蔡老三是将我视为傻子了?”

    “当!”

    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声传来!

    结果还未出来,李管事与周边的诸位已经开始脑补结果……

    脑补着潘虎一刀,砍断裴旻的长刀,或者直接将裴旻一刀给劈飞出去……

    两人的气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

    但是当他们看清楚结果的时候,忍不住将嘴巴张的老大。

    这两刀相交,吃亏的竟然是潘虎。

    潘虎“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什么情况?

    李管事与周边的江湖宵小都傻眼了。

    潘虎也满脑子的疑问“什么情况?”

    他并没有感觉到裴旻的刀上有多少力量,但是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输了。

    他哪里知道,裴旻施展的是先秦时期的三大绝技之一的庖丁解牛刀。

    庖丁解牛刀最是细腻细致,练到极致能够将活生生的人的骨头从皮囊里剔出来。

    当年屠夫刘光业就是以此成名的。

    裴旻因为要参透“游刃有余”这一招,研究过王小白赠予他的庖丁解牛刀刀谱,学会了庖丁解牛刀刀法。

    先前那一招就是其中的一招目无全牛。

    眼中没有潘虎完整的刀招,只有刀的筋骨结构。

    精准细腻的一刀,砍在固陵刀最薄弱之处,令得潘虎固然气势胜裴旻十倍,却也如拳头打在细针上一样,自受其害。

    裴旻见潘虎勉强稳住了身子,微微一叹,自己的手臂还是受到一定的影响,不然潘虎应该站不住才对。

    他也没有给潘虎站着的机会,唐刀再次横刺了出去。

    这一招是切中肯綮。

    依旧是朴实无华的一招,但是刀锋却乘隙而入,沿着潘虎的右臂乘势而上,最终到了潘虎的脸庞,划过了潘虎的眼帘。

    几缕眼睫毛飘零而下!

    潘虎整个人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呆滞,没有半点的神采。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平凡可怕的招法,只觉得那锐利的刀锋从他的手背,一直滑动到眼睛处,冰凉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但是他没有受到一点的伤害,身上没有半点的血迹,唯一受损的就是眼睫毛,左右双眼已经没有一根长的睫毛了。

    这不伤比伤,更加令人心悸。

    这意味着裴旻随时随地都能将他废了,不论是手臂筋骨还是眼睛生命,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潘虎只觉得自己的命完全不属于自己,他就如待宰的牛羊。

    生死皆掌控在对方的手上……

    四周突然没有了声息!

    谁也料想不到这个神秘的少年郎,寻常可见的刀招,竟然拥有这般神奇的效果。

    可怕至极!

    若是当年的屠夫刘光业还在世,见到裴旻这一手,也要自愧不如。

    庖丁解牛本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绝技,但是刘光业走了邪道,他以屠杀为乐,一心追求如何杀人更加痛快更加直接,以至于未能体会庖丁解牛刀的精髓。

    最绝妙的一招游刃有余,更是让他视为无用的险招。

    裴旻的刀法,远不及刘光业,但武学之道,一法通万法通。

    武学境界是不分刀剑的,裴旻从理念上参透了庖丁解牛刀。

    固然施展出来不及剑法顺手,但对付潘虎却是绰绰有余的。

    李管事脚下一软,一个不慎,从马车上栽了下来: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蔡老三的眼里,潘虎值两百贯,而裴旻却要一千贯了,还是因为初来乍道,打的折扣。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的……

    马崇想要逃跑,他根本不顾潘虎与裴旻谁胜谁负。

    胜负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他能离开此地,即便躲过这一劫,化险为夷。

    在潘虎为他挡在裴旻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跑了。

    一步两步三步,这还没有走出十步上马。

    裴旻却已然来到他面前。

    “没用的废物!”

    马崇在心底咒骂着,先前还是称兄道弟,这一刻在他眼中,潘虎已经成了废物了。

    但是他连废物都不如!

    潘虎至少敢出刀,而马崇却连出刀的勇气也没有,哀求道:“这位好汉,我们无冤无仇……”

    他想求饶,但裴旻并没有给他说完整话的机会。

    唐刀轻飘飘的挥出!

    剥而复极!

    刘光业最喜欢用的一招,就如无骨鸡爪一样,一刀将骨头从肉里挑出来,只动骨而不伤筋。

    裴旻的刀,没有那么狠辣,但威力不遑多让!

    直接割断了马崇左右臂的筋骨,让他活着的剩余时间里,尝受筋断骨裂之苦。

    “啊……”

    马崇凄惨的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儿。

    裴旻由不满足,冲向了挨着最近的江湖宵小,唐刀反握出处,砰砰的两声,已有两人给劈砍倒地。

    他随势冲入人群中,刀砍鞘击,膝顶脚踢,霎时间又打倒数人。

    原本士气如虹的宵小们哀嚎连连,东跳西窜,居然无人敢与之照面。

第八十九章 来援 救援

    裴旻的猖狂,也激起了众怒。

    一众江湖人士在长安城内颇有威名。

    能够在这永新客栈白吃白住,毕竟不能只是靠混,还是有着三分江湖脾性的。

    他们受了王毛仲的供奉,让一个年青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叫嚣,传出去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王毛仲招募的人是有着一定年纪要求的,至多不能超过四十,以二三十岁最佳。

    毕竟王毛仲主要目的是充场面,让他们佯装精兵强将,一展现他的统兵之能,而不是真给他卖命。

    不然一群七老八十的江湖宿老,最是能打,单打独斗寻常人哪里是对手。

    可要他们披着重甲,跑个十数里,投入战斗?

    保证累得跟死狗一样。

    不是所有的老头都叫刘神威……

    也因此永新客栈应募的江湖人士,年岁多是二十三十之间。

    这类人也最好颜面,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人忍不住大喝道:“我们人多势众,有何可惧,兄弟们并肩子上了。此贼当街杀人,罪大恶极,无需跟他说什么江湖道义。”

    来帮王毛仲的人,大多都是为金钱折腰之辈。

    他们对于江湖道义,向来不重视,更为裴旻那两招败敌的气魄所慑,知道单打绝非敌手,唯有群殴才有机会得胜。

    李管事这时也在一旁喝道:“谁能拿下此贼,王国公定有重赏。”

    鼓舞士气,还是钱物实在。

    大伙儿你眼望我眼,纷纷叫吼起来。

    十数人同时攻上,他们都是武功不俗的好手,经验丰富。

    彼此人数虽多,相互间却并不拥挤,前仆后继,宛如车轮战一般。

    裴旻成名以来,到今时今日,可谓身经百战。

    深知团战精要,以一对多,对注重气势。便如行军作战一般,气势足,才能以弱击强。

    历史上没有一场以弱击强的战役在气势亏输的。

    他根本不给对方准备合围的机会,左突右打,哪里人多往哪里冲,势必将他们打散,不给他们合击的机会。

    唐刀平直,本就可作为剑来使用,裴旻时而施展庖丁解牛刀,时而夹杂着几招基础剑法,威不可当。

    裴旻一边挥刀出脚,口中一边道:“为虎作伥,颠倒是非,助纣为虐,混淆黑白……”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舞动着手中的唐刀。

    不过短短四个成语,以完成了刀砍三旬大汉,鞘打绿衣少年,脚踹持棍猛士的壮举。

    王毛仲出手阔绰,给蔡老三邀请来的人并非全是浪得虚名。

    只是裴旻的武艺以入化境,可称一代宗师。

    到了他这个级别,即便对上江湖一流好手,也不过是数合之事。

    何况是这些普遍位于二流上下的人物?

    一众宵小又是惊惶,又是愤怒。

    在江湖这个大染缸混迹,就算自己没有豪勇逞凶,江湖拼杀打斗之事,也听闻过不少。

    可如今日这般情况,却让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股刺骨冰凉的恐惧,由脚心直上脊背。

    对方只有一个人,但场面完全让对方掌控。

    别说反击,想要聚在一起,抱团抵抗都做不到……

    殷欣是一个混子,跟着蔡老三关系不错,混进来的。

    他长得三五大粗,不过是江湖三流的实力,但靠着相貌混了一个二流水平的赏钱。

    之前那声呼喊就是他在人群里发出来的。

    为得就是继续在永新客栈白吃白住下去,免得因为裴旻这个搅屎棍,王毛仲将他们都给遣散了。

    他本人在呼喊之后,悄然躲在了一旁,以局外人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心中惧意越来越盛,忍不住悲哀道:“长安怎么又冒出了一个如此可怕的怪物?”

    “先是裴旻,接下来是公孙曦,听说公孙幽的武艺也不亚于她妹妹,现在又来了一个陈世武……”

    “现在的年青人,一个个怎么都这般可怕?”

    正念叨着,突然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百余兵士来到了附近,他们分成两拨,分左右包围了前后街道。

    一个个的叫喝道:“住手,通通给我住手。”

    京兆府的衙役已经及时赶到,他们将前后长街围着,对着拼斗中的裴旻等人放声大喝。

    裴旻见京兆府的人赶到了现场,也收回了唐刀,并不打算跟兵卒起冲突,多生事端。

    余下人等更是让裴旻一人打的胆寒。

    这官兵来了,反而令他们松了口气。

    裴旻一人给他们的压力,比整个京兆府还要大。

    裴旻盘算着时间,从案发开始,到现在不过三刻钟左右。

    京兆府集结的速度还是颇让他满意的,毕竟古代不比现代。

    即便是现代有警车这样的交通工具,一样也需要时间才能赶到现场。

    何况是徒步?

    正想着如何收拾此间局势。

    突然!

    大街上飘起两股黑烟。

    黑烟如墨一般,带着些许刺鼻的味道。

    正值冬季,烟雾随风而飘,蓦地布满了整个长街。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入耳中。

    裴旻心生警惕,望向声音传来的街口。

    一蒙面女子策马驰来。

    她一身粉色长衣,一匹小红马,外露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是公孙曦又是谁?

    公孙曦这打扮,只要熟悉她的人都能认出她来。

    裴旻古怪的眨巴着眼睛。

    何况是裴旻。

    “上马!”

    公孙曦冲开了兵卒的围堵,来到近处,对着裴旻一阵高喝,伸出了自己的手。

    裴旻略微一怔,借助着公孙曦伸来的手,跃上了马背,他无马镫稳住身形,双手只能攀上了那细小的蛮腰,嘴里含糊着说了一声,“抱歉!”

    公孙曦身躯轻轻的抖了抖,却也未说什么。

    赶来的京兆府衙役高呼道:“阻止他们。”

    见兵卒向他们涌来,公孙曦有些慌张的控制着坐骑。

    裴旻一声骑术学至于薛讷,是此间好手,一眼就看出了公孙曦骑术不佳。

    之前乘其不备,利用速度方才冲进人群。

    而今对方有了准备,公孙曦为了停马救自己,失去了速度,就凭她的骑术,根本不足以在载人的情况下控制马匹破围而出,除非她对京兆府的衙役动手。

    在这危急关头,裴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度说了一声“得罪”,双手揽过缰绳,用力一扯,用时猛夹马腹。

    骏马徒然奋起双蹄,瞬间加速前冲。

    衙役们哪敢挡在前面,主动让开了了一条缝隙。

第九十章 拭目以待

    裴旻双手持拿着缰绳,不可避免的将公孙曦搂在了怀中。

    两人便如共骑一乘,也确实是共骑一乘。

    裴旻对于长安的坊市布局有着一定的了解,策马而飞,直接将京兆府的衙役甩得不见踪影。

    他并没有直接出坊,而是拐进了街边小巷,避开了人群耳目。

    这逃跑的时候,心里还无暇他想,但方刚一摆脱危险,顿觉有些尴尬。

    这将未来小姨子搂在怀里,裴旻很是拘束,正想开口表明身份,却听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京兆府的衙役刚刚赶到现场,不明白情况,但他们这般奔逃,显然将他们视为贼人了。

    “往右走!”

    公孙曦缩在裴旻的怀里,意外的老实。

    突然发声给裴旻指着道路。

    裴旻也收敛了心神,见公孙曦没有接过坐骑的控制权,只好继续操控着骏马。

    小巷七弯八绕,最窄的地方不过一个马身,裴旻的骑术绝佳,却也难不到他。

    转来转去,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屋舍外。

    公孙曦又说了一声:“进去。”

    裴旻催马上前,屋门大开,一男一女迎了上来。

    女的见马背上的两人,眼珠子瞪的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男的更是双目喷火,用那双满怀警告的眼睛看着裴旻,喝道:“快快进来……还不下马!”

    这对男女自然就是公孙曦的左右哼哈二将吴远、张妮。

    裴旻用陈世武的身份,在长安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尤其是他击败奔雷剑曹莽之后,名声大作,进入了长安江湖诸多有心人的视线。

    蔡老三听说了,消息更为灵通的青羽盟自然知道。

    公孙曦心绪不宁,也只有在与高手比武的时候,才能让她恢复以往。

    吴远便将陈世武这个长安的后起之秀说给了公孙曦知晓,尤其是说了陈世武击败曹莽这一情况。

    曹莽在长安是令人尊敬的武林名宿。

    尤其是他应邀围堵屠夫刘光业,亲眼目的了裴旻与刘光业之间的罕见大战,深受启发,剑术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跃位于中年一辈位顶尖之列。

    曹莽性子好斗,经常找人切磋,在这方面不亚于公孙曦。

    公孙曦曾与曹莽交手多次,深知对方的厉害。

    陈世武击败曹莽,这让公孙曦大为讶异,好斗之心,油然而生。

    加上吴远、张妮这对哼哈二将的蛊惑,公孙曦自然而然的就找裴旻来了。

    青羽盟是长安最大的帮派,消息尤为灵通。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找到了胡姬酒肆。

    但那时裴旻已经跟着李管事离开了。

    吴远、张妮对于王毛仲招募江湖人一事,还是了解的。

    当初他们青羽盟都有类似的情况,个别贪财的有心去混一混,捞些外快。

    公孙幽深知王毛仲的为人,不想盟中兄弟成为一丘之貉,约束盟中兄弟不与之往来。

    为此还走了一些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三人也毫不迟疑的来到了长兴坊永新客栈。

    他们晚到一步,来到现场的时候,正好遇上有人颠倒黑白,诬陷裴旻佯装的陈世武当街杀人。

    他们还未赶到的时候,遇得惊慌失措的百姓。

    从他们嘴里听说了一个醉汉当街杀百姓。

    这又在街上听人说陈世武当街逞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吴远便私下里打听了一番。

    问道了从青羽盟退出去的个别人。

    对方虽离开了青羽盟,却不敢在吴远这青羽盟盟主心腹吴远面前说谎,如实招来。

    公孙曦他们也得以了解实情,当见裴旻废了醉汉马崇,又以少敌多,威风八面,无需出手,便在一旁看戏。

    直到京兆府的出现,三人也意思情况有些严重了。

    江湖人向来不信官府。

    马崇是朝廷官员,还是万骑将军。

    如今众口一词,皆诬告裴旻杀人他,真要落入官府手中那还了得?

    于是三人一合计,决定将裴旻从官府手中救出来。

    免得伸张正义的好人,为无知无义的官府所构陷。

    张妮安排后路,吴远负责丢烟雾弹,公孙曦负责救人。

    现在吴远心底后悔莫及,他对公孙曦的敬爱,饱含着一点点的男女情意。

    在丢烟雾弹制造混乱的时候,见裴旻、公孙曦共骑一乘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如今见他们即便摆脱了追兵,犹自以这种亲昵的模样挨着,心底更不是味道。

    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没有坚持自己亲自营救,而是听从了公孙曦的意思。

    他居然忘记了公孙曦固然武艺奇高,但骑术稀松平常……

    幽怨,后悔,只恨不得给自己量耳刮子。

    裴旻认得吴远,见他莫名对自己恶言相向,颇为讶异。但有外人在,他却不好道明身份了。

    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一但传出他裴旻佯装成另外一人横行长安,有心人未必不会将崔家父子的诬告联系起来。

    公孙曦信任吴远、张妮,裴旻却不信任,不敢冒险。

    裴旻忙下了马,向公孙曦赔罪道:“事从权宜,还望姑娘勿怪!”

    公孙曦嫣然笑道:“都是江湖人,不必拘于礼节。”

    她说着也拉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了那张笑语嫣然的俏脸,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

    说着公孙曦邀请裴旻进屋入座,道:“闹了这么一出,这个长兴坊短期内会给封坊,进出之人,将会受到严苛的盘问。在官府未松懈下来之前,陈兄暂且在这里待着吧,这里是我青羽盟的一位盟众的屋子,绝对安全,你大可放心。”

    这当了多年的老大,尽管极少参与决策,但气度却也练了出来。

    这番话说的,颇有盟主的气势。

    裴旻跟着进屋入座,道:“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吴远抬杠道:“陈兄这话说的极为幼稚,且不闻自古以来皆有官官相护的道理?那马崇是朝廷的万骑将军,地位崇高。又有王毛仲这样手握禁军的大臣为后盾,经过他们自己的操控安排。这杀人者,怕是真要从马崇变成你陈世武了。”

    裴旻道:“官官相护,自古有例。但我不信这个朝廷真的一点王法也没有,也不信朝中文武皆是一丘之貉。”

    他这话由心而生。

    他真不信自己誓死捍卫的国渡,誓死守护的天下,没有半点的正义公理,找不到敢于说话的大臣。

    吴远不屑一顾道:“拭目以待吧!”

    裴跟着道:“拭目以待!”

第九十一章 连碰钉子

    王毛仲安逸的在皇宫里溜达。

    皇宫这个万众瞩目人人向往的存在,但在王毛仲看来就跟自己的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左武卫大将军、霍国公,两营万骑皆是他的部下。

    整个皇宫大部分兵马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出入禁宫要地,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在皇宫里耀武扬威也是他家常便饭的日常行为。

    因为太过无聊,王毛仲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太监。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跟太监大多心里有问题一样。

    王毛仲对于太监有着莫名的敌视,在他眼中太监根本连人都不是,轻则辱骂,重则拳打脚踢。

    高力士、杨思勖这样的人物,往来宫廷遇到他都要绕着道走,何况是寻常太监宫人?

    远远的见几个太监掉头回跑。

    王毛仲轻哼了一声,轻蔑的一笑,心想着阉竖就是阉竖。

    便在王毛仲履行日常的时候,葛福顺神色肃然的找到了他。

    葛福顺与王毛仲是儿女亲家,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正是因为他们的联盟,才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方联盟。

    王毛仲横行无忌的原因便在于此。

    “亲家!”

    王毛仲还不知情况,亲昵的跟着葛福顺打着招呼。

    葛福顺神色凝重的将情况与王毛仲细说。

    王毛仲听及前因后果,立刻叫了一声“混蛋”,低喝道:“陈世武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账玩意,敢跟我作对,岂有此理。”

    葛福顺当然将情况跟王毛仲说明白了。

    但是王毛仲的心底眼中根本就没有那个在街道上无辜惨死的百姓,也不去怪罪马崇乱搞胡来,而是将目标锁定在最不相干的陈世武身上。

    葛福顺道:“我已经让人调查了,现在不是在意陈世武的时候,而是马崇。马崇让京兆府的了带走了,说是调查情况。李管事已经安排自己的人将罪名推卸到陈世武的身上,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王毛仲也知马崇在他集团里的地位,此刻毫不犹豫的道:“我去京兆府,我就不信,小小的京兆尹会不卖我王毛仲的面子!”

    京兆尹的地位如同后世的首都市长,但王毛仲说出来,却用了“小小”两个字。

    王毛仲出了皇宫,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京兆府。

    他自持功高权重,直接闯进了京兆府衙,找到了京兆尹范宇。

    他也不客气,直言道:“范京兆,马崇呢,听说他受了伤,我特来看他。唉,你说,你们京兆府也太不讲情面了。马崇受了伤,应该立刻安排他养伤休息,至于犯人,直接问罪就是了。人证物证,大街上众目睽睽的,何必为难一犯人?”

    王毛仲在宫廷里当惯了大佬,在这京兆府衙也充当老大起来,指手画脚的,指点范宇如何审案。

    范宇心头微怒,却也不愿得罪王毛仲这样的军方大佬,惊愕了好一会儿道:“王国公说的可是永新客栈门口的杀人案?”

    王毛仲不耐烦的道:“就是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审的。”

    范宇道:“也对,确实没有什么可审的,人、卷宗都给送往刑部了。王国公想要了解这个案子,得去刑部。”

    王毛仲脸色骤变,喝道:“一小小的杀人案,怎么还牵扯到刑部了?”

    范宇皱着含怒道:“四品将军,当街行凶,残杀无辜百姓。如此恶行,令人发指。国公用‘小小’二字,太不恰当了。”

    李管事安排了他人诬告,想要混淆视听。

    但是京兆府的府尹、少尹都不是好忽悠的易于之辈。

    他们在国都长安当着百姓的父母官,一个个都是官场活泥鳅,查出了真正的缘由。

    京兆府是负责长安百姓的案件,对于马崇这样的朝廷命官是无权管制的,在第一时间就将马崇送到了刑部。

    “你!”王毛仲拂袖而去,他也不与范宇做口舌之利了。

    范宇将案子转到刑部,意味着事情已经闹大。

    案子在京兆府跟在刑部是完全两个概念。

    前者是地方案件,后者已经升到国家层次。

    现在跟范宇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可恶!”

    王毛仲怒火中烧,心急火燎的离开了京兆府。

    他并没有立刻赶往了刑部,而是让人准备了厚礼,打算行贿赂之举。

    但根据了解查问,知道负责马崇此案件的是刑部员外郎裴宽。

    王毛仲立刻宽心了,让人将礼物带了回去。

    刑部员外郎,一个从六品的官员。

    范宇这个从三品的京兆府府尹都不在他王毛仲的眼里,裴宽这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给他这个一品大员提鞋都不配,还用得着送礼。

    王毛仲不可一世的毛病又犯了。

    但是这一次,王毛仲一脚踹倒了钉子上,还是硬钉子。

    裴宽是河东闻喜人,与裴旻同族不同宗,以廉明清正、刚直不阿、执法如山而名垂青史。

    他早年在润州为参军,后来得按察使韦铣器重,引为判官,开始了查案断案的生涯。他不畏权贵,敢于为民请命,名动江南。

    百姓深感其恩,多次送礼答谢,裴宽点滴不取。

    百姓没办法,偷偷的将鹿肉放倒裴宽的家门口。

    裴宽不知还给谁,无处退礼,便把鹿肉埋在后花园里。

    此事也引为美谈。

    王毛仲倨傲的在裴宽面前摆弄着自己一品大员的官威。

    直说的裴宽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猛地一拍案几道:“万骑将军马崇,身为朝廷重臣,护卫宫廷安危,不以身作则,当众行凶。上负天子,下负百姓,此贼不除,天地难容!国公不分青红皂白,为他辩护,是何居心?”

    王毛仲亦是怒气勃发,喝道:“马将军不过是醉酒误事,并非故意杀人,情有可原,员外郎何必斤斤计较。”

    裴宽针锋相对的道:“醉酒杀人就不是故意杀人?滑天下之大稽……这醉酒之人长安上下,何止万计,为何当当就马崇一人饮酒杀人?分明是此贼平素为恶已成习惯,只是百姓弱势,不与官斗,忍他欺辱。以至于贼心越大,行事更加无状。为酒一激,本性完全暴露。本官身在其位,自然秉公而行,由不得国公干涉。”

    “请吧!”

    裴宽完全不给王毛仲面子,原地坐下看着卷宗,对王毛仲不屑一顾,这“请吧”说的如“滚吧”一样。

第九十二章 不好的感觉

    刑部处理案子的方式,与京兆府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

    京兆府算得上是地方官署,负责京畿要地的百姓案件,大多都是琐碎的事情,一般是及时处理,从不拖拉。

    而刑部则更为慎重,经手的多是大案,需要精心准备,方才开庭。

    马崇当街杀人案固然是证据确凿,就连结果裴宽都已经定了,也需要走个过场,不是立刻就能出来的。

    不过青羽盟作为长安最大的江湖组织,人脉关系尤为庞大。

    他们固然调查不了细节,却也通过各种手段知道了王毛仲气急败坏的从京兆府,并且骂骂咧咧的从刑部出来的消息。

    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

    吴远有些郁闷,一个人跟自己生着气,瞧着裴旻,怎么看,怎么不爽。

    裴旻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脸上的几分笑意还是很明显的。

    他不为赢过吴远而笑,而是为这个朝廷而笑。

    固然世间之事,没有绝对的公允。

    固然这封建社会,没有绝对的公正。

    但是裴旻相信有黑就应该有白!

    历史上确实不缺奸臣奸佞,有庆父、赵高、梁冀、董卓、来俊臣这样大奸大恶之徒,同样的也有刘宠、杨震、苏章、赵广汉、黄霸,魏征、徐有功、狄仁杰这样刚直清廉的大臣,有敢冒天下大不为,敢于为民做主请命的大臣。

    世道昏暗,却并非一黑到底,不值得期待。

    尤其在这盛世,又有宋璟这样方正的治吏宰相秉政。

    即便王毛仲在如何的有权有势,裴旻也料定他左右不了乾坤。

    何况暗处还有他盯着,就算将此事闹得天翻地覆,也要给那个无辜的百姓,讨个公道。

    他们躲藏在此处的屋子主人姓虚,叫虚阳,在青羽盟颇有地位,此刻也走进了府邸道:“盟主,属下调查过了。京兆府已经查明了一切,但是对你们对陈公子的搜查并未停下来,依旧守着坊门,对于初入的人物,严加盘查,还需在府上多呆片刻。”

    这也是官府、江湖相冲之处。

    官府做事讲究礼法,裴旻的举动,固然算是为民除害,但终究属于妄动武力。

    尤其是与那些江湖人的乱斗,更是扰民到了极致,不为律法所允许。

    至于公孙曦、吴远、张妮救人的行径,更是严重的干涉官府执法,为朝廷所不容。

    不过官府、江湖之间也存着一定的默契。

    对于那些大奸大恶的江湖匪徒,这类人仅靠衙役是很难将他们绳之以法的。

    官府就会给出悬赏,让江湖人充当打手,为天下锄奸。

    同样的对于抱打不平的江湖义举,他们会敷衍了事,并不追究到底。

    就如今日之事,如果官府真要纠察到底,将会一家家的挨个搜查,直到找到人为止。

    长安的每一个坊市皆是一块固定的区域,真要调查,并非易事。

    但是他们现在守着几处要地,装装样子,明显是依照习惯来了。

    只要不主动送上门去,双方意思一下,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些细节东西,裴旻自然不知道。

    但是公孙曦、吴远、张妮却是个中老手。

    公孙曦向来好打抱不平,有看不顺眼的东西都要管一管。

    刑部、京兆府、御史台、大理寺这些负责刑事的官署早就知道有公孙曦这么一号人了,只是公孙曦跟裴旻走的近,而且她干的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有利于治安稳定。

    诸多官吏还是能够分得清公理道义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孙曦也显得很有经验,说道:“照我估计,最多明日,衙役就会散去,他们现在就是装装样子而已,免得落人口舌,不会挨家挨户搜查的。”

    裴旻笑道:“公孙盟主,想来很有经验。”

    “那是!”公孙曦颇为自得,老气横秋的道:“与陈兄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的责任。今日之事,就算陈兄不在,我知道了,也要管上一管。此事我让吴远、张妮关注着呢,这种敢当街杀人行凶的恶徒,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决不饶恕……要是朝廷不杀,就由我来杀。”

    “算我一个!”裴旻也说出了附和自己身份的话。

    公孙曦眼中闪着光彩,道:“陈兄英雄侠义,武艺又尤为高强,不如加入我青羽盟如何?我青羽盟福利极佳,就缺陈兄这样的英雄人物。”

    吴远带着几分紧张的看着裴旻,好似生怕他答应下来。

    裴旻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公孙曦居然将注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只是外人越来越多,裴旻更不好道明身份,敷衍道:“公孙盟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不打算在长安久留,略作历练,即返回家中,实在抱歉。”

    吴远闻言松了口气,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张妮背地里踹了他一脚,比划了一个羞羞的表情。

    吴远尴尬的底下了脑袋。

    公孙曦一脸失望,也不再说。

    彼此聊着江湖之事,大多都是公孙曦在说,而裴旻听着。

    毕竟论及江湖经验,裴旻还真的只有这短短几天。

    虚阳给他们准备了酒食,直到吃饱喝足,天色昏暗,众人才各自散去。

    吴远将张妮拉到了人少隐蔽的地方,一脸古怪的对着张妮道:“你说盟主是不是很怪,太奇怪了。”

    张妮莫名道:“我倒没觉得她怪,真正古怪的人是你吧!有贼心没贼胆,还学房夫人一样,乱吃飞醋。”

    吴远给她说的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怒道:“好端端的说我干什么,说盟主,盟主才是正题。”

    张妮依旧一脸迷茫道:“盟主不是好好地,吃喝笑谈,就跟原来一样。还更加开心了呢……”

    说道这里,她也觉得奇怪了,大悟道:“对喔,盟主没找陈公子切磋比武。”

    “对!”吴远说着还望了望天道:“要不是确定这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还以为往东边去了呢。就我们盟主的性格,遇到陈公子这样的好手,不打个天翻地覆,不分一个高下,那还是我们盟主嘛!那是幽盟主,是两个人。”

    张妮也跟着大惊小怪起来,这公孙曦不好斗,不跟未知的高手切磋,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怪事。

    吴远心事重重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有很不好的感觉。”

第九十三章 酒后吐真言

    裴旻躺在陌生的床上,脑中想着王毛仲的事情。

    王毛仲此人,他有些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王毛仲应该属于一个没有本事的中二患者。

    自大,自恋,以为李隆基离不开他,大唐少了他不会转。

    嚣张狂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最终栽倒了自己的手上,就如裴旻跟娇陈说的,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捧,只要捧他一捧,他就会将自己的尾巴翘上天去,然后对着墙,一头撞死。

    之所以没有动他,是因为王毛仲此人说可恶有些可恶,但真要细说起来,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除了欺负欺负太监,耍耍威风,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他这种人,这天底下多了去了,真要纠结细节,岂不累死?

    但是今日的事情,让裴旻意识到自己错了。

    王毛仲或许无大恶,但是他的放纵,致使麾下将校一个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马崇一个小小四品将军,居然敢公然在大街上杀人,暴露后又颠倒是非,没有王毛仲的庇佑,他怎么敢?

    马崇的罪过,王毛仲虽非主要原因,却也要付一部分责任。

    王毛仲手握宫廷大半兵权,麾下将校数以百计,在他自私自利,目中无人的庇佑下,天晓得其中藏有多少个马崇?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只要王毛仲依旧在这个位子上,就不会缺马崇这样的人物。

    “看来,这王毛仲真留不得!”

    裴旻想着应该怎么捧一捧王毛仲。

    正在脑海中想着主意,裴旻耳中却听到了蹒跚的脚步声。

    略感奇怪,却也未多事,毕竟这是别人的家。自己一个外人,不好干涉……

    这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却听到了猛力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

    含糊不清的囔囔声传来。

    声音很糊,裴旻却听的出来,正是他未来的小姨子公孙曦,但那不是正常说话的音调,而是大着舌头的古怪腔调。

    裴旻不知原委,出于关心,猛地一个鱼跃而起,抢步出去开门。

    刚拉开门栓,屋门已经让人扑开。

    一股猛烈的酒味冲鼻而来,裴旻还未反应过来,让人推开了身形。

    公孙曦手里拿着一个酒坛,醉醺醺的挤进了屋子,嘴里说道:“陈兄,我找你喝酒来了,陪我喝几杯,说说话。很多话,我不敢说,不能说,可你就要走了,跟你说,没关系!”

    她的语气语调有些哀怨。

    裴旻不免惊讶,眼中更加透着忧色,公孙曦在他的印象中,带着几分假小子的感觉,笑口常开,我行我素。

    一点点的夸赞,一点点的谢意,都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这样一个人,竟然自己一人买醉,还这般幽怨,实在让他意外,夹杂着不安与关怀。

    随手关上了门,里屋有一个案几,公孙曦已经坐在案几的一端,抱着酒坛子豪放的喝了起来。

    裴旻在另一面跪坐而下,伸手抢过了酒坛。

    细细想来,他还未跟公孙曦喝过酒,对于她的酒量,并不清楚。

    醉酒伤身,裴旻担心公孙曦喝的太多,将酒坛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也没不让公孙曦喝,免得起了逆反之心,从案几上拿出了两个茶碗,各倒了一半,递给了公孙曦一碗。

    公孙曦看着碗里了酒,也不喝了,而是趴着案几上,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倾诉,又似乎在自语,醉意盎然的嘟哝道:

    “我有一个姐姐,我们两个长得很像,面对面站着,就跟照镜子一样。但我们是两个人,两人完全不同的人……”

    她摇摇晃晃的伸出两个指头,说道:“从小到大,老姐就比我讨人喜欢,比我乖巧,比我懂事,有时候,我挺羡慕老姐的,老跟她作对,唱反调儿。”

    “不过我知道,老姐是最好的姐姐,从来都让着我,不跟我争。”

    “因为我们长的一样,只能靠衣服分辨。她每天都起的比我早,但是每天都比我晚穿衣服。就是要让我先选,我先选了自己喜欢想穿的衣服,她再选一套跟我不一样的。”

    “天天如此,到现在也是一样。”

    “任何事情都不与我争,有任何好玩的东西,都让给我,她自己选我挑剩下的。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想办法满足我……”

    “哪怕我再任性,再无理取闹,她也不会生气,冲我发火……”

    公孙曦幽幽的说着醉话,整个人半梦半醒的。

    裴旻在一旁听着,露出了些许笑意。

    对于公孙幽、公孙曦的姐妹情谊,他是非常清楚了解。

    公孙幽确实如公孙曦说的那样,对于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关怀有加,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裴旻更清楚公孙曦自己绝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

    公孙曦因性子使然,会闯祸毁惹事,不过她惹得事,闯的祸,是很多人想干而不敢干的。

    姐妹俩没有争执,也是因为公孙曦对于公孙幽这个姐姐,充满了敬意爱戴。

    任何时候,尤其是决策关头,她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姐姐。

    她们姐妹一个静一个动,一个关怀一个爱戴。

    正是因为她们心底都有彼此,才能心意相通,使出可怕的双剑合璧。

    裴旻自从跟关中第一剑罗烈苦战,脱胎换骨之后,唯有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让他有恐惧的感觉。

    只是公孙曦从她自己的角度来看,觉得自己不合格吧。

    裴旻说道:“或许这只是你个人的感受……”

    公孙曦道:“你也别安慰我,都将我当成小孩子。我不小,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心思,有自己中意的人……”

    听到这里,裴旻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他真将公孙曦当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与公孙幽的知性理智相比,冲动经常感情用事的公孙曦,却有长不大的孩子的感觉。

    今日公孙曦身上表现的些许盟主气势,就让裴旻大感讶异。

    他一直以为青羽盟有今日是公孙幽的功劳,到了今日才发现是他轻视了公孙曦的存在。

    公孙曦的热血仗义,那股为了公义大无畏的态度,一样能够吸引诸多人的敬服。

    或许他们看到的才是假象!

第九十四章 假意真做

    这些年,公孙曦有着他们看不到的进步。

    裴旻带着几分怜惜的看着公孙曦,自己确实有些忽略公孙曦的存在。

    公孙曦继续嘟囔道:“除了有个姐姐,我还有个师傅!”

    裴旻闻言一怔,不想竟然说道自己身上了。

    只听公孙曦道:“我的剑法很厉害的,没有几个人打的过我……”

    她说着突然伸起了手,大声带着几分自豪的道:“我自小也有一个想法,就是未来的丈夫一定要比我厉害才行。我师傅就比我厉害,能赢我的,也只有他。老姐其实能赢的,但她从不赢我。现在为止,也就我师傅打赢过我。”

    她拿起面前的酒,猛地一饮而尽道:“师傅,真的好厉害。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们的差距不大。我也输得不是那么服气,我叫他师傅,才不是因为想拜他为师呢。而是不服气他,不想他成为丈夫……当了师傅,就不能成为丈夫了。”

    裴旻听到这里,哑然失笑。

    原来这才是原因,当年他就觉得奇怪,公孙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拜他为师,确不想有这么一个梗。

    “对啊,当了师傅,就不能成为丈夫了。”

    公孙曦反复念了几句这样的话,语气中有些伤感,带着些许后悔。

    “后来我们见面了,我以为经过这些年的精进。师傅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结果,不管过多少年,师傅还是师傅,我进了一步,他进了两步。原本不大的差距,变得更大了。”

    裴旻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

    “师傅就在我前面,看得见,抓不着,越走越远……”

    她伸出了手,用力的抓了抓,最终无力的搭在了桌子上,

    “我很崇拜师傅的,他对我比老姐还要好那么一点点。老姐常常管着我,不让我干这干那,师傅却知道我喜欢什么,支持我,纵容我,他是世上最好的师傅了……”

    “跟师傅在一起也很开心,只是师傅很忙,有很多事情。”

    “这让我很是讨厌,都没时间陪我了……但是听长安所有的人都称赞师傅,心底又忍不住高兴……想告诉他们,他是我师傅。”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喜悦的笑容。

    “你说,最好的姐姐,要嫁给最好的师傅,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我,可我高兴不起来,真的高兴不起来。”

    “但我不能难过,更加不能哭……我怕,好怕……”

    公孙曦突然抱着自己,脸上一阵惶恐,惨白无血色,让人看得心疼。

    “老姐让了我一辈子,我怕她知道我的想法,会再一次的让我。”

    “我怕,因为我,坏了老姐,师傅的幸福。但要我真心诚意的祝福他们,心底真的好难受……”

    说着说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敲打着案几。

    裴旻看着又哭又笑的公孙曦,露出了些许复杂的表情。

    ……

    冬季的太阳透窗而过。

    温暖的阳光照着酣睡中的公孙曦身上暖乎乎的。

    “嗯啊……”

    带着几分宿醉的呻吟,公孙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小小的脑袋仿佛有着千斤重量,压的她难以抬起头来。

    茫然的看着四周,公孙曦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在转动,头晕目眩,一股难受的气流涌上喉间,五脏六腑仿佛跟翻过来一样。

    难受,难过!

    喉咙就如火烧一般,有一种自己要死掉的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盟主,盟主!”

    对上张妮关切的眼神,公孙曦难过的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

    张妮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吹了吹热气,用勺子喂向了公孙曦。

    公孙曦大口的喝着,嘴里一阵辣苦,囔叫着:“难喝!”

    但面对张妮的第二勺,又忍不住的喝了起来:她太渴太渴,就算醒酒汤再如何难喝,也本能的喝了下去。

    整整一碗醒酒汤下肚,公孙曦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四周道:“这是哪儿?”

    张妮一脸古怪的道:“这是虚家客房,是为陈世武准备的客房……”

    她正想说下去,却让一声凄厉的叫声给吓住了。

    公孙曦尖叫起来,双手抱着脑袋,一点点的记忆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惊恐的抓着张妮道:“妮子,我昨晚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张妮苦着脸道:“我怎么知道?”

    “完了,完了,要死了……”公孙曦直愣愣的倒在了床上,将被子蒙着脑袋,失魂落魄。

    剧本完全不对……

    原来公孙曦一早就知道裴旻的真实身份了,她在远处看着裴旻教训“小朋友”。

    裴旻用的刀是庖丁解牛刀。

    这套刀法她熟悉,她跟夏侯战打过,也亲眼见过裴旻与刘光业的恶斗,对于这套刀法有极深的印象。

    裴旻施展出来,已经引得她怀疑。

    何况除了庖丁解牛刀之外,裴旻还夹着着几套寻常的剑法。

    这能够将寻常剑法施展的炉火纯青,化腐朽为神奇的,公孙曦的记忆深处,唯有裴旻能够做到。

    娇陈的易容术能在外表瞒过天下人,但是裴旻的内在本质是不变的。

    公孙曦当时即有三成把握,到了两人共骑一乘的时候,这个把握加到了八成。

    没有任何理由,单纯的感觉。

    后来交谈时,裴旻吐出于江湖人不同的见解看法,让公孙曦更加的确信,这个陈世武就是裴旻。

    公孙曦看着不是裴旻的裴旻,心中突然有了一股一吐为快的感觉。

    她并不想破快自己姐姐的幸福,只是想宣泄一下憋在心底的难受感觉。

    什么也不能说,甚至连表露在外的情绪都不能有的感觉让本不擅于隐藏的她有种要疯的感觉。

    她不打算道明,只想说个大概,让自己好受一些。

    只是到了晚上,公孙曦又不敢说不敢行动了。

    各种恐惧情绪拥堵在心头。

    原本憋在心底的忧愁,变得愁上加愁。

    减不断,理还乱。

    都说一醉解千愁,公孙曦要了一坛子酒。

    在这之前,公孙曦压根就没有喝过酒。平时聚会,她只喝茶,薄荷味的。

    酒量……

    喝着喝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来到了裴旻的房间……

    然后什么也不知道,完全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心情不好

    虚家后院!

    裴旻照顾了公孙曦一宿,直至天明,才松懈下来,在后院胡思乱想着。

    若非听到公孙曦醉后倾诉,裴旻实在想不到,如她这般大大咧咧的女孩,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她那般不会掩饰自我心思的性子,为了不让自己跟公孙幽察觉,定然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扪心自问,裴旻一直都很欣赏公孙曦,甚至在另一层次将她视为翻版的自己。

    作为一个穿越者,裴旻自身的想法极多,还很杂。

    也跟后世的生活环境有关,作为一个文科生,裴旻自身的阅读量是极大的,四大名著,唐诗宋词这些课业自不用说,但是将他领上这条路的绝不是深奥难懂的巨著文学,而是一本本令人神往的武侠小说。

    那个时候,网络文学,还未盛行。

    梁羽生、金庸、古龙、温瑞安、卧龙生这些作者的大英雄大豪杰,才是促使裴旻走上文科的关键。

    那个时代的人,谁不为大侠张丹枫的亦狂亦侠所倾倒?谁不为郭靖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思想信念震撼?谁不为楚留香、陆小凤的风采所着迷?

    裴旻来到这个时代,而且还继承了剑圣的剑术天赋,曾几何事也想过如张丹枫、郭靖、楚留香、陆小凤那般,向往着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涯。

    但是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裴旻涉足了朝廷,成为了今日的裴国公,手握十五万大军的镇边大帅。

    裴旻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毕竟一个江湖大侠,能干的事情绝对没有现在的他干得多。

    但每每闲暇,修行剑道,皆会忍不住想着若是自己当初选择走上江湖,那会是什么景象。

    而公孙曦好武喜斗,更兼怀有赤子之心,大有侠义之风,只论善恶,不畏权贵。

    裴旻不只一次认为自己选择了江湖路,也许就是今日的公孙曦。

    他如此支持公孙曦,除了因为公孙曦是他的徒弟,也存着这个心思。

    但是对于公孙曦,裴旻欣赏有之,喜欢也有之,却并未有那种男女之情的心动。

    然而就在昨夜,听着公孙曦的倾诉,难过的大哭。

    心,却隐隐有些触动了。

    跟着心烦意乱起来……

    “陈世武!”

    吴远怒气冲冲,带着一脸质问的走了上来。

    “吴兄!”裴旻想着事情,带着几分敷衍的应了一句。

    吴远开口就道:“你对盟主做了什么?”

    他这心底幽怨,就跟小媳妇一样。

    跟随公孙曦有五六年了,也暗恋的五年多,还没跟公孙曦一起喝过酒呢。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也不知到用了什么巫术魔法,才认识不到一天,就跟心中的盟主一起喝酒,还睡在了屋里。

    这心中的苦闷,找谁诉说去?

    裴旻皱眉道:“我们没有什么,说我可以,别玷污了公孙盟主的清誉。”

    吴远青着脸道:“我自然知道没什么,难道你还想有什么?”

    见吴远有些胡搅蛮缠,裴旻也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站住!”吴远不依不饶的叫住了他。

    裴旻转过头问道:“有什么事?”

    吴远支支吾吾一下子说不上来,突然“锵”得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兵器道:“我要跟你比试!”

    裴旻回过身子,脸上露着一抹笑意,道:“你确定?我现在心情不好!”

    吴远战意昂扬的道:“我的心情也不好!”

    **********

    另一边,裴旻的房间!

    公孙曦将自己的脑袋蒙着,便如鸵鸟一般,整个人呈现一种未知的抓狂。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她不但不知道怎么办,更加记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事情。

    只是若有若无的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脑袋让被子蒙着,闻着一被子的酒味,实在受不了,又将被子掀了开。

    面红心跳的大口的喘着气。

    张妮看着已经不正常的盟主,怯生生的道:“盟主这是怎么了?”

    公孙曦苦着脸道:“大人的烦恼,你小孩不懂。”

    张妮憋着笑,她是个孤儿,自小混迹在贼窝里,呆呆傻傻那是她习惯性的伪装,察言观色的本事可称一流。

    年纪固然小于公孙曦,但江湖阅历心性,远不是公孙曦能够比的。

    给公孙曦这样直肠子的人说成小孩,张妮心底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作为一个稳定的饭票,公孙曦无疑是合格的,对她也足够的关心。

    以真心未必能换真心,可张妮无疑是让公孙曦的真心收服了。

    公孙曦闻着一屋子的酒味,心底很不舒服道:“将窗户打开,这味道你受得了啊!通通风……”

    张妮说道:“才受不了呢,要不是陈公子吩咐,我早就将窗户打开了。”

    公孙曦突地精神一震,追问道:“师傅,他说了什么?啊,不,就是陈公子……”

    张妮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憨憨的笑道:“陈公子说,醉酒之人最会出汗,身子也最虚。现在天气寒冷,若是开窗,冷热交加,必然得病。这醒酒汤也是他为盟主准备的……”

    公孙曦呆呆的躺着,突然“嘿嘿”两声,过了会儿又“嘻嘻”两声,也不知想什么。

    张妮心底好笑,又道:“盟主真的跟这个陈公子第一天认识?我怎么觉得,你们认识好久了,陈公子对盟主可关心了。”

    公孙曦侧着身子对着张妮,问道:“说说,说说,怎么个可关心发?”

    张妮道:“盟主又不会喝酒,昨晚喝那么多,醉的一塌糊涂的。陈公子在这充满酒味的屋子里,照顾了你一夜,还不算关心啊!”

    公孙曦追寻着记忆,脑海中确实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照顾着自己,很贴心。

    “嘿嘿,嘻嘻!”

    又度傻傻的笑了起来。

    “咄咄咄!”

    清脆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公孙曦心底蓦然一阵惶恐,将头一歪,想要装睡。

    张妮以手扶额,上去将她的被子盖上,这才去开门。

    拉开了屋门,却见来人并非是她们想象中的裴旻,而是垂头丧气,一脸落败的吴远。

    张妮惊愕道:“怎么是你?”顿了顿,又觉得这样问不好,见吴远脸上有些青紫,鬓发间还有一些为拍干净的尘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啊!我摔了一跤!”

    吴远回答!

第九十六章 霸气侧漏王毛仲

    吴远很认真的看着张妮,似乎觉得一句话不足以表明事实,又加了一句:“我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张妮也认真的看着吴远,点头道:“这跤,摔得挺重的!”

    吴远面上微红,尴尬的在打着马虎眼,心底是打定了注意,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说自己给教训了,还教训的很惨。

    想到先前的那阵子交手,吴远情不自禁的有些泄气。

    当初因为裴旻“天下无双”的称号,他去找裴旻麻烦,结果见识到了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经过那次之后,吴远苦心造诣,潜心练习,成为了长安青年一辈的佼佼者。

    对此吴远还是颇为自傲的,然而在那个陈世武身上,吴远体会到了深深的恶意。

    自己颇为自傲的武艺,似乎成了无用之功。

    三两招就让对方打倒了。

    张妮带着几分同情的看了吴远一眼,心想着如果那个陈世武就是她想的那个人,十个吴远也不够打。

    吴远岔开话题问道:“盟主呢,她醒来了没?”

    张妮正想着要不要据实以告,屋里已经传来了公孙曦的声音。

    “醒来了,都进来,别杵着屋外,让人看了不好!”

    吴远小声的嘀咕,都睡在床上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好的?

    怨念,依旧极深。

    张妮再次同情的看了吴远一眼,对比了那个他,在看了看本来条件都不错的吴远,“唉”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里的公孙曦看着走进屋的两人,想了一想,猛地掀开了被子,给自己穿好了鞋,道:“我们走!”

    “去哪?”吴远有些愕然。

    “青羽盟!”

    公孙曦突然风风火火起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裴旻,用了三十六计中最常用的一计!

    走为上!

    裴旻其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面对公孙曦,教训了吴远之后,想着自己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硬着头皮回到了房间,不想人去楼空。

    只余若有若无的酒味,还有淡淡的药香。

    问过虚府的主人家,才知道公孙曦竟然走了。

    裴旻闻言有着一些庆幸,同时也带着几分迷茫。

    公孙幽、公孙曦,哪个都不忍伤害。

    强打着精神,问了街坊京兆府衙役的情况。

    一切如公孙曦这个老司机预想的一样,京兆府衙役就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挨家挨户的搜查,今日一早就先后撤去了。

    裴旻正大光明的离开了虚府,离开了长兴坊,在一个无人之处,洗去了脸上的化妆,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先去仁德医馆给自己的右臂做做保养,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府上。

    裴旻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公孙幽、公孙曦,但却知道他们之间定要有个抉择。

    相比裴旻这私人问题,马崇杀人案却已经轰动长安了。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毛仲自己。

    王毛仲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平心而论,王毛仲不是裴旻,也不是宋璟,更不是当年的姚崇。

    姚崇是一言堂,满朝文武以他为尊,他要庇佑一个人,诸多大臣皆会为他招旗呐喊。

    宋璟为人公正,处事公道,身在相位多年,不徇私不舞弊,品德有目共睹。如他这样的名士,自有仰慕者为之效力。

    而裴旻自身战功彪炳,不居功不自傲。他早年身兼文武两职,在文臣武将之间皆有一定的人脉,兼之他一代文宗的身份,在文臣中极为吃香。

    王毛仲一没有姚崇的霸道,二没有宋璟的品德,三没有裴旻的文臣人脉。

    在这关键时候,他的面子值不了多少钱。

    但王毛仲却觉得自己就是大佬,哪怕是文臣,也应该卖他面子。

    裴宽拒绝他之后,王毛仲直接找到了裴宽的上司,刑部侍郎秦瑜,让秦瑜好好管教管教他的下属裴宽。

    秦瑜怒了,自己的部下,哪里轮得到王毛仲这个武将指手画脚的,一句好话也没有,直接让人将王毛仲轰了出去。

    王毛仲怒火中烧,当即甩了脸,推开了秦瑜叫来的护卫。

    王毛仲个人武勇还是有一些的,推的护卫撞倒了书架,令得刑部卷宗洒了一地。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王毛仲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但是王毛仲觉得自己是一品大员,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值得他道歉?直接甩袖而走了。

    秦瑜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封弹劾奏章就告到了宋璟这位宰相的面前。

    宋璟一看王毛仲嚣张至此,不但偏袒当街杀人的马崇,还两次大闹刑部,直接将事情捅到了李隆基的御案前。

    李隆基见王毛仲这般无状,在满朝文武面前,叱喝了王毛仲一顿,同时给了秦瑜、裴宽嘉奖。

    马崇杀人案,如期开审。

    裴宽铁面无私,直接判了马崇绞立决。

    绞立决与斩立决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杀头,一个是吊死。

    不只是马崇受刑,还有李管事、潘虎以及那些给马崇作证的江湖人,裴宽逐一将他们缉捕归案,并且依法惩处。

    尤其是李管事、潘虎这对主要从犯,给处以流刑,流放边境。

    此事王毛仲可谓是大失颜面。

    “可恶,可恶!”

    满腔的恶气愤怒,王毛仲无处发泄,对着府中的一个木头假人,一套拳打脚踢,在脑海中将这个假人视为了裴宽、秦瑜,甚至是李隆基。

    “老爷,老爷!”

    另外一个苗管事,慌不择路的来到了演武场,道:“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有口谕,召老爷入宫觐见。”

    王毛仲一阵不爽,心中暗恨,要不是老子,你坐的上这个皇位?

    “不去!”

    王毛仲霸气侧漏的丢下了这两个字。

    苗管事直接吓傻了,哪敢去回禀,颤声道:“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猪脑子!”王毛仲很怀念机灵的李管事,喝道:“你不会告诉来的阉竖,就说我病了,走不动,不能陪陛下了,就这么说了。”

    王毛仲发泄了一番,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屁颠屁颠的回到了自己小妾的房间,头枕着白嫩的大腿,让小妾给他捶背,心底儿想的却是你让我不舒服,我也不让你好受。

    王毛仲有如此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李隆基多次激情四射的说自己一日不见王毛仲这则悄然有所失。

    所以王毛仲现在就是不让李隆基见到自己。

第九十七章 神一般的自信(二合一)

    长安、裴府。

    孙周向裴旻禀告着从王毛仲府上探听的消息。

    “黎敬仁亲自到了王府,大约一刻钟,就独自返回了。”

    经过马崇杀人案一事,在虚府时,裴旻已经拿定主意要对付王毛仲了。

    从长兴坊回到家后,他第一时间就将孙周、王小白叫道了府上,让他们帮着盯着王毛仲。

    李隆基传召王毛仲,王毛仲以病拒绝一事,裴旻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甚至比李隆基还要快一步。

    “这个王毛仲也真够大胆的,陛下召见,就算不想前去,也没必要用这种低劣的理由拒绝。”

    孙周压根就没有去证实王毛仲是不是病了。

    就算用屁股来思考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相信王毛仲生病。

    裴旻笑道:“王毛仲的性格就是这样,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用我家乡的一句话就是脑洞大开,总是将自己想的独一无二,天下没了他不行。”

    孙周道:“只怕王毛仲此事无法善后了,需不需要将人调回来?根本不用公子动手,就他这种态度,我们只要在市井上放出一些王毛仲怨恨陛下,怨恨朝中文武的谣言,自有文臣弹劾他。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干,就王毛仲这个模样,也会激怒那些厌恶他的文臣,受到弹劾。”

    裴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这话将王毛仲分析的很对,可你忽略了一点。要对付王毛仲,王毛仲向来不是关键。真以为王毛仲能够作威作福至今,靠的是自己?错啦,王毛仲在宫里横行无忌,得罪了太多的人。尤其是太监宦官……他们哪一个,不对王毛仲咬牙切齿?哪一个又没有让他羞辱过?但是他一样活得好好地……”

    孙周惊讶道:“他这么扫陛下颜面,陛下还容忍的了他?”

    “皇家向来出奇葩!”裴旻在这私底下无所顾忌,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道:“你最善于揣摩,只是不了解陛下,才会如此觉得。”

    经过与华阳夫人的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裴旻更进一步的了解了局势,了解了李隆基这个皇帝。

    就如华阳夫人形容的,李隆基最是重情,也最是无情。

    武婕妤大逆不道,人所共知。但李隆基就是对她就是念念不忘,想方设法的要将她从冷宫里救出来。

    而王皇后皇后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风,为满朝文武称颂。在李隆基未登基之前,王皇后给过李隆基一定的支持。

    两人患难夫妻,依照常理而言,就算王皇后风姿不如昔年,作为正宫娘娘,起码的尊重也应该给予。

    但是李隆基这里行不通,他不喜欢不中意,那就是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的。

    这些很多宫廷的细节,孙周是了解不到的。

    裴旻也不与之细说,只是道:“看着吧,此事陛下十有八九会忍下来。陛下对心腹的容忍,不是我们常人能够度量的,他会给王毛仲机会,直到他忍无可忍的时候。”

    孙周问道:“那我们继续等?”

    “对!”裴旻笑道:“王毛仲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陛下对王毛仲越是容忍,王毛仲越会觉得陛下离不开他,从而更加猖狂。我们只要看准时机再推波助澜便可。”

    **********

    很快李隆基即得到了王毛仲生病的消息。

    “这个混蛋!”

    李隆基在没有失智沉迷享受之前,权谋才智是天下一时之选。

    王毛仲这低劣的敷衍手段,焉能瞒得过他?

    他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道:“高将军,你说这个蠢货是真病还是假病?”

    高力士一如既往的说道:“老奴不敢妄言。只是王国公向来好颜面,陛下在朝堂之上公然训斥,心底必然觉得委屈。从而气闷生病,倒也不足为怪。”

    李隆基哼声道:“你倒是会帮他说好话,这蠢货一点也不让朕省心,看他干的事情?朕要不骂他几句,他以为还能安逸的在家里气闷,诸多文臣一口一个唾沫就将他给淹了。现在倒好,朕好心庇佑他,却怪到朕头上来了。这蠢货,气死朕了。”

    高力士很理智的没有接话。

    李隆基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半响一拍案几道:“你让人安排太医去给那蠢货把把脉!”

    “是!”高力士似乎早知道会如此,恭敬的应了下来。

    李隆基知道王毛仲这病是装的,但是还是安排了太医去给王毛仲诊治。

    李隆基这般安排就是向文武百官透露了一个消息,说王毛仲还是他信任器重的人,告诫百官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借题发挥。

    李隆基如此心思,百官不难猜透,大多数人选择沉默,并没有对王毛仲纠缠下去。

    不过这世上终有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士。

    吏部侍郎齐澣就是这样的人,他揣摩透了李隆基庇佑王毛仲的心思。

    但是他觉得王毛仲就是一个小人,宠过则**,不早将他除去,会成为后患。

    李隆基敷衍了齐澣几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三日,齐澣给李隆基调离了朝堂,贬黜出京师于外地为官。

    即便李隆基对王毛仲有了些许不满,心底依旧对之极为信任,感念王毛仲的唐元之功,将他庇佑的严严实实。

    对于李隆基的庇佑,王毛仲可谓神清气爽,大出了一口恶气。

    在府中休养了几天,重新回皇宫耀武扬威了。

    在李隆基面前,王毛仲还是极为恭顺的。

    李隆基也懒得跟王毛仲这个蠢货计较,在他眼里,王毛仲就是弄臣,陪他消烦解闷的人物,而不是如裴旻、高力士这样能够处理事情,托付重任的臣子。

    君臣自然和和睦睦的一起娱乐,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个别清醒的人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可以不计较,不在乎,但绝不会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

    这日孙周来府上找裴旻:“国公呢!”

    孙周最近来的有些勤快,与宁泽已经混熟络了。

    “在剑阁呢!你自己去吧!”宁泽直接指明了道路。

    府中多处地方都在装修,唯有剑阁最是清静。

    这剑阁是裴旻根据后世道场修葺的,当初就花费了他不少心力,非常满意。

    裴府的翻修,其余地方裴旻任由工部自主。

    唯独剑阁不许妄动一砖一瓦。

    近来要思考的事情很多,裴旻也没有乔装成陈世武去外边浪,一边关注着朝廷的动向,一边想着公孙姐妹的事情。

    “公子!”

    孙周的声音在外边传来。

    “等我!”裴旻应了一声,没有让孙周入内,而是走出了剑阁,在旁边的待客小屋与孙周相对而坐。

    裴旻看出了孙周脸上有着些许笑意,耐心的问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孙周道:“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就在刚刚一个半时辰前。王毛仲的夫人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裴旻眼睛一亮,道:“正室夫人?”

    “是的!”孙周应道:“就是正室虢国夫人,王毛仲可高兴了。”

    裴旻沉吟了片刻,哈哈一笑,道:“那我们就助一助兴,你想尽一切办法,让长安上下皆知道王毛仲生有麟子。这样,今日天气格外晴朗,就传虢国夫人产子时,天现七彩霞光,犹若麒麟降世,未来必定是文武曲星。反正怎么夸张,怎么吹,百姓就好这一口。”

    孙周笑道:“明白,这方面属下在行,保管两日之内,让长安上下皆知道王毛仲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裴旻告诫了一声道:“事情要做的漂亮,而且不要留下把柄。要装成无心中流出来的谣言……”

    孙周分得清轻重,肃然离去。

    裴旻看着孙周的背影,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对付王毛仲,即简单又困难。

    简单是因为王毛仲,困难则是李隆基。

    王毛仲一点就爆,对付他太容易,但是李隆基护着他,有李隆基这样的大神镇场子,简单的事情,也因之变得困难。

    对付王毛仲,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因为力敌的不是王毛仲,而是李隆基这个皇帝。

    吏部侍郎齐澣的下场便证明了这一点。

    故而裴旻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王毛仲引火自焚。

    很快长安就传出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关于王毛仲这个儿子的。

    天降麒麟子!

    七彩霞光环绕!

    文曲星下凡,武曲星现世……

    各种各样的版本。

    古人对于这种传言,深信不疑。

    这一点裴旻也是深有体会。

    他是世上第一个文武双状元,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

    因故世人都形容他是文武曲星,为了吸引一些“仙气”,他所居住的辅兴坊地皮价格翻了一半,豪门大户都愿意与他比邻而居。

    隔壁的孙府,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有幸住在裴府隔壁,儿子才能高中进士的。

    从而半卖半送的,将府邸给了裴旻,令他有机会金屋藏娇。

    这种神神怪怪之事传到了王毛仲的耳中,这位心性极宽、极大的好人物信以为真了。

    尽管他没见到什么麒麟、七彩霞光,可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自傲自负自满自大的一品大员。

    王毛仲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跟自己一样出色,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毫不怀疑的对左右道:“我儿得上苍赐福,必将成大器,成为我朝不可或缺的柱石。后日我儿过三日,我将遍请朝臣为我儿祝贺。”

    在王毛仲的安排下,无数封请帖送往各处达官贵胄的府中,邀请他们参加三日大礼。

    几乎朝中文武都收到了请帖,唯有刑部的人,宋璟、裴旻这些与他有隙的,给刻意排除在外。

    因为得到李隆基的庇佑,王毛仲固然之前大失颜面,却也从另一角度证明了他受宠的程度。

    在朝堂混迹的朝臣,也不愿意招惹一个深受皇恩的重臣。

    大多数人都给了王毛仲的面子,不管参加不参加,重礼一定送达。

    这三日礼还未开始,王府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

    三日礼这天。

    李隆基方刚下朝,看着手中青龙传来的情报,笑着对高力士道:“那蠢货得了一个好儿子,高兴上天了吧?”

    青龙真正的核心力量已经消灭了,一部分是李隆基下的手。

    一部分是公孙幽、公孙曦他们青羽盟善的后,剩下听命李隆基的那一小部分,李隆基交给了高力士,交给了他最信任的人,同时也改了名,重新叫回了内卫。

    高力士笑道:“喜得贵子,哪有不高兴的。”

    李隆基道:“那朕就让他喜上加喜,传朕口谕,赐金帛、酒馔,另封其子为朝散大夫。”

    “是!”

    高力士应诺而去。

    高力士带着李隆基赏赐的大量金帛、酒馔来到王毛仲的府邸。

    府中宾客满员,气氛炽烈。

    王毛仲见朝堂上有如此多人卖他面子,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了天,听说高力士奉旨而来,更是自得,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高声道:“陛下也让高力士给小儿贺礼来了,诸公随我同去拜谢。”

    他手一挥,黑压压的近百大臣都跟着一并赶往前院。

    看着一脸笑意的高力士,王毛仲“哼”了一声,在心底骂了一声“阉竖”,嘴上叫道:“臣王毛仲接旨来了!”

    对于太监,他是骨子里的看他们不起。

    连招呼也不跟高力士打一个,直接让高力士宣旨了。

    高力士也不与王毛仲计较,将李隆基赏赐的器物令人送上,同时也宣读了旨意。

    周边一起恭迎圣旨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心底酸酸的。

    朝散大夫是五品散官,有些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官职,而王毛仲一个弄臣,他的儿子一生下来居然就是五品。

    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毛仲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原本的笑脸渐渐消失了。

    他想起了当初裴旻的儿子小八也是给李隆基封了五品官,心中涌现了一阵不快。

    小八是青楼贱婢生出来的儿子,岂能跟自己的正室虢国夫人生出来的儿子相提并论?

    何况自己的儿子是踩着,七彩霞光而生的麒麟子?

    两者竟然相提并论?

    王毛仲只觉得受到了侮辱,忍受不了,又看了高力士这个阉竖道:“我儿焉不为三品,与尔相比?”

第九十八章 不显山不露水的高力士(二合一)

    王毛仲这话说的不是一般傲慢,而且是若有所指。

    李隆基用人唯亲。

    除了高力士、裴旻、王琚、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李守德这些老人,与他最亲的人自然就是太监内侍。

    因故李隆基一朝,太监内侍的权力是极大的。

    除了高力士之外,还有杨思勖、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等人。

    杨思勖持节讨伐,黎敬仁、林招隐奉命出使宣布传达,尹凤祥则掌管书院。其余孙六、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等人,诸如殿头供奉、监军、入蕃、教坊、功德主当,皆为委任要职。

    对于这些宦官内侍,稍称李隆基的心意,即授正三品将军。

    不过李隆基目前还控制着这个度,对于内侍的地位,只限于三品。

    即便是高力士也是三品的右监门卫将军。

    从王毛仲的语气完全听的出来对高力士的蔑视,简直就是在说,我的儿子是带把的,是个真男人,你高力士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凭什么地位比我儿子更高。

    原来参加宴会的文武百官都让王毛仲这话给震慑住了。

    王毛仲鄙夷太监宦官,人所共知。

    但是他们实在想不到王毛仲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羞辱李隆基最宠信的高力士。

    一个个面面相觑,突然心底后悔了,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宴会。

    高力士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依旧和悦的笑道:“令郎年不足月,以是领五品衔位,又是应天而生的麒麟子,成就何用多言,自是比某不能项背的。与某相比,却委屈了令郎。这文武曲星下凡,许是成为第二个裴国公亦不一定呢。”

    高力士的回答让参加宴会的文武都忍不住在心底暗赞。

    宦官古往今来皆不为大众所喜,但高力士性子温和谦逊,善观时俯仰,手握大权,却无半点骄横,即便苛刻的士大夫都对之无恶感。

    王毛仲的傲慢,此刻更显得高力士的识大体。

    这给称赞为裴国公第二,也是极重的夸赞。

    裴旻今年二十八九,文成武就,是大唐不可或缺的擎天玉柱,一代文宗,在朝堂士林中极具威望。

    如他这样的人物,即便放眼历史以是少之又少。

    便如史上的霍去病、诸葛亮这般,极具传奇的色彩。

    十足夸赞的言语。

    但是听到王毛仲耳中却觉得刺耳。

    王毛仲对裴旻怨念很深,当初抢他的节度使即留了夙怨。

    后来裴旻公然在李隆基面前指责他败坏军纪,并且除去他最得力的助手高广济,令得他军中实力受挫,仇恨更深。

    裴旻第二对于他人是莫大的褒美,可在王毛仲看来却是羞辱。

    高力士的退让,让王毛仲更加的肆无忌惮,傲慢道:“我儿未来焉容你这宦官聒噪,替我回去谢过陛下。”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此话是半点不假,王毛仲讨厌裴旻,却也不敢公然说裴旻坏话。

    高力士处处退让,换来的只是得寸进尺。

    高力士远道而来,王毛仲冷嘲热讽之余,好话也没有一句,莫说酒水,坐都没得坐,直接赶人了。

    高力士也不计较,告辞离去。

    王毛仲轻蔑的笑了笑,逗了逗怀中的孩子,继续招呼宾客嬉戏。

    个别敏感的官员,已经打算偷偷的溜了。

    裴国公府!

    王毛仲有今日喜宴,皆是裴旻设计的。

    对付王府的一切,特别关注。

    得知王毛仲的所作所为之后,裴旻忍不住笑道:“这家伙与我太默契了!”

    尽管他知道王毛仲的性子一点就爆,却也想不到王毛仲爆的这般肆无忌惮,连情绪酝酿都不需要。

    孙周叹服道:“也是高内侍涵养大度,要是换做是我,受如此羞辱,定要让姓王的这宴会都开不下去。”

    裴旻听了,笑了笑,道:“在我老家有一位古大侠,他说过一句话‘江湖上三种人惹不起:和尚、女人、孩子’,我加一句,宁愿全部惹了,也别去招惹太监。高内侍不是大度,他跟我一样。不,比我还要狠。我只是想将王毛仲拉下马,而他……是要王毛仲死!”

    裴旻跟高力士有过多次交集,深知高力士此人可交,是一个人物。

    谦逊豁达,低调自足,并不像后世电影电视里的那些反派太监,那么恶心。

    但是真要以为他友善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让宇文融、李林甫、李适之、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人倾力巴结,争先依附的人,岂是易于之辈?

    高力士却可大闹一场,以他现在的权势,可以让王毛仲很难受很难受。

    但是他们闹得再厉害,也就是两条狗在撕咬。

    充其量是高力士这头藏獒,战斗力强悍一些。

    结果皆是由李隆基来调停。

    李隆基这一但插手调停,高力士又能如何?

    但是高力士今日受尽委屈,受尽羞辱,一言不发,一语不说。

    李隆基岂会坐视自己最宠信的人,受这种屈辱?

    李隆基亲自为高力士雪耻,跟高力士自己闹个天翻地覆,到底谁更可怕,不言而喻。

    有高力士在,王毛仲十有八九凉透了。

    皇宫!

    高力士回到了皇宫。

    李隆基见高力士回来,大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没有坐下讨杯水酒酒?”

    高力士灿灿笑道:“王国公有些不高兴,没有留臣。”

    李隆基惊疑问道:“怎么了?朕特地下旨给他庆贺,他还不高兴?”

    高力士欲言又止,随即才道:“王国公是嫌弃陛下给的官小了,他说他的儿子怎么样也得是三品官……”

    李隆基瞬间震怒。

    唐朝的官职有根据他们的衣着来分析,有四个分水岭。

    一品到从三品,叫上三品,官服的颜色是紫色;正四品上到从五品下,官服是红袍;正六品上到从七品下,是绿袍;正八品到从九品下,穿青袍。

    这四个分水岭也象征着,晋升的难度。

    尤其是上三品,即便是宰相,也不过是三品而已。

    王毛仲开口就要三品官,这已经不是持宠而娇了,是猖狂……

    狂的没谱,狂的没边。

    已经隐隐的超出了李隆基的忍耐限度。

    “辛苦了!你先退下吧!”

    李隆基让高力士下去休息,独自一人在殿中想着一切。

    王毛仲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他的玩伴家奴。

    武则天下台之后,李隆基获得了自由,依照临淄王的排场,朝廷给他调拨了罪奴当佣人。

    王毛仲就是那时候跟李隆基的,是最早跟随李隆基的第一批人,即便是高力士都没有王毛仲早。

    那个时候,李隆基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大唐太子,成为一国之君,整天就带着王毛仲遛狗弄鹰,胡作非为。

    王毛仲也专门为李隆基负责马驼鹰狗,是他最贴心的玩伴。

    回到长安,李隆基有心干一番大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毛仲,将他安排到万骑,拉拢人心。

    这一路走来,王毛仲固然有坑他之处,但是作为一个弄臣,还是很合格的。

    李隆基想着王毛仲一路陪着自己,真要动手的时候,心底实在不忍,“来人!”

    他叫来了黎敬仁,让他去王毛仲的府邸,暗地里将一位参加宴会的大臣请来。

    在皇宫里,连高力士、杨思勖这两位地位最高、最得宠的太监,都免不了受王毛仲的羞辱,何况是黎敬仁。

    黎敬仁没有叫军方的人,而是一个文臣,还是吏部的文臣。

    吏部与王毛仲无仇,但是之前吏部第二把手却是因为直谏弹劾王毛仲而给贬罚出京的。

    不论是黎敬仁,与这位吏部的官员,他们对王毛仲都没有半分的好感。

    听到他们的报告,李隆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在第一时间,李隆基就将高力士叫了回来,道:“高将军,你在王府受到这般屈辱,为何不跟朕直言?”

    高力士笑道:“老奴不愿让陛下为难,陛下重情重义,王国公是跟随陛下最早的人,不过就是说两句而已,老奴并不介意。”

    “你啊!”李隆基指着高力士道:“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会为朕着想……昔年诛韦氏,此贼首鼠两端,险些害朕功亏一篑,命悬一线。朕不欲言之。静远告他败坏军中风气,朕也饶恕了他。之前为所欲为,大闹京兆府刑部,还甩朕脸色。朕,还不不予计较。今日为他祝贺,却以一赤子怨朕,还如此折辱朕的使者,孰不可忍。”

    “不可!”高力士面色大变,上前拜服进言道:“北衙禁军皆在王国公的掌控之下,南衙禁军,诸多将校也与他来往密切,东宫护卫也在他的控制之下,一但有变,将会大乱。”

    这一番话,直搓李隆基的心房。

    直让李隆基吓的冷汗直流。

    之前李隆基对于王毛仲百分百的信任,根本不会怀疑他的忠心,所以不在乎王毛仲有多少权力。

    而今李隆基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到了这忍无可忍的时候,想到王毛仲手握的权力,突然惊觉过来。

    王毛仲如此嚣张,并非没有底气。

    皇城护卫由北衙禁军、南衙禁军全权负责。

    北衙禁军是左右羽林军、左右万骑,

    王毛仲控制着左右羽林军,而他的亲家葛福顺控制着万骑,北衙禁军都在王毛仲的掌控之下……

    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右监门将军唐地文,右武卫将军成纪侯,右威卫将军王景耀这些都是王毛仲的人,南衙禁军也有部分为王毛仲所控制。

    还有王毛仲的长子太子仆王守贞,二子太子家令王守廉,三子太子率更令王守庆,他们也控制着东宫的兵权……

    一但王毛仲振臂一呼,皇城大部分兵马都会动起来。

    越是这样,李隆基更加容忍不得王毛仲的嚣张,高声道:“立刻传裴国公入宫!”紧接着,他一口气连续拟好了二十余封任命。

    “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兼殿中监、霍国公、内外闲厩监牧都使王毛仲,持宠骄横,胡作非为,朕恕其愚昧,从轻处理。于瀼州别驾员外长任,差官兵驰驿护送至任,即日动身……”

    “左领军大将军耿国公葛福顺,贬壁州员外别驾……”

    “左监门将军卢龙子,贬振州员外别驾……”

    “右监门将军唐地文,贬严州员外别驾……”

    ……

    一口气二十余诏书,将王毛仲手上握有兵权的官吏一并贬罚出京,并且勒令他们立刻动身。

    只有这在关键时候,李隆基才会展现他雷厉风行的一面,手段尤为刚烈。

    裴旻来到了皇宫,见到了李隆基。

    身旁有了裴旻,李隆基瞬间底气足了,将二十余诏书一并发放下去。

    王毛仲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蓦然得到如此噩耗,整个人怒发如狂,叫囔着要见李隆基。

    但是李隆基重情亦无情。

    一但他拿定了注意对王毛仲下手,不管之前如何宠信,也不留半点的余地。

    王毛仲既没有申诉的机会,也没有准备的可能。

    终于李隆基的护卫兵已经将王毛仲控制了起来,不给他与心腹密谋的机会,直接护卫至瀼州上任。

    王毛仲的亲家葛福顺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给兵卒护送上任。

    余下的将校有喘息之机,但他们群龙无首,李隆基也不给他们进宫接触兵卒的机会,直接利用王毛仲的宴会,将王毛仲的一党中握有兵权的,一网打尽。

    同时封锁宫中消息,安排得力可信之人,接管空置出来的北衙、南衙禁军。

    让裴旻进宫,也是为保万一,免得个别死忠王毛仲、葛福顺的人,威胁自身。

    一连串的行动,不留一点缝隙,将权谋手段运用到了极致,让裴旻也忍不住佩服。

    看着李隆基认真的清洗禁军蛀虫,裴旻心中念道:“希望新提拔上来的这些人都是有用的干吏,能够治治军中的风气,免得真的出现外强内弱的局面。”

    其实裴旻知道外强内弱的局面已经出现了,就现在的中央禁军,一但上了战场,不说不堪一击,却也没有什么大用。

    “静远!”李隆基看着裴旻。

    “臣在!”裴旻回过神来,上前作揖。

    李隆基道:“看你听悠闲的,给你个任务,此次封禅,一路行程安全,有你负责!”

第九十九章 悔之晚矣

    裴旻见李隆基在这个时候,让他接手封禅的行程安排,也明白了圣心圣意。

    王毛仲与他的余党给一网打尽,但是他在军方掌大权六年,根深蒂固,受他提拔的中小级别将校,数不胜数。

    李隆基能取其头目,却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要真将王毛仲的余党全部除去,将会空出太多太多的职位空缺。

    这些兵卒一但失去管制,将会人心惶惶。

    长安是大唐的中心,皇城是李唐皇室的象征,四方皆可乱,唯独皇城不能乱。

    法不责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李隆基接下来的行动不是对那些隶属王毛仲的中小级别将校,斩尽杀绝。

    相反的要安抚他们躁动不安的心,维持南衙禁军、北衙禁军的基本运转。

    待新任的将官掌握局势之后,再一个个的秋后算账,将不合格怀有二心的中小级别将校剔除出去。

    这需要一个颇为漫长的时间。

    封禅在即,李隆基显然等不到那个时候,他也不相信王毛仲遗留下来的虾兵蟹将能够完成封禅护卫重任。

    在这关键的时候,裴旻毫不犹豫接下了重担,应声道:“臣遵旨,保证竭尽全力护卫陛下安危。”

    能够在短时间内,接受封禅护卫任务,并且圆满完成的人,在此刻李隆基的心里,裴旻是唯一的人选。

    李隆基欣慰的看着裴旻,这关键时候,还是裴旻靠谱,直言道:“需要从陇右调多少兵卒?朕此次的亲卫兵,以陇右军为主,杨思勖麾下的兵士为辅。”

    裴旻想也不想的回答道:“三百足矣。”

    “三百?会不会太少了?”李隆基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裴旻。

    裴旻自信笑道:“不少,足够!”

    李隆基心中还有些忌惮,却也不想在裴旻这臣子面前弱了气势,最多让杨思勖多带些兵马便是,坦然说道:“那朕的安危性命,就交给静远了!”

    时间紧迫,裴旻也不耽搁,开始接手王毛仲的工作。

    看着王毛仲的封禅安排,裴旻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王毛仲对于李隆基的封禅安排与他这个人一样,简单粗暴。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坚壁清野”,李隆基出现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不允许百姓出现。

    禁军将道路封锁,百姓强行驱散,形成无人空间以确保李隆基的安全。

    这从长安到泰山,近乎一千多里官道,沿途要经过函谷关、洛阳、虎牢关、汴州、曹州、兖州横跨了中原大地。

    真要依照王毛仲的计划来,这一路上天晓得会给多少百姓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

    这简直是怎么扰民,怎么来。

    完全不顾忌民生。

    原本对于王毛仲的那一点点的同情,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得到了内部消息,王毛仲终究难逃一死。

    这位昔日在长安横行霸道的霍国公已经没有了嚣张之态,一脸衰败。

    王毛仲从一品大员,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霍国公,突然变成了瀼州别驾从事史,跌落到了五品官,跟他襁褓中的儿子一个级别,心中悲愤,可想而知。

    即便到了现在,王毛仲都不相信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想方设法求见李隆基向他解释,自己根本不是抱怨官小,而是单纯的嫉妒高力士得宠。

    但是他一切能够联系李隆基的道路,都给堵死了。

    王毛仲得罪了太多的人。

    人倒众人推。

    文臣将王毛仲视为佞臣,武将不愿意王毛仲回来夺取他们的权力,至于太监,那更是一个个的恨不得吃王毛仲的肉,啃他的骨头。

    所以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乃至太监都不愿意见到王毛仲东山再起。

    王毛仲的忏悔以另外一种形式传到李隆基的耳中。

    众口一致的表明,王毛仲在押解途中,非但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反而骂骂咧咧,数落李隆基的不是。

    说李隆基忘恩负义,没有他王毛仲,李隆基根本没有资格当上大唐太子,也没有资格坐稳皇位。

    王毛仲“此话”一点不假。

    唐隆政变,王毛仲拉拢的万骑是李隆基的胜负手。

    尽管王毛仲在政变时,心生胆怯,临阵脱逃,弃李隆基安危于不顾。

    但李隆基确实是凭借王毛仲拉拢的万骑除去了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武延秀与上官婉儿。

    至于先天政变,王毛仲麾下的三百兵士,也是逼降羽林军的关键。

    但就因为这是事实,李隆基才更加容忍不得王毛仲。

    恃功自傲,比恃宠而骄,更不为君王所容忍。

    李隆基对王毛仲本就动了杀意,在众人的鼓动下更是坚定了杀王毛仲之心,直接追加了一道旨意,“王毛仲不知悔改,赐死。”

    王毛仲一路给押解到了永州。

    远远听得“圣旨到”这几个子,王毛仲兴奋的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的惊呼道:“看见没,看见没,我就知道陛下不会如此对我,一定是陛下后悔了。陛下,陛下,罪臣知错了……”

    他连滚带爬的匍匐在传旨内侍的身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虔诚过。

    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这话一点也不假!

    只可惜一切为时晚矣。

    明明是一手得天独厚的好牌,却让他打得稀烂!

    当白绫套在他脖子上的时候,王毛仲终于有了一种叫做“后悔”的感觉。

    只是悔之晚矣。

    听到王毛仲给途中缢死,裴旻也只能长叹一句,“自作自受”。随即重新投入封禅的护卫安排中去。

    长达一千多里官道,想要不扰民的全部走完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何才能最大化的不扰民,还要保证李隆基的安全,即是裴旻当前头疼的问题。

    为此裴旻特地找上了宋璟、张说一并商议此事,借助他们的智慧。

    这皇帝出行,通常护卫的官员都是以皇帝的安危为上。

    只要皇帝安全,他们就用功无过。

    至于扰不扰民,这根本就不是护卫的职责。

    护卫也无需顾忌这些,但是裴旻将百姓考虑在其中。

    宋璟、张说皆大为感动。

    原本他们还觉得裴旻一个外臣,又度插手朝中之事,有些不妥。

    但见裴旻如此认真的为百姓耗费心思,担起了不属于他的担当,先后叹服,皆以“裴公”相称,认真的与之探讨起来。

第一百章 诸葛亮与曹操

    中书省!

    作为大唐的中心行政,中书省拥有的权势可谓仅次于皇帝。

    大唐行政制度是由中书省决策,再通过门下省审核,经皇帝御批,然后交尚书省执行,也是大唐王朝最负盛名的三省六部制。

    中书省的长官目前还是宋璟,这位可比魏征的名相,正兢兢业业的站着最后一班岗。

    裴旻与宋璟、张说关于封禅行程的探讨,也到了最后关头。

    这天裴旻直接在中书省的政事堂进餐,享受一下宰相的伙食待遇。

    一并共进午餐的除了宋璟、张说,还有苏颋、张嘉贞。

    这几日,裴旻天天来政事堂唠叨,诸多宰相都跟他混熟了。

    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国家大事,在唐朝算是优良的风气。

    这刚吃了两口,宋璟习惯性的就说了起来:“陛下移驾东都之议,是裴公于陛下说,还是我等于朝会上建议?”

    裴旻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就由宋公说吧,这移驾东都是国事,与我本职无关。由宋公来说,最是合适。”

    这封禅的行程,裴旻自己经手的时候,做了详细的分析规划。

    大唐官道驿站纵横交错,他采用了规避繁华时段,修改路线等等手段,将扰民的程度降至最小。

    但长安到洛阳这一线,困扰裴旻许久。

    作为大唐王朝的西京与东都,这每日来往长安、洛阳的学者、商贩、旅人、百姓等络绎不绝。

    长安、洛阳的经济民生,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彼此东西映衬,相互依存。

    而且仅有函谷关这一条道路可行。

    其余地方,裴旻可以选择让百姓稍微饶谢远路,或者采用人流控制的方法,短时间内封锁官道,来避免问题发生。

    可长安、洛阳一线,却无法使用这招。

    一但唯一的官道受堵或是封锁,将会给两地百姓造成极大的不便以及没必要的损失。

    但是长安、洛阳人流极大,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又不能不防。

    李隆基是天下之君,出个意外,任谁也担当不起。

    也是因为这方面的麻烦解决不了,裴旻才找上了宋璟、张说。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何况宋璟、张说皆是当世少有的俊杰。

    经过几日商议,他们三人拟定了好几种方法,以减少对百姓造成的麻烦危害。

    最终因裴旻的一句无心的话,给了张说灵感。他说:“还是能走水路就好了,从长安渭水,直接顺流而下,沿着黄河直抵泰山山脚,即快又方便安全,还不扰民。”

    封禅要显示其诚,必需要走陆路。

    张说对此却受到了启发,大喜道:“我们可以将起点安排于洛阳,避开最困难的一段,直接依照裴公接下来的计划便可。”

    宋璟也明白了张说话中之意,洛阳是东都也是当年武则天的神都。

    在洛阳城里,依旧有着皇帝居所,宰相百官办公之处。

    为了体现洛阳的重要,李唐历代皇帝每隔几年都会在洛阳住上一段时间。

    先劝说李隆基从水路移驾洛阳,再由洛阳前往泰山,能够完美的避开长安、洛阳这一段繁华地带。

    正是万全选择。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宋璟他也明白了裴旻是真心为地方百姓考虑,不在乎这点功绩,也不跟裴旻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陛下赏,黄耆羊肉!”

    “陛下赏,鹅鸭炙!”

    “陛下赏,鱼鲙!”

    “陛下赏,醋芹!”

    ……

    正在裴旻、宋璟一众人兴致勃勃开吃的时候,负责御膳的内侍太监章灵命人送上了好几份的美食。

    “谢陛下赏赐!”在政事堂进餐的裴旻与宋璟、张说一众宰相赶忙拜谢。

    吃着李隆基赏赐的醋芹,宋璟居然忍不住感慨一叹道:“今日是托裴公的福,才能又得陛下赏赐菜肴。”

    这国之宰相地位崇高,是当朝皇帝的臂膀,手中权势仅逊色帝王。尤其是首相更是有权利驳回圣旨。

    因故历朝皇帝莫不对诸宰相常示恩宠。

    宰相每日不是在廊下就餐就是在政事堂吃饭,而皇帝每有美食或者不想吃的食物,皆会让人赏赐给不远处办公的宰相,以表君臣和谐。

    这赏赐膳食也是日常恩宠,几乎是历代帝王,天天必做之事。

    即便君臣有矛盾,依旧会做做样子。

    但李隆基就不!

    作为李家皇室诸多奇葩之一,李隆基很忠于自己的感觉。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绝不做作。

    他喜欢武婕妤,所以武婕妤错的也是对的,他讨厌宋璟,即便宋璟是对的,也是错的。

    自从宋璟当先以百官逼迫武婕妤进冷宫之后,李隆基就没有赏赐宰相半点膳食,不闻不问。

    到了今时今日,也没人看好宋璟这位首相的前途,他的下场比弄一言堂的姚崇更加凄惨。

    不过宋璟就是宋璟,即便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依旧兢兢业业的在位上干好每一件份内之事。

    只要他还是一天的宰相,就没有一个大臣敢有懈怠之心。

    “宋公,过奖了,你担得起这奖赏!”

    裴旻也只能如此安慰一句,若是李隆基问他宰相这方面的事情,他定会给宋璟说好话。

    如宋璟这样的直臣实在难得,只是李隆基根本不会开这个口,而他也不可能直接在此事上给李隆基提建议。

    任命首相之选,是皇帝一人的权力。

    除了乱臣贼子,没人能够干涉。

    宋璟、张说送裴旻离开中书省,宋璟叹道:“此次封禅归来,大唐就交给道济了。”

    张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叫了一声:“宋公!”

    张说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迄今为止,已经两次拜相。

    在多相制的唐朝,宰相与首相是有极大差距的。

    已经多次升任宰相的张说,早将首相视为心愿,但是宋璟的人品道德就如昔年魏征、马周一般令人敬佩。

    张说从他手中得到首相之位,让他心底很是矛盾。

    “无妨!”宋璟心中固有遗憾,但走到了今日,却也看的很开,笑道:“能够辅助明君,一展所学至今,早已不负此身。道济,你才略更胜于我,未来由你辅助陛下,在下非常安心。只是你脾气有些暴躁,对于属下过于苛刻,希望你能好好改过。此外,对于裴公此人不要以常理度之。如此人物,依我看来不是诸葛亮,就是曹操,甚至更过。好好用之,将会为我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若因各种原委,只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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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剑圣介绍:
盛唐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穿越成了史上唯一一个经由国家承认的剑圣裴旻,青锋三尺,天下无敌,上揽九霄寰宇,重铸盛唐诗篇。盛唐剑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剑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剑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