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简与奢 利与弊
李隆基动容的看着裴旻。
威震当代,名垂千古,这样的字眼对于李隆基这样的皇帝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李隆基的骨子里就流着好大喜功的血液,为了好大喜功,甚至干出了自毁长城的事情。
面对裴旻这位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李隆基也没有半点隐瞒,直言不讳的道:“若是可能,既要威震当代,又要名垂千古……”
裴旻没有想到李隆基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有些傻眼,见李隆基一脸认真的表情,苦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陛下英明神武,这道理焉能不懂?”
李隆基干笑道:“静远直说,朕与你说笑而已。”
裴旻背地里吐槽,就那认真的表情,说个毛线的笑。
他定了定神道:“威震当代其实很简单,这历史永远是记着第一的。就比如说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是始皇帝不假,但是真正让天下一统归心的,其实是汉朝。始皇帝以威服天下,但并未做到天下归心。刘邦以恩威并施,兼之文景之德,致使天下归心。但论及一统之功,世人说道的永远是始皇帝,不会是汉高祖,更不是文景二帝。”
“终其缘由,便是因为始皇帝,人如其名,是世间第一位皇帝,第一永远属于他。”
李隆基心念秦始皇的赫赫功绩也不由神往,甚至带着几分妄想:想着若自己若身在那个时代会不会成为这个第一?
裴旻道:“古往今来,这封禅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迄今为止,真正有资格参与封禅,并且真实行动的皇帝共有始皇帝、汉武帝、汉光武帝还有我大唐高宗皇帝……”
其实历史上还是有不少皇帝封禅泰山的,裴旻个人觉得他们都不太够资格,如安帝刘祜、汉章帝刘烜,至于秦二世胡亥的封禅,那就是搞笑。
其实还有一人是够资格的,只是裴旻没说。
开皇十五年,文帝杨坚开坛设祭泰山。
杨坚的开皇之治成果实在惊喜,不过因为是前朝,裴旻选择了保守一些,将他舍去了。
“从排场而言,这几位明主圣君皆对于封禅极为重视。始皇帝为显慎重,特别召集齐、鲁的儒生稽考封禅礼仪,后来更是自定礼制,整修山道,规模极为庞大。”
“汉武帝更是如此,他不但封禅泰山,还广赐牛羊酒布等,又免奉高、历城等地年租,大赦天下。他天子车驾所经之处,免除一切劳役。还在泰山为诸公侯修建官邸,以备他们随驾迎驾封禅泰山之朝宿……前后八次,为国家增添了不少负担。但于当时而言,却是轰动一时的景象。”
“至于光武帝,论及功绩,光武帝并不逊于另外一个武帝,武勋或许差些,可文治更胜一筹无疑。只是他的封禅,却寂寂无闻,反而受到诟病。为何?实是他的封禅,既不像始皇帝那般威风,又不像武帝那般有场面,自然反响平平无奇。”
李隆基听了不住点头,也确实如此。
汉光武帝的光武中兴,确实值得称道,但是他的封禅效果,实不如不封。
裴旻说道这里,带着几分兴奋的道:“但论及封禅之最,还是我朝高宗时期。高宗皇帝封禅队伍十分庞大,不但是朝中文武参加,还命令各地的都督、刺史聚集泰山,天下诸州,明扬才彦,或销声幽薮,或藏器下僚,并随岳牧举送。”
“还不只如此,高宗陛下的文武仪仗,百里不绝,人流漫山遍野。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各属国的使者三十余人也一并随同,牛羊驼马多的把路也给堵了,空前壮观。甚至于封禅用的水火都与众不同。火取之于日,水取于月,皆非凡人所用。”
“如今想起来,都忍不住令人神往!”裴旻说着还一脸的向往。
李隆基脸色有些难看了,裴旻刚刚以汉武帝、汉光武帝为例。
现在又说道了唐高宗,唐高宗的排场,那可比汉武帝要盛大的多。
汉光武帝借鉴汉武帝给贬斥的一文不值,自己要是借鉴高宗,是重蹈覆辙,还是?
这未来的事情,李隆基当真不好预测。
裴旻见李隆基脸色越来越沉,忙道:“所以陛下想要威震当代,您的排场声势,必需要超过高宗,不然难免会有人用来与高宗相比。”
李隆基半响才道:“要盖过先祖,谈何容易!”
这些天他也研究过封禅文化,深知唐高宗的封禅声势之大,想要效仿,只能是鼻子了插大葱这一个结果。
唐高宗封禅的时间是在麟德二年,那时是高宗朝最强大的时候。
高宗以高祖、太宗两朝打下的根基,才有如此声势。
而今他即位不过十二年,真正掌权也不过十载,怎么比经过贞观、永徽两大治世发展后的高宗朝?
裴旻道:“这个道理臣也深知,只是若不将排场声势超过高宗朝,陛下此次封禅,想要威震当代却不容易。毕竟麟德二年至今不过六十载。别的不说,两京泰山山脚那些头发花白的长者,皆会对自己的子孙说。此次封禅,远不及高宗矣。”
唐高宗在这个时代的评价极高,后世的电视艺术,为了推崇武则天这个第一女皇,特地弱化了李治的能力,将他说成一个软弱的皇帝,一个依靠老婆成器的皇帝。
实际上李治是一个给低估很多的皇帝,他在位的时候,武则天根本掀不起半点的风浪。
电视里武则天斗长孙无忌,斗王皇后、萧淑妃,厉害无匹……
事实是唐高宗利用武则天扳倒独揽朝政的三朝元老长孙无忌,自己掌握实权。而不是武则天自己凭借才智斗倒了老狐狸长孙无忌。
王皇后、萧淑妃,真是败给武则天的到是事实。
但是李治朝,李治才是唯一的主宰者。
李治保王方翼,王方翼就官运亨通。
武则天对于这个情敌的弟弟恨的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则天最看中李义府、袁公瑜、崔义玄三人,李治举手投足就收拾了他们,贬的贬,死的死,武则天也无能为力,连为他们辩解的资格也没有,改变不了一切。
武则天是欺负她庸弱无能的儿子李显上位的,根本就不是李治。
她非但奈何不得李治,反而是李治将她制的服服帖帖。
也只有最后几年,李治患了严重的风眩症,眼睛看不见东西,武则天成了李治的眼睛,这才从李治这里,掌握了一点主动。
事实也可以看得出来,李治掌权的时候,大唐是什么样子:四夷臣服,灭西突厥、灭百济、灭高句丽,征服西域,领土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
而武则天继位之后呢?
西域丢了,虽然最后夺回,但依旧给吐蕃打的哭爹喊娘。
东北丢了,让原始状态的契丹,灭了三十万大军,在丢掉了辽东,辽西。这东北的安东都护府从高句丽的都城平壤一直跑到了河北,渤海建国,契丹崛起。辽西辽东直到李隆基时期,才收复回来。
至于北边,给太宗、高宗反复虐的突厥,在武则天手上光荣复国,甚至以亲王嫁夷狄,受从古未有的耻辱,结果仍然是武延秀被扣,突厥大规模入侵。
唐朝在李治手上,威风八面,也只有吐蕃,这一个对手。
而到了武则天手上,损兵折将,一败涂地,不到五十年的前后,史书上记载的大败就损兵近百万,煌煌大唐的基业几乎被武则天败了一半。
说武则天比李治强的,纯属眼瞎。
武则天值得称道的唯有文治尚可,但是李治的永徽之治,哪里逊色半点?
在裴旻眼中,武则天最大的贡献是解决了士族之患。
她能力神话只是因为她是中国的第一女皇。抛去女人的身份加分,仅以一皇帝的文治武功评价,武则天与历史上的明君相比起来当真称不上多厉害。
不过李治固然不弱,反而极强,但跟他的父亲李世民相比,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
李隆基的目标向来就是太宗皇帝李世民,而不是逊色一些的高宗李治。
这让人说不如李治,李隆基哪里接受的了,一脸的郁郁。
李隆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了,他还是开元明君,对于自己的经济情况有着一定的了解,此刻的经济是不允许举办超过高宗李治那样盛大排场的封禅仪式,强打着精神道:“名垂千古又怎么说?”
裴旻伸出了一个指头,笑道:“一字约‘简’,陛下体恤民生,不愿扰民,不愿增添百姓负担。排场能简则简,能免则免,用最简陋最庄严的态度,完成此次封禅。此举传开,陛下爱民为民之举,必将受世人称颂,为百姓爱戴。哪怕千年之后,又有如陛下这般的明君圣主出现,他们意图封禅。若是讲究奢侈排场,世人必将以陛下为榜样,来个鲜明对比。”
“但若他选择以简为上,也不过是拾陛下牙慧,世人将会说他有陛下之风。如此岂不是名垂千古,永为世人谨记?”
李隆基听到这里,哪里还听不出裴旻的用意何在?
只是他的做法弯弯绕绕,绕了老大一个圈而已。
当然效果显著!
这一番弯弯绕绕,比任何大道理都管用。
李隆基听惯了大道理,他想听的只是一个利弊而已。
第二十七章 一路人 战二女(二合一)
封禅,是对君王的一种认可。
但这也不仅关系君王一人,百官亦是受益者,针对彼此的得失,群臣也各有看法。
裴旻对于朝中之事并不清楚,但之前跟贺知章闲聊时,贺知章谈论过此事。
礼部负责一切仪仗事物,作为礼部侍郎,礼部的二把手,贺知章无可避免的参与其中。
不过就算贺知章不说,裴旻也猜的出一个因由。
这种东西不需要动脑子,如此盛大的活动,不是奢华就是节俭。
绝不可能有中庸的选择,中庸等于平庸,在这方面平庸,那就走汉光武帝的老路了。
李隆基好大喜功,重视排场的性子,人尽皆知。
有人为迎合圣意,有人为了自己私利,还有为了天下百姓或者各种原因,最终一切皆会归为奢华或节俭这两条路。
裴旻本心是不太赞同封禅的,但是这个时代人重视这个,他也不会傻到强出头扭曲大势。
就如一句成语“心诚则灵”,即是如此,又何必做无度破费?
裴旻固然比不及高力士那般,是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可对面前这位李家三郎也有着一定了解,真要让他选,他必然会选择奢华。
李隆基从来不是清高的皇帝,重视自己的享受胜于一切。
不然也不会出现前明后庸的奇葩情况,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动摇国本,他不在乎扰不扰民,也不在乎会给大唐的财政带来负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目前的李隆基不会如杨广那般过激。
杨广是完全无视百姓的死活,无视隋朝的国本,顽固的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李隆基心底却有一个谱,不超过这个底线。
裴旻不知道李隆基这个底线到底如何,却能肯定不会超过高宗李治的排场。
高宗李治封禅的排场之大,远胜前后,在古代所有封禅帝王中稳居第一。不论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都媲美不了。
以现在的发展趋势,十年后的大唐可以胜任,现在不行。
裴旻很直白的只给李隆基一个选择。
李隆基大笑了起来道:“静远说的在理,这天下百姓,刚刚过上好日子。朕焉忍心因为封禅之事,毁了他们安逸的生活?一切流程礼数,能简则简,以诚心为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这些天他一直在脑海里拼凑着蓝图,想着自己的封禅队伍是何等的庞大,规模是何等的隆重。
天下百姓,莫不感受到他的天子威仪。
君权神授,代天牧民!
如今给裴旻这么一说,李隆基也意思到一点,高宗时期的封禅是一个难以超越的极限。
与其来一场逊色高宗许多的封禅大典,不如剑走偏锋,博得一个千秋美名。
对于劝说他的裴旻,李隆基更是感慨,裴旻完全是从他的角度分析问题的,想的都是他的得失,也只有真心为他好的人,才会这般。
“静远要是在长安多好,能为朕解决不少烦心之事。”
这话他也只是说说,现在的陇右河西还真离不开裴旻,将他调来长安,陇右河西又得烦心了。
在他们闲谈间,李龟年、张野狐领着梨园子弟赶来献舞。
李龟年是负责歌曲的乐营将,张野狐是裴旻选出了副手,挂着副乐营将的头衔,帮着处理舞蹈方面的事情。
“见过崖公,乐营将!”
李龟年、张野狐向着李隆基、裴旻行礼问好。
李隆基听到久违的称谓,喜形于色,颔首道:“诸位免礼,许久不见,朕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你们又有什么新的乐舞?”
裴旻实难理解李隆基这文艺小青年的心态,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愿意干,偏偏喜欢当龟公……
李龟年、张野狐相互间的配合早已纯熟,不一刻武德殿就传来了莺莺燕燕之声。
裴旻也静下心来听曲看舞。
不得不说李龟年、张野狐却有本事,他们将梨园打造的极为华美,载歌载舞,尽显流行范儿。
李龟年、张野狐这些人的定义,就跟后世的明星没有什么区别。
看完李龟年、张野狐的表演,裴旻也告辞离去。
李隆基略有不舍,叮嘱道:“静远若是无事,可去梨园逛逛,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朕抽得空闲,也会去梨园与你相会。”
裴旻听得好像是约会一样,好在他确信李隆基的性取向正常,要是如汉武帝那般,他非得顾念自己的贞操不可,应道:“臣晓得,一得空闲就回梨园。”
“高将军,送静远出宫!”
李隆基招呼了一声。
裴旻、高力士走出了武德殿。
裴旻再次向高力士道谢。
高力士摆了摆手道:“国公当真厉害!”
“内侍此话何解?”裴旻笑着问道。
高力士幽然道:“陛下的心思,某最是了解不过了。此次封禅,陛下的准备好好举办的,他几乎都拿定了注意,只是等着一个契机宣布而已……在下看来,此事几乎板上钉钉,不可更改。却不想国公竟然改变了陛下的心意,还没有令陛下半点不悦,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点,某自问做不到。当今之世,也只有国公一人有这本事。”
裴旻认真道:“内侍今日帮了某大忙,某也不瞒内侍。陛下不嫌我身份卑微,委以重任,以一白身,得今日地位。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事事为陛下考虑,陛下最重情义,自然能够感受得到。”
“国公所言甚是!”高力士颔首道:“您是陛下好,大唐好;某是陛下好,一切都好。也因如此,某一直觉得我们是一路人,帮国公也是这个道理。看的出来,国公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陛下如此善待国公,国公必不负陛下厚望。”
裴旻感慨道:“知我者,高内侍也!”
离开了皇宫,夜幕已经降临。
裴旻对着高力士作揖一拜,而今他的右臂已经能够移动了,只是还不能发力。
高力士回礼作别。
裴旻上得辛巴马背,见高力士往宫里走去,看着那个身影,忍不住暗思,“高力士除了略微贪财,小德有亏,算得上是一号不错的人物。”
其实高力士本人并贪财,他极少敛财,只是给他送钱的人太多,所以家财万贯,生活的极为奢侈!
裴旻一拉缰绳,迫不及待的往府邸赶去。
他是因为封禅才来长安的,但在他的心底,封禅什么的跟公孙幽的事情相比起来,那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回长安已经大半天了,真正的正事,却一点也未了解,早已心急如焚。
路过公孙姐妹住的孙府,裴旻并没有敲门入内,而是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神秘人劫了他们的信,显然忌惮他的存在。
他此次来长安,别说是那些神秘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极其突然。
神秘人不说乱了方寸,至少也会迫使他们改变策略,以观望为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裴旻明里干涉只会让对方藏得更深,暗中调查支持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不可能在长安耗下去,终有回凉州的一天。
裴旻回到了府邸,从杂物房搬了梯子。
他手臂若未受伤,从裴府翻墙而过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如今他右手臂发不出力,无法有效攀爬,用梯子最是实在。
顺着梯子攀上了墙头,裴旻纵身一跃,跳入了孙府院内。
要是寻常,裴旻不会选择这种方法,但是现在公孙幽已经同意嫁给了他,一个是他未来的媳妇,一个是未来的小姨子,都是自己人。
事出有因,又是自己人,还是江湖人士,裴旻也没有顾念许多。
他足下也有几分功夫,固然做不到展家兄妹那般落地无声,却也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
此处是孙府的别院,离公孙姐妹住的院子有些距离。
裴旻相信哪怕她们姐妹的警觉性再高,也听不到自己翻墙入院的动静。
这细细回想起来,裴旻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想着两个大美女就在两个院子外的地方睡觉,心底莫名的一跳,大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随即想起当年他与屠夫刘光业对决时,公孙姐妹双剑合璧的威力。
心,登时平静了。
他当时的武艺与刘光业在伯仲之间,但是公孙姐妹却用了三招就将刘光业逼得放弃了逃跑。
那三剑的威力与配合,委实令人记忆犹新。
今夜的天色有些阴沉,大半月亮藏在云层里,只有微微一角露在外边。
裴旻对于孙府极为熟悉,就借着这点点月色轻巧的穿过了回廊,来到了公孙幽、公孙曦的闺房外。
伸手去敲房门,这手还未挨到屋门,房门突然大开。
两把毒蛇一般的剑,一个由上,一个由下分别攻向裴旻的印堂穴跟气海穴。
两把剑皆是天下至奇至诡,速度刁钻可怕。
裴旻刚刚还在想自己若是遇上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自己是否是敌手。
却不想还不过短短一杯茶的时间,报应就来了。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在这孙府,甚至于天下,能够刺出这般可怕剑术的,除了公孙姐妹,找不到第二对。
以裴旻的武艺,面对这可怕的两剑,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近乎本能的向后退了三步,左手的剑根本来不及拔剑出鞘,只是抽出了一半,横在了自己的气海穴上,身子向右倾斜,避开了这可怕的两剑。
“咦!”
似乎对于姐妹联手的威力过于自信,一击不中,屋里传来了一声好奇。
听声音便知是公孙曦。
裴旻正想开口。
两道人影一并冲屋里冲出,她们剑如影随形。
越女剑法本就是天下最高深的剑术之一,而且以纵横变化,奇幻无方为主,剑招柔韧,极尽刁钻之能。
公孙幽、公孙曦一个本性如火,一个温婉若水。
她们的剑也顺着彼此的脾性,一个变化中带着火的凌厉,一个奇幻中包含着水的柔和。
水与火原本是两个极端,不能相容。但是姐妹两人却如一心同体,将两者完美的配合起来。
刚柔相济,再加上越女剑法的刁钻诡异,让人无从抵挡。
裴旻对于越女剑法了若指掌,却也无法判断两姐妹的攻势到底从哪里来,只恨不得自己如哪吒一般,有着三头六臂,这样才能将姐妹两人的剑一一接下。
若是寻常,裴旻还不至于这般狼狈,但是现在他只有一臂。
最可怕的是两姐妹是偷袭状态,掌握了整个局势的主动,逼迫的他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公孙幽、公孙曦哪里知道屋外的人是裴旻,现今以是凌晨时分,又是乌云满天,裴旻自身又是在背光的阴暗处,整个人就是一团黑影,哪里认得出来。
非但如此,她们出手反而更狠了。
公孙幽在裴旻敲门之前,曾这般嘱咐公孙曦的:“之前对方派了廖家十虎都未能奈何我们。现在却只派一人,足见武艺不可估量,远在廖家十虎之上,千万不能大意。”
她们姐妹偷袭,一并出手,都未能将对方制伏,也足以印证了这话。
她们心灵相通,根本无需交流,各自趁势施展出自己的绝技。
公孙曦脚踏狐兔身法,娇喝一声,清如鹤戾,厉如猿鸣,手中的剑快如闪电,一掠而过,长剑一分为三,直刺裴旻肩井、中府、华盖三大穴位。
而公孙幽优雅飘逸闲庭信步的跟在公孙曦的身后,她的剑藏在公孙曦凌厉的攻势里,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裴旻满头大汗,此刻的他依旧未有机会出声,唯一庆幸的是剑出了鞘。
有剑在手,便如有了定海神针,裴旻瞬间进入了状态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长剑反手刺出,一股锋利无匹的气流直撞过去。
这一剑看似简单直接,却流畅无比,浑然天成,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公孙曦眼中透着一丝动容,使她泛起无从招架的感觉。
这种一出手就受制的感觉,她只在自己师傅面前遇到过。
但是她此刻却毫不犹豫的迎击了上去,她相信对方再厉害的招,也难不倒她姐,这一刻,她们是心思是相通的……
“当~~~”
兵刃一声脆响,一股巨力涌到,公孙曦险些站不稳,她的姐姐未如她想的一般出手,而是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一旁了。
第二十八章 “高科技”(二合一)
“姐!”
公孙曦有些欲哭无泪,她们配合多年,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对方那一剑确实厉害,但也不至于直接打的她站不稳,只是她相信公孙幽会在关键的时候,替她接下这一招,而她则不改其势,直接制敌于当下。
她们姐妹一个如火主攻,一个似水负责防备,可说是天衣无缝。
结果公孙幽这么一退,直接让她中门大开,先手的优势彻底化为虚无。
好在对方没有乘胜追击,不然……
不对,对方为何不趁势刺出第二剑?
公孙曦也反应了过来。
黑影中的裴旻心有余悸的走到月光下道:“早知你们姐妹双剑合璧难以抵挡,却不想厉害至此!幽姑娘那一剑要是刺过来,我真不知应该如何应对了。”
他这话并非夸赞。
先前那一剑要不是公孙幽及时收招,裴旻真无把握接下两姐妹的下一个变招,落败也就在第三招。
他双手完好,或许可以一战,但只有左手可用,实力受到限制,正面对战能够撑过三十合,以是万幸。她们突然偷袭,三招都接不下。
公孙曦认出了来人,欢呼一声,叫道:“师傅!”
她收剑回鞘,兴奋的跑到裴旻身侧叫道:“你右手的伤怎么样了……”她拉着裴旻的右臂,左看右看。
裴旻目光先于不远处的公孙幽微微一触,微笑着抬起了手臂,动了动道:“亏得你们找来了刘神医,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等着筋脉恢复,目前还使不得力。”
他习惯性的往轻的说,那一块条铁片藏在他手臂里,继续蛰伏下去,手臂铁定废了。运气不好,感染了破伤风,小命都会不保。
因故对于公孙姐妹找来刘神威,裴旻还是很感激的。
只是这些都过去了,裴旻也不想让两人担忧,自不细说。
“师傅不是在凉州,怎么来长安了?还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公孙曦贼兮兮的笑着。
“是因为封禅吧!”公孙幽作为长安最大的地头蛇,对于沸沸扬扬的封禅,自是了解。
“算是其一!”裴旻目光看着公孙幽道:“主要还是你们有危险,我在凉州哪里坐得住。”说着,又将手放在公孙曦的脑袋上道:“什么叫小偷小摸的,我那是正大光明的用梯子翻墙过来的。”
公孙曦做了个鬼脸,用手指在脸上划了划,做了个羞羞脸的表情。
裴旻面色一红,这对于自己第一次“做贼”如此失败,心底有些小郁闷,但见公孙幽、公孙曦都是衣着整齐,除了一头黑长的秀发披肩,没戴头饰,没有半点睡觉的样子,不免意外道:“你们这是还未休息?还是一早就给发现我了?”
是前者还好说,还是后者也就太失败了。
公孙曦颇为嘚瑟的道:“自然是一早就给发现了,我们可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呢。”
公孙幽招呼裴旻入内堂说话,轻柔的道:“进屋去说,这其中还有另一番缘由。”
公孙幽入得屋内,点起了灯烛,亮堂的黄色烛火照着厅内。
裴旻迈步向屋内走去。
公孙曦缠在左右,道:“怎么样,我们姐妹联手厉害吧!”
“厉害!”裴旻是心悦诚服,“只是你要如你姐一般,察觉黑影是我,那就更好了。”
走在前头的公孙幽,俏脸莫名一红道:心中爱郎魂牵梦绕的身影,午夜梦回不知思念了多少次,那他长剑挥出的时候,仅是昏暗中的一点点闪光,足以让她认出黑影的身份。
公孙曦嘴里嘟哝着:“谁想到你改了左手用剑,又偷偷的来长安了。”心底也颇为懊恼,那裴旻出剑的那一瞬间,她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是心底的求胜欲望,驱使着她先拿下再说……
两人入得屋内。
公孙幽招呼裴旻坐下,说道:“小妹,你招呼一下。”
公孙曦应了一声“好嘞”,拉着裴旻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下。而她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一旁,嘴里说道:“其实能够发现师傅,也亏得我们这阵子,偶的一奇物……”
她说着奇物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些恶心的表情。
裴旻没太在意,而是看着公孙幽走进了闺房,颇为好奇的往她们闺房处,瞄了一眼,一脸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表情。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公孙幽就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盒。
裴旻望向公孙幽,这还是再见后第一次于足够的灯光下瞧见她的模样。
许是多日未见,此时公孙幽长发披肩、腰若绢束、脖颈长秀柔美、皮肤幼滑白、明眸顾盼生妍、带着梨涡浅笑,便如诗句中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顿觉的天上下凡的仙女,亦不外如此。
裴旻看得心头一颤,心底对于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对手更是恨的牙痒。
若不是他们,面前这位佳人,怕是已经成为裴夫人了。
“就是这个东西!”
公孙幽用着纤纤玉手,在锦盒上轻轻点了一点,盒子里竟然传来了“嗡嗡嗡嗡”的鸣叫声。
这盒子里装的竟然是活物。
裴旻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公孙曦原本是坐在裴旻身侧的,突然移开了几步,离得远远地。
裴旻伸手接过,开盒一看,居然是一条肥大的青虫。
青虫就如白菜里的青虫一样,只是比那青虫肥大的多,有三根指头并在一起那般粗,一节一节绿油油的。
无怪公孙曦离得远远地,就算是裴旻第一眼看去都有些受不了,头皮发麻。
再凶猛的野兽,裴旻都不畏惧,可这恶心的东西,实在倒胃口,忙将盒子盖了起来,也许是动静大了,盒子里又传来了“嗡嗡嗡嗡”的声响。
裴旻将之放在地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蛊虫!”回答的是公孙曦,见裴旻将盒子闭上了,她又靠到了近处,道:“是一种叫做连心蛊的蛊虫,共有一只母蛊十只子蛊虫。母子连心,将母蛊放于身旁,子蛊布于屋舍四周。只要有人入内,惊动子蛊,母蛊将会发出‘嗡嗡’的叫声,以示警戒。师傅一入这孙府,我们姐妹便以收到了母蛊的警示,安逸的穿衣准备了。”
裴旻听的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离奇的神物。
不过这也让他心里好过了一些,这输给了“高科技”,总比自己笨手笨脚暴露了行踪要好听的多。
呆了半响,裴旻才心悦诚服的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我知道青羽盟越做越大,网罗关中、长安诸多能人异士,却不想你们连传说中的巫蛊师也网罗到了。不过……”他顿了顿道:“巫蛊师这类人过于神秘,令世人敬畏。尤其在这天子脚下,对于巫蛊之术更是敬畏有加。我大唐律法明文规定,敢用毒蛊者,十恶不赦,一旦给人发现,传到大理寺、刑部可是不妙。”
在御史台,他裴旻还能说得上话,但大理寺、刑部,别说说话,知道与他有关,指不定还会严苛处理。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是为三司法。
唐初三司法以刑部为首,到了高宗年间,大理寺出了一个神探狄仁杰,抬起了大理寺,成为三司法之首。
后来武则天时期,武则天任用酷吏,御史台得以青云直上,成为了三司之首。
随着神龙政变,五王复唐,御史台又弱了下去,位于三司之末。
然而裴旻却一手抬起了御史台,令得御史台稳压大理寺、刑部。
大理寺、刑部对于裴旻,可是气恼的咬牙切齿。他们明里奈何不得裴旻,暗自耍些小手段,还是手到擒来的,要是知道裴旻重视的人落到自己的手上,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公孙幽最近了解了一些巫蛊之术,辩解道:“其实巫蛊之术,远没有世间传得那么吓人。蛊术确实神奇,有奥妙之处,但杀人无形?千里咒杀,那都是以讹传讹。”
裴旻笑道:“这点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巫蛊术的起源跟医术一样旨在救人……但世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充满了恐惧。你能改变自己的看法,却改变不了天下人的看法,改变不了帝王的看法。因畏惧,所以才容不得。汉朝的巫蛊之祸,幽姑娘应该听过。如汉武帝这样伟大的帝王,都因为这个问题,险些诛了自己九诛。我是担心你们受到莫名牵累,别的事情好说,这牵扯巫蛊之事,真要事发,也只有劫狱一途了。”
公孙幽心安了许多,世人怎么看,她一点也不在意,裴旻怎么看,才是她所在乎的。
万一因为自己接触这巫蛊之术,裴旻心中忌讳惧怕,产生隔阂,便是她万万不想见到的。
裴旻如此开明,让公孙幽宽慰许多,但听他劫狱之言,心中爱慕更甚,浅笑道:“这点妾身懂得,对方也算不上是青羽盟人,是一个俘虏,也算是一个朋友。这要从几个月前的那次夜袭开始说了……”
夜袭!
听到这样的字眼,裴旻神色一凝,他一直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想居然闹到夜袭这般严重。
公孙曦不满自己只给晾在一旁,急不可耐的说道:“我来说,我来说……”
公孙幽向来谦让自己的妹妹,闭口不言了。
裴旻只能瞧向公孙曦。
公孙曦说着将那晚上的情况详细说明的,说的时候还手舞足蹈的,尤其是擒拿廖家十虎的时候,可谓手足并用,比划着招式,最后还说到了自己中了力蛊,一下子将公孙幽举起来的事情,同时道:“那恶心的玩意有利有弊,当时让人力大无穷,有着使不出的力量。可过后却像是抽了魂一样,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力,动弹不得,休息了好几个时辰,才恢复过来。”她说道这里,脸色有些惨白。
裴旻听到最初,想起了网游里的增益属性,大为意动,但听最后的却也释然了,这现实毕竟不比游戏。
激发潜力,透支自己的力量,令得自己拥有超于自身界限的实力,这种潜力激发,依照道理而论,应该对自身有着一定的损耗。
一次两次倒是无所谓,长期以往,身体恐怕会受不住,会产生异变,至于是好是坏,那真不好说。
运气不好死了,运气好的就如绿巨人什么的,来个变异,那就无敌了。
不是有一句话说“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裴旻叮嘱道:“这种东西,我估计用多了不好。你们也别为了贪图那一瞬间的力量,而走了歧途。”
公孙曦瞧了公孙幽一眼,笑道:“你们想到一块去了,老姐也这么说……再说了,那蛊虫恶心,我才不用。”她说着,接着道:“然后那廖家十虎都给我们擒住了,本想从他们口中探得一二消息,却不料他们骨头挺硬,就是撬不开嘴。”
裴旻听到这里,忍不住心道:“那是没落在我手上,让我来,哪有撬不开的嘴?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公孙曦说着摊了摊手,道:“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没过几天,老姐就跟那个廖家老十叫廖晴凤的,成了朋友,还从她那里弄来了这个警示的连心蛊。怪寒碜人的,还别说真的好用,连师父都中招了。”
公孙幽接话道:“盟里有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他们看出了廖家这些人都出身蛮夷,好勇斗狠,轻贱生命,用强不成。妾身选择从廖晴凤哪里突破,刚探出有用的消息,手下人来报,长安近郊寻得一具苗人尸体,已经死了三天了。三天前就是廖家十虎行动的时候,是在他们十虎未动手之前就死了……”
“够狠的!”裴旻微眯这眼睛,道:“从一开始,对方就动着斩草除根的打算,不管成功或失败,这廖家十虎都得死。照这么看,真正知道情况的不是这十虎,他们只是一把刀,握刀的人是那个死了的苗人,苗人的背后还有控制他的人。”
公孙幽颔首道:“确实如此,我将那苗人的情况告诉十虎,十虎也明白给人骗了,也很配合我们行动,只是他们知道的不多。我将余下几虎控着,只余廖晴凤协助我们调查……”
正当公孙幽继续往下说的时候。
公孙曦突然惊恐的叫一声:“什么鬼东西!”
第二十九章 红眼猴子 如铁黑蝎
公孙曦对于音律乐舞一道不感兴趣,但却拥有此道罕见天赋……绝对音感。
所谓绝对音感,不仅是指能辨认出音乐的音,自然界所有的声音都能分辨认出。
脑袋也会因这种天赋,接受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在听裴旻、公孙幽商讨正事的时候,顶上屋梁却传来轻微莫名的响动,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如同小孩一样的黑影,最可怕的是对方有两个红似血一般的眼睛,就跟传说中恶鬼的眼神一样。
公孙曦向来胆大,但见此一幕,亦忍不住心底发寒,打了一个寒颤。
裴旻、公孙幽反应不可谓不快,见公孙曦的目光望着屋梁,一并抬头向上眺望。
在古代一般唯有客栈、酒馆之类的建筑会以楼层为上,屋舍多是一层建筑,以高阔为主。
现代人很难体会到古人那种屋舍宽广的感觉的。
孙府最早的主人是孙伏伽,中国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位状元,敢于诚言直谏,性子如魏征一般刚直,官拜正三品大理寺卿,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
地位如此,他的旧居屋舍,自是较之正常人家更为宽敞,是优美的重檐屋顶,由地面到顶上横梁高欲两丈。
裴旻、公孙幽向上望去的时候,只见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屋顶太高,烛火光照不到每一个角落,常人的目力根本看不清楚。
裴旻大步走向右侧的遮风油灯,用巧劲将油灯往屋顶一抛,秦皇剑顺手甩出,准确无误的穿过遮风油灯的吊环,将之钉在了屋檐上。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习惯,他的左手在这力量的微操上,已经于正常的右手无异,对于力量的控制,堪称如火纯情。
油灯照亮了屋檐每一个昏暗的角落,在一根竖梁的后方,一只毛茸茸的猴子缩成了一个球般的藏着。
野猴子?
裴旻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猴子特别有灵智,一察觉行踪暴露,立刻就像屋外窜去。
公孙幽手中长剑激射而出,直射猴子后心。
猴子突地转过了脑袋,随手甩了一个乌漆嘛黑如暗器一般的东西。
这猴子会放暗器,简直是千古奇闻。
裴旻忍不住感慨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更让他震撼的是猴子的眼珠子是赤色的,猩红一片。
这猴子的种类是灵长类的长臂猿,但是长臂猿的眼睛应该与人一样是黑色才对。就算是异种,也该是黄色,红色眼睛的猴子,除了电视上老君八卦炉里给熏成红眼病的孙猴子外,裴旻还是第一次见。
猴子的眼睛与人不同,人的眼睛分作眼珠与巩膜,俗称眼白。
眼白占据人眼的绝大部分,而猴子几乎是没有眼白的,已故面前这只猴子整个眼睛都是一色血红,让人瞧得特别寒碜。
猴子会丢暗器,本就是一件奇事,暗器是活物更加奇怪了。
那乌漆嘛黑的暗器,居然是一只蝎子。
蝎子也与常见的蝎子不一样,常见的蝎子多分为褐色、赤色、黑色,但都不是那种深褐、深赤、深黑,而这只却呈黑亮色。
黑蝎挺着两个黑大的前爪以及发亮的毒钩,冲向了公孙幽。
公孙幽不闪不避。
裴旻的剑还钉在横梁上,并未上前迎敌。
有公孙曦在,猴子也伤不了公孙幽。
纵然猴子与人同属灵长类生物,终究与人相差甚远。说是暗器,其实就是胡乱投掷。
公孙曦先一步闪身在公孙幽的身侧,朝霞剑划过一道长虹,砍在了黑蝎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
黑蝎直接飞了出去。
这一下让见此一幕的裴旻、公孙幽、公孙曦都为之愕然。
以至于公孙幽都忘记操控她的飞剑绝技。
猴子一个敏捷的地空翻,避开了公孙幽的飞剑。
公孙幽反应过来,手腕一抖,一小截尾巴顺势而落。
“唧唧……”
猴子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了门口。
黑蝎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地上落得点滴血迹,裴旻心底莫名一宽。
公孙曦愕然的指着已经不见的黑蝎道:“这黑蝎跟铁一样硬……成精了吧。”
裴旻看向公孙幽道:“看来,你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公孙曦的朝霞剑是裴旻买来赠送给她的,乃是长安最出名的铸剑大师,以百炼钢千锤百炼的锻打而成的。
算不上神兵,却也是绝对的利器。
以朝霞剑的锋利,兼之公孙曦的剑术,居然砍不断一只蝎子,实在是诡异至极。
通人性的红眼猴子,外加刀枪不入的黑蝎,这两种生物超出常人的想象,或许也只有湘西苗寨诡异的巫蛊术或者其他未知的奇术,才能解释这一切。
未知的奇术不会莫名其妙的找上他们,巫蛊术方是源头无疑。
从手段来看,今日寻来的奇人,施蛊用蛊的手段,与廖晴凤的那些力蛊、神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时隔多月,对方此时找上门来,能够精确的锁定这个孙府,十有八九是连心蛊的缘故。
裴旻经过这十余年的磨练,心思城府,早非昔年可比,瞬息间以猜出一二缘由。
八成是廖家十虎一去无回,音信全无,以至于引出了真正厉害的巫蛊师。
廖晴凤的连心蛊固然有探贼的功效,何尝没有指路的妙用?
公孙幽心思灵透,也想到了这点,念及楚楚可怜的廖晴凤,摇头叹道:“此事,却是我大意了!我不该信她的……”
“无妨!”裴旻自然一心袒护自家媳妇,笑道:“这艺高之人,必有心高之处。巫蛊师就算在苗疆,也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存在。他们应该不会有多少人……再说就算人多有如何?我们三人齐心并力,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跪着唱征服!”
公孙幽、公孙曦不知“跪着唱征服”是什么哽,只以为是字面意思。
公孙幽、公孙曦本艺高人胆大,只是今夜遇到的猴子、黑蝎,太过离奇,心里打鼓,但见裴旻谈笑无忌,毫无惧色,两姐妹心中登时大安,均觉得有了靠山的感觉。
公孙曦胆气涌现,豪气站在裴旻左侧道:“姑奶奶今夜就会会传说中的巫蛊师……”
公孙幽并未说话,也静静的站在了裴旻的右侧……
第三十章 背后的两个女人
公孙幽、公孙曦一左一右,气势如虹。
正应该出去会会来敌的时候,裴旻虽不想大煞风景,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在我们出去之前,先将我的剑弄下来吧。”
公孙曦翻了一个白眼,公孙幽也抿嘴一笑。
后者手腕一抖,长剑激射飞出,将秦皇剑打了下来。
裴旻伸手接过秦皇剑的同时,公孙幽也接下了遮风油灯。
看着油灯,裴旻心中突地一动,笑道:“不急着出去,我们弄几个火把先!”
古代没有点,灯油是必备之物。
她们轻而易举的就用破旧的棉衣以及灯油,制成了三个灿亮的火把。
裴旻用右手试了试,火把不重,他右手不能聚力,但拿火把却不需要多少力气,并无大碍。
火把在手,裴旻斗志昂扬的道:“走!”
三人一并出了屋子。
他们从客房走到前院,前院的院子里一个昏暗的身影驻立于此。
身影很矮很小,借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老妪,手中拿着一根拐杖,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整个人都藏在长袍里。
老妪的脚边趴着矮小的身影,正是那只断了一小节尾巴的长臂猿。
长臂猿尾巴的血已经止住了,正用它猩红的眼睛瞪着前方。
在这漆黑的夜晚中,气氛特别的诡异。
随着裴旻、公孙幽、公孙曦的抵达,他们三人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周边三步间距。
随着三人的出现,长臂猿嘴里发出了“唧唧、唧唧”的叫声,一手指着公孙幽,龇牙咧嘴的。
老妪自顾自的道:“知道了,奶奶等会就给你报仇……”她说着,望向了前方。
“小家伙们怪聪慧的,知道老生的宝贝们畏火!”老妪声音很沉,有些寒碜人,她说着“咯咯”的笑道:“但你们知不知道,比起火,它们更怕我!”
她这一笑,更加衬托了恐怖的气氛。
公孙幽、公孙曦以武艺而言,姐妹联手,当世少有敌手。
但是这种诡异的气氛,让她们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对手并非人类,而是什么神神怪怪。
尤其是这些天她们接触了湘西苗寨,做了一定的了解。
巫蛊术已经很可怕了,其中还有一种称之为赶尸术的奇术,相传能够让死人动起来,实在让她们发怵。
“苗疆蛊术本是煌煌大道,便是因为你们喜欢装神弄鬼,才令得天下人人畏惧。”
裴旻上前一步,喝道:“今日我便要见识一下,苗疆蛊术,与我中原剑术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他正觉得右边有异样,公孙曦已经娇喝一声,身子临空一翻,朝霞剑往地上一滑。
钢与青石板的剧烈摩擦,生出了星星火花,顺着火光下望,地上有着一条三尺长的蜈蚣。
老妪特别狡猾诡诈,这里是她预先设置的战场,蜈蚣就藏在两块青石砖相兼的缝隙里,那一点点的泥土缝隙藏着一只与泥土色相近蜈蚣,当真难以察觉。
在这漆黑的夜里,拥有绝对音感的公孙曦,她耳朵远比眼睛更为实用。
这时一条小黑蛇从天儿降,公孙幽手中的青芒闪过,剑从黑蛇大张的口中横切而过,从头到尾,斩成两断。
姐妹互望一眼,心灵相通,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斜刺站在了裴旻的左右两侧。
公孙曦耳朵接收着周边的各种声音,口中笑道:“左后方交给我了!”
公孙幽亦跟着道:“右后,有我!”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这会儿裴旻背后却有两个。
面对这种待遇,裴旻还有什么话说,笑道:“那前面这个装神弄鬼的老人家就由我解决了!”
他说话间,长剑上挑,一个巨大的甲壳虫让他斩成了两段。
甲壳虫是不是由老妪控制的裴旻不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任何想要靠近他们的蛇虫鼠蚁,一律不能近身。
见三人如此,老妪藏在罩袍下面的眼睛露着一丝凝重,轻轻踹了身旁的长臂猿。
老妪突然一扯身上的罩袍,将罩袍甩向了裴旻。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一剑将飞来的罩袍劈成两断。
便在罩袍裂开的时候,左右罩袍两边突然飞出了三十余只类似于甲虫一样的东西,直往裴旻袭来。
三十余只甲虫借着罩袍的掩护,已经逼到了近前,一起袭向了裴旻。
甲虫飞行的速度极快,它们显然经过严苛的训练,由四面八方分散袭击。
裴旻微微色变,甲虫短短几个呼吸即能伤害到他,莫说是反手,即便是正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刺出三十剑,将这四面八方的甲虫一一斩杀。
几乎没有考虑的时间,甲虫已经攻到了近处。
突然!
“轰”的一下,裴旻身前炸裂了开来,红光形成一条火龙在他的面前盘旋飞舞。
三十余甲虫尽皆覆灭于烈火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原来就在甲虫袭来的那一瞬间,裴旻以秦皇剑挑开了右手火把顶端的油布,秦皇剑带动着油布一卷,将四面八方的甲虫尽数卷在了其中。
油布本就沾满了灯油,这一摊开,整块油布瞬间蔓延燃烧,将所有甲虫包在火海之中。
这顷刻的变故,充分的体现了裴旻自身的心理素质,展现出了超常的应变能力,兼之非凡的勇气技巧与心态。
“老人家很有手段,但不知你听过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说话间,裴旻将手中的剑倒转,直刺而下!
一只黑蝎子就在他的脚边,在裴旻应对天上飞舞甲虫的时候,那只神奇的猴子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将黑蝎子放了出来,从地上奇袭。
老妪眼中闪现一丝惊喜。
但随即黑蝎子给钉死在了裴旻的面前……
裴旻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不知你用什么方法,将这黑蝎炼制的刀剑难伤,但我的剑,无坚不摧!”
老妪眼中的惊喜瞬间变得一阵惊恐,一口血喷了出来,萎靡的倒在了地上。
她这一倒,四方的蛇虫鼠蚁,纷纷四散而逃。
“是蛊虫反噬?”
公孙幽也不确定,但是在跟廖晴凤了解巫蛊术的时候,听过这方面的传说。
每一个巫蛊术都有一个本命蛊,本命蛊死,本体则亡。
第三十一章 互不信任(二合一)
老妪气若游丝的倒在地上,裴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理。
这个老妪太诡异,今日他们能胜,全凭阵容庞大所致。
他裴旻外加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这种奢侈组合,别说的苗疆巫蛊师,即便是将这世上的乱七八糟异人聚在一起,什么五行术士、风水师、阴阳师、降头师都是不惧。
若唯有他一人,裴旻绝不会冒冒然的选择主动出击。
裴旻迟疑一二,上前一步。
那红眼猴子突然挡在老妪的面前,冲着裴旻龇牙咧嘴,一对长长的爪子在前面胡乱的撕抓,做攻击状。
“小乖!”
老妪叫了一声,红眼猴子一回头眼角居然溢出了一点泪水,依旧警惕的看着裴旻一行人。
老妪用着几分哀求的眼神看着裴旻一众人道:“小伙子,老婆子此来只为救人,并无恶意。小灰不过是只猴子,求你们放过……”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最后一个它还未说出口,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看着已经断气的老者,裴旻心底莫名的不忍。
来到古代已有十余年,他早已不是善男信女,剑下亡魂不下大三位数。
但是他从未杀过孩子与上了年岁的老人家。
而今一个年逾八十的老妪,因他的剑而死,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红眼猴子两个爪子抓着老妪,龇牙咧嘴的大吼大叫,好似恸哭一般,声音在这三更时分格外刺耳。
“师傅!”公孙曦嘴硬心最软,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裴旻颔首道:“就这样吧,世道无常,人都未必能够做到共患难。这猴子在危难时候不忘恩主,实不容易,我也无心伤它……”
他说着走向了老妪。
红眼猴子身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向裴旻。
裴旻将秦皇剑插在地上,将右手火把剩余的木棍换到左手,随意刺出,分别打在红眼猴子的前爪上,向前一捅,以木棍的圆头顶在猴子的胸口,将它推飞了出去。
猴子毕竟是猴子,再通灵性也避不开裴旻出神入化的剑法。
“吱吱吱……”的叫了几声,红眼猴子看了老妪一眼,又看了裴旻,一转身,三两下的消失在夜色中。
裴旻对于老妪身怀的巫蛊之术不敢大意,伸手抹向老妪的颈脖,确认她的脉息,确定了她的却没有了脉搏,向公孙幽、公孙曦点了点头道:“确实死了。”
在他探测脉搏的时候,公孙幽、公孙曦为防万一也来到了近处。
她们的火把映照出了老妪的模样。
脸色苍白如纸的老妪模样意外的慈祥。
在裴旻的印象里身怀巫蛊术这样诡异奇术的人大多是面貌凶恶丑陋,却不想是一个由为慈祥的老者,不免一怔。
公孙幽见裴旻神色异样,忍不住上前握住了裴旻的手。
裴旻回捏了捏,给了一个放心的微笑。
公孙幽脸上一红,赶忙抽了回去,见大门未拴好,也明白老妪是怎么进来的了。
屋门上锁,这常人想要入内,唯有如裴旻这般,翻墙入室。
但老妪有一只如此通灵的猴子,只要指挥它将门闩打开,自然能够正大光明的入内。
公孙幽去栓大门,手搭着木闩,莫名一疼,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
“幽姑娘!”
“姐!”
裴旻、公孙曦先后惊呼一声。
裴旻眼疾手快,先一步抱住了她。但见公孙幽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就如熟睡了一般。
公孙曦举着火把来到了近处,却见门闩的反面有着一只细小的蜈蚣。
公孙曦一剑将蜈蚣斩死。
正当两人心烦意乱之时,已经死了的老妪突然坐了起来,难受的敲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气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你这老妖婆……”
公孙曦哪里还不知是老妪的手段,气得仗剑上前。
老妪忙打了一个滚,避让开来,双手仓惶的左右摇摆,轻声软语的道:“老婆子已经输了,这位姑娘没事。老婆子就让她醒来……”
公孙曦停住了手,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姐姐,却也不敢上前了。
老妪嘴唇上下微动,似在念咒还是什么,传出一阵听不懂的古怪声响,好似虫鸣。
更让人奇怪的是,随着声音的传达公孙幽真有转醒的迹象,约莫十几个呼吸,公孙幽带着几分朦胧的睁开了双眼。
“怎么样?”裴旻一脸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公孙幽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道:“没事,并没有任何异样。”想着自己正给心上人搂抱着,脸上微红,却不舍得离开,当做毫不知情。
老妪大煞风景接话道:“姑娘中的是梦蛊,本就是治疗那些睡不着人的一种医蛊,就算老身不用咒术将蛊虫引出来,只要过四个时辰,姑娘一样会醒来……咳咳……”她说着咳了几个,大口的喘着气。
公孙幽这才发现老妪居然没死,以剑拄地,站了起来,沉着脸道:“这么说来,本命蛊死,本体则亡也是假的?”
老妪有气无力的道:“倒不算是假的,蛊虫反噬,确有其事。否则老婆子也不至于去了半命。至于本体的死活,要看本命蛊厉不厉害,阴不阴邪。老朽的本命蛊不沾人命,护己救人,所受反噬虽重,却不伤及性命。也亏得如此,要不真得见巫神去了。老婆子今日的家底都用出来了,与你们而言,固然邪奇,却无致命之物。倒不是老婆子没有手段,是我那徒儿用连心蛊让老婆子不要伤着你们。”
“只是……”她带着几分自嘲的说着:“她也太看得起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就凭你们的本事,老婆子没把自己搭进去已经很不错了,哪有那伤着你们的可能?要不是你们本性仁义,不愿对老婆子的尸体补上一剑,老婆子这龟息蛊就派不上用场了。”
裴旻慎重的道:“下一次我绝对不犯这种错误……”
老妪也知此事有一不会再有二,摊开了双手道:“老婆子知你们是好人,错在我那愚蠢的儿子。如今老婆子也不知什么情况,只知道我那徒儿在你们手上。她虽柔弱,却不会为仇人办事,这其中必有缘由。不如我们合作,一起查明一切,老婆子待他们向你们赔罪,也希望你们能够饶恕他们,放了他们。”
“至于幕后黑手,老婆子固然不杀人,却也有手段治他们。在我苗寨有一癫蛊,中者失去理智,如着魔中邪,或是忿怒凶狠,或是惶惶不得终日,不死不休……”
裴旻摇头道:“老人家这是将我们当做猴子耍了?你不信我们,我们又岂会信你?”
这个老妪活了一大把年纪,人老成妖,或许不及年青人精力无穷,但为人处世经验丰富。
她也许不知事情原由,可廖家十虎的来意,必然知道。
而今廖家十虎被擒,他儿子丧命,廖晴凤反过来帮着敌人做事。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并不难猜。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老妪大可自己找上门来,示以诚心。
然而她却布下天罗地网……
即便真如她所言,她无伤人心,却没有半点合伙的意思,明显的不信他们,打算依靠自己的手段救回廖晴凤跟剩余的几虎,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而今她自己不敌,搭了进来,改口合作,裴旻除非脑子让驴踢了,才会相信这个一身奇术的老人家。
老妪默然无语,半响才叹道:“少年郎,在动手之前,你曾说过一话。苗疆蛊术,乃煌煌大道,却不知是否诚心?”
“当然!”裴旻直言不讳的道:“苗疆蛊术,我了解不深。但我一直相信,世间之事,有正有反。毒可以害人亦能救人,医能救人,同样可以害人,只看为何人所用。据我所知蛊术分草蛊与虫蛊,也分毒蛊与医蛊。只是这天下唯有蛊术害人一说,哪有蛊术救人的例证?”
老妪嘲讽道:“少年说的理直气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问你们中原历朝历代可有一个帝王有敢用蛊术医病?一听巫蛊师,第一反应就是要砍我们的脑袋。还不只是我们,连我们接触的人,一个个都要死,不是灭三族,就是诛九族。”
裴旻坦然道:“这点我承认,世人对于巫蛊术确实存在一定误解。可误解的由来,又因为何故?世间之事,有因有果。巫蛊师或许真有一心救人的巫医,但害人的又岂是少数?”
“你们的存在,连自己人都怕吧?你们苗人尚且惧怕你们,何况我们不了解的外人?恐惧的根源,源于未知,你们世代神秘,且多有控人生死的恶徒歹人祸世,这能怪世人将你们视为邪魔外道?”
老妪无言以对。
裴旻续道:“归根究底,不外乎相互排斥,彼此不信任。双方皆有原因,老人家不检讨自身,一味推卸,怕也站不住理。就如今日之事,您一大把年岁,吃过的饭,玩过虫子,比我们这辈子见过的还要多。很多事情,你真看不出一二?无非就是不信任,不愿与我们合作而已。直到交了手,知道了厉害,这才退而求其次的服软。”
“亦跟你我千年家国恩怨矛盾有什么区别?有实力就打,没实力就退后一步认输。说我们不信你们,亏待你们。却不自问,你们做了什么值得我们信任的事情?”
“就如廖晴凤说的,他们是因为有人出了大量米面来买幽姑娘、曦姑娘的性命。是因为你们族人吃不了饭,为了族人的生计,才出此下策。”
“说的是大义凛然!”
“其实呢?”
“凤凰山中什么情况,你们自己清楚,那里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我大唐地方官员不只一次劝说你们下山,给你们土地,传授你们耕种之法。是你们不愿意,你们一边堵着自己的路,一边因为族人的生计,千里来袭杀一对无辜姐妹,这有什么大义可言。”
老妪一辈子生活在深山老林,论及口才纵横之术,哪有裴旻万一本事,让他说的头晕目眩,不知所以。
“也许吧!”老妪也不知怎么跟裴旻辩论了,她话音一落,目光却瞧着裴旻的右臂道:“少年郎,我看你的右臂似乎受到严重的创伤,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医好你的右臂,你放了老婆子与那几个不争气的诸人如何?”
公孙幽眼睛一亮,问道:“当真?”
公孙曦也大为意动,在她们姐妹眼中,那些人加起来也抵不上裴旻一星半点,这生意划算。
裴旻忙道:“就算你有这本事,我也不敢给你医治。何况你们的巫医或许有奥妙之处,但我们中原的医术,却也不逊色。我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不劳您老人家费心。”
这老妪手段多变,裴旻真不敢给她医治。天晓得她会不会给自己暗处下什么后手。
老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耍起了无赖道:“现在人已经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全凭你们处置好了。”
裴旻看了公孙姐妹一眼道:“你们怎么看?”
公孙幽道:“关着吧,先看看情况再说。敌暗我明,有她们在手,综合他们所知的情况,对于我们也有好处。若真将他们杀了,一切线索就真的断了。”
“也好!”裴旻也是这个意思。
老妪闻言,长叹一声,也知自己得不到信任是理所当然,不再强求,看着裴旻道:“少年,老婆子有一蛊,是用:川芎、川牛膝、白芷、延胡索、红花、肉桂、丁香、薄荷脑等草物练至的草蛊,专门用于复骨筑筋。你们中原的针灸活血,再配上老身这草蛊,能够加快你筋骨恢复的速度。没有任何条件,只为你对小乖手下留情。”
裴旻略一沉吟道:“晚辈怕死,实不敢用小命开玩笑。先兵后礼,明日我请一人陪同,由他把关。若前辈一片赤诚,晚辈自当致歉。现在请恕在下得罪了……”
老妪亦不多言。
三人一并将老妪关在一件无窗的房间里,收去了她身上的一切东西。
第三十二章 阴谋笼罩(二合一)
老妪的出现,让裴旻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感觉,表面的平静,给他一种非常可怕的压抑感。
巫蛊师,巫蛊术!
依照裴旻的理解,这巫蛊术说起来神奇神秘,真正的原理可能跟物理化学一样。
物理化学在古人的眼光来看,就是妖法妖术,一点点提炼出来的化学原料,相互融合,形成了巨大的化学反应。
不了解这些反应的人,将之视为鬼怪显现。
就好比枪械!
火药虽然是唐朝发明的,但是真正将之发扬光大的确实是西方人。
虽然惭愧,却也是历史事实。
在裴旻的记忆里,枪械是明朝时期从西方传来的。
当时欧洲的探险家和商人想要在东方谋得最大利益,最初明朝在第一次遇到西洋火绳枪的时候,上下将火枪视为妖法,畏之如虎。
但随后在广东新会西草湾之战中,明军从缴获的二艘葡萄牙舰船中得到西洋火绳枪,又在其后缴捕侵扰我国沿海双屿的倭寇时,缴获了日本的火绳枪。
明王朝的兵仗局,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根据火绳枪的结构,仿制成了鸟铳,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普及三军。
这也是一种正确对待科技的态度,事故明朝时期,中国的火器固然落后西方一些,但差距并不大。
清朝在这方面完全成了反例子,直接导致火器盛行的年代,中国还在用最古老的弓箭……
所谓蛊术,也应该差不多。
后世也有人意图追溯苗疆蛊术,对此提出了科学的解释:大胆的猜测,养蛊就是养细菌,细菌有些对人体有害,有些对人体致命,故而分作医蛊、毒蛊一说。
到底是真是假,裴旻也不清楚,后世人也只是一种猜测。
毕竟巫蛊术在后世已经失传了,后人仅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大概。
但裴旻相信巫蛊术固然神奇,可只要深入了解,绝非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真要如此传言中的那般无敌,他们华夏也不可能成为东方大地的霸主。
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因为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兼之古人思想的禁锢限制,令得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巫蛊术忌讳莫名。
尤其是皇宫,但凡有巫蛊之事出现,意味着腥风血雨。
若非裴旻出现导致了意外,现在的王皇后就会因为巫蛊被废,武婕妤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开始她弄权迫害太子三王的行动。
巫蛊师的出现,还跟他们搭上了线,联系在了一起,这在裴旻看来,不是个好兆头。
尤其是幕后的黑手,很可能涉及庙堂宫廷。
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三人重新坐定。
公孙幽神色有些惆怅,公孙曦表情有些迷茫,裴旻也在想着事情。
过了片刻,裴旻才道:“这些日子你们有没有实质性的发现,关键是幕后黑手是朝廷,还是江湖人?”
公孙幽想也不想,回答的毫不犹豫道:“是朝廷的!”
“确定?”
裴旻追问了一句。
“确定!”
公孙幽无奈道:“这也是我们一直追查不出结果的原因,不是没有线索,而是不敢深入。江湖人最忌讳跟朝廷对上,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青羽盟势头再如何盛,也不可能与国家为敌。一但发生冲突,结果不言而喻。”
裴旻手指敲击着地面,道:“这么说来,可以肯定是太平公主留下来的青龙?”
公孙幽先觉得讶异,随即想到了展家兄妹的存在,苦笑道:“他们还是说了。”
“别怪他们!他们是不得不说!”裴旻给两兄妹打着掩护,因为出身特殊,他们兄妹的身手能力特别为裴旻重视,入麾下不久,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帮了他不小的忙。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一点情况,一直好奇,到底是谁接收了太平公主的遗产。只是我是外臣,不方便调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搞清楚这件事情。如今封禅在即,朝堂一片平静,大唐也蒸蒸日上。真有小妖孽作祟,想要坏了这局面,可要过我这关。”
裴旻认真的看着公孙幽道:“你有什么发现?”
公孙幽迟疑了片刻,见裴旻目光灼灼,也知隐瞒不了,无奈道:“确实调查了一点,现在我怀疑幕后之人是高力士。”
“什么?”
裴旻一脸意外,一脸惊奇,不可置信的低呼出声来:“你们搞错了吧,怎么可能是高内侍?”
公孙幽沉声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但总总迹象表明,是他的可能性最大。”
她顿了顿道:“那夜十虎来袭,我推敲幕后黑手,可能是哪些人。青羽盟经过管制,极少惹是生非,江湖人也卖我们面子,对手不多,有心取我们姐妹性命的就更少了。而且廖家人也不是傻子,幕后人给出巨大的报酬。要是这幕后人没有这个底蕴是不可能取得信任的。”
“有资本,有实力,在江湖上也只有东海梁家有这个底子。可是东海梁家经过公子的一闹,丢了面子,还丢了里子,早已放弃与我们争锋了,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他们,也只有为了救展大叔一家而得罪的神秘组织。根据这点分析,我估计对方并不在意廖家十虎的暗袭能不能成功,他们的目的不是我们,而是展大叔。他们主要目的是通过对付我们,逼迫展大叔现身。”
“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高力士不断的进入我们的视线。也导致一切都无法继续调查下去……公子最是清楚高公公是什么人物。真是他,我们也不能耐他如何。”
公孙幽这话说的颇为无奈,事实也是如此。
一个江湖人,那么跟高力士斗?
别说是公孙幽,即便是裴旻,只要不是真的化解不开的恩怨,他都不愿意与高力士为敌。
如果这跟高力士有关,问题可就不一样了。
裴旻眉头紧锁,想着此次进京,高力士的示好以及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我们是一路人!”
“您是陛下好,大唐好;某是陛下好,一切都好。”
高力士这番话不难理解,也是一句大实话。
裴旻相比李隆基,他更加在乎大唐如何。
而李隆基作为大唐的掌权者,他的好意味着大唐的好。
而高力士则是只针对李隆基,只要李隆基这个皇帝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双方有着本质的区别,核心却相差不远。
这也是高力士说一路人的缘由所在。
常人怎么说,裴旻或许会当他放屁。
这好话奉承的话,谁不会说?
安禄山还说他的忠心,天地可鉴。
宋高宗赵构也说自己抗金的决心强烈呢。
鬼才信他们。
可这话出自高力士,裴旻却深信不疑。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高力士这个人,知道这个老宦官这一辈子的事迹。
宦官一直不为天下人所喜,听到宦官本能的都将之视为反面人物。
可高力士却给评价为“千古贤宦第一人”。
同为李隆基的左膀右臂,高力士对于他裴旻一直抱着友好的态度。
裴旻对于这个史上难得的贤宦也保持着一定的尊敬。
他们彼此不存在任何问题,今日高力士还友好的帮他排除了一个可能潜在发生的问题。
“我倒觉得不大可能是高力士!”
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孙曦突然插嘴道。
裴旻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好奇相问:“何以见得?”
公孙曦有姐姐在,极少自己动脑,此刻脑子也有些混乱,支支吾吾的道:“一种感觉,我觉得吧,就高力士那样的人,真要对付我们没有必要那么麻烦,直接来就好了。”
裴旻笑赞道:“这次我的看法跟曦姑娘一样。”
公孙曦听了笑颜如花,颇为得意。
裴旻说着望向公孙幽道:道:“这眼见未必是真的,可能是受到了误导,也可能有什么误会。你们与我关系密切,高内侍一早就知道。真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用这种过激的手段。就算要用,也会跟我打招呼。而且以高内侍的实力,他要向你们下手,你们不可能有机会反抗。他代表的是皇帝,在长安天子脚下,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撼动皇权。”
公孙幽道:“所以我们怀疑高公公是不是背着圣人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另有他图,也一直往这方面查。”
裴旻摇头笑道:“不可能的,你们不了解高内侍才会这么说。高内侍跟陛下是一心的,他或许会对陛下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但绝不会背叛他,甚至瞒着他另外控制一个势力。你们一定搞错了,别的不敢说,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高内侍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公孙幽揉了揉脑门,笑道:“你这般肯定,想必是不会错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不是高力士又是何人,为何最后的矛头会指向高力士?难道有人陷害他?这种陷害的手段也太低下了吧……”
裴旻一时也想不明白原委,道:“无妨,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你们回去重新整理一下情报消息,将高力士除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我这边也会帮着一并调查。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如此嚣张。”
“也只要如此了!”公孙幽微微一叹,但想着此次不同,不在是自己一人,心底莫名的一阵安心。
公孙曦欲言又止的,好半响才道:“我觉得那个老妪还是有些本事的,我们用十虎的小命要挟,让她给你治伤怎么样?”
裴旻摇头道:“此事不急,这手臂无法灵动,确实碍事,能早一些恢复我也乐意见得。明日我找来刘神医,由他帮忙看着。这有一个专业人士在一旁,我们也可安心,免得着了道都不知道。”
公孙曦笑道:“还是师傅想得周到!”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你们睡屋里,不介意,我睡在这外边吧?”
屋里关着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裴旻不放心回府去睡,就这样聊到天亮也太累了。
公孙幽脸色微变道:“那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就这么定了!”裴旻挥手赶走了身旁的公孙曦,将她方才坐得席子两两一合,搭了一个小床,直接躺在了上面道:“只要在给我来张被子就好了。”
现在是秋季中晚时节,长安这边的气候也稍稍有点凉了下来,晚上睡觉还是需要一张被子取暖的。
见裴旻已经躺下了,公孙幽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依他随他了,弄了床被子给他。
两姐妹见裴旻睡在大厅,也不好在大厅久待,一并去卧房休息。
姐妹两人担心再出什么变故,和衣而睡,平躺在一张榻上。
公孙曦突然问道:“老姐,你跟师傅,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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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栋富丽堂皇的豪宅!
卢杞悠然的看着手中的《三字经》,看的津津有味。
白衣公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叫道:“卢兄,一切果如你所料,湘西的梨老婆子动手了,只是不知他们斗的如何?”
卢杞目光未从《三字经》上离开,悠然道:“别有任何期待,梨老婆子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她是不会下重手的。她本质是一个大夫,指望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是不可能的。最后只有一个结果,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管过程如何,他们目的相同,早晚会一并合力。”
白衣公子带着一些复杂的看着卢杞,叹道:“如此可怕的布局,也只有你卢杞敢想。”
卢杞笑道:“是元长兄太过保守了,没有真正抓住你手中这股力量的定义,而且过于跟上面分开。分开固然便于我们发展,可发展太慢,获益太小。与其步步为营,不如一步登天。我们要让上面知道,他的江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稳固,让他明白,他离不开我们。太子的成年,裴旻的背叛就是给他的一个警钟……”
白衣公子想着卢杞的布局,眼中也闪过一丝炽热。
“事成之后,我要对付两个人!”卢杞突然说道。
“谁!”
“贺知章,张旭!”卢杞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给贺知章投过一份文章却给两人评价的一无是处……
第三十三章 早朝逸事
裴旻在孙府睡了一宿,相安无事!
李隆基也迎来了这日的早朝。
朝会毫无疑问是围绕封禅这件大事商讨的。
针对封禅的流程,有很多很多细节上的问题需要逐一讨论。
开销,当然是最主要的。
办的豪华,还是节俭,这个必须最先定下来。
唯有将这个定下来,才能开始接下来的一切事情。
这日一早,朝堂上的文武已经准备就绪。
李隆基还未抵达,文武百官各自做着大战前的准备。
这种朝会争论是最能体会官员才能的时候,也是最能在君王面前加分的时候。
文武百官都卯足了劲力,有的准备劝说以节俭为主,有的准备劝说以奢侈盛大为上。
好比王毛仲,作为著名的唐元功臣。
王毛仲的待遇是绝佳的,他不似高力士,时常伴随李隆基左右,也不如裴旻战功彪炳,无人可比。但是他却是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地位等同太师、太傅、太保。
王毛仲身为大将军,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宫中无人的阔地养养马,种种菜。次要任务才是负责皇宫安全,
书上也记载说王毛仲“苑中营田草莱常收,率皆丰溢”。
作为左武卫大将军,霍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不以军功论实力,而以种菜种马草出名,古往今来也就王毛仲一人。
也可见李隆基的用人本事。
这任人唯亲是李隆基一辈子也甩不掉的毛病,所有跟他亲近的人都得到的重用,但他会用人的特点也彰显无疑。
他深知王毛仲的才华,打仗不行,行政不行。给他高位,却安排他在宫里种菜种草。
王毛仲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傲。
近来王毛仲可谓诸事不顺,首先他谋求陇右节度使的位子,两次给裴旻搅黄了。
其次,他最看不起太监,对于皇宫里的太监动辄打骂。
即便是李隆基的近侍,王毛仲也不放过。
高力士、杨思勖这样级别的宦官也给他骂过,以至于两人见到王毛仲都要退让三分,尽量不与之对上。
王毛仲对此也是沾沾自喜。
可现在他发现高力士不知不觉声望已经在他之上,一个他看不起的阉竖,竟然爬在了他的头上。
王毛仲实在心有不甘,比不过战功彪炳的裴旻认了,比不过一个太监?
王毛仲此次是下定决心,要往上冲一冲,他看上了兵部尚书的位子,意图将现在的兵部尚书韩瑜挤掉。
对此他有全盘计划,先投其所好,帮着李隆基将此封禅做大,讨得欢心之后,再向李隆基开口索要兵部尚书。
果然如重文武所想一样,这朝会一开。
话题立刻围绕封禅之展开……
王毛仲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夸夸其谈,引经论道,将自己重金请大儒所写且背了一整晚的文章,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好一番大道理,说得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王毛仲竟然口若悬河的说出了这番大道理,就跟太阳从西方出来一样稀奇。
百官看着李隆基的反应,心底不由的打鼓。
察言观色是官场必备技能,李隆基前些日子的表现不难看出,这位君王的本意是冲着大张旗鼓的弄一次的,只是劝说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有定下来。
而今他的态度却让人摸不着头脑,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呈现一股犹豫,半晌道:“此事无需再提了,朕昨夜想了一宿,忽然念及我朝太宗皇帝的一句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深感天下黎民艰辛,而今九州方定,百姓刚刚过上富足生活。朕不忍心因封禅一事而伤民之利……此次封禅,无须铺张。无畏的排场能简则简。朕以诚心报天之功,是为天下苍生祈福,而不是炫富于世。无需再论!”
大义炳然的一番话,说的满朝文武大感惭愧,纷纷拜道:“陛下心系苍生,贤德圣明,我大唐必定昌隆万胜……”
王毛仲傻站着,一脸的茫然,外加欲哭无泪。
李隆基见百官反应激烈,也知裴旻所言不虚。此事传扬出去,天下百姓,谁不念他李隆基的好?
唯有宋璟、张说这类人明白真正的缘由。
他们太了解自己这位皇帝了,这根本不是他性格干的事情,定是有人说服了他。
这个人是谁,以他们的才智,根本不用去猜。
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句:“裴公智勇仁德,天下无对。”
裴国公是身份官职的象征,但是裴公却是对一个人由衷的认可。
封禅的排场已定,但是接下来依旧有着诸多琐事需要商议。
如亚献人选,李隆基走后太子监国一事,这些细节都需要好好商议。
尤其是亚献,亚献是封禅至关重要的存在。
三献是封禅祭天祭祖的最为隆重的仪式,即是初献、亚献、终献。
初献自然是有皇帝李隆基负责的,这个是必须也是必然。而亚献古来由朝中重臣负责,一般是最高职事官的任务,为高级官员所垄断,终献亦是公卿负责,但远不及亚献重要。
本来延用古制即可,可此前高宗封禅时,高宗李治听了武则天的意见,以皇后身份行降禅亚献,越国太妃燕氏为终献。
紧接着的唐中宗李显又是一个无能的妻管严,皇后韦氏执掌亚献以宣誓自己的地位。
而今是依照古制选择朝中重臣行亚献大礼,还是依照新制,以皇后执掌亚献?
亚献,一个武则天都要争取的职位,可见意义是何等的重大。
一直以来,历史学家都将武则天争取亚献大礼,视为野心的初显。
有了选择,自然有了争论。
最终张说以武则天、韦后为例,围绕着“尊天敬神,事资革正”为主题,说了一大推屁话,将事情定下来了,反对皇后行亚献之礼,改为古制。
接下来又是太子监国一事,针对太子监国,展开的议论。
因王皇后无后,李隆基则以庶子李嗣谦继任太子之位。
李嗣谦方刚成年,从未有监国处理政务的经验。
李隆基也只是让李嗣谦学习,压根就没有让他接触过半点的政务,突然负责监国这种大事,自然需要好好地商议。
李隆基面色如常的听着百官的商讨,心底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第三十四章 天下父母心
裴旻在孙府后院大厅住了一宿,直到清晨,坊市一开,青羽盟的高层押着廖晴凤进了府邸。
府中有了足够的人手,裴旻才放心的准备离开。
公孙幽来到后院相送。
这一早都未见到公孙曦,裴旻忍不住问道:“曦姑娘呢?”
公孙幽望了一眼卧室方向,淡笑道:“还在睡呢,昨夜也没怎么睡。”她也只是假寐片刻,放不下心来安睡,老妪的奇术,让她记忆犹新。
裴旻同是如此,他打着地铺,一晚上都在担心,会不会睡着睡着,一条蛇就钻进来与他大被同眠了。
可不是每一条蛇都叫白素贞,又漂亮又友善……
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只是他体格健硕,人又年轻,看不出来而已。
“那就让她多睡会儿吧!”对于自己这个小姨子兼徒弟,裴旻还是很宠的。
公孙幽顿了顿,轻声细语的道:“我们的事,小妹已经知道了。”
裴旻拉着公孙幽的柔荑小手,道:“那小姨子怎么说?”
他也看的出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公孙幽并没有告诉公孙曦。
这点裴旻尊重公孙幽的意愿,没有点破,更没有在公孙曦面前露出什么亲昵姿态。
而今一切挑明,裴旻心底自然高兴。
公孙幽温婉矜持,还未成亲这般接触,心底固然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娇羞,道:“反应跟你一样,说什么师傅变姊夫了,一惊一乍的……”
裴旻耳中听到了脚步声,柔声道:“此间事了,我娶你过门!”
“好!”公孙幽细语轻声的应着。
裴旻松开了手,顺着原路回到了孙府。
虽有些困意,但想着颜杲卿的嘱托,裴旻还是以知己的事情为上。
骑着辛巴,裴旻直奔颜府而去。
而今颜府日显萧条,府中的丫鬟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个别管事依旧守着宅院。
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颜家固然是儒门世家,祖上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儒家五大圣人之一的颜回,但青黄不接谁也无法抗拒。
颜家传到今日,也只有颜元孙、颜杲卿在士林中站得住脚。
颜元孙一去,颜杲卿也往凉州赴任,长安颜府彻底没落了。
现在的颜府由颜杲卿的从弟颜阙疑负责。
颜阙疑是颜元孙弟弟颜惟贞的长子,没有什么干略,坐吃山空而已。
虽是一脉血亲,但他们自己不争气,颜杲卿也不可能照顾他们一辈子,自由他们走自己的路。
唯有还未长大的颜真卿、颜允臧以及仅剩的长辈叔母殷夫人让颜杲卿放心不下。
敲开了门,门房的孙老,裴旻认识,热心的打了一个招呼,没让孙老声张,只是道明了来意。
这人要人看得起,首先得上进,有担当。
哪怕是一个乞丐,他都是靠自己吃饭。
而颜阙疑自身无才,没有本事过上流生活,还不愿意去干吃力的工作,就靠祖上遗留的家底过日子。
这类人,裴旻心底看他们不起,也懒得于他们接触。
孙老也知自己现在家主的德行,不多说,直接领着裴旻进了别院。
还未走到院里,裴旻耳中已经听到了争论之声。
“娘,您老在长安呆的好好的,去什么苏州。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孩儿实在放心不下!”
“你是担心娘走了,允南不往长安寄钱来吧。”
“……”
“阙疑,你已经成家,娘管不了你。真卿、允臧还小,不能让他们有个坏榜样。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也无需再劝。至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你……”
还未等颜阙疑开口,裴旻咳了几声,大步走进了院子里,见颜真卿的母亲殷夫人,叫了一声:“殷叔母!”
见是裴旻,颜阙疑吓的脸色苍白,忙上来问好,一脸尴尬。
裴旻理都不予理会,直接来到了殷夫人的面前,行礼问安。
殷夫人脸上也颇为尴尬,毕竟家丑,颜阙疑再如何不肖,也是她的儿子。
殷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出生苏州殷氏。
略微尴尬之后,殷夫人回礼作福,道:“裴国公太客气了,叔母之称,岂敢担当。”
裴旻笑道:“您是杲卿的叔母,即是我裴旻的叔母,此来也是替杲卿看望您的。他说他领着母亲迁居到了姑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特让我来看看。”
殷夫人摇头长叹,都是门房长子,差距为何如此之大,带着几分苦笑道:“有劳杲卿费心了,去了凉州,还顾念着我们。”
她做了一个请的架势,让裴旻入内去说话。
在大堂入座。
裴旻问道:“适才在外边听,叔母要回江南?”
殷夫人脸上微红,惭愧道:“让国公见笑了。也确有此意,真卿、允臧还小,原本他们是跟着长兄学文,而今长兄去世。长安这边风气不佳,娘家那边更适合真卿、允臧学习。”
裴旻敬慕道:“叔母此心可比古时孟母,旻深感佩服。有母如此,相信真卿、允臧一定会成大器的。”
孟母三迁,不过是县内迁居,而殷夫人却要从长安迁往江南苏州,个中艰辛不言而喻。
殷夫人为子如此,无怪颜真卿、颜允臧会有历史上那般赫赫成就。
颜真卿自不用说,书法界的亚圣,他的书法成就不逊于王羲之。
比之王羲之,颜真卿更是当时少有的宰相才,只可惜他没有遇上真正的明主,一直受到杨国忠、李辅国、元载、杨炎、卢杞等权臣的排挤,给赶出庙堂下放为官多次,但每一次他都凭借超凡的政绩回到朝廷,经历多次大起大落,依旧保持方正本心。
每每念及颜真卿,裴旻都为他感到遗憾,要是给他一个明主,他相信颜真卿的成就绝不亚于房玄龄、杜如晦、魏征、姚崇、宋璟这类名相。
至于颜允臧,固然比不上他兄长那般惊才绝艳,却也推劾不避强御,是一代名臣。
看着殷夫人的望子成才,裴旻心底也着实喜欢那个曾经跟他一起为颜元孙守孝的小弟,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女,突然道:“不如这样,真卿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他懂事聪慧,我素来知晓。我儿小七小八,越来越顽皮,正缺一益友玩伴。不如叔母也搬去凉州如何,那边正在推广文教,我打算将我老哥哥张旭请到凉州,负责此事。真卿于书法一道,极有天赋,若能得张老哥指点,那可再好没有了。”
第三十五章 诅咒未来的自己
裴旻这个意念是临时起意,主要是受到了殷夫人的影响。
殷夫人对于颜真卿、颜允臧前途的不辞辛劳,让裴旻想起了娇陈。
孩子到了一定的年岁,顽皮是必然的。
将近四岁的小七小八开始有了调皮任性的负面属性。
许是父亲的威严在,小七小八在裴旻面前还好,但是在娇陈尤其是裴母那里,一有不顺心的就会撒娇闹别扭。
娇陈为此烦透了心,生怕小七小八会成为二世祖,给裴家丢脸抹黑。
裴旻、裴母对此看的很开,四岁的孩子调皮任性是很正常的事情,好好管教便是。
裴母不止一次说裴旻小的时候比小七小八顽皮的多,现在还不是一样好好地?
还这般有出息……
娇陈依旧不放心。
对此裴旻也只能以可怜天下父母心来感慨了。
现在见殷夫人亦是一样,裴旻也体会到了娇陈的感觉。
颜真卿的成就,裴旻是知道的,不仅是能力出类拔萃,为人上也值得称道,孝悌过人,忠义兼备,诚可谓无双之士。
正是因为如此,裴旻当初还特地带小七小八来找颜真卿玩耍,让他们有个好榜样。
小孩子有一个好的榜样,好的玩伴,论及重要不亚于一个好父亲好母亲。
这好榜样,好玩伴,又舍颜真卿其谁?
方才动了这般念头。
殷夫人听了瞬间心动,张旭的大名,她一个妇道人家都听过,若真能师从张旭,那颜真卿于书法一道的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好处远不止如此,裴旻这般欣赏颜真卿,颜真卿在凉州成材,焉有不给他重用的道理?
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殷夫人敢从关中独自会江南娘家,自然有勇气往凉州一行。
“这个……不太好吧!”
殷夫人很想一口气应下来,只是心底有些忐忑,不知裴旻图的是什么,这般热心。
裴旻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其实邀请你们去姑臧。晚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晚辈有一子一女,现今快四岁了,有些淘气。让他们的母亲特别伤神,真卿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之一。另外一个是王忠嗣,也就是王海宾的儿子。只是王忠嗣已经长大成人,不适合当小七小八的榜样玩伴。真卿的年岁正好合适……”
“过了这个年,我回姑臧的时候,打算在府里开西席。给小七小八请一个大儒,传授他们学业。真卿、允臧若不嫌弃一并来学,殷夫人你看如何?”
殷夫人也明白了缘由,再次心动了,裴旻现在是什么身份,他请的西席哪里会是等闲之辈?
先有张旭,再有一个未知的大儒,还有裴旻这尊大神。
殷夫人没半点迟疑,感慨道:“如此,奴家就带犬子先谢过国公。”
“各取所需,各取所需!”
裴旻到没有别的什么心思,是真心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临时起意,他亲自培养出了一个可比萧何的名相,加上一个能与韩信齐名的王忠嗣。
军、政顶尖人物,他一人培养出了两位……
商议妥当,殷夫人也将正在后院学习的颜真卿、颜允臧叫了出来。
颜真卿见到裴旻眼睛一亮,亲昵的上前叫了一声:“旻哥!”
“别没大没小的……”
殷夫人想要叱喝,裴旻伸手制止了她道:“没叫错,没叫错。杲卿能当真卿的昕哥,我自然当得了这一声旻哥。”
颜真卿道:“我跟娘就要去江南了,江南跟凉州隔着好几十个洛阳那么远,正想着有好多问题不知怎么请教呢。旻哥来的正是时候……”
裴旻摸着颜真卿的脑袋笑道:“放心,旻哥刚刚跟你娘说好了,你们不去江南,去凉州姑臧。到时候你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我,有不懂的,尽管来问。”
“真的?”颜真卿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殷夫人。
从母亲哪里得到了答案,颜真卿开心的欢呼起来。
裴旻问道:“哪里不明白?”
颜真卿立刻止住笑声,一脸肃然的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向裴旻细说。
裴旻而今也是书法行家,一丝不苟的给颜真卿解惑。
至于颜允臧,他年纪还小,很是认生,缩在母亲殷夫人的身侧。
殷夫人见裴旻认真的指点颜真卿,对于自己的决定更加放心了。
裴旻并未在颜府久呆,在指点了颜真卿之后,便向殷夫人告辞了。
他也没有立刻离开颜府,而是找上了颜阙疑。
颜阙疑看着裴旻,又是羞愧又是敬畏,缩头缩脑的。
“要是我不打断你们,你想跟你的母亲说什么话?”
裴旻看着颜阙疑,声音很轻很小,可在颜阙疑的耳中却寒冷刺骨。
“我……我……”他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上来。
对于颜家的情况,裴旻有着一定的了解。
颜家也算得上是千年儒门世家,只是不同于孔家人丁兴旺,传到上一代只有颜元孙、颜惟贞两脉。
颜元孙唯有一子既是颜杲卿,颜惟贞却有七个儿子。
颜阙疑、颜允南、颜乔卿、颜真长、颜幼舆、颜真卿、颜允臧。
除颜真卿、颜允臧外,其他几子皆以成家。
颜允南、颜真长、颜幼舆远在外地,定期往长安寄送抚养费。
颜阙疑就靠几个兄弟的抚养费生活,因故对于殷夫人回娘家的打算万分抵触。
“记住了,我最恨不孝之人!今日是不想你母亲难过,才没让你说出来!现在也是因为你母亲,我饶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记住我一句话,大街上的乞丐都比你活得有尊严。给你的孩子立个榜样,别让他有个连乞丐都不如的父亲!”
裴旻摇头而走。
换做以前,他是不会对颜阙疑说这番话的,真要管这事,会用雷霆手段。
实在是殷夫人对颜真卿、颜允臧的殷殷期盼,勾起了裴旻的父爱,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想到了在后世,自己天真的说要当科学家,发明家的事情,爸爸妈妈那高兴的笑容。
他们怎么会不知这是孩子的戏言?只是期盼未来而已。
念着梦中的约定,裴旻在心底念道:“要是你没将我的母亲当作自己的母亲,我就诅咒二十一世纪的我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第三十六章 东宫邀约
裴旻离开了颜府,直接去了长寿坊的仁德药店。
老朋友孙博正在坐堂,给前来问诊的病人医病。
见裴旻踏入医馆,热情的打着招呼,道:“刘伯正在药室炼药,国公可自行前往。”
裴旻也不打扰他给病人看病,未与他多聊,走向了内堂炼药室。
还未走到近处,裴旻以闻得了浓郁的药香味。
已达百岁高龄的刘神威正指挥着药童扇火加水。
这熬药在真正的精通医理的大夫这里,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用多少水,熬几道,火候如何,都能影响药效的发挥。
尤其是名贵的药材,想要做到不浪费,将药效从药草里逼出来,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神医!”
裴旻叫唤了一声。
刘神威见是裴旻,走出了炼药室,笑道:“国公来的正是时候,正想使人去请国公来药店试新药呢。这新药若有想象中的效果,可保你手臂提前半月恢复自如。”
裴旻欣喜若狂,道:“什么新药,这般神奇。”
刘神威道:“倒也不是新药神奇,而是药材名贵。昨天宫里来人了,说国公的手臂需要用什么药材,直接向太医署申请。某早年在太医署待过,我大唐各地的珍稀药材,每年都会以进贡的方式,由四方送达。各国朝见进贡,也会送上彼此国家的特产,包括一些珍稀药材,这天下就没有比太医署更大的药堂。”
“这是陛下亲自开的口,某自不会客气。点了许多药材,今早便送达了。都是名贵之物,熬制它们就废了半日功夫。未免药效流失,浪费了这珍稀药材,只能请国公屈尊了。”
裴旻心底略感温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作为一个后世人,裴旻对于“忠诚”一事,看的很淡。
倒不是不忠,而是觉得忠于国家,而非君王。
这种思想于封建时代是个笑话,因为在世人眼中,君王就等同国家,一个概念。
但是后世人却不这么看,裴旻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也存在这样的念头,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不管李隆基这种做法态度是收买人心,还是别的什么。
但这份情,这份心,裴旻领受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裴旻让刘神威无需客套,拉着他稍稍走远了一些,轻声道:“对于蛊术,您怎么看?”
刘神威神色微凝,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国公敢这般问,足见信得过我刘神威。某也实话实说,很是好奇,甚至想研究,只是欲求无门。先师在《千金要方》记载了十一种盅毒的医治方法,其实他还遗留下一份手稿是关于蛊虫治病的例证。其中就记载了一种能够让人丧失痛感的蛊虫,而且不像麻醉散那样霸道,对于身体有着极强的破坏力。要是将这种手段用于开刀疗伤,更加便于行事。”
念叨这番话的时候,刘神威语速加快,神色有些向往。
他活了一百余岁,见过太多的生死,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
对于生死什么的,早已看的很淡。
女色、权势、财富、名望这些世人追求的东西,在刘神威眼中根本不屑一顾,都是浮云。
世间之事,唯有疑难杂症,古医偏方还能让他产生兴趣。
蛊术,是他一直未涉足的领域,也是一直想要了解的东西。
只是世间对巫蛊之术排斥太深,懂得蛊术之人,少之又少。
偶尔遇到也多是用来害人的毒蛊,真正的医蛊太少太少了。
刘神威对医道是痴,但并未入魔,心底固然有诸多意念,却始终恪守本心,以医德为先,不做出格之事。
也因故对于蛊术的了解都于纸面上的只言片语。
裴旻说道蛊术,立刻勾起了他心中一直渴求的知识。
裴旻亦不隐瞒,将昨夜的事情向刘神威细说,当然原因什么的都舍去了。
此事他不想将刘神威牵累进来,免得有个意外,祸及于他。
裴旻只是道:“只想让您在一旁做个见证,看看是不是有诈。至于缘由什么的,并非不相信神医,而是没必要掺合进来。本不想麻烦神医,实在是我不放心那老妪,没有神医在一旁,我可不敢给她医治。”
“以草蛊复骨筑筋!”刘神威口中念着这一句,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现在的医学对于筋、骨这类的医治存在着一定的软肋,做不到对症下药。通常是用针灸、药膏等外力,刺激穴位令血脉通畅,以达到治愈的效果。
要是真如那老妪说的那样,以草蛊复骨筑筋,辅以针灸之术,两相结合,理论上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刘神威比裴旻还要急上三分。
裴旻啼笑皆非,道:“不是等你们这里准备好嘛!”
“对对对对对……”刘神威一连说了好几个对,“我去看看药煎熬的如何了……”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国公无须在意连累老夫,您这般身份都是不惧,老夫这老骨头有什么好怕的。对于国公的人品,老夫还是信得过的。”
看着刘神威这般有劲头,裴旻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在仁德药店等了半个时辰,裴旻喝了刘神威熬制的新药。
许是大补之物,裴旻只觉得全身暖乎乎的,有着说不出的舒畅感觉。
还没等裴旻好好感受,刘神威已经催促他动身了。
裴旻只好领着刘神威回到了裴府。
为了安全起见,裴旻依旧不打算直接从正门入内。
公孙幽怀疑的对象是高力士,固然裴旻这边可以断定并非高力士所为。
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公孙幽锁定高力士并非没有依据理由,就算受到了误导,或是是有什么误会,也证明了一点。
这不是寻常的交锋,敌人即便不是高力士,也是同一级别的。
这种级别的交锋,一但出错,受影响的绝不是一两人,而是一片。
裴旻不得不谨慎而行。
进了裴府,宁泽意外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封请帖。
“公子,太子殿下相邀,希望您能去东宫赴宴……”
裴旻伸手接过,还没打开来看,已经觉得手心发烫。
第三十七章 拒绝 同门
如果裴旻没记错的话,李隆基今年三十七岁。
历史上因为有安史之乱的出现,太子李亨是在李隆基七十一岁的时候于灵武登基为帝。
也即是说就算大唐有安史之乱这样的大动荡,李隆基还能当三十四年的皇帝。要是没有安史之乱,他在位的时间可能更长……
作为一个经历三次政变,亲手主导两次宫廷政变的帝王。
在裴旻的记忆中,李隆基特别忌讳这样的事情。
因故在李隆基身上看不到半点的父子感情。
这一点历代君王中是极其少见的。
历史上诸多君王,莫不以培养下一代视为人生大事。
但是李隆基却不一样。
对于自己的儿子,李隆基防备多余父爱。
他几乎不给自己儿子表现的机会,反而不断的消弱太子的地位。
依照道理而言,太子作为国之储君,大唐未来的皇帝,第二号人物,手中是有极大的权力。
拿近的说,隐太子李建成。
李世民是什么身份,秦王殿下、天策上将军、太尉、司徒、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
一口气都念不下来,而李建成就一个太子!
但就这个太子,压得李世民死死的。
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剑走偏锋,铤而走险。要不来这么一出,大唐第二位皇帝就是李建成。
再说李承乾、李治,他们都有多次监国的事例,都拥有不小的实力。
李世民为了培养太子的能力,他甚至多次偷懒。今天去避暑山庄玩玩,明天去皇家猎场狩猎,将国家大事交给太子处理。
但是李隆基的太子,几乎是没有实权的。
非但没有实权,他反而纵容李林甫、杨国忠欺负当时的太子李亨。
李亨跟谁走的近,谁就遭殃,只要有一点羽翼都要将之拔去。
甚至两次逼迫李亨离婚,避免李亨握有太子妃的亲族势力。
即便是李隆基在他最昏聩的时候,情愿将天下交给李林甫打理,自己当一个享乐的皇帝,都没有想过培养太子的行政能力。
也因如此,历史上李隆基跟太子李亨的关系非常的不和。
耳熟能详的马嵬驿之变,表面上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发起的。
其实真正的策划者正是太子李亨,而他的目的并非杀杨国忠、杨玉环那么简单,还要对付自己的父亲李隆基,发动一场政变,自己当皇帝。
是陈玄礼。
陈玄礼作为李隆基的禁军统领,他反李隆基只是为了杀杨国忠、杨玉环,他在杀了杨国忠、杨玉环之后,立刻向了李隆基效忠,导致李亨功亏一篑。
平心而论,在子嗣上,李隆基干的不只是失职,甚至是失格。
可是外人能说什么?
这是李隆基的家事,而且还是一种站位的表态,谁说谁死。
裴旻自不愿触这霉头,是以这封太子的请帖,握在裴旻手中就是一个滚烫的山芋,烫的让他有些握不住。
沉吟了片刻,裴旻让刘神威稍等他一会,走到书房给太子李嗣谦回了一封信,信中表明自己手臂受了创伤,经不住风寒,吃不得酒肉,还表述了感激之情,也拒绝了邀约。
写好信,裴旻让人送往东宫。
至于太子李嗣谦是否接受,裴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管他接不接受,裴旻的态度就摆在这里。
真要细说党派,那他裴旻要不就自成一党,要不就是李隆基一党派的,不可能站在东宫太子一起。
写好了这封信,裴旻方才与刘神威一并往翻墙进了孙府。
也幸亏刘神威老当益壮,翻墙跳院轻而易举。
公孙幽在院落的另一边等候多时了,彼此打了招呼,一并往关押老妪的房间走去了。
推开了门,老妪一晚上很老实的在屋里呆着,并未做任何的反抗。
裴旻还不知老妪叫什么,带着几分歉意的道:“不知道前辈姓名,还望告之。”
老妪笑道:“少年礼数倒也周全,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老婆子姓龙,单名一个梨字,本是湘西龙家人,后嫁到了廖家,这名字好久都没用了,你们可以叫我梨老婆子,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龙梨!”
刘神威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右拳击左掌道:“我记起来了,师傅当年说过你。要不是有人阻挡,你就是师妹了。”
梨老婆子带着几分异样的看着刘神威,认不出他到底是谁。
刘神威捻须笑道:“我们未曾见过,可我师傅你一定听过,恩师妙应真人孙思邈,在下刘神威……”
梨老婆子惊喜道:“原来的刘师兄,孙师最得意的徒弟。孙师与我说过你,他说自己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当初是你们的高宗皇帝强留孙师,不让孙师远游。孙师不得已将师兄推荐给了高宗皇帝,才得以脱身。”
裴旻想不到这还攀起关系来了,跟公孙幽面面相觑,但彼此皆露出欢喜的神情。
这有了关系,就不怕给坑了。
原来!
当年孙思邈云游天下,在荆南一代遇得了一中蛊毒的病人。
孙思邈那时还是第一次接触蛊毒,纵然他是药王,面对这未知的领域,也是一筹莫展。
为了救人,他冒险上凤凰山,一边义务给山里的百姓医病,一边研究医治蛊毒之法。
那个时候,梨老婆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与蛊术一道,天赋奇高。
也因为天赋太高,好高骛远,炼制威力最可怖的天蛊。
梨老婆子当时年轻,掌控不了天蛊,给蛊虫反噬,受蛊虫嗜咬之苦。
是孙思邈将她救了下来,不怕受到传染波及,逼出了天蛊蛊虫,救了梨老婆子的性命。
在接受孙思邈医治的漫长时间里,梨老婆子深受孙思邈的医德感化,跟孙思邈学习医术。
后来因为孙思邈的意图给察觉,为苗寨人逐出了凤凰山。
梨老婆子本欲跟着一起走,只是为族人囚禁,不了了之。
此后梨老婆子以孙思邈“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话为座右铭,不再以蛊术害人,而是研究蛊术救人之法,效果非凡。
他与裴旻、公孙幽等人交锋所用的蛊虫皆是与身体无害的睡眠盅……
第三十八章 太子所言甚是
回忆往昔,梨老念及当年孙思邈的无上医德,唏嘘感慨。
这随着蛊术越发精湛,她越能领会蛊术反噬的可怕。
若非当初受孙思邈感化,也许她就如苗寨里历代的巫蛊师一样,遭受蛊虫反噬而死了。
一般而言,历代的巫蛊师极少有活过五十岁的,如她这般将近八十岁,依旧能够耳清目明,与受孙思邈的影响,不无关系。
“初来到长安的时候,还去了孙师的坟上祭拜扫墓。原本也想过跟师兄打招呼,只是不知孙师是否提到过我,又有要事在身,并未叨扰。”
刘神威已经过了百岁,身旁已经没有同辈中人了,放眼望去都是晚辈,连个说贴心话的也没有,这冒出来一个师妹,也倍感温馨,道:“当然提过,还不止一次的念叨,说你天赋极佳,要能走上正途定是一代名医,只是世人对于蛊术过于恐惧,华夏中原不利于发展,也未有机会再去湘西了……”
裴旻、公孙幽都很沉得住气,并未打扰她们交谈。
刘神威确实听过孙思邈说起“龙梨”这个名字,但这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么多年,龙梨还是不是当年的龙梨,刘神威自不敢保证。
故而他将话题引到了医学上,针对他遇上的一些棘手的疑难杂症与梨老展开讨论。
梨老行医多年,但是受地域影响,所医治的对象多为苗寨中人以及个别求神拜佛,上山寻仙求医的唐人。
遇到的古怪病症远比不上刘神威丰富。
三两句就吸引了梨老的注意,认真的攀谈起来。
中医有中医的疗法,巫医也有巫医的特色,两人一综合,讨论的是津津有味。
裴旻、公孙幽虽听不懂,却也放心了。
刘神威是当世第一的神医,能够与他这般深入的探讨医术,不是读几本医书就能做到的。
知识经验都必不可少,足见梨老确实行医多年,有着真才实学。
聊得忘了时间,回神过来,刘神威、梨老才发现忘记了正事,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主动提出要给裴旻治伤。
公孙幽取来从梨老身上缴获的瓶瓶罐罐,如数还给了她。
梨老从中取过一个青色瓶子,她知裴旻、公孙幽对其不是很放心,解释的十分详细,向刘神威介绍青色瓶子里装的蛊虫,口中道:“草蛊与虫蛊不同,虫蛊自身有着一定的危害,不到万不得已,小妹不会用虫蛊医人,这与猛药的性质一般无二。”
“草蛊相对虫蛊,对身体的危害可以忽略不计。这瓶子里的草蛊是小妹用川芎、川牛膝、白芷、延胡索、红花、肉桂、丁香、薄荷脑搅碎成汁,以养蛊之法,自主形成的草蛊。”
刘神威眼中一亮,道:“川芎祛风止痛;川牛膝逐瘀通经,通利关节;白芷排脓生肌;延胡索、红花活血散瘀;肉桂补元阳,抽湿冷,丁香温肾助阳,薄荷脑清凉调和。以川芎、川牛膝、白芷为药,用延胡索、红花为引,再辅之肉桂、丁香、薄荷脑调和,仅以药方而论,这都是一上上之方。”
梨老微微颔首:“刘师兄过谦了,等会还需劳烦师兄施展针灸奇术,协助这位少年疏通血脉,便于筋骨吸收。”
刘神威笑道:“包在为兄身上。”
裴旻见他们如此合契,也将自己的手臂交给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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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李嗣谦担任已有七年,只是他给册封太子的时候十岁不到。
这个年岁是不可能处理政事的,李隆基对太子的态度自然不够明显。
哪怕他再忌惮有人窃取他皇位,也不会去忌惮一个十岁的孩子,热心的安排朝中名士大儒辅导李嗣谦学业。
李嗣谦为人敦厚实在,并未表现出惊才绝艳的天赋,自小到大都是以乖宝宝的形态示人的。
也是因为如此,李隆基对于这个太子很是满意,非常看重。
李嗣谦方刚成年,还没有处理过政务,对于即将到来的监国有着一定的胆怯,生怕自己做不好。
这也是对自身的一种不自信。
相比历史上李承乾十三岁监国,李嗣谦十六岁也不小了。但他与李承乾却判若两人,心底很是忐忑,甚无主见,将自己的老师郄恒通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郄恒通此人文采斐然,杭州盐官人,拜国子司业兼皇太子侍读,授银青光禄大夫。
做一清高文士绰绰有余,但是对于政治场上的尔虞我诈却不甚了解。受人影响,给自己学生出了一个馊主意,结交大臣,与朝中大臣交好,只要文武关系融洽,愿意协助太子监国,一切自是照章办事,不会有任何纰漏。
其实这种做法并无不对,身为太子,结交群臣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郄恒通提出结交裴旻,那就是存粹的脑子让驴踢了。
裴旻是外臣,还是手握重兵的边帅。
太子为了辅政,结交内臣可以理解,结交裴旻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帅大佬,这是想干什么?
李嗣谦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只觉得郄恒通说的在理:裴旻是李隆基最器重的大臣,要是得他支持,自己的太子位子也更加巩固。
李嗣谦敦厚实在,却也看得清当前的局势。
皇后无子嗣,亦是说嫡长子继承法在这个时代不实用,他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
要是真得裴旻支持,他这个太子就稳了。
于是,他满怀诚意的邀请裴旻前往东宫赴宴。
思想简单,不外如是。
得到裴旻的回信,李嗣谦一拍脑袋道:“怎么将这事给忘记了,孤大意了。明知道国公身受箭伤,竟还叫他来东宫饮酒吃肉,真是不该。”
他为人太实在,根本就没看出裴旻信中拒绝的意思,单纯的以为裴旻真的因为受了箭伤,不能饮酒吃肉才拒绝赴宴的。
顿了顿,李嗣谦道:“国公作为国之栋梁,为国受伤。父皇国事繁重,无暇探望。孤身为皇太子理当为父分忧,恩师以为如何?”
郄恒通呆了呆,不住点头道:“好好好,太子所言甚是。身为皇储,理当如此礼贤下士……”
第三十九章 几头小猫
刘神威抽出了裴旻胳膊上的银针。
公孙幽满怀关切的看着,迫不及待的问道:“感觉如何?”
裴旻微微移动着右臂,笑道:“手臂里有一股痒痒的感觉,暖乎乎的,很是舒服。至于效果,又不是灵丹仙药,哪有那么快见效。不过比之前应该好了很多,尽管一样聚不了劲力,却可以自如的抬起来了,没有那点点针刺的感觉。”
刘神威最近一直负责裴旻手臂的治疗,对于裴旻手臂的情况一直跟进,了如指掌。
此刻听他叙述情况,刘神威感慨道:“这草蛊效果神奇,依我原本预算。国公手臂在过十日,方有今日效果。这首次治疗,便有这般奇效。唉,只恨世人不知个中神妙,将之视为阴邪之物。若能为世人接受,将会为更多人免除病痛之苦。”
梨老笑道:“刘师兄过谦了,这效果亦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足见师兄的针灸之术,直追孙师当年。”
听着他们的吹捧,裴旻道:“各有千秋,皆是当世圣手。或许世人不能够理解蛊术,但我相信,只要蛊术不失传,随着时代的进步,一定会为世人认可接受。”
他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
后代确实科技发达,文化科学都较之古代有着天壤之别。
但是可以肯定一点,没有古代就没有现代。
世界的发展进步是承前启后的。
没有中国的道家炼丹学说,就没有唐朝的黑火药,没有唐朝的黑火药,西方就不可能根据黑火药来发明热兵器。
没有古代积累下来的知识,就不会有后来进步。
对于有用的东西,都应该好好的承传下去,发展演化成更新的东西。
就算现在不为世人接受,将来一定会造福后人。
目前裴旻改变不了现状,但若是有可能,他会让世人理性的看待巫蛊术。
就如中医一样,中医有救人的良药,一样有害人的毒药;巫蛊术固然有致人死地的毒蛊,同样有可以救人的草蛊。
发展好的,摈除坏的,才能进步。
梨老意外的看着裴旻道:“真难得,这世上还有如孙师一般开明的人物,小伙子真心不错!”
裴旻笑道:“前辈过奖了。”
刘神威怔了怔,突然道:“师妹还不知国公的身份吧?”
梨老惊讶道:“不会是真的国公吧?还以为国公是字呢,你们中原人不是不喜欢叫姓名,特别取个字来叫的,哪有那么年轻的国公……”正说着,她突然打了个激灵道:“裴国公,两镇节度使的裴国公?”
梨老有些头晕目眩,她一口一个少年郎,一口一个小伙子,大有倚老卖老的嫌疑,却不想对方才是真正的大佬。
梨老在与世隔绝的凤凰山里,不曾听过裴旻之名,但是她来到长安后,寻找儿子、徒孙的下落,在长安也呆了月余。
这三十余日,不止一次听过裴旻的名号。
但她哪里想到大名鼎鼎的裴旻竟然就是面前的这个少年郎小伙子。
想到自己儿子的愚蠢行径,忍不住惊呼道:“我的天,那逆子到底在干什么,他想让整个苗寨都为他的愚蠢陪葬嘛!老婆子失礼了……”
梨老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假若廖家十虎真的得逞,裴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幕后黑手自然不会放过,但是真凶十虎,也定要为之偿命。
苗寨护短,他们要是包庇十虎。
裴旻就算发动战争,也要达成目的。
不过十虎在公孙姐妹的双剑合璧之下,便如十只病猫,根本奈何她们不得。
事情也都在可以收拾的范围之内。
裴旻摇头道:“前辈又不是我的部下,无需如此多礼。再说尊敬长者,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我看来,前辈还是值得尊敬的。只是初次见面的时候,过于吓人了一些。”
梨老也笑了起来,一脸无奈的道:“其实蛊术只是传说中的那么玄妙,控蛊伤人,需要苛刻的条件环境,讲究虚张声势。先唬住你们,让你们心底胆怯,才能趁虚而入。只是你们的实力太吓人了,这大晚上的都唬不住你们。要是白天,更别说。”
她一脸的庆幸,事情没有闹大,带着几分惭愧的道:“关于他们,不知国公如何处置?”
裴旻也没有说话,而是望向公孙幽。
在此事上,他只是打手智囊,真正做主的是这位青羽盟的隐盟主。
公孙幽豪爽大度,道:“就算不打不相识吧,令郎也是给幕后之人蒙蔽的。事情过去了,追究无异。只是廖家十虎,已有两人死于我姐妹之手,还望前辈谅解。”
梨老微微一叹道:“他们自己利欲熏心,即便全让姑娘杀了也是罪有应得,权当教训吧。”
古代人命本就不值钱,苗寨人更是好勇斗,轻生死。
他们自己人都会打的难舍难分,更何况是外人?
梨老固然深受孙思邈“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影响,却也改变不了整个苗寨的情况。
廖家十虎也就涉世未深的廖晴凤手上称得上干净,其他人不说是罪有应得,却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见公孙幽如此爽快,梨老颇为头疼,无奈道:“犬子的死,是他利欲熏心,咎由自取。但他终究是我儿子,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别看我这一把老骨头,手段可是不少,关键的时候,还是能抵些大用的。”
裴旻、公孙幽相视一笑。
现在敌暗我明,很多事情都是一团迷雾,想要拨开云雾见青天,只有剥丝抽茧将一切细节都掌控起来,慢慢整理。
廖家十虎与梨老身在局中,他们的存在是诱饵,又是极其不稳定的炸弹。
能够帮着他们找到幕后黑手之余,又有可能伤着自己。
对于他们这伙人,要不离的远远地,要不是完全控制在手上,别无他法。
在这方面他们是地头蛇,占据着主动权。等的就是梨老乖乖的凑上来,听他们支配。
裴旻道:“冒昧的问一句,那几头小猫可听您老的安排嘛?”
梨老一时为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醒悟他说的是十虎。也不觉得裴旻说法有误,在裴旻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廖家十虎?那就是十头猫咪,还属于病猫的那一种,根本翻不起大浪,苦笑片刻,肯定的道:“在湘西苗寨,我老婆子虽无权无职,却也没人敢不听我的。”
第四十章 投石问路
“如此一切都好办了!”
裴旻双手一合道:“当即就有事情需要他们配合!”
“说吧!”梨老已经放弃抵抗了,心底明白了双方的差距。
固然在年岁上,面前这少年、姑娘加起来都不及她大。但是论及才智,对事情的掌控都不是她能够相比的。
尤其是裴旻,他天生就有一股领导者的气势,有着主导一切的强势态度。
这种风格不是后天形成的,而是与生俱来。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裴旻自小到大都是朋友圈的核心。
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去哪玩,玩什么,大多都是他决定的。
所以他习惯成为主导事情的一方,坐事情也会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但这是本性使然,改是改不了的。
这也是当初姚崇会莫名针对裴旻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裴旻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也因故在学校里的同学,要不就是愿意听裴旻的,与他玩的很好。要不就是极其反感他,看他特不顺眼的那类人。
公孙幽早已将裴旻视为自己的丈夫了,对于他为自己出头,自无半点意见,反而暗自欣喜。
“报官!”
裴旻眯眼说了两个字,带着几分故弄玄虚的味道。
梨老愕然道:“报官有用嘛?您的身份是何等尊贵,有你在都一筹莫展,可见这幕后之人,远比我想象中的厉害的多,靠官府?可信?”
公孙幽瞬间领会到了裴旻的意思,带着几分佩服的望了爱郎一眼,笑道:“据我说知,令郎是湘西廖家寨的长老,在苗寨有着一定的地位,他来长安瞻仰大唐京师的辉煌,却因为长安治安问题死在了长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之前的失误,我们怀疑的对象,洗脱了嫌疑。一切重零开始。一直让对方掌握先机,太被动了。报官看是简单,却给对方无故竖立了一个强敌。”
裴旻接话道:“不要小看我长安的能人,一但他们认真起来。以他们内行的手段,比我们这些外行精明多了……而且他们是光明正大的调查,能够调用一切资源。这一招叫投石问路……”
官府靠不住嘛?
不是,官府的实力不可小觑,他们掌控着长安所有的地头蛇。
地痞流氓都是官府的眼线……
真要认真起来,官府的效率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只是他们很多时候放不开手,在这京畿之地,一棒子就能打倒到一片身份背景吓人的官员。查案办案经常遇到压力,对上惹不起的达官贵胄,发挥的时候畏手畏脚,才显得他们无能。
他们并非没本事,而是不敢查,很多事情他们心底如明镜一样。
裴旻也不需要他们查出结果,他只要知道官府调查的阻力来至哪里就足够了。
京兆府的京兆尹范宇跟他的关系很不错,可以给他打一个鸡血。
梨老见裴旻、公孙幽一唱一和的,也只有依计而行,令廖家十虎报官,让京兆尹为他们讨个公道。
回到裴府,裴旻也让人给范宇带去了一句话。
**********
京兆尹作为京畿三辅地的行政首脑,地位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市长,身份比州府刺史还要高。
范宇担任京兆尹有好几年了,对于升迁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对于未来,范宇只想着在自己在还能干的动的这些年坐稳这个京兆尹的位子,让自己的履历更加漂亮一些。
等无精力处理三辅地的政务之后,来一个退而致仕,还禄位于君,风风光光的回到老家。
这也是一个官员最好的归宿,算是功成身退的衣锦还乡。
所以在这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范宇勤勤恳恳,处理着一切事物,避免出现任何纰漏。
“范京兆,裴国公府的宁管事求见!”
“快请!”范宇应答的不带任何犹豫。
宁泽虽是一个管事,但宰相门前七品官。
裴旻虽不是宰相,可宰相都比不上他有威望。
裴旻不在长安,京中裴府的一切事情都是宁泽负责的。往来礼物打点,皆是他操办,很多时候代替的就是裴旻本人。
逢年过节,范宇也会使人给裴旻送上一封礼物,以维持官场人脉。
毕竟当初他们一起齐心并力的对付杀手谢,还在黄幡绰、戚清案中,给他提供了大量的帮助。
有着这份关系,范宇自会好好经营。
“见过范京兆!”
对于官场礼节,宁泽也是游刃有余,不卑不亢的向范宇行礼。
范宇亲自上前来到近处,搀扶道:“宁管事切勿多礼,国公伤势如何,回头定去府上拜访探问。”
宁泽客气道:“多谢范京兆关心,公子一切都好。此来是奉公子的命给范京兆带一句话,他说长安治安有些问题,湘西苗寨的长老死在了京畿郊外,都有好几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实在不该。”
范宇神色一凝,一把拉着宁泽道:“宁管事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宁泽苦笑道:“范京兆莫要为难小的,某只是一个传话的,哪里知道详情?”
范宇松开了手,说了一声:“抱歉”,表情变得阴晴不定。
在这天子脚下的命案,并非小事,范宇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当时没有报案,也没有人认领尸体。
就当做江湖仇杀处理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官场最常见的做法。
然而就在不久前有人来报案说苗寨的长老失踪了,范宇怀疑那个尸体就是苗寨长老。不过对于苗寨这种少数民族的处理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比被杀,失踪反而是个好消息,免得造成苗寨的逆反,闹得不可收拾。
范宇也没有小题大做的处理,打算敷衍了事。
现在裴旻这一提醒,让这位京兆尹心底打了一个咯噔。
此事裴旻怎么知道的?
是他听到的风声,还是什么?
这风声是从宫里传来的,还是别的?
阴谋论充斥了范宇的脑海。
这身在高位,最是敏感,有一个风吹草动,都能令得一票人,人人自危。
“是有人想要针对自己顶上了京兆尹的位子,还是?”
裴旻这里说的越模糊,范宇想的就越多,各种不好的念头,充斥脑海。
半晌,他慎重的对宁泽,慎重一揖道:“宁管事回去务必告诉国公,此恩此情某没齿难忘!先行告辞了……”
只是短短的半刻钟,这位京兆尹的大佬亲自坐镇,紧接着长安三辅地二十三个县,两千九百衙役与他们熟悉的地痞流氓全部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