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甘峻山聚会
姑臧甘府。
河西士林中辈分最高的甘老太爷甘旭,带着几分焦急的心态等着消息。
作为河西士林之首,甘旭一直渴望带领着将河西士林走得到天下士林的认可,重现昔年荣光。
河西向来以武证道,天下精兵,多出河西。
从先秦时候起,河西就以盛产精兵快马而闻名,汉朝更是如此。
武功赫赫的西北军,上驱匈奴,西进西域,所向无敌。
汉末西凉精骑也是名动天下,曹操麾下最为精锐的虎豹骑都为西凉精骑所灭,逼得曹操发出“马儿不死,吾无葬地”的感慨。
不过历史大多有着共同性,西凉兵勇,大多无谋,能成大业者,却是少之又少。
也因如此,西凉的文风一直为天下诟病。
当实际上河西一地,并非没有文化灿烂之时。
南北朝五胡乱华,各方异族争先逐鹿中原,河北、中原大多数世家文豪纷纷迁离故土,大多数南迁江南,还有一部分迁往河西,将中原的文化带到了大西北。
河西走廊的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先后建立的五凉王朝,也集中了大批人才。
莫高窟文化,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发展起来的。
这段时间河西文风盛行,可没过数百年,又因战乱的影响,文风直转而下,直至今时今日。
甘旭是秦国上卿甘罗的后人,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在河西有着极高的地位。
自甘旭的曾祖父起,甘家一直经营着青山书院,已有近乎两百年的历史。
甘旭自三十岁起教书,一直到七十岁退休,半生时光都在育人子弟。这一生所求,是为何弘扬汉家文化,将汉家文化在西北推广。
也因如此,抵触裴旻最严重的就是他。
尚武是大唐的风气,但大唐尚武并不轻文,反而非常重视文教。
河西尚武却未能如大唐一样,这里对文学有着一定的轻视。
甘旭想尽一切办法改变这种弊端,提升河西的文学风气。
结果裴旻严惩杨敬述的事情传遍天下,让天下士林皆知河西士林有这么一个败类,将他多年打造的风气毁于一旦。
尽管甘旭心底很清楚,这跟裴旻没什么关系。
杨敬述确确实实罪有应得,可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排斥裴旻的存在。
而今裴旻用一篇文章,名动士林,甘旭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莫大的错误。
跟裴旻这样的文坛奇才,未来士林的基石相比,杨敬述又算什么东西?
甘旭顽固却不迂腐,大有知错就改的魄力,亲自联系张九龄,邀请裴旻参加河西士林的聚会。
只是甘旭不知裴旻是否能够不计前嫌,心底难免七上八下的。
“父亲,裴国公答应了!”甘旭的儿子甘仪,带着几分兴奋的传达了这个消息:“不只如此,他还会领着麾下众幕僚一并参加,连季凌先生也会前往呢!”
能爱屋及乌自然亦可厌屋及乌。
裴旻麾下的诸多文臣皆与河西士林来往不深,却唯独王之涣例外。
王之涣的一首《凉州词》道尽边地广漠壮阔的风光,山川的雄阔苍凉,以及承以戌守者处境的孤危,戌边责任的重大。情调悲而不失其壮,深受河西上下传颂。
甘仪就是王之涣的崇拜者……
“太好了!”甘旭激动的胡须直抖,道:“就知道国公肚里能撑船,不会与我们这等升斗小民计较!”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甘仪有些为难的说道。
甘旭略微一怔,随即道:“什么条件,就算他让老朽给他道歉,老朽也豁出去了。”
甘仪忙道:“父亲误会了,说是条件,其实跟商量没差。裴国公觉得敦煌莫高窟太远了,能不能将聚会的地方改为甘峻山老君洞。”
甘旭略一沉吟,也明白了什么,笑道:“是老朽思绪不周了,那就甘峻山老君洞。你速速通传下去,聚会改为甘峻山老君洞。”
莫高窟是河西敦煌的一大特色,俗称千佛洞,它始建于十六国的前秦时期,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不断修葺,形成巨大的规模,有洞窟千余个,堪称世界上规模最宏伟的藏经洞。
对于莫高窟,裴旻怀着十足的敬仰,在他的记忆里,唐朝是莫高窟的巅峰,兴盛繁华,安史之乱后,敦煌先后由吐蕃和归义军占领,但造像活动未受太大影响。北宋、西夏和元代,莫高窟渐趋衰落,仅以重修前朝窟室为主,新建极少。
元代以后敦煌停止开窟,逐渐冷落荒废。明嘉靖七年封闭嘉峪关,使敦煌成为边塞游牧之地。敦煌莫高窟,消失在历史的潮流……
直到清光绪二十六年,旅人无意中发现了震惊世界的莫高窟,但是不幸的是,在晚清政府腐败无能、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特定历史背景下,藏经洞文物发现后不久,英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日人橘瑞超、俄人鄂登堡等西方探险家接踵而至敦煌,以不公正的手段,从王道士手中骗取大量藏经洞文物,致使藏经洞文物惨遭劫掠,绝大部分不幸流散,分藏于英、法、俄、日等国的众多公私收藏机构,仅有少部分保存于国内,造成中国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
这是千年后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裴旻不得而知,但他真心的希望历史不要重演。
不过敬仰并不意味着认可。
裴旻不信佛与道,可是他对于道教的认可,远胜于佛教。
他不会去干毁坏莫高窟这种蠢事,却也不愿去为他宣传。
相比释迦摩尼的那些思想,裴旻更加崇拜老子。
《道德经》不只是道教经典,里面还包含着华夏的哲学理论,论述修身、治国、用兵、养生之道。
相传老子骑青牛西行,至甘峻山顶隐居于此,谈经说道,后在合黎山中化作巨石,永伫峰顶。
是真是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为后辈,只要缅怀先贤的心诚,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相比莫高窟,裴旻真觉得名士大儒聚会,与其在佛家的洞穴,不如在道家的山头,更有意义。
开元十年,八月一日。
正是甘峻山夏游之日。
裴旻没有穿官服,而是很大众的儒士服,带着袱头,穿着圆领窄袖袍衫。
在唐朝这种幞头袍衫是一种时尚,深受士林爱戴。
裴旻本就长得俊朗,穿着这一身时下流行的儒士服,顿时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等人,也是鲜衣怒马光彩照人。
左右一瞧,裴旻发现除了王维那比女子还要娇美的相貌他比不过,其他人都要逊色他三分。
尽管他不靠颜值吃饭,可这颜值上线,还是让他颇为得意的。
只是精心打扮的王维,裴旻偷偷瞧了好几眼,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雌的……
有些时候,他真想跟王维一同去趟茅厕确认一下自己的小秘到底是男是女。
第十二章 河西士林的困窘
甘峻山算得上是甘州张掖的一面旗帜,甘州之所以叫甘州,也是因为甘峻山而的得名。
甘峻山东连龙首山,西望合黎山,北临平山湖草原,南隔张掖盆地与祁连山相望。在他的西北面是阿拉腾朝克荒漠,干燥的西北风夹杂着大量的沙子终年吹个不停,而它则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拥抱着南来的云雨,抵抗着北方的风沙,滋润着甘州大地。
作为西北名山,甘峻山古来游人不少。
上山的道路经过千踏百踩,平坦好走。
此次集会是河西士林难得的盛举,甘旭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并未限制凑热闹的士林散人,他们三三两两的邀约而来,参加此次盛会。
一路上裴旻遇到了不少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往甘峻山赶去。
一个个的年青士人看着裴旻这一行,纷纷左右礼拜,眼中投以仰慕崇拜的光芒。
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铁定蜂拥上来要签名了。
裴旻热情的与他们招了招手,心里念叨着:“古代的粉丝还是很理智的。”
一路登山而上,在半山腰的时候,有一条迂回的上坡台阶极为陡峭。
裴旻一个跨步,稳稳当当的跳了上去,伸手去拉身后的张九龄。
张九龄笑道:“国公莫要忘了,在下出生何处?”
他是岭南人,岭南的穷山恶水可比甘峻山要可怕的多。
张九龄轻轻松松的上了台阶。
之后是王维,他鬓角有些细汗,带着几分拘束的挽着前襟。
裴旻笑道:“我拉你吧!”
王维点了点头,伸出了娇嫩白皙的手掌。
王维很轻,几乎没有用多少力气,裴旻就将他拉上了阶梯。
之后又拉上了王昌龄,至于王之涣,他自身剑术绝佳,上个陡坡是轻而易举的。
周边过往文士见裴旻待下如此,纷纷欣羡好评,只恨自己才学不足,未能成为其中一员。
上得山顶,甘旭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大多都是昨天到此的,借宿在山中道观寺庙,只为今日能够清闲一些。
甘旭领着河西的一众文士大儒上前拜见。
他们一个个都是五十往上,还有七八十的,一个个看着裴旻的眼神都有些狂热
“见过裴国公!”
裴旻只是一眼就看出了河西士林的困窘,真名士靠的并非年岁。
当年的兰亭集会,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等四十多位名士参加,年岁最大的不过五十出头,谢安、谢万、孙绰都是正当壮年。至于王献之就更小了……
谁敢说谢安、谢万、孙绰、王献之不是真名士?
真正了得的人物,就算不是少年成名,中年也应该混出个名堂。
真正大器晚成的人,历史上又有几个?
裴旻估计这些河西名士中,有一部分都是熬出来的,真正的才学,未必上得了场面。
“诸位都是旻的长者,切勿折煞在下!”
裴旻原本年少轻狂有些小心眼,就如当初的柳齐物,因为跟他抢娇陈,加上姚崇的事情,他直接就将柳齐物的爹拉下马了。
而今随着年岁渐长,手中的权势越重,他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有了上位者的气度。只要不是那种刻意存心跟他作对,四处唱反调的人,能不去计较就不计较。
甘旭一生从事教育,在这方面贡献卓越,而且还是长者。
裴旻既然应了邀请,过往的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都不必多礼了!今日是单纯的士林聚会,就如昔年兰亭集会一般,以文论友,饮酒赋诗的雅事,礼多反而不美!”
裴旻在鼓动人心上也大有一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获得了全场的人心,让所有人都对之心生好感。
甘旭为裴旻介绍着河西的士林圈,裴旻一一问好。
从头到尾,无一个让他耳熟能详的。
正当裴旻小小的失望之际,甘旭挥手叫来一人道:“还有一人国公不凡一见,他不是我河西士林中人,却大有贤名。专门为国公来的,听说此次甘峻山集会,特来相见。”
裴旻重整了精神问道:“不知哪位高士?”
他话音刚落!
一个步履沉稳的中年人来到近处作揖道:“并州晋阳王翰,王子羽见过裴都督。”
裴旻眼中一亮,终于来了一个有分量的人了。
王翰在后世之名,远比不上李白、杜甫、王昌龄、王维这类人耳熟能详,但是他的诗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属于诗红人不红那一类型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凉州词》就是王翰力作之一。
“原来是子羽先生,久仰大名,您的《凉州词》在下可是百读不厌!尤其是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将将士们豪爽的性格及征战之前悲壮描绘的淋漓尽致。”
王翰心底也涌现一股自豪,论及年岁裴旻在他之下,但是论及士林地位,两者不能同日而语,能得他如此一赞,不虚此行了。
甘旭老脸有些自卑,他们河西士林,真拿不出一个跟王翰这般出色的人物,见时间差不多了,说道:“国公请入内说话!”
裴旻点了点头,同时给王维使了一个眼色。
王维心领神会,与王翰一并交谈着。
裴旻看着王维、王翰,又想起来王之涣、王昌龄,忽然发现这老王家还真出人才。
一众人走进了老君洞,相传老子隐居之所。
老君洞的洞口很小,却渐入渐广,可容数百人,四周遍布钟乳异石,格外有情调。
中央石壁的上方有着一尊老子的雕像,裴旻一行人先于洞内祭祀了老子,表达了对先贤的敬仰之后,集会正式开始。
在这之前,裴旻自然要发表讲话。
看着洞中的百余文士,裴旻笑道:“盛情难却,这里就随便说两句。在下不太会说话,说的不好,诸位不要见怪!就说说我个人对名儒、大儒的理解。当然这是个人的想法意见,并不代表大众。”
“在下崇拜敬仰的大儒很多,数是数不过来了。印象最深的是两个,一个是在下的恩师裴行本,一位是县里的教师先生刘兴……”
第十三章 师德无双
裴旻的话让百余文士相继私语。
裴行本,人所共知。
武则天朝的冬官尚书,也是宰相,与狄仁杰同殿为臣。
固然远不及狄仁杰那般出名,却也为天下做过不少事情。
但是刘兴是谁,他们真的没听说过。
裴旻笑道:“裴公大多数人都应该听过一二,自不用细说。刘兴你们也不用多猜,他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很平常的一位教书先生而已。论及才学,在场的你们,几乎个个都比他强。”
裴旻这话再次让人茫然不解,议论声更大,按照这么说那在场的诸位岂不是人人都是大儒,这大儒也太廉价了吧?
“莫要以为大儒廉价,刘先生却无高才,但不只是在下,在我娘的记忆中,在村里最长者的记忆里,刘先生二十岁于县内教书育人,一直至某离开幽州时,还在学堂讲学。后来我高中状元,将母亲接到了长安,与其闲聊,还特地说过他,他还在。我相信此时此刻,若他身体安好,一定在学堂里育人,导人向上。”
“在我的记忆里,刘先生家境一般,勉强度日,可他从未提升一点学费,一直都以清苦人家都接受的价位教学。五十年如一日,一直如此。他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一人,始终坚持着岗位。就在十年前,有一位孝顺的学生有了出息,不忘师恩,意图接他去安享晚年。却为他拒绝了,他说‘他走了,这些想识字的孩子怎么办?’这个学生你们应该听说过,就是左丞相徐国公刘幽求……”
这说道刘幽求,瞬间引起了一阵轰动。
刘幽求的大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在病故之前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第一心腹,唐隆政变驱逐韦后、武氏余孽,拥立唐睿宗这壮举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刘幽求不但多谋善断,还有一身的好文采,为士林敬仰。却不想他的启蒙恩师,竟然是一介无名之辈。
“不为名利所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五十余年如一日的导人向上,诚可谓师德无双之士。如此人物,试问有谁比及的上?在做的诸位,又有哪一个自问能够做到刘先生这样的?”
“评价一人,在下以为不能单以才华论之,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为人如何!才华再高,如杨雄者,又用何用?不过是世间多一背主逆臣而已!刘先生教化之功,凭何当不得大儒之名?”
裴旻激昂的说着,洞中诸人莫不是一阵默然,无言以对。
读书人追求名利之心,比之武人更重。
是以古来即有文人相轻一说,真的如此比较起来,他们哪里能跟刘兴这品德高尚的无名之辈相提并论?
甘旭倒是听得一脸激动。
他未有刘兴那不追求名利的品德,可对“教化”一到,别有重视。
裴旻的言论,深得他心。
裴旻续道:“孔圣人一生成就无数,孔门七十二贤,弟子盖三千。但他真正的弟子又起止这三千人?他是第一个提出有教无类的大贤,第一个传播教化的圣人,第一个将知识公之于众的导师。他将学问布于门下三千弟子,而他的三千弟子又将文化布于三千,三千又三千,才有今日儒门盛举。”
“是以在下以为,才学固然重要,但教化之重,理应更在之上。两者兼顾,那就再好没有了。私以为有才之人,可谓名儒,才名显著嘛!但是真正的大儒,理当如孔圣人一般,身怀教化之功。而不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今日是士林聚会,那在下就开以彩头!就以歌颂那些默默无闻却身怀教化大德的大儒!”
“四度春风化绸缪,
几番秋雨洗鸿沟。
黑发积霜织日月,
墨笔无言写春秋。
蚕丝吐尽春未老,
烛泪成灰秋更稠。
春播桃李三千圃,
秋来硕果满神州。”
这是后世裴旻背过的一首《教师颂》,作者何人,他已经忘记了。作者集合了李商隐、杜甫、陶行知这些诗人、名家的诗句,改编的一首诗。
这首诗未必有多高明,但是意义深重。
裴旻这话音一落,瞬间引发了轰然叫好。
尤其是张九龄、王昌龄、王维这些人,他们都知道裴旻接下来的打算。
现今的河西,充斥着胡人风俗,西方文化,自己大唐的文化却相对疲软,有失衡之态。
作为大唐的疆域疆土,自己的文化都做得不足,又如何去影响周边,同化周边?
河西教化重中之重,也是河西行政的下一个目标。
有这一首诗,外加今日这一番话,河西的教化之路,将会一片平坦。
几人想着裴旻的开场白,不会说话,这哪叫不会说话,说的不要太好。
从反映即可看出,几乎所有人都让裴旻这番话征服了,均想着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成不了名士,为何不向大儒进发,指不定自己就教出一个刘幽求,那就是功成名就了。
名士集会,无非就是饮酒作赋。
河西这边文化的综合水平并不高,做出的诗赋自然参差不齐。
相较之下,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王翰这些人就有了鹤立鸡群的感觉受到了大多人的推崇。
裴旻对此自是喜闻乐见。
裴旻这里走走,那里逛逛,也体现了自己亲民的一面。
这时王之涣拉着一人来到裴旻的面前,道:“裴帅,给你介绍一人,方刚结识的。高适,高达夫……”
裴旻原本以为有一个王翰以是不虚此行,却不想又来了一个高适。
高适可比王翰更加的了得,他与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其诗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着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
当然他说的了得,并非是文学上的成就,而是军学。
高适是唐朝著名诗人中为数不多通晓军略的人物,还担任过淮南节度使,领兵讨伐永王璘。
而今他的幕僚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这些人多是行政人才,军略的表现平庸,唯有颜杲卿、袁履谦二人在这方面有些建树,总的来说,两人还是长于行政。
高适若是能进入他的幕府,将会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
第十四章 不虚此行
高适年岁不大,今年正好二十,之前为长辈行了冠礼。
如高适这般人,他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一定规划。
他打算先四处游历一番,增长自己的阅历,然后在一适当之处,安心下来耕读,充实自己,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出仕。
历史上高适游历长安之后,选择了在宋城定居,躬耕取给,直至开元十九年,动身北行,打算投奔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禕或者幽州节度使张守珪。
但今时不同往日,高适游历长安后,耳中听到的莫不是裴旻之名,以及陇右的巨大变化。
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的开通,不只是便利凉陇之地,关中长安才是最大的得利者,丝绸之路的终点,始终是长安。
就算裴旻不在长安,长安依旧对他百般赞誉,留有他的传说。
高适心血来潮,往陇右一行,见见传说中的神迹……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
看着已经畅通无阻的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高适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另一个壮举秦直道。
秦直道南起京都咸阳军事要地云阳林光宫,北至九原郡,穿越十四个县一千六百多公里,堑山堙谷,两年成功。
对于如此壮举,世人大多以谩骂诬蔑,劳民伤财。
高适的祖父是安东都护高侃,因故高适自小接触过军事方面的知识,在军事上有着一定的见地,却知秦直道是那种过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壮举。
若是无秦直道,秦汉朝想要控制朔方、九原、云中,无异于痴人说梦。
乌鞘岭山道与陇山古道跟秦直道有着异曲同工的妙用,加深了唐朝对于西方的控制力度。更为难得的是还促进了商道的发展,让凉州、陇右、关中大为得利,这一点即便是秦直道都不具备。
最为难得的是因为技术的提升,唐朝拥有了一种叫“轰天雷”的神物,将开山修岭的损伤降至了最低。
与修秦直道时白骨于野的景象,截然不同。
高适于此对于那个就在不远凉州的裴旻充满了无限敬仰,情不自禁的就来到了凉州姑臧。
正逢裴旻文章的盛传,高适心底更是崇拜,从而改变了历史选择,在姑臧城郊定居,耕作读书。
在这里生活了半月,也结识了当地的一些文人墨客,相约着一并来参加这士林盛会。
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
裴旻带张九龄、王昌龄、王维他们几人来此,一方面是让他们接触河西士林,为弘扬大唐文化,教化当地百姓打下扎实基础,另一方面也是想物色物色一些人才,看看是不是有蒙尘的明珠等着发觉。
高适此刻远不及历史那般优秀,却已经开始初露锋芒,谈吐之间,颇有见地。
王之涣发现后,与之交谈了会儿,见他气度从容,说话言辞皆是不凡,引荐给了裴旻。
见到自己的偶像,高适心底有着小小的激动,作揖道:“见过裴国公!”
裴旻笑得跟大灰狼一般,道:“无需多礼,此刻无尊卑之别。能得季凌亲眼,想必达夫不同凡响……”
他一句话,既赞了王之涣,又拉近了与高适的关系。
王之涣道:“之前在一旁听高兄谈论,听极高兄谈论河西教化,有很深见地。”
裴旻感兴趣道:“达夫不妨说说?”
高适作揖道:“国公推崇教化,先前就有人说理当全面推广。晚生这里却有着不同的意见,河西古来皆是西方荒芜之所,能够有今日之盛,与接纳西方,东西交流,戚戚相关。若无西方商贾的投资,我中原东方的商贾也不会在偏远的河西投资。一但双方商人离去,河西经济将损失惨重,甚至影响到长安。何况河西乃边陲之地,民风彪悍并非坏事,一方面提升兵源的素质。真有战事来临,非常时刻振臂一挥,所有百姓皆可成军。此二点乃河西特色,放弃特色,一味求改,诚乃舍本求末,非明智之举。”
裴旻听得不住点头,道:“那你有何高见?”
高适道:“高见不敢当,只是觉得过激不美。这个中的掌控,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裴旻微微移动着还未好的右臂,抚掌道:“好一个过激不美,道出了我心中所想。这古语即有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边陲重地,若兵不勇,将不强,民风不彪悍,如何镇服周边。推文绝不能弃武,这是古来大忌,达夫说的在理。”
“至于西方文化,也不能排斥,固步自封,只会陷入井底之蛙的困境,与大局长远无利。努力发展自身固然重要,吸取他人的精华,也是提升自己的方式。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高适正容道:“还请国公指点。”
裴旻笑道:“我裴旻就算在怎么差劲,也不至于混到将强迫境内百姓充兵上阵的地步。”
这强迫百姓上阵,历史上屡见不鲜,但那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出现的事情。而且百姓未经训练,战斗力低下,士气也极差,领他们上阵,与让他们送死,没多大差别。
裴旻觉得自己手握十四万大军,真要混到这个程度,还不如抹脖子自杀干脆一些。
他这话说的极为自信,配上他战无不胜的功绩,特别有说服力。
高适莞尔笑着作揖赔礼:“是晚生说错话了。”
裴旻开门见山的道:“现在我正缺人才,不如达夫过来帮我吧!”
高适瞬间瞪圆了眼睛,他选择在姑臧这里定居,就是存着未来有机会能够成为裴旻幕府的一员,从而步入仕途。
如今这还未定下心来充实自己,已经得到裴旻邀请了,意外之余,心底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怎么,不愿意?”裴旻笑着问道,他看得出来,高适已经心动了,故意如此说来。
“不,国公误会了!”高适忙道:“承蒙国公器重,只是晚生才疏学浅,怕辱没了国公英明。原本打算在姑臧潜心苦学,待学有所成,再考虑未来,而今却……”
裴旻笑道:“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看人向来很准。你很有潜力,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只要好好培养,定能成大器。何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与其苦读,不妨来我这里实践。”
高适激动道:“如此,晚生恭敬不如从命!”
周边人都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高适。
裴旻却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一个王翰,一个高适,当真不虚此行。
第十五章 人才济济
高适的录用,裴旻自己解决了。
至于王翰他本有相投之意,而今的裴旻可是一代文宗。
不但诗词婉约大气,更做出了不逊于《劝学》、《出师表》这类的千古文章。对于王翰这样的饱学之士,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在王维的劝说下,王翰亦用意了成为裴旻幕府中的一员。
看着张九龄、王昌龄、王维、王之涣、王翰这样豪华的阵容,裴旻觉得自己完全不用为河西的文治担忧了。
儒学是一门包容性很强,同化性很重的学说,裴旻有心以儒学更好的控制河西,逐渐感染西域,乃至草原异族甚至阿拉伯、拜占庭帝国,一方面将大唐的伟大文化传播出去,另一方面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将大唐的领地扩展到欧非大陆,先一步然他们感受到儒家的精髓,能够方便很多事情。
有如此庞大的文学阵容,裴旻真不信无法提升河西的整体的文化水平。
至于高适,裴旻依旧如历史他发展的一般,将他引导向军略,提高他的军事素养,成为他的军事参谋。
回到了姑臧,裴旻立刻与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颜杲卿、王维、王之涣、王翰等谋臣商议提高河西唐文化,巩固大唐在百姓心底的地位。
张九龄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备案,首先道:“开办学堂是一本万利的做法,理应首当其冲。原本可能出现教书先生不好找,现在完全无需担心。经过此次集会,相信会有不少人投入教化事业。”
裴旻正容道:“教育理应从孩子抓起,这点必须尽快处理!府库里应该还有不少钱吧……”
张九龄笑应道:“这个国公放心,府库银钱充裕,还有诸多大商表示愿意配合响应国公的一切政策,需要他们出钱出力的尽管说。”
裴旻也知道跟陇右的财政吃紧比起来,现在自己就是一个暴发户。
凉州七里十万家,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作为大唐第三经济中心,凉州每月收得的赋税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字。凉州一州的赋税,几乎能与陇右十二州相比。
依照规矩,赋税的大头将会上缴给朝廷,小头由地方自由分配。即便是小头,也是不小的数额。
裴旻如今作为河西按察使,无权管账,但是使用的权力却是有的。
至于商贾豪绅资助,这是古来皆有的惯例。
一方面能够提升他们的影响力,一方面所在的家乡越富饶发达,他们自身的得利也就越多。彼此的合作,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裴旻开陇山修乌鞘岭让凉州的大商赚的盆满钵满。
能够将当得大商这个称呼的,都不是愚蠢之辈。
面对裴旻这样的人物,他们焉能不巴结?
出资造几所学堂,于他们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裴旻道:“每一个县至少两个学堂。两个学堂的布局位置也要合理,方便县里的每一个学生。学堂要普及至每一个地域,不论多偏远都要保证县里有学堂。同时奖励开私塾的士人,地方官府给予配合。对了,对于孩子的教育不只是文化,还要培养他们的品德,进行伦理教育。”
他突然想到了《三字经》,《三字经》成于什么时候,他是不记得了,至少不是现在,来到唐朝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类似的书籍。
这个时代的启蒙书籍是《六甲》,并不是什么身怀六甲之类的,而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之类的天干地支,其中起头是“甲”,有六组,故称六甲。
这六甲没有任何意义,单纯的识字练字用的。
比起《三字经》逊色多了。
裴旻接着道:“回头我写一本孩子的启蒙教育书,六甲太老套了。”
厅下诸人出了李林甫,其他人都为之一振,皆期待裴旻的新作。
李林甫也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最初他是装着士人,一副很有学识的假象,混入裴旻的幕僚团。只是他文学水平实在不堪,词不达意,字都认不全,坐实了他历史上弄獐宰相的名头,闹出了不少笑话。
不过他发现裴旻并不在乎他的文化水平,对他的器重一如以往,也不再自己的鼻子里插大蒜了,干事更加的卖力。
他哪里知道,裴旻对他的能力一清二楚,早就看破他的一切。
同时他更加清楚,文采与干略并不是等号。
李林甫的文采在他麾下是倒数,甚至连封常清这武将都比不上,但是他的干略毫不逊色张九龄,在特别的地方更在张九龄之上。
“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裴旻望向了众人。
李林甫立刻接话道:“这些天,属下四处查访了各地情况,发现这里民俗轻薄。他们害怕鬼怪而厌恶病人,对于病人,他们不是立刻请大夫,而是求巫师拜佛。认为生病是鬼怪作祟,不敢接近。对病情危重的父母,大多不亲自伺候,而是用棍棒挑着食物,远远地递给他们。属下觉得,这种风俗,是一种病态,需要更改。唯有改变百姓这种愚昧的常识,才能开通他们的灵智,学习接受正统的文化。”
这也是裴旻留下李林甫的原因,他很会拍马屁讨欢心,他知道裴旻想什么,为了得到更多的器重,他会不辞辛苦的为他分忧。
在干略上,李林甫的能力,毋庸置疑。
“林甫说道点子上了,孩子好办,难办的是迂腐愚昧的大人,不将他们的恶俗改了,将会影响一代又一代。”裴旻顿了一顿道:“林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因势诱导,想法子将这种愚昧的风俗修正过来。”
“是!”李林甫带着几分兴奋的说着。
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几人并不太喜欢李林甫,却不得不承认李林甫的能力。
“属下觉得还可以多用空闲时间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年学生,将风气提上来。世人多喜欢顺大流,风气所向,亦是人心所向。”王维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错!”裴旻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了各种建言,再一次体会到了团队的强大。
也顺势安排下去,让麾下诸人负责河西文教。
第十六章 一代文宗
回到了后院,裴旻想着《三字经》的事情,一头扎进了书房。
思索着记忆中的《三字经》,在他的记忆里《三字经》分老版与新版。
这老版、新版,各有优劣。
但现在身在古代,裴旻还是决定以老版为上。
即便是老版,也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的。
开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自然不用改。
一直到中间部分,王朝的兴衰,就必需修改了。
迨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失统绪。
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
《古版三字经》在这段话以下是“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
裴旻知道自己要是原本照抄,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了,直接在书中透露大唐灭亡的时间。
但是创国基之后,接下删掉的字句,直接来一个“十五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又有点不通。
思前想后,裴旻加了这么一句,“传至今,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然后在后面加一个“十五史,全在兹,载治乱,知兴衰”。
无形中也算拍了李隆基一个马屁。
这为官之道,以奉承为上。
在这方面,裴旻固然没有赵高、蔡京、贾似道那般专业,也不像安禄山那样没脸皮,却也颇具功底。
至于结尾一点,也需要改。
“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
这句话说的就是玄宗朝的神童刘晏,但是此刻刘晏的母亲认不认识他爸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刘晏这个神童了。
这段话也不能删掉,这末尾的一大段分别例举苏老泉、梁灏、蔡文姬、谢道韫这些人,分别代表着男女老中青少几辈代表。
刘晏代表的就是少年一辈,删了立刻就给人感觉少了什么。
思考了许久,裴旻以初唐四杰的王勃代替。
王勃出身儒学世家,他六岁即能写文章,文笔流畅,被赞为“神童”。九岁时,读颜师古注《汉书》,作《指瑕》十卷以纠正其错。
以他代替刘晏,也是相得益彰。
此刻裴旻还真是很庆幸自己是个文科生,做过这方面的论文,脑中能够记得古今的《三字经》。
裴旻写好全文,反复检查了好几遍,主要针对有无历史性的错误。
确定无误之后,心满意足的将编写好的《三字经》,放在一旁,打算明日交给张九龄、王昌龄他们检阅检阅。
而今他也不怕高调,反而越高调越好。
越坐实一代文宗的身份,对他的利处就越大。
为了试验《三字经》的效果,裴旻还亲自给小七、小八上课。
虽然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却能很明显感觉到效果显著。
《三字经》以前,孩子的启蒙读物只有《六甲》、《千字文》。
《六甲》不用说,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没有一点的意思。
《千字文》倒是绝妙的文章,对仗工整,条理清晰,可谓文采斐然。
但是先对孩子来说太深奥了。
小七、小八算是聪慧的了,让他们学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是一头的雾水。
至于写?
想都别想,古文是深奥的繁体字,也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馀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爲霜……”
别说是小孩,就算是大人,没有一定的毛笔功底,这开头的一段话都写不下来,生僻字太多。
小七、小八,学了两个多月,也就写写天玄日月,你要是让他写張、寒、暑、藏、歲、調、陽甚至是騰,他分分钟就哭给你看。
相较起来《三字经》明显更通俗、顺口、易记,最适合孩子,在深度上也不逊色《千字文》。
不过《三字经》最大的缺陷就是字数多有重复,不像《千字文》。
但相较儿童读物,《三字经》明显更胜一筹,《千字文》要高深一些,学懂《三字经》再学《千字文》最好的选择。
也很明显的也可以看出,小七、小八更加喜欢《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念得不亦乐乎。
有了小七、小八的实验,裴旻对于《三字经》的推广更有信心。
第二天就将整理好的《三字经》交给了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维、王翰、高适一行人。
昨天才听裴旻要编写一份儿童读物,今天就实物在手。
张九龄、高适与四王都惊呆了,半响迫不及待的将多份《三字经》分别拿在手中研读。
《三字经》三字一句,更为难得的是它短小精悍、琅琅上口其内容涵盖了历史、天文、地理、道德。
是以古人还有一句话说“熟读《三字经》,可知千古事。”
虽说有些夸张,却也说明了《三字经》的魅力。
最先出声的是王翰,他对着裴旻就是深深一拜道:“国公之才,世所罕见,王翰拜服。此文远胜《六甲》,可与《千字文》媲美,但内容简约易懂,更胜《千字文》,最适合启蒙之用,必将千秋盛传。”
张九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一拜。
余下王昌龄、王之涣、王维、高适也不知怎么说了,跟着一拜,一切都在这一拜之中。
张九龄与三王还好受一点,他们跟着裴旻久了,深知裴旻时不时的会展现出超人之处,也已习惯。
王翰、高适直接就是惊为天人,眼中闪着异彩。
裴旻将文章交给了王维,让他去影印个千八百册,分别送给之前聚会的河西士林翘楚,余下的赠给境内的书塾,以及地方官府,告诉他们若有人开私塾的,可赠去一本。
王维当即领命去了。
这《三字经》一出,立刻引起了凉州士林的轰动。
尤其是甘旭这样资深的教书先生,更能体会《三字经》的好处。
《千字文》固然奥妙,却过于难懂,《六甲》易懂,却无深意。
《三字经》正好在两者之间,取两者所长,在合适不过了。
甘旭本就怀着对裴旻的一份歉意,帮助裴旻推广起来,不愧余力。
凉州是经济要地,往来西域、长安的商旅,不计可数。
《三字经》以令人疯狂咋舌的速度传播开来……
有一旁导人向上的千古文章,再加上育人子弟的《三字经》。
裴旻这一代文宗的身份,已经无人置疑了。
第十七章 书信被劫
有甘峻山集会中的《教师颂》为基,再加上《三字经》为辅。
河西的文教事业在万众瞩目下展开。
新建学堂,排斥封建思想,一步步的执行。
其中严禁寺庙道观以不正当的方式手段蛊惑百姓,裴旻亲自负责过问。
裴旻自己不信佛道,但不排斥他人信佛问道。
他可以接受百姓有自己的信仰,但是对于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蛊惑百姓生病,求神拜佛,不寻医问药的道观、寺庙,他是零容忍。
绝对不允许治下这种情况出现,即便是你情我愿,也容忍不得。
凉州这边的信仰深受西域影响,以佛教为主,而佛教向来有治病咒语一说。什么《佛说咒时气病经》、《佛说咒目经》、《佛说咒齿经》、《佛说咒小儿经》、《佛说疗痔病经》、《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等等都是这类的东西。
裴旻即便是穿越者,还是灵魂穿越,对于鬼神之事,怀着一定的敬仰,却也不信听几遍经就能治病。
真要这样,那还要什么大夫。
这完全是和尚打着信仰的旗号,愚弄百姓的骗钱行径。
为此裴旻直接下令,查封了海藏寺,勒令其整改,并且传令河西所有寺庙整修。
海藏寺是河西最大的佛寺,位于姑臧城西北五里处,是前凉张茂修筑的古寺庙,被誉为“梵宫之冠”是整个大西北最有影响力的佛教活动道场。
裴旻连海藏寺都说封就封,其余寺庙莫不是心惊胆寒,纷纷取消了咒语治病这个项目。
一个个和尚高僧少了一项主要收入,对于裴旻是敢怒不敢言,不少人在背地里念恶咒诅咒裴旻不得好死。
裴旻也不屑理会,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几只蚂蚁的耀武扬威,他真不放在心上。
“国公,这是您的私信!”
王维将几封私信,递给了裴旻。
裴旻位高权重,一般人想见他一面极不容易。即便是私信,也是由门房代收,经过王维整理,转交给裴旻。
因为就算是私信,也有很多是一些意图投效自荐的举荐信。
通常这类信,王维会整理起来,在空闲的时候拿出来。
裴旻迫不及待的接过,并不急着看信的内容,而是一封封的看着寄信的人,信共有五封,分别是李白、张旭、贺知章、萧嵩、韩瑜的来信,并没有他期待的公孙幽,不免有些失落,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道:“没有长安的来信了?”
王维摇头道:“都在这里了……”
裴旻表情有些莫名,离他给公孙幽写信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为李白鸣不平,又是《三字经》,河西推广文教,裴旻甚是忙碌,但对于迎娶公孙幽的期待之心,却未有半点的冷却。可谓日思夜盼。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公孙幽的回信……
最初裴旻还站在公孙幽的角度思考,她需要交待许多事情,毕竟她掌控着青羽楼与青羽盟,考虑准备个一时半刻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今过了那么许久,还没有回应,那就有些不正常了。
裴旻将担忧暂放心底,拆开了李白的来信:
来信言明,李白已经回到了蜀中,与父母相聚,还带来了李父、李母的问候与感谢。
李白自己的言语中也透露着几分感动,对于自己特地为他正名的行为充满了感激,并表示此生不辜负似海师恩。
裴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助李白,根本不图什么回报,将信收好,也不打算回信。
蜀中的路更加难行,离凉州相隔万里,此刻就算他写信送往蜀中,也未必能够送到李白手上。
张旭的信,让裴旻开怀大笑。
“太好了,张老哥不日即来姑臧,摩诘,你可要提前准备酒了,免得请不动他!”
王维看过信的落款,知道“张老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旭,当今世上书法第一人,亦带着几分激动的道:“一定,一定,不知伯高先生喜欢喝什么酒?属下退衙后立刻准备,定让伯高先生满意。”
裴旻笑道:“只要是酒就行,我那老哥哥不挑食,只认人。你大可放心,以你的才华,定会受到青睐。不过酒量得提一提,免得两杯酒下肚,脸就红的跟大姑娘一样。第一次喝的不尽兴,第二次就别想他再去作客了。回头我们私下里喝几杯,提提你的酒量。”
王维听出了话外的意思,道:“裴帅是说伯高先生会留下来长住?”
张旭游历天下的事迹,只要是在这一行混迹的,大多了解。
裴旻看着信笑道:“我那老哥哥快五十了,哪里还能跟年轻人一样满天下跑?他早已决定在一地方定居,安心的读书练字。就他那随心所欲的脾性,一天到晚酒不离口,也不是当官的料。我打算给他一个闲职,供他衣食无忧,免得一天到晚用名贵字画换酒。河西、陇右最不缺的就是名山大川,想住哪里,由他选择嘛!”
说着裴旻将张旭的信也收了起来,看向第三封贺知章的。
贺知章的信就是诉说一些常话,他们因住址固定彼此书信往来频繁。
裴旻当即回了一封信。
余下的御史大夫萧嵩、兵部尚书韩瑜就是官场往来了。
萧嵩是裴旻在御史台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已经混到了御史台第一把手。韩瑜是受到募兵制的好处,两人与之是紧密的官场交情。
裴旻也分别给他们回了封信。
想了又想,裴旻再次给公孙幽去了一封信。
凉州姑臧与关中长安相隔万里,不过信使沿途替换,日夜不歇,十余日间以到长安。
书信分散而出,裴旻的信是送到裴府宁泽的手上,再由宁泽转交给公孙幽的。
事故当天夜里,公孙幽才收到裴旻的来信。
看着书信的内容,公孙幽神色更是严肃,她的回信,在一个月前已经送出去了。
以信使的速度,是没有理由还没有送达的。
唯一的解释是她的信在途中给劫了,有人在想断了她与裴旻的往来。
公孙幽带着几分嘲讽的笑了起来,她从来未有将裴旻牵扯进来的想法,对方却心虚的不愿见裴旻掺合进来,这其中猫腻可是不小。
她再次写了一封信,信中绝口不提信被劫之事,而是说有些事情走不开,待处理了手中之事,再往凉州。
第十八章 李隆基的惭愧
长安,尚书省!
此时此刻主宰者朝堂大权的六位宰相宋璟、苏颋、张嘉贞、张说、源乾曜、卢怀慎聚在了一起。
他们一个个无计可施,不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大唐依旧蒸蒸日上,一切都运作正常。
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六位宰相却一直愁眉不展的,心底万分凄苦。
一切缘由就在李隆基的身上。
这位李家三郎最重感情,他在武婕妤身上是动了真心的,三千宠爱于一人。
如今心爱的人,给满朝文武逼得进了冷宫,对于朝臣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而且对于政务处理的都是有气无力的,甚至小事全部都让高力士裁决了。
远没有当初那个立志与秦皇汉武,隋文唐宗一比高低的兴唐明主,反而唉声叹气的,就如进入迟暮之龄一样,对于什么都不感兴趣。
要是寻常事情,他们几个做臣子妥协就妥协了,让君王一步,给他一个台阶也没有什么。
但是对象却是武家女,武则天的侄孙女。
唐朝发展至现在,也算得上是历经风雨,到现在百年有余,最大的变数就是武家人。
从武则天开始,武承嗣、武三思、武延秀再加上一个武家的媳妇太平公主,这一个个不是将朝堂搅的天翻地覆,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们这些人除了武则天能够说一句功过相抵之外,其余人都给天下带来了莫大的威胁,给大唐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对于武家人,李唐王朝的臣子,莫不心有余悸。
也是因为如此,武婕妤此次犯错,瞬间遭受文武百官的抵制,令得李隆基都没有办法抑制。
“实在不行?”卢怀慎做事向来是畏手畏脚的,他并非当真是一个只知道吃饭的宰相,实是魄力不足,胆气有限。面对姚崇的一言堂,不敢说话。
今姚崇下台,他才略有表现的机会,见李隆基与他们的关系闹得极其僵硬,心中再次把握不定原则,有心妥协了。
“没有不行的!”宋璟是一如以往的刚毅,好似魏征一般,决然道:“武氏心思狠毒,她嫁祸皇后其心可比当年司马昭。若武氏复位,必然贼心不死。而今太子敦厚,定不是其对手。让其复位,必起萧墙之祸。”
众人皆默然不言。
宋璟一字一句,可谓见识卓然。
源乾曜叹道:“只是短期内如此倒是无妨,若陛下就这样消沉下去,也不是个事。此前在下让高内侍劝劝陛下,高内侍都表示他无能为力,还有能谁能劝动他?”
张说眼中一亮,道:“我倒是有一人选,或许可行!”
“裴国公!”
三个字,苏颋脱口而出。
就在他们彼此商议的时候,却不知他们担忧的对象却是一脸的亢奋,没有半点的颓废感觉。
李隆基似乎不能自己,左右来回不断的走动,手中拿着一本《三字经》,口中不住的念着:“传至今,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这十二字,一遍又一遍。
高力士见李隆基这幅模样,高兴的几乎都流泪了。
对于李隆基,高力士的忠心甚至刻到了他骨子里,为李隆基喜而喜,为李隆基忧而忧。
这几乎半年的颓废,高力士感同身受,不只想了多少办法,都无济于事。
却不想因为一本《三字经》,李隆基竟然恢复了以往。
李隆基大笑着问向高力士,这位自己最贴心的心腹道:“高将军,你说静远这九个字的评语,朕是否当得?”
自从前年高力士晋升为左监门大将军之后,李隆基就开始亲昵的称高力士为高将军,这个称呼一直伴随高力士终生。
高力士正容道:“当然当得,陛下难道还不信国公的为人?这说的正是陛下先后两次稳定朝纲,若非陛下英明神武,于逆境中两定乾坤,哪有今时今日稳定的朝纲政局?这一句‘克大定’,陛下是当之无愧!”
李隆基听的是眉飞色舞。
高力士继续道:“至于四方靖,此言亦不虚也。先天年间,薛大都督夺回辽东,而今节度使张守珪,陈兵东北,屡破渤海国,扬我大唐国威。南方安南首领梅玄成叛乱,自称‘黑帝’。与林邑、真腊国通谋,攻陷安南府。杨思勖大将军军至岭表,大破其众,南方乃定。至于西方,何须老奴多言?裴国公战吐蕃收复河西九曲万里疆域。薛都督先扬威西北,裴国公继他之后,北定突厥,全歼突厥十万兵,震慑回鹘。如今突厥以濒临灭亡,回鹘可汗对我大唐毕恭毕敬,西方、北方皆定。一声四方靖,又何错之有?”
李隆基颔首道:“吐蕃、突厥,向来是我大唐心腹之患,静远以一人之力护两路安宁,最难啃的骨头,他一人解决。若无他的卓越贡献,这未必有今日四方安靖。”
言外之意,就是承认了自己当得“四方靖”这个说法了。
高力士能够给称为“千古贤宦第一人”,肚里还是有很多墨水的,滔滔不绝的说道:“《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脩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与,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陛下您重用姚相、宋相,任用贤能,以姚相改革官职,以宋相整顿吏治。在位至今励精图治,不论经济、文化、还是军事力量皆有显著提高。之前户部上书汇报说市场而今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天下无贵物,百姓安居乐业,乃大同三个字又如何当不得?”
“老奴以为,国公《三字经》中的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半点不虚!”
还是裴旻在这里听到非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的奉承水平,跟高力士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隆基看着手中的《三字经》,知道自己的功绩,会随这本《三字经》传遍千家万户,以后所有读书人学通,念道“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这九个字,就会想起他的功绩。
《三字经》这种书注定会千古流传,而他的功绩亦会千古流传下去……
这获益,即便是李隆基也为之动容,亢奋。
想着裴旻与他一起展望未来的美好前景,突然心底莫名的愧疚,暗忖:“静远做到了他说的一切,自己却哪里对得起这九字评语?”
原本因为武婕妤而潜藏的斗志再度涌现,李隆基高声道:“高将军,将奏章给朕盛上来!”
第十九章 封禅之议(二合一)
对于长安发生的一切,远在凉州的裴旻自然不知道。
李隆基对于武婕妤的钟爱,裴旻从接触中能够感受得到。但是他想不到为了武婕妤,李隆基会茶不思饭不想的颓废半年。
他只以为只要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好的。
其实这种事情历史上发生过好几次,第一次是武惠妃也就是现在的武婕妤,因作恶多端,自己吓死了自己。令得李隆基痛哭流涕道:“落衡一去,朕失一知己”整个人都陷入了伤感崩溃状态。
高力士、李林甫等人想尽法子也无济于事,最终两人一合计觉得心病还须心药医,接着就选中了武婕妤儿子的媳妇,也就是寿王李瑁的老婆杨玉环代来替武惠妃,弥补了李隆基的创伤。
接着李隆基满血复活了……
裴旻倒不是没有听过这事情,只是以为夸张了。
历史上高力士、李林甫走的是投其所好的路子,这一次裴旻却是因为意外,激发起了李隆基心底深处的抱负。
可谓剑走偏锋,效果斐然。
在这个抱负没有得到满足之前,李隆基毫无疑问是一个可以与秦皇汉武,光武太宗相比的优秀帝王。
“裴帅,长安来信了!”
知道裴旻最近特别关照长安方面的信件,王维很贴心,一有长安的来信,立刻就给裴旻送了上来。
裴旻也一如既往满怀期待的伸手接过,这一次结果未让他失望,来信的落款正是公孙幽。
他故弄玄虚的挥了挥手,让王维忙自己的去,待王维离开办公厅,迫不及待的将信拆了开来。
见信中内容,裴旻眉宇微皱,手指不住的案几上敲打着。
思虑了片刻,心底拿定了主意,先去后堂跟裴母、娇陈打个招呼。
不只是他,裴母、娇陈也在凉州等着公孙幽的到来,多次询问她的情况。
裴母也知公孙幽在长安创下了偌大的基业,表示理解,没有多想,反而认为公孙幽为人有头有尾,识大体,定是一个贤妻良母,很是满意。
娇陈却敏感的察觉了一些问题,说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妾身对幽姑娘还是有些认识的,她就算真的脱不开身,也不会没个消息,无故让郎君担心。”
裴旻对娇陈没有任何的隐瞒,她是知道公孙幽在长安的真实力量的。
裴旻笑着轻搂着爱妻的小蛮腰,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与娇陈一样,只是一眼,裴旻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公孙幽在信中说了很多话,但除了那些甜蜜的话语,大致意思是她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是什么事情,什么原因丝毫没有说明。
这封信要是一个月前收到,裴旻不会有多余的迟疑,现在收到这个中的许多问题不言而喻了。
裴旻了解公孙幽、公孙曦这对姐妹。
真要有事走不开,要是公孙曦,她或许会忽视一些细节,公孙幽却不会拖那么久,以她温婉的性格,将会在决定了的第一时间写信道明原因,免得远在凉州翘首以盼的自己多等。
而今的情况却是自己用了第二封信才换来公孙幽的回信,这绝不寻常。
公孙幽不会出现这种显著的错误……
是来信给截了?
还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两个结论,裴旻更加觉得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公孙幽并不是迂腐之人,要是事情真的到很严重的地步,她解决不了,不会选择一个人死撑,然后输得一败涂地。除非事情大到自己这个大唐帝国第一外臣都抗不来的地步,为了自己的前途安危,她才会死咬着不说。
但是李白之事,自己让孙周一直留意着长安的动向。
长安真要发生天大的变故,孙周那里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
相较起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信使手上拦截信件却要简单的多。
“应该是信给截下了!”裴旻轻轻的道:“我收到的这封信是第二封,有人不想幽姑娘跟我联系,不想将我牵扯进去。只是他们想不到我与幽姑娘是谈婚论嫁的关系,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而暴露了自己。”
娇陈沉吟道:“那郎君打算怎么办?”
裴旻笑道:“幽姑娘是为夫看上的人,哪里是易于之辈?她的信中并没有说明什么事情,想必有信心自己能够解决问题。此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吧,我们等着善后就是了。”
娇陈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颜如花的道:“看来郎君是有目标了?”
裴旻道:“有个大概,也许此次能了却一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只是我身在凉州姑臧,不能亲自前往,有些遗憾。”
说着他也不隐瞒道:“就算对她有信心,心底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娇陈眼珠子一转,笑道:“郎君真要想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有妾身在,保管无人察觉。”
裴旻想到娇陈身怀的易容绝技,颇为心动,想了想坚决的摇了摇头道:“为夫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她的战场由她发挥吧……我信她,不会输的。她们姐妹一旦联手,即便是你相公,心底也要惧上三分。寻常人想要伤着她们,无异是痴人说梦。”
他是很想去,但不能去。
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责任。
裴旻现在身兼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手下有十四万大军,他必须为他们负责,担起这个重担。
若是一遇到情况,就抛下他们,日后在战场上,如何让这十四万兵士为他卖命?
陇右军上下一心,才是他今时今日常胜不败的关键。
不过他不去,并不意味着什么也不做,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我会让孙周动用我们在长安的所有力量帮着幽姑娘开路……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同时也在心底拿定主意,不管幕后的黑手是谁,只要揪出来,定不让之好过,敢阻挠自己的好事,决不轻饶。
裴旻因为责任并不打算回长安,但长安的诸位宰相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日朝会,李隆基对于满朝文武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没有一个笑脸。不过自身不在是一副有气无力了,而是精神十足,认认真真的处理着国家大事。
他本以为今日朝会皆是一些琐事,却不想中书令张说直接在朝堂上丢了一计重磅炸弹下来。
轰的他有些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激荡。
泰山封禅!
张说慷慨激昂的道:“陛下靖多难,尊先朝,天所启。承大统,临万邦,天所命。焉可不涉东岱、禅云亭,报上玄之灵恩,绍高宗之洪烈,则天地之意,宗庙之心,将何以克厌哉!且陛下即位以来,创九庙,礼三郊,大舜之孝敬也;敦九族,友兄弟,文五之慈惠也;卑宫室,菲饮食,夏禹之恭俭也;道稽古,德日新,帝尧之文思也;怜黔首,惠苍生,成汤之深仁也;化玄漠,风太和,轩皇之至理也。至于日月星辰,山河草木,羽毛麟介,穷祥极瑞,盖以荐至而为尝,众多而不录。正以天平地成,人和岁稔,可以报于神明矣……”
这一大堆屁话,缺乏实实在在的具体内容,但用意极为明显,将李隆基誉为尧舜禹汤,甚至轩辕黄帝,以表李隆基有泰山封禅的资格。
张说这话音一落,李隆基瞬间就心动了,作为一位帝王,他深知封禅泰山,背后的政治意义是何等的巨大。
能够封禅泰山是对一个君王最大的肯定。
秦皇汉武光武这些伟大优秀的帝王,一个个都将封禅视为生平大事。
李世民倒是没有封禅,但是他封禅之心,就如司马昭的心思一样。只是他每次动了封禅的念头,立刻有官员跳出来跟他作对。
李世民作为君王,在纳谏这方面,却可称之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次次见有人反对,最后干脆就不封了。
之前吏部尚书裴凗早在朝堂上谈论过此事,赞美李隆基“握符提象,出震乘图。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梯航接武,毕尽戎夷之献;耕凿终欢,不知尧舜之力。”
但是李隆基深知自己虽有开元盛绩,但德未加于百姓,化未覃于四海,不能与尧舜禹汤、轩后周文相提并论,拒绝了封禅的提议。
而今张说又提起此事,相比之前,而今大唐百战百胜,收复了辽东、河曲失地,令周边万邦来贺,经济文化的发展不言而喻
开元盛世已经开启了篇章,李隆基心底也认为却有封禅的资格了。
这心动归心动,李隆基还是带着几分谦逊的道:“朕初登大宝,夙夜祗惧,唯恐不能胜任,全赖诸位爱卿,方能以保社稷,创今日之盛。抚躬内省,朕又何德何能?”
什么是谦让话,文武百官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他这话音一落,源乾曜立马站出来道:“陛下即位至今,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护黎民于安乐,正因继往开来,报功于上苍。陛下若违天意而固辞,逆人事而谦让,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又如何让天下信服?”
他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直接表示不去封禅就对不起祖宗,有悖天意了。
源乾曜之后,又有诸多文武,群起而言,总之皆是劝说李隆基封禅的。
李隆基适当的推让之后,也同意了百官所请,意气风发的道:“光我高祖之丕图,绍我太宗之鸿业。此去泰山,负责的公卿诸儒,切勿谨记一点,不可劳民伤财,万事节俭,以称朕意。”
宋璟乘机请示道:“大唐而今四方安定,赖陛下英明,边帅出力。如此盛举,臣提议推一边帅为代表,一并参加封禅大典,以彰四方边帅功绩。”
李隆基对于宋璟最是厌恶,他看得出来将武婕妤比如冷宫的罪魁祸首就是宋璟,多次动了将宋璟驱逐出朝廷的念头。
但是在他心底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宋璟治吏无人可比,有若当年魏征,有他率领百官,百官无不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的存在,暂时不可或缺。
就是这一点点的理智,令得宋璟这位贤相,依旧坐在相位之上。
李隆基此刻但听宋璟此话,心底却是一动,点了点头,冲着他笑道:“宋相所言即是,凉国公裴旻功高至伟,最适合做此代表。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宋璟见李隆基面对他的表情不在是青着脸如同敌人一般厌恶,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诸多宰相,除了跟裴旻有隙的卢怀慎,其他人皆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们原本就一并商议想办法将裴旻叫来长安,让他劝说李隆基。
这高力士不能,也只有裴旻有机会一试。
不想他们还未行动,李隆基就开始处理朝政了。
得知缘由,诸相瞬间就摸到了李隆基好大喜功的脉门,相互又做了商议,这才有了泰山封禅的念头。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将裴旻弄回来。
在这方面,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跟裴旻是不在一个档次的。
他们半年的无计可施,却比不上裴旻的九个字。
下了朝,李隆基哼着小曲,回到了武德殿。
高力士喜笑颜开的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先由有国公的《三字经》,又有现在的封禅,可谓双喜临门呐,陛下可比秦皇汉武都要威风的多。”
李隆基心里实在高兴笑道:“目前还比不上,不过朕有静远,还有……”他顿了顿,道:“满朝文武,将来未必就比不上。”
高力士提议道:“不如将李龟年召进宫来,一起开心开心?”
“去吧!”李隆基话刚刚出口,立刻就反悔了:“等等……算了,朕懈怠了半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说现在召见他们,也没人陪朕喝酒聊天,等静远来再说。”
他怕高力士多想,说道:“高将军又不配朕喝,你来陪朕,不凡将李龟年他们请来?”
高力士哪里会多想,躬身道:“老奴酒量不佳,也比不上裴国公多才多艺,妙语连珠,能够伺候陛下左右,以很开心了。”
李隆基道:“高将军这是妄自菲薄,要是没有你在,朕觉都睡的不踏实。此次静远来,你可要提醒朕,别忘了正事。”
第二十章 河西军的变化
裴旻在府里接见了袁履谦,他并未选择在办公之地,而是在后院的会客厅,还叫上了颜杲卿。
摆足了酒食,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谈论公务,同时以续兄弟情义。
袁履谦、颜杲卿是裴旻来到这个时代,最先遇到的知己好友。他们彼此虽未如刘关张互磕头结拜,但登堂拜母,之间的关系,于刘关张并不逊色多少。
袁履谦先汇报了河西军的情况。
“相比之前河西军的风貌,现在的河西军可谓迥然不同。战斗力不好评估,毕竟时间不长,精神变化很大。就跟裴兄常挂在口中的那句话‘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现在的他们,大多都有了军人的模样。”
作为节度使支使,袁履谦的任务就是充当裴旻的眼睛,巡视河西所有军马的情况,监察四方将校是否尽职。
“辛苦了,只要有了军人的模样,就不愁战斗力不上来。”
裴旻而今军事水平经过这些年的实战与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三人理论的熏陶结合,有了十足的长进。
或许对于他人而言,练兵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于现在的裴旻,却是手到擒来之事。
练兵的关键说白了就是胡萝卜加大棒,用奖励与惩罚并存的激励政策来养成良好的习惯。
严苛的军法就是大棒,而丰厚的奖励就是胡萝卜,外加优劣淘汰的竞争制度,形成了一套强兵体制。
在裴旻麾下效力,固然会受到严苛严酷的军法督促,但是福利却毋庸置疑的。
裴旻在朝堂的影响力远胜过其他边帅,换军备器械也就是一封信的事情。
军饷?
别说朝堂现在蒸蒸日上不差钱,就是差钱,户部也不敢拖延一二。
有着最好的衣甲器械,定时发放军饷,从无半点克扣。军中伙食质量极好,餐餐有肉汤,隔三差五还能吃上各种炖肉。
总之在裴旻的麾下,吃的好,睡得好,穿的也好,还能为家里免去赋税,让家人过上安逸的生活,这种好事做梦都会笑出来。
在这样的军队里服役,还有什么话说?
唯一担忧的就是怕给驱逐出去。
因为裴旻采用了后世的积分制,每一个兵都有伴随他们的积分,表现的出彩加分,犯错扣分,扣了一定的分数,将会给逐出军营。
一但给逐出军营,一切的福利都没有了。
在这种利益的驱使下,所有兵士都自觉的遵守一切军规,积极参与训练。
这种自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养成一种习惯,从而改变一个人的品行作风。
这就是习惯的可怕。
一个当了三年兵的人跟一个没有当过兵的人,通常能够一眼就看的出来。
就算离开了部队,习惯培养出来的气质,很难消磨的。
这种积分制度还有一个好处,给志向远大的小兵一个机会,他们会为了争夺更高的积分,而干劲十足,也更容易进入长官的视线,更容易获得提拔。
当然再好的制度,也需要优秀的将官才能实施下去。
这也就看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以及诸多军使的水平与力度。
同时也是袁履谦负责的关键。
袁履谦在第一次巡视监察的时候,就给他拿下了两位军使四位副使,弄得河西军上下畏之如虎,称他为黑面支使。
为了防范这个黑面支使,诸多不了解他的军使都想找出他的规律,好事先有个准备。
却不想袁履谦巡视监察没有定性,根本无迹可寻。
也只有裴旻、颜杲卿两人知道,袁履谦的巡视监察路线全凭天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站地点,他是依靠掷铜钱来定方向的,然后以正反面来决定是明察还是暗访。
有一次折虎臣运气实在背,一连给袁履谦关顾了三次,搞得折虎臣这位凉州赫赫有名的虎将,甚至怀疑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这位黑面支使,想要请酒赔罪。
总之面对神出鬼没的袁履谦,即便是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都不敢大意,更何况是其他军使。
在这种合理有效的制度下,河西军经过半年多的发展,已经渐渐褪去了原来的影子。
袁履谦饮满了杯中酒,道:“为国效力,谈何辛苦。我辈能够在适合的位子上一展所长,正是此生幸事。”
裴旻正容道:“这话说的不假,但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事情也别拉下。夏军使真的不错,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娘都说了好几次了,这里只要袁兄首肯,她就为你做媒。”
一句话说的袁履谦面红耳赤。
颜杲卿也凑着热闹道:“静远特地给为兄介绍过夏军使,确实不错。对方姑娘家都如此豁达,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还害臊的。”
袁履谦迫不得已,说了实话道:“其实我也觉得夏姑娘不错,只是担心未来的孩子不好照顾。她注定了不能如嫂子弟妹一样,相夫教子。我双亲不在人世,夏姑娘也是孤零零的一个,未来谁来带孩子?要是我跟她双亲有一人健在,能够帮着我们照顾孩子,这门婚事,早已应下了。我做不到委屈自己,更不能委屈她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裴旻怔了怔,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
也怪不得袁履谦大男人主义,古人受时代的影响,何况成亲是两人一辈子的事情。
现实很多时候,并非那么友好。
袁履谦考虑的如此透彻,更显得一个男人的担当。
顿了一顿,裴旻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好办,你们有了孩子。最初年余,夏珊肯定会退下来的。至于未来,不是还有我们嘛?你的孩子便是我的义子,帮衬着照顾,并不妨事。”
颜杲卿也道:“静远兄说的是,这方面我母亲,夫人也能帮忙,不是大事。但关键还看你们,为兄觉得你们有这顾虑,不如当面谈一谈。一起商议个结果,成与不成,看结果而定。”
袁履谦点头道:“好,就如此定了。此事我与夏姑娘合计合计再说。”
裴旻一边与两人喝着酒,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再过月余,冬天降至,我打算招呼河西军做个演习,让兵卒适应在寒冬下作战……”
对于未来,他规划的极好,但就在兴头上的时候。
他收到了长安传来的圣旨。
第二十一章 临行重托
“今百谷有年,五才无青,刑罚不用,礼义兴行,淳风淡泊。蛮夷戎狄,尽皆来贺。奇兽神禽,甘露醴泉,穷祥极瑞者,朝夕于山林……故朕得荷皇天之景祐,赖祖庙之介福,以光我高祖之丕图,以绍我太宗之鸿业,报天之功。”
“河西节度使、按察使、陇右节度使,兼镇军大将军、御史中丞、凉国公裴旻,兼资文武,英烈过人,驱逐夷狄,护我疆界,居功至伟。特代各路节度边将参与祭天祀地之礼……”
前来传旨的是老熟人孙六,这位仅次于高力士的内侍,他提着公鸭嗓子,激昂有力的念着李隆基的旨意。
裴旻弯着腰,听得是瞠目结舌。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李隆基竟然召他入京了,而且原因居然是封禅。
裴旻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封禅可没有多少好印象,只觉得这是没多少所谓的面子工程,不但劳民伤财,还于国无利,完全没有必要。
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汉武帝,汉武帝打出了大汉的雄风,以他的功绩,却有资格泰山封禅。
只是他老人家视乎将泰山视为了自己的老情人,前后来了八次。
这打匈奴平西域本就是费钱的活,劳师动众的八次封禅,所耗费的钱财都可以筹齐几次出征的军费了。
也因如此,对于泰山封禅,裴旻心底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颜杲卿、袁履谦却是大喜过望。
裴旻并不热衷,还是恭敬的双手接过圣旨。
孙六热情的打着招呼道:“裴国公,恭喜恭喜,我朝诸多边帅,陛下只邀请了您一人,可见荣宠。”
自韩庄之事,孙六这些宦官内侍就不敢过于张狂了,尤其是在裴旻面前。
裴旻笑道:“孙内侍一路辛苦了……”
裴旻与之寒颤两句,让人领他下去休息,准备膳食招待。
孙六一走,颜杲卿、袁履谦喜出望外的前来道喜。
裴旻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的两位挚友,问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封禅劳民伤财嘛?”
都是自己人,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颜杲卿一本正经的道:“登封报天,降禅除地,意味着天下太平,民生安康,以此昭告万民,天命所向。固然有所耗费,却也用得其所。”
袁履谦亦带着几分慎重的道:“如今天下,文武大定,泰山封禅,以盖武后昔年嵩山封禅之功,势在必行。纵然沿途耗费,在所难免,以现今朝政之清明,也因无伤大碍。”
听自己的两位好友皆支持封禅,裴旻也意识到自己是受到现代思想的左右了。
或许在现代人看来封禅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古代却不一样。
他们将这件事视为重中之重的大事壮举,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易地而处,裴旻也明白了缘由,这个泰山封禅就如后世领导巡察一样,架势十足。
坦白而论,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即便是架势,面子工程,却也不得不做。
想通这一点,裴旻心底也想开了,既然老天都让自己走一趟,正好去会会长安的那些蛇虫鼠蚁,带着几分歉意的看着颜杲卿、袁履谦道:“两位兄长,这酒怕是只能到这里了。”
颜杲卿、袁履谦知道消息来得突然,裴旻有很多事情处理,纷纷表示理解。
颜杲卿道:“无妨,而今我们一并在这河西公事,还怕没有相聚的机会?”
袁履谦笑道:“昕哥说的极是,待静远兄从泰山归来,我们再聚不迟。”
裴旻点了点头,忽然道:“只怕昕兄无法在凉州久待了。”
颜杲卿的才略极为高明,史书上记载他“振举纲目,政称第一”。
在当时全国官员的考核中获得第一的成绩,是极其难得的行政人才。
裴旻麾下幕僚已经有一个相才张九龄,再加一个颜杲卿过于奢侈浪费。
裴旻有心将他推荐出去,不担任他的幕僚,而是去地方做父母官。
唯有如此,才能不负颜杲卿的一身才学。
颜杲卿早知裴旻用意,笑道:“静远兄不妨直说。”
裴旻道:“西州蒲昌县县令,西州即是原高昌古国。为我太宗皇帝覆灭之后,建西州以控西域。西州境内有两大城,一是高昌城,一是蒲昌城。高昌城受汉化严重,我的政令大多得到实施。蒲昌城却多为原高昌遗民所居,他们所受汉化不深,政令一时半会难以通行。我原本打算给原来的县令一个机会,却不想前几天那边传来密奏。说他们的县令是一个佛教信徒,对于我封海藏寺怨言很深。”
说到这里,他手一挥:“既然他不愿意干,那就别干了。刚刚撤了他的职不久,原本想物色一个好的人选,推广发展那边的经济,改改老旧风气。现在看来,唯有昕兄最为合适了。本想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去处,现在只能委屈你了。”
颜杲卿摇头道:“此事为兄也听说了,今日本就有着毛遂自荐的心思。为兄来河西,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地方贫困治贫,地方富裕治德。要是为了照顾为兄,给一个夜不闭户的富县让为兄治理,那还不如回魏州呢?”
裴旻惭愧道:“昕兄说的是,回头弟就下一道任命,蒲昌就交给昕兄了。”
颜杲卿拍着胸口道:“必竭尽所能,尽力以对。”顿了顿,他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一件事,此次去长安,静远兄抽空去一趟颜府,替我看看姑姑跟真卿,而今颜府只余他们,也不知过的如何。”
裴旻自然一声应下,说道:“这个放心,真卿以道理来说,还算得上是我的徒弟呢!”
这能当未来书法界亚圣的师傅,裴旻心底还是颇为自得的。
也不与颜杲卿、袁履谦多聊,裴旻立刻召集自己麾下的幕府,将自己要去长安参加封禅大典一事说明。
果如颜杲卿、袁履谦的反应一样,即便是张九龄这样的贤相也将封禅视为一件意义重大的好事,并不觉得有半点的不妥。
裴旻将自己的规划告之了张九龄、李林甫、王昌龄等人,让他们负责督办处理。
同时也分别给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一封信,让他们负责今年冬季的实战演习,一直将所有事情交代妥当,裴旻才踏上长安之行。
第二十二章 久别重逢
此次远赴长安,裴旻固不讲究什么排场,却也为了安裴母、娇陈的心,带了百名护卫一并东行。
当然随行的还有刘神威这个大夫。
既然裴旻入京,他这个专门为裴旻远来的大夫,自然同行回家。
他们一行百余骑,声势颇为壮观。
这自古皆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一说。
裴旻如今作为河西节度使、按察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麾下的亲卫兵一色的高头大马,气势恢宏。
裴旻现在换了一匹黄白相兼的良驹,比起小栗毛高大威武的多,尤其是它颈部的鬃毛,金黄修长,貌似狮子的鬃毛一般,几乎垂到了马腿,特别漂亮。
裴旻记得《朝野佥载》有过这样的记载,“隋文帝时,大宛献千里马,其鬃曳地,号曰狮子骢。惟郎将裴仁基能驭之,朝发西京,暮至东洛。隋后不知所在。”
裴旻估摸着这马就是狮子骢的马种,因为这马是阿拉伯的狮王莫斯雷马萨送给他的,是拔汗那国的产物。
拔汗那国也就是大宛国的别名,而今拔汗那国过正在阿拉伯帝国的统制之下。
当初依照约定,莫斯雷马萨送了三匹纯白色的战斗骆驼给裴旻。
产于阿拉伯的单峰战斗骆驼确实了得,速度不慢,高大壮硕,尤其威猛。
都说凉州大马壮实,但是跟战斗骆驼相比,确实相去甚远,也印证了那句古话,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是战斗骆驼身上有着一股恶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裴旻本有心也相仿阿拉伯帝国,以这三匹战斗骆驼为种,培养一支骆驼骑兵出来。
却发现莫斯雷马萨这狮王外粗内细,送来的三匹骆驼都是公的,而且还给阉割了,就跟太监一样。
别说配种,让它们“啪啪啪”都做不到。
裴旻几乎在眼前显现那个远在阿拉伯的大叔得意的叉腰大笑的样子,莫名气得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除了三匹约好的白骆驼,他又送了一匹形状如狮子一般威武的骏马。
估摸着莫斯雷马萨没听过“狮子骢”,裴旻就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辛巴。
此次骑狮子王辛巴入京并非是因为辛巴高大威猛,模样远胜小栗毛。
要是让裴旻从小栗毛、辛巴两匹良驹中选择一个,他毫无疑问的选择前者。
小栗毛是薛讷送给他的,跟了他十一年,已经不只是他的坐骑宠物,更是他的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只是马终究是马,改变不了生物的特性。
小栗毛原本是奚族王子沫可的坐骑,裴旻斩杀了沫可,薛讷才将小栗毛送给裴旻的。
在裴旻之前,沫可是小栗毛的主人。
在跟随裴旻之前,小栗毛已经跟了沫可一定的年头了,是匹十岁出头的成年马。
如今又跟了裴旻十一年,算算年岁,至少二十以上。
一般而言,马的生命年龄,大约是人的三分之一,它们的平均寿命在三十岁上下。
从出生开始,头十二个月算是仔马,在五岁以前,是幼龄马;五至十六岁是中年马;十六岁以后算是老年马。
是故,一匹马的辉煌年岁在三到十五岁之间,个别意外的能够到二十岁。
小栗毛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它是战马,因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难免会受伤。次数多了,也与人一样,年轻的时候,或许没有感觉,一但过了壮年,各种并发症就会爆发。
二十岁的小栗毛想要继续征战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两个月前,小栗毛更是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就病逝了。
好在凉州这边因为地域的关系有出色的马医,将小栗毛抢救了回来。
这也促成了裴旻换马的举动,他那里忍心再骑小栗毛四处飞驰?
现在的小栗毛让裴旻送到了瓜州军马场,让它生活在草原上养老,并且安排人好生照料,空闲的时候,会去看看它。
辛巴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裴旻的新的坐骑。
在耐力上辛巴远逊于当年巅峰时的小栗毛,但是无可否认,于速度爆发力上,作为大宛国盛产的宝马良驹,辛巴确实更胜一筹,长相也没的说。
他们百余骑一路东行,过了乌鞘岭山道。
在陇右的时候,裴旻逗留了一天,接见了陇右军的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仆固怀恩、张景顺、王虎等将,安排了他们冬季军事演习的事情。
陇右军早已成了气候,习惯于各种军事演习。
裴旻只要跟他们一说,他们皆知道怎么去干。
多待一日,只是为了跟众人喝酒叙旧而已。
离开了鄯州,裴旻继续东行。
他心念着公孙幽,一路上除了必要的耽搁,皆是奔驰而走。
不余日已经逼近开远门十里外的立堠亭。
开远门是长安郭城西城墙最北的一座城门,也是丝绸之路的起点。
立堠亭有一里程碑,上题“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这个九千九百里极有深意,其实丝绸之路何止万里,这不言万里,表示远游之人不为万里之行。
也因为这块立堠碑,立堠亭因此得名。
裴旻本不打算在立堠亭歇脚,直接入城门回裴府,目光一扫亭中,忍不住惊喜的大叫:“老哥哥,贺老哥!”
原来亭中贺知章、张旭正在亭中翘首以盼。
裴旻急忙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贺知章今年过年他们还一起喝过酒,但是张旭,那就有些年没见了。
在裴旻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跟张旭喝酒还是在他娶娇陈的前后。
自从他接任陇右节度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张旭了。
裴旻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是颜杲卿、袁履谦,而最尊敬的长辈是薛讷、张旭,次之才是贺知章。
如今再见张旭,裴旻心底实在高兴。
这阔别多年,张旭的鬓发以呈现灰白,面容也露老态。
裴旻见状心底莫名的一酸,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上前一步重重的抱住了他道:“老哥哥,想煞我了!”
张旭游历天下,酒友知己无数。
但他的字是因为裴旻的剑才有了本质的变化,是裴旻那天马行空的剑术,让他掌握了草书之神。
因为这层关系,在张旭的眼中,裴旻也是与众不同。
每每有佳作问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起那个在陇右的小兄弟。
此刻再会,也动容道:“哥哥也想你的酒了……”
第二十三章 李隆基生气了
裴旻、张旭都是极为有名的大人物。
前者是唐朝第一边帅,军功无双的国公爷;后者士林翘楚,天下无双的书法名家。
有一百骑兵护卫在侧,本就极为显眼。
如今又这般若无旁人的叙旧,早已令得周边人指指点点了。
这开远门来来往往的都是商贩走卒,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城门。
过往的行人商人,纷纷顿足眺望,讨论着他们的身份关系。
“走吧,去我府上。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让人笑话!”
贺知章知他们彼此有千言万语,笑道:“我早已在府上备好了美酒佳肴,我们三人许久未聚在一起痛饮了,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好!”
裴旻、张旭齐声说好。
他们一行人向长安城走去。
裴旻、贺知章都骑着高头大马,唯独张旭骑着他的小毛驴。
裴旻为人向来大气,他有收藏兵器的癖好,却没有收藏马驹的嗜好。
若不是小栗毛老去,辛巴兴许也会让他送人。
就如李白的坐骑踏雪,那就是西域的马贼狼王说好送给裴旻的神驹,他转手就给了自己的徒弟。
至于王忠嗣的那匹胭脂,自不用说,还促成了一桩美事。
曾几何时,裴旻也意图送送给张旭一匹代步的神驹,方便他游历天下。
张旭却嫌弃神驹吃的多娇贵不好养活,还是他的小毛驴最好。能负重吃的少,还能跋山涉水,给他神驹他都不要。
骑着小毛驴跟在裴旻、贺知章身侧,张旭也不嫌尴尬,无视路人的别样目光,自顾自的说着,大有真名士自风流的感觉。
裴旻家也顾不得回,直接去了贺知章的府邸。
如贺知章说的一般,他已经准备了美酒佳肴,人一到,无需等,直接入席开喝。
三人如以往一样坐着。
裴旻忍不住怀念当初他入京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裴旻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而贺知章、张旭以是知名大儒。
他们非但不嫌弃自己,反而天天美酒佳肴,还谈经论史,帮助自己巩固提升经史水平。
但真是往事如烟,那个时候还是先天年间。
李隆基虽是皇帝,但大权在太平公主手中,而今却以是开元十年。
一晃十年!
不只是裴旻,贺知章、张旭也有相同的感觉,一边喝一边感慨。
十年沧海桑田。
好在三人都过的极好。
贺知章在朝堂上顺风顺水,此次泰山封禅,他是负责人之一。
此事一了,若无差错礼部尚书是稳妥了。
张旭不在官场混迹,但他游历天下,收获颇丰。
而今张旭的字,无人不服,天下无对,称之一字千金,毫不为过。
也真有这样的一件事情。
五年前,张旭回到吴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信,是他的邻居,家境不好,又逢妻儿母亲接连生病,无以为继,希望他帮忙接济一下。
张旭性情慷慨,同情邻里,写了一封信回去,直接让他的邻居用他的这封信去卖,就说是张旭写的信。
结果真的卖出去了百金……
唐朝不以黄金为货币,但是黄金珍宝却可以在任何地方换取相对数额的通宝。
百金可不是小数。
这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可见而今张旭的书法在世间地位如何。
至于裴旻,自不用说,就属他混迹的最好了。
自己好,友人也好,这场酒自是喝的痛快尽兴。
**********
因为封禅一事,李隆基与众臣的关系得到了缓解。
封禅,是对一个君王的认可。
唯有贤君明主才有资格举行封禅仪式。
也是对李隆基继位十二年的一个认可。
李隆基极为重视,亦表现的尤为勤政,可谓事无巨细。
即便下朝了,李隆基依旧埋头处理着卷宗,打算将半年荒废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陛下,好消息,裴国公刚刚派人传来了消息,说他已经到长安了。明……”高力士兴致冲冲的将裴旻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这些天多次问及裴旻何时到来,有时一日三次,尤为期盼。
高力士这一得到消息,立刻就来报了。
李隆基喜上眉梢,瞬间放下了手中的卷轴道:“快,将他召请进宫来。”
高力士为难的皱了皱眉头道:“这个……裴国公说,时候不早,明日再入宫觐见。”
“早着呢!”李隆基挥手道:“速去将他请来,再让尚食局准备酒食,朕要好好的与他喝一杯。”
李隆基好大喜功的性子一点儿也不逊于唐朝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上哪位边将战功卓越,他就对哪位边将加倍器重。
不论是有身份地位的李祎、王忠嗣,还是没有显赫背景的高仙芝、封常清、安禄山、哥舒翰,只要有功绩在身,皆能得到另眼相看。
裴旻的战功彪炳,又一本《三字经》,称颂他的事迹。
作为好大喜功的君王,对于裴旻这样贴心的臣子,李隆基只怕不能捧在手心里呵护。
他甚至觉得,文武百官在这个时候群起提出封禅之举,也是因为受到了《三字经》的影响。
他这算是歪打正着,确实是因为裴旻之故,只是原因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裴旻莫名的就背了一个红锅。
李隆基满心期待与裴旻的再会。
等了许久,却见高力士一人尴尬的回到了武德殿。
“怎么了,人呢?”李隆基一脸莫名,他真不信裴旻敢受召不至。
高力士忙道:“国公不在府中,不知去哪了。府中管事也不知去向,国公就没有回府,许是直接去别处了……”
李隆基心里顿觉不舒服,裴旻回到长安,第一个想见要见的竟然不是自己。
跑到别处去了……大有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李隆基的感情过于细腻,有些喜怒无常,登时有些不高兴了。
“撤了,撤了!”
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酒食,一阵的心烦,连连挥手。
高力士最是了解李隆基,不敢多说什么,气都不敢大声喘的,轻声安排内侍将酒菜撤下去。
他悄悄的走出了武德殿,伸手叫来一个内侍,肃然道:“你立刻去裴府,让他们的管事马上去找国公,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务必进宫一趟,就说陛下生气了……”
第二十四章 三杯草圣传
宁泽找到裴旻的时候,裴旻正在跟贺知章聊着朝中的一些琐事。
贺知章现在是礼部侍郎,礼部掌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贺知章主要负责的就是科举考试以及国学。
裴旻在这番面正好有求贺知章帮忙的地方。
他打算在凉州姑臧建一座大型的图书馆,凉州偏远,优秀的书籍文章稀缺。
市面上流传的书籍大多过于古老,跟不上时代。
文化这种东西,创新比仿古更为重要。
在这个没有电话、电脑的时代,图书馆的存在就有必要了。
唐朝是一个极为重视文化的时代,从李世民时期的弘文馆、至现在的昭文馆、集贤院、史馆,都有专人负责检校、修整、编入各种书籍。
史书中记载: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呜呼,可谓盛矣!
只是有一点不好,作为国家藏书,昭文馆、集贤院、史馆里的书籍是不允许常人入内的。
也只有一定身份的人,或者是各院各馆的学士,才能出入其中。
藏书的意义不只是保护文化的火种,还要传播这个火种,在世界各处烧起华夏文化的烈火才是意义所在。
一个大型的,让世人随意出入的图书馆是很有必要的。
要弄图书馆,书是关键。
贺知章有这方面的权力。
对于裴旻的提议,贺知章很有兴趣,聊得很欢快。
至于张旭,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
在位子上躺着,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鼾声,以表明他的存在。
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是如此形容张旭的“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相比汝阳王的“三斗始朝天”,李适之的“饮如长鲸吸百川”,李白的“一斗诗百篇”,焦遂的“五斗方卓然”……
张旭这“三杯”实在是弱爆了。
也印证了一件事情,张旭好酒,但是酒量稀松平常。
跟裴旻、贺知章相比,那就是战五渣。
总之他们三人一起饮酒,最先倒下的永远是张旭。
不过张旭有一大特色,让裴旻、贺知章对之叹服。
张旭酒醉的快,去的也快。
他就跟蛇獴一样。
蛇獴最喜欢吃食眼镜蛇王,一般而言,眼镜蛇王是咬不到灵活的蛇獴的。
不过亦有例外,给眼镜王蛇咬中的蛇獴,不管王蛇给蛇獴的体内注入多少蛇毒,蛇獴最多小睡一觉,什么事情都没了。
张旭也一样,他的身体似乎自带蛇獴的抗毒功能,醉了小睡一下。然后醒来,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喝。
什么宿醉后的反应,张旭身上看不见半点。
要是酒席时间长一些,张旭能够在一场酒席中反反复复的喝醉好几次……
这种本事,就算是裴旻、贺知章都不得不服。
“国公,高内侍遣人来说陛下生气了,让你无论如何都要进宫一趟……”
宁泽说话都有着疑乎寒意,脸色苍白的,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落。
在裴府做管事,宁泽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
但是李隆基这个份量太重,帝王生怒,谁受得住?
裴旻有些莫名,不知什么情况。
贺知章忙慎重道:“静远还是快些进宫吧,高内侍最能明白陛下的心思,他既好心提醒,不可不去。”
“也好!”裴旻也分得清轻重缓急道:“如此,弟先进宫一探。今日还未喝高兴,改日,不,就明日,来我府上继续喝。给两位老哥哥赔罪……”他看了已经醉睡过去的张旭一眼,莞尔一笑,也不打扰他醒酒了。
出了贺知章府,裴旻骑上辛巴,直往皇宫而去。
就在裴旻走后越小半时辰,张旭摇摇晃晃的醒来,看着面前的酒,朦胧的眼睛突然一亮,道:“喝,继续喝……”
……
高力士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他会做事,能办事离不开的。
裴旻一路人皆有高力士安排人的引领,在皇宫里畅通无阻,直至武德殿外见到了高力士。
“高翁!”
裴旻还是第一次如此称呼高力士。
如历史一样,高力士十年如一日的伺候在李隆基身旁。
以李隆基对于自己人那过分的信任,高力士的身份地位也跟裴旻一样,水涨船高。
裴旻是权重,手握两镇节度使,十四万大唐精兵,而高力士是威厚。
宋璟、张说这类宰相,对上高力士一律得恭恭敬敬,一些尚书刺史之流,在高力士面前都像奴仆一样。
太子李瑛也要以兄长的礼节对待高力士,其他公主王子都称呼他为高翁,驸马之流的更是高爷……
高力士是唯一一个能够代替李隆基拿主意的人物……
裴旻跟高力士关系不错,所以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叫了一声“高翁”。
高力士忙道:“国公这是折煞某了,您怎么跟那些俗人一样。某哪里担得起国公这般称呼,还是跟以往一样叫‘内侍’吧,听着亲切。”
看出了高力士的真诚,裴旻道:“高内侍,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高力士将情况细说,道:“国公这事做的确实不对,陛下这些日子可是一条到晚的念着国公说何时到来,一天几次呢。这不,一得到您来长安的消息,立刻命尚食局准备酒食,还特别吩咐做些你爱吃的。陛下如此念着您。可是天大的福分,您到了长安怎么能不第一时间进宫觐见?得知您去了别处,陛下心底不知多失望呢。”
他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道:“陛下感情最是细腻,很容易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别看这是小事,一个不慎,可是会坏大事的。总之陛下生气了,记得等会好好哄哄……”
裴旻听了前因后果,有些无语,李隆基多大了,为这点事情生气,小孩嘛?
心中如此想着,却也不敢大意,这感情越丰富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
他能够今日成就,固然是付出了许多,可要是没有李隆基这个皇帝的器重支持,他不可能这般顺风顺水。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从朝廷的亲儿子变成没娘养的野孩子。
他慎重的对着高力士一揖,道:“谢高内侍指点,此情裴旻必不敢忘。还请劳烦通报……”
第二十五章 巧舌如莲
裴旻这一次在武德殿门口等了许久。
依照往常,他到了殿外,基本上都能入得殿中。
即便是李隆基手中有公务,也会让他进殿去等,甚至会叫高力士陪他下棋,打发时间。
而今却叫他在殿外等候,果然如高力士说的,李隆基生气了。
“这皇帝,心眼怎么这么小!”
裴旻心底吐槽,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李隆基可不只是高他一个级别,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候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上下。
高力士走了出来,给裴旻使了一个眼色,道:“陛下请国公进去。”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高力士细微的声音传来,道:“陛下气消得差不多了,说些好听的,别说是某叫您来的。”
裴旻心领神会,再次轻声到了谢。
迈着轻快的步伐,裴旻走进了大殿,用着饱含欣喜高兴的语气,高声道:“臣裴旻见过陛下,此去凉州,本以为只是见太公最后一面,去去便回,不想阴差阳错,竟是一去大半年,连招呼也为来得及打,每每念起,心底懊悔不及。而今见陛下身体康健,又闻陛下即将封禅泰山,实在高兴,马不停蹄的从凉州一直奔行而来。大半月的行程,半月即达。”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
其实他是为了公孙幽才一路急行。
既然李隆基在乎这个,就当是因为他吧。
李隆基本觉得裴旻心底没他这个皇帝,生着闷气,如今裴旻急急而来,又有高力士在一旁帮腔,说了不少好话,气消了不少,但听他这饱怀感情的肺腑之言,心底也隐隐有些触动。
以往裴旻远去戍边,临行前都会与之好好打招呼。
这一次例外,也让他念叨了许久。
不过李隆基是感情丰富,却也不是好糊弄的,不满的哼声道:“说的倒是好听,来长安都几个时辰了,要不是朕让人去请,要明儿才见到你的人呢。”
裴旻慎重道:“陛下冤枉,臣是恨不得立刻来宫里觐见的。只是臣万里而来,风尘仆仆,一身汗味,来见陛下实在是太失礼了。何况那时以是申时三刻,臣深知陛下习惯,您习惯处理好政务之后,通常乐舞自娱。陛下勤政爱民,处理国事,甚是辛苦,不愿过多打扰,这才选择了明日……”
见李隆基对他的解释不甚满意,裴旻顿了顿,又道:“只是大半年未见,臣不太了解京中情况。远在凉州时听闻陛下身体气色有些异样,心底实在放心不下。正好臣的好友贺侍郎来城外迎接,他是礼部侍郎又是丽正修书院学士,应当清楚陛下情况,家也顾不得回,就直接去贺府了。”
李隆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怒意已经消散无踪了。
裴旻笑道:“听贺侍郎说,陛下前阵子确实精神不佳,但最近月余,也以好转。臣实在高兴,还多喝了几杯。这一听说陛下召见,马不停蹄的就来了。”
李隆基舒心道:“静远有心了,朕也多时未见静远,甚是想念,这才让人将你召进宫来,叙叙旧。”
听了裴旻的解释,他知道自己是误会裴旻了。
不过李隆基是皇帝,身为皇帝,就算错的也是对的。
只有臣子向皇帝认错,哪有皇帝向臣子道歉的道理?
李隆基自不会道歉,但他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
让尚食局将膳食重新备上,又让人去请李龟年他们,前来一并助兴。
李隆基这莫名的火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头就跟没发生了一样,跟裴旻说起了西北的情况。
裴旻一五一十的说了,在之前他信中也曾详细的介绍过西北的近况。
只是书信终究不比当面,很多细节方面信中是无法一一道明的。
现在裴旻正在眼前,正好询问详情。
裴旻道:“现在凉州诸事皆上了正轨,只要文教这方面能够大兴,让生活在凉州的那些夷狄也懂得忠君爱国。就如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等大将军那般,将自己视为大唐的一份子,全心全意的为陛下效力,那就再好没有了。刚刚在酒席上,臣还跟贺侍郎说了此事。贺侍郎说他兼任丽正修书院学士,此事可以帮上一点忙。”
李隆基重视文教,对于裴旻在凉州大势推广大唐文化的举动很是认同,此刻见裴旻刚回到京城,在酒席上还不忘为国出力,念及自己无名之火,更是内疚了,说道:“此事何必拜托贺侍郎?朕现在就任命你为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可随意出入昭文馆、丽正修书院,馆院里的藏书,任由静远挑选拓印。”
他顿了一顿道:“你这书馆的思路很是奇妙,回头写一篇详细的奏章给朕。朕与朝会上同百官商讨,若是可行。朕在长安、洛阳,还有江南东北,在天下十一道,各建一个书馆。以弘扬文教,推广文化。”
裴旻有些喜出望外,忙道:“奏章自不用说。臣连夜写出来……但是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臣实在是无功不受禄。”
李隆基关怀的道:“静远一路远来,必然辛苦。此事不急着一时……至于无功?静远若是无功,这满朝文武一个个还不解腰带上吊?一篇足以能与《出师表》、《劝学》相比的千古文章,一本育人成长的启蒙奇术。常人得其一,以能传唱千古,静远一人创其二,这锦绣文章,天下可有出静远右者?若非有规定,大学士以宰相兼之,朕都有心封你为大学士了……”
他想着《三字经》中的“传至今,克大定,四方靖,乃大同”,心底就直乐呵,对于裴旻那是赞不绝口。
裴旻都让夸的有些脸红,想着自己的官衔又加了昭文馆学士、丽正修书院学士,也是暗自窃喜,这官衔不嫌多。
他们又说道封禅一事。
对于封禅之举,李隆基想了许多,最近满朝文武也在谈论此事,有的说应该弄的盛大一些,有的说以节俭为上,众说纷纭。
李隆基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也想听听裴旻的意见,问道:“对于此次封禅,静远可有看法?”
裴旻见李隆基问道了正事,想了一想,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那就看陛下是想威震当代,还是名垂千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