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裴旻VS李嗣业
我给你子总管的职位!
李嗣业有些呆呆的看着裴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嗣业一心从军,对于大唐军制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子总管”这个职位并不在正统的军制之内,而是军镇内部的编制。《唐六典》记载:“凡诸军、镇每五百人置押官一人,一千人置子总管一人,五千人置总管一人。”
子总管等于是一千兵士的统帅!
天大的馅饼就这样砸在脑袋上,让李嗣业有些不敢相信。
他正处于人生最落魄的时期,连一个寻常兵士都算不上,直接让他担任一千兵士的统帅?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抛给他这个橄榄枝的还是裴旻,自己曾经意图打断他手脚,意图搅和他武举的“仇人”!
“难道是想将我诓入军中,给小鞋穿?”李嗣业心中有些忐忑,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裴旻,心底捉摸不定。
李嗣业哪里知道,在裴旻心中“李嗣业”这三个字,足以享受他许诺的一切应有福利。
见李嗣业游移不定,裴旻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李兄,别过于轻视自己,也别太看高了自己!你的本事,我自是知道,子总管这个职位你来当任是绰绰有余。我也可以确信,你未来的成就也不只有这一点点。不过所谓英雄难免落难时,就你现在,我裴旻真要报仇,要弄死你。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劲力,甚至连指头都不需要动,说几句话自有人替我来做。我能图你什么?”
他这话说得直白,也是最直接的大实话。
他裴旻是当朝从龙之臣,凉国公、洮州刺史、神策军使、广恩军镇镇将一大串的头衔,除了凉国公是虚职荣耀衔位,洮州刺史、神策军使、广恩军镇镇将都是握有实权的职位,再加上他在御史台、兵部的人脉,要对付一个平头百姓,不要太过容易。
李嗣业也想明白了,却如裴旻所言,他现在一穷二白没有有什么好图谋的,难道自己当真遇上伯乐了?
心念于此,李嗣业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当前的局面也容不得他拒绝,即是如此,不如所遇而安,作揖道:“裴刺史大人大量,草民惭愧,承蒙看中,草民愿跟刺史回洮州……”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接下裴旻的职位,而是答应跟他去洮州,瞧一瞧看一看,到底如何。
裴旻的心思是何等剔透,心底跟明镜似地,也不以为意。他以国士待之,不怕打动不了李嗣业,当然他若是狼心狗肺,留着也没有意义。
裴旻与李嗣业回到了客栈。
见李嗣业再度回来,店掌柜一下子就窜了上来,逮着他不放,一副要他赔偿的模样。
李嗣业一脸尴尬。
裴旻笑道:“你因我而逃,责任一人一半,我先帮你垫付着。等你拿了薪俸,再还我不迟!”他不是有心跟李嗣业计较,而是顾念李嗣业的面子。一个大男人,囊中羞涩,是很丢脸的事情。换做任何有着一定自尊心的男子,都不会接受他人类似于施舍般的馈赠。
李嗣业点了点头,认可了裴旻的说法,也有着小小的感激。
来到二楼,娇陈、王忠嗣正在闲聊着,见他们到来,热情的相迎。
对于与李嗣业的“恩怨”,裴旻也不藏着掖着,直说出来。
李嗣业也略微安心,裴旻要是对此事藏着掩着,那就说明他对这事怀着一定的忌讳心。现在他能够直言此事,显然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不怕为人说道。
李嗣业惭愧道:“在下鬼迷心窍,险些害了忠良。”
裴旻道:“什么害不害的,我又没吃亏,早就不在意了。何况你救了我内人,除非是杀父杀母这样的大仇,余者皆不在意。不怕实话与你说,若非你的力量惊人,直接以拙破巧,让我的柔劲化为虚无,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我可能记不得你这号人物。”
李嗣业道:“在下别的没有,就是天生这两膀子力气。”
王忠嗣道:“大哥哥,你那可不是两膀子力气,那是霸王之力。也只有霸王项籍,恶来典韦才能相比了。”
王忠嗣少年童言,“天真无邪”的话,让李嗣业心情特别舒坦。
裴旻也道:“就是因为与你那一战,事后旻特别研究了以柔克刚,借力用力的技巧。有此机会,不如我们再试一试?”他真挚的看着李嗣业,言语真诚。
李嗣业也听过裴旻的传闻,知他是真正的高手,不只是在朝堂、战场,即便是江湖也有赫赫威名,是关中第一剑。
好斗,是武者的天性!
李嗣业理所当然的答应了下来。
鄯州驿馆!
原本郭知运是直接在自己府上接待裴旻的,但是裴旻觉得麻烦,他明日便走,想要看看鄯州的人土风情,住在驿馆反而自由。
以裴旻的身份,理所当然的得到了一个豪华的单独小院,那是专门接待三品大员的住处。
小院前院,裴旻、李嗣业相对站立。
两人徒手空拳,气氛紧张。
一旁娇陈、王忠嗣在一旁看着,紧张的瞧着两人。
他们虽然相信自己的丈夫、兄长有着天下无双的实力,但是李嗣业在街市上那神力一举,给予了他们深刻的印象,过于震撼,心底有着小小的担忧。
裴旻伸出手臂,笑道:“请!”他凝神静气,他此刻没有用剑,但整条臂膀就是他的剑。这些年他专心处理洮州军政事物,可是在武艺剑术一道,并没有拉下,已经步入了剑由心生,招由心发的境界,即便是双手空空如野,也能施展出剑招来。
“得罪了。”李嗣业这些年也没有闲着,他知自己无身份地位更无后台,想要成功,得偿所愿,能够依仗的只有实力。
一个箭步,身形堪比姚明的李嗣业,瞬息间前移十尺,窜到裴旻的面前,右手直拳击出,直取裴旻的面门。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记直拳,但是娇陈、王忠嗣却能清晰的听到拳风破空的声音。
一拳之力,好似铁鞭挥击!
裴旻脚步一错,头部微斜,右臂巧妙的画了一个圆向着李嗣业地手腕上格去。
李嗣业那又狠又狠足以穿心裂肺地拳头一碰到裴旻的手臂竟然失去了准头,被带的歪过一边,轻飘飘地太极推手卸力之法破解了那破空重击。
李嗣业比斗经验也是丰富,见自己的攻击不奏效,脚下立刻稳住身形,一击不成,他并没有因此停止攻击,而是变拳为掌,双手掌封住左右闪避的路线,如离弦之箭击向裴旻的胸部。
裴旻向后退了一小步,手臂分别在李嗣业的双臂一带,将双臂牵引着偏离了一点方位,身体如一条线一样对着李嗣业双掌的间隙中插去,反攻李嗣业的胸膛以守代攻。
“砰!”
李嗣业胸口中了一掌,小退了一步。
“好!”娇陈、王忠嗣原本以为裴旻给压制的无法还手,却不想转瞬间改变战况,先拔得一筹,忍不住欢呼起来。
裴旻表情严肃,他那一掌,仿佛打在钢板上一样,以对方那强健的身体素质,那一掌明显没有给他照成任何的伤害。
“还是拿兵器吧,唯有兵器战,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裴旻笑着提议道,继续打下去,他必胜无疑。在武举那时,他的巧劲化解不了李嗣业的刚猛之力,如今经过三四年时间的精进,以能凭借自身对柔劲的领悟,化解了李嗣业的神力。
李嗣业不以拳脚见长,自己的巧劲,大占便宜。固然李嗣业皮糙肉厚,只凭拳脚,自己一时半会儿也难取胜,但拖都能拖死他,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毕竟他对付的不是真正的李嗣业!
没有陌刀的陌刀将,叫什么陌刀将?
“好!”李嗣业能够明白裴旻的用心,走到他那匹瘦小的马前取过了他祖传下来的陌刀。
李嗣业的陌刀古朴老旧,就如书上记载的那样:结合了古之斩马的产物,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但是史书上记载:一般的陌刀刀重十五斤,李嗣业手中的这把,可不止这个数,五倍都不止!
他从瘦马背上取下陌刀,裴旻明显察觉到瘦马高了一些,似乎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对于李嗣业的瘦马,裴旻报以了同情的目光。
仅那把陌刀,已经不下七八十斤,再加上李嗣业魁梧的身躯,那是近乎姚明的身高,堪比施瓦辛格的肌肉,重量自不用说,难怪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
为它默哀三秒钟!
三秒一过,裴旻看着面前的神通大将,徐徐的拔出了秦皇剑!
夕阳西下,秦皇剑闪闪生辉!
裴旻持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体弱一变,威势凌人。
陌刀古朴厚重!
李嗣业握着陌刀,竟也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就像一座山,一座巨岭横在面前!
“小心了!”李嗣业提示了一声,因为自他二十岁以后,握陌刀在手,从来没有人能够接档下他的全力一击,从来没有!
“我知道!”裴旻晓得厉害,举剑向前!
第三十六章 陌刀之威
“哧”的一声!
李嗣业先行发动了攻击,手中的陌刀刃划开了长空,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霸烈的刀风四溢,气流大作,好似要将空气切克开来。这刀未至,劲风已经扑面而来。陌刀似乎已经跟他那伟岸的身躯合为一体,血肉相连。刀就是人,人就是刀。
这一刀若劈在实处,哪怕是山石也要裂成两断,何况是人!
裴旻神色肃然。
接还是不接?
裴旻略一迟疑,果断探出了自己的长剑,意图再次施展四千拨千斤之法,长剑横消,转剑侧身,连消带打。
这陌刀将的一刀之威,若不亲身体验,哪里知道厉害?
“当!”
刀剑相交!
裴旻这一招攻中有守,守中有功,是他根据太极原理,自悟出来的剑招。借助长剑的侧面轻轻一擦,以力牵引,管教对手无从发力。不仅可将对手的攻势力道化于无形,随后顺势发出的反手一刺更可出其不意。用来对付招大力沉却速度迟缓之辈,向来无往不利。
但此番进攻之人的力量无与伦比,李嗣业这一刀的霸道迅捷,难以形容,竟有一种山崩地裂,海啸冲岸的威力。尽管裴旻事先知道厉害,只是兵刃侧面轻轻擦捧,仍然给他带来了火山喷发般的冲击力,震得全身肌肉一僵,虎口瞬间破裂,秦皇剑竟然把握不住,脱手飞出,飞出丈余之外。
这就是神通大将李嗣业的力量!
裴旻一脸震撼,陌刀在手的李嗣业,实力竟然提升了足足一倍。陌刀,这大杀器,将他自身的力量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面对那种摧山裂石的巨力,任何抵抗都如螳臂挡车,不堪一击。
以弱克强,以柔克刚,在李嗣业这位陌刀将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天大笑话!
裴旻亲自见证了这个笑话,也暗笑自己作死,竟然尝试硬接李嗣业那人马俱碎的力量。
结果不言而喻,尽管他以尽可能的估算李嗣业的一刀之威,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到最后还是发现自己小觑了李嗣业。
看着李嗣业,眼中炙热更胜,有如此力量,才无愧是史上第一的陌刀将。
见仅是一合,裴旻便抵挡不住,娇陈、王忠嗣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尤其是见他虎口迸裂,血流而下,更是有些惊慌失措,意图上前探查。
“别上来!胜负还没定呢!”裴旻右臂犹自发麻,即便他及时撒手弃剑,依旧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令其短期间内,右臂不能动弹,可他眼中战意不减,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采。
李嗣业一招得手,正想见好就收,但见裴旻身上那不减反增的气势,便知还未结束。
李嗣业攻势再起,陌刀舞成一个黄圈,夹着着万均之势,拦腰横扫。
陌刀扫过之处,地上竟然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卷起了地上的灰尘,力量恢宏之极……
裴旻脚下纹丝不动,身子却不可思议的后仰而去,腰身与膝盖平齐,呈现一个倒数字七的模样,他手不撑地,仅凭腰力与自身的柔韧性,做到了这点。
陌刀从他面前扫过,劲风从面前刮过,隐隐作痛,竟是刮面如刀,迫得他难以睁眼。
腰部用力,向后倾斜的裴旻,居然不等直起身形,上半身以往左侧偏移,他的秦皇剑飞向了一旁,左手以剑鞘为剑,自下而上,以刁钻诡异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了李嗣业的右胸!
李嗣业招大力沉,也意味着不够灵活。
面对这诡异的一剑,无从抵挡,只能侧身避开要害。
李嗣业蹬蹬的后退了两步。
一呼吸,只觉得肺部隐隐抽痛,那一剑威力不小,若利剑在手,只怕以受重创。
“好!”王忠嗣拍掌大叫。
娇陈也渐渐安心下来。
“再来!”裴旻站直了身子,反手剑鞘悟了一个剑花,正是越女剑法。
李嗣业再度近身上前,手中的陌刀再次以无双威势斜刺劈来。
已经吃过亏的裴旻,早已放弃了与李嗣业硬碰硬的打算,脚法灵动,脚尖一点地,一个空翻,避开了李嗣业的攻击长剑如影附形,狂风骤雨的往李嗣业杀去。
越女剑法是天下最诡异刁钻的剑术,出剑的套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面对李嗣业的胜利,草圣剑、斩虎剑法在他面前全无用处,但是越女剑法却正好克制,有着奇效。
李嗣业不够灵活的弊端,面对快诡的剑术,一时间给杀的连连后退,勉强稳住身形。
李嗣业叫苦不迭,只觉得裴旻灵活的如泥鳅一样,自己完全碰不着他,而对方的剑鞘却能常常出现在他最难受的地方,逼得的攻也不是,守也不是,难受之极。
猛然一刀,又度落空!
迎接他的却是连环六剑……
“柝柝柝!”六剑只有三剑音响,可见速度之快!
李嗣业手脚慌乱,终架挡不住,给剑鞘透入中门,在心脏处轻轻的点了一点。
这一招裴旻没有用上劲力,李嗣业却知道若他真用上力,哪怕是剑鞘,自己也有丧命的可能。
从先前比试中,他已然看出裴旻在力量的运用上如火纯情,劲力收发自如。若他暗劲内吐,直入心脏,下场不言而喻。
“我输了!”李嗣业抱拳道:“刺史武艺超绝,剑术精妙在下佩服!”
裴旻笑着将秦皇剑拾取过来,道:“你的万斤神力也让我大开眼界,与你比力气斗巧劲,皆是自取其辱。有你在,我便放心组建陌刀军了!”
李嗣业动容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陌刀军是我一早便想成立的军队,只是陌刀将难求,事情也一直耽搁着。有你在,陌刀军的统帅,舍你其谁?”
李嗣业见裴旻满身喜悦,终于确认他是真心诚意的欣赏器重,忙将手中的陌刀插在地上,深深的作揖道:“李嗣业定不辜负刺史所望。”
“好!哈哈!”裴旻大笑着道:“我让人整备酒食,我们好好的喝几杯。”
见事情说完,娇陈上心拉着裴旻受伤的右手心疼的道:“让我看看……”
虎口迸裂,算不得大伤,已经不再流血了。
娇陈还是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将他的伤口包好。
李嗣业能够解开心结,投入麾下,裴旻实在高兴,拉着李嗣业饮酒庆贺。
李嗣业非常好酒,只是囊中羞涩,平时都喝一些廉价酒,而且不能喝多,只能解解酒瘾。
如今面对裴旻让人买来的二十斤上号的中山酿,哪里熬得住,豪爽的一口一盅,大叫“好酒”。
裴旻让贺知章、张旭灌得,也有不小的酒瘾,只是平常浅尝即止,并不喝多。在这高兴时候,却是海量尽显,跟李嗣业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李嗣业想着自己在武功上打输了,定要在这酒桌商找回场子,交杯的更加勤快。
裴旻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来者不拒,你来我往,二十斤酒尽皆下肚。
李嗣业只喝的脑袋发蒙,见裴旻脸不红气不喘,淡定自若,只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少有如此大喝大饮的时候,哪里比得上裴旻久经酒场。跟裴旻拼酒量,就如裴旻硬接他陌刀一样,那是一个自不量力。
在鄯州住了一夜,裴旻翌日一早跟郭知运辞行。两人又针对彼此的看法,简单的交流了一下意见,返回洮州去了。
一回到洮州,裴旻立刻落实陌刀军建立的事情。
正好李隆基扩充了神策军的编制,多给了两千个名额。
第二波募集的长征健儿也已到位,许是裴旻是亲妈生的,这调配给他的兵卒质量都很不错,精气神十足。
将其中通晓骑术的四百余人,拨给李翼德的骑兵队,一些身形不合格的分配到步卒。余下一千四百人,尽数交给了李嗣业,让他组建陌刀军。
裴旻军中并没有陌刀,为此他特地向朝廷调拨。
李隆基对裴旻格外器重,兵部又是裴旻第二个家,在军械的安排上,同样拥有亲儿子的待遇,要求方刚上达天听。
李隆基、兵部已经安排妥当,将库存的陌刀调拨了下来。
见裴旻雷厉风行,李嗣业即是感动又是兴奋,拍着胸口道:“刺史放心,只要给卑职半年时间,卑职定给您训练出一支不亚于李靖麾下的那支陌刀军。”陌刀最早便是大唐军神李靖发明的,为了对付突厥骑兵而给军中步卒配备的兵器。为了发挥陌刀的真正威力,他还特地针对陌刀军的特性,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战法。
这种战法早已失传军中,但李嗣业的祖上是跟着大唐战神李靖扫北的陌刀卒长,祖父又是跟着苏定方征西突厥、平葱岭的陌刀小校,几代皆与陌刀有着密切的联系,有着陌刀军的训练方式以及战术布阵。
李嗣业自小便有从军之心,对于陌刀的招法战法都研究透彻,自信自己带出来的兵,不会输给李靖。
“我信你!”裴旻对于李嗣业的话,只回了他这三个字,给了他自由自足训练的权力。
李嗣业更是感动,操练起来特别卖力。
裴旻几乎可以想象,要不了多久,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陌刀将将在他的手上诞生。
第三十七章 情报至上,情报网的建立
此次鄯州之行,裴旻与陇右节度使郭知运打好了关系,甚至拟定了战略往来。
这点对于裴旻而言极为重要,他根据封常清探得的情报,拟定了布局,不将河西九曲地夺回来,是不会结束的。
前半部分计划,已经顺利达成,取得了广恩镇控制权的神策军,等于挽扼住了进入洮州的咽喉,令吐蕃难以安逸的入寇洮州,缓解了洮州时常遇袭的危险。下半部分的计划也逐渐拉开序幕……
裴旻并没有急切的展开对于河西九曲地的袭扰,而是采取了更加稳妥的方式。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经验,吐蕃入寇成性,对于劫掠一到,经验十足,至关重要的是他们收买了地方的地痞流氓,组成了多个情报网。
裴旻对于河西九曲地的了解,仅限于封常清一年前探得的消息。
到了今时今日,这消息能够利用的价值已经不大了。
想要在河西九曲地来去自如,对于吐蕃在河西九曲的局势情况必需要有充分的了解才能做到来去如风。
针对这一点上,裴旻特地找了孙周商议。
作为裴旻手中目前唯一的谋士,孙周暂且充当着军师的职位。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裴旻对于孙周的本事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这个军师大智慧没有,别指望他如诸葛亮、郭嘉、荀彧一样,为他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没那本事。但是他很会多想,心思足够细腻,堪比女子,小聪明不少,时不时会蹦出一个妙想,让人眼睛一亮。称之为狗头军师更加恰当。
况且孙周在河西九曲呆过几年,时间比封常清还要长。只是不如封常清那么专业,封常清是自愿潜入的,探得了许多有用的东西。而孙周是被动,他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运气不好给擒到了河西九曲地充当牧奴。为了更好的生活,他动用自己的小聪明巴结了噶宁布,成了一个小管事。还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账帐篷,吃香的喝辣的,悠哉悠哉的过着小日子,比起封常清是混得好得多,至少没亏了自己。
对于孙周这种本事,裴旻还是有着小小的佩服的,在什么地方都能过上舒坦的日子,确实需要一点本事。
裴旻对于自己人,说话向来直爽,从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意图跟吐蕃劫掠我大唐州县一样,对河西九曲地展开攻势,让他们无法安稳在那片土地上生或,将他们往青海湖那边逼迫。不过想要做到这点,需要组建一张遍布河西九曲地的情报网。你在河西九曲地呆过几年,可知应当从何处入手?”
孙周毫不犹豫的道:“我大唐身陷河西九曲的牧奴就是很好的选择。”
“牧奴我知道!”裴旻唏嘘道:“他们过得极苦,能够回家是他们最大的目标,以营救他们为条件,自然能够换取他们的帮助,这点在我的计算之中。他们负责管理牛马羊,知道的不少,但是能够干的事情却不多。吐蕃人对于他们看管的极严,严禁他们聚众自由行动。一经发现,决不轻饶。封常清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便受到了严苛的追击,为了以儆效尤,甚至追进了洮州境内。需要有何事的人,将他们情报收集串联,这个人不好找。”
孙周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一人,笑道:“有了,卑职想到一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谁?”裴旻赶忙问道。
“慕容英!”
裴旻想了想道:“没听过!慕容氏,难道是吐谷浑人?”
慕容氏并非中原特有的姓氏,而是三国时异族首领莫护跋率族人迁至辽西建国,号鲜卑,他自诩“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改姓为慕容。吐谷浑就是辽东鲜卑慕容氏分支所建立的国家。
孙周颔首道:“刺史博学,慕容英是吐谷浑王族的后裔。当年,卫公李靖率兵征伐吐谷浑,将吐谷浑灭国,致使吐谷浑的残余力量分为东西两部。东部归顺我大唐,自不用说。西部由慕容伏允的次子慕容尊王率领降伏吐蕃,成为吐蕃的打手。”
裴旻点头明白,吐蕃身兼农耕游牧民族的特性,但最开始他们本族人并不擅骑兵,骑射的特点是吐谷浑传授给他们的,也正是因为习得了吐谷浑的齐射,再融合了大唐的文化,才造就了现在强盛的吐蕃。
孙周续道:“慕容英此人卑职曾在噶宁布的帐中见过,当时他送噶宁布好马,意图通过他结识玛尔巴。那时他见卑职能够出入噶宁布的营帐,以为卑职是噶宁布的亲信,还特地让人给卑职送礼,让卑职替他说几句好话。卑职为了讨噶宁布欢心,将事情告诉了噶宁布。噶宁布当时大意的说了一句‘养不熟的狼,果然没有好心’。卑职也觉得慕容英心怀甚大,只要我们许诺他好处,打动他,因是不难。”
裴旻沉吟道:“有野心之人,对于钱物看的不重,官职也给不出手吧。”
孙周不以为意的道:“这有何难,只要卑职对他许诺,事成之后,扶持他为吐谷浑可汗,试问他能不心动?”
他将“卑职”二字说的特别重。裴旻焉能听不出问题所在,眼睛一亮,道:“你这注意可够绝的。”
孙周阴阴一笑:“他自己误会,怪得了谁?”
“好!”裴旻双手一合,道:“此事就交给你来负责了,用最短的时间,尽快将情报网铺张开来。李翼德的骑兵队,可就等着你下锅动兵呢,此事干的漂亮,记你一大功。”
孙周起身领命道:“遵命!”
此后的不久,慕容英的营帐内迎来了一位神秘的过客。
经过短暂的商讨,神秘的过客悄然离去,留下了一脸亢奋的慕容英。
慕容英作为吐谷浑王室的后裔,有着极强的自尊心,虽然心底早已没有了复国之念,但是身在吐蕃也不想碌碌无为。
只是他身份特殊,并不得重用,身份家财颇丰,却得不到相应的地位,心中早已万分不满。多番收买吐蕃高官,效果皆不明显。
慕容英自小听父亲说过先祖的威名,他们鲜卑人是如何不远万里从辽东来到河西九曲,如何在河西九曲地建立自己的国家!
至于鲜卑怎么给大唐虐,吐谷浑怎么被隋朝欺负,给大唐杀的灭国,自然不会说的,说的都是先祖的丰功伟业。
慕容英听了心中神往不以,如今大唐有心扶持,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后世子孙,会如何记载他?
伟大的吐谷浑可汗,排除万难,复国成功,那多美妙!
欲望使人疯狂!
第二十八章 意欲回京 梨园崛起
得到了慕容英的支持配合,裴旻的情报网发展的极快,才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大体上的机构已经搭建起来了。各路眼线细作,遍布河西九曲。
能够如此的顺利,也亏得吐蕃上下对牧奴的歧视。
人皆有自尊,牧奴大多是寻常百姓以及兵士,他们都渴望能够回家,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这时有人通知他们,让他们汇报一些情况,伺机来营救他们,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至于慕容英,比谁都勤快,作为一个给欲望所支配的人物,他一门心思为自己的前途卖命。
孙周在情报的整理上发挥出了自己心细爱瞎想的性格优势,将每一份传来的情报,不放过半点微末细节,细细分析,然后整理起来向裴旻禀报。
孙周刚刚整理了第一批送来的情报,将一切有用的消息做了一个全面的整理,向裴旻汇报。
“依你这么说,吐蕃贼心不死?”裴旻带着几分玩味的看着孙周。
这第一批通过慕容英传递来的情报,孙周做了详细的分析。在牛羊遍布的河西九曲一地,他发现有几个部落的马匹非常可疑。
从情报网反馈的消息来看,几乎绝大多数的牧群畜牧的构成多以羊为上,次之是马,再次之是牛。
羊是吐蕃只要的食物来源,一个牧群所蓄养的羊少则七八万,多着数十万。而马是作战代步的工具,吐蕃人几乎人手一匹,家家必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驯养中的马驹种马,以补充军需分配。最后才是牛,吐蕃境内只有青海湖少数的一些地方适合耕种,对于牛的需求量并不大。
孙周敏锐的察觉了有几个牧群的牧马数量极不合理,所牧之马几乎与羊持平,不符合常理。那几个牧群离广恩镇不近不远,并不惹人注意,但以吐蕃骑兵的速度,不需要一个晚上便能奔袭而至。
“因是如此!”孙周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认真的回禀道:“我们新得广恩军镇,逼得吐蕃极其难受。吐蕃又派老将坌达延来此驻扎,有此异象,显非单纯防守。”
裴旻认可了孙周的分析,心底有些不爽了。
他现在是封疆小吏,广恩军镇完全就等于是他的东西,除了李隆基,没有任何人能够插手广恩军镇的事物,对于广恩军镇他有着绝对的主宰权。
现在有人惦记着他的东西,他焉能无动于衷:在他的眼里,向来都是他惦记别人的东西,哪许人家惦记他的?
“袭扰什么的,可以放放!”裴旻阴阴一笑道:“敢惦记广恩军镇,不付出点惨痛的代价怎么行?容我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点!”
他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一拍手道:“有了,看样子,我得回长安玩几个月才行。正好回去探望探望母亲,年余未见,甚是想念呐!”
孙周听得有些莫名所以,论心细他较之裴旻由要胜上一筹,但比布局远见便是不如了。
裴旻布局环环相扣,能够让人不知不觉的堕入翁中。
吐蕃新星上将玛尔巴便败得的莫名其妙,连老巢给端了都是后知后觉,更别说一天铸就的广恩城防,令唐军在广恩镇站稳脚跟。
孙周从裴旻表情上已经看出,他又再给吐蕃下套了,也没细问,只是为吐蕃默哀了几秒钟。
裴旻不说并非不信任孙周,而是没有必要事事言明。孙周心思剔透,最爱多想,也最适合干情报这一行,情报这一重任交由他全权负责,没必要增加他的压力。
他取过纸笔,分别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另一封给远在长安的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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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皇城,太极后殿,歌舞升平。
李隆基抽得空闲时分,接见了高力士给他推荐的黄幡绰,黄幡绰的才学才艺,登时引起了李隆基的好感,彻底将他的艺术之魂给勾引了出来,对于梨园愈发的重视。一到空闲时间,便将黄幡绰或者梨园中的张野狐等擅于歌舞的好人物,招入宫中与之探讨音律。
尤其是黄幡绰,他身为梨园才子,一朝得到君王宠,身价百倍。
黄幡绰擅于表演参军戏,尤其精于拍板。
所为的参军戏也就是后世中的滑稽相声的鼻祖,它是在俳优表演的优戏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参军戏名称来自一名犯官。因他原是个参军,故曰参军戏。在实际演出中,参军一词已失去了官职的含义,而衍化为就角色名称,并形成一种固定的格式:两个演员相互问答,以滑稽讽刺为主,跟后世的相声差不了多少,以逗乐为上。
拍板类似于后世快板,但比快板复杂的多,足足有九片,能发出各种各样轻快的声音。
黄幡绰双手甩着拍板,口中或哼着曲调,或说着调侃语句,音调合一,特别优美利落,堪称一绝。也因黄幡绰实在精于此道,是此道宗师,拍板又给叫做绰板,以他的名字命名。
李隆基擅长羯鼓,他拍羯鼓,黄幡绰则甩着拍板。
羯鼓短促紧凑,声音透空响亮,拍板轻快悦耳,相辅相成,让酷爱音乐的这位李家三郎大是痛快。
一日不召见黄幡绰,便觉得不痛快。
一曲奏罢!
李隆基大呼痛快,道:“黄卿的拍板,技艺精妙,能跟的上朕节奏的人不多。目前为止,你还是第二个!”黄幡绰并未有官职在身,只是梨园一小人物。现在梨园只是李隆基私下娱乐的玩物,并没有正式帮上台面。李隆基以“卿”作为臣子呼之,显是绝大的恩宠。
第二个?
黄幡绰心底有着小小的不舒服,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第一个是谁?同为同道中人,幡绰期盼一见。”
李隆基摆手道:“她是静远的妾侍,朕都要避嫌,你就别想了……说跟朕的节奏,不过是朕顾全自己颜面而已,应该说是朕追着她的琴声而走。朕在这音律上一直不服人,裴夫人的琴技,却让朕心服口服,静远当真好福气!”
李隆基语气中竟然有着小小的羡慕,其实历史上李隆基对于娇陈的执念也很深,即便娇陈已经嫁人,李隆基都有心挖墙角,带着半强迫的将娇陈接入宫中。只是娇陈恪守妇道,严厉拒绝,方才作罢。
如今历史已改,娇陈嫁给了裴旻,李隆基固然在这方面节操极低,甚是荒唐,却也不会惦记国之重臣的夫人,是以绝了此念,还在他们成亲的时候送上了祝福。
黄幡绰闻言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对于李隆基口中的“静远”自知是谁,也听过娇陈之名,点头道:“娇陈大家的琴艺,幡绰遗憾未能。耳闻,但她能得陛下如此赞颂,想来定是天下无双。”
李隆基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朕近来与黄卿奏乐,甚是喜悦,只是有曲无歌,难免有些遗憾。昨日朕听洛阳方面的留守说洛阳有一奇人,叫李龟年。他在音律一处极有天赋,筚篥、羯鼓样样精通,还擅作曲歌唱。王公贵人经常请他去演唱,每次得到的赏赐都以千、万来计数。黄卿曾在洛阳游学,是否认识此人?此人当真如传言说的那般了得?”
李龟年!
黄幡绰听得此三字,心中忍不住一阵悸动。此人他当然认识,昔年他在洛阳游学,与李龟年是同窗,三年的学艺生涯,李龟年就如一面墙,一座山,高不可攀,让他们为之仰视。他正是因为各方各面都比不上李龟年,方才练习拍板,学习参军戏。
此事也是他心中一大痛楚,参军戏哪里比得上歌唱有前途?
古代歌唱,唱的都是名家的诗句,远不是逗乐说笑可以相比的。
也是为了避开李龟年,黄幡绰才从东都洛阳来到了西京长安发展。
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李龟年的来信,说东都留守欲介绍他来长安发展。当时他不以为意,李龟年固然厉害,却不及他有机缘。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天一地,原来的那点点的嫉恨,早就因彼此悬殊的地位消散了,还特地写了封回信,表示欢迎。
如今听李隆基此言,黄幡绰瞬间明白,李龟年所谓的来长安发展,是来抢他的饭碗!他身为乐师,本是贱业,而今一朝得势,大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的感觉,以圣上跟前第一红人自诩,风光无限。与之前的落魄,判若两人。
尝受到了帝宠,享受过众星捧月,黄幡绰岂会愿意回顾过往的日子。
想着李龟年那得天独厚的音乐天赋,若真与李隆基碰了面,那两个酷爱音律之人,必将如干柴烈火一般。那时候李隆基面前,哪里还有他的位子?
黄幡绰那嫉恨之心,再度燃起。
“回陛下,李兄是幡绰同窗,他确实精于诗歌,造诣很深!”
对于李隆基的问题,黄幡绰很想诋毁一番,只是李龟年名声已经传到御前,他诋毁又有何用,反而会显得他小气。若是日后,让李隆基知道他们有同窗情谊,那还了得?
只能如实说到。
第三十九章 谋害 双生姐妹
李隆基对梨园极为重视,梨园现在人才不少,但是缺少镇得住场面的人物,黄幡绰算是一个,但拍板、参军戏只能说是乐曲小道。真正的煌煌大道是琴瑟筝筑琵琶萧笛,是诗歌吟唱。
若李龟年真有说的那么厉害,定然是梨园一大台柱。
李隆基现在自认为是梨园崖公,有心将梨园推广发展,对于人才是渴求备至,听李龟年的事迹已有心邀请他来长安,再听黄幡绰如此说来,闻言更是大喜,道:“这般人才,理当为我梨园所有。黄卿,你速速将他邀来,朕要亲自会一会他。”
黄幡绰见李隆基兴致高昂,只能陪着笑,应诺下来。
李隆基随手叫来一个太监,让他送黄幡绰出宫。
黄幡绰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皇宫,梦游似地来到了青龙坊的豪宅。
梨园位于长安城东南隅曲江池畔,一般而言,梨园弟子皆居住在梨园中,但黄幡绰如今深得帝宠,身价百倍。与之交往的多为上流人士,早已不将自己视为贱业戏子,自不愿意住在梨园,跟一群“戏子”混迹一起,在青龙坊置办了一套豪宅。
青龙坊位于曲江池之北,大慈恩寺之南,依靠黄渠,地理位置绝佳,是长安景色最优美的地段。周边大多都是豪门大商,能够体现身份地位。
来得府中,黄幡绰得知好友戚清来访。
戚清是长安最具盛名的大商,家财万贯,家产围绕洛阳、长安两地开枝散叶,遍布关中河洛,待人大方,出手阔绰,正是黄幡绰的大金主之一。
这青龙坊的豪宅本是戚清的避暑府邸,半卖半送给了他。
面对财神爷,黄幡绰只能打起精神,往会客厅与之见面。
“戚兄!”黄幡绰有力的叫了一声。
“黄兄,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戚清本等的极不耐烦,听得黄幡绰的声音,立刻变了模样,笑脸盈盈的上前:“龟兹古曲,以此曲献给皇上,定能获得更多的恩宠。”
黄幡绰闻言,双眼泛光,龟兹是西域大国,在秦汉时期,已经存在,一直到贞观二十二年,唐军灭龟兹才因此消亡。龟兹古来是丝绸之路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道的重镇,宗教、文化、经济等极为发达。龟兹人艺术细胞极其发达,不但拥有比莫高窟历史更加久远的石窟艺术,还擅长音乐,龟兹乐舞便发源于此。
相比华夏朴实的雅乐,西域风气开放,属于流行俗乐的龟兹乐舞造诣远胜华夏。
李隆基酷爱俗乐,对于龟兹乐舞极为推崇。只是龟兹国灭,而唐朝又看不起粗俗的俗乐,古曲失传极多,能得龟兹古曲,讨得李隆基的欢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接过戚清的曲谱,黄幡绰认真观看,登时大失所望:曲谱是好曲谱,但却是筚篥,他对于琴、筝、横吹、箫都有涉猎,唯独筚篥不精。恰恰李龟年极精筚篥,想到李龟年,黄幡绰心情跌落谷底。
戚清作为赫赫有名的商贾,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状心底微沉:他对黄幡绰好,并非没有所求。自古官商一家,家财越多,越须要大官庇佑。戚清在长安洛阳都有极高的人脉,但他野心不限于此,还要更近一步,意图打通隋唐运河,将生意通过运河发展到扬州江南,甚至川蜀成都。
长安、洛阳的蛋糕早已在这几百年间瓜分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蝇头小利,早不再戚清眼中。
远在东南的扬州、西南的成都,最近发展的势头极好,正是两块最肥美却又无人下手的蛋糕,若能抢的先机,将长安、洛阳、扬州、成都四大都会连成一起,他戚清那就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只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在进军扬州、成都之前,他需要将自己打造成无坚不摧的猛龙。现在他手中的人脉,还不足以做到这点。需要重新搭建,黄幡绰便是他看中的最关键的棋子,作为一个能够直接面见当今圣上戏子,一个能够得常常出入王孙府邸的戏子,背后的潜力太大,只要抓着这个宝。还差人脉不足?
也是有着这层利益关系,戚清对于黄幡绰一掷千金,甚至助他收集各种古曲琴谱,助他愉悦李隆基。
见他情绪异常,立刻问道:“黄兄,这是怎么了?”
黄幡绰苦笑的将李龟年的事情告诉了戚清。
戚清皱眉道:“李龟年当真这般了得?黄兄在舞乐上的造诣,竟不如他?”
黄幡绰无力道:“仙师曾说,文有文圣,武有武圣,兵有兵圣,工有工圣。但乐至今无圣,龟年是百年来,最有机会超凡入圣的曲中俊杰。论真才实学,某真不及他!”
戚清也是无语,文圣孔子、武圣姜子牙、兵圣孙武、工圣鲁班,能有潜力与这四人相比,常人如何是对手?
看着面色有些灰白的黄幡绰,戚清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视黄幡绰为棋子,但是这个棋子却不受他控制,对于他而言有太多不可控制力。若能借此机会,抓住黄幡绰的把柄,就能将他控制手中,成为真真正正的一枚棋子。
“你甘心嘛?李龟年你比不上,他若出现在圣人面前,以圣人对音律的喜爱,李龟年必然比你更加得宠。你现在的一切都会是他的,荣耀、钱财、地位,一切的一切,都将离你远去!”
黄幡绰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而下!
甘心?
他岂能甘心!
“不……不至于如此吧!陛下对我,还是极为器重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戚清冷笑道:“那是因为在圣人眼中,你是第一。要是他知道第一另有其人,你又算什么?能在史上留名的永远是第一,不是第二!”
黄幡绰想着在李隆基开办梨园之前,他在大街小巷讨生活,给一群喜好玩押男宠的贵胄子弟,当做男(ji)省视,登时恶向胆边生道:“决不能让李龟年坏了我的前途!”他恶狠狠的看着戚清道:“戚兄,你人脉宽广,能否帮我此忙?”
戚清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就交给我处理吧,黄兄信我,有我在,李龟年,到不了长安。”
作为唯利是图的商人,戚清走的不只是白道,黑道的人脉力量,也绝不输于白道。
**********
洛阳南寨村!
南寨村是位于河南府与汝州交界,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村,只有两百余人口,乡里乡邻相敬如宾,亲如一家。
这一日就在南寨村附近的伏牛山中,百余人裹着黑衣,持拿着兵器,居高临下的眺望着炊烟袅袅的小村,眼中露着凶煞的光芒。
他们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劫匪,专门打家劫舍过活。
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不乏一些不愿意安逸生活,向往不劳而获的劫匪。
于荆襄一代的恶匪潘升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流窜于云梦泽中的百里荒中,凭借葭苇弥望的芦苇荡,领着百余号人,劫掠商旅,抢掠村落,无恶不作。
百里荒沼泽遍地,野草芦苇横生,地方官府拿他们也无可奈何,只是被动应对。
潘升是一个精壮矮小的壮汉,一脸的横肉,凶悍无匹。
“头儿!”
一个年青的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潘升的身旁,在他耳旁轻声道:“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都已经进村了,也确定了他家的情况。他家就一个老妇人,隔壁是两个极美极美的双生女,根本不值得劳师动众。不需要头儿出马,小子一人足矣收拾。”
潘升来了兴趣:“极美的双胞胎?有多美?能比大哥的压寨夫人美?”
少年道:“若说那两个双胞胎是天鹅,柳爷的压寨夫人就是田地里的土拨鼠。”
“当真?”潘升眼中淫光大动,“哈哈”大笑道:“这买卖做的值当。兄弟们,晚上随我杀进村去,不留一个活口。不过有漂亮的姑娘,可以留下带走。”
贼众登时轰然大笑,皆露出会意的目光。
潘升轻声道:“小孙,记着别将雇主的目标泄露出去,我们就是来劫掠南寨村的。没有别的目的,等头儿尝过那对双胞胎的鲜,给你一个玩玩。”
叫小孙的少年,登时哈喇子都留了下来,不住的点着脑袋。
入夜!
潘升带着百余人杀进了南寨村。
潘升在小孙的带领下,直奔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的住处。
这还未到李家宅院!
旁边的一栋小屋走出了两人,她们皆一身青衣,长得却是一模一样,精灵俊秀,明艳不可方物。
潘升看傻了眼,任务都忘记了,叫道:“我的老娘,太美了。”
面对浩浩荡荡的百余人,姐妹却没有多少惧色,双人犹自谈笑风生。
其中一人道:“老姐,这回你不拦我了吧!”
另一人放眼四顾,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速战速决,将贼人都吸引过来,别让他们伤了乡亲们。”
“好勒!”青衣女笑道:“主意打到姑奶奶身上来了,待会别怪你们娘亲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
三尺青锋飞出了剑鞘!
第四十章 公孙姐妹杀寇扬威
双生姐妹自然是公孙姐妹无疑,当初与裴旻幽州分别之后。
公孙幽并没有回家而是带着公孙曦去了江南,免得节外生枝。
相比公孙曦的跳脱不羁,公孙幽身为姐姐不论智慧稳重皆是当世一时之选,以两姐妹的剑术武艺,加上姐姐的智慧,在江南也过的有滋有味。
公孙曦钟爱剑术,一人一剑在南方江湖闯下了不小的名号,公孙幽则爱剑舞,拜访江南的各大名家,潜心求学。
姐妹两人极少在同一地方出现,面貌又一模一样,以至于江南武林中人将她们视为一人。
直到姐妹俩在江南得到太平公主诛服的消息,方才返回家乡。
公孙幽无意中得知洛阳南寨村住着一位擅长破阵舞的妇人,便将家迁至了南寨村,与妇人做了邻居。
在妇人手上公孙幽学了不少东西,也识得了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不想遇到了今日这事。
公孙曦性子好斗,在南寨村这小地方一个武林人士都没有,早已手痒难耐,长剑出鞘,直冲人群而去。
潘升这才发现对面的两个姑娘家手里拿着长剑,他打家劫舍,经历过不少恶战血战,哪里将两个娇滴滴的姑娘看在眼里,展开了双臂道:“好妹妹,让哥哥抱抱,好好疼疼!”
公孙曦最恨这种轻薄小人,出手更不容情。
剑身微颤,以诡异的角度往潘升的手臂上砍去。
想用狗爪子抱她,便将狗爪子砍下来,看他如何抱去。
潘升只觉得的剑芒闪现眼前,心中突然泛起恐惧的感觉!
公孙曦这一出手,潘升立刻意识到敌人的可怕,他过的便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临敌经验何其丰富,应变神速,改抱为掌,话落掌飞,真如电闪,说多快有多快,意图拍开公孙曦的长剑。
但公孙曦反应更奇速,眼下情况危急,唯有速战速决,才能护得全村百姓,出手又快又狠。越女剑法本以刁钻诡异著称,公孙曦原先一味求快,得裴旻指点,以悟剑法真谛,又经由这几年的练习机缘,早非当年可比。身子凌空跃起,人在空中飞翻,骤然而落,剑光闪处,潘升的两条胳膊已给切落在地。
潘升惊怒交加,咬牙切齿,双臂给切竟不惨叫,而是怨毒的看着面前的公孙曦叫厉声道:“剁了她,给我剁了她!”
一伙人以打家劫舍为伍,个个凶悍狠辣,见自己的老大双臂给切,血流如注,非但不惊,反而激起了煞气,争先涌向了公孙曦。
公孙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他们不顾死活地扑来,叫喝一声:“都一起上,免得一个个找,麻烦!”手中青锋剑一抖,一招“风卷竹叶”剑光如急电,剑发如雨骤,刹时之间,将迎面上来的手中的剑击飞的击飞,削断的削断,有些人撒手不及,连手指手腕也给削去了。
公孙曦的剑快、奇、绝,倾刻之间,潘升手下这批亡命之徒,不是死的死,就是伤的伤,便给公孙曦一口气挑翻了十余个,所到之处,哀嚎成片,鬼哭狼嚎。
小孙骇然的看着剑术绝伦的少女,有种心寒胆落的感觉,绕过公孙曦领着一伙人找公孙幽去了,想着姐妹两人,模样一样,剑术应该不至于相同,只要擒得她,不怕另外一人不束手就擒。
作为劫匪恶徒,小孙心底自然没有半点仁慈之念,鬼主意花花肠子无数。
见公孙幽果然不如另一个那般大杀四方,小孙大感满意,喝道:“将她给我拿下!”
说着挥着手中的九环刀,攻向了公孙幽,刀法沉重凶狠,一刀挥出,九环乱响,先声夺人。
公孙幽也是学习越女剑法,但是越女剑法在她手中另有别的味道,不似公孙曦那般咄咄逼人,攻势如疾风骤雨,而是清风拂面,杨柳轻盈。
小孙刀还未砍在公孙幽身上,轻快的长剑已经从中宫刺入,剑尖至下而上徐徐刺出,分别在他的左右肩膀上留下了两个极深的剑孔。
小孙甚至都不知自己这么受伤的,就如自己用身躯撞向剑尖一样。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左右膝盖也先后中了两剑。
公孙幽的剑好似鬼魅一般,将越女剑法的刁钻诡异发挥到了极处。
没有公孙曦的凄厉的压迫感,但公孙幽手中长剑挥舞之时,必有人给刺翻于地,伤口也无一例外,分别是左右手臂的肩井穴以及膝盖的关节处。但凡中她剑的人,双臂不能动弹,双脚也无力弯曲,只能一动不动的跌趴在地,静待官兵到来,送入大牢。
公孙幽破敌的速度毫不输于公孙曦,身形如鬼魂般在群贼中飘荡穿插,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手中之剑任意挥洒,毫无虚招,将越女剑法的刁钻诡奇发挥的淋漓尽致,凡到之处,一具具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呻吟。
潘升傻眼了,哪里想到一个寻常的小村,竟有如此厉害的一对姐妹。她们一个侵略如火,疾风骤雨,一个大柔似水,如云无形,将他好不容易凑起来的贼众,杀的是落花流水,一百二十余人竟然奈何不得两人。
什么情况?
看着公孙姐妹可怕至极的剑术,潘升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惊叫道:“撤撤撤……”
众贼人已经折损了半数人马,早已给杀的胆寒,听到“撤”这个字,撒手就跑,没有半点迟疑。
公孙曦很是记仇,脚尖挑起一把长刀,甩手用剑一抽,长刀如长了眼睛一眼飞入潘升的后心,将他斩杀当场。
公孙幽却道:“追,不要放过一个!”
公孙曦是脸热心软,平素行走江湖极少痛下杀手,今日剑下杀伤了三十余人,心底有着些许不适,并无赶尽杀绝的意思。
公孙幽却看出对方屠村的意图,知道这些人能对无辜百姓下如此狠手,定然不是那种被逼落草之徒,都非善良之辈,饶过一人,只会遗祸他人。
公孙曦平时最不爱听公孙幽的话,当关键时候却深知自己这老姐之能,如命是从,本能的仗剑而前。
在这小小的村庄,漆黑的夜里,也因此上演了滑稽的一幕!
两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手中握着长剑,将六十余人高马大的盗匪追砍着跑。
她们姐妹脚步轻快,身轻灵动,奔行速度比盗匪竟要快上许多,一个个的将盗匪留了下来。
这时村里的老村长也纠集了二十几个壮丁拿着锄头铁镐参加了追击……
经过半夜追击,只有个别逃脱,余者多在公孙幽、公孙曦的追击下,刺翻在地。
**********
洮州州府府衙!
“圣旨到!”
老熟人孙六再次拿着圣旨来到了洮州。
裴旻领着顾新、孙周接旨。
孙六摊开黄色雕龙的圣旨,念道:“念凉国公、洮州刺史、神策军使、广恩军镇镇将裴旻镇守边陲,劳苦功高,朕心怜之,特许回京探母,交付诸事宜后,择日启程。”
“臣领旨!谢陛下体恤!”裴旻高声领命,上前去领旨。
将圣旨交给裴旻,孙六笑道:“陛下对国公当真是关怀备至,小的再宫中多年,都是地方官员申请回乡探母。还未听过有哪个得陛下亲自下旨,准许回乡的。”
裴旻当然不会说这是他与李隆基在书信中串通好的,应道:“陛下恩德,旻自然谨记在心,不敢忘怀。孙内侍也幸苦了,孙周,代替我好好招待内侍,我要将手中的事情安排下去,就不奉陪了。”
孙六忙道:“不敢!”让裴旻忙他自己的。
裴旻将政务的琐事都交给了顾新,洮州的军防交给了李嗣业,又去了一探广恩军镇,将封常清、江岳、李翼德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小会。
“坌达延是吐蕃老将,老将有着老将的稳重,比起之前的对手都要难对付的多。要将那老狐狸引诱来,不假戏真做是不行的。大致布局,我已经定下,但如何发挥,如何随机应变,就看你们的了!常清,你是我手中的王牌,你的本事,只有我们几个清楚。正因为有你在,我才敢设下此局。这一战必需打出我们神策军的威风,要打的吐蕃小儿知道疼,知道怕。只有如此,才能绝了他们对广恩军镇的念想……江岳,常清过于稳重,灵动上有些不足。这点正是你的强项,你们互补不足。我相信别说一个坌达延,便来十个,也不是你们的对手。至于苦活累活,交给翼德便是。他别的没有,就是精力足。”
封常清、江岳慎重的点着头。
李翼德则是一阵傻笑。
“我没有特别要求,只要你们尽一切力量将吐蕃打伤打痛,让他们的记忆里,多出封常清、江岳、李翼德这三个名字便可!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唐人才辈出,值得忌惮觊觎的绝不只有一个裴旻,还有封常清、江岳、李翼德以及往后许多。要他们听着你们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封常清、江岳、李翼德三人听得是热血沸腾,直拍着胸口保证,一定要给吐蕃厉害。
两日后,裴旻带着娇陈、王氏与王忠嗣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第四十一章 可愿接管裴家
公孙幽、公孙曦以二人之力,击退了一百二十余盗匪,瞬间成了村里的英雄,受到了全村的敬慕。
尤其是李母,更是热情的不得了。
“想不到二位还是江湖侠女,老身这些天真是失敬了。”李母一脸笑意的给公孙幽、公孙曦送上的茶水。以茶待客本是江南、巴蜀一代的习俗,并不流行天下。是后来的茶圣陆羽,隐居江南各地,研究江南茶文化,编写了世界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
《茶经》所创建的那一套茶学、茶艺、茶道思想,得到了天下士子的推崇,从而以茶待客,成为一种时尚,渐渐演变成习俗。
在现今这个世界,因为裴旻酷爱饮茶,常以茶水待客。作为长安的风云儿,史上第一个文武双状元,文能辅国,武能安邦。他的一举一动,皆是他人效仿更风的榜样。
这以茶待客,也渐渐风靡了长安洛阳,再由长安洛阳分散天下。
南寨村虽是洛阳以南,靠近伏牛山脉的一个小村,却也受到了这风气的影响。
公孙幽、公孙曦客气的接过。
公孙幽有些腼腆,公孙曦却脸带笑容,“江湖侠女”四个字,极对她胃口。
“是这样的,我儿龟年、彭年、鹤年,不日即将上京。也不知为何,老身这心里特别不踏实。两位姑娘武艺非凡,能不能看在老身薄面上,护送他们前去长安?”李母一脸愧疚的说着,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公孙幽闻言暗叫:“不好!”正想开口,公孙曦却抢先一步道:“那有什么问题!”
这一听去长安,公孙曦那颗不安分的心,悸动了。
公孙幽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自己这个好妹妹一眼,道:“李姨这是多虑了,现在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盗寇贼人。南寨村往北走,便是往洛阳的官道。这青天白日,焉有不长眼的贼人在东都官道上逞恶行凶?只要进的洛阳城,走水路不过一二日,可直达京师长安。妾身与小妹待嫁之身,实在有些不合适。”
李母一脸忧愁道:“话是如此说,只是老身那次子彭年,不擅坐船,有昏船症,走不得水陆。这走陆路又终究没有水陆安全,可如何是好。”
公孙曦道:“就交给我们姐妹了,至于姐姐的担忧,那不是问题,女扮男装就是了!姐,李姨这些天对我们极为照顾,能帮就帮吧!”
什么是猪队友,这就是!
公孙幽无可奈何的道:“那就如此吧。”
姐妹二人离开屋子,公孙曦道:“我去准备行装。”
“站住!”公孙幽凤目含煞道:“你知不知道,李姨这般安排别有用心?”
公孙曦还真不知道,细细一想,却也明白,道:“管她有什么用心,她待我们不错,这投桃报李,还他们恩情,也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李姨心底的那些思量,不去在意就好了。我未来的夫君,别的不说,至少要打的过我。就李家的那几兄弟,加起来还打不过我一个手。想娶本姑娘,还是等下辈子吧。”
公孙幽哪里猜不透公孙曦的心意,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意,只能道:“此去长安,你一切都得……”
“听你的嘛!你是老姐,不听你的听谁的。”公孙曦耳朵早已听出了老茧。
公孙幽道:“长安不比江南,卧虎藏龙。你若如江南一般胡来,定要吃亏。”
公孙曦一耳进,一耳出,道:“知道了!”她口里这般说着,心底却道:“师傅他老人家都能够打遍长安无敌手,我也可以!只是他不在长安,不然非要跟他比试比试。徒弟教训师傅,有些过瘾!”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眉飞色舞起来。
公孙幽见状,除了扶额,顿觉有些心力憔悴。
**********
长安城!
裴旻、王忠嗣并骑而行,一并进入了长安。
这见惯了洮州的广阔,重新经历长安这拥挤,竟有一点小小的不适应。
王忠嗣也惊叹道:“好多的人!”
裴旻笑道:“你喜欢长安,还是洮州?”
王忠嗣想也不想道:“当然是洮州!”
“为什么?”
“因为洮州是边陲,大好男儿理应在边陲展现一身所长,长安这花花世界可不是我的追求!”王忠嗣人小鬼大,带着几分豪气干云的道。
“有志气!”裴旻夸赞了一句,顿了顿道:“你今年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了!”
“好!”裴旻颔首道:“过了年十三,我带你去军营当几个月的小卒,让你体验一下军营生涯。”
王忠嗣激动大叫:“太好了!”他兴奋的手舞足蹈。
裴旻道:“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在军营里,你可没有任何特权,就是一寻常小卒。”
“明白!”
裴旻等人一路行至裴府。
裴旻顾不得身后的娇陈,直接大步走向裴母所住的院落,王忠嗣脚步轻快,也跟着身后。
迈步走进正厅,却见裴母正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在开心的聊着天。
“孩儿,见过母亲大人!”裴旻顾不得犹疑,直接在裴母身前跪伏在地。
“忠嗣,见过义母!”王忠嗣懂事听话,裴母也怜惜他的遭遇,早已将他收为了义子。
“起来起来!”裴母这与爱子分别了一年余,再次见他出现眼前,心中触动,但屋中有他人在,却也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道:“来,旻儿、忠嗣,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华阳夫人,你们不在的这年时间,多亏了华阳夫人常来府中陪娘聊天,才不至于烦闷。”
华阳夫人!
裴旻略微动容,忙对着面前的老夫人深深作揖,道:“见过老夫人!”
华阳夫人在历史上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当然更牛的还是她的丈夫,大唐最出名的儒将裴行俭!
华阳夫人库狄氏是裴行俭的继室,正室河南陆氏去世之后,裴行俭将库狄氏提升为正妻,库狄氏以贤惠闻名,深得武则天的器重,拜为御正,封为华阳夫人,在命妇中有极大的威望。
王忠嗣学着裴旻作揖叩拜。
库狄氏也不掖着藏着道:“今日老妪来府上的主要目的是来找国公您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旻点了点头,跟裴母告罪一声,领着库狄氏到了一旁的书房。
库狄氏开门见山的道:“国公可愿意接管裴家??”
第四十二章 意欲逼宫
库狄氏的话让裴旻大感意外,“接管裴家”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裴家是哪个裴家??
是库狄氏所在的河东裴氏的中眷房,还是东眷房,甚至?
“却不知老夫人此言何意?”裴旻还不清楚库狄氏的来意,决定以不变来应万变。
库狄氏来找他谈话,必有所求,不如听她说什么再来判定。
库狄氏年老成精,能够分别为一代儒将裴行俭与女皇武则天同时器重的人物,又岂是易于之辈,道:“国公此前义助犬子,老妪铭记于心,得知令堂当年遭遇,又知她有入宗祠的意思。老妪自诩在族中有些名望,特别去了闻喜老家找了族长,谈论此事。只是族长对于此事百般推诿,说什么国公不念族中的抚育恩情,自主脱离裴家,此风不可长,可笑愚蠢,也不知那老家伙有什么脸来说这话。”
对于主家家主,库狄氏没有半点敬意,直接以“老家伙”相称。她本就是裴行俭在西域识得的胡女,有一个妙算无双的大唐名将为丈夫,还得武则天器重,在命妇中地位最荣。即有胡女的直爽藐视礼法,又在裴行俭的言传身教下,拥有中原女子细腻的玲珑剔透心。
现在的世家可不是当年的世家,当年的世家那是天下士林子弟崇拜的目标,在士林心中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很多时候甚至能够超越皇权。但是经由武则天的一套猛杀,世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经无法完全代替士林。加上科举的地位越来越重,士人晋升不在依靠世家。世家失去了一大人才来源,也尽显劣势。
现在还不明显,但在百年以后,庶族寒门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跟世家代表李德裕、郑覃等展开了长达四十年的政治争斗,最终以代表寒门的牛僧孺、李宗闵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门阀世家统制士林的时代正式终结。后面的黄巢起义,更是直接将世家推向灭亡。
虽然现在的世族大家还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但落败的景象已经显现了。
近年来不论是五姓七望的家族还是河东裴家在朝堂上都不占据优势,现今朝堂上的八位宰相,只有一个卢怀慎是上流世家的人,还因为存在感底下,说不上话,遇事推让打酱油,被朝臣讥为“伴食宰相”,是一个就知道吃的宰相。
连五姓七望都是这幅德行,次之一等的河东裴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裴家其实还算幸运,在武则天对世家下狠手的时候,有五姓七望挡在前面,裴行俭又刚刚去世不久,裴行俭的幼子裴光庭娶了武三思的女儿,成为武家女婿,替裴家挡了不少的灾难,家族实力损耗不是很大。但在朝堂上依旧找不到一个能比裴旻有地位实力的存在。
“确实愚蠢!”对于裴家家主的选择,裴旻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现在他裴旻的地位就算放眼整个裴家都是超然的存在,更别说是未来的潜力以及李隆基的器重,这些潜在的价值。
世家之所以能够存在数百年千年,最主要的价值在于资源互补。族人依靠家族的培养,步入仕途朝堂,成就一番伟业。族人步入朝堂时,手中有了权力,可以反哺家族,一方面扶持他们,一方面也可以培养心腹,互惠互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利益,是维持友好的基本。
只要有利可图,就没人会打破这个规则,一代代的传承下来,哪怕朝代更替,这利益链都不会断。
裴旻现在文治非凡,武功也是赫赫,在朝堂上有一定地位,又是封疆小吏,成为封疆大吏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他手中会有许多的资源职位,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填补,这些空缺的职位就是世家梦寐以求的。
裴旻对于裴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走到今日这一步,除了早年受到学堂的启蒙,跟裴家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裴母的心愿身为人子,有必要替她达成。他当初通过裴光庭向裴家传达善意,只要能够完成裴母的心愿,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扶裴家一把,只是至今没有任何音讯。
若是早年的裴家底气足,或许没什么所谓。现在的裴家,有什么理由资格挑三拣四?
除了愚蠢,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
库狄氏道:“身为裴家媳妇,自不愿见裴家就此没落。主家这些年的作为,已经使得族中人心向背。与其坐等族中落败,不如打破局面,破后而立。老族长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难免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取贤能代之,理所当然。”
裴旻听她将逼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不暗笑道:“这贤能是谁?不会是我吧?”
库狄氏摇头道:“国公说笑了,论才略,国公当之无愧。但国公身居高位,哪有多余的时间处理家中琐事。只是新任家族长必定是以国公的利益为先,家族资源围绕国公的发展而动。国公虽非家族长,却关系裴家上下的利益。利之所在,人心所向。与国公而言,所谓族长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裴旻算计着利益得失,他并不担心库狄氏欺骗他算计他。现在的局面是裴家想要抱他大腿,与他产生互利的利益关系,壮大裴家,非是他去奢求什么。裴家的支持与他来说是锦上添花,而他对裴家的支持,却算的上是雪中送炭,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裴旻喷井似的发展速度,已经逼得裴家内部自乱脚步。正是因为家主错误的决定导致这个局面,甚至不惜贬黜当代家主来抱他的大腿。
库狄氏见裴旻在考虑利益得失,再次道:“只要事成,令堂的心意自然也无人敢说二话,入宗祠自不用说。”
“那我父亲呢?爹爹娘亲他们早年受到的委屈又如何算?还有我太公?我虽不知当年详情,但是这其中没有个猫腻,说什么我也不信。”裴旻目光灼灼的看着库狄氏。
库狄氏脸色微变,一时间不说话了。
裴旻并不了解当年的旧事,裴家这类世族极其重视族内风气,对于家族名誉看的极重。老老少少对族中不利的传言讳莫如深,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流传出去。旧事隔了三十余年,想要查个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但是能够成为裴家家主,绝对不是愚笨之人,不可能看不出他裴旻现在的地位潜力。至多不过二十年少则五六年,不是更近一步为相就是封疆大吏。
一个家族有一个宰相或者封疆大吏支持,地位将大不一样,面对这种潜力股,不好好把握,却拒之门外。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谁会相信?
裴旻是学兵法的,他的字典里没有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只有乘胜追击,趁虚而入。
若早在当初,裴家接受他示好,裴旻为了达成母亲的心愿,不会详细的计较,免得横生枝节。现如今他的地位权势与以往完全不同,要他以同样的条件跟裴家交易,也太过吃亏了。
这一次他不只是要母亲入宗祠,还要为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爷爷讨个公道,要个说法,最关键的是要消除裴母心中的自责。
在裴母心中,裴父一直是前途无量的裴家少爷,因为她的缘故被迫放逐北地,郁郁而终。为此她悔了半辈子,若能证明是有人容不得裴父,刻意借机生事,情况大不一样。
库狄氏是老一辈人,虽然不是主家一脉,但在那个时代,裴家的资源是围绕裴行俭这个核心转的。库狄氏的地位未必会逊色老族长,一些事情她就算不知道详细情况,也应该听过一二。
库狄氏也确实听过一些“传闻”,毕竟裴旻的太公是未来裴家家主是族里公认的事情,他都已经开始接手族中的事物了:醉酒坠湖溺亡,是事故还是意外谁也说不清楚。
毫无疑问,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当今的裴家家主无疑。
只是库狄氏终究是裴家人,以裴家的名誉为上。将这旧案翻开,是意外还好说,真要是事故,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家丑外扬这是古代最忌讳的事情。两人在此事上,没有商讨出一个共同满意的结果。
裴旻、库狄氏都是识得大体的人物,即便没有得偿所愿两人也是说说笑笑的分别,并没有闹得不欢而散。
库狄氏需要权衡利弊,了解情况。
而裴旻则是坐看裴家风起云涌,平心而论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河东裴家在怎么说也是上流世家,没有一定级别的大材奇材,却有一群族里精心培养的中材,能够接任各行各业的工作,大则县令、小则兵曹,能够瞬间将洮州、神策军的空缺的名额补满。
有了一群干吏,很多事情无须也他来亲力亲为,非但会轻松许多,还能准确有序的将他的制度安排执行,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只是裴旻当初已经给了脸,是他自己不稀罕,现在就别指望他好好说话?
这样平平安安的让给逼宫下位,实在太便宜那还未见过的裴家家主了!
第四十三章 如此大功,焉能不赏,说,想要什么?
裴旻回到裴母的屋子,裴母正在跟娇陈、王氏一起说话,王忠嗣在一旁乖乖的听着。
见他到来,裴母也没有问什么原由:对于这种交际上的问题她是不干涉裴旻的,她知道自己这儿子特有主见,与其胡乱干涉帮着倒忙,不如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她们三个女的一台戏,聚在一起自然聊着一些八卦之事。
裴母说着半年前的一桩趣事,道:“这世间之事,当真无奇不有。这太监竟有娶妻的,你们可知道。前不久长安有一场盛大的婚宴,老身来长安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隆重的婚宴,听说排场都快比及王侯了。更怪异的是成亲的是一个太监,叫高力士。他娶的是刀笔吏吕玄晤的女儿,听说那吕氏女长的可漂亮了,如花似玉的,有着天姿国色哩。”
娇陈没有说话。
王氏一脸讶异道:“怎么有这样的父亲,这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裴母道:“换我是舍不得,不过那吕玄晤原来只是一个刀笔吏,现在是少卿、刺史了。只比旻儿小一些呢……”
裴旻不好这口,听了一会儿,叫上王忠嗣去比武场练骑术去了。
在裴府住了一宿,裴旻本打算分别往贺知章、郭元振一顾,顺便在分别给御史台的程行湛、萧嵩;兵部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以及裴光庭等人送上了拜帖。
这些都是他在京中的人脉,就如在后世的圈子一样。
贺知章、郭元振,一个是裴旻的老大哥,真心相交,另一个是心底颇为敬重的长辈,亲自拜访方显诚意。余下的皆属于互惠互利的圈子,在朝堂上混迹,就如后世的朋友圈,一个朝堂大员若是没有可靠可信的圈子,不敢说一定会让潮流淘汰混不下去,至少晋升之路,千难万难。
裴旻主要的圈子就是御史台与兵部,御史台是他本家,自不用说,新任的御史中丞萧嵩还是由他亲自提拔起来的。至于兵部,他呆的时间不长,但却给兵部留下了“募兵制”这份大礼,让兵部上下官员的政绩往上翻了一番,
兵部上下谁不念他的恩情。
有这两个圈子在,裴旻就有在外立足的底气,需要好好经营。
不过他还没出门,高力士已经先一步来府上召见他入宫了。
裴旻见是高力士,笑道:“高内侍幸苦了,这跑腿的工作,随便让小寺人就是了,还要劳烦你跑一探。”
高力士道:“陛下特地吩咐的,给陛下跑腿,也是力士的荣幸。”
裴旻正想跟高力士离去,突然想到了昨天听她母亲聊八卦,当初他与娇陈成婚的时候,高力士不但带着李隆基的礼物来,自己也特别准备了厚礼。现今他成了亲,虽然事情干得不怎么漂亮,耽误了人家女孩子一身。但这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管,这起码的礼节也需遵守的。
“内侍,稍等片刻!”
裴旻从库房中选择了一块华丽的玉镯,找了礼盒包裹起来。
“内侍新婚之时,旻远在洮州,并不知情。今日回来,正好补上。小小薄利,不成敬意!”
高力士也不拒绝,慎重的点了点头道:“国公的好意,力士领受了。欠国公一餐喜酒,待抽得空闲,定请国公到府一叙。”他说的却不是客套话,李隆基最离不开高力士,平素都住在皇宫里,极少有机会空闲回府。
两人一路向皇城走去!
“本来陛下昨日便想召见,只是念及国公孝顺,并未打扰国公陪伴母亲,才拖到今日。”
裴旻也有一抹感动,李隆基待他确实不错。
两人一直进入太极宫,正逢李隆基下朝回来,朝服还未来得及换,兴冲冲的老远高声道:“静远,让朕瞧瞧,朕这大功臣,是胖了还是瘦了。”
裴旻以为李隆基说的是大破吐蕃一事,也没有在意,上前作揖道:“区区吐蕃,跳梁小丑,在陛下煌煌天威下,哪堪一击。”
“这出去一趟,溜须拍马的功夫,到有所长进!”李隆基说着已经到了近处,看着近在眼前的心腹重臣,年余没见,身材模样还是一如既往。一副让他都颇为嫉妒的好相貌,只是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成熟稳重,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忍不住道:“辛苦爱卿了!”
裴旻道:“为陛下分忧,为大唐效命,何来辛苦?”
李隆基拉着裴旻走进内堂,道:“静远又为朕排忧解难,立下大功……唉!朕都不知应该如何赏赐你了。”他皱着眉头道:“要不是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干得不错,朕都想改封你为鄯州都督了。”
这下轮到裴旻惊愕了,莫名道:“这大破吐蕃的功绩,陛下不是已经给过封赏了嘛!广恩军镇镇将呢,二十出头便是封疆之吏,臣知足了……”
李隆基也是一阵错愕,随即捧腹大笑道:“力士,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直臣。嘿,朝堂里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的,生怕朕糊涂昏庸,记不得他们的功绩。也只有静远,是真心诚意的为朕分忧,不计功劳与否。立了如此大功,自己却忘记了。”
裴旻更是莫名,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立功了。
高力士解释道:“不久前,西域传来了消息。吐蕃联合大食国,立了一个叫阿了达的人,为拔汗那国的傀儡皇帝,两国合兵一并攻打拔汗那。拔汗那王遏波之兵败逃到了安西,向我大唐求救。我大唐的巡察使张孝嵩率附近各部落的兵马万余人,由龟兹出发,长驱直入向西挺进数千里,相继攻克百城,直入达拔汗那境内,打的吐蕃、大食联军,溃不成军。现在龟缩在连城,要不了多久,便能彻底击溃这一次的吐蕃、大食联军。”
李隆基牛气哄哄的道:“都说大食如何厉害,朕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当初朕听得那吐蕃妖妇,集结大食、突厥、突骑施三国,意图合四国之力围剿我大唐,吓出了朕一身冷汗,夜不能寐。但听静远分析,方才发现,什么四国联合,简直不堪一击。突骑施在拜占庭的撮合下已经放弃了跟吐蕃联合的意图,突厥让我大唐吓的瑟瑟发抖,吐蕃、大食也如言惨败。轻言破四国联盟,这都不算功劳?什么功劳才算?”
裴旻这才想起这事。
李隆基道:“如此大功,焉能不赏,说,想要什么?”
第四十四章 母凭子贵 李隆基的邀请
李隆基这是真不知应该赏什么给裴旻,他对为他立有大功的臣子,向来不吝啬封赏之事。但是裴旻这功劳一桩接着一桩的,还真让他不知给什么赏赐为好,索性就将这个选择权交给裴旻。
裴旻沉吟片刻也体会到了李隆基的难处。
现在他已经是洮州刺史了,在往上就是都督之位。洮州作为人口稀疏的下州,不可能置都督府。陇右能置都督府的唯有鄯州,而鄯州都督是兼任陇右节度大使的是郭知运,郭知运也是大唐宿将,功高卓越,没有理由为了裴旻而将他给撤了。
心念一动,裴旻瞬间有了决定,道:“旻有今日成就全赖母亲大人自幼悉心教导。若没有母亲的言传身教,旻恐怕还在幽州街头打诨求生呢。”
李隆基也明白了裴旻的意思,毫不犹豫的道:“令堂能培养出静远这样发的人才,确实是天大的功绩。回头便亲自下诰,封令堂为闻喜郡夫人。”他顿了顿道:“封了令堂,令尊也顺便给个追赠。追为通议大夫,闻喜郡侯,静远意下如何?”
裴旻现在声望极高,放眼整个唐朝官员,也只有姚崇这个首相可比。他的一切经历早已给人孜孜不倦的挖掘出来,这其中自然包括裴母的身份,还有裴旻为了母亲跟裴家决裂,自寻科举路,孤身一人来长安打拼之事。
李隆基身为皇帝,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裴旻为母亲求诰命,无非是提升裴母的地位。
李隆基玩心一起,将裴母封为了三品闻喜郡夫人。
要知道裴家始祖是赢秦始祖非子之后,周僖王时,六世孙陵封为解邑君,乃去“邑”从“衣”,以“裴”为姓。后裴氏分为三支,分居河东、燕京、西凉等地,但考其谱系源流,皆出于闻喜裴氏,故有“天下无二裴”之说。
河东裴家的籍贯便在闻喜,闻喜也以裴家为尊,在闻喜中有裴家的圣地……裴氏宗祠。
李隆基特地封裴母为闻喜郡夫人,无疑是再给裴旻出气!
裴旻呆了呆,相通前因后果,咧嘴一笑道:“陛下英明,对臣的关爱之恩,臣无以为报。”
李隆基摆手道:“静远无需多礼,这是你应得的。力士,你陪静远下几局棋……”他说着又转身对裴旻道:“朕方刚下朝,手上还有几份奏章需要处理,待朕处理好公事。带你见一见好玩的东西……”
裴旻忙道:“陛下国事为重,臣回到这长安名为诱敌,其实就是偷懒。整日无所事事,不用顾念臣。”
高力士已经拿过了棋盘,跟裴旻对弈起来。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裴旻的琴、画、诗、词、歌、赋都属于入门新手级别,但棋书两道,水平不错。
尤其是书法,裴旻的书法已经完成了演变,不在是单纯是模仿书圣王羲之的《乐毅论》,有了自己的风格。至于棋艺,要稍逊一些,不过他下棋的大局观极强,就如用兵一样,设套布局极为高明,大有坑人于无形的风采。
裴旻没有料到,高力士的棋艺也是不俗,他心思百转,下手持重,一步一个脚印,根基极为扎实。
他们两个人的棋路瞬间变成了诸葛亮对战司马懿,诸葛亮智计百出但奈何不得龟缩一处的司马懿。司马懿知道自己出战未必战的过诸葛,但只要死守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坐守中军,以不变应万变。也使得裴旻的万般算计,大多无疾而终。
不过裴旻不是老诸葛,高力士耗不死他。
棋过终盘,裴旻凭借微弱的优势赢了高力士一目,以微小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国公棋艺高明,力士输得心服口服!”高力士一脸意犹未尽的看着棋盘,下棋最大的乐趣是棋逢对手,杀的难解难分。先前一局,他使劲手段,抵御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最终没有防住最后一波,落了下风。
裴旻作为赢家,身心愉悦,回顾那一局棋的厮杀,由衷道:“高内侍的棋艺就如一面铁盾,将所有攻势都化为无形,当真厉害……”
“你们也别相互吹捧了!”
就在两人回味的时候,身旁却传来一声轻笑。
李隆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旁了。
裴旻、高力士赶忙起身问好。
李隆基笑着看着棋盘,道:“静远果然文采风流,舞得一手好剑,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诗,现在又是下得一手好棋。要知道力士的棋艺,在文武百官中可是位列前茅的。”
“侥幸而已!再来一局,胜负未可知了。”裴旻谦虚的说着。
李隆基道:“朕并不擅棋艺,但是眼力还是有的。你们一攻一守,攻的漂亮,守的精彩,确实棋逢对手。不过时日无多,朕可没时间让你们再下一局,走,我们去武德殿,莫要让他们久等了。”
裴旻这才发现他们竟然下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李隆基在一旁看了多久。
跟着李隆基往武德殿方向而去,裴旻最初还在琢磨这是要带他见什么大人物。进了武德大殿,他才发现殿中竟然站着一群各自拿着乐器的乐伶,竟然有十余人。
裴旻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缘由:李隆基这个梨园之祖还是不可避免的将梨园给折腾起来了!
这一想到梨园,裴旻脑中立刻浮现两具靓影,不知不觉当日蓟城城外一别,至今竟有五载,却不知未来名动天下的公孙姐妹又在何处?何时会来梨园,上演“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的奇技?
回过神来,裴旻看着面前的十余人,心道:“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李龟年!”
历史上的梨园里,真正给他留有印象的唯有两人。
一个自然是以剑舞而名传天下的公孙大娘,另一个却是乐圣李龟年。能够在某一行给尊为圣,裴旻还是有些结识的欲望。
李隆基招呼裴旻坐下,对着那群人道:“这位是我大唐的重臣,裴旻,也是朕的心腹,你们来一段参军戏,给他瞧瞧。”
领衔的自然是李隆基最为器重的黄幡绰。
黄幡绰带着几分欣羡的看了裴旻一眼,对于他的身份地位充满了无限向往,想着李龟年不会再来给他添堵,自己是李隆基眼前的第一红人,早晚会跟着身价百倍,获得更高更好的地位,心头也是一阵火热,招呼着所有人:弹奏的弹奏,拍板的拍板,卖力的演着拿手的参军戏。
此刻在裴旻眼中,这参军戏就是相声小品加音乐的组合,内容丰富多彩,一点也不逊于后世那些经典的相声小品。
参军戏的大致情节是一个地方恶霸,鱼肉乡里,戏子凭借智慧将恶霸戏耍于无形,使之连连出丑,从而产生滑稽的感觉,惹人发笑。
故事跟所有相声小品一样,情节一般,但是包袱走向非常高明流畅,没有半点生硬,不存在为笑而笑。
看的裴旻也是乐不可支,由心底的笑出声来。
当然这也跟演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黄幡绰固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他在参军戏上的造诣确实极为高深,与之对戏的张野狐也是参军戏的好手。两人的组合所产生的效果,不亚于后世的白云黑土。
黄幡绰身为“苍鹘”戏耍的过瘾,而张野狐作为“参军”,悲催的表情也是极为到位。
约莫十余分钟,黄幡绰、张野狐结束了表演,裴旻大力的鼓着掌,给予了他们作品的认可。
“如何?”李隆基带着几分得意的说着。
裴旻赞道:“真不错,两位表演的很是到位,故事也流畅自然,笑点在不知不觉中自然体现。旻看过不少的参军戏,今日这一出最为精彩。想不到太常寺中,竟有如此人才。”他心底猜测这些人是梨园中人,但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先知先觉,故意将他们说成太常寺里的人才,太常寺正是朝廷专司礼乐的地方。
李隆基笑道:“静远这可就看走眼了,他们可不是太常寺里的那些研究雅乐的艺伶,是朕特别设立的梨园中人,以俗乐为上,是朕的梨园弟子。朕最大的期望,就是将俗乐发展起来,与雅乐能够分庭抗衡,才有了这梨园。”
十余位艺伶听到李隆基说他们是“朕的梨园弟子”,个个都忍不住仰首挺胸,一片自豪。
裴旻有些哭笑不得,这李隆基对于俗乐还真是热爱。对于雅乐俗乐,他没有多少偏见,说白了也就是美声与流行的区别。
“朕已经决定亲自当任梨园的崖公,也知道静远的剑舞堪称天下无对,不知是否愿意屈就梨园的乐营将?”李隆基说道这里,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旻,眼中满是期待。
裴旻还不知李隆基从哪里知道他精于剑舞,细细一想,也想到了当初在曲江游湖那巨大画舫上传来的神秘鼓音,恍然明白!
他与娇陈一直不知那神秘人是谁,现在谜底揭晓,竟然是李隆基。
看着李隆基的热情邀约,裴旻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第四十五章 劝谏 答应
裴旻犹豫自然是有原因的:李隆基的前科“恶迹”太恶劣了。
明明是一个能够成就秦皇汉武大业的明君,硬生生给他自己玩成了一个前明后昏毁誉参半的帝王,一手打造了综合实力最强大的王朝,另一手却将王朝推向了深渊。
裴旻还真有点虚李隆基会重蹈覆辙,将好好的大唐盛世玩坏了。
但见李隆基期望的眼神,拒绝的话却也说不出口。李隆基待他确实极好,各种提议要求,有求必应,还给予最大的支持。如今他的小小要求,若自己一口拒绝那也太不厚道了。
李隆基此刻心中竟然有些忐忑,他是皇帝,一举一动都是朝中文武关注的方向,哪怕是今日心情不好,没吃早饭都会有大臣劝说他以龙体为重。喜好音律,创建梨园这样的大事,朝中文武又岂能不知。
俗乐向来为士大夫排斥,李隆基如此劳师动众的玩低俗的俗乐,在他们眼中就是玩物丧志。
唐朝以言论自由为先,历代有抱负雄心的皇帝,莫不是效仿李世民的纳谏制度,吸取建言。
李隆基自从弄了梨园那天起,几乎每天都收到各种建言,劝说他莫要玩物丧志,严苛的谏官甚至直接说帝王无君王的威严,与戏子同乐,有败国之兆。
李隆基为此烦不胜烦,对于那些谏官好好安抚,哪怕说的再难听也不予怪罪,但是在梨园这事情上却依旧我行我素,对于所有的劝谏官员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对于满朝文武的态度,李隆基心底特不理解,自己自从执掌大权以来,从未耽误国事,事事尽心处理。
为了当好这个皇帝,他完全放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一切以国家大事为主。
如今在他废寝忘食的治理下,辅以文武百官的支持,大唐现在文事武功上皆有极大的建树。许多事情都上了正轨,他这个皇帝也不用一天到晚对着政务,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他用这些空闲时间,玩一玩自己的酷爱的音乐,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会得百官如此不理解,这般排斥?
李隆基自诩才智过人,却始终想不明白缘由。在此事上,他也不打算跟百官妥协,顽固的玩着自己的。
裴旻是他最信赖外臣,也是他心中乐营将的最佳人选,志同道合的人物之一。裴旻的支持与他而言,格外重要。
沉思了好一会儿,裴旻道:“陛下,臣并不觉得有些业余喜好是玩物丧志。人活一世,有些兴趣爱好是人之常情。世间芸芸众生,往往便是因为喜好的催动,才变得多姿多彩。若无嵇康对乐理的痴迷,哪有事无后继、已成绝响者的‘广陵散’,若无鲁班的痴,有焉有曲尺、墨斗、砻、磨、碾子这些利于天下万民的器械。”
李隆基大喜应道:“朕也觉得,天下圣人也各有喜好。孔子号称文圣,还不是特别跟师襄学鼓琴?难道孔圣人因为学琴而放弃了文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越说越觉得委屈,说道最后,厉声叫喝了起来,一脸的不满,带着些许憋屈。
裴旻轻声细语的道:“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所谓松弛松弛,有松才有弛,若一味的绷紧,会导致断裂,也不是好事。”
李隆基不住点头,大是认同道:“正是如此。”
“但是陛下您不一样!”裴旻说道这里,话锋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慎重的说:“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负责的是天下大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关乎万民福祉。一但因为业余的爱好而耽误国政,将会令天下大乱,大好的形式也因此毁于一旦。”
李隆基脸色阴沉,甚是不悦,更是恼怒。别人不支持他也就算了,裴旻也不支持他,登时让他有种给背叛的感觉。
高力士讶异的看着裴旻一眼。
黄幡绰、张野狐等人也惊恐的看着裴旻。
裴旻不理会众人的表情,自顾自的道:“所以请恕臣下斗胆跟说您个条件,若您能答应臣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恪守本心,事事以国事为主,臣愿意陪陛下在利用空闲时的放松将梨园做大,将俗乐推广出去。但是如果陛下有一次,哪怕是一次,不论什么原因,因为梨园而当误国家大事,请恕臣立刻退出,从而与所有谏官一起,站在陛下对立……恳请陛下记住臣的一句话,梨园事情在大,对于天下,也是小事。天下事再小,与梨园也是不可触及的大事。”
李隆基表情瞬间改变,心情舒畅道:“静远才是真正关心在意朕的直臣,朕这里可以答应你,梨园只是朕另外一个心愿。这个心愿与天下比起来,微不足道,绝不会因为梨园而耽搁国事。”
裴旻笑道:“那臣这里就接下乐营将的位子,与陛下一道发扬俗乐。”
“哈哈!”李隆基险些手舞足蹈起来,自信满满的道:“朕就知静远是朕的知己,绝不会辜负朕的。”他顿了一顿道:“朕的梨园会有两个乐营将,一个管舞,一个管乐。静远的剑舞天下无对,这舞蹈便有你全权负责了。只是乐,唉!”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昔年在曲江画舫上意外相遇,朕钟意的是娇陈姑娘!”
“这个不行!”裴旻跟踩了尾巴一样,一本正经的道:“陛下,别的能说,这个绝对不行。”
李隆基气得笑了,抓起面前的笔筒对着裴旻就砸了过去,佯怒道:“你将朕看成是什么人呢?”
裴旻跳着躲过,心底却在嘀咕:“连自己的儿媳都不放过,我可不放心。”
李隆基心底高兴,也不跟裴旻计较道:“娇陈姑娘已经成了裴夫人,自然是不行了。负责歌的乐营将,朕……”他看了黄幡绰一眼,道:“朕再琢磨琢磨。”
黄幡绰一脸的失望,他原以为乐营将他是势在必得的,这样他就跟大名鼎鼎的裴旻平起平坐,想想都是痛快,却不想他竟然不是最佳人选。
是谁?
黄幡绰心中患得患失。
李隆基对于黄幡绰的才艺是极为满意的,只是参军戏实在是小道,乐营将将是仅次于他的梨园两大核心,没有特别的能力,怎么行?
对于裴旻的实力,李隆基从未怀疑,但是黄幡绰终究逊色一二。
第四十六章 勾搭未来名相
李隆基让高力士安排一个太监送黄幡绰、张野狐等人离去,留下裴旻一同吃饭,还特别吩咐道:“朕记得汾州杏花村前年给朕进贡了几坛八十年的汾酒,让人找出来烧上,朕今日高兴,要跟静远好好喝喝。”
拉拢了裴旻,李隆基实在开心,话也多了许多,在饭席上说着自己对梨园的向往:“静远你可知道,朕当初还是幼年,记得那时还是武后时期。武后宴请安西大胜的王孝杰与阿史那忠节在洛阳为两人庆功,命宫廷演奏了秦王破阵乐。朕当时不过七岁,但这心底却让那恢宏的舞曲震撼住了。试想当年,我太宗皇帝扫八荒战六合是何等威风。那时候,朕心底就有小小的念想,有朝一日,定要驱逐武氏,再现我大唐贞观风采。”
裴旻嗅着八十年的杏花汾酒,经过小火的炙烤,酒气散发,整个大殿都充斥着杏花香味,酒虫大动。
经过八十年的酝酿,汾酒的滋味越发浓厚。
裴旻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满上一盅道:“那臣先祝贺陛下,愿望达成了一半!”武后的败亡,跟李隆基是没有半毛钱关系,那是张柬之等人的功劳,但是武家的余孽,武延秀、宗楚客等人却是给李隆基杀的无疑,至于贞观风采,那还早。
李隆基也举起了酒杯,道:“不是一半,而是三成。”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只是治国,这音律上也是一样,要如同太宗皇帝一样,创一首跟‘秦王破阵乐’一样出名威武的曲子,只是现在没有什么头绪。”
裴旻正感受着嘴里那汾酒独特的滋味,听李隆基这话,忍不住道:“只怕陛下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
“怎么?”李隆基斜眼看着裴旻道:“认为朕没有那个天赋?”
裴旻摇头道:“陛下的音律天赋,比起太宗皇帝,肯定强上不少。真正大型的‘秦王破阵乐’,臣是没有荣幸一睹。不过根据秦王破阵乐所改编的小型破阵乐,见过几回。秦王破阵乐源于太宗皇帝破刘武周时,那犁庭扫穴的威风霸气,是我大唐的军歌。听说真正的破阵乐,军马便要用到两千人,所有舞者披甲持戟﹐执纛演习,犹若两军对垒。没有身经百战的疆场历练,如何编创的出来?”
李隆基听了一怔,这政变内斗杀戮他是见过不少,但真正的战场,他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亲临冒险?
如此一想,心中大感失落,想了想又道:“静远,你说朕御驾亲征,是否可行?”
裴旻正吃着焖羊肉,但听这话,险些给自己呛住,强行将尚未嚼烂的羊肉吞下肚子,尴尬笑道:“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行军作战,最忌讳的是外行指挥内行,李世民抛去皇帝的身份不说,拉出去当将军也是历史上少有的名将,统率力少不比李靖那般爆表,也是九十五以上的。您老,三十四十,就别凑这热闹了。
为了打消李隆基这个可怕的念头,裴旻道:“未必只有武舞才是舞曲,文舞也是舞曲,没必要纠结盛大的破阵乐,优美的小型舞曲,反而能够时常欣赏。比起几年都难得举办一场的破阵乐,不如一天能够演奏三场的小型舞曲呢。”
他当然知道在未来的不久,李隆基就会弄出一首名气不亚于秦王破阵乐的霓裳羽衣曲。比起破阵乐的盛大,羽衣曲却是以精细优美称道。尤其是后来四大美女之一杨玉环,也是因为御前一舞,从而导致三千宠爱在一身的。
李隆基让他说的再度一愣,想了好半响,一拍大腿道:“有道理,静远说的有道理!还别说,朕前些日子梦到自己在一个美奂如画的地方,隐约记得有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女子翩翩起舞,心里大有触动,也许真能做首曲子来……”
裴旻闭嘴不说话了,心底有种预感,也许因为他的干涉,霓裳羽衣曲早几年出来也不一定。
跟李隆基喝酒,裴旻压着酒量,并没有痛快畅饮,万一一个不慎,将李隆基喝趴下了,弄个龙体不适,那罪可就大了。
李隆基下午要接见突骑施的使者,也没有多喝,填饱了肚子道:“朕知你好酒,剩余的汾酒,你带回去慢慢品尝……力士,替朕送静远出宫!”
裴旻喜不胜喜的谢过李隆基的赏赐,将还剩七斤余的汾酒抱在了怀中。
一直走到内城门口,裴旻让高力士止步回去。
从城门的一侧找到了小栗毛,兴冲冲的出城去了。
黄幡绰从一旁的转角处走出来,看着裴旻的背影,眼中有些一些羡慕还带着些许的嫉妒:自己出入宫多次,高力士还从来没有送过自己呢。
原地犹豫了会儿,黄幡绰鼓起勇气,往皇宫走去了。
裴旻并没有回府,而是走向了贺知章的府邸。他知贺知章最爱杜康、汾酒,这有了上好的汾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两个好哥哥,只是张旭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跟贺知章一起品尝了。
来到贺府,裴旻曾在贺府住了几个月,就跟自己家一样,对着门房道:“王哥,你们家老爷在不在,我带了御赐的美酒,派人去问问他,能不能提前回来,我在府里等他。”
姓王的门房,受宠若惊的回礼:“国公爷,您就别折煞小人了。我家老爷就在府上,今日他陪张相公喝酒,并未去礼部。”
“张相公?哪个张相公?”裴旻好奇问了一句。
门房道:“是左拾遗张九龄大人!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已经不是左拾遗了,好像给罢了官。详细的,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
张九龄?
裴旻瞬间就想起了他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在唐朝出色的诗人如过江之鱼,数不胜数,但真正能够做到诗官两不误的却是不多。这个时代最出名的几位诗人当属李白、杜甫、王维等,他们在诗歌文化上遗留下了灿烂的一笔,但是于仕途上的表现却极其一般,并没有多少建树。
张九龄正是这少数人之一,他在诗词上的造诣极高。《唐诗三百首》的一首开篇诗,便是他的《感遇·其一》,其诗如其人“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有着高洁的道德情操。在为官上,作为继承姚崇、宋璟之后的大唐名相,为开元之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张九龄以风骨飞扬,刚正不阿著称,大有魏征再世的风采,只可惜那时候的李隆基已经由明转昏,尽管对安禄山、李林甫等奸佞所为,张九龄痛斥其非,并竭力挫败其阴谋。但终究比不过李隆基对安禄山、李林甫的信任。
若李隆基晚期能听进张九龄的一两句话,未必会重演西晋末年,羯族石勒反晋乱华的一幕。
对于如此牛人,裴旻在长安的时候没有机会接触,了解不深。现在有此机会,怎能错过?
“去知会你们老爷一声,就说裴旻携带美酒来访!”裴旻笑呵呵的说着。
门房前去通传,不一会儿,两人匆匆忙忙的冲远处而来。
为首的自然是贺知章,在他身侧的是一位儒雅非凡的中年男子,正是未来的大唐名相张九龄。同朝为官,裴旻与之并未有机会深交,但彼此认识,照过几次面。
“贺老哥!”
裴旻大叫了一声,迎了上去。
“见过裴国公!”张九龄的五官说不上英俊,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儒雅的气度风采,别具魅力。
裴旻颔首回礼道:“张相公不必多礼,你是我老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私下里不必拘束……”说着对贺知章道:“我刚从宫里来,得了大半坛八十年的汾酒。第一个就想到老哥哥,正好张相公也在,我们将它喝了去?”
贺知章好酒如命,一听是八十年的汾酒,迫不及待的从裴旻怀中抢过来,揭开封泥嗅了一嗅道:“果真是正宗的八十年汾酒……快,拿去烧上,再给裴弟加个席位,准备菜食。”
张九龄笑道:“早就听说汾州给陛下进贡了几坛八十年汾酒,想不到在这离开之际,还有如此口福。老天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三人去大殿入座。
裴旻问起了张九龄“罢官”的事情,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张相公敢于直谏,大有初唐魏玄成的风采,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罢你的官?”
张九龄呆了呆,恍然笑道:“这世人谣传也实为可怕,这才几日,就有如此传言了。回国公,不是在下给罢官了,是秩满,主动去的职位。”
秩满意为官吏任期届满,在唐朝每一个官员在职位上皆有一个期限。期限内若无升迁,吏部会根据官员的政绩行赏罚之事。若是沧海遗珠,错漏了政绩出色的官员予以提拔,若政绩恶劣,给予贬罚,不上不上表现中庸,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继续任职。
裴旻心底疑窦顿生,张九龄的政绩即便是他也有所耳闻,得不到升迁,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但是以他的才华,就算任期满了,也不至于出官吧?
难道是姚崇?
“那张相公就是得罪了什么人,在庙堂上呆着并不开心。”裴旻试探的问了一句。
张九龄沉默不言。
贺知章道:“裴弟一语中的,子寿看不惯姚相的做法,特地给他修书一封,劝诫他莫要固执己见,不想引得了姚相的嫉恨,索性不干了。”
听到姚崇,裴旻也颇为头疼,想不到真是他。
张九龄嘟嘟哝哝道:“也不全是姚相的原因……”他说着,竟说不下去了。
姚崇有名相之才,却无名相之气度。
大唐发展至今在文治上的贡献,姚崇称得上是功高至伟四个字。
但是姚崇的心胸,随着他的政绩越出色,也越是明显,搞宰相小团体将朝政变成一言堂,八个宰相让他架空了一半,其他几个都为他命是从。若说姚崇是奸相权相,又不恰当。姚崇不贪权也不恋权,也不弄什么特殊化,他就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不爽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张九龄很敬重姚崇,对于他的治世水平,极为佩服,但是他这明显的缺点,又让张九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于是,张九龄亲自给姚崇写了一封信“上姚令公书”:文中说“其有议者,则曰不识宰相,无以得迁,不以交由,无以得进。明主在上,君侯为相,安得此言!此诚难可户说。为君侯计,谢媒介之徒,虽有所长,一皆沮抑;专谋选众之举,自彼讪上之失,祸生有胎,亦不可忽……”
他写的私信不乏言词激切之语,但其立言之本,是出于至诚而近于苦口良药,就其根本而论,是从维护姚崇出发的。希望姚崇能够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行政方式,宰相不只是助国君处理政务,还要为国家提拔有用之才。唯有如此才能成为与萧何、诸葛、房杜等人齐名,成为真正的一代贤相。
但是对于张九龄的好意,姚崇并未领情,反而说“悠悠之徒,未足矜察;嗷嗷之口,欲以中伤。”
也因得罪了姚崇,张九龄的仕途坎坎坷坷,尽管姚崇并没有刻意针对张九龄,但是姚崇的身份地位,他不喜欢张九龄,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喜欢,以至于张九龄不但得不到晋升,反而给排斥在外,过得很郁闷。任期一满,索性不干了。
裴旻隐隐有些体会张九龄的感觉,他最初对姚崇还是很敬佩的,作为一个一手打造开元盛景的名相,裴旻有心与之好好交往,一同为大唐谋福。但是那家伙一担任宰相就开始收拾从龙之臣,对付那些抵挡在他面前的大臣,瞬间断了与之结交的念头,甚至险些斗起来。
“张兄无需多说,姚相的性子,让人又敬又恨,裴旻这里也深有体会!”他举杯相敬。
一句“又敬又恨”正说到张九龄的心理,也高举起了酒杯。
裴旻看着张九龄,心中却是一动,道:“张兄之才,若不为朝廷效力,实在屈才,不如来我洮州任职?”
第三十七章 晚生李白
裴旻看着张九龄,心思活络起来。
现在的洮州急缺人才,各方各面的人才,大才小才中才都缺,但最缺的还是政治上能辅助他的一把手。
军事上他有封常清可用,封常清的才略自不用说,治军严谨,为将为帅皆是出类拔萃,能够为他这个刺史、镇将分担大部分的军务。
至于行政,洮州现在政务上的一把手是顾新,顾新此人心有百姓,任劳任怨,宁愿劳累了自己,也不愿意亏了百姓。对于他这种为民护民的性格,裴旻很是敬重,但是人无完人。顾新在行政规划,政务处理上水平一般。很多时候都是裴旻根据自己的一些看法,结合后世的一些远见,手把手的教,然后再由他执行下去。
裴旻倒不是嫌麻烦,关键是一个制度一个政策的诞生,需要经过实际考验,通过发现不同的问题加以改革,从而真正做到官民双赢的良好局面。
裴旻是制度制定者,却并非制度负责人,制度的效果如何,存在什么问题,他往往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虽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若提前发现端倪,就不存在丢羊的损失。诸事的发生皆有先兆,决了堤再来防洪,并不显得高明。在洪汛到来之前,先一步做好了防洪准备,避免了洪灾,才是真正良策。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句话也能用在行政上。
顾新便是缺乏这种提前发现问题的眼光,无法避开不必要的损失。
也是因此,裴旻在行政上花费的功夫,远比军事。
若能得张九龄这样的未来名相相助,洮州的政务何须他来烦心?
一个能够治理好天下大事的名相,治理一州政务又算得了什么?
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这是文武人古来的特性,而张九龄是唐中宗景龙初年的进士,也是岭南那穷乡僻壤走出来的第一个进士,誉为“岭南第一人”,深受家乡父老的器重。
张九龄也有心成就一番事业,以对得起家乡那些对他翘首期盼的父老乡亲。
只是现实理想有些残酷,张九龄性格与初唐魏征极为相像,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看见不对之处不怕得罪人,直言不讳。
结果可想而知,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李世民那心胸气度,也不是每个宰相有房玄龄、杜如晦那般风雅。李旦、太平公主掌权的时候,张九龄得罪了太平公主的首席谋臣萧至忠,如今李隆基、姚崇时代,又得罪了姚崇,当来当去,也不过是左拾遗,也就比九品芝麻官大一点点的八品绿豆官。
足足七年,依旧没有混出头,张九龄这才有些心灰意冷,决议回乡。
看着裴旻求贤若渴的目光,张九龄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裴旻虽然年少,但他的事迹功绩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虚假,在他手上任职算不上是屈才。至关重要的是洮州的发展前景极好,很有发展前途。
洮砚畅销长安洛阳,开打了门路。作为境内唯一发展畜牧业的州县,牛奶、羊奶、马奶完全不缺销量,尤其是洮州关于产业链的规划。
姚崇特地还在朝廷上提过,值得各地州府效仿。
裴旻治理洮州,一抓洮砚二抓畜牧业,两手抓在了点子上,又有免税这一发展利器。只要细节处理的到位,政绩绝对差不了。
换而言之,现在跟着裴旻干,等于是白送的政绩。
这士人升官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长安混出个名堂,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爬到自己心仪的职位上;另一种则是去地方任职,成为地方官员的下手,干得好连带一并升职。
这长安混不出头,去洮州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贺知章此时出声道:“子寿,你我相交多年,你的才华抱负,某岂能不知。回乡,只是一时疲累,并非你真心所求。现有机会摆在眼前,错过失去了,后悔也就迟了。”
张九龄不再犹豫道:“既是国公热情相邀,张九龄便听国公差遣了。”
裴旻大喜过望,笑道:“什么差遣不差遣的,都是为国效力。现在张兄没有到洮州赴任,还算不上旻的属下。所谓酒桌之上无大小,跟我们喝酒,只有放开一切,才能吃喝的痛快。不怕张兄笑话,旻这状元郎的头衔就是这么喝出来的。”
裴旻始终记得当初为了提升他的经学水平,贺知章、张旭两位经史大儒,不住的在酒桌上给他灌输经史知识,直接将他自身的经史修养提升了一个档次不止,以至于从容应对了科举的经史科目。与裴旻而言,贺知章、张旭就是他的良师益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张九龄听裴旻说起昔年往事,也感慨贺知章、张旭、裴旻三人从酒桌上喝出来的友谊,放开了手脚,不在拘束,痛快吃喝,谈天说地。
裴旻得未来名相相助,心里也是高兴,放开酒量豪饮,直接将张九龄喝的趴到在了地上。
裴旻、贺知章见状相互回味的笑了笑,张旭与他们一起豪饮,最先倒下的都是张旭。
“不知张老哥现在身在何处!”裴旻怀念的说了一句。
贺知章道:“应该在川蜀附近吧,上回就听他说他要入川,看一看青城山都江堰,能不能得到一些感悟。”
“阿嚏!”
此时此刻远在川蜀戴天山山腰,张旭突然心有所感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双眼入神的看着面前烧着的美酒。
张旭嗜酒如命,可以一日不提笔,一日不吃饭,却不能一日不饮酒。
他往返各地,虽说目的是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川,以祖国山河的美景,激发自己的欲望灵感以融入书法中,可每到一处的第一件事却是寻访地方美酒。到底是美酒重要还是游历重要,他自己都未必分的清楚。
张旭书法精妙,当今世上可称无双,随手而书之作,换个酒钱,绰绰有余。他往来天下,身无余财,却又不为酒钱犯愁,实在是潇洒之极。
他至蜀中自然少不了寻访蜀中美酒!
蜀中酒文化源远流长,早在三国时期,诸葛亮便为了行军需要,发明了治疗瘴疫的果子酒,治疗瘟疫的蜀中老窖,当然最出名的还是剑南春。
张旭此刻烧的正是蜀中的剑南春。
剑南春最大的特点是香,酒质无色,清澈透明,芳香浓郁。
这经过小火一烧,酒香散发,随着夏风飘荡百步可闻,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山道处传来低吟:“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张旭轻抬眼帘,见远处一个背剑的白衣少年,从上山而下,不去管他,将心神放在了面前的美酒上。
白衣少年似乎诗兴大发,一首不够又来了一首“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张旭再度抬头望了望,摇了摇头,继续充耳不闻。
脚步声接近,白衣少年竟然来得近处。
“这位先生,一人独饮,岂不辜负这上好的二十年剑南春?”白衣少年笑着跟张旭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烧着的酒壶瞄去,“晚生身无长物,唯有昨日从山匪手中抢来的一粒金豆子,值些钱财。晚生将这金豆子跟先生换几口酒喝,可好?”
张旭仰着头,看着面前笑的阳光灿烂俊朗中带着几分生嫩的少年郎,又瞧了瞧他手中的金豆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豆子闪着点点光芒。
“这一粒金豆子,可不止买几口酒!”
唐朝的货币是通宝,金并不是常用货币,但是只要听你身怀金子,在任何地方都能换取相对的通宝。
二十年剑南春固然价格不菲,明显比不上金豆子。
白衣少年无奈道:“可晚生只有金豆子,无酒。酒瘾犯的时候无酒,空有金豆子又有何用?能够在这荒野山林,喝上一口剑南春,那滋味岂是身揣金豆子能换来的?”
“坐下一起喝!某请你!”张旭抚掌大笑道:“想不到在这山林中,竟遇上酒友,苍天待我不薄……”
白衣少年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接席地坐下,双眼勾勾的瞧着还未烧好的剑南春。
张旭道:“先前两首诗是你临时做的?”
白衣少年回道:“第一首不是,是想以诗会友,就想讨个酒喝。先生毫无反应,无奈之下,临时作了一首应景的。先生还无反应,只能上前讨要了。”
张旭冲袋囊中取出一个酒杯道:“待客酒杯,早已备好。不是真正好酒之人,喝不上张旭的酒。这位小友愿意以重金求几口,足见是我辈中人。”他说着亲自给白衣少年满上一盅。
白衣少年听张旭自报姓名,动容道:“可是吴县张伯高先生?”
“然也!”
白衣少年起身慎重道:“晚生李白,见过伯高先生。”
张旭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道:“坐下饮酒!”
李白瞬间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给李白满上!
第四十八章 做你师傅,绰绰有余
裴旻、贺知章在贺府喝得开心,张旭、李白在戴天山也喝的尽兴。
张旭开始以为李白只是一个寻常酒友,今日一别,彼此便是路人,几无相见的机会。
却不想一番交谈,不过十六七岁的李白,所展现的谈吐,让张旭大感震惊,好似当年的景象重现。
在记忆深处,张旭与裴旻当初相识,对方也是二十不到,但裴旻纵论时势的风采,至今让他记忆犹新。与裴旻相谈的实务不同,面前这少年在诗文才学上的天赋,委实令他这个给世人号称吴中四士的才子,震撼非常。
“听闻东岩子先生隐居戴天山,曾读过其所作《长短经》中的一篇,心中神往,特来戴天山拜师求访。找寻三日,不得踪迹,酒瘾复发,闻酒香而至。”说着,他一杯酒下肚。
东岩子姓赵名蕤,是唐朝道家末枝纵横术的传人,读百家书,博于韬略,长于经世,只是身在大融合、大统一、大团结的开元盛世,缺乏战国时期那种大分裂,大动乱、大辩论的政治环境,一身纵横术无用武之地,尽管唐玄宗多次征召,他都辞而不就,过着隐居的生活。
李白对之极为推崇,意图跟随他学习帝王学和纵横术,只是此次拜求无门。
张旭显然也听过东岩子之名,颔首道:“听闻东岩子集儒家、道家、法家、兵家、杂家和阴阳家思想之大成,真能以他为师,太白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李白带着几分自傲的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雄心气魄!如你这样的壮志俊杰,某此生竟遇得两位,奇哉,妙哉!”
李白年纪虽小,但清高傲岸的性子与生俱来,闻言不由一愣,“还有何人?”
“裴旻!”张旭说道,
“可是助陛下稳定朝纲,外破吐蕃,内修募兵制,束水冲沙,打遍长安豪杰的关中第一剑文武状元裴旻?”李白有些动容,放眼整个大唐,除贤相姚崇外,名气最大的便是裴旻了。相比姚崇的老资格,裴旻的年岁与他的事迹,便如传奇一样。
弱冠之年力夺文武状元,立从龙大功,乘风而上,封国公入主御史台,推广检举制度使得长安风气大变,破吐蕃阴谋,擒吐蕃细作,固守金城,荡平军中蛀虫为英雄伸冤,自荐出朝坐镇洮州,内修文治,外扬武功,一桩桩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
即便远在的巴蜀的李白,也是闻名遐迩。
“世上也只有一个裴旻!”张旭带着几分自得的说着,裴旻是他的小老弟,裴旻成就越高,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与有荣焉。意外看了李白一眼,在他看来关中第一剑实属多余,但是偏偏李白慎重又慎重的将关中第一剑也加了进去,不由道:“太白也是喜剑之人?”
李白眉飞色舞道:“当然,某向往虬髯客、红拂女行走天下,抑强扶弱之气概,自幼喜剑……”他说着大口饮尽杯中之酒,长剑出鞘,当即当刻借着酒意挥洒舞动起来,刹那间,剑光闪烁,做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蛇,劲风在荒野中激昂震荡。
张旭并不精于剑术看不出来,但若是一个用剑的行家再此,定然会大吃一惊:李白的剑轻灵非凡,虽无固定的招法可言,却隐隐妙在其中,充满了灵性。
“伯高先生,你看如何?比之当初的裴国公如何?”
李白抽剑回鞘,见张旭已经给他满上一杯,忙坐下一口饮尽。
张旭笑道:“论及诗词才学,你胜他些许,但这剑术……便是做你师傅,都绰绰有余!”
李白本是心性高傲之辈,这不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服气。
“裴旻”二字,以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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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九曲北面坌达延军寨。
“这么说来,裴旻那小子确确实实回到了长安,不假?”
吐蕃人不善攻坚,这一点坌达延在金城之下已经吃足了苦头。
那一战坌达延吸取了沉痛的教训,已经决定若无必要,绝对不参与攻坚之事。只是广恩镇为裴旻夺取,就如在吐蕃背心插了芒刺,限制住了吐蕃的机动性,遏制住了吐蕃多面入寇的要处,不得不夺取回来。
坌达延心中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以奇谋夺取,一直暗中觊觎窥视着广恩镇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趁之机。
为了避免自己的目的给看破,坌达延甚至将自己的营地布置的靠近青海湖,离广恩镇远远地,一副对广恩镇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当然背地里少不了将自己手中能征善战的部队,分别安置于个个牧群。若有机会,他孤身南下瞬间点齐兵马,不要半日,便能兵临广恩镇下。
如意算盘打的极好,只是裴旻用尽千方百计夺取了广恩镇。怎么可能忽视广恩镇的防守,小小的军镇坐拥五千兵马,还有守城弩这样的利器。
朝堂出重金助广恩镇修建神策军军营,让广恩镇的防守提升了好几个等次,不再是那一夜铸就的简单防御堡垒。
尽管比不上金城那般雄伟,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坌达延固然焦急,却也理智的选择了按兵不动。
不想前些日子,坌达延竟然得到裴旻回京探母这一消息,瞬间坌达延心动了……
唐军之厉害,并不在于他们有多神勇,而是大将的水平超绝。
就如当初的入侵战,坌达延到现在为止都不认为自己输给了唐军输给了薛讷,而是输给了王海宾、裴旻两人!
王海宾以无上之勇,大破他们的游奕军并且用自己的生命将他们死死咬住,而裴旻困守孤城,破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他们两人的出色表现才帮助唐军锁定了战局。
广恩镇的失陷也是如此,裴旻以庞大的布局,将一切都算计在内,步步将玛尔巴诓死。
没有了裴旻,广恩镇的威胁至少减去一半。
机会!
但坌达延深知裴旻布局的厉害,不敢轻易出兵,即便得知裴旻离开洮州的消息,也防有诈,特别吩咐在长安的细作盯着裴旻的动向。确定他回京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至他手。
“确实不假!长安方面亲眼见他们入城的!”
坌达延拍案而起道:“传令下去,今夜奔袭广恩镇!”
第四十九章 老将入瓮
坌达延时机把握的很好!
吐蕃的大军速度极快,四万兵卒在漆黑的夜晚中集结,只用了半日时间,轰然杀至广恩镇下。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坌达延连夜命人堵住洮河分流向广恩镇的支流,断了广恩镇的水源,挖掘河中的泥沙。
夏日的清晨来的特别的早,才不过卯时一刻,不过五点出头,已经大亮。
封常清、江岳早在昨晚便得到了消息,但他们只是加强了布防的安排,并没有查探情况,而是理智的抓紧剩余的每一刻休息的时间:广恩镇固然不及金城那般城防高厚,却也高达两丈,难以飞渡。
吐蕃连夜奔袭,必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不可能立刻投入战斗。
接下来的一战,至关重要,封常清、江岳都需要保证自己足够的精神应对任何一个变故。
封常清高站在城楼的塔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吐蕃营地,阵风吹过,带走了些许夏日的闷热。
江岳随后爬上了塔楼。
封常清道:“江兄,情况如何?”
江岳颔首道:“都安抚下来了!”广恩镇中的兵士,一觉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家给数倍于己的兵马团团围困,连水源都给截断,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这天一亮,江岳立刻忙碌起来,四处的安抚军心,安排将士们有序的前往广恩镇里的三口井水中打水:当初在规划广恩镇城防的时候,裴旻他们已经先一步考虑到了可能给断水源的问题,特地在镇里三处要地打了三口水井,足以供应全镇的水源。
“还将军镇上下挨个检查过一遍,诸般军用器械,所有能够想到的地方都查了,就广恩镇现在的情况,他们要来硬磕,保准磕他们一口牙。”江岳一脸戏谑的说着,大敌当前,他们两个广恩镇的最高负责人,谈笑风生,将城外的来敌视如无物,无形中也给城中的兵士打了一剂镇定剂。
封常清道:“裴帅说的不错,坌达延那老家伙贼眼睛一直盯着广恩镇,你还不知道吧,他们截断了水源之后,第一时间开始在河边取石掘土……”
“他们这是要垒土攻城?”江岳精通兵事,略一沉吟,以想明白坌达延的用意。
封常清颔首道:“某也是如此想的,没有深入的研究,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出利用泥土攻城?”
广恩镇不比当年金城,这里最大的特点是周边数十里没有一棵树木,想要制作攻城器械,必需到五十里外的西倾山伐树。
如此无形中给广恩镇的防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河西草原一眼望去皆是草地,经过牛羊马匹的踩踏,土地结实,就地掘土垒土攻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是河边的土地却不一样,除却那些淤泥,余下的都是松散的湿土,现在是夏季,只要在日头底下一晒,立刻可以使用。
面对广恩镇的情况,吐蕃大帅坌达延,显然下了一番苦功夫。
江岳闻言咧嘴一笑,道:“他们越是这么折腾,下场越是凄惨。”
封常清也阴阴的笑了起来。
吐蕃的动作极快,他们夜间截断了水源,当即挖掘泥沙,中午就开始堆砌土丘,进展神速。
“看来,坌达延对我们的广恩镇势在必得啊!”封常清表情有些吃重,裴旻对他信任备至,将广恩镇的重担全权托付,万一马前失蹄,可就不妙:“做好迎战准备,不能让他们土丘搭建的如此顺利。”
江岳没有应话,而是用手比划着间距,问道:“常清,你说他们的土丘离我们有多少距离?”
封常清眺望了片刻道:“差不多一箭之距外,我们弓箭射不到,但他们只要将土丘堆的比我们城楼高,居高临下却能射入城中,施展弓箭压制。老将就是老将,这距离让我们很是难受。”
“用炮石车!”江岳突然咧嘴笑道:“在训练炮石车操手的时候,我特地训练了他们的准心,发现了几个人才。不敢说百发百中,在这过一箭距离一点点的间距,十中其八。”
封常清擅于统兵治军,在城防心细上不及江岳,广恩镇的城防大半是江岳负责的,炮石弩车的操手,皆归他管制统帅。
“那还等什么,先给他们尝尝飞石的滋味……不,别急,先让他们忙活着,等土丘有个样子的时候再动手。”
江岳颔首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土丘渐渐高筑,江岳气运丹田,瞋目大喝道:“给我打!”二三十块巨石腾空而起,夹带着劲风狠狠砸向在土丘上作业的吐蕃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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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恩镇外,土丘已经堆高至一米左右,切尔和赤着身子,手中把玩着马鞭,对身旁的干的热火朝天的吐蕃兵,热情的叫喝道:“坌达延大将说了,只要土堆砌建完成,我们所有人,一人十头羊。若破得广恩镇,一人另行奖励两个牧奴。”
对于寻常的兵士,十头羊已经是莫大的奖励,至于两个牧奴更是上天的恩赐。
面对如此重赏,一个个的吐蕃兵,手脚尤其麻利。
切尔和见兵士手脚又度加快,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监工,事情若成,他的奖励可不是寻常兵卒可以相比的:他能够得到五十只羊,外加十个牧奴。前不久他正好火气上头,弄死了一个牧奴,人手短缺。十个牧奴足以让他不用在这大太阳下放牧,安逸的躲在帐篷里享受着马奶酒的滋味,督促的格外卖力。
就在回头准备去另外一段巡视的时候,天突然阴了。
切尔和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阵念头:“变天了?”情不自禁的抬头一看,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数十块飞石铺天盖地的飞来,其中一块更是当头而下!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给巨石砸进了土丘,成了肉饼。
原本呼喝用劲干活的声音瞬间给惊呼惨叫声代替。
一块块巨石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精准的砸在了土丘上。
土丘原本松散让多块巨石轰击,土丘瞬间向另一面倒下去,将在土丘上作业的吐蕃兵士们埋在了其中,一片混乱。
广恩镇中神策兵齐声欢呼。
封常清大笑道:“对面的诸位,莫要怪砲石无眼,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了将军——坌达延自己无能,却让小卒前来送死!”他扯着嗓子高吼。
“坌达延无能,却让小卒前来送死!”城楼上的神策军士兵们听到封常清这无话不精神百倍,跟着齐声大喊起来,将这句话远远地送了出去。
吐蕃兵士可谓愤怒之极,纷纷叱骂,只是各喊各的,变成了嘈杂的一片,远比不上唐军整齐。
坌达延来到阵头,见自己五千兵士挖土搬运堆砌,忙活了大半天的成果直接给炮石摧毁,只气得双眼圆瞪,胡子飞翘,就差没有大叫出声来。
“大将,怎么办?”负责搬运泥土的千夫长苦着脸前来报告。
“继续堆!”坌达延怒喝道:“广恩镇,大爷我势在必得。正好,唐军给我们送来了飞石,运着飞石一起堆。就不信了,他们的炮石车能无限制的发射?”
既然已经出兵,坌达延心底做好了牺牲的打算,只要能够拿下广恩镇,一切都是值得的。
土丘终究是搭建起来了,面对炮石的袭扰,凶悍的吐蕃人不计伤亡的用尸体、唐军的炮石沙土堆砌成了几乎与广恩镇持平的土丘:他们的本意是堆砌一座比广恩镇城墙还要高的土丘,但他们发现随着土丘高度的提升,在土丘作业的吐蕃兵渐渐进入了唐军的射程范围之内:漫天的箭羽疯狂落下,他们每堆高一层,遇到的阻力越大,伤亡直线上升。
坌达延虽打定了不计伤亡的主意,但是那无休止的损失,逼得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土坡已经堆砌!冲城车、云梯也已运至,一刻钟后攻打广恩镇。”坌达延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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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即来!
封常清、江岳、李翼德看着一家家已经搬运至阵头的冲城车、云梯,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吐蕃军的器械如此齐全!
好半响!
心思最活络的封常清反应了过来,道:“老将就是老将!果然厉害!他这是效仿裴帅的一夜城,学的真够快的!出乎我们的意料。”
江岳也反应过来,叹道:“是我们疏忽了!”
李翼德由不明白。
江岳道:“这坌达延可能在半年前,甚至更早。悄悄的安排了一股小部队,迂回到了西倾山。西倾山东西走向,是一片绵延五百多里的山脉,他们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悄悄的制作着各种攻城器械藏在某处。如今来攻,他们无需伐木制作,只需花时间将冲城车、云梯运至便可!与裴帅当初之谋,异曲同工。”
李翼德听得是目瞪口呆。
“近有云梯、冲城车,远有土垒,远近压制,是场硬战!”封常清肃然下令道:“做好迎战装备,至多半个时辰,他们便会发起进攻!”
李翼德、江岳毫不犹豫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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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厮杀持续了两个时辰,广恩镇却始终打不下来。
封常清为人持重调配有序,纵览全局。江岳心思细腻,用兵灵活,他指挥着炮石强弩操手,不住的寻找吐蕃的破绽,进攻大范围攻杀,李翼德悍勇非常,直接站在城头第一线拼杀。那丈八长的蛇矛如死神之刃,收割者登城的吐蕃勇士。
三人齐心合力,把广恩镇变得铁桶一样,异常难攻。
眼见着死伤的吐蕃勇士不断被抬下来,坌达延越来越烦躁难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他一直以为唐军厉害的是将而非兵。实是因为当初裴旻、王海宾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如今却发现唐军的战斗力与昔年金城的守兵,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
对面神策军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毫不逊色他们吐蕃勇士。
这才几年时间,唐军的兵卒竟有如此大的改变?
那募兵制有这般奇效?
不只是兵卒,对方的守将指挥的也尤其到位,他以多打少,有土垒为依仗,抵消了敌方部分城墙优势,竟没有占得半点便宜!
这小小的神策军,除了裴旻,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难不成因为有他,裴旻才走的放心?
心底不安的感觉竟是越来越强烈了。
“大将……”一位千夫长策马来到他的身旁,“将士们都累得很了,要不要让他们休息一下?”
“放屁!”坌达延闻言大怒,“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休息一个时辰,无疑是给唐军援兵机会。传令下去,一日不攻下广恩镇,谁也不许停歇!我也是一样,就站在这里督战!”
千夫长给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灰溜溜的拨马指挥战斗去了。
坌达延舔着干涸的嘴唇,只觉得喉咙如火烧一样:他只是在后方督战,尚且如此,前线的兵士想来来更加疲累,只是此时此刻,当真是半点都等不得,看了看已经濒临西方的日头,盼着黄昏快点来临,还减轻将士们的疲累。
突然!
莫名!
毫无征兆!
在他们身后尘土飞扬,那飞扬的尘土好似汹涌的洪流向他们这里涌来!
什么情况?
坌达延举目眺望!
以他的眼力,不难分辨出来骑的大致数量,约一万五到两万之间。
陇右除去裴旻亲娘养的神策军,所有骑兵加起来不过五千,何来一万五、两万之数。
难道是援军?
是他们吐蕃的援军?
坌达延有此怀疑,并没有将前线战斗的兵马调回来,直接安排游奕去探查情况,只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游奕军还未回来!
“杀——!!!”
惊天动地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骑兵!
浩浩荡荡的近乎两万唐军骑兵如同洪流一般,涌向了他们的大后方,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他们一个个雷奔电走,快马如龙,当者披靡,见人便杀,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复仇鬼神。
正在此时,前面传来一片惊呼!
广恩镇城门打开!
一彪人马杀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