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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盛唐剑圣txt下载     盛唐剑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娇陈的商业天赋

    孙周正想着怎么回大唐去,突听噶宁布邀他前往大帐,心底抱怨了几句,不敢迟疑:这小命握在吐蕃人的手上,哪怕他心中对于吐蕃深痛欲绝,也不敢表现的半点迟疑。

    这也是他能够成为账房管事的关键,心思剔透,七窍玲珑。

    “见过两位来至高山上的勇士!”孙周冒雨来到大帐,对着帐中的玛尔巴、噶宁布,大大的鞠了个躬,他知吐蕃人尚武,更胜大唐,称他们勇士准没错。

    玛尔巴、噶宁布地位不低,不至于为这一句“勇士”心花怒放,却也极为受用。

    玛尔巴看着一脸敦厚又带着几分谄媚的模样,也有几分满意的道:“你叫孙周?家住哪里,家中可有什么亲人?”

    孙周抵着脑袋道:“小的就叫孙周,住在鄯州,在鄯州有着一片产业,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家中并没有什么亲人。”他很机敏的漏掉了湟中县,免得泄露自己是湟中县漏网之鱼的身份,他不确定面前这两位吐蕃大将是否参与了十年前的湟中县劫掠,将不可预料的危险除去。

    玛尔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我有一批货,需要通过正当的方式从鄯州运往洮州,你可有办法?”

    孙周想也不想,没有任何迟疑道:“当然有!”只要有逃出去的机会,他哪管别的事情,话一出口,思绪也跟着活络起来,揣测着吐蕃的用意,口里毫不犹豫的道:“小的与鄯州州府长史熟识,只要货源来的正当,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玛尔巴道:“只要你安全的将货物送到,我还你自由。另外还给你十颗大珍珠……这颗先给你玩玩,余下的事成之后,一并给付。”说着,他从怀里取过一颗晶莹透亮的珍珠丢给了孙周。

    孙周手忙脚乱的接过,一副想要却又不敢要的表情。

    噶宁布笑道:“给你的,你就收下,替我吐蕃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他表情狰狞的从腰间取过一枚铁针,道:“若你敢玩什么花样,会有人剐了你!”他手腕一抖,铁针飞射,从孙周的脸庞,贴面而过。

    孙周吓得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忙道:“不敢!”

    玛尔巴拍了拍手,叫来两个人,让他们护送孙周前去鄯州,当着孙周的面叮嘱他们好好保护,若有半点异常,直接击杀。

    **********

    此刻远在洮州的裴旻还不知鱼儿已经上钩,跟着娇陈腻在一起说着工坊的盈利问题。

    娇陈依偎着靠着裴旻的肩膀,邀功似的道:“收益最好的是采石工坊,洮砚、洮水石在长安极为畅销,供不应求。所有采集来的奇石都为制砚工坊、雕石工坊吸收,不用考虑销售不出去。次之是雕石工坊,各种五彩小工艺,在长安极为畅销,制砚工坊,也因那几方天价洮砚,回收了不少银钱。只是依旧需要投进不菲的本金。”

    三大工坊都挂着乔峰、阿朱的名号,是一家东家。但为了账面分明,三大工坊都是独立的存在。制砚工坊、雕石工坊要支付费用才能从采石工坊取货。尽管麻烦一点,可安全却提高了许多,便于查账。

    “无妨!有投入才有收获!采石工坊投入少回报快,但收益小;雕石工坊投入一般,回报一般,收益却也一般;只有制砚工坊是大投入大收益,回报慢一点,在情理之中。等着吧,制砚工坊的收入,将会补上我们所有的投资,采石工坊、雕石工坊的盈利就是纯赚的利润。还能带动百姓,真是一举多得。”

    从洮砚、洮石的前景来看,他这话毫不夸张。

    娇陈问道:“长安店面那里还传来消息,说洛阳也有大商意图引人洮水奇石、洮砚。妾身觉得可行,裴郎有什么看法?”

    “可行!”

    现今的长安、洛阳繁华富丽,有着无限的商机。虽然扬州、益州的发展也极为迅速,但跟长安、洛阳比较起来,依旧逊色许多。何况与万里之外的扬州、益州相比,洛阳近在咫尺,顺水流而下,长安洛阳不过一日功夫,大大缩短了人工便利。

    这洮砚发展的势头越好,对于洮州的经济带动越强,裴旻不想错过洛阳这大肥肉,说道:“以四六或者三七的比例,将洮砚、洮州奇石分别卖向长安、洛阳。只要洮砚一直保持者如此势头,饥饿营销的效果便不会减弱。”

    娇陈带着几分崇拜的道:“裴郎太厉害了,你若从商,定是第二个范蠡。”

    “那夫人就是我的西施!”裴旻搂着娇陈带着几分调笑的说着。

    娇陈心底高兴,将脑袋摆着更舒适的位子道:“妾身觉得一直饥饿营销下去,也不是办法,还需加大生产才是。饿极了,对我们未必有好处。”

    裴旻意外的看了娇陈一眼,饥饿营销确实有利有弊,它是利用顾客盲从的心理,运用了经济学的效用理论,以期达到调控供求关系、制造供不应求“假象”、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不过就如双刃剑,若过度实施饥饿营销,可能会将客户“送”给竞争对手,同是也会照成客户的反感。

    现在洮砚如此红火是因为热度,他以一首精彩绝伦的《出塞》拉高了自己的知名度,再用赞美洮砚的诗句,打响了洮砚的品牌,当然少不了李隆基、贺知章等人的助攻。

    完全可以不客气的说,裴旻、李隆基就是洮砚的形象代言人。有了他们,洮砚才如此火爆。

    一但热度过去,若洮砚还是如此,想买都买不到,对于洮砚自身绝无好处。

    换做二十一世纪,只要稍微了解经济学或者经常上网找资料的人,都知道这个原理。可在这个时代,娇陈竟然在饥饿营销正红火的时候,察觉到了这点,真不简单。

    裴旻想不到为了洮州的发展,他竟开发出了娇陈身上的商业天赋。

    “夫人说的对极了!确实还有扩大生产的必要!这点有你全权负责,为夫就不过问了!”有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裴旻突然觉得自己可以轻松许多,笑道:“中午,为夫在军营吃,晚上再回来。”

    “好!”娇陈开心的应着,在长安的时候,每日无聊的时候能够陪裴母聊天说话,跟她探讨琴艺舞技。在洮州却只能躲在后院,无处可去,连聊天的对象也没有。如今化身阿朱,手上有诸多事情,还能够帮住裴旻,成为他事业上的助臂。与她而言,当真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

    离开了洮州的裴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神策军的临时营地。

    作为神策军使,裴旻在军中待的时间反而不多,诸事由封常清代劳。但每每回到营地,他都会带上一些猪羊肉给所有将士加餐,跟他们一起用餐,说着鼓励打气的话,给他们讲述着“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与冷酷无私,眼底不容沙子的封常清相比,平易近人的裴旻反而更得兵士的好感。

    得知裴旻的到来,神策军上下训练都认真了几分。

    信步来到骑兵营,两千五百神策骑,正在做着冲刺训练:骑兵在战场上真正的威力在于冲击力,借助战马速度提升起来的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摧阵破敌。如何将冲刺力量发挥起来,那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尤其是汉人骑兵,在骑射上有着先天性的弱势。要弥补这项弱势,唯有将自己的优势发展至最强。

    唐军的优势在于河曲马,在于精锐的装备以及一往无前的勇士,比正面短兵接触,唐军不畏惧任何人。

    将是军中魂,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李翼德那洪钟一般的声音硬生生的盖过了两千匹马冲刺时的踏地声:“他娘的,让你们冲刺杀敌,不是要你们冲刺绣花。骑枪,要在与敌人接触的瞬间刺出去……”

    作为思想单纯,一身直肠子的悍将,他手上的兵大多如他一般,受到他的感染,冲刺起来那股气势,相当可观。

    裴旻瞧得不住点头。

    转向步卒营,与骑兵营一般,步卒营也在幸苦的训练中,刀盾兵的步兵阵,强弩兵的三连射,练的有模有样。

    裴旻不由暗思:封常清或许在计略布局上,会逊色自己一些,但练兵这一方面,自己却不及他。

    当今大唐,也只有封常清能够在短短半年里,让神策军精进如此地步。

    无怪他有胆气说“是时候了”!

    不经历战场磨练的兵,永远成不了气候,神策军确实是时候经历战场的磨练来证明自己。

    接下来几日,裴旻天天都在神策军营,督促兵士做最后的训练,同时也安排斥候岗哨打探吐蕃的动向。

    有封常清一年的蛰伏,吐蕃在河西九曲地的几个放牧点都在监控之内。

    通过传来的消息,裴旻可以确定鱼儿确实上钩,只是何时咬钩,却不是能够预测的。

    这天,裴旻莫名收到了一则消息!

第二十一章 拿了我们的,一次性翻倍吐出来

    “你确定对方叫孙周?是鄯州孙周?”

    裴旻看着顾新,有些不可思议。

    顾新现在对裴旻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一切都如裴旻预料的一样,洮砚、洮水石的推广,带动了洮州的整体经济繁荣。在免税政策的刺激下,各行各业的行情都有了显著的提升,洮州的长街充满了人气。这有利可图,诸多行脚商都会选择来洮州逗留一二,洮州可称欣欣向荣。

    唯一不足的是洮州缺乏真正的大商,倚靠飘忽不定的行脚商维持杂货的供应,显然不及真正立足于县内的杂货店稳定。

    顾新最近就在劝说熟识的商贾,让他们尽快开业,但给他的莫不是“再等等”的答复。

    重新开一家一定规模的店铺,需要投入大量的本金,在吐蕃危机未真正解除之前,真正的商人不敢冒这个险。

    近日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鄯州不知名的商人孙周意图在洮州的治邑临潭开一间大型杂货店,特别来找他商议店面福利的问题。

    顾新得此消息,可高兴坏了,多方奔走,亲自领着孙周派来的人走街串巷寻找店面。决定了之后,他将此事汇报给裴旻知晓,却不知为何裴旻的反应特别古怪,问道:“是鄯州孙周,刺史怎么了,你您是认得他?”

    裴旻想了想道:“你可见到他本人?”

    顾新摇了摇头道:“没有,是他的管事!他本人没来!”

    裴旻道:“若是我认识的那个孙周,此事必有蹊跷!”

    他与孙周接触不深,但是对那个曾给予他一定帮助少年郎的才智还是有着一定印象的。当初他给孙周送去奖赏银钱的时候,孙周就曾表示要回鄯州老家,买几亩田地,好好用功读书。他看的出来,孙周有心仕途。这有心仕途的人,就不可能从商,断自己后路。

    哪怕孙周自觉仕途无望,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应该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下一代,而不是断了自己以及儿女出仕的机会。

    给孙周的奖励足够让孙周当一个小地主,衣食无忧,若发展的好,甚至有可能成为地方豪绅,也无可能给逼得走投无路而弃文从商。

    “或许是意外?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顾新找着借口理由,他负责政务,军务上的事情,并不知道,只要为洮州好,哪管蹊跷不蹊跷。

    裴旻笑道:“我从不信意外,事出妖孽,必有因果!这孙周脑子灵活,也许他是想借此告诉我什么也不一定!这样吧,你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谈怎么谈,余下的事情就别管了。”

    裴旻当即安排人去鄯州调查一下情况,果然察觉了异样。

    孙周深居浅出,但他身旁始终有人护卫随行,享受着自己都不曾拥有的待遇。孙周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何须如此保护?

    裴旻随即又了解到孙周曾失踪过一阵子,联系上下,再从吐蕃畜牧汇聚一事上来分析,如何察觉不出应由?

    封常清上表给裴旻的破敌之策里,将吐蕃在河西九曲地的情况写的极为细致,裴旻犹如设身处地一样。在那一刻起,他已经开始布局破吐蕃之法,采石工坊甚至可以说是为诱敌所设,只是偏带发展经济而已。

    他的全盘计划唯一不可抗拒的是不知吐蕃何时来袭,有着点点被动,掌握不了先手,时间有些吃紧。

    孙周这一出现,无疑是告诉他吐蕃出兵的时间,完美的弥补了计划的缺陷。

    裴旻想通前后,当即赶到神策军营,将封常清、李翼德、江岳召集商议。

    听了裴旻的假象,封常清、江岳瞬间明白,齐声道:“声东击西!”

    “不错!”裴旻手指着地图道:“他们的总人数在五千左右,而我们神策军就有六千之众,在加上洮州本有的千余人,在人数上他们占不了便宜。他们的性质是袭扰,而不是与我们硬碰硬的打一架。神策军营离采石工坊是有一定距离,却也没有给他们很多的时间。憋了那么久,调集了五千人,换做是我,肯定不甘心小打小闹。只要将我们军营离的两千五神策骑调走,他们就能在这里大闹一场……”

    他说着在采石工坊处画了一个红圈。续道:“所以,我们要因时制宜!首先将神策骑调出军营,先潜伏于莲花山脚,在吐蕃进兵的前一天夜晚,深夜行军赶往洮州与河西九曲交界的这片无人山林,依计行事,其他的不变。”他手指随着话移动到一处隐秘地。

    “这样一来,我们的人数兵力会有些不足!”封常清最先跟上裴旻的节奏,看破了关键:“吐蕃皆是骑兵,洮州这开阔地最适合骑兵冲杀袭射。在这片土地上,对付游骑兵唯有骑兵才可能取得优势。采石工坊我们可以用洮水的优势克服,但他们诱敌这骑兵,那又如何对付?”

    裴旻道:“这点我已经想过了,确实抽不出人来。不过我可以向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郭知运借兵,他负责陇右的安危,有贼人在陇右为非作歹,他岂有不相助的道理?何况他昔年是我太公的部下,有这层关系,我想他不会拒绝的。只是如何将两千神策骑兵调离军营不给细作发现,这倒是一个问题。”

    在长安裴旻就感觉吐蕃细作内奸玩的溜,到了洮州更是有这种感觉。

    面对那些没有节操的流氓地痞,那些贪婪的奸商,吐蕃毫不吝啬钱物,将之收买为自己的眼线。在他之前的几位刺史,防不胜防,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神策军是正规军,吐蕃手伸不进,但是军营附近偶尔会有一些神秘人出没。有些让他们杀了,有些藏的深,并没有杀绝。真要调两千离营,肯定会给发现。

    裴旻沉吟了一会儿,眼中突然一亮,笑道:“有了!翼德,你从今天开始,以练习长距离奔袭为由,每天调兵出营。出以密集的锋矢阵,回来两千以松散的雁行阵,往返余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兵卒调离出营。”说到这里,他猛地拍击案几,喝道:“这一次我要让吐蕃赔了夫人又折兵,抢了我们大唐的东西,让他们一次性翻倍吐出来。”

    “是!”封常清、江岳、李翼德斗志昂扬的应着。

第二十二章 高义 纠结

    鄯州都督府!

    裴旻请求支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郭知运的面前!

    面对裴旻的出兵请求,郭知运犹豫一二,一时竟不能决定,将心腹王君毚叫到跟前商议。

    王君毚闻讯不满叫道:“郭公才是陇右节度大使,那裴旻何德何能,竟敢指使郭公?简直没将郭公放在眼里……”

    郭知运右手握着拳头,不住的张开合拢,心底更为迟疑。

    郭知运是薛讷、郭元振之后崛起的朝中宿将,身长七尺,猿臂虎口,壮勇善射,最善徒手搏击,年轻时便以徒手击毙十一劫匪而补秦州三度府果毅。此后又以战功累除左骁卫中郎将、瀚海军经略使,又转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一路官运亨通。

    去年吐蕃大将勃坌达延、乞力徐等率领十万大军兵临洮州,郭知运率领步卒在攻取洮州收复失地上立下赫赫功绩,仅次于薛讷、裴旻、王海宾三人,因此升任冠军大将军,兼任临洮军使,进封太原郡公,后又晋封为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

    现在的节度使还比不上天宝年间,军政大权一把抓,有地方藩镇的苗头,不过权力也已经是极大了。郭知运的陇右诸军节度大使负责陇右的疆域边防,统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金天、曜武、武宁、天成、振威等军和绥和、平夷、合川守捉,驻军,共计六万五千人,军马一万匹。

    裴旻所在的洮州依照道理而言,也属于陇右地界,在郭知运的管辖范围之内,那么神策军理应受到他的管制。

    但由于李隆基对于裴旻的特别优待,特别信任,并没有将神策军划为陇右诸军之中,成为独立在陇右境内的一直孤军。

    唐朝的府兵制已经败坏,各地的府兵兵源远远不满足地方上的调任,有着极大的空缺。陇右军依照道理而计,确切的满员兵额是七万五千人,但是各地的冲折府给不出那么多的兵额,所有戍边兵卒都存在着不满员的情况。这不满员也就罢了,各地的冲折府为了完成兵额任务,将地痞流氓老弱病残等都计算在内,用他们来戍守边疆。

    地方军兵源不足,又有部分拖后腿的,真正能战的兵士并不多,这也是这个时代边兵疲弱的原因。

    大唐与吐蕃已经撕破了颜面,陇右作为主战场压力极大,对于裴旻募集的那十一万勇士,郭知运垂涎三尺。

    李隆基以其中十万填充中央军,郭知运不敢跟皇帝抢人,对于余下的一万志在必得。

    却不想裴旻来了一个截胡,一口气吃掉了其中六千,以神策新军的方式驻入洮州,执掌洮州的军政大权。

    抢了他的东西不说,还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分了一本羹。

    尤其是神策军仿佛是亲娘养的,军备一色全新,还有五千军马,要知道他整个陇右十七军三个守捉,共计七万五千兵额不过一万匹军马,裴旻神策军六千兵额,五千军马……

    就连他这个节度使都眼红,何况是各地军使?

    林林总总加起来,郭知运对于裴旻并无好感,反而有着点点的不爽!

    思前想后,郭知运道:“裴旻在信中言语诚恳,倒也不是没将某放在眼里。某虽不喜欢他,但这国家大事,却不能因私人感情而定。裴旻此人却有过人之处,或许他真能破局也不一定,君毚,你准备一下。别给我陇西军丢脸!”

    王君毚是郭知运一手提拔起来的,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高声道:“末将领命!”

    得到郭知运愿意配合的消息,裴旻心中也松了口气,笑对左右道:“郭公高义,无愧我大唐柱石!”

    他不是不知道郭知运对他有着一定的成见。只是这种事情解决不了,除非他选择当一个老实听话的小孩,将神策军并为陇右诸军之一,让郭知运瓜分他的力量,不然神策军孤立在外的存在,就是郭知运心头的一根刺。

    这人皆有私心,郭知运不想裴旻在他的权力范围内,分一本羹,裴旻也不可能为了顾及郭知运的心情而委屈自己。

    得知孙周之事,裴旻改变计划布局,在是否向郭知运借兵这一点上,他犹豫再三。最终他选择了借兵,他相信大唐的将军不可能都是白道恭、赵成恩、孟林、马清这些无耻之徒。更愿意相信郭知运就算有私心,也不会枉顾大义。

    果然!

    郭知运答应了他的请求,在国家大义面前,私人的矛盾,不值得一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这一日风和日丽,春天的阳光格外明媚,春姑娘展开了笑脸,透过早雾,洒向洮州大地。

    辛勤的劳动人民开始了每一天的工作,洮州的大多百姓已经习惯了新的生活方式。

    比起以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他们更加喜欢现在的工作方式。

    每天工作四五个时辰,十日休一天,还有额外的加班费用。每月结算工钱,以通宝计算,实实在在。不像以往,老天不作美,担心收成不好;老天作美,又要担心米粮降价卖不出去,还要担心交不上税,各种麻烦事。

    现在只要踏踏实实的干活,每月得到的通宝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能存下一点。买买衣服,喝喝小酒,比起下田耕作,实在是好上太多。

    张三就是改头换面的其中之一,最早进入采石工坊的那一批工人,因为干事勤快认真,担任了小组长,每月比同行多十几个通宝,生活更不用说。最主要的是,他的儿子给安排到了制砚工坊去当学徒,只要学出来,那就是门手艺活,未来更不用担心了。

    小民的思想尤其简单,家和万事兴!

    家好,一切都好。

    所以张三很珍惜现在的日子,认真勤恳的工作着。

    这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出现在洮水之畔,指挥着遍布河畔挖取奇石的百姓,将一块块原来无人问津的东西,当做宝贝一样拾取收纳。

    “咚……”

    “咚……”

    “咚……”

    忽然张三耳中听到了震耳的钟鸣声,一下一下,急促响亮。

    张三脸色骤然剧变,将手中的事务,丢弃于地,高声道:“吐蕃来了,快,跟我渡河,跑到对岸去!”

    只要是采石工坊的管理人员,都会经过内部的培训,传授一些紧急应变的知识。

    采石工坊的中央有一个高楼,楼上有一口大钟,大多人都觉得大钟是提醒上下班的。只有管理阶级的人才知道,大钟主要的用处是示警,用来提示吐蕃来袭。为了避免百姓听了钟响,直接混乱奔逃,特别叮嘱此事只有几位管理知晓。

    吐蕃一年之内九入洮州,在州内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百姓对他们闻风丧胆。只是近半年来,在裴旻的治理下,洮州风气大变,吐蕃也没有来袭,渐渐的让百姓放下心来,不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如今听吐蕃来袭,那血淋淋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了手上的事情,惊慌失措的往河里跑了去。

    管理自然不只有张三一个,他们都经过特别的训练,呼喝着招呼百姓往河里跑。

    春天的洮水并不湍急,除了个别地方,水位最高不过正常人的胸口,趟渡并不困难,也不会有生命之忧。

    哗啦啦的千百人下水,激起大片浪花。

    一个个的百姓工人蹚过了二十丈的洮水,紧张恐惧让他们体力消耗的极快,个别体力不支的瘫倒在了河对岸,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空空无野的对岸,一种给戏耍的感觉涌向了心头,叫道:“他娘的,谁说吐蕃来了,耍我们嘛!”

    闻声的百姓相继顿住了脚步,吓得三魂去了六魄的,也直接开骂了起来。

    便在众人莫名之际,远处尘土飞扬,吐蕃骑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百姓工人们这才知道非是有人戏耍他们,而是吐蕃来的慢了!

    那些叫骂的百姓也不敢多言,直接往反方向跑去了。

    玛尔巴杀到采石工坊,看着空空无人的工坊,又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百姓,口中叽里咕噜的一套咒骂,他怎么也想不到唐人跑的如此快,一骨碌的就渡河了。

    “千夫长,千夫长!”泼皮任飞连滚带爬的来到玛尔巴马前,他的怀里装的鼓鼓的,在混乱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喜滋滋的收刮了工坊,得到了不少宝贝。

    作为吐蕃在采石工坊的眼线,任飞没少透露采石工坊的情报给玛尔巴。

    玛尔巴见任飞贪婪的模样,一马鞭抽了过去,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任飞给抽得七荤八素,险些栽倒在了地上,吓得跪地告饶道:“这不关小的事,是你们来的太慢了,早在一刻钟前,这里已经得到你们来袭的消息,都逃到河对岸去了。”

    玛尔巴看着越跑越远的百姓,彻底的傻眼了,以百姓逃跑的速度,他们现在追击,完全来得及,只是这渡河追击,风险不小。

    玛尔巴也精通汉人的兵法,知道有一招叫做半渡而击!

    追不追,玛尔巴纠结了!

第二十三章 神兵天降 诡诈无常

    玛尔巴经验丰富,知道必需尽快下决定,不然两不讨好,马鞭指着任飞道:“你确定对方都是采石工坊的工人,没有唐军混在其中?”

    任飞呆了呆,见玛尔巴的鞭子又要抽打下来,忙叫道:“没有,没有,我确定没有,都是老面孔,没有生人,除非唐军在是半年前就潜伏进来的。”

    玛尔巴看着跑得越来越远的百姓,叫道:“阿奇,你领着两千兵卒渡河追击,记着,尽可能的杀伤对方百姓。一但遇到不可估量的情况,立刻撤退。我这里给你挡着唐军,放心追击便是!”

    顷刻间玛尔巴已经下了决心,他劳师动众的来此。要是一无所获,回到吐蕃,还不坐实了“大雪猴”的称号。唐人也不过是一个脑袋,何惧之有?

    对付百姓,让副将阿奇便可。

    他自留下来对付可能出现的唐军。

    由此也可看出玛尔巴确实无愧吐蕃骁将,经验丰富。他并不能确定当前这个情况是不是唐军的诡计,但事情已经跳出意料之外,不管有没有诡计都必须防上一防。

    这兵马渡河,最忌讳的是给敌人半渡而击,玛尔巴亲自留下,正是为了防止唐军使用如此战法。

    唐军可用之兵,不过六千神策军。噶宁布截击孙周之地选的是最适合骑兵奔驰之处。唐军不可能不闻不问,也不可能派步兵截击。唯有两千五百的骑兵可用,数量也不会少于一千五。如此一来,唐军来援的兵卒将会是一千骑卒以及三千五步卒上下。

    唐军若以骑卒来袭,他们两千骑兵占据绝对优势,若是步骑来袭,他们能够轻易进退。假如唐军将骑兵都调去截击噶宁布,来的是三千五步卒,那就再好没有了。在洮州这适合骑兵奔驰的土地,不辅以天时地利,寻常步卒不可能是骑兵的对手。玛尔巴有足够的把握,用手中的两千骑兵击破唐军的三千五步卒。

    各方各面玛尔巴都有思量,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阿奇已经领着两千骑兵开始渡河了,看着已经渡过一半的兵士,而神策军军营方向毫无动静,玛尔巴突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那个裴旻不过二十几岁年纪,上过战场的次数手指的数的过来,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妙的布局。

    他正如此想着,突然有人惊呼道:“那是什么?”

    玛尔巴一直注意着神策军的方位,此刻听见惊呼,才将目光往洮水上游望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上游那宽阔的河道上竟浮现着大大小小数十条黑影,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渡河的吐蕃兵猛扑过来!

    黑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百十条木筏。上面人影重重,显然都是神策军的士兵!

    很显然!兵书上传授了他半渡而击的知识,却没有告诉他们神兵天降的说法!

    “怎么回事?唐军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竹筏?”玛尔巴失声惊呼,他怎么也想不到唐军竟然会顺流而下,但他已经无从多想,嘶声裂肺的喊道:“撤,退回来!”

    只是两千吐蕃军已经深入洮河,受到水阻力的影响,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了得?

    但他毕竟久经战阵,此时面临危机,竟是略微慌乱之后转而镇定,扬声大喝道:“快快去掩护百夫长,所有勇士给我射向对面竹筏,他们在竹筏上无处可躲,就是我们的箭靶……”

    在他的安排下,吐蕃兵士在水里的后撤奔逃,在岸上的尽皆取出了弓箭,准备等着竹筏上的唐军进入射程,好给在水里的同胞例行掩护。

    玛尔巴已经取出了自己的弓箭,眼瞧着唐军即将进入射程,突然对面的唐军在竹筏上前面的兵士向后移动了两位,露出后面上满弩箭的士兵!

    江岳想到了那夜吐蕃猖狂的袭击者他们的粮队,致使上司阵亡,整个粮队受到贬黜。若非裴旻出手相救,此刻只怕他还在岭南跟蛇虫为伍,脸露狰狞之色,高喝道:“射!”

    漫天的弩箭越空飞去!

    玛尔巴嗔目结舌,手足无措:唐军的劲弩天下无双,伏远弩射程高达三百步,远在弓箭之上。

    这洮水河边,完全无隐藏躲避之处,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穿过一个个吐蕃兵的身体,有的甚至一箭就洞穿了两三人。

    在河畔的吐蕃兵一片片的倒在了地上,鲜血聚集成小溪,流入河中。

    “咬住他们,不要松懈!”江岳冷静的指挥着,其实不用他特别下令,久经训练的强弩手们也会整然有序地层叠发射,令弩箭一波一波,几乎毫无隔断。

    只是五六轮,河岸上已经没有多少站着的吐蕃兵了,绝大部分的吐蕃兵都给射杀的胆寒,卧趴在地上,向后爬着。

    “改目标,往河里射!”江岳见河畔上竟无以站立着的人,果断将目标改向了河中心的吐蕃兵。

    万弩齐发之下,洮水都染成了红色。

    玛尔巴也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欲哭无泪。

    唐军的叠射之法,并非无敌。他们与大唐打了百年,对于唐军的战术皆有研究了解,被万弩叠射之法缠住,就算骑兵速度再快也难以挣脱罗网,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拼着损失冲过去和唐军肉搏,这样弩箭的威力也就无从发挥了。

    但是唐军一个个的都在洮水河上,借助着地利,他们根本无处近身。论及对射他们的马弓怎么可能比得上伏远弩?

    在这洮河上唐军近乎无敌!

    “撤!”玛尔巴欲哭无泪,领着剩余的兵卒,任是匍匐着爬出了伏远弩的射程。

    “跳水,撞过去!”江岳再度下达了命令。

    先头的唐军一个个“噗通”、“噗通”的跳进了洮河!

    他们空出来的竹筏,凶悍的撞向了水中的吐蕃兵。

    竹筏的最前沿竟然早给削成尖刺状!

    尖锐的竹筏借助这水流的冲力,冲向了在河水中挣扎的吐蕃兵。两厢交触人马一并撞翻,猩红的血液在河面上蔓延。

    本来就在奔逃中的吐蕃兵受到如此猛烈的冲击,登时断裂成了好几节。

    凶悍的神策军一拥而上,这水中的骑兵,比步卒都不如,粗长的骑枪根本挥动不起来,而轻便的唐刀不论是在水面上高举着劈脑袋,还是水底下阴招猛刺都是游刃有余。

    玛尔巴并未真正撤走,他还想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救一救水中的吐蕃兵。

    但是江岳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始终有八百名伏远弩手在竹筏上各就各位,只要他们一近身,绝对讨不了好!

    玛尔巴就如此看着,看着自己手下的勇士,一个个惨遭屠戮,心如刀绞,忍痛道:“撤!”

    这一回他是真的撤了!

    **********

    玛尔巴撤退的消息传至,三里外的一处隐蔽丘陵。

    “孙子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封常清看着身前的裴旻,感慨道:“裴刺史用兵果然深得其中的三昧,布局之广,料敌之明,卑职是心服口服!”

    裴旻闻言笑道:“常清谬赞,为了这一战。你在河西九曲地受了大半年的苦;其后,我又筹划半年,这点水准都没有,那还打什么仗,不如回家种田是了!好戏,才刚刚开始!”他说着,让身后的五百骑兵都在马尾巴处捆绑上树枝,高声道:“常清就等我凯旋的消息,此战得胜,我举荐你为州府司马!”

    他一挥手,呼喝着五百骑兵向玛尔巴追杀过去。

    州府司马,仅次于州府长史的第二把手,封常清瘦小的身躯,徒然一震,高声道:“卑职恭候刺史凯旋!”突然间他有些深恨,为何自己如此矮小又破了腿,不能跟着裴旻一起奋勇杀敌。

    玛尔巴此刻已经无从他想,至于噶宁布那里,他只能听天由命。

    唐军准备的如此充分,那边必然安排了应对之法,身在困局中能跑一个是一个,顾不了那么多了。

    忽觉身后有异,却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显然有大股的骑兵队正飞速向他们这里靠近,粗略估计也有两千余骑……

    左右一瞧,身旁不过一千五百余众,心叫:“不好!”他们今日一路奔驰,从河西九曲地杀进了洮水直抵采石工坊,这一路上分毫不歇,战马体力消耗巨大,速度大受影响,如此下去非给追上不可。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玛尔巴下令化整为零,四散而逃。

    正如李世民对异族的评价: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阵。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

    可当玛尔巴真正看清追击上来的唐军数量时,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口腔!

    唐军就五百人,竟然将他们吓得化整为零,硬生生的打散了自己兵力上的优势!

    都说唐人狡猾,用兵诡诈无常,套路防不胜防,直到今时今日,玛尔巴才意识道:他所学的那点兵法,不过是皮毛而已!

第二十四章 布局展开 连战连捷

    玛尔巴此时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如今他身旁只有六百余众,虽在人数上依旧占据着点点优势,但不论体力士气都远远不及,真打起来有败无胜。

    败局已定,玛尔巴只能想着如何带更多的人回去。

    “千夫长小心!”

    就在此时,跟随在身后的一名骑兵策马加速,疾冲到他身后!

    “噗”地一声,一箭透胸而过!

    玛尔巴回头眺望,只见他的亲卫长突睁着双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再次眺望一眼唐军的距离,虽未到一箭之地,但彼此的间距已是越来越近了,唐军显然有个优秀的射手,无视了如此间距。

    忽高忽低的声音瞬间接近,又有一箭射来,玛尔巴怒喝一声,奋力挥舞长矛挡开了利箭。

    因为箭羽的干扰,他的速度不可避免的迟缓下来,唐军已经接近一箭之地。

    “可恶!”玛尔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度中了诡计。咬紧牙关,勒停战马,一声忽哨,率领士兵掉头向裴旻领的追兵杀了过去。

    单纯的跑,已经跑不掉了,与其给追杀,作牛羊一样屠宰,不如忽然反冲,杀他个措手不及!

    裴旻见玛尔巴指挥骑兵,反冲而来,收回了牵制的弓箭,眼中也有一丝赞许,设身处地一想,换做是他,也会做如此决定。

    秦皇剑跃鞘而出,叫吼道:“吐蕃贼子侵我疆域,杀我百姓。身为大唐兵士,岂能容忍,给我杀他娘的!”

    神策骑军怒吼一声,熟练的策骑加速。

    裴旻的小栗毛早已跟他形如一体,只是微小的操作,以知主人心意,猛然加速,一马当先的越众而出。

    四根长枪向裴旻刺来,裴旻人借马势,秦皇剑只是一挥,刺来的长枪,应声而断,人马交错间,四颗斗大的脑袋冲天而起。

    神策骑也与吐蕃兵猛地撞击在了一起,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大块的鲜血和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在马匹的践踏下成了肉泥。

    毒龙一般的巨矛瞬间点向裴旻的胸口,玛尔巴眼中透着狠厉之色,在当前的败局中,唯有擒贼擒王杀了对方的主将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裴旻一剑杀四人,招还未收回,反手剑鞘连消带打,拨开了巨矛,右手长剑趁势搭在巨矛上,直削向下,逼得玛尔巴只能撒手弃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皇剑自下往上一挑,击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玛尔巴脑袋一懵,栽倒下了马背。对自己的武艺极为自信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一招就给击败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悬念,五百神策骑轻而易举的便将吐蕃败卒杀的落花流水。

    看着绑缚在面前的玛尔巴,裴旻眼中露出戏谑的笑容,他之所以手下留情并非怀着悲天悯人之心,而是要让他亲眼见一见寇入大唐的下场!

    “我乃吐蕃勇士,士可杀不可辱!”看着裴旻的笑容表情,清醒过来的玛尔巴露出了不祥的预感。

    裴旻用沾满了鲜血的剑背,如扇耳光一样的拍着玛尔巴的脸道:“你们是贼寇,不是勇士!哪有一招都接不下的勇士?”

    玛尔巴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裴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心寒胆落。

    “对于你们这些贼寇,杀了你们,实在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所有吐蕃贼寇知道,想要入侵我大唐疆域,可以!前提必需要做好挫骨扬灰的心理准备!”裴旻笑着说着:“另外在带你去看一场好戏!”他说着,领着神策兵士卒,压着玛尔巴一干俘虏,竟往河西九曲走了过去。

    玛尔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胜,只是他想不明白,裴旻何来的兵卒!

    西行不过里许地,一名斥候从后方赶了过来,跟裴旻禀报道:“裴刺史,王君毚将军已经全歼另一路的吐蕃骑兵,正在原地休整驻扎。”

    “全歼?太好了!”裴旻舞动着拳头,问道:“快来跟我说说,怎么打的!”洮州最适合骑兵奔驰,想要全歼吐蕃游骑兵可不容易。

    原来此次大战固然由裴旻一手策划主导,郭知运只是负责从旁协助。但作为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不想堕了自己的名号,让一个后生晚辈,抢了所有风头。派出了河源、积石、振武三军的所有骑兵队凑齐了三千骑卒出战,并且分别作两千骑乘河曲战马的突击骑兵,一千骑乘北地马的追击骑兵。

    王君毚并未有选择让噶宁布做完劫袭商队的戏,直接选择在噶宁布急行奔驰中发动袭击。

    噶宁布一路奔驰,阵型不稳,不成建制,王君毚以逸待劳以一千骑兵猛然袭击,将噶宁布的千余骑兵杀的大乱,其后又有千余骑兵迂回杀至,形成夹击之势。

    噶宁布哪里战的过,只能仓皇败退。

    这个时候,擅于追击的北地骑兵发挥了妙用,他们一直养精蓄锐,将所有入侵的骑兵逐一歼灭。

    “打的漂亮!”裴旻听斥候说及缘由,眼睛不由得一亮,郭知运能够成为陇右节度大使确实有本事,王君毚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表现亦是精彩,战术打法运用的如火纯情,令人赞赏。

    “你跟郭知运不是有间隙,他怎么会出兵相助?”玛尔巴也在一旁听了报告,此刻一脸的震撼,隐隐约约已经看破了裴旻的下一步计划,心若死灰。

    裴旻心底来气,一马鞭抽在了玛尔巴的脸上,在他那鞋拔子大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鞭痕。他跟郭知运并没有正面交恶,只是因为权力分歧,有着看不见的矛盾。玛尔巴连这点都知道,可见对大唐的情报渗透做的极妙。

    不过玛尔巴那一脸的震撼,让他心底有些得色,笑道:“就凭你们的雕虫小技,还想算测人心?异想天开!”

    玛尔巴再次无言以对,苦涩道:“如此一来,你手上还有两千骑兵不知所踪,此刻想必已经深入河西九曲地深处了吧!”

    到了此时此刻,裴旻也无继续隐瞒的必要,笑道:“当然!抢了我们大唐的东西,让你们加倍还来,才是道理。”他蔑视的瞧了玛尔巴一样,若他真以为自己的布局,仅限于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如裴旻、玛尔巴所说,李翼德已经领着两千骑兵深入了河西九曲之地。

    对于游牧民族,中原人一直有着一点误解,认为他们以肉为食,所以身强力壮。

    其实不然!即便游牧民族再精通放牧,也不可能违背自然繁衍孕育的法则餐餐杀羊宰牛的。否则以羊三年两胎,一次两三只的特点,就算是一百万头羊,也不够十万人吃一年。

    游牧民族的百姓只有在待客或者牛羊老死的时候,才会食肉,其他时间多是以羊奶配上些许青稞米为食。

    羊奶天天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故对于后勤,游牧民族的压力极小,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的致命落点离不开羊群。异族大军集结之处,必有羊群所在。

    吐蕃并非正宗的游牧民族,但不妨碍他们也有如此特点。

    玛尔巴、噶宁布集结了五千骑兵,意味着在离洮州不愿的地方,有一支规模庞大的羊群。

    李翼德已到吐蕃营地一里之外,瞧着几乎没有什么防御措施的营地,这位燕云大汉,高喝道:“目标敌方营帐,全军突击。”

    吐蕃兼容大唐与游牧民族的文化,倒不是真的不会布设营地。只是这河西九曲之地,一望无垠,皆是草地,根本不见树林的影子,哪有多余的木材让他们修建营寨?

    两千神策骑兵在草原上飞速的奔驰向敌方大营。虽然人数只有两千人,但那滚滚的烟尘和巨大的呐喊声,使得他们看上去宛如洪水般波涛汹涌……

    吐蕃人早已发现了李翼德的大军。

    “呃嗷”刺耳的号角声,从敌方大帐中传出!

    一群吐蕃士兵策马迎击上来,弯弓射箭,虽然他们箭术精妙。但经过日夜训练的神策军,早已做足了避箭的训练,举起左臂上宽大的护腕护住头面,加速冲锋。只要脑袋不中箭,他们身上的锁子甲能够将箭矢的创伤减至最低。

    留守营地的吐蕃兵不过一千五,还有部分是妇孺,零零散散的箭羽根本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

    两军距离一口气拉近到五十步。

    一位满脸横肉的异族大汉手里拿着一个狼牙棒,领着八百骑兵冲了上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

    李翼德笑道:“说什么鸟语,燕人李翼德再此!”他听裴旻说过《三国演义》对于张飞的出场宣言特有感觉,也学了过来。

    巨大的丈八蛇矛枪,猛地刺向了异族大汉。

    与当初那个只是粗通拳脚的猛士相比,现在的李翼德学了初唐猛将尉迟恭的枪法,一枪刺出带动着涌动的气流直冲异族大汉的面门。

    兵器交错!

    只听当的一声!

    狼牙棒竟然冲天飞起,丈八蛇矛直接捅进了异族大汉的胸膛,将他的尸体挑起来,砸向了他身后的兵卒,威不可挡!

第二十五章 要你们食难安,夜难寐!

    后世有言隋唐勇将,首推秦琼、尉迟敬德。

    在各种演义中,秦琼、尉迟敬德的武艺排不进前二十,什么四猛四杰大八锤,几乎每一个都在两人之上,直到最后厉害的都死光了,才轮到他们称雄。实际上秦琼、尉迟敬德的武艺,在正史中是数一数二的。

    秦琼多次单枪匹马,杀入万军中取敌首级,而尉迟恭勇冠三军,夺槊陷阵,无人能比。

    只是他们的子孙并未继承先人的武勇,籍籍无名。

    尉迟恭的孙子尉迟循俨昔年在薛仁贵的帐下效力,因家族后继无人,不忍尉迟恭的槊法失传,教会了薛仁贵。薛仁贵将可用的绝招妙招,融入自己的薛家戟法,同时将尉迟恭的槊法绘制成秘笈,若遇到可传之人,便传授给他。

    李翼德的丈八蛇矛与马槊有异曲同工之妙,薛讷见他忠勇可靠,又身负神力,便将尉迟恭的槊法倾囊传授。

    李翼德此刻舞动着丈八蛇矛,切入敌丛,大有昔年尉迟恭夺槊陷阵的风采,那丈八蛇矛挥动起来,周边竟隐隐形成一个真空地带,但凡进入他攻击范围之内,几乎活不过三秒。

    霸道的招法,配合丈八蛇矛的霸气,有着石破惊天的威力,一口气将吐蕃的八百骑兵杀了一个对穿。

    直到前面空无一人,他突然才发现自己冲杀得太快了,竟将自己的兵卒都拉在后边。

    李翼德瞪了瞪眼珠子,调转着马头,向后杀了过去,丈八蛇矛左挥右斩,如披瓜斩菜一般,几个吐蕃兵拿着只剩下半截的兵器惨叫着掉下马去。

    他一个人竟与自己的骑兵来了一个前后夹击:原本主将一个照面便给敌将讨死,已经大伤士气。再受此夹击,毫无取胜希望,乱作一团,胆小的直接拨马便逃,胆大的也只是负隅顽抗而已。

    杀败了吐蕃骑兵,李翼德突入了吐蕃的营地。

    李翼德并非是真正的张翼德,张翼德是世之名将,前期因吃脾气的亏,表现的并不怎么样,但后来吸取了教训,义释严颜,打的五子良将中的张郃抱头鼠窜,可见本领。

    不过李翼德有他的好处,他知道自己不懂变通,玩不来计谋战术,所以异常听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裴旻给他两个任务,第一个就是杀,一个不留,不管老弱妇孺。

    李翼德身在北地幽州,虽与吐蕃无大仇怨,但是也处于饱受异族袭扰的地方,对于异族深痛欲绝,下起手来毫无仁慈之念,将营中来不及跑的老幼杀的干净。

    那些四散逃跑的,李翼德也不去追击,直接率兵赶往羊圈。看着一个个与牛羊住牲口在一起的人,李翼德突然觉得自己先前一矛捅死吐蕃首领,太过便宜他了。

    裴旻给他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招降牧奴,让牧奴将所有牛羊都赶往洮州去。

    “所有人听好了,我乃洮州刺史裴旻麾下的校尉李翼德,奉刺史大人的命令特来解救你们!现在听我吩咐,你们将所有牛羊马都聚集起来,就当平时放牧一样,往洮州方向驱赶!”李翼德的声音犹若洪钟,传遍了牲口圈。

    惊骇的匍伏在地的牧奴们绝大部分都是汉人,闻言喜极而泣,相拥再一起,高声呼喊着。个别他国牧奴也为能够逃脱劫难而高兴,不住对着李翼德磕头叩拜。

    李翼德高声道:“都别拜了,老子就是个校尉,怕折寿呢。都起来,将所有牛羊马都赶向洮州。丑话说在前头,别给我耍花样,俺老李是来救你们的,别逼得我杀你们。”

    他声音方落,一个个的牧奴纷纷起身,找来自己的长鞭,熟练的驱赶着牛羊马往洮州行去。

    看着成群结队的牛羊,李翼德忍不住咧嘴直笑,这一次收获当真不小。

    **********

    裴旻押着玛尔巴步入了河曲地界,沿着洮水一直西行,来到了广恩镇。

    广恩镇是位于洮水下游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后周置广恩县,并置广恩郡。到了隋朝初年,郡废,县属洮州。仁寿初年,改县为洮河。大业初,又改洮阳。到了大唐武德年间县废,置广恩镇,来来回回,换了好多名字。

    杨矩为吐蕃收买,将河西九曲地送给吐蕃,镇中的百姓早已迁移至洮州,此地也成为空无一人的废镇。

    荒废了七八年的小镇,一片死寂。

    家家户户依稀可见墙柜杂乱倒地,一副走的匆忙的样子。

    “你觉得这里如何?”裴旻笑着看着玛尔巴一眼,左右有看着镇里的情形,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合他心意的是广恩镇因为是边境小镇,为了抵御不时来袭的异族兵,还保留着一些破败的防御工事,修葺好直接可用。

    玛尔巴不解道:“什么如何?”

    裴旻笑道:“我神策军的营地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神武军还没有建造军营。这里就是我选择的军营,我神武军的立足之处!”

    玛尔巴负责洮州的侵略袭扰,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广恩镇的战略意义,听裴旻这话失声大叫:“怎么可以,河西九曲是我吐蕃的地盘,你在我吐蕃境内建造军……啊!”

    他话还未说完,裴旻的马鞭已经当头劈下,连挥了六鞭,打的玛尔巴抱头缩在地上,方才收手不打,冷笑道:“你再说说?杨矩已经诛服,你们用卑劣的手段,从我大唐这里夺去河西九曲地便罢了。现在两国交锋,凭什么我不能收复失地,不怕实话告诉你。河西九曲地,早晚我要夺回来!”

    他布置的大战略,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最后的结尾还得看以后,待时机!

    玛尔巴嘶哑咧嘴的怨恨道:“你这是异想天开!你以为伟大的赞普会放任你们占据广恩镇?要不了几日,得到消息的万夫长,定会率大军前来。就凭广恩镇的防御,要不了几天,你神策军就会为我吐蕃大军踏平!”

    “那就等着瞧!”裴旻说着,用马鞭抽了抽玛尔巴,道:“你看,那是什么?”

    玛尔巴顺着裴旻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洮水上游飘来无数黑影,那一个个熟悉的黑影,与他而言,记忆犹新,就是这些黑影吃了他的两千勇士!

    玛尔巴没有说话,裴旻也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漂流下来的影子,嘴角微微翘起,飞扬自信的笑容挂在那张俊俏的脸上。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玛尔巴渐渐觉得那些黑影有些反常!

    不对!

    玛尔巴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惊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个个漂流下来的竹筏运送的不是人,而是木材、石材,是修葺城墙营寨的材料!

    怎么可能?

    玛尔巴刚刚说裴旻异想天开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广恩镇的战略意义非常巨大,但这里有一个致命弱点,位于一望无垠的河曲草原,周边只有一座西倾山可以获取木材石材,还在广恩镇西南方的五十里外开。这运送石材木材一个来回都要大半天,没有五六万的人力,想要将广恩镇建造成军寨,简直异想天开,他们吐蕃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消息传开,不要三五日,位于河曲草原北方的兵卒,必将南下支援。以裴旻手中的六千神策军,几无胜算。

    玛尔巴不是好心提醒裴旻,而是想劝说裴旻放弃这个打算:对于裴旻,他打心底的发怵,担心他真有本事在广恩镇站稳脚跟。

    果然!

    他担心的事情出现了,裴旻竟然借助水流,直接将修葺军寨所需的木材石料从洮州搬运到广恩镇。

    这份心思,这份智计,委实可怕!

    裴旻押着玛尔巴到了河畔,玛尔巴看着神策兵卒搬运着各种各样的木材石材,那一根根木头,那一块块石材都是修锯打磨好的,直接可以用到实处。

    怎么可能?

    玛尔巴脑海里再次出现这四个字!

    “你是怎么做到的?”玛尔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心底充满了对吐蕃未来的担忧。

    裴旻就喜欢看玛尔巴这种近乎绝望的表情,他那小小的虚荣心,为此得到了强烈的满足,笑道:“你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偷工减料嘛?”

    在规划洮州城的时候,他动员百姓为迁至临潭县、美相县的百姓建造屋舍,那一堆堆木料石材都是经过加工的。裴旻作为总负责人,今天贪污一点木料,明天偷取一点石材。半年下来,他不知贪墨了多少木料石材,为得就是今日。

    值得一说的是兵卒所用的木筏,也是那个时候以勘测洮水为由,安排百姓制作的。

    裴旻知道吐蕃喜欢收买流氓地痞,他这瞒天过海的手法,直接让玛尔巴这个针对洮州军事掠夺的总指挥处在懵逼状态。即便裴旻如此解释,他依旧不甚明白!

    玛尔巴突然瞪圆了眼睛,看着十数名神策军兵士合力抬着巨大的守城弩往广恩镇行去,身躯不免摇摇欲坠:他知道神策军占据广恩镇已经成了定局,势不可改!

    裴旻看着玛尔巴道:“你们从我大唐手中骗取河西九曲地,今日我一夜筑一城,便用我的神策军,在这河西九曲地扎一根铁钉,让你们食难安,夜难寐!”

第二十六章 风中凌乱的疾行将军

    湟源石堡城!

    湟源县是湟水河流域与青海湖地区之间的要地,自古就有“海藏通衢”之称,是黄河上游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塞。石堡城背靠华石山,面临药水河,坐落在一座褐红色的悬崖峭壁上面。正面崖壁陡峭,两侧山峦逶迤多姿,如苍鹰展翅,令人生畏,也因此有着“绝岭屠鹰”的称号。

    在未来就是这个石堡城,让手握大唐三十万大军配四镇帅印的王忠嗣,险些给李林甫陷害致死,让名将哥舒翰威名大震,让诗人杜甫留下了《兵车行》这一千古名篇。

    这一战略要地,大唐、吐蕃数以十万计的勇士,为了争夺这个地方而埋骨绝岭之下。

    尚赞婆是石堡城的统帅,他的父亲祖父都是吐蕃著名的文臣,贞观年间在唐朝留学,习得一生治世本领,为吐蕃的内政改革,立有汗马功劳。尚赞婆出身文臣世家,却自幼崇拜吐蕃军神噶尔钦陵,自小研习军事修行武艺,成为吐蕃的新星大将,已经有代替老一辈乞力徐、坌达延的势头。

    相比乞力徐、坌达延攻唐大败,尚赞婆在石堡城多次击溃唐军的偷袭,让唐军尺寸不得进,更加令人赞赏信服。

    尚赞婆也是雄心万丈,尤其是不久前他父亲给他的来信,乞力徐、坌达延的惨败,使得赞普赤德祖赞对他们极为不满,有心提拔一些青壮将帅,代替过气的老将。他尚赞婆便是考核的成员之一,只是功绩上,还逊色一些。只要再立一点功绩,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万夫长是将,在进一步,那就是帅了!

    将与帅之间,虽然是一步之遥,但其中差别,不言而喻。

    石堡城挽扼着鄯州、廓州的咽喉,就如一根钢针扎进大唐的要害,随时随地都能威胁鄯、廓二州的存在。尚赞婆也想效仿玛尔巴,入侵鄯、廓二州两地,刷刷存在感,累积功勋,争取更进一步。只是鄯、廓二州不比洮州鸡肋,鄯、廓二州连接西域凉州,守护着河西走廊,于大唐而言极为重要。

    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直接驻守鄯州,廓州也有五军驻防,守卫格外深严,尚赞婆找不到机会,只能一直憋着,暗中窥视。

    这天半夜他突然得到了南边传来的消息,唐军袭击了吐蕃大营掠夺走,两万五千只羊,三千头牛,还有三千匹马……

    还没等传讯兵说话,尚赞婆有些傻眼,向来都是他们寇入大唐,劫掠大唐的东西,怎么反过来了?

    “玛尔巴是驴嘛?竟然让唐人反劫了他的营地,他人在哪?”玛尔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着,语气有些嘲讽。

    这内斗是人类的天性,并非是汉人的专利。大唐内斗不休,吐蕃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为新星将领,尚赞婆与玛尔巴目前是声望最显著的一个,属于竞争对手。近年来玛尔巴的战绩确实漂亮,更在尚赞婆之上。若非大半年来,面对裴旻,玛尔巴无尺寸之功,玛尔巴早便能凭借九寇洮州的功绩,升任万夫长了。

    裴旻当初的流言计,能够如此成功,未必就没有尚赞婆的父亲在暗中推波助澜,以打压玛尔巴来提升自己儿子的地位。

    现如今见玛尔巴吃瘪,尚赞婆不忧反喜。

    传讯兵无视了尚赞婆的态度,这神仙掐架与他们无关,继续禀报着情况,当得知裴旻驻入广恩镇,玛尔巴下落不明的时候,神色登时大变,怒道:“玛尔巴其罪当诛!”这并非是幸灾乐祸,而是真的怒了,急了!

    河西九曲对于吐蕃、大唐都有重大的意义,可用“门户”二字来形容。

    谁拥有河西九曲地,谁就掌握对方的门户!

    河西九曲地在吐蕃手中,吐蕃能够随时随地威胁大唐的陇右要塞;若在大唐手中,大唐则能陈兵青海湖,与吐蕃争夺青海湖的利益。

    青海湖在吐蕃的地位如同大唐的江淮地区,是吐蕃唯一的农业、畜牧业的中心地。青海湖若是有失,对于吐蕃而言,等于是苍鹰折去了双翼。

    这也是吐蕃不惜用各种卑劣手段夺取河西九曲的原因。

    为了青海湖不受威胁,为了能够威胁到大唐的陇右,河西九曲地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失。而广恩镇位于河西九曲地南边的要处,一但唐军在广恩镇扎根,就如他占据的石堡城一样。能够随时随地的威胁河西九曲地。并且与洮州连成一线,兵马自由往来,时刻威胁河西九曲的安危。

    那时候就不是他们吐蕃入寇洮州,而是大唐入侵河西九曲地了。

    河西九曲地比不上青海湖重要,却也是水草丰茂的畜牧之所,有神策军在侧,他们焉能安逸畜牧?

    何况一但河西九曲地有失,石堡城也就失去了战略价值。

    尚赞婆作为吐蕃新星大将,自有不俗的才智远见,想通这点心急火燎的叫道:“告诉我,唐军什么时候驻入广恩镇的?”

    传讯兵道:“今日日间!”

    尚赞婆闻言,登时松了口气,旋即大笑道:“太好了,还有机会!快,立刻点起兵马,随我南下,夺回广恩镇。”

    正愁没有机会立功,却不想立功的机会就来了。

    广恩镇荒废已久,神策军的数量只有六千,而他有两万骑兵可用,足以应对。

    时间紧迫,尚赞婆不再犹豫,当即叮嘱副将小心唐军偷袭,自领着两万骑兵浩浩荡荡的向广恩镇杀去。

    他们位于河西九曲地的最北处,而广恩镇位于最南,相隔不过两百里而已。

    在尚赞婆眼中,两百里确实只是不过。

    尚赞婆黎明动身,当天黄昏已经逼近了广恩镇,近乎两百里的路程,尚赞婆不到半日奔袭而至,固然有草原便于奔行的便利,速度也是极其骇人。

    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尚赞婆在历史上就是一员擅于利用骑兵奔袭的战将。若历史不改的话,在不久的将来,便是他便趁大唐应对安史之乱疲累之际,一口气奔袭至长安城下,逼得唐代宗弃国都而逃。

    尚赞婆这位吐蕃名将,还无那时候的经验丰富身经百战,可在这奔袭上,已表现出了独到的天赋。

    以至于在广恩镇得到消息的裴旻都不由的为之略感惊愕:“来的好快!”

    “有多少人马?”他又追问了一句。

    斥候道:“不下两万……”

    “去他爷爷!”裴旻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整个广恩镇不过四千兵卒,直接来了五倍的敌人,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快,将楼城上的绞车弩藏起来!别让对方发现了,老子要给他们一个大礼!”他笑着,呼吼着喝令所有兵士准备战斗。

    两万骑兵声势浩浩荡荡,尘土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好似浪潮涌动,极为骇人。

    裴旻手指着对面大笑:“吐蕃小儿,刨地的功夫不错!还好我们不养牛养羊,不然毁了这一地的花花草草,非跟他们没完。”

    作为一个军人,战绩是唯一证明他的方式。经过先前的一战,裴旻以极小的伤亡,一举歼灭了近乎八千吐蕃兵士,还掠夺了三万牲口。

    那神乎其神的指挥布局水平,给予了神策兵卒深刻的印象,对他尤为信服。

    神策军的实力已达精锐水准,只是实战经验少,心态不足,算不上真正的精锐。之前他们面对相差不多的人数,发挥的极其出色。如今见敌军声势浩大,不免有些心惊。见裴旻还有取笑之心,淡定自若,心中莫名安定,静待敌人来袭。

    裴旻看着那浩瀚的尘烟,心底好奇,不知他们见广恩镇现今这模样,会是什么表情,只可惜,不能亲眼一睹。

    无独有偶!

    尚赞婆竟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已到广恩镇半里之内,看着远处的小小黑影,脸上露着一丝狰狞的笑容。他的用兵理念是一个“快”字,骑兵最大的特点是机动性,他认为只要将机动性发挥到极致,便能事事抢占先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对于自己行军的速度,他极为自信,想着唐军那群以两条腿行军的兵士,知道自己半日之内行军两百里,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他这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行军速度确实值得称道,但远不足让裴旻震撼:在汉时期,大将军卫青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尚且能一日一夜行军五百里。若配上马镫,以卫青的本事,六百里都有可能。尚赞婆当前的速度,快则快矣,与先贤一比,却又何足道哉?

    离广恩镇越来越近,尚赞婆迫切的想看到唐军一脸懵逼震撼的表情!

    呼喝着麾下兵士继续前冲,若有可能,直接冲杀进城,一举底定胜负……

    尚赞婆如此想着,但是当他进入广恩镇三百步内之后,愕然发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寨!

    城寨上兵卒林立,正淡定的瞧着他们的到来!

    ……

    ……

    ……

    尚赞婆情不自禁的勒住了缰绳,看着面前的景象,傻眼了!

    战事发生在昨日,战况紧急传信兵用了半夜时间赶到湟源石堡城,而他用了半日时间领军杀至!

    这前后不过一日一夜!

    城寨!

    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

    闹鬼了?

    尚赞婆风中凌乱!

第二十七章 折辱俘虏

    一个废弃了好几年的小镇,只是一天,成为一座像模像样的军寨!

    尚赞婆即便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眼睛都揉肿了,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心中却盘算着这一天造就的军寨,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十万?还是二十万?

    洮州只有三万百姓,就算全部动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铸就这样的军寨吧?

    “难道是虚张声势?”

    尚赞婆突然想到这点,越想越觉得可能,领着兵卒逼近广恩镇。如此诡异之事,不亲自确认,如何甘心。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尚赞婆越靠近一步,心底越发沉重,那一块块的石材,那一根根的木料,哪里掺得了假。

    看着即将步入一箭之距,尚赞婆已经确定对面的军寨并非是单纯的摆设,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军寨是如何建造起来的。

    便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对面黑黝黝的飞来十数道黑影,又急又快!

    尚赞婆还未反应过来,黑影以飞到近处,从他身旁四尺外横飞过去,劲风刮面如刀,竟迫得他难以睁眼。

    只听一连串的惨叫声传来,回头一看,目眦尽裂:自己麾下的勇士竟然连串倒于马下,巨大的弩箭一口气贯穿了十五人的胸膛,将一排英勇的战士射杀于马鞍之上,有的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

    十数根弩箭,竟然射杀了他百余兵卒……

    弩矢的方向是朝他而来,若非这种强弩准心不足,只怕他以如百余兵卒一样,命丧黄泉了。

    对方不但造出了如此军寨,竟然还有强劲的守城强弩,更无耻的是对方将守城强弩藏在暗处,暗中偷袭!简直卑鄙下作,无耻之尤。

    尚赞婆只觉得冷汗直流,心底叫苦不迭,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逞能来此。

    裴旻见绞车弩射偏了,暗叫一声“可惜”。

    绞车弩是大唐最常见的守城车弩,强至十二石,以轴转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搁一枝巨箭,以铁叶为翎,左右各放三枝略小的箭矢,诸箭一发齐起,威不可挡。

    绞车弩是裴旻最先从兵部带来,用来防守洮州。

    如今他占据了广恩镇,知道这里更加需要,便将绞车弩通过水路运了过来。他料定对方一定会近距离观察军寨,特地将两辆绞车弩藏在暗处,偷袭射击。只可惜,目的虽然达到,只是这等强弩准心向来是硬伤,并未命中理想中的目标。

    “我数一二三、你们跟我喊:一路幸苦,好走,不送!”

    “一……”

    “二……”

    “三……”

    “一路幸苦,好走,不送!”

    就在裴旻自说到“二”的时候,尚赞婆经过短暂思量,已经决定撤退,对方军寨严实,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后勤供应不上,又没有攻城器械。想着裴旻以六千疲软的府兵,将十倍于己的乞力徐阻击在金城城下的事迹,便没有战下去的勇气。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对面传来齐声的呐喊:“好走,不送!”

    数千人的呼喊声在草原上的上空荡漾,声传四野。

    尚赞婆强行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下去,郁闷若死:从未见过如此狡黠无耻之人,连让他安逸撤退的路都不给他。

    现在他若是退,岂不是等于怕了裴旻?可若不退,还能进攻不成?

    进退两难!

    尚赞婆猛地一咬牙道:“撤!”愤慨的看着广恩镇,心想:“今日丢的脸,早晚要拿回来。”

    看着吐蕃兵的听话的撤退,广恩镇回荡起了畅快的笑意!

    瞧着尚赞婆军马退去,裴旻也在心里想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将石堡城夺回来!”他并不认识尚赞婆,但能在一日间赶到广恩镇的,也只有石堡城那里的吐蕃军。

    “来人!”裴旻在尚赞婆远去之后,突然脸色阴沉下来,道:“将所有吐蕃俘虏的双腿双臂打断,让他们在镇外对着洮州方向跪伏着,由他们忏悔去吧!”顿了顿,突然想到吐蕃人信奉天葬,认为尸身由雄鹰吞食是莫大的荣耀,将来再行轮回,便会如雄鹰一样,立刻道:“派弓箭手在边上看着,若有秃鹫老鹰,直接射杀。就算死,也要让他们烂空身上的每一块肉,而不是随了他们的意愿。”

    他这一声令下,近乎千名吐蕃俘虏一个个都给打断了手脚,强迫着跪伏在广恩镇外。

    此事传开,在吐蕃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待吐蕃俘虏,大唐向来行仁义,就算遇到个别心狠手辣的不过是杀了了事。如裴旻这般,打断他们手脚,让他们跪伏在地,折辱他们的,却无一人。

    刹那间,河西九曲地的吐蕃牧民,人心惶惶。

    **********

    裴旻的凯旋奏报传到长安的时候,李隆基正在例行早朝,听着户部说着各地春耕的情况。

    边境战事奏报高于一切,有优先听奏的权力。

    李隆基听得高力士的传讯,立刻制止了户部的禀报,让人将奏报呈上。

    李隆基看着由裴旻亲笔写的奏报,大略扫了一遍,见是喜讯,高兴的直说“好!”

    这一遍过目,由不过瘾,又度细细的看了遍,大笑着对群臣道:“裴爱卿,真乃我大唐栋梁!他赴任不过半年,不但歼灭了六千吐蕃入寇的贼子,还夺回了广恩镇,将神策军驻入其中。哈哈,他一日一夜,筑得军寨,现在向朕拨款,意图修葺广恩镇,以作神策军据点!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文武百官中不乏远见之辈。

    宰相姚崇文武双全,一眼便看出了广恩镇对于当前大唐的意义,即便他与裴旻并不对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裴刺史占据广恩镇,不但可以化解洮州之难,还能威逼河西九曲,实在是天大的喜事。裴刺史得立下如此奇功,当以嘉奖。至于拨款修葺广恩镇,理所当然!”

    李隆基开怀大笑道:“朕早等着裴爱卿的申请拨款修葺军寨的上疏,一直未有动向。却不想,请求传至竟是如此喜讯,朕今后可高枕无忧矣!”他从不掩饰自己对裴旻的赞赏与器重。

    文武百官既是羡慕又是佩服!

    在朝堂之上,功勋彪炳,放任在外,也是功劳卓越。

    除了裴旻,整个大唐都找不出第二人来。

第二十八章 封疆小吏 老妇人的威胁

    洮州是李隆基的心病,自他掌握大唐实权以后精简官员,任用贤臣,大唐国力经济发展迅速,军事上也大破吐蕃的十万大军,一切势头大好。

    唯有洮州,如同污点一般,让他极不自在。

    如今裴旻为他扫除这污点,心中畅快,不言而喻。

    这心情好,出手自然大方,李隆基道:“裴刺史守土扩疆有功,姚相,你以朕的名义给刺史下一到晋升旨意,改广恩镇为军镇,加封裴刺史为镇将,神策军入住广恩镇,并且扩军两千。其缴获所有物资,归由神策军、洮州自信调配。至于建设广恩军镇所需之钱物,皆由户部一概承担。”

    李隆基的话音方落,群臣一片哗然。

    虽然以裴旻的功绩,足以升任这镇将,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成为军镇之首,实在有些骇人。

    姚崇心中徒生些许担忧,以广恩镇的战略意义,升级为军镇理所当然,裴旻的能耐,镇将也当之无愧。

    只是姚崇心底明白,李隆基确实有明君风范不假,但自身并不具备战略目光,他如此安排,只是单纯的器重裴旻而已。他是以个人感情做出的如此决定,而不是依靠军事目光。他有点担心,对于军事全然不了解的李隆基掌控不了军事这方面的用度。

    一个皇帝可以不精通兵事,不精通政治,但是不能不懂,不了解,不然是非对错,好坏与否都分不清楚。

    李隆基在政治用人上,水平极高,可军事这方面的水平,说是一般都是赞许。一但对于军事方面,用度失当,与国绝非好事。裴旻为人方正,满怀壮志雄心却无野心,如此器重,倒是无妨。万一另有野心之辈,得到相同的器重,那就不妙了……

    不得不说,姚崇确实厉害。他已经察觉了李隆基能力上的巨大缺陷,也是因为对军事全不了解,所以历史上李隆基才会凭借喜好指挥,听信监军的瞎话,将一个个与国有功的名将葬送,导致安史之乱的出现。

    若非姚崇性子独断专权,秉性容不得人,他的成就绝对不只历史上这点。只可惜人无完人,姚崇的肚量心胸,注定了他的未来。

    李隆基的任命传到广恩镇,裴旻也有些发愣。

    镇将的地位等同于刺史,起源于十六国时期的北魏,为了防御柔然族的南下,北魏将军事要冲的驻军及其家属和所管人口与一般平民分开,称为“镇民”,辖区称“军镇”,长官称“镇将”。镇将负责军镇内的军事和民政,实行军事化管理。

    若说节度使是封疆大吏,而镇将则属于封疆小吏,在军镇中有着绝对的统治权,有主动用兵,调兵出战的权力。最为关键还是拥有任命军镇官员的权力,并且无需特别上报,更无须受兵部的审核。若有人才,可以直接军中提拔,实际权力,比上之前,大上不少。

    “果然外放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裴旻兴奋的接下了圣旨,心中思量,看了一眼不远千里前来传旨的太监孙六,笑道:“孙内侍,一路幸苦!回头替我跟高内侍问好,我让人准备了这里的特产烤全羊,内侍不妨痛快吃喝,再回长安不迟。”

    李隆基器重太监,人所共知。也并非所有太监都如高力士一样,忠心不二,不恋权贪财。以致地方官员对于各路太监视如洪水猛兽,生怕受到谗言,各种贿赂。

    裴旻这里却不存在如此问题,热情款待,意思意思就是了。贿赂什么的,他想给,孙六未必敢要。

    孙六受宠若惊的道:“谢刺史厚爱!在下一定转达!”太监嚣张的原因是地方官员不得恩宠,太监才能在李隆基面前颠倒是非。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是高力士之外的第一人,孙六哪敢在裴旻的面前嚣张。

    让下人带着孙六下去,裴旻对着与他一同接旨的封常清道:“常青!看来我要失言了!”

    封常清一阵错愕,不明所以。取得了广恩镇之后,裴旻便将封常清叫来了广恩镇。他是洮州刺史,洮州的内政还离不开他,广恩镇又至关重要,唯有封常清镇守,他才能够真正放心。

    裴旻笑道:“当初我说此战得胜,便上表你的功绩,任命你为洮州司马。现在却要失言了……封常清听令!”

    “卑职在!”封常清本能的应了一声。

    裴旻道:“命你为镇副录事,我不在时,全权处理广恩军镇一切事物,你言如我令!”此战能够步步为营,封常清的带来的情报功不可没,加上这半年的练兵之劳,升任军中第二把手,理所当然。

    封常清激动的挺起了胸膛,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生长在竞争更加残酷激烈的西域,若他只想当一个百姓,安逸生活自无问题。可他的目标是名将大帅,一个身材矮小面貌丑陋还跛着脚的人,在茫茫西域无可靠的后台,要想成为将帅,几乎是痴人说梦。一路而来,他受到的无数白眼嘲笑,到了今时今日,都值得了。

    “末将绝不辜负镇将信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裴旻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对于这位倍受磨砺,却始终百折不饶,一往无前的名将,显是十分器重关怀。

    “江岳!我封你为神策军参将,与封常清一并镇守广恩军镇!”裴旻笑着看向江岳。

    江岳也道:“镇将放心,末将定会与封录事并力,守好广恩军镇。”

    “哈!”裴旻道:“有你二人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今日便回洮州,那边就翼德一人,对于他,我可不放心!”

    封常清、江岳一并笑了起来。

    封常清想到城外的那些吐蕃俘虏,问道:“那些俘虏应该如何处置?”

    裴旻笑道:“我留着有用,你每日用些谷糠吊着他们的命就是,会有人来找你谈的,到时候让他来洮州寻我!”

    *********

    逻些位于青藏高原的中心,自松赞干布带领吐蕃崛起,逻些一直是吐蕃的都城。

    此刻逻些王宫重臣百官齐聚。

    原本欺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年少的大臣,现如今一个个低耸这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对于高高在上的老翁,他们显然是忌讳莫深。

    “蠢物,皆是蠢物!”

    老翁一脸苍白的怒斥着吐蕃的文武百官,她一个上了年岁的女子,在朝堂上痛骂吐蕃百官,吐蕃百官便如孙子一样。

    她叫没庐氏*赤玛伦,在吐蕃是一个传奇人物,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做吐蕃武曌。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夸张,赤玛伦出生于没庐氏,是松赞干布父系的一支亲属,属于吐蕃最上等的贵族。她是吐蕃上上任赞普芒松芒赞的王后,现任赞普赤德祖赞的奶奶。

    芒松芒赞死的突然,他的夫人赤玛伦果敢的秘丧三年,以一女子的身份,处理吐蕃国政,稳定吐蕃政局之后,才公布芒松芒赞的死讯,辅助自己的儿子都松芒波杰登上赞普之位,并且协助他治理吐蕃。

    都松芒波杰极其好战,在攻占南诏的时候,突然病死途中。赤玛伦再次摄政,辅佐年仅一岁的赤德祖赞即位。

    赤德祖赞太过年少,导致吐蕃内部权臣,怀有异心,赤玛伦协助赤德祖赞扫平内乱的同时还促成了大唐、吐蕃的再次结盟,并且设计从大唐手中夺取了河西九曲地。不过与武则天不同,赤玛伦并无称帝的野心,一心将自己的孙子赤德祖赞辅佐成才。

    作为吐蕃的太皇太后,赤玛伦的威望远远高于赤德祖赞,也得吐蕃的重臣百官信服,即便给骂的狗血淋头,依旧没有任何怨念,反而露着喜色。

    赤玛伦坐在赤德祖赞的身侧,道:“老身上了年岁,身体不适,意图安享几年,多活几载。你们这群蠢物却干得什么事,这是想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河西九曲地拱手让人?隆朗赤,你怎么说?”

    大臣隆朗赤羞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赤玛伦道:“意图培养年轻一辈的将领是好事,可将重担全部压在新一辈人身上,可想过他们承受的起?”

    隆朗赤支支吾吾,叹道:“老臣错了。”

    坌达延、乞力徐见政敌吃瘪,忍不住一笑。

    赤玛伦又道:“坌达延、乞力徐,你们有什么好自得的?胜败是兵家常事!我吐蕃军神也曾败给大唐的黑齿常之,只要报得了仇,雪得了耻,依旧是勇士。你们倒好,输了一战就当起乌龟来了?是给两个毛小子吓破胆了?”

    坌达延、乞力徐同样躁红了脸,齐声道:“老臣惭愧。”

    赤玛伦道:“唐人有一句话,知耻而后勇,知道惭愧就要想着法子雪耻。老身不信,我吐蕃的百战勇士,还抵不过一个断奶没多久的娃儿?”

    赤玛伦用那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道:“我吐蕃自赞普松赞干布起,经历过多少磨难,那次不走了过来?越来越强,成为北可匹敌大唐,西可与大食争锋的西南霸主?一两次失利,算不得回事……大唐已经有再次崛起的气象,不可力敌,只能智取。隆朗赤,由你安排,派遣使者,分别前往黑衣大食、突厥、突骑施联系同谋之事。黑衣大食意图染指西域,突厥谋求北地河朔,突骑施意在凉州,他们定会与我们并力对付大唐。四周皆敌,我相信大唐不会不敢轻易发动兵事,攻取我们的河西九曲。”

    隆朗赤高声领命。

    “黑衣大食、突厥、突骑施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不是一心。也不能将希望寄托他们,坌达延,你率兵驻入河西九曲,一方面防止裴旻小儿再动脑筋,一方面想法子将广恩镇夺回来。只有保证河曲地不失,我青海湖才不会受到威胁。”

    坌达延用力的捶着胸口保证。

    “艾雪特,给你一个任务,前往广恩镇,去见裴旻。我吐蕃的勇士,可以死在战场上,不能给他如此羞辱,让他讲些规矩,善待我吐蕃勇士。不然他怎么对待我吐蕃勇士的,我们就如何对待我们手上的唐人俘虏!”赤玛伦怒睁这双眼,显然给裴旻的手段气到了极处。

    **********

    洮州临潭!

    裴旻领着十名护卫并不张扬的回到了洮州,在他进入洮州的那一瞬间,路过的百姓毫无先兆的一拥而上,大声的欢呼喝彩。

    “裴刺史!”

    “裴刺史!”

    “裴刺史!”

    ……

    他们叫着裴旻的名字,眼中有着激动狂热,让吐蕃人欺负了足足一年,裴旻此次酣畅淋漓的大胜,让他们一吐心头恶气。

    更加热情的百姓甚至特地跑回家将早已准备好的鲜花往他身上洒去。

    在百姓的拥簇下,裴旻如英雄一般的来到了洮州府衙,直到将他送至府衙门口,百姓这才满足散去。

    他入城动静入城之大,顾新、李翼德早已得到了消息,在州府衙门相候,看着几分狼狈的裴旻,暗暗发笑。

    裴旻尽管有些狼狈,心底却是格外舒畅,能得百姓如此爱戴,说明他这个父母官当的尤其称职。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裴旻在广恩军镇待了十余天,落下了不少的政务。

    顾新道:“别的事情没有什么,只是那些牧奴,还有掠夺来的牛羊,还没有妥善的安排。”

    裴旻早听说了李翼德的收获,这时给了他一拳道:“好样的,我的李参将!”

    “李参将?”李翼德反应有些慢,半响才喜道:“俺这是升官了,嘿嘿,谢裴刺史……”说着又是一阵傻笑。

    裴旻对着顾新道:“所有牧奴,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愿意在洮州生活,都可以入籍洮州,并且租借他们公母羊维持生计。所有耕牛,你分离出来,上缴给朝廷,洮州不适合农耕,没有农耕的必要。三万三千头羊,要全部留下,如今洮州危机已解,可以发展畜牧了,畜牧业将会是我洮州未来的第二产业。至于军马,你选五百匹出来,我要赠给郭节度使,他的高义相助,理当投桃报李!”

第二十九章 吐蕃来使 比文采?

    “对了!”裴旻突然想到了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人,问道:“孙周呢,他没事吧?”

    顾新道:“救下来了,王君毚在击溃噶宁布后,取了他们的衣服,佯装吐蕃游奕,将孙周救了下来。就如刺史预料的一样,他给吐蕃抓了去。为了诱惑我们分兵,特地将他放回来,派人死死的盯着,连上茅厕,睡觉都看着。也亏得他够机警,花言巧语说服了看护他的人,唆使他们来与我商讨,泄露了情况。现在正在驿馆住着,等候刺史召唤呢!”

    裴旻对孙周了解不是很深,但在吐蕃一事上,对付两次助他,缘分不浅,也表现了足够的才智。洮州现在百废待兴,他眼下正缺人手,道:“你派人去将他请来,我在府衙等他。”

    将事情安排下去,裴旻先往后院见一见娇陈,这分别了十数日,心中甚是想念。

    他们夫妇感情深厚,结婚一年半,却如新婚燕尔一般,不厌其烦的腻在了一起。若非还有事情要做,还有人要见,险些白日宣淫了。

    书房中娇陈熟练的研着磨,裴旻取来纸笔,提笔便写:“郭公违安好!昔日长安一别,公力克洮州,英姿风发……”

    娇陈瞄了一眼信的内容,道:“裴郎可是写给陇右节度使郭知运?”

    裴旻笑道:“当然!郭节度使出兵相助,助我甚多。洮州事情繁重,暂时抽不开身拜会,只能修书以表谢意。”

    娇陈想起了这些天市井上的传闻,道:“裴郎与郭节度使有矛盾?”

    裴旻道:“矛盾算不上,只是有些利益冲突!经过此事,不论郭公是否打的开心结,我对他的敬意不减。就算做不了朋友,也不会是敌人。”他眼珠子一转,道:“照你这么说,市井上已经有类似的传言了?”

    娇陈颔首道:“裴郎不在的这些天,妾身一直以阿朱的身份,处理着工坊上的事物。听人议论的,说郭节度使无能,护不住洮州,却排斥裴郎,嫉恨裴郎的功绩。百姓对郭节度使都非常的讨厌……”

    裴旻笑道:“如此说来,这信还需好好写了。洮州是这个传言,我相信鄯州、廓州又是另一个意思,说我裴旻自持功高,不将顶头上司看在眼底,什么什么的。诡辞小术而已,现在吐蕃的重心是河西九曲、陇西之一块区域。陇西的第一把手是郭公,我神策军又盯着河西九曲,最不想见我跟郭公和好的,便是吐蕃。这流言十有八九就是吐蕃在我大唐的细作出来的……”

    他说着将信书写完毕,叫上军中信使,将书信传往鄯州。

    随着事情的发生,裴旻在此战役中的布局也已经揭露。

    一步步的布局,在一群事后诸葛亮面前,无所遁形。

    鄯州节度使官邸!

    郭知运与王君毚商议着洮州的兵事。

    郭知运忍不住长叹道:“英雄出少年啊!”面对裴旻的布局,郭知运也不得不承认,那一步步的构思,将敌我双方的力量能力,计算的尤为透彻。尤其是入驻广恩镇,掐住了吐蕃的咽喉。更可谓,神来之笔。

    王君毚道:“确实如此!”尽管对裴旻,他存着深切忌惮,但不得不服气道:“末将若是估算不差,裴刺史在布局初始已经将目光放在广恩镇。广恩镇对吐蕃毫无意义,但对我大唐意义重大。刺史故意逼得吐蕃集结兵马入侵,并且将之歼灭。为得就是造成广恩镇周边的吐蕃兵力真空,以便轻而易举的入驻,得到足够的时间将广恩镇的防御工事修筑完备。”

    至于流言一事,他们谈都未谈,这种伎俩,只能影响兵士与一些不了解详情的下级官员,有一定地位的都明白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郭知运收到了裴旻的来信,信中表示了感激敬仰之意,末尾自然写了赠送五百匹军马表达谢意。

    郭知运怔了怔,随即笑道:“吐蕃小儿这点离间伎俩,焉能奏效?”言罢,将书信递给了王君毚,道:“你替我执笔,写一封回信,邀请裴旻来我鄯州,商讨如何并力对付吐蕃。”

    真正心胸狭隘之人,一点点的小事,会让他嫉恨一辈子。而气度恢弘之辈,即便有利益冲突,彼此关系不甚融洽,却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一笑消过节。

    裴旻的书信加上谢礼,让郭知运对裴旻的好感大幅度提升,觉得那小子不错,打了如此胜战,不但骄傲,还能记得自己,给了自己五百军马,值得交好。

    王君毚看着书信,心底也是叹服:一出手就五百匹军马,确实够大方。

    得到回信的裴旻,正在处理洮州开畜牧一事,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将手中的事情放下,写了回信:答应必往,只是在信中写明,洮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好手上军政事务,再行动身。

    将信送出,还没等他从新拿起政务报告,便见孙周大步走了进来。面对他的邀请,孙周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应答下来了。用他的话说是别无选择,此次他再度坑了吐蕃一把。比起杨矩那次,这一次更是严重。回到家中,保不定受到吐蕃细作的报复,不如在裴旻手下办公即有前途,还能保命。

    几日相差下来,裴旻发现孙周见识广博,有点谋臣的潜力,正好他身旁缺少一个商议事情的,便将他留在身旁听用,帮他整理公文文书。

    孙周酷爱读书,不论是高深的儒家经典还是杂学文集都能看的津津有味。洮州府衙藏书丰富,有事理事,无事看书,正合了他的心意,小日子过得舒坦。

    “刺史!”孙周来到近处,道:“府外有一位吐蕃使者说奉了赞普之命,特来拜访。”

    裴旻毫不犹豫的道:“让他等着,吩咐下去,别跟他客气!茶水什么的一概没有……”他突然想到当初惠范贼和尚的做法,加了一句道:“将席子也给我撤去,在我这里,没有吐蕃人入座的地方。”

    对于吐蕃这大唐宿敌,裴旻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悠哉悠哉的处理好手中的事物。直到当天入夜,他才慢吞吞的走向客厅。

    会客厅里,吐蕃使者艾雪特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喉咙好似发烧火烤,双腿隐隐有些抽痛,腹中更是饥肠辘辘,整个人都有些昏沉沉,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奉命而来,因不知裴旻动向,先去了广恩镇,看着那千余断手断脚跪伏在城外的吐蕃勇士,只觉得心头有股火焰熊熊燃烧:他们吐蕃的勇士征战四方,何曾受过如此耻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目的,将勇士迎回家乡。

    得知裴旻在洮州,艾雪特不想让族中勇士多受羞辱,马不停蹄的赶来洮州。

    他午前到达,饭也顾不得吃,水也顾不上喝,直接杀上了门来。

    这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千般说辞,做足了准备功课。

    只是他想不到裴旻对他这个能够代表吐蕃赞普的使者,置若未闻,茶水不招待不说,连坐的地方也不给一个。

    若在平常,他早已甩袖而去,但是念及那一个个在广恩军镇受苦的勇士,强忍着怒火,硬撑了下来。为了不丢母国颜面,任是蹲都不蹲,笔挺挺的站立着。

    见一个英气非凡的少年郎,徐徐而来,视若无睹的从他身旁穿过,走向了堂上,想也不想便知此人是谁。

    “都说大唐是礼仪之邦,今日裴刺史的待客之道,我算是见识了!”艾雪特不吝啬自己的嘲讽之词,将事情挑大了说。

    “哈哈!就你……”裴旻笑着转过身子道:“在我家乡有一句话说,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弓箭。我没将你射个对穿,已看得起你了。还自诩‘客人’,你不妨去茅厕里照照自己的模样,再跟我说这话。”

    这时已有下人送上了席子,裴旻舒坦的坐着道:“有屁就放。”他将有话就说都省了。

    艾雪特脸色阵青阵白,喝道:“裴刺史,两国交战,虽无所不用其极,却也要寻法理,讲人道。《三略》曰:‘归者招之,服者居之,降者脱之。’《荀子》云:‘服者不禽,格者不舍,奔命者不获。顺刃者生,苏刃者死,奔命者置。’《司马法》亦说:‘敌若伤之,医药归之。’你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但你羞辱我国勇士,断他们手脚不说,还逼迫他们日夜跪伏在地,不觉得过于毒辣,无道无德,大伤天和?”

    艾雪特一副正义言辞的表情,唾沫横飞,《三略》、《荀子》、《司马法》中的典故,脱口而来,文学功底极深!

    裴旻鼓起了手掌道:“好文采,那我问你有没有听过‘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有没有听过‘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还有没有听过‘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

    “勇士?”

    “呸!”裴旻不屑一顾的道:“就是一群只敢对百姓下手的强盗畜生,老子惩罚畜生,又怎么了?”

第三十章 以潲水糟糠款待使者

    裴旻一脸嘲讽的看着艾雪特,心底冷笑!想着自己好歹是大唐状元,在自己面前搬弄经史典故,跟关公面前舞大刀有什么区别,自己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小异族。

    艾雪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打算以华夏的道理服之,古人用兵,讲究名正言顺。尤其是华夏古人,对于天和、人道极为重视,提倡优待俘虏,却不想反给裴旻绕了进去。

    “裴刺史……”艾雪特自知辩论不下去,强行自开了无敌,厚颜无耻的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呈口舌之利!”

    裴旻就不吃这一套,道:“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要骂,你这蛆心的孽障也不是我的对手。让你有屁就放,老老实实的放屁就是,在我面前说什么大道理。”

    “你……”艾雪特见过野蛮的还没见过这般野蛮的,关键是对方还不是单纯的野蛮,道理说的比他还好。

    这礼说不过,艾雪特只能选择如赤玛伦说的那样来硬的。

    “我不与你争这口舌之利!”艾雪特冷声道:“赞普让我给你下了通牒,我吐蕃对你们大唐的俘虏,优待有佳,你们却如此羞辱我吐蕃勇士,不可饶恕。要你立刻优待我吐蕃勇士,不然我们也如你一般,对付你们唐人俘虏!你要知道,在我吐蕃,唐人俘虏,绝对不止千人,我……”

    砰!

    一声巨响!

    裴旻气其反笑,猛地一拍案几。

    案几受他这猛然一拍,直接跳了起来,桌上的摆设洒落一地。

    他瞪着眼珠子,龇牙咧嘴的笑道:“好!好一个优待有佳!那我向你陪个不是!是我亏待你了!来人,将吐蕃使者带下去,好生款待!”

    艾雪特莫名其妙。

    听命而来的兵卒,也是一头雾水。

    裴旻切齿道:“没听这位吐蕃使者说嘛!住畜生棚,与畜生同寝,与畜生同槽是优待。那可以,我们也用相同的方式优待吐蕃使者!将他押到猪圈里去,与猪同吃同喝,享受享受上好的优待,天上人间似地服务!”

    “你敢……”艾雪特吓得脸色都白了。

    裴旻冷笑道:“敢不敢,你等会就知道!”

    “哇哇哇……”艾雪特惊恐的大叫起来:“救命,救命……裴刺史,饶了我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为了照顾艾雪特,裴旻又叫来一人,让他找遍洮州,选一个最脏最臭的猪圈,来款待艾雪特。

    闻讯而来的顾新,一脸震恐的找上裴旻,道:“刺史,使者是国之颜面,你如此对待吐蕃使者,不怕真的激怒吐蕃赞普,真如他们说的一样,以相同的方法对付我们在吐蕃的人?”

    裴旻挥了挥手道:“放心,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顾新不知裴旻何来的勇气,一脸茫然。

    裴旻看向一旁的孙周道:“你给长史解释一下!”

    孙周颔首道:“我大唐有八百多万户,四千多万的人,几乎根本不缺劳力,对于吐蕃俘虏,没有半点需求。而吐蕃真正的吐蕃人不过三百万而已,余下六百人都是劫掠依附的他族人。吐蕃高原贫瘠,产粮极低,需要大范围畜牧才能维持生计。因故需求大量的战俘为他们放牧,若真对战俘下狠手,吃亏的只是他们。”

    裴旻笑道:“所以他们只是吓唬我们而已,就算不是吓唬,我也不惧!”他顿了顿道:“只要吐蕃敢这么干,以后我抓一个吐蕃人杀一个,直到灭族为止!”

    顾新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孙周“嘿嘿”一笑,却也没说什么。

    艾雪特的待遇很快在洮州传开,洮州百姓欢欣鼓舞之余,时不时的前往猪圈瞻仰。好心的百姓,送上了潲水糟糠盛情的款待这吐蕃使者。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吐蕃境内,传到了青藏高原!

    老妇人赤玛伦得知裴旻所作的一切,傻了半响,气得直接瘫在了地上。她本就因为身体不适,不得不选择休养,不理政务。只要她不死,哪怕只是吊着一口气,就没人敢欺负他的年幼孙儿。

    只是裴旻的出现,河西九曲受到威胁,吐蕃内部也矛盾重重,诸事加起来,朝堂不稳。她不得不重新站出来主持大局,让裴旻这一气,竟有撑不住的感觉。

    好半响,这位上了年纪的吐蕃武曌,方才缓过气来。

    想着自己之前的狠话,赤玛伦愣是下不了决心。

    这学习华夏的文化,使得吐蕃的经济文化实力有着极大的提升。但就如一句俗话,步子迈得大了,容易扯着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经过花花世界的诱惑,正统的吐蕃贵族已经开始享受生活,失去了吃苦耐劳的品质。他们已经不屑在外地放牧,而是依靠牧奴奴隶。

    近十年吐蕃处于稳定发展阶段,一直没有大规模外战,牧奴本就不多。真若打断他们的手脚臂膀,自己人都得跟她闹起来。

    “派人直接去跟李唐的皇帝接触,裴旻那小子不以常理出招,找他只会受辱。李唐朝中的诸多大臣没裴旻那么无赖,可以关说!”赤玛伦有气无力的下着命令。

    **********

    长安皇城!

    李隆基这天收到了裴旻上供的三千头牛,感慨的对高力士道:“静远真直臣,只取自己所需。朕以赏赐给他,他为了大唐毫无保留的贡献出来,正好解决了朕的燃眉之急,哈哈……”

    在没有先进科技支撑下,耕牛是古代的第一劳力,为耕稼之本。也因如此才有杀牛重罪一说。

    李隆基重视农业,在位期间就不断开垦田地。史书上曾记载:“开元、天宝之际,耕者益力,高山绝壑,耒耜亦满”,在他的大力发展下,人均占地近乎十亩。当然现在远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不停的开垦着荒地,以满足国库所需。

    三千头牛的耕种能力不亚于十万百姓,得裴旻所献的着三千牛,足以满足数州农田所需。

    高力士笑道:“自古贤能配明君,有陛下这等明君,才能有裴刺史这样的贤臣。”

    李隆基虽知高力士是在拍马屁,心底依旧万分舒畅。

    “对了,力士,朕安排的事情,可办得妥当了?”李隆基没说什么事情,但他知道高力士一定明白他说什么事。

    果然!

    高力士想也没想的便道:“小奴亲自督促,将太常寺中才艺出众的倡优挑选出来,专门设立了左右教坊,以教俗乐,以右教坊擅舞,左教坊擅歌。”

    经过三年的发展,很多东西已经上了正轨。李隆基也不再如之前一样,天天有忙不完的公事,能够抽出时间充实一下业余生活。他酷爱音乐舞蹈,心血来潮,便打算亲自弄一支歌舞乐队,以作平时消遣。

    “只是左右教坊暂时没有一个好的位子,现在暂居的地方太小。”高力士一脸自责的说着,满脸都是没有将事情办好的沮丧。

    李隆基略作沉吟道:“朕记得汉武帝昔年所造的宜苑那里空着,里面有梨树百株,就城东南隅曲江池附近。当年朕还是为太子的时候,在那里赏过梨花。便将左右教坊安排到那,力士以为如何?”

    高力士眼睛一亮道:“妙哉!这天下事就没有能难得住陛下的。”

    李隆基道:“那就这么定了,宜苑,不太好听,就叫梨园吧!”说到这里,他突然“唉”的长叹了口气道:“若是静远在长安,这右教坊司的位子非他莫属。左教坊司,朕本钟意娇陈姑娘,只是她嫁给了静远,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共曲同舞。”

    高力士道:“陛下不必叹息,小奴发现了一个好人物。或许比不上裴刺史,却也非同一般。他叫黄幡绰才艺品德,皆是一流。”

    李隆基双眼一亮,笑道:“那朕倒要好好见见……”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宫外有人传报:“陛下,裴刺史有书信传来!”

    李隆基毫不犹豫的道:“快将书信递上来。”

    高力士快步走出殿外,将书信取来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看着信中内容,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静远这也是太胡闹了!艾雪特好歹也是吐蕃的使臣,将他关进猪圈里,像什么样。”他继续看下去,笑容却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愤怒,将书信看完,长叹口气道:“静远,当真是用心良苦!”

    他对着高力士挥了挥手道:“黄幡绰下次再见,朕没心情了。将礼部尚书,吏部侍郎一并叫来,有事于他们商议。”

    不多时,礼部尚书、礼部侍郎皆到堂下。

    李隆基将裴旻的信给了他们。

    礼部侍郎正是裴旻的忘年交贺知章,见信中前半段裴旻的“胡闹”,不免忍俊不禁,待看到最后,神色肃然,道:“陛下,可是想由臣等去接待吐蕃来使?”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吐蕃赞普不甘他们的勇士受辱,朕又何尝甘心朕的子民在吐蕃受辱?与他们别说什么仁义道德,就如裴刺史信中所言,要想要回俘虏,拿我大唐子民来换!”

第三十一章 欢迎回家

    经过礼部与吐蕃使者的长达三日的细谈,最终以两千受困吐蕃的大唐百姓,换取裴旻手中的吐蕃兵士。

    在洮州裴旻得到如此消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跟封常清了解河西九曲情况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谈论到他的牧奴生涯。

    牧奴在吐蕃大多都是战俘,最低贱的存在,甚至比不上畜生栏里的牲口,不但住在牲口栏里,主人还可以随意打杀。

    封常清当时还说过一事,一牧奴在放牧的时候走失了一头羊,直接给吐蕃活活打死。

    听到这事的裴旻,当即就对封常清道:“若有朝一日,我能杀上青藏高原擒得吐蕃皇室!我不会杀他们任何一人,我要将他们全部关在畜生栏里,当做猪来养!”

    裴旻自问救不了天下人,但在力所能及之内,能救一个是一个。

    以惨烈的手段对付吐蕃俘虏,一方面是出心头恶气,另一方面也是逼迫吐蕃为了颜面妥协,救回一些受困吐蕃的大唐百姓。

    如今目的达到,那些残废,留着也是无异,给了封常清一个消息,让他准备放人,同时安排长史顾新做好接纳百姓的准备。

    开元四年,三月二十日一!

    两千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式踏入洮州地界。

    裴旻带着顾新以及准备好的衣药,亲自相迎,对于他们,裴旻只是说了四个字:“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简短的四个字,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让身陷异族的大唐子民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有军人、有百姓、有书生,在吐蕃有的困了一年,有的五年,最长的甚至是十年……

    漫长的日子,他们早已忘记家是什么样子了,麻木的觉得牲口栏的旮旯角里就是他们的家!如今听到“回家”二字,那深藏在记忆中的家涌上心头,泪水倾泻而出。

    待他们发泄了心中的喜悦,裴旻方才道:“陛下仁慈,特别下旨,让我接你们回家。尚有家人的,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回去。若是举目无亲的,洮州就是你们的家。同样会安排长史给你们办理户籍,安排你们住宿。我洮州适合畜牧,你们皆精于此道,在洮州定有用武之地。”

    在他与顾新的安排下,将愿意回家乡寻亲的百姓送回了家,那些愿意留下来的,热情的给他们办理户籍身份,并且租借他们的羊马,让他们在洮州能够安逸的生活。

    这一场胜利对于洮州来说意义重大。

    在采石工坊、制砚工坊、雕刻工坊,三大工坊的带动下,洮州的经济已经复苏回暖,开始良性发展,初露向荣景象,商机以现。只是担心吐蕃的来袭入寇,各大商贾都呈现观望状态。如今裴旻以实力证明了他有足够的实力守护洮州百姓。

    各大商号莫不想在这免税的时候分一杯羹,逐一开店,使得县内匮乏的物资变得丰富。

    畜牧业的推广,也让领地内的百姓多了一项选择。

    尤其是裴旻手上有足足三万头羊,缺人不缺牲口。

    有了物资,根本不用担心无人?

    这第二产业推广起来几乎不费多少力量。家有余财的可以直接购买,没有余钱的也能租借,只要缴付利息便可,租借五年,所借之羊归租借人所有,福利简直不要太好。

    在各种优待下,裴旻手中的三万头羊,一个月内便租借贩卖出去了。

    广阔的洮州草原四处可见羊马吃草的景象。

    这日裴旻将顾新叫道了面前,道:“我要去鄯州一探,赴约郭刺史的约,洮州这里就交给你了!”

    顾新作揖道:“刺史放心,大局都以处理妥当,余下琐事,卑职足以应对。”

    裴旻点了点头,顾新的才华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他有一颗为民护民的心,处理事情也特别认真,足以信任,提点道:“对于畜牧一事,莫要纠结于死发展。别牧羊便是羊奶羊毛,如此收益太小,一点儿也不理智高明。要立志于发展产业链,将这个产业链搭建起来,才是真正的发展之法。”

    产业链是产业经济学中的一个概念,是后世才有的词汇。不过在推广洮水奇石的时候,裴旻已经提出来了,并且从事实的结果上得到了认可。

    顾新自然听的明白,如今他对裴旻奉若神明,敬重之极,听的尤其认真。

    “畜牧的产业链,我知道的也是不多,但可以从羊毛衣、奶油茶,奶酒,奶酪,蛋糕,奶糖这几方面发展,将物资进行加工,把它的最大价值发挥出来,形成一条合理的产业链,对我洮州的经济,绝对大有利处。你想,我大唐几乎皆以农耕为上,又有哪一地跟我们洮州一样,以畜牧为主?只要这方面发展成型,物以稀为贵,定能带来极大的效应。”

    顾新不住的点头,将每一字都记在心底。对于不懂的也不装懂,直接问道:“羊毛衣、奶油茶、奶酒,卑职明白,奶酪、蛋糕、奶糖又是何物?”

    裴旻笑道:“奶酪,是一种发酵的奶制品,也就是通过发酵将奶凝固后的产物,便于携带长时间保存;蛋糕是鸡蛋、豆粉与奶类的混合加热的产品。至于奶糖,将奶与蔗糖加上各种佐料,凝结成块,味道极好。这些都不难制作。这些东西在西方有,只是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我们这里不以奶为主食,不怎么常见。”

    顾新佩服道:“卑职也自诩饱读书籍,跟刺史相比起来,却差远了。”

    “哈哈!”裴旻也不客气,听而受用,身为穿越者,好处优势是无处不在的。

    送走顾新,裴旻直接找上了娇陈,搂着她的小蛮腰道:“为夫要去鄯州一探,夫人可愿与我同往?”

    娇陈顺势将脑袋枕在他的臂弯上,笑道:“当然要同去,只要郎君不嫌弃,郎君去哪,妾身就去哪!我这就去准备衣物……”

    “去吧!”裴旻在娇陈的翘臀轻轻的一拍,得到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裴旻登时有些心猿意马,在展现自身魅力这方面,娇陈的一颦一笑,莫不是诱惑十足。想着晚上在收拾她,脚下往偏院走去。

    虽然事务繁忙,裴旻始终都坚持一点,只要身在洮州,每天都要跟王忠嗣见一面,问问他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在他的记忆里,历史上王忠嗣是由李隆基在宫里养大的,在李隆基的安排下,王忠嗣跟着忠王李亨一同学习。最终成为了盛唐第一名将,将大唐周边的敌人都教训了一个遍。

    如今历史出现了偏差,在他的干涉下,王忠嗣的母亲依旧活的好好的,王忠嗣也没有如历史那般成为孤儿,让李隆基收为假子,而是改为他来照顾。

    这成长的轨迹变了,裴旻无法确定历史上那个智勇绝伦的王忠嗣会不会出现。

    为了避免自己将一个盖世名将教残废了,对于王忠嗣的指点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王忠嗣也极为争气,不过十一余岁,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小子,不但马下挥的动戟,马上张的了弓;还识得了所有的字,开始研究兵法了。

    为此他还挨了母亲王氏的一顿打,因为他拒绝继续跟先生学习孔孟之道。他用心学习文化,只是为了能够看得懂兵书而已。目的达到,对于高深的孔孟之学,不屑一顾。

    “旻哥!”见裴旻到来,王忠嗣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本书,跑过来道:“这书我看不懂!这不是兵书嘛,怎么说的都是治国的大道理。”

    裴旻没看书名,心底便估摸着应该是《吴子兵法》,拿在手上一看,果然如此。他蹲着身子笑道:“看不懂,可以不用看!这部兵书于你现在而言,确实有些深奥。简单的来说,史上每一位兵家先贤,都有自己的特点。好比孙武,孙武用兵重视战略,他扰楚疲楚最终以少胜多,以弱克强。韩信重谋,他谋计百出,任何敌人他都能以计取胜。即便手上的兵卒再弱,在他谋功的相助下,也能发挥最大战力。而吴起,他用兵重治,极少施展什么阴谋鬼策。他信奉一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好比阴晋之战,秦军五十万,吴起只有五万,论实力秦军是吴起的十倍,换做是你,你应该怎么办?”裴旻带着几分考验的问道。

    王忠嗣想了想道:“我会死守,五十万大军的用度,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只要死守,拖着秦军不放,等他们粮草耗尽,再行反攻!”

    “可以啊!”裴旻摸了摸王忠嗣的脑袋,赞了一句。

    王忠嗣高兴的“嘿嘿”直笑。

    裴旻道:“吴起用的办法更加简单,就是一个打!他没用任何的计策,直接领着五万迎向了五十万,然后赢了。”

    王忠嗣大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这本书的真正精华!”裴旻抖了抖手中的《吴子兵法》道:“吴起不是无谋之辈,而是相信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卒有实力在十倍弱于秦军的情况下正面取得胜利!”

    王忠嗣眼睛泛着光。

    裴旻笑道:“看你学的用心,旻哥带你去鄯州玩玩!”

第三十二章 挥手破联盟(二合一)

    鄯州与洮州相隔不远,只有六十里间距,闷头赶路一天能走几个来回。

    难得出来一趟,裴旻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带着游山玩水的性质,往鄯州而去。

    “旻哥旻哥!你再给我讲讲吴起的事迹呗!”

    一路上王忠嗣缠着裴旻让他给他讲吴起的事迹,经过昨天的事情,小家伙对于兵家亚圣有着向往崇拜的个人情绪,大有将他视为偶像的感觉。小小年纪,对于吴起的治军军学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培养孩子从兴趣入手,裴旻见此也乐得指导他这方面的知识,一路上都跟他说着吴起的用兵理念,并且附带吴起个人的英雄事迹。

    吴起一生历仕鲁、魏、楚三国,在鲁鲁强,在魏魏盛,在楚楚兴,确实值得说道。

    王忠嗣听了吴起的事迹,更是将他视为立身的偶像,带着几分嚣张的道:“长大以后我要跟吴起一样,帮助旻哥练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为旻哥效力!”

    “啪!”

    裴旻一巴掌拍在了王忠嗣的脑袋上,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为我效力做什么,应该为大唐,为陛下效力。”

    王忠嗣双手抱着头,嘴里嘟哝着,不敢再说:在他眼里,裴旻如兄如父,养育教育之恩,大莫过天,在他帐下效力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过了河州,在龙支县住了一宿,次日方才抵达鄯州。

    鄯州作为陇右大州,与洮州大不一样,来来往往热闹之极,仅是这人口,便远非洮州可比。

    王忠嗣还是首次在骑马逛街,大感有趣,沿途拉着裴旻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好不得意。

    裴旻见王忠嗣兴致极高,便对娇陈道:“忠嗣一直闷在府上用功,我真怕他学傻了。难得他心情好,你带着护卫,陪他逛逛鄯州,我独自去见郭公便是。”

    娇陈想着裴旻与郭知运谈着正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在一旁也不好,遂然应诺。

    裴旻独自一人到了节度使的府邸。

    郭知运得知裴旻到来,亲自出府迎接。

    “见过郭公!”裴旻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洮州之战,若无郭知运的大义相助,噶宁布的那支军队将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虽然有办法解决,但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赢的漂亮,仅付如此代价。裴旻为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回一丈。

    郭知运值得他如此一拜!

    郭知运大笑着上前搀扶:“裴刺史无须多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比他最小的儿子还要小的少年郎,实难想象。如此少年,竟能布得那般巧妙的局,感慨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裴刺史比我想的更加年轻……来!屋里请!”

    郭知运将裴旻领到书房,同时安排下去,让鄯州上下所有有官阶的将校午边赶到节度使府邸陪酒。

    “我们先谈正事,晚些在介绍我军中将校于你认识!”郭知运走到书房的侧面,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陇右地形图,将陇右的山川关隘绘制的一览无遗。

    裴旻对于郭知运如此,非但不反感,反而万分赞同。男儿接触就应该直来直往,不搞花花肠子,有事先说事,喝酒正事说完,尽情的喝。

    目光看着陇右地形图,裴旻发现郭知运手中的这幅地图比他手中的那张可要详细的多,即便是单纯的洮州地形图都比不上郭知运这幅详细。

    “好图!”

    裴旻赞叹了声,想着用什么法子,讨要一份来。

    郭知运笑道:“这幅地图是我聘请了十名写实画师,用了两年的时间绘制而成的。有了它,陇右的一草一木,一关一口,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唯独洮州这个缺口,某用尽一切办法,始终得不到解决。”

    裴旻道:“郭公不是想不到解决之法,是有了掣肘,无能为力!”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石堡城所在之处,在石堡城的那个方位明显有一个小小的黑圈。那黑圈不是用笔画的,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注意,一次又一次的用手指在上面画圈,千百次后留下的痕迹。不难想象,石堡城是郭知运的心病。

    郭知运注意到了裴旻的目光叹道:“裴刺史果然是明白人!石堡城,贼子占据了这战略要地,等于控制了我鄯州的大门,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连追击都不可能。情况比洮州更加凶险……鄯州的战略意义远比洮州重要。只能将重心放在鄯州,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洮州。亏得裴刺史破了局,了却了我一桩心事。只是吐蕃贼心不死,据我得到的消息,赤玛伦那个厉害的老妇人,为了对付我们大唐,派出了三位使者,分别前往大食、突厥、突骑施商讨同盟之事,意图并力对付我们大唐。四国夹击,风雨欲来。”

    裴旻怔了怔,似乎历史上没有这么一出,还是自己不记得了,不免道:“真的假的?好大的阵仗,好大的手笔!”

    郭知运颔首道:“假不了,是西域传来的。安西都护吕休璟是我好友,他截获了吐蕃使者,缴了他们的书信。此事昨日已经传向长安,裴刺史在来的途中,没有得到消息,并不意外。”

    裴旻露出凝重之色,细细一想,联系上下,却又是一笑,道:“老妇人想的是挺美的,只可惜,有些异想天开。”

    郭知运惊愕的看着裴旻,不明所以。

    裴旻自信满满道:“大食、吐蕃、突骑施、突厥四国围攻,听着骇人,其实就是纸老虎,不足为据。”

    “此话怎讲?”郭知运表情急切。

    裴旻道:“四国毫无疑问,大食最强,论及军事,即便是我大唐当前也要逊色一筹。但是据我所知,大食国正处在对外扩张状态。西方他们的埃及总督穆萨·伊本·努塞尔率兵渡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伊比利亚半岛,正在全力进攻西哥特王国。而东面穆罕默德·伊本·卡希姆率大食军南下远征天竺。北方穆阿维叶一世正在与拜占廷皇帝立奥三世较劲。拜占廷有神器希腊火,想要取胜,并不容易。而我们大唐在高宗时期,阻击大食于帕米尔高原后,大食一直未有继续向西域扩张的动向。”

    “大食有向西域扩张之心不假,但是他们多线作战,拿不出多少兵力。即便受吐蕃邀约,能出动的兵马也是有限,不足以撼动西域,可以无视!至于突骑施的苏禄可汗,与我大唐关系不错,且不闻他会不会应老妇人所求,就算他为利益所动,我们也可以张仪连横政策对之。据我所知,拜占庭跟突骑施关系密切,两国多次一起对付大食。针对难缠的突骑施,大食人还称之为‘抵顶者’。拜占庭与大食是宿敌,我们与之交好,他们是求之不得,突骑施岂会没有顾忌?”

    “至于突厥,嘿嘿,不是我小觑他们。他们的可汗老糊涂了,势力日衰。两年前,葛逻禄等部首领至凉州降唐。十月,原西突厥十姓部落胡禄屋等部至北庭都护府归降。降唐的十姓部落前后共一万多帐。一年前默啜可汗的女婿高文简、与跌都督思太,吐谷浑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鹘屈颉斤、苾悉颉力,高丽大酋高拱毅等率领一万余帐,脱离突厥,来我朝边境归附,同年秋,默啜进攻九姓铁勒。九姓首领思结都督磨散等也跟着降我大唐。突厥早给默啜弄的七零八落,即便他答应老妇人的邀请,也不敢真的对我大唐用兵。”

    “还有吐蕃!”裴旻撇了撇嘴道:“他们入侵我大唐,损兵十万余,现在咽喉又让我卡着,能有什么气候?”

    郭知运傻傻的看着裴旻,见他神采飞扬的分析着大势局面,口中滔滔不绝,竟有一股天下大势,尽在胸中的感觉。

    瞬息间,郭知运突然觉得眼前的裴旻跟记忆中的一人重合了,这种感觉在他记忆深处也在一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他最早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文韬武略集于一身的闻喜公裴行俭。

    裴旻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竟然有着儒将裴行俭的器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郭知运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叹道:“裴刺史年纪轻轻,这见识,不可谓不高明。”

    裴旻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我认识两位分别来至于大食、拜占庭的商人,商人逐利,对于战事特别敏感,他们知道的特别清楚。”他此刻也在庆幸,若不是结识了阿维叶、萨伏伊,不会有今日的从容。

    郭知运随着笑道:“如此一说,突骑施、突厥确实不足为虑,只是……”他又奏起了眉头道:“大食、吐蕃若合力攻打西域,西域也将承受莫大压力。”

    “不可能的!”裴旻毫不犹豫的道:“吐蕃远处青藏高原上,这高原给了他们便利,也给了他们大大的不便。比起大食国,吐蕃对西域的渴求,更胜一筹。他们不会帮助大食攻取西域的,就算出兵,也只是是做做样子。那老妇人还是有点能耐的,相信不会做出前门驱虎,后门迎狮这为人作嫁的蠢事。”

    青藏高原的高原反应是吐蕃天然的屏障,要是没有这个屏障,大唐早就除去这心腹之患了,哪里留得到今时今日。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现在的青藏高原,道路难行,寻常人根本受不了,也极少有商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登高原做生意。吐蕃的经济也因此一直拖着吐蕃发展的后腿,他们更需要西域发展经济。攻打陇右的主要目是切断大唐与西域的联系,他们好趁虚而入。

    这一点,裴旻早在最初,已经跟郭元振、薛讷探讨过了。

    郭知运略有所悟。

    裴旻说道这里,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道:“郭公,都来了这么久了,一杯茶也不上?”

    郭知运这才想起来,他们说的太投入了,连基本的待客理解都没顾得上,匆匆忙忙的叫了一杯茶水来,当然是薄荷味。

    裴旻也顾不得烫,喝了几口道:“何况郭公别忘记了,这吐蕃都出招了。我们有焉能在一旁看戏?”他说着目光瞧着石堡城,道:“郭公有没有兴趣一起并力,将石堡城给夺了?”

    郭知运眼睛一亮,笑道:“当然有兴趣!”顿了顿,叹道:“只是石堡城不好攻打,我多番出兵偷袭,皆无效果。”

    裴旻当然知道石堡城不好打,在他的记忆里为了拿下石堡城,哥舒翰以死伤数万的代价才将其攻下。想要正面强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也没有想着用强攻,用数万将士的命换取一座关隘。

    “郭公你看!”他手指着吐蕃的河西九曲地道:“这块风水宝地接连着鄯州、廓州、河州、洮州乃至叠州,也就是说只要河西九曲地一日在吐蕃手上,他们想打哪儿,便打哪儿,自由出入我大唐境内。杨矩这个奸细,实在罪该万死。虽然我将广恩镇攻了下来,以广恩镇为军镇,挽扼住了洮州、叠州的压力,但只要大军来袭,洮州、叠州一样会有可能陷入危机。我觉得只要河西九曲地在吐蕃手上,仅靠防守是绝对不行的。不怕让郭公知道,夺取广恩镇只是我战略计划完成了一半,还有后续收尾的事情没做呢。”

    经过之前的言论,郭知运对裴旻的能耐已经有了深切的了解,此刻听他夺取广恩镇,还不是战略的终结,带着几分麻木的震惊道:“你这是想连河西九曲地一并拿下来?”但他的神色间却有着些许不以为意。

    裴旻颔首道:“郭公高见,虽然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但是这确实是我最终的目标,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半会,我们拿不下河西九曲地。”

    河西九曲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要想在草原立足,没有强大的骑兵作为后盾是不可能的。

    唐军在骑兵这方面,目前还远远不是吐蕃的对手。这点裴旻有自知之明,也看的清楚明白。

    “那?”郭知运不解的看着裴旻。

    裴旻笑道:“河西九曲是我大唐的疆域,我们掌控不了,焉能让吐蕃轻易拿在手上?我早已决定,以广恩镇为踏板,效仿他们吐蕃,不断的袭扰河曲之地,一方面练兵,一方面要他们知道,想要在我大唐的疆域安逸放牧,做梦,将他们逼往青海湖方向迁移。若一切顺利,嘿嘿,这其中可操作的事情就多了。面对河西九曲地,以攻代守,远比死守更有效用。”

第二十三章 神力巨汉

    “以攻代守!”

    郭知运双眼盯着河西九曲之地一动不动,在继任陇右节度大使的这几年,他所思所想莫不是如何利用手中的一切资源抵御吐蕃来袭,做好节度使守土的本份。

    反攻回去,这个想法他不曾想过。因为有些不符合实际,吐蕃人没有固定的据点,跟着水草而居,不比他们大唐有着迁移不走的城镇。而且他们不以骑兵为主,关键还是府兵败坏。论及兵士实力,远不是吐蕃的对手,跟吐蕃打野战,就如送肉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募兵制的出现,弥补了兵卒疲软的弊端。尽管裴旻离开了兵部,但是他留下的资源政策,足以维持募兵制的运转。

    第二轮的募兵制已经顺利的展开,这一次朝廷募得了十二万的兵士,同时也裁撤了十万老弱病残的府兵。募集的兵士皆以长征健儿为号,正逐步填充各地。

    陇右的军情最为关键,得到了三万个名额,兵源逐步到位。

    郭知运亲自检测过兵卒的质量,瞧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应招兵士,这位执掌一方军事的封疆大吏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

    三万身强力壮的好儿男,瞬间让陇右军的素质提高了一大截。那些老弱病残或者用来充数的地痞,都给郭知运裁撤出去,军队风气,遂然大振。

    新兵有足够的热忱斗志,缺少的是训练经验。他麾下也有不少能人,练兵不在话下。至于经验,以战养战,未尝不是很好的法子。

    心念于此,郭知运双手一合,道:“算我一个!我在任上的这几年,可没少受到吐蕃贼子的袭扰,这等好事,少不了我。若一切顺利,真如你说的那样,能操作的地方可就大了。”他目光看着石堡城,若有所指。

    裴旻知道郭知运以明白他意,淡然笑道:“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有心,他们防不了一辈子。一有疏忽,便可以咬下他们一块肉下来。陛下正在发展马政,各军的马匹也会日渐充裕。等我们骑兵起来,让我们搅乱的河西九曲,将会是朝廷的囊中之物。”

    这袭击劫掠,关键是讲究一个时机。趁虚而入,这点他也没多说。郭知运身为陇右节度使,不可能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郭知运看着胸有大略的裴旻,想起了王君毚露出了淡淡的复杂表情,将杂念除去,续道:“我们两军在袭扰的时候也可以相互配合,不真不假的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侵攻。在他们大军集结之前,来一次狠的。我们的袭扰,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为了劫掠,尽可能的避免跟军队对上。我们却能找他们军队打,杀个痛快。在他们大军集结的时候,再行从容而去。”

    “旻就是这个意思!”见郭知运已经领会他的真正目的,裴旻带着几分亢奋的道:“他们的情况跟我们不同,劫掠的方式自然要变。我们是以城镇为主,他们却以散居为上。他们放牧的时候会尽可能的分散,唯有如此才不会破坏一地的植被生态,避免来年无草食用。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弱点。集合两军之力,来次狠的,不过也无需次次如此。随意而行,想并力时并力,不想并力时,自由出击。让他们摸不着头脑,防不胜防。我建议洮州与鄯州之间,最好建立信鸽渠道。往来要事,以信鸽交流,更为快捷方便。”

    郭知运毫不犹豫的应诺下来。

    作为陇右节度使,郭知运能到今天这个位子,全靠战绩一点点拼杀出来的,没有半点的水分。在经验上远胜裴旻,但裴旻博闻强记见多识广,胸中韬略却在郭知运之上。

    两人相互探讨应对吐蕃之事,分析吐蕃的利弊优劣。

    裴旻道:“吐蕃确实强,但远没有世人眼中那么厉害。他们也有大起大落的时候,只是他们每每在大落之时,缩在高山之上。青藏高原的水土反应,是他们天然的屏障,让我等鞭长莫及。这有了和平喘息发展的机会,外加根底犹在,重新崛起,自然容易的多。想要真正的解决心腹之患,关键是不能心急,必需步步为营。第一步是攻占青海湖,那里也有水土反应,只是比起吐蕃深处,要弱的多,并非不能承受。只要适应了青海湖的气候,在逐步逐步的向深处扩张。对付吐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唐朝还没有高原反应这一词语,但是跟吐蕃打了那么多年的战。对于高原反应这一事情,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认识。只是科技不发达,不知原因何在。只能归为水土不服。

    郭知运听得在理,不住的点头,道:“你说的水土反应,我也亲自体验过,那时我任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曾随着闻喜公裴行俭去过吐蕃,那种感觉,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裴旻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现在青藏高原的情形,在唐朝可没有青藏铁路,三千米以上的海拔全靠两条腿来走,体质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即便身强力壮着,也禁不起剧烈的运动。没有一定的适应期,即便是猛龙也要变成泥鳅。

    他们一直聊到午后由不知觉。

    “郭公!”

    直到王君毚前来催促,两人才反应过来。

    郭知运道:“什么时辰了?”

    “都未时四刻了,将士们差不多等了一个多时辰!”王君毚有着小小的抱怨,同时还带着几分无奈,担忧的看了裴旻一眼。

    郭知运笑道:“抱歉抱歉,与裴刺史聊得过于尽兴,这时间完全忘记了。”他这才记起为了招待裴旻,他特地叫了麾下的将士一起相陪,赶忙拉着裴旻去见鄯州城里的诸位将军。

    足足有二十五人,郭知运逐一给裴旻介绍,并且还附带这他们的些许事迹。

    除了王君毚,裴旻有着一定印象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曾听过。

    但裴旻没敢大意,大唐人口众多,谁也不法确定,这些人中是不是有一位蒙尘的明珠,就如王海宾一样。

    礼贤下士是上位者必需要有的态度,裴旻逐一问好回礼,笑脸相迎。

    对于裴旻,诸将的好感有限,就算明白外边的流言蜚语是吐蕃的伎俩,可听多了也是不喜。今日见郭知运如此重视裴旻的来访,而裴旻自己身居高位,无半点骄纵之态,方才对之改观,好感徒生。

    郭知运一口气请了鄯州所有将官陪酒,所谓的不和,瞬间告破。

    吃饱喝足,郭知运还有公务处理,不能相陪。

    裴旻拒绝了郭知运请人向导的提议,独自一人逛着鄯州,找着娇陈、王忠嗣的行迹。

    王忠嗣正直年少,难得出来一趟,目标定是城中热闹之处,随意找了个路人询问,城中哪里最热闹。

    路人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城北集市!”

    骑着小栗毛,裴旻往城北行去。

    鄯州城北是商铺汇集之处,这陇右重镇建造的有些不规范,商铺家家相连,门口还有无数小摊吆喝,行人来来往往甚是拥挤。

    虽然不合理,却别有风味。在陇右区域,能见到这人挤人的景象,确实难得。

    裴旻担心小栗毛受到拥挤撞伤行人,下马拉着小栗毛步行,一路左右眺望,寻找娇陈、王忠嗣的身影。

    “旻哥,旻哥!”

    穿过了条街,裴旻听到了王忠嗣的声音,翘首眺望,却见王忠嗣在一名护卫的高举下,正用力的朝他挥着手儿,他身旁只有少数的几名护卫,娇陈却不在他身旁。

    “不会走散了吧!”

    裴旻关心则乱,大步推开人群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裴旻忙道:“你们这是走散了?你嫂子呢!”

    王忠嗣平素没少吃两人喂的狗粮,知道他们情意深厚,忙道:“旻哥放心,我肯定会护好娇嫂嫂的。要不是娇嫂嫂安全,我哪会来找你。”

    看着人小鬼大的王忠嗣,裴旻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好好,快说有什么事?”

    王忠嗣手舞足蹈的道:“就在这集市,我发现一个英雄,特别厉害。有一个行人的马受惊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险些撞到娇嫂嫂,忽然冒出一个魁梧的巨汉一把抓着马头,一手抓着马腹,双手直接将那马倒着高举起来……”

    “我去!”

    裴旻听了呆了呆,忍不住惊呼出声,双手强行将受惊的马高举起来,比举死物可要困难的多。只怕当年李翼德力举石狮,也不过如此。

    王忠嗣即便是现在也是一脸的震撼道:“那巨汉当真是神力无双,大有霸王举鼎,典韦单臂举旗的风采。真猛士,当如此!”

    裴旻也不由点了点头。

    王忠嗣道:“娇嫂嫂向猛士致谢,我特地问了问,原来他是应募来鄯州的兵士。这种猛士,应该在旻哥这样的英雄帐下效力才是,投奔郭知运那是屈才了。嘿嘿,我便让娇嫂嫂拖住了他,特地来找旻哥,让你去跟他说,将他收入帐下。”

    “干得好!”裴旻再次摸着王忠嗣的脑袋问道:“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第三十四章 神通大将李嗣业

    “他说他叫李嗣业!”

    李嗣业!

    王忠嗣的答案让裴旻惊愕之余,随即欣喜若狂:这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

    裴旻现在手上最缺的就是人才,各种各样的人才。但其中最让他着急的是能够指挥陌刀军的将才。陌刀是对付骑兵的利器,也是唐朝最具有朝代特色的兵种,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力。要跟异族进行大规模的战役,陌刀军的存在,将会有着锁定战局,扭转乾坤的作用。

    在神策军归他统率的那一瞬间,裴旻的脑海中就出现三个必需筹备的兵种,第一是弩兵,唐朝的弓弩天下无双,在远程压制上无任何器械能够与之相比。不论进攻还是防守,都能发挥莫大的威力。第二骑兵,骑兵强大的破阵能力以及机动性,堪称是冷兵器时代野战的王者,必不可少。第三便是陌刀军,陌刀军有着堪称天下无双的杀伤力,在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没有任何兵卒能在正面硬抗陌刀军,只要使用的妥当,陌刀军就如一面墙。即便是对上骑兵,也丝毫不惧,反而有力克的力量。

    这三个兵种,裴旻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错过的。

    弩兵是最容易组建的,现在裴旻麾下的步卒奢侈的人手一把,能够轻而易举的组成弩阵。骑兵次之,虽说唐军缺马,但在李隆基的大力支持下,神策军对于战马的需求不是很大,骑兵组建的非常顺利。唯独陌刀军组建不起来,也一直困扰着他……

    陌刀军成立的要求过于苛刻,不论是对于兵士,还是将领,自身条件很是苛刻。尤其是领将。作为一支堪称重装步卒的兵种,陌刀军上下皆需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便是对上骑兵的洪流,也要有正面硬刚并且击破的决心。而带给陌刀兵如此勇气的唯有他们的领将。

    陌刀军有多少能耐,与他们的将领有着直接的关系。没有一个好的将领,陌刀有不如无,但只要有一个好的陌刀将,陌刀军将会完美的体现它的价值。

    历史上陌刀将李嗣业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

    在玩陌刀这方面,放眼整个唐朝找不出第二个有李嗣业出色的。

    只是在裴旻的记忆中,李嗣业出山的比较晚,而且崛起于西域,找他并不容易,却不想他竟然出现了。

    “快!带我去找他!”

    裴旻有些迫不及待的说着,对于历史上的那位神通大将充满了期待。

    王忠嗣“嘿嘿”的笑着,大有立功的喜悦,拉着裴旻往右边走去。

    绕过两条街,他们来到了一家酒楼。

    王忠嗣道:“就是这里,旻哥,那李嗣业就在楼上,我们快些上去!”

    “好!”裴旻挥手禀退了招呼上来的店小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想着又将见到一位千古名人,心中不免小小的激动。

    这还未完全上了楼梯,裴旻却听娇陈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

    裴旻寻声望去,却见娇陈愕然的看着客栈窗口。

    一道巨硕魁梧的背影出现在窗口,他双手拿着两块烂木,竟从窗口跳了下去。

    “发生何事了,娇嫂嫂,那李嗣业呢?”王忠嗣年纪还小,他顺着楼梯而上,视线看不到二楼的景象,只是听到巨大的声响。

    裴旻也只是看个大概,一头的雾水。

    娇陈同样茫然的道:“妾身也不知情况,开始还好好地,一见到郎君。李壮士就如见到了猫的老鼠,吓得直接扯坏了窗户,跳楼跑了。”

    裴旻哪里知道他跟李嗣业早有一面之缘,彼此还有这一定的矛盾。

    来到窗口,却见那鹤立鸡群的的巨汉正牵着一匹瘦小的马儿往街尾快速走去,这时他转过了脑袋,似乎在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目光相对,那熟悉的相貌,瞬间勾起了裴旻的记忆,想起了他们的初遇,当初武举时的那一战,巨汉蒋华的神力给了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第一个凭借力量破他巧劲的猛士,那一战至今难忘。

    转瞬间,裴旻已经想通了一切缘由!

    蒋华,根本就是假名,李嗣业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见了自己,直接吓的跑了!

    “嘿!不知道是你,让你跑了!知道是你,还想走出我的五指山?”

    心中念着,裴旻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没有任何犹豫,他跟着从二楼跳了下去,他身手矫捷,卸去了缓冲的力量,向着李嗣业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嗣业确实对裴旻忌惮很深……当初一时鬼迷心窍,为了前途,干了昧心的事情。

    此事一直搁在李嗣业的心头,让他追悔莫及。也是经过这件事情,他下定决定走自己的路,脚踏实地的晋升,遂然投入老家冲折府,当任一个小小的府兵。

    府兵实在没有前途,李嗣业并没有干出什么名堂。

    直到裴旻推广募兵制,李嗣业看到了希望,在老家报了名:他跟封常清不同,出色的身体素质毫无悬念的过了关。但是他发现通过考核只是第一步,还需经过大半年的实际淘汰训练,而负责淘汰训练的正是募兵制的推广人裴旻。

    李嗣业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得罪了一个如此了不得的人物,他担心裴旻记仇,迁怒于他,当了逃兵,没有应募。

    第二次募兵,裴旻已经赶往洮州赴任了。

    李嗣业放心在再次应召,经过筛选,给分配到了鄯州:想着自己的军旅生涯即将开始,李嗣业满心期待,不料又遇上了裴旻。

    “做贼心虚”的他,想到了常元楷与他同乡的下场,生怕裴旻追究他的过错,吓得直接跑了。

    出了长街,李嗣业正想上马,却发现裴旻竟在不知不觉赶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在人流涌动的街道,李嗣业牵着马跑,远比不上裴旻单人灵活,更为快捷。

    李嗣业面对“阴魂不散”的裴旻,苦着脸道:“裴刺史,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草民计较了。当初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李嗣业给你陪个不是。”

    “那点小事,旻早就忘了!”裴旻眯着眼对着面前的这位神通大将抛出了橄榄枝道:“李兄弟救了我内人,跟我回洮州,我给你子总管的职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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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穿越成了史上唯一一个经由国家承认的剑圣裴旻,青锋三尺,天下无敌,上揽九霄寰宇,重铸盛唐诗篇。盛唐剑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剑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剑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