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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盛唐剑圣txt下载     盛唐剑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愤怒和绝望

    从城门口杀出来的自然是最为勇悍的李翼德,李翼德一人骑着漆黑的大马领着一群步卒,轻而易举就杀翻了广恩镇下疲惫不堪的吐蕃兵。

    李翼德见吐蕃兵有败逃之状,单人匹马的追杀了出去。

    本在逃跑的吐蕃千夫长见李翼德只有一人,大喜过望,稳住了溃败的兵卒,当即指挥着人马包抄过去。

    “活捉敌将”之声响彻城下。

    李翼德的突然追击,让封常清大惊失色,正想率指挥兵卒救援,却见李翼德虽陷入重重包围,却凌然不惧,挥动长达丈八的蛇矛,刚与敌人一接触,仅仅起手一击便将周边五人挑翻。巨大的蛇矛左右盘旋飞舞,竟然轻盈快捷仿佛雷电,将吐蕃千夫长好不容易稳住的败卒杀的抱头鼠窜,纷纷让开。被他冲出一条血路,笔直地杀到千夫长的面前。

    千夫长只吓得手脚冰冷,还未来得及逃窜,身子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李翼德的蛇矛毫不容情的在他的胸口搠了个大洞,随手甩了出去。

    坌达延看着渐渐逼近的“唐”字旌旗!

    那威武的旌旗正巧出现在太阳的同一方向,阳光透过旌旗,仿佛在熊熊燃烧。

    坌达延脸若死灰,看了看前面李翼德身后的一群步卒,在看了看生龙活虎的唐军骁骑,随即惊天动地一声狂叫:“裴旻……”

    这叫声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此时此刻,这位身经百战的吐蕃宿将,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如同他的前任玛尔巴一样都掉进瓮里了,进了由裴旻一手设下的局!

    神策军是大唐的亲儿子,这点是整个大唐所有军队公认的事实:除了神策军,找不到一支军队能在创建之初,兵器衣甲全新甚至饱和超编,也没有一支军队在只有六千数量的时候拥有五千军马,更没有一支军队能够在扩编到八千的时候,拥有八千军马……

    要知道陇右十七军三个守捉,共计七万五千兵额,他们拥有的军马不过一万……

    神策军这亲儿子,毋庸置疑!

    神策军不缺马,李翼德是神策军公认的马军统帅!

    如今他却领着一干步卒冲杀出来,这其中说明着什么,到了今时今日,坌达延哪能想不明白!

    在他寻机夺回广恩镇的时候,狡猾的裴旻已经将麾下的军马在他眼皮子底下,分批运给了陇右的郭知运,给郭知运凑足了骑兵,让他有足够的实力迂回至他的后方,趁着他兵困马乏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那个名动长安的少年郎早就算计好了,利用他们对陇右的了如指掌,利用他们对陇右骑兵数量的错算,布下了这瞒天过海之局!

    其实他还估错了一点,这么大的动作,参与的不只是陇右郭知运,还有凉州薛讷。这吃肉的机会,裴旻怎会忘记他的太公?

    裴旻要的是一战彻底打痛吐蕃,让他们不敢在觊觎广恩军镇。

    为此他需要强大的骑兵队!

    仅是陇右骑兵做不到这一点,但加上凉州薛讷手中的骑兵,集结凉陇两地的优秀骑卒骑将,足以筹齐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骑兵队。

    换做他人或许做不到这点,但是裴旻却可以!

    一方李隆基对他无限器重,准许了他的作战计划,另一方面他亲自去过鄯州,与郭知运结为攻守联盟,至于凉州都督薛讷,直接就是他的太公,虽然不是亲的,可他们的感情与亲的差不了多少。这些资源,他可以轻易调动!

    坌达延即便经验再如何丰富,也只能看穿一半。

    坌达延此刻又悔又急,却又无计可施!

    他们在数量上依旧占据优势,但是他们连夜百里奔袭而至,又是截断水源,又是挖土运土,堆砌土垒,外加长达两个时辰的攻城战役。

    现在是夏天,这一切的工作都是在太阳底下完成的……

    到了此时此刻,兵卒还有多少体力?

    此事不需要计算,只需看看眼前便可知道结果。

    城门处广恩镇里的神策军冲杀了出来,他们撵着多倍于己的吐蕃兵冲杀,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身后更是凄惨,两万骑兵的洪流,直接一个冲刺,便将前线退下来疲惫不堪的吐蕃军杀的溃不成军,乱势像波浪般扩展,波及全局。

    前后夹击!势不可挡!

    坌达延心知给算计到了这一地步,已无回天之力,不再犹豫,下令全军,开始突围!

    一时间在这河曲草原的南端,尽是喊杀之声。

    面对吐蕃的溃败,不论是凉州骑兵还是陇右骑兵,他们都曾受过吐蕃不同程度的袭扰:此刻撑着吐蕃上下人马疲乏,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路追击了八十余里地,直将吐蕃败卒杀的尸横片野,血洒河曲。

    “小的们,快,快追!别跑了坌达延!”李翼德手上的骑兵马匹都给裴旻借给陇右军了,整个神策骑军只有李翼德一人一骑,不过乱战之中,无主之马遍布原野。

    李翼德生性好战,让他跟封常清、江岳安安逸逸的打扫战场,不如追杀吐蕃败卒来的痛快。不带任何犹豫的,直接领着亲信曲部寻了百匹马,追杀吐蕃败卒去了。

    一路上击破了数波败卒,李翼德幸运的发现了吐蕃大将坌达延的踪迹。

    此时吐蕃大军已经让陇凉骑兵杀散,早没了建制,四面八方的都是吐蕃败卒,坌达延身旁的骑兵亲卫兵竟然不足两百人。

    这老天爷恩赐的功绩,李翼德哪会错过,嗷嗷叫的追杀了上去。

    坌达延留下了百人殿后,百人都是坌达延的亲卫,抱着必死的决心,托住了李翼德半刻钟的时间。

    李翼德如今只能远远的瞧见坌达延溃败的身影,急切的呼喊着一路追赶。

    “参将,这样下去,对方肯定跑了。不如将他们的马跟我们的马综合一下,一人三骑,绝对追的上!”一个相貌颇为年轻的兵士,突然窜到了李翼德的身侧,大声提议着。

    李翼德一听在理,果断的将殿后军的马匹收集起来,留下部分受伤的兵士,再次对坌达延展开了追击!

    他们一人三骑,相互轮换,追击速度提升了近乎一倍。

    离吐蕃大将坌达延越来越近!!

第一章 替友尽责

    广恩镇一战役,吐蕃四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老将坌达延都落在了李翼德的手上,为唐军生擒。

    此战是当年入侵战以后,大唐吐蕃正式交恶后,最大的一次胜利。

    陇西、凉州在裴旻的穿针引线下,并力对广恩镇外的吐蕃兵展开了一次奔袭。直接令吐蕃在河西九曲的居民风声鹤唳,不约而同的将牧群往青海湖靠拢,不敢过于靠近广恩镇。

    连番的失利,吐蕃再没有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夹起了自己的狗尾巴。

    广恩镇的大胜一时半刻没有传到长安,裴旻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相信以封常清、郭知运、薛讷他们的本事,即便有不可预料的变故,他们都有足够的能力,随机应变的做出合理的应对。

    在与贺知章喝个尽兴,一身酒气的回到了裴府。

    裴旻的酒量已经是练出来了,面对酒精度跟啤酒差不多的古酒,喝了十数斤全然不在话下,依旧面不红气不喘。

    “公子!”

    在裴旻走进府中的一瞬间,管家宁泽迎上来汇报他今日安排的事情:“接到公子的拜帖,各家都热情的回应,纷纷表示随时恭候。至于时间,都选择由公子来定。”

    裴旻点了点头,论及身份他是国公又是地方刺史大员,除了郭元振地位在他之上,其他的身份地位都比不上他,什么时候见面自然都由他来决定。至于郭元振,他已经因为身体的原因赋闲在家,自然也是什么时候都行。

    “伯父家也是如此?”

    宁泽自然知道是“伯父”指的是谁,在裴旻离开长安去洮州任职之前,还曾特地提醒过他,让他时时注意一下颜家的情况。若有情况,立刻向他汇报,说道:“也是如此,只是颜府传来消息,说颜伯父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不能好好招待。”

    裴旻赶忙询问缘由。

    “听说是累着的!”宁泽道:“颜大夫忙着编写一本《干禄字书》的书,日夜劳心,给累着了。颜府传来消息说是病得不重,无需关怀。”

    裴旻当即道:“小栗毛别入马厩了,你给我准备一些养生的补品,我去洗掉一身酒气,立时上门探望。至于拜帖,其他人拖后另做答复,明天去拜访郭相。”

    他就近选择了在演武场的洗浴室冲洗,房门推开,却是听闻消息的娇陈来送换洗衣服来了。

    “晚上我晚些回来!”

    娇陈颔首笑道:“也替妾身向伯父、伯母问好!”她知道裴旻与颜杲卿是登堂拜亲的关系,跟着一口一个伯父伯母的叫着。她细心的服侍着裴旻穿好了衣服,从袖子里取过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绿色的小药丸道:“郎君将这银丹丸含着,能解口中的酒味,还有提神醒酒的作用。”

    “还是夫人心细!”裴旻还真忽视了嘴里的酒味,见娇陈心细周到,大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笑着张开了嘴巴。

    娇陈怪嗔的瞧了他一眼,将小药丸喂入他的嘴里。

    银丹丸的主要成分是银丹草也就是薄荷,药丸入嘴,清凉怡神的感觉在嘴中回荡,就如后世的薄荷糖一样。

    趁着黄昏时分,裴旻带着礼物来到了颜府。

    对于裴旻的到来,颜府上下自然热情欢迎。当初颜元孙受到了王琚的打压排挤,是他出面了却了此事。也是因为他这层关系,颜元孙就如贺知章一样,没人去针对他,在职位上安安逸逸的工作。颜元孙不像他的儿子颜杲卿,有着出色的治国才能。但他长于文化,是孔门七十二贤中最受孔子喜爱的颜回后人,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文化大儒,在文学教育上水平极高。

    李隆基任才而用,将颜元孙调到了秘书省负责管理大唐弘文馆书库里的所有书籍。

    这个位子正对了颜元孙的喜欢,干的极其出色,已经升任为秘书大夫。

    颜元孙自小受到家族的影响,对于文化学说特别钟爱。他的伯祖父颜师古曾著《字样》一卷,作为校勘楷书正误的根据。但当时的典籍失据,文字虽有增加,可是缺乏条理,该有的字没有,有的也不尽正确,早有心重新编写一本,教化万民。他在弘文馆书库查阅各种资料,辨别楷书笔画写法的正俗,以供为官和应试写字的参考,因此取名为《干禄字书》。

    《干禄字书》他费尽心血写成,这编成之后,自己却因此累到了。

    再次见到颜元孙,颜元孙的神色较之当初所见更为苍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死气沉沉的,仿佛待死之人一样,裴旻有种不好的预感,颜元孙的表情可不像宁泽说的那样“不适”,已经病得极重了,道:“伯父何必如此?”

    颜元孙虚弱的笑道:“能够修改《字样》,成《干禄字书》,伯父心愿已了。你们以事业为重,怎能让你们担心,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裴旻也不知说什么好,对于颜元孙这种热衷于文化的精神,他很是佩服,但为了出一本书,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又深感不值。

    不过裴旻也知子非鱼,不知鱼之乐。或许在颜元孙的心中,能够为后世子孙留下自己在历史上的印记,将先贤的文化传承下去,值得付出一切。

    裴旻低叹道:“伯父,《干禄字书》书成,确实值得高兴。但要说心愿已了,却是过了。便是侄儿远在洮州,听过颜兄的事情。颜兄官名方显,大好的前景,等着他呢。难道伯父不想看见颜兄升任县令?从而当上太守,刺史?”颜杲卿如历史上一般出色,他在魏州任录事参军,政绩极佳,全国官员评价,颜杲卿纲举目张荣获第一,堪称前途无量。

    颜元孙死气沉沉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挣扎,默然不语了。

    裴旻跟颜元孙的夫人元氏来到一旁,低声的说着:“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元氏低头垂泪道:“刘神医都来看过了,他说病入膏肓,一直不注意身子调养,已经不行了。”

    裴旻心底也有些难过,道:“通知颜兄了没?”

    元氏摇了摇头道:“他不让说,说是不能影响孩子的仕途。”

    裴旻急道:“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这些?听我的,直接通知颜兄,至于颜兄的前途,这点伯母完全不必担心。颜兄治世之才,天下少有,便如珍珠一般,去哪里都会发光。何必为他前途担忧,再说还有我呢!洮州远不及魏州繁华,但若颜兄愿意屈就,侄儿必然扫榻以待。”

    元氏看了看颜元孙又看了看裴旻,好一会儿道:“那就听贤侄的,这便派人将昕儿召回来。”

    颜元孙终究没有等到颜杲卿,在第二天的夜里,颜元孙熬不住去世了。

    裴旻在第三日清晨得到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颜府,却听大堂内竟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一人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即将参加解试,去戴孝守灵,岂不晦气。关乎前途,这事我可不做,说什么也不行!”

    “兄长不愿意,真卿来。”一个生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与决绝,大声的说着。

    那人立刻道:“对呀,可以让真卿来戴孝守灵嘛,他不考解试,不用忌讳。”

    “怎么回事?”裴旻带着几分怒意的看着门房管事。

    门房管事有些难以启齿的将情况细说。

    原来颜元孙一脉单传,只有颜杲卿一子。颜杲卿远在魏州,子女一辈守灵戴孝之人都没有。颜元孙的弟弟颜惟贞倒是并蒂开花,共有颜阙疑、颜允南、颜乔卿、颜真长、颜幼舆、颜真卿、颜允臧七子。不过颜惟贞去世的早,颜惟贞一脉多是颜元孙抚养长大的。

    依照习俗死者三天后会回家探望,身为子女当披麻戴孝,先守灵三日。

    颜惟贞一脉颜阙疑、颜允南、颜真长、颜幼舆皆不在长安,唯有颜乔卿、颜真卿、颜允臧三人在。

    颜真卿、颜允臧尚且年幼,唯有颜乔卿是适合人选。

    但是颜乔卿正在筹备解试,有心参加来年科举。

    颜乔卿心有忌讳,为了前程对于元氏的请求,拒不同意,甚至闹了起来。

    走进大厅,见元氏身着素衣,正在暗自垂泪。

    依稀有着当年幼童模样的毛孩子颜真卿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一人,那人仰着头,连孝衣都没穿,一脸的抗拒。

    “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先师有如此后人,实是不幸。”裴旻大步到堂前,看也不看那颜乔卿一眼,似乎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先师指的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的颜回,太宗时期,颜回李世民亲自下诏尊之为“先师”。

    颜乔卿一脸躁红,怒道:“我们颜家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裴旻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他争吵,来到元氏面前拜道:“伯父逝世,侄儿深感悲痛。颜兄是我最好的知己至交,我们亲如兄弟。若伯母不嫌弃,在颜兄回来之前,守灵戴孝,便由我替他以尽孝心!真卿确实懂事,可毕竟还小,撑不住。”

    元氏有些失神的看着裴旻,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见裴旻那真挚的表情,轻叹道:“我儿有你这样的知己,此生无憾!”

    “知己是相互的,侄儿同样无憾!”

第二章 忠孝节义智仁勇

    颜乔卿脸色苍白,听到这里焉能不知来人的身份。

    他不愿意帮颜元孙守灵戴孝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随着裴旻提出的糊名制度,科举也提前改制,较之以往,官员的质量提升了不少,朝廷也对科举越发重视,难度提升了许多。

    颜乔卿虽出身儒门世家,才学堪称优秀。但这个时代从来不缺文采飞扬的好人物,解试、省试还有吏部复考三个门槛,错过一个都不成,困难重重。

    除了科举,当官的捷径,依旧是提拔介绍。

    裴旻与颜元孙的关系,在长安没有几人不知道的,颜乔卿在最初就找过颜元孙,希望他能够托关系直接走近路出仕。

    颜元孙在这方面摆的很正,非但没有答应颜乔卿,反而劝说他参加科举。过了科举,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动用各种政治资源培养。

    此事颜乔卿一直记恨在心,如今颜元孙病故,颜乔卿以解试为由,未尝不存着报复心理,想着:是您老让我考解试的,在这关键时候,别怪我不给你守灵戴孝。

    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旻堂堂刺史非但不觉得晦气避让,反而第一时间赶来,还代替颜杲卿站出来。

    瞬息间,颜乔卿肠子都悔青了。

    “裴哥哥,真卿陪你!”颜真卿由颜元孙一手带大,眼睛都哭肿了,来到裴旻的身旁,拉着他的手。

    “好,乖!”裴旻亲抚着颜真卿的脑袋,不免感慨。果然三岁看大,八岁看老。颜真卿这书法界的亚圣,王佐之才,在这孩童时期,以表现出了超于常人的品德。

    裴旻穿上为颜杲卿装备的孝衣,他的体型比颜杲卿要大上一些,不过孝衣向来都做的宽大,穿着正好合身。

    来到元氏的面前,裴旻道:“伯母,侄儿应该做些什么。侄儿父亲早去逝,对于这方面的礼节不是很了解。”一般的葬礼习俗,他知道大概,但是颜元孙的葬礼,肯定不跟百姓的习俗那样:颜家是儒门世家,儒学最重视孝道,说的是百行孝为先。

    孔子早年便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孔子的继承者的儒家大贤孟子、荀子,更是孝道丧葬观的代表。

    尤其是孟子觉得天下大悲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认为丧葬是子女最后能为父母做的事情,积极倡导厚葬,并身体力行,履行儿女最后的责任义务。

    面对儒家最出色三圣,颜家作为千年儒学大家,这葬礼的习俗,哪敢草率。但有半点疏忽,天下学子必搓颜家的脊梁骨。

    元氏有些为难。

    裴旻诚恳道:“伯母不用在意,侄儿此刻代替的是颜兄,您老就将侄儿当做颜兄来使,他应该干什么,侄儿就干什么。伯父不是外人,他老在天之灵只会保佑我等后辈,焉能给我等带来灾祸?避讳什么的,都不存在。”

    元氏再度感叹,患难见真情,将儒家的葬礼习俗,一一细说。

    果然如裴旻想的一样,儒家最传统的葬礼,当真是繁杂非常。

    尤其是裴旻此刻代表的是颜杲卿,颜元孙唯一的后嗣,诸多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动手,亲力亲为。

    唯有如此才能显示子女的孝心。虽然这一切的繁文缛节有作秀的嫌疑,但裴旻却甚有感触,若连秀都不愿意做,又何谈孝?

    依照这个时代的习俗:病人生命垂危时,亲属要给他脱穿戴好内外新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他移到正屋明间的灵床上,守护他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但是颜元孙去的突然,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准备。

    身为“儿子”,裴旻需要亲自为颜元孙洗浴,穿上新衣整理鬓发,打理一切,让自己的“父亲”走的干干净净。

    裴旻一丝不苟的将这一切做好,亲自将颜元孙抬上了灵堂,收入棺内,并亲自点上长明灯。

    做好这一切,颜家开门接受亲友的祭拜,做最后送别。

    元氏身子骨弱,丈夫患病月余,全赖她前后伺候。如今又悲痛过渡,身体虚弱,哪里受得住各种礼节,一切都是裴旻、颜真卿负责。

    身为家属的裴旻,对于每一个宾客都要慎重的回礼。

    颜元孙作为一代大儒,学子友人无数,仅是一日,便有一种腰酸背疼的感觉,直到晚上闭门方才松懈下来。

    睡是不能睡的,却也无需一直跪坐着鞠躬。可以适当的来回走走,伸伸懒腰,灵堂里若有他人在,还能出去喝水吃饭。

    元氏早已撑不住去睡了,整个灵堂也只有裴旻与颜真卿两人。

    一大一小,轻声说着话,打发着漫漫长夜。

    “长大以后,我也要跟裴哥哥一样,有情有义,做一个能为大唐为百姓谋福的好人物!”颜真卿一脸的疲累,嘴里说着孩子天真的话。

    裴旻却带着几分慎重的道:“你行的,裴哥哥对你可是居于厚望。”他说着想到自己无聊的跟不过八岁的小孩子说他的未来,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见懂事的小家伙一脸疲累,强撑着睡意,找着话题,索性闭口不言。

    没过一会儿,颜真卿自己说累了,倒在了一旁。

    裴旻笑了笑,打着精神,熬了大半夜。直到颜真卿的母亲殷夫人来接班,方才小睡了个把时辰。

    翌日,前来祭拜的宾客更多。

    第一日事出突然,许多人没有准备,这第二天得到消息的友人,做足了准备纷纷约定,成群结队的一同前来拜祭,一时间汇聚一堂,竟有排列长龙的迹象。

    裴旻一如既往的回礼,好在他年轻气盛,不然这一次次的回礼,当真受不了。

    突然之间,灵堂外传来纷乱的杂声。并非有人在此时闹事喧哗,而是各种惊讶细语汇集一处,产生的效果。

    裴旻不免微微撇头望去,却见外边人流纷纷避让: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徐徐而来,其中一个拄着拐棍,另一个红光满面不显老态,扶着那拐棍老者。

    但凡他们走过之处,所有人都躬身示好,轻轻的叫了声:“褒圣侯、司业先生!”

    裴旻听到这两个称呼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两人都是孔圣人的后裔,褒圣侯是孔子的三十三代嫡孙孔德伦,继承了千年孔家的家主,而司业先生同样也是孔子的三十三代孙,不过属于分支一脉。虽是分支,但他的名望比之身旁孔子的嫡系传人更要高上一筹。

    他的祖父是初唐第一大儒,号称盛世鸿儒的孔颖达,父亲是大儒孔志玄而他也是当世名望赫赫的儒门领袖孔惠元。值得一说的是孔颖达是国子监司业,孔志玄也是国子监司业,孔惠元同样子承父业是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可以说是天下学子的先生,士林中最为德高望重,最有权威的存在。

    孔颖达、孔志玄、孔惠元一门三大儒,皆是国子司业,早为时人传为美谈。

    颜元孙病逝,这两位大佬竟然前来祭拜,这面子真不一般。

    裴旻细细一想,也觉得理所当然,颜家的祖先颜回是孔子七十二贤之首,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

    孔颜两家的私交毋庸置疑,兼之颜元孙的先人颜师古与孔颖达相交密切,还一并修定《五礼》。

    颜家家族病故,他们前来探望在情理之中。

    “不知哪个孔德伦,哪个是孔惠元?”裴旻还没有见过二老,不知他们谁是谁,低声自语着说着。

    “有拐杖的是褒圣侯!”一旁的颜真卿年少耳尖,给他解了惑。

    拄拐杖的是孔德伦,另一个自然是孔惠元了。

    孔德伦、孔惠元在众人的礼让之下,优先走进了灵堂。

    此时的风气讲究死者为大,却也只是大上一辈,而孔德伦、孔惠元比颜元孙高上两个辈分,算起来还是孔德伦、孔惠元更大。

    两位至圣先师的后人,在礼法上无可挑剔,微微一礼,以表哀悼。

    裴旻还礼拜谢。

    孔德伦、孔惠元分别对元氏说了一些节哀顺变的话。

    突然那个红光满面不显老态的孔惠元对着裴旻道:“老夫昔年与你祖父有过几面之缘,今日见他后继有人,倍感欣慰!”

    裴旻忙道:“司业先生过谦了!”

    “不是过谦!”孔惠元道:“老夫上了年纪不假,确没有老眼昏花,分不得好坏。你为国为民,皆有大功,是为忠!为母亲,放弃前程,是为孝!为公理,大胆启用检举制度,为民请命,不惧强权,是为节;为友戴孝,是为义!策能安邦,是为智,武能驱贼,是为勇。为了迎回身陷敌国的百姓,尽心竭力,是为仁。”

    孔德伦也感慨道:“于国有功,于母有孝,于友有义,于己智勇仁兼备。裴兄有如此了不得的子孙,相信他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周边听了一怔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孔德伦、孔惠元两个当今世上地位最为崇高的大儒,对于裴旻评价这般高。

    裴旻也受宠若惊的道:“二位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孔德伦、孔惠元并没有喧宾夺主,告辞离去了。

    见了这一幕的所有宾客都有了一个念头:今日之后,裴旻在士林中的地位将如日中天!

第三章 交友当交裴静远

    儒家是孔子所创立、孟子所发展、荀子所集其大成的一种学说流派!

    不论后世如何排斥驳斥,都改变不了一点!

    儒学贯穿了几乎整个华夏历史,从孔子的有教无类开始,儒学便在世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忠孝节义!儒家四美德。

    智仁勇!儒家三达德!

    孔德伦、孔惠元皆是孔圣人,前者是孔圣人的嫡系传人,后者是三代国子司业士林领袖。

    他们两人的夸张不同于常人,份量是何其之重。

    本来裴旻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兼资文武,以是青少年心中的目标偶像。如今得孔德伦、孔惠元的一赞,更是身价百倍,甚至有了七德才子的雅号。

    黄河中游!

    颜杲卿卓立船头,俊雅的脸上有着几分的沉痛,懊悔!

    袁履谦高大的身形站在身侧,也是同样的伤感,依旧强打着精神道:“昕哥,这真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如此自责。”

    “身为人子,未能守在灵前,以是大不孝。如今竟不能亲自见父亲最后一面,不孝如此,还有何颜面,面对娘亲,面对颜家列祖列宗!”颜杲卿语带哭腔,追悔莫及。

    依照礼法规定:“死三日而后殓。”

    也就是说三日之后,必需要为逝者盖棺上钉。

    最初颜杲卿得到的消息是父亲重病,当时的他便归心似箭。只是他身居要职,不能说走就走,延误了一天。

    便是迟了的这一天时间,没能赶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

    为此颜杲卿一路都陷与了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对此袁履谦劝了又劝,毫无效果。

    “喂!前面的船,可载着魏州的录事参军,颜杲卿,颜参军!”

    近乎二十余人的呼喊,将陷入悲痛中的颜杲卿喊回了神,诧异的看着不远处的“船”!

    “那是海鹘?”

    海鹘是唐朝水军的一种战舰,是一种无惧风浪可以在恶劣天气作战的攻击舰,体型不大,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是仿照海鹘的外型而设计建造的。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鹘翅膀,也因此给称为“海鹘”。

    海鹘最大的特点是小巧快捷,是那种以速度灵活取胜的小型战舰,拥有乘风破浪的能力。

    颜杲卿也不确定,他只是在书中见过,真正的模样却不曾见。若非对面叫喊的人,一个个都做兵士打扮,他还不太敢认。

    此刻他悲伤过度,心神错乱,胡思瞎想,一时间竟没有应答。

    袁履谦高声道:“颜参军就在船上,你们有何见教?”

    “奉皇上之命,特来接颜参军入长安,以见令尊最后一面!”对方兵士的呼喊,让颜杲卿回过魂来。

    海鹘以人力驱动,无惧风浪,速度比他乘坐的客船快商一倍有余,以海鹘的速度,足以赶到长安见颜元孙最后一面。

    “快,快停船!”颜杲卿悲中生喜,大声呼喊。

    两船做了交接,海鹘原地调转了船头,迎着风浪杀向了长安。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海鹘已经超过了他们先前所在的客船。

    “得知己如此,我颜杲卿此生无憾!”颜杲卿是何等人物,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以知真正安排这艘海鹘战舰的是何人。

    在他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备受李隆基恩宠的裴旻能够说动李隆基,让朝廷出动战舰来接。

    袁履谦怀念昔日裴旻住在他家的时光,认同的点了点头。

    “生子当如孙仲谋,交友当交裴静远!颜参军能与裴国公这样的人为友,当真是好福气!”

    见颜杲卿心生感慨,在甲板上负责巡视的一名小校,羡慕的说了这么一句。

    颜杲卿、袁履谦相继诧异。

    袁履谦问道:“裴兄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小校笑道:“你们还没听说?也是,传不了那么快,颜参军为官在外,无法赶到长安,为颜大夫戴孝守灵。裴国公不怕避讳,替颜参军尽了人子之责。也是好人有好报,二位孔圣人的后人也参与了对颜大夫的祭拜。夸裴国公忠孝节义智仁勇皆全,早就传遍长安了。”

    颜杲卿、袁履谦眼中相继有着震撼感动,想不到裴旻竟做到如此地步。

    “有……”他又想说得知己如此,此生无憾这类的话,却发现已经说过,说不出来了。

    海鹘速度极快,为了配合海鹘的即停即靠,李隆基下旨清空曲江船只一日,该走城北码头,允许海鹘直接驶入曲江,入长安城。

    于第三天的夜里,颜杲卿、袁履谦抵达了长安。这一上了岸,立刻有人给他们送上了快马!

    在这诸多的福利配合下,颜杲卿赶上了盖棺的时间,见了他父亲最后一面。

    看着恸哭不止的颜杲卿,裴旻瞬间觉得自己这一切准备都是值得的。

    颜杲卿赶到,裴旻也不喧宾夺主,将身上的孝义交了出去。

    “裴兄!”颜杲卿看着面前阔别多年的知己至交。

    裴旻摇了摇头道:“欠我一场好酒!许你二十七月后再还!”

    二十七个月是守孝的具体时限,自汉朝起,遇到父母或祖父母等直系尊长等丧事,必需守孝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即便是官员,不论官多大,也必须去官守孝,称为丁忧。

    在以孝治国的时代,若子女不例行守孝,将会受到严重的处罚。

    历史中滑州掌书记孟升因贪恋权位,母丧隐瞒不报直接给赐死;白居易在丁忧期间,因为做了《赏花》、《新井》两首诗,被认为有伤官德孝道而遭一贬再贬,从京师到江州刺史,后又被贬为司马。

    可见孝法之严!

    裴旻说这话的时候,心细的将守孝的期限也考虑进去了,他可不想坑兄弟。

    颜杲卿慎重的颔首道:“二十七个月约,一言为定。”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颜杲卿为颜元孙盖棺之后,已经开始准备入土事宜了。

    裴旻也没有立刻离去,跟着袁履谦以有人的身份辅助颜杲卿做最后的事情。

    直到走往儒家的所有葬礼流程,裴旻方才选择回家。

    在他处理颜家丧事的时候,广恩镇的大捷已经传到了长安!

    又一次的胜利!还是破敌四万的大胜!

    关于裴旻的话题,在长安从开始到现在,从未间断。

第四章 再会公孙姐妹

    裴旻一直在颜府呆着,直到护送颜元孙下葬,方才向颜杲卿、袁履谦告辞。

    颜杲卿拜别道:“回去与裴伯母替杲卿问声好,待守孝事了,自当上门拜访他老人家。”

    袁履谦随即道:“也与我问声好,待为伯父略表心意以后,过几日便往裴府拜访。与你同住几日,叙叙旧情,便要回魏州了。”他与颜杲卿不同,颜杲卿是丁忧去职,袁履谦则是请了丧假,他的职位还在魏州挂着。

    裴旻有心让袁履谦来洮州般他,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等袁履谦为颜元孙略尽子侄心意,来他府中的时候再说此事。

    “好!”裴旻一一应下,挥了挥手离去了。

    颜府居于朱雀大街中段的怀贞坊,是唐长安朱雀街西第二街九坊中的一坊,地理位置一般,并不是什么繁华之所,与裴旻所居的辅兴坊隔着好一段距离。

    想了一想,裴旻牵着小栗毛转进了街角的小巷。

    这因为颜元孙去世的突然,为了全颜杲卿的孝道,他放下了许多事情。此刻颜家事情以了,广恩方面的目的已经达到。随时随地都可能让李隆基的一纸诏书遣返洮州。而堆积的事情他是一样没干,时间有些紧凑,意图从小路直接穿过朱雀大街,从朱雀大街上策马回家。

    小巷曲折,弯弯绕绕,行不过百米,

    忽然“吜”的一声入耳,紧接着一缕劲风由后袭来。

    自听到那独特的声音,裴旻已经有所警戒,那是剑出鞘的声响。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剑术名家,对于长剑出鞘的声音,那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他想不到劲风来的如此犀利。

    快的让他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声音刚刚入耳,剑似乎已经到了后心。

    暗中偷袭之人,拔剑出剑之快,实在让人防不胜防,是个少见高手!

    万千思量,在脑海中闪过,裴旻此刻丰富的战斗经验优势立刻体现,危机之中,好不慌乱,瞬息间数十种闪避方式在脑海中回现,依仗本能选择了最优的山壁方式。

    身子平行往地下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秦皇剑出鞘,左手以剑鞘猛地一撑地,整个人一百八十度转身,领空中右手长剑斜刺里向上一挥!

    “当!”的一声!

    双剑相交,偷袭者的长剑应声而断。

    同样的以剑鞘撑地,正面保持着十五度倾斜之态。

    只是一过眼,便认出了来人!

    对方做一游侠打扮,唇红齿白的俊俏的不像话。

    虽然时隔多年,裴旻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公孙姐妹中的妹妹……公孙曦!

    以公孙曦的剑术,暗中偷袭,难怪犀利如此,若非她无杀自己之心,依旧留了一手,自己未必闪避的这般从容。

    “是想试自己的剑术?”

    裴旻也不管许多,左手用力一撑,支起身子,对着公孙曦攻了过去。

    秦皇剑如流水一般的杀向了公孙曦,此刻裴旻施展的乃是陇右剑客方宇的流水剑法,这套剑法模拟水势。它时而如小溪缓缓流淌,时而如瀑布急转而下,时而如大河汹涌澎湃,挟带水珠,四处袭来。这套剑法与裴旻身怀的大杂烩剑法大是不如,但胜在一个轻灵、飘忽,绵延不绝。

    以公孙曦的剑术应对这流水剑法本是绰绰有余,但是她想不到裴旻手中的秦皇剑如此厉害,直接将跟着她多年的佩剑一斩而断。

    仅以如同匕首一般长短的断剑,公孙曦哪里施展的出自己一身精妙绝伦的剑术?

    面对裴旻这一套绵延不绝的抢攻,公孙曦就如没有了利齿尖爪的猛虎,完全陷入了被动局面。

    公孙曦只能脚踏诡异步法,左闪右避,毫无还手之力。

    “咦!”

    裴旻连攻了十招,突然觉得公孙曦的步法有些诡异,自己在绝对的优势下,竟然奈何不得她,手中剑势一转,变成了草圣剑,瞬间剑招的威势大变,以剑成圈,将公孙曦缠进圈内。

    公孙曦顿时压力大增,只觉得裴旻的剑似乎要将她笼罩起来一样,一点点的压榨着他的移动空间,口中叫道:“师傅师傅,不打了,不打了!”

    裴旻听公孙曦叫他师傅,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真算得上的公孙曦的师傅,还收了她的拜师礼呢,不免道:“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傅?你的剑断了,剑鞘可没断。早些利用起来,又何至如此?”

    “对喔!我们再来打过!”公孙曦听了眼睛一亮,将手中的短剑丢了,右手拿着剑鞘,竟再次攻向了裴旻。

    公孙曦左右脚步一迈,身子往右倾斜,却意外出现在了相反的方向,剑鞘如影随形,尽显奇诡无方。

    原来公孙曦现在江南的时候,机缘巧合学会了一种叫做狐兔十八变的步法,是南方一个喜欢驯养动物的武林大家受到了狐兔逃跑时所展现的万千方法所悟出的闪避奇功,极能应付对手强大的攻势和骤然进攻、闪避、回击、翻滚、腾跃,如奇峰突起,令对手猝然难以招架和闪避。

    公孙曦学到之后,奇思妙想,将步法融入越女剑法,将两种功夫结合,变成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各种奇招怪式,令本来就奇诡刁钻的越女剑法更加诡异无常,令人防不胜防。

    “有意思!”裴旻眼前一亮,他已经很久没有遇上能够让他感兴趣的江湖人物了,最近一次还是沐琮、沐璘两兄弟的夹击,以一敌二。真要一对一,两兄弟无人接的下他十招。

    可公孙曦的这一剑妙然天成,将越女剑法使出了新花样。

    他裴旻身怀的越女剑法就是源自于公孙曦的,论对公孙曦剑法的了解,相信除了公孙幽,无人比得上他。如今公孙曦的剑法却完全脱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讶异之余,惊喜交加。

    他不愿占公孙曦的便宜,左右以剑鞘格挡住了进攻,反手一剑刺了过去。

    公孙曦树摇影动轻轻闪开,裴旻的剑快,公孙曦的身形更快。

    此时此刻公孙曦身似疾燕,闪避中连带进攻,剑剑都快如惊雷闪电,招招都凌厉异常,无处不是剑光闪耀,翻滚飞腾。

    裴旻却也寸步不让,见招拆招,以招还招。

    公孙曦的招法诡异,裴旻的剑招却是多变,他的大杂烩剑法,经过五年多的磨练,包罗万象,论及繁杂古怪,毫不输于公孙曦此时此刻的越女剑法,竟斗的不相上下。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小巷中又来一人,正是公孙幽。她见两人打的不亦乐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来到近处。

    裴旻、公孙曦虽已剑鞘对战,但是两人奇招妙法接连不断,心无旁骛的对敌,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公孙幽在一旁看了片刻,忽然长剑当中一挥,平平一剑削出,恰好出现在裴旻、公孙曦两把剑鞘相交时,身子同时挡在了两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比试。

    公孙幽这一剑施展得非但毫无烟火气,也毫无斧凿痕迹,可谓妙韵天成,浑然自如。

    裴旻、公孙曦两人的攻势,竟然因为这一剑应手而断。

    裴旻看了一眼同样男扮女装的公孙幽,想着她那妙在毫巅,无以复加的一剑,对于公孙幽的剑法产生了一种惊艳的感觉。

    这姐姐的剑法,比起妹妹竟然自强不弱!

    一个公孙曦已经是极难对付,加上一个公孙曦,裴旻突然想到了沐琮、沐璘两兄弟!

    眼前这对公孙姐妹可是真正的同胞姐妹,论及默契,只怕比沐琮、沐璘由要胜过许多。她们若一起向他进攻,自己是否接的下?

    以裴旻此时此刻的剑术武艺,竟然心底有点淡淡的发怵,想想都觉得可怕。

    “公孙姑娘好!”裴旻跟公孙幽打着招呼。

    “裴公子,好久不见!”公孙幽盈盈一礼,依旧如同大家闺秀一样,云淡风轻的。

    “公孙姑娘叫谁呢!”公孙曦心底极不痛快,并非是因为公孙幽从中干涉,而是她几乎使出了全力,可裴旻却一直以反手剑鞘对之,在这明显的优势下,自己竟然没有占据明显的上风,无疑等同失败。

    这些年她没少练习剑法,自诩精进极高,早有一雪前耻的心思。存着徒弟打赢师傅的想法,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公孙曦性子与以往相差不多快人快语,姑娘不高兴就不高兴,不藏着掖着。

    “小妹,不得无礼!”公孙幽喝了一声。

    裴旻笑着道:“公孙……”他想了想道:“曦姑娘的越女剑法,辅以奥妙的轻身功法,大有一加一大于二的形势,但真妙不可言,令人刮目相看!”

    公孙曦让他一夸,小小的虚荣心颇为满足,立马笑了起来,道:“师傅还是有眼光的,听说你学了斩虎剑法,怎么不使不出看看!汉钟离的斩虎剑,威名可不输于越女剑。师傅从我这里学去了越女剑,投桃报李,也应该还我一套差不多的剑法吧。”

    裴旻甚觉有理,点了点头道:“说的在理,只可惜,你学不了斩虎剑。”

    “为什么!”

    “斩虎剑就跟越女剑一样,特征鲜明!只适合男人学,你适应不了斩虎剑的大开大合。”裴旻是实话实说,他的剑术融合百家之长,除了草圣剑是偶然天得,余者大多都是自己偷学来的。门户观念并不强,只要平行过关,有足够的天赋,他不介意将剑法传出去。

    “那你却能学越女剑法!”公孙曦有些大失所望。

    裴旻道:“那不一样,我自幼练过舞技,柔韧性跟你们比不了,却也不输于一般女子,只要稍作改良便可!而斩虎剑却是将力量聚于一处,以步伐配合身形,将下盘之力与腰力更臂力连贯一处,辅以自身的爆发力!好比这一招……”他说着,身子半蹲,重心完全聚于下盘,向前倾斜,猛地往地下一瞪,秦皇剑自下而上斜刺挥砍!

    “这就是斩虎剑中的‘纵身撩剑斩虎腹’!”

    呼!

    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

    随着他的一剑斩出,公孙曦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袭来,甚至有一种耳朵里都灌满了风的感觉。

    公孙曦一脸失望,她不是不信裴旻的话,只是遗憾,如今见对方施展出斩虎剑其中的一招,遗憾之心,更加严重了。

    裴旻收剑回鞘,道:“其实也不用太遗憾,斩虎剑你是学不了。不过斩虎剑的用力的技巧,极为高明,你倒是可以学学。若能领悟其中关键,你的每一剑威力都能提升许多。”

    公孙曦双眼闪闪生辉,喜道:“太好了!”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你真愿意教我?就不怕我学了,打赢你?”

    “不怕!”裴旻坦然道:“裴旻只有一个!”

    公孙曦听不明白。

    裴旻好心的解释道:“你就算学了我所有剑法,也成不了第二个裴旻”

    公孙曦懂了,哼着鼻腔道:“我才不要当第二个裴旻,公孙曦就是公孙曦,我就不信,公孙曦赢不了裴旻!”

    “下辈子,还是有机会的!”裴旻打趣的回应着。

    公孙曦有些抓狂。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公孙幽忙道:“还是说正事吧,裴公子,其实今日我们来找你,是有要事相求。只是颜家在办丧事,我们不好打扰,就在屋外候着。”

    “怎么了?”说起正事,裴旻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我们遭人陷害了!”公孙幽颇为无奈的道:“是这样的,我与小妹一同护着李家兄弟来长安。我们一并住进了城南的欢喜客栈,却不想当天客栈中遭贼,一家夫妇的行囊失窃。对方报了官,查到了李家兄弟的身上。从他们的行囊中找到了失窃的钱财,还有……”她说道这里,面上一红。

    “还有女儿家的贴身衣裤!”公孙曦大大咧咧的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为她姐姐解了尴尬,随即道:“要我说,也许真是他们兄弟干的也不一定呢!没见一路上,那个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他们对我们殷勤的样,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龟年!

    裴旻听了这个名字,心中却是一动。

    忽然想起历史上李隆基的乐营将就是公孙大娘与李龟年!

第五章 栽赃陷害

    李龟年,这名字本就带着生僻的味道,同名同姓的几率不大。

    加上与公孙姐妹认识,那毫无疑问应该就是历史上的那个乐圣。

    这李隆基正准备大力发展梨园,历史上的公孙大娘、乐圣齐聚长安,看来自己的存在,确实改变了部分历史不假,但蝴蝶的翅膀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是不知公孙幽口中陷害一事,历史上是否存在。

    “此话毁人清誉,不可乱说!”公孙幽瞪了公孙曦一眼,要不是她,哪有今日麻烦。

    公孙曦也是逞一时嘴快而已,见老姐警告,嘿嘿一笑。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很有艺术天赋,李彭年善舞,李龟年、李鹤年则善歌,他们兄弟三人,以李龟年为首,为达官贵族唱歌起舞。

    在唐朝王公贵人最好的便是这一口,时下流行。由于他们演艺精湛,就如大明星一样,经常有人请他们去演唱,每次得到的赏赐都成千上万。三兄弟在东都洛阳建造宅第,规模甚至超过了公侯府第。

    或许因忙着工作赚钱,三人皆未成婚。

    李母相中了公孙幽的温柔婉约,也中意公孙曦的英气直爽,有心撮合她们。

    而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也到了年岁,有意成家。只是他们成就非凡,寻常女子入不得眼,而身份高的大家闺秀豪门千金又嫌弃他们的身份,事情一拖再拖。

    公孙幽、公孙曦虽是寻常女子,但是她们的相貌气质与大家闺秀、豪门千金相较,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她们精于舞技,尤擅剑舞,有着共同的话题,简直就是理想中的良配伴侣。

    一路上三兄弟对公孙幽、公孙曦两姐妹展开热烈追求示好,公孙幽自是应对得当。公孙曦却不擅这种交际,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人,打又不好打,说又说不过。公孙幽也恼她不瞻前顾后,有心给她个教训,不给她解围。逼得公孙曦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当听和尚念经。

    心底早已拿定主意,以后要对李彭年、李鹤年退避三舍。

    这一路熬到了长安,在路上公孙曦便听闻颜元孙病故,裴旻替友戴孝,此举赢得两位孔圣人的后裔隆重赞许这一事。

    虽然分别五年,公孙曦对于裴旻这个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打败她的人印象特深,时常想着找回场子。原以为裴旻在洮州,此次入京,没有相见的机会。却不想裴旻竟然就在长安,登时来了精神。

    打赢裴旻,可是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本想着到了长安能够解脱,却不料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莫名给当成了小偷,不止偷了钱物还大伤风化的偷取姑娘家的肚兜内裤,还将她们姐妹给牵扯了进去,以为同党。

    公孙曦非但没能如愿的会一会长安的武林豪杰名宿,甚至东躲西藏的成为了要犯。

    由此种种因由,公孙曦对于李家三兄弟视为瘟神一般,没有半点好印象,能有好话都有鬼了。

    公孙幽担心裴旻误会,忙道:“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在洛阳名望极高,家财丰厚,算得上是谦谦君子,应不至于做出偷窃以及那等下作之事。而且此事也过于蹊跷,我事后悄悄了解过。那对失窃的夫妇在客店里住了近乎十天,没人知道他们带着重金来长安干什么,甚至没人知道他们身怀巨额财富。十天前,李家兄弟三人还在没有动身来长安。他们入住客栈不过半个时辰,又如何做得到准确偷取财物,从容而走?要说他们早早布局,也不会留下这明显的证据。最为关键的是,那对夫妇不见了。闹贼之后,他们就搬离了客栈,失去了所有消息。”

    裴旻早已领会公孙幽的心细稳重,颔首道:“那现在你们是什么情况?”

    公孙幽苦笑道:“李家兄弟三人人赃俱获,已经给官府擒住。我们跟李家兄弟一起,给疑为同犯。官差意图将我们一并拿下,我觉得有人恶意诬陷栽赃,担心入了官府,由不得自己。便与小妹打伤了官差,跑了出来。为了抓我们姐妹,长安城的官差衙役,各坊的武侯坊丁都在寻找我们的踪迹。”

    裴旻深知长安治安严苛,在长安每一个坊都安排有大量的武侯、坊丁,就如军事化管理一样,各坊守卫严苛。公孙姐妹能够再打伤官差的情况下,还能从容的等着自己真不简单。

    公孙幽接着道:“在长安我们姐妹举目无亲,根本不识得任何人,只能来找公子了。还未到长安的途中,我们以听路人说裴公子义薄云天,在颜府替友戴孝,直接找到了颜府。”

    裴旻庆幸的道:“也亏得你们来的是怀贞坊,否则你们想如当初蓟城那样从容的躲着,可不容易。”

    依照地方习俗,所有上门悼念死者的客人,主家必须好吃好喝的招待。所以不只是颜元孙的学生朋友以及士林学子,长安城里的流氓地痞也齐聚怀贞坊来颜府混吃混喝。

    这吃死人饭,早已是一种习惯。出事的家人对于这种情况,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因此怀贞坊齐聚各路陌生人,而颜家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声望极佳,又有他裴旻这尊大神在,官差哪敢严查。有这层关系,公孙幽、公孙曦才能混迹其中,没有被发现。

    公孙幽显是明白这点道:“死者为大,若非不得已,我们也不想冲撞白事,便在府外候着。”说道这里,她又看了公孙曦一眼。

    公孙曦两眼朝天,当做没看见。

    她们说好是轮着等候,公孙曦却技痒难耐,等是等着了,却是先试探试探,过了过招。

    裴旻大概了解了缘由,笑道:“详细情况我以了解,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京兆府的事情,我干涉不了。不过你们放心,京兆尹范宇与我熟识,只要有我出面,李家兄弟三人真是冤枉的,可保他们无恙。”

    范宇就是当初卖他面子放了肯德里克、吴轩的雍州长史,之后他们还成功破获杀手案。

    李隆基去年废弃了雍州府衙,设立京兆府,因为范宇表现不错,给任命为第一任京兆尹。

    是老熟人!

第六章 我要布个局

    官僚主义,不论是古代跟现代都存在!

    封建社会还要更严重一些,熟人好办事,这条定律在任何时代都通用。

    有范宇这熟人在,别的不说,只是公孙幽、公孙曦打伤官吏拘捕不从的罪,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李家兄弟三人真的无辜,裴旻相信将他们救出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走吧!我们去一趟京兆府的府衙!能不能将李家兄弟救出来两说,先给你们消去身上的罪名,至少让你们能够在长安自由行走。难得来一次长安,不好好的逛逛,太可惜了!”裴旻做事极有条理,既然决定出面,应该怎么处理此事,已经在他脑海里整理出了一个头绪

    公孙幽盈盈道谢。

    一旁的公孙曦却传来一阵欢喜的笑声:“太好了!”眼中泛着光,早就听说长安强者如林,藏龙卧虎,能会一会长安的武林豪侠正是她答应李母的原因。只是莫名给卷入案情,将她的全盘算计都打乱了。

    裴旻看了公孙曦一眼,她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好懂,多年未见,这好斗的性格依旧没变。

    公孙幽也是一阵头疼,想着自己应该如何管制她这个爱惹事的妹妹,好几次都有种将她嫁了的冲动。思量着或许嫁了人成了家,性子会收敛一点。只是公孙曦择夫的标准太过奇葩。能打赢她的,才能会考虑一二。公孙曦的功夫她再是清楚不过了,这普天之下,除了面前的裴旻,同一辈里真正能够胜她的又有几个?难不成嫁一个七老八十,儿孙都满堂的武林名宿?

    头疼!

    公孙曦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些去。这几日就跟做贼似的,憋闷死了。也不知最近遇到灾星了还是怎么的,姐,你发现没,自从我们搬到搬到南寨村,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先是南寨村遭劫,一路上又鼓噪不停,现在又是给诬蔑成小偷,一年的霉运都聚在这几天了。”

    公孙曦说者无意,裴旻听得却是有心,顿住了脚步问道:“南寨村遭劫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幽道:“在我们来长安之前,所住的村庄遭到了百余贼子入侵。都让我们打跑了,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百余贼子,洗劫村庄?”裴旻有些目瞪口呆,现在是朗朗乾坤,大唐已经走向了盛世,竟然有贼人竟敢洗劫村庄。

    “能不能详细的跟我说说?”裴旻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公孙曦道:“就是云梦泽里的一伙靠不住的蟊贼,意图洗劫我们住的南寨村。依老姐的说法,他们是打算屠村的,只是让我们先一步擒贼擒王制止了。后来洛阳来的官员调查,证实了他们都是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好些人手上都罪行累累,早已在官府的通缉榜上了,仅官府给的奖励就有五百贯,赚翻了都。”说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五百贯折合开元朝的物价,以后世的人民币来算,差不多在一百万左右。

    一晚上狂赚百万,无怪公孙曦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

    裴旻跟着笑了笑,但眼神却有些肃然,问道:“南寨村在什么地方,洛阳官府来处理的,在洛阳境内?”他也算半个儒士,没事会看一些书,书籍包罗万象,其中就有天下州县的地理志。对于大唐各州各府大致的地形皆有一定的印象。不过微不足道的一小村,却不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边走边说,狭长曲折的小巷只有他们三人。

    “就是洛阳以南,靠近伏牛山山脚的一个小村庄,只有两百余人口。村里的百姓并不富裕,但淳朴善良,家家户户亲如一家。却不知为何,竟会成为贼匪的目标。”公孙幽沉稳聪慧,对此早有一定的怀疑,只是想不明白原委。

    裴旻想也不想,断然道:“他们定有别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洗劫村庄。没有特别的好处,他们不敢如此恣意妄为。劫掠商旅,哪怕造成的损失再大,也在接受之内。但是洗劫村庄,对无辜百姓下手,即便这村庄再小,庙堂也无法坐视容忍。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唯有足够的利润,方能使贼人冒险一试。经你所说,南寨村远没有如此利益,这背后定有原委。”

    盘踞在云梦泽的贼人,裴旻当初在御史台的时候,已经听过些许消息。

    云梦泽最早在先秦时期,属于楚国楚王的狩猎区,那里地域相当广阔,自华容起北侧至汉江以南的广大地域,包括山地、丘陵、平原和湖泊,都属于云梦泽。南北朝以后的几百年来因为泥沙的淤积,云梦泽的小湖泊转为陆地,大湖泊变为沼泽,形成了一片葭苇弥望,野兽横行的危险之所。尤其是当中的百里荒,更是险峻重重,令得巨盗藏身其中,成为了贼寇的乐园,为祸往来荆襄的商旅。近百年来,都是如此。

    对此地方官员不止一次出兵围剿,但是所付出的,远远比不上回报。

    在他的记忆中最近一次围剿朝廷出动了五万大军,最后却只杀了百余运气不佳的贼人,近乎千人受伤。也是因此历任荆襄地方官都以防劫为主,并没有妙法应对那些贼寇。

    历史上高宗时期,云梦泽的巨寇劫掠县城,激怒了高宗李治,李治特地调集大军正压,三十余万大军,摧枯拉朽踏平了百里荒。

    但就算是太平年间,也有很多不事生产,需要不劳而获的贼人,他们或是为祸乡里,或是落草为寇。不余几年,百里荒又度有了贼人的出没。也是因为李治的那一怒,此后的贼人都学了乖,以劫掠商人为生,不去洗劫村落,触犯朝廷的底线。

    三十余万大军的调配,粮草俸禄都不是小数,为了春风吹又生的贼寇也不值当。自从那时候,云梦泽的贼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至今没有真正的将之覆灭。

    “那伙贼人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不如将那天晚上的情况跟我说说?最好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裴旻说着瞧向了公孙幽,公孙曦性子大大咧咧的,这细节肯定不如公孙幽记得详细。

    公孙幽凭借着记忆,将那天晚上的情况细说,随后道:“他们事先定是踩过点的,直接冲到了屋前。我怀疑他们是为我们姐妹而来,毕竟我们姐妹也算是颇有姿色。”

    裴旻不否认公孙幽这话,以她们姐妹的姿容,“颇有姿色”四字,那是谦虚之言,称之为国色天香都不为过,摇头道:“若真为你们而来,直接将你们掳走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要杀全村的人?依照我的看法,一、贼人对你们小村有深仇大恨,要杀光你们才够解气。二、掩人耳目,他们需要杀村里的某些人,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丧心病狂的屠村。至于你们姐妹,只是他们的意外之喜!对了,李家他们兄弟住在什么地方?照你们说的,李家兄弟是在洛阳定居,他们什么时候回到的南寨村?”

    “是我们的邻居,就在旁边!”公孙幽眼中已经透着一丝明悟,不敢置信的道:“不可能吧,为了杀三人,而屠全村,太狠心了!”她说着又补上了一句,“李家三兄弟在洛阳名气很高,洛阳留守听说圣人喜欢音律,特别举荐了他们,他们也打算往长安求更好的前景。特地敢来南寨村向李母道别辞行的……当天就发生了袭村事情。”

    “也许是巧合!”裴旻道:“但你们一行到了长安,又发生这种事情,就不能算巧合了吧!”

    公孙幽已经想通透了一切,怒道:“这也太狠了。”

    公孙曦也听明白了,眉头一挑道:“别让本姑娘知道他是谁,我的剑……”她正想说“我的剑饶不了他们”,旋即想起跟她多年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登时沮丧起来。

    “为了利益!几百天人命又算得了什么?”裴旻身在官场混在疆场,耳濡目染,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多了,但是心底还是生出了莫名的怒火。

    他为人处世有着一定的底线,好比两军作战,吐蕃哪怕将他杀的全军覆没,将他一手创建的神策军覆灭。他只会恨自己无能,而不会去恨吐蕃。因为那是战场,吃人的战场。但是吐蕃入侵洮州,对付无辜的百姓动手,哪怕只是杀了百余人,他都会怒由心起,百倍偿还。

    杀百姓,杀军人,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为了利益对付李家兄弟,裴旻不认同,却可以理解。人性的劣根,无利不早起。但是为此牵累无辜百姓屠村,那就触及他个人的道德底线了。

    略一沉吟,裴旻道:“我想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幽姑娘、曦姑娘,你们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公孙曦率先应道。

    公孙幽也道:“愿听吩咐!”

    裴旻摸了摸下颚,笑道:“那我现在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京兆府了,我安排一个人陪你们去!”

    “为什么?”公孙曦茫然不解!

    裴旻笑道:“因为,我要布个局!”

第七章 引蛇出洞

    公孙曦依旧是不明所以。

    裴旻却笑道:“那是你不知我的厉害,不是我夸口说大话。我最擅长的就是布局下套,吐蕃那些宿将大将,就多次让我耍的团团转,你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我先来一出引蛇出洞。”说着他不理会公孙曦,琢磨着应该找谁出面才好。

    萧嵩?不行,地位有点高。

    裴光庭?也不成,是裴家人!

    贺知章?更不成,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老大哥!

    御史台的不行,那就兵部吧!

    裴旻想了想,决定从兵部找助力。

    让公孙幽、公孙曦在继续躲着,亲自去了一探兵部,找到了兵部侍郎谢哲秀。

    对于裴旻的要求,谢哲秀自然应答的毫不犹豫。

    方强是京兆府的长安县尉,县尉顾名思义,掌治安捕盗之事,一般而言县尉是县衙的第二把手,但京兆府却不能以同理而论。

    京兆府负责京畿治安,规矩自然不跟地方一样。京兆府下辖二十三个县,有万年、长安、礼泉、户县、蓝田、咸阳、三原、云阳、泾阳、栎阳、高陵、渭阳等等,方强只是其中的一县县尉。长安藏龙卧虎,王孙贵胄遍地。不说别的,仅以京兆府来说,除了最高长官京兆尹,还有两名京兆少尹,有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司兵参军、司仓参军、司士参军等一大票地位官职都在他这县尉之上。

    方强这个长安县尉与地方上的县尉相比,在薪俸会高一些,但实际权力上却要逊色许多。手中无大权,苦的累得活都得干,还容易得罪人。若不是实在没办法,需要养家糊口,他真不愿意在这职位上干下去。

    近日他便得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盯着怀贞坊各处坊门,缉拿拒捕的两名女扮男装的盗匪同伙。

    缉拿盗匪的时候,方强并不在场,但是听手下的兄弟们说,那两个雌盗匪厉害非常,两把剑使得跟流星闪电一样,三两下就将他们二十余人收拾了,从容离去。

    方强干这一行最怕的就是遇到不服管制的江湖高手,他们不在乎律法,有以一当十的本事,出手非死即伤,一群人奈何不得一两人,伤了人丢了脸,回去还要挨罚。

    “小吴!拿水来!”方强热得心里燥的慌,招了招手。

    官差小吴立刻送上了自己准备好的水壶递了上去,道:“方头,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方强给自己猛灌了几口,打了个饱嗝道:“知足吧,现在才是最好的。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贼人真要出现,就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对手另说,万一牵累着路人。这个路人还是什么大人物,那才是真的倒霉。”他说着将水壶丢了过去,顿了顿又道:“其实,真正麻烦的还是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什么是福,平安才是福。你刚进衙门不久,多学着点!”

    方强方刚传授完心得,便听一名下属慌不择路的跑来道:“头,出现了,两个贼人出现了,现在上了朱雀大街!”

    方强打了个激灵,喝道:“大呼小叫什么,出来了就抓。别忘了我们的身份,都别守了,跟我去支援。”

    方强满口抱怨,但真正事情来了,却也是尽责,没有半点耽搁迟疑。

    来人苦着脸道:“抓不了,人家是兵部侍郎的远方亲戚,谢侍郎正护着她们,在同我们理论!谢侍郎说她们家中富裕,根本不可能行偷窃之事,何况是偷女孩子的贴身饰物,正找你呢,说我们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

    方强以手扶额,转头对小吴道:“真是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

    方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想起京兆少尹孟温礼对他的叮咛嘱咐,硬着头皮道:“小吴立刻去京兆府找孟少尹,让他快来支援。这里给他拖着时间,去,一刻也别耽搁。”

    小吴闻言迈腿就跑!

    方强大步赶往事发地。

    朱雀大街上,两拨人正在对峙着。

    一个儒雅的文士唾沫横飞的大声叱喝着:“你们京兆府好大的威风,朝廷赋予你们的权力是这样胡乱用的?诬蔑无辜的人,当我谢哲秀好欺负?我远方的侄女来长安还没住下半个时辰,就给你们诬蔑成贼寇,有这么干事的?回去本官便要弹劾你们京兆尹,你们的责任是负责京畿治安,不是捣乱!”

    “拿着刀剑,想干什么?还想砍本官不成?有本事就往这里砍……”谢哲秀伸长着脖子,抓着一位手里握着一把环首刀的官差,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往自己脖子上砍,表情激动,神色震怒。

    那名官差直接给吓傻了,吓得手中的环首刀都丢在了地上。

    “谢侍郎,息怒!谢侍郎,息怒!”

    方强老远就堆起了笑脸,谢哲秀是兵部侍郎,是六部中兵部的第二把手,绝不是他能够抗衡的,讨好着上了前,点头哈腰:“误会,这是误会!”

    谢哲秀怒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给本官滚开。过会儿本官亲自去你们京兆府,问问你们的京兆尹,怎么管部下的。岂有此理,在这天子脚下,你们这般乱来,还有王法嘛!”

    方强给唾沫星子溅了一脸,却不敢擦拭,只能一个劲的安抚道歉,但是死咬着不放人,愣是将时间托住了。

    京兆少尹孟温礼领着二十余人赶到了现场,面对谢哲秀的咄咄逼人,这位地位跟他不相上下的京兆少尹毫不迟疑的站了出来,“谢侍郎好大的官威,本官真是见识了……为贼人开脱,还如此振振有词,真是难得。我京兆府直接受陛下管制,就算国相也无权管制。你们兵部插手干涉我京兆府抓人,管得太宽了吧!识相的速速让开,不然别怪本官以包庇贼人的罪名,将你一并拿下……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一声呼喝,孟温礼带来的二十余官差凶神恶煞的拥了上去,他们强行控制住了谢哲秀,绕过他去拿人了。

    “住手!”没等二十余官差靠近公孙姐妹,早在一旁看戏的裴旻,已经大步走了上前。

第八章 钓了一条大鱼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两个四品大员,在大街上跟泼妇一样的,成何体统!在大街上耍官威,也不注意注意影响!”

    裴旻很年轻!二十五还不到!

    京兆少尹孟温礼、兵部侍郎谢哲秀都过了四十,论年岁,都可以做裴旻的父亲。

    因此裴旻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但是气场十足!直接将孟温礼、谢哲秀的针锋相对,视为泼妇骂街!

    谢哲秀戏演的十足,脸上有些尴尬,闭口不言。

    孟温礼闻言却是大怒,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少年说成泼妇骂街,如何能忍,这要是传出去他哪有颜面见人,正想说话。

    却听一声高呼:“见过裴国公!”

    高喊的是县尉方强,孟温礼是最新提拔入京的官员,而裴旻近几年都不在长安,两人并不认识。但是方强昔年跟着现任的京兆尹范宇帮助裴旻缉拿杀手谢,识得他的模样,关键时候站了出来。

    孟温礼脸上的怒火,就跟玩戏法一样,瞬息消散,让人有种眼花的错觉。

    因为政变频繁,此时朝堂里的国公不少,但姓裴的国公,却只有裴旻一人。

    裴旻是最的李隆基信任宠信的外臣,又是御史台出身,最近又得孔德伦、孔惠元连番称赞,在士林中极具名望。虽然已不是内臣,可在长安的政治力量,绝对不是他所能够抵挡的。兵部侍郎谢哲秀与他没有职务上的往来,得罪了也影响不大。

    裴旻却不一样,当初李隆基废除雍州府衙改京兆府,那时京兆府的第一把手的任选有两个名额,一个是他孟温礼,另外一个是雍州长史范宇。

    他至今记得为了争取这个名额,在熟人的介绍下搭上了宰相源乾曜的门路,赢面是很大的,可最后还是让范宇截胡了,截胡的原因有些可笑。

    李隆基在任命范宇之前,无心的说了一句话:“这个范宇。朕有点印象。裴卿当初救薛王的时候,给他请过功,是个能人,就他吧!”

    也因如此,孟温礼成了范宇的下属,京兆府的第二把手。

    一把手跟二把手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有此既可见裴旻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同时范宇对于裴旻怀着几分感激之心。

    他的两个上司都跟裴旻有着密切的关系,得罪裴旻几乎等于自寻死路。

    孟温礼今年四十出头,这个年岁便有机会争夺三品京兆尹,官商极高,顷刻之间改了自己的态度,赔上了笑脸,上前问好:“见过裴国公,国公有所不知,非是在下在大街上与谢侍郎争执,实在是谢侍郎欺人太甚。这两位姑娘是盗匪同党,几日前在客栈更是打伤了我们二十余衙役。谢侍郎却仪仗着官威,意图袒护,这才引起了争执。我京兆府负责维护京畿治安,有义务擒贼,若人人走关系,妨碍京兆府办案。京兆府如何服众?如何维护京畿安定?”他说的是大义凛然,刚正不阿。

    裴旻看了孟温礼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少尹说的在理,人情不能凌驾律法之上。要是人人都说人情,官官相护,那天下岂不乱套?”

    孟温礼眉飞色舞的拍马道:“国公英明。”

    裴旻点了点道:“不过这两位姑娘也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深知她们的为人,不会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前不久,她们还为国锄奸,杀了不少江洋大盗,分了足足五百贯的赏钱。实在难以相信她们行偷窃之事,也许是误会也不一定。这样吧,少尹信在下一回,先别将她们视为犯人对待。我们一同去京兆府,将事情调查清楚。这里在下可以保证,她们不会潜逃。若是跑了,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如何?”

    孟温礼正义言辞,裴旻这里也对上秉公处理,公事公办!

    但是原本正义言辞的孟温礼,一听裴旻识得那公孙姐妹,表情立刻变了,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莫名慌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裴旻的请求合情合理,孟温礼哪有借口拒绝。

    裴旻给了谢哲秀一个感激的眼神,道:“谢侍郎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谢哲秀作揖拜别,也还了一个小事一桩的表情。

    两人眉目交流,近处的孟温礼看在眼中,心头的不安更甚,心底叫苦不迭,早知有此逆转,就不应该应下此事。

    “走吧,少尹,我们一同前往京兆府,正好见见老朋友。这几年不见,不知不觉竟坐上京兆尹了。”裴旻脸上挂着几分戏谑的表情,从初步掌握的情况来看,这孟温礼定有问题。

    京兆府长安城西部的光德坊东南隅,离他们所在的朱雀大街隔着两坊六条大街,有着一定的距离,一行人徐徐走着,气氛有些压抑。

    孟温礼脚步有些蹒跚,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惶恐不安,汗水直流。

    裴旻见状笑道:“这天确实够热,我够怕热了,不想少尹比我还要怕上几分。这才走了几步,内裳都要湿透了吧。”

    孟温礼尴尬的笑道:“确……确实太热……”

    他话还没有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句,嬉笑:“什么怕热,是心里有鬼才是!”能在这种情况下说这话的,只有公孙曦了。

    公孙曦向来管不住嘴,先前怕耽搁裴旻的布局,一直憋着,任由谢哲秀跟孟温礼、方强争吵辩论,一言不发。

    孟温礼一口一个贼人,好似将她们定罪了一样,早惹得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姑奶奶心底不爽了。此刻见孟温礼的熊样,哪里还忍得住嘴?

    孟温礼脸色有些尴尬,悄悄的看了一眼裴旻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好像没有听到公孙曦的话,又好像知道了一切,成竹在胸,实在拿捏不准他的意图打算。

    走了百步,裴旻开口了:“少尹可识得黄幡绰?”

    孟温礼莫名道:“黄幡绰?就是陛下新任命的梨园乐营将?听过他,听说陛下对他极为宠信,能够出入宫廷,没有接触往来。”

    裴旻见他语气不像说谎,心中骤然起疑:这幕后的黑手是谁,裴旻心底有一个目标。

    他并没有学过刑侦方面的知识,不过在后世看过不少关于刑侦的电视剧电影甚至动漫。戏剧情节不可信,可是道理却是实实在在。

    害人杀人的动机,谁最得利谁就可能是凶手,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李龟年几兄弟来长安,唯一能影响的只有黄幡绰!黄幡绰这个第一嫌疑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

    而且黄幡绰有足够的动机,裴旻并不了解黄幡绰,但对于黄幡绰的功利心却通过他这个梨园乐营将有所了解。

    他记得当初李隆基只是任命他为乐营将,没有黄幡绰什么事情。依照李隆基的性格,如果他一开始就中意黄幡绰,在任命他的当时,也就直接任命黄幡绰了,而不是后来追加。裴旻凭借对李隆基的了解,他能够猜出其中的大致缘由:李隆基不太看好黄幡绰,也就没有安排任命,但是李隆基此人重感情,会感情用事。他对黄幡绰很有好感,如果黄幡绰毛遂自荐或者用了什么手段说动了李隆基,李隆基会勉强让他任职的。

    从黄幡绰已经是乐营将这个事实来分析,黄幡绰的功利心不小。

    在裴旻的记忆中,梨园的乐营将是公孙大娘与李龟年,足见李龟年这个乐圣有足够的才华取代黄幡绰,黄幡绰为了自己的利益,谋害李龟年,完全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一点裴旻想不明白,黄幡绰并没有什么硬实力,他有今日全赖李隆基的喜好音律,赢得了圣心。一但离开了李隆基,他什么都不是,哪有实力招募实力强劲的贼寇?

    关键是从屠村这一事情来看,这幕后之人不是虾兵蟹将。虾兵蟹将行事,是打打闹闹。大人物行事,就是风起云涌,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可以不客气的分析,要是没有公孙姐妹两人力驱五十倍的强敌,南寨村必遭洗劫,那时谁能想到洗劫的原因,只是因为要取其中三人性命,其他的所有人都是掩人耳目的陪葬品!

    无人想得到,自然无人怀疑。真正的黑手,也就能够逍遥法外。

    但是公孙姐妹的出现,打破了全盘计划,逼得幕后之人,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这一次是栽赃陷害,从此前的大手笔来考虑,这一次黑手定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为了避免事情扩大泄露,也定会动用自己的关系,安排人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

    这也是裴旻使用引蛇出洞的原因,只是他的地位过高,若亲自护送公孙姐妹。不是他自夸,就算是首相姚崇都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跟他硬刚,何况别人?只能请谢哲秀来帮忙。

    果然,钓了一条大鱼!

    京兆少尹孟温礼!

    离京兆府还有百步的间距,裴旻看似自言自语的道:“官场比战场更加凶险,战场败了,还能从来。所谓是否乃兵家常事,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官场不一样,这一但有了德行上的污点,一生前途就毁了哦!”

    看着近在咫尺的京兆府,孟温礼突然道:“国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九章 我却不信,裴旻有那本事

    戚清,作为西京东都最有影响力的豪商巨贾!

    戚府落座于东市以北,王府云集的胜业坊,是长安最昂贵繁华的地段之一,金璧辉煌的府邸跟周边的王府相比,毫不逊色半分。

    黄幡绰忧心忡忡的找到了戚清,向他查问李龟年的情况。

    正如裴旻预料的一样,黄幡绰的乐营将是他跟李隆基讨要来的。

    尝过了钱、权、势的甜头,黄幡绰回想自己原来在酒肆青楼卖唱的日子,就跟做梦一样,是让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醒来的梦。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戚清的鼓动诱惑,为了勾引黄幡绰的野心。戚清特地给黄幡绰科普了好多投其所好的故事,什么毛修之因为厨艺好,做的一手好菜,官拜太官尚书,封南郡公,加冠军将军,再有黄皓谗言献媚受封中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等等先人的“英雄”事迹。

    示意他李隆基酷爱音律,由音律入手,定能飞黄腾达。

    黄幡绰本就陷入了权势的泥潭,乐营将能够更进一步的接触李隆基,便成了他志在必得的职位。现在的他就如着魔了,闷着头的要往上爬,要取得更大的权力。

    经过毛遂自荐打感情牌,黄幡绰成功的获取了乐营将的职位,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梨园形同第一把手的第二把手。

    李隆基虽自封“崖公”,但他是皇帝,哪有时间真正的处理梨园琐事?至于另外一个乐营将裴旻,更是忙得整日不见人影,整个梨园皆由他一人做主。李隆基也因此对他格外器重,每天都会将他招入皇宫。不再是单纯的让他表演卖唱,而是跟他探讨一些梨园的情况。还特地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拨出来一大笔钱财,以作梨园的发展资金。

    黄幡绰便如一朝臣子一般,受到召见,商讨“国事”,备受器重。

    在古代封建社会,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神秘而有威严。没有一定品级的官职,想见都见不到。这天天能与皇帝会面的外人,都是三四品以上的大员。

    黄幡绰有此待遇,身价自然成倍提升。

    巴结,讨好之人,如过江之卿。

    就在前日,他为喜好音律的李家四郎岐王李隆范表演了一出拿手的参军戏,李隆范直接赏了五万钱!比李龟年在洛阳的万千钱,多了好几个档次。

    黄幡绰越是享受今日的待遇,对于已经到长安的李龟年越是忌惮,越不能容忍他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戚兄,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那李龟年还没审判定罪?以他的情形,应该判几年?今天圣人又问起李龟年的事情了,问他为何还没有到长安。我觉得留着他,就是一个祸害,最好是能将他除去了。这世上没了他,才能叫人安心。”才短短的十余日,黄幡绰的心肠彻底染成了黑色。

    戚清低叹了口气,心底很是郁闷。他已经得到了线人传来的消息,因为裴旻的出现,情况再次有了变故。

    黄幡绰紧张的看着戚清,高声道:“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你可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李龟年到长安,现在他却来了。你又说让他们在地牢里呆几年,等风头过去的时候,再除去后患。现在这么又有变故发生?”

    戚清冷冷的看了黄幡绰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黄幡绰好一阵尴尬,也知自己语气有些冲了,忙柔声道:“是我太急了,可也怪不得我。李龟年自小到大都压我一筹,决不能让他得势。”

    戚清寒声道:“为了帮你,我搭上了一百多个打手,一个车马行,外加京兆少尹。付出如此代价,为了谁?你要是有脾气,你我就此分道扬镳,日后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想着自己这两次出手的损失,也觉得有小小的肉疼。

    黄幡绰赶忙告饶,一副阿谀逢迎嘴脸道:“戚兄,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小弟我这不是着急嘛!”

    戚清也不想真的跟黄幡绰彻底闹翻,虽然针对李龟年的行动不尽人意,但是他的目的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黄幡绰崛起不过小半月,他以通过了黄幡绰内堂结识了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与两位亲王有了交集,利用黄幡绰扩张关系网的战略还是很有前景的。

    “你我利益与共,你说的道理我岂能不知!只是李龟年那厮运气太好,先有两个能够以一当百的江湖人住在他家隔壁,为他挡了灾。现在又莫名引起了裴旻的注意横加干涉!以裴旻的权势,他要干涉,谁敢谁能从中阻扰?”

    黄幡绰闻言神色大变,要说李龟年是他最忌惮的人物。那么裴旻就是他最想避让的人物。

    他有胆子对付李龟年,但是从来没有半点想过对付裴旻。对于裴旻,黄幡绰选择的方法就如将脑袋插进地底下的鸵鸟一样,装作视而不见,自欺欺人的无视他的存在,将自己视为梨园的真正掌权者。

    裴旻现在跟李龟年混在一块,两人联手一起对付他,他焉有还手的余地?

    “那怎么办?”黄幡绰心中惶惶不安。

    “你还是做好李龟年入梨园的打算吧,你现在已经是乐营将了,相信即便李龟年再如何厉害,短期内是无法干涉你的前途。你是他的上司,他干什么都要听你命令,暂时不会给你带来多少的影响。”戚清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黄幡绰却拿捏不定,心事重重的道:“万一京兆少尹孟温礼将我们供出来怎么办?裴旻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物,他在御史台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

    “哈哈!”戚清听到这里,却是大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道:“这个你就放一百个心,不是你担心的事情,轮不到你胡思乱想。这天下就没有用钱办不成的事情,不论是买凶,还是策划这次栽赃嫁祸,哥哥我就没有亲自出面。都是通过第三人负责一切,裴旻就算调查,也不过查到虚假的替身而已。至于那个孟温礼,我认得他,他却认不得我!就是一枚棋子而已,没了他,换过一个便是。我却不信,那裴旻有那本事查到我的头上。”

第十章 作客裴府

    孟温礼的妥协在裴旻的意料之中,一个政客最忌讳的是政治污点,那是能够让政敌一生黑的罪证。

    政治污点有很多种,有些为人不齿,但却可以接受,有些却是难以容忍,甚至严重影响仕途。

    就比如说孟温礼,他负责的是治安法纪。一个负责治安法纪的,利用自身职权,受人唆使栽赃陷害无辜路人。这种事情传出去,别的不说至少在京兆尹这类司法界是混不下去的。

    孟温礼已经是京兆少尹,离晋升三品大员只是一步之遥。一但断了司法前途,想要再次爬到今日的地位,难如登天,即便再幸运,也少不了二十年时间挣扎。

    他已经四十三了,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

    今日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显了,裴旻就是公孙姐妹的后台,明摆着要为她们出头,此事凭借他如今的地位完全压不住的。他在朝中的好友,以宰相源乾曜为主。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今的朝堂上真正的宰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姚崇。其他宰相多是没什么实权的存在,对付一般人尚且可以。对付裴旻,这李隆基最信任的权臣,还不够资格。

    一边是坦白从宽,或许能从轻发落,另一边却是政治生涯的终结。

    孟温礼到了今日这一步,也已经没得选择了。

    不过没等孟温礼开口,裴旻先一步说道:“在你从实说来之前,我先让你知道一个情况。免得自己给卖了,还开开心心的给对方数钱,由不自知。少尹可知道给你关押的那三个人是什么身份?”

    孟温礼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惶恐道:“听说是从洛阳来的戏子,难道还有别的身份?”

    “他们是戏子不假,可却是陛下在意的戏子。是陛下特地从洛阳将他们邀请来的,而你却大胆的将他们截下了!还栽赃陷害?这事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事情不弄个清楚明白,你小命都难保,至于前途,那就是华山断崖。”

    裴旻半真半假的说着,李龟年三兄弟受到了洛阳留守的举荐不假,但李隆基的身份是不可能亲自接见接触李龟年这样的戏子的,他是通过黄幡绰向李家兄弟发起的邀请。

    孟温礼脸色登时苍白的毫无血色,这事情一旦牵扯到皇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方祥德,我与你有何仇何怨,你竟然如此害我!”孟温礼悲呼一声,面如死灰。

    方祥德?

    裴旻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追道:“是他怂恿你的?他是谁?什么身份?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孟温礼不敢有任何隐瞒,重重的点着头道:“是他,他是祥德车马行的东家,负责关中河南一地的货物运输。他是在下的同乡,早年在下家中困苦,得他接济,才能上京赶考,并于则天神功元年,举绝伦科及第。后来在下任随县长史,又得他资金相助,干出了不俗的政绩,从而调入了京师,一直到今日。他于我有大恩,却一直未求回报。大概六天前,他找上了在下,说欢喜客栈有贼人行窃,金额巨大。在下当初以为方祥德又在助我增添功绩,也没有多想,派人将李家三兄弟拿下了。事后调查却发现,三兄弟虽是人赃俱获,给抓个现行,可很多地方却充满了疑点,经不起推敲,让人栽赃嫁祸的可能更多一些。不过……”

    说道这里,孟温礼脸上一阵尴尬。

    “因为方祥德与你有恩,你便将错就错,决定记上一笔糊涂账?”裴旻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说着。

    孟温礼苦着脸叹道:“确实如此,李家兄弟罪不至死,稍微给他们判的轻些,算还了方祥德的恩情。只是万万想不到方祥德竟将我拖进了深渊。”他知道,他的前途基本上玩蛋了。

    裴旻对于孟温礼的话并没有全信,事情应该是不差的,他不信这个时候孟温礼还敢说谎包庇。但是孟温礼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为了报恩,有没有收贿,得到好处,或者早年是否有把柄落在方祥德的手上。那就是未知之谜,暂不好说。他可不信,孟温礼会如温驯的羊羔,将一切罪行都如实告知。

    但只要将方祥德擒住,这一切都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

    但现在,裴旻表现了对孟温礼的足够信任,颔首道:“此事事关陛下召见的人,想要完全脱罪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你戴罪立功,破了此局,我自会向陛下为你求情。”

    “谢国公大恩大德!”孟温礼对着裴旻深深的作揖。

    裴旻可不信孟温礼手下的人,领着孟温礼走进了京兆府。

    闻讯而来的京兆尹范宇小跑着前来迎接,“裴国公!昔年一别,好久不见。国公的大名,现在可谓如雷贯耳。宇远在这长安京师之地,也能听到国公在边疆的赫赫威名。此次来京,宇本打算抽个时间亲自拜访,只是听说了颜家事情,暂时打消了此念头。”

    “范兄客气了!”裴旻想不到范宇热情至此,比原来由要亲近许多。在他的记忆中,跟范宇算不上深交,只是利益面子上的往来。范宇卖了他面子,放了肯德里克、吴轩,而他投桃报李将缉拿杀手谢营救薛王李隆业的功劳分给了他一点,仅此而已。他只是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个仅此而已,改变了范宇的命运,让他坐上了京兆尹的宝座,一跃成为朝堂重臣。

    范宇当然忘不了这份恩情,对于裴旻自然是敬重有佳。

    “客套的话,先不说了!”裴旻将自己目前得知的一些情况,详细的跟范宇细说。

    范宇听极自己手下的京兆少尹竟然涉嫌栽赃嫁祸,表情登时就变了。此事传开,无异于是一大丑闻。

    “事情就是这样,人呢,我是带来了。具体怎么处理,在下是无权过问。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方祥德擒住,他才是罪魁祸首。范兄以为如何?”裴旻不想让人抓住把柄,都是以询问出谋的方式说的,执不执行全看范宇这个京兆尹自己的决定。

    范宇也知关系重大,当即派人去缉拿方祥德问话。

    至于对于公孙姐妹的处理,自然以暂时查无实据的缘由命她们随时听候传唤。关于她们伤人的,在范宇的出面下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其实她们也没想着伤人,剑都没见血,只是凭借精妙绝伦的剑术挑飞了所有衙役手中的武器而已。

    范宇精明强干,直接开庭审讯李龟年三兄弟,至于孟温礼,暂且押下。

    孟温礼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大员,除了监察百官的御史台,京兆府还不具备审讯四品官员的权力,要等审讯好李龟年三兄弟,将案情整理成册,上缴李隆基定夺。

    京兆府审案,裴旻无权旁听,也没有去凑着热闹,而是跟公孙姐妹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彼此说着当初分别以后的事情。

    公孙幽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性子喜静,潜心学习舞技,修行剑道。公孙曦就不同了,她是个不安分的住,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在江南闯荡江湖的事情,剑下打赢了多少的江南的武林豪杰,取得了了多大的成就,眉飞色舞的。

    “不知你们姐妹,剑舞如何了?”裴旻一边打断公孙曦没玩没了的江湖经验,一边问出了他最期待的问题。

    公孙大娘的剑舞《西河剑器》,他可是期待已久。

    能让诗圣杜甫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种佳句的剑舞,作为剑舞的爱好者,他岂能不在意?

    公孙幽皱着眉头轻叹道:“不是特别顺利,这编剑舞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年,我不住拜访名师,意图受得启发,成效不是很显著。公子您呢?您那么忙,或许都忘了吧!”她记得当初在酒店夜谈,裴旻说过他也有心编一套剑舞出来。

    “哈哈!”裴旻笑道:“这幽姑娘就想错了,成果显著。我夫人的琴艺天下无双,在她的弹奏下,灵感大起,《满堂势》雏形已成,只是需要细节上的修改。不如这样,难得来京城一探,干脆你们姐妹搬我府上住得了。或许能如我一样,在琴技的激发下,灵感大动,再不然我娘也是这方面的好手,你们可以一同探讨探讨。”

    “好呀!”公孙曦眼睛一亮,忙道:“听说你府上有一个专门比剑悟剑的剑阁,还有圣人亲笔写的天下无双正好可以带我去瞧瞧!我们抽空再来打过,我还没真正领略到斩虎剑的威力呢。”

    公孙幽有些心动,但在这方面她比公孙曦要矜持的多,一时间未能决定。

    裴旻道:“如果幽姑娘觉得不妥,我可以在隔壁的玉真观给你们要两个房间。或者,我住玉真观,也行。”

    公孙曦尽显猪队友风采道:“江湖中人,有什么好顾忌的,当初又不是没有住过。”

    公孙幽俏脸刹那间红了,颔首道:“一切就听裴公子安排便是。”

第十一章 潜逃 挡箭牌

    见公孙幽首肯,裴旻心中也是欢喜。

    对于此刻的公孙姐妹,裴旻目前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对于这对容貌一样,性格却大不相同的姐妹,心中还是极有好感的。

    目前公孙幽的《西河剑器》还未成型,他也有心助她一臂之力。既然在他的干涉下,李隆基提前两年开始琢磨《霓裳羽衣曲》,公孙幽的《西河剑器》在他的帮助下,未必不能提前诞生。

    围绕着剑舞,他们三人随意聊着。

    大约小半时辰,范宇领着三个相貌颇为相似的青年走进了殿内。

    虽然彼此从未见过,但毫无疑问,三人定是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无疑。

    裴旻细细打量着他们,三人唇红齿白,五官细腻,模样是极为俊俏。许是因为职业原因,三人身上的娘气极重,属于那种换上女装,就辨不出男女的类型。尤其是做了几日的牢,三人身上皆有一种“病美人”的感觉。可能是跟军中豪迈之士接触久了,见多了好男儿的阳刚之气,对于模样阴柔的三人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样。

    “李龟年……”

    “李彭年……”

    “李鹤年……”

    他们三人自报了姓名,作揖道:“谢裴国公的营救大恩!”

    在来的路上范宇已经将大致情况细说,李家三兄弟都知道因为裴旻的缘故,才得以脱身以证清白。素来懂得保养“娇嫩”的他们,吃了好几日的牢狱苦,心中对于裴旻这个救命恩人,自然感激涕零。

    裴旻为官多年,城府渐深,也在封常清身上学到了不可以貌取人,和煦的笑道:“你们本是无辜,不过为人构陷,才有此灾。如今脱罪,理所当然,与我关系不大。要谢便谢幽姑娘、曦姑娘吧,她们无故受累不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还要想法子救你们,没少受累。”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闻言特别别扭,倒不是因为让他们向公孙姐妹道谢,而是因为裴旻那熟络的语气。幽姑娘、曦姑娘,叫的很是亲昵,显示出了他们三人不寻常的关系。

    他们三兄弟早对公孙姐妹有这求娶之心,只是一直无果。如今见公孙姐妹与裴旻交情匪浅,心中自然极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自行惭愧。

    他们对公孙姐妹锲而不舍,自是认为自己足够出色:身为歌艺界的领袖,他们家财万贯,可谓有才有貌,也有极高的地位,时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成为他们的座上宾客。

    足够配得上公孙姐妹,委屈不了她们可是面对站在面前的裴旻,瞬间觉得他们的优势就是一个笑话!

    论才论貌论地位,裴旻哪一点不凌驾他们?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向公孙姐妹道谢。

    公孙幽客气回应。

    公孙曦则带着几分敷衍了事的应了一句。

    裴旻望向范宇,不等他开口询问情况,范宇也先一步道:“方祥德已经跑了,我的人去方府抓他,得知他往店铺去了,又去店铺寻人,店铺管事却说东家一大早就查账离去了。衙役察觉异样,特地派人去城门查问。查到了方祥德不久前离开了长安,下落不明。”

    裴旻闻言,神色肃然,方祥德说跑就跑,大出他的意料:“他走的如此匆忙,就不顾及自己的家人?”

    范宇苦笑道:“方祥德在长安就没有什么家人亲属,府邸里多是下人。只有几个小妾,还是从妓院买来的。”

    裴旻忍不住笑道:“看来这人有大问题,这是时刻准备着逃跑的架势。”

    并非所有青楼女子都如娇陈那般幸福的,给裴旻视为珍宝似地疼爱着。唐朝风气开放,男权主义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针对娼妾的地位没有多少区别。说是泄欲工具都是好听的,称之为货物都不为过,能够随随便便送人打杀,还不算犯法。

    除了奴婢就是娼妾,一点可用的价值也没有。

    “幽姑娘、曦姑娘,我有事与京兆尹商谈,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待我处理好公事,再带你们去我府上。”

    裴旻说的无心,李家三兄弟听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什么情况,这都领回家了?

    瞬息间,李家三兄弟顿觉前途一片黑暗。

    裴旻对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也别瞎转悠了。直接去找黄幡绰,让他将你们带到梨园,先在梨园安定下来。只要你们不惹事,在梨园就没人动的了你们。”

    他是怀疑黄幡绰是幕后黑手不假,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跟李家三兄弟又不是很熟。不好和他们推心置腹的谈,他也相信黄幡绰的胆子没有大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对李家三兄弟动手。

    就算黄幡绰再如何不待见三兄弟,也会表现的格外热情,以摆脱自己的嫌疑。

    只要李家兄弟进了梨园,他们的安全,便可得到保障。

    裴旻也不跟他们多说,直接与范宇去了旁边的院子。

    “我有一种感觉,这方祥德的身上可能能探出大问题。”裴旻带着几分慎重的说着:“可以将他列为畏罪潜逃的疑犯,暂且查封他的车马行,深入展开调查。同时了解他车马行的一切生意对象,看看是否有串连违法之事。”

    范宇颔首道:“宇同有这种感觉,他跑的太及时,仅以一个商人而言,方祥德有着超于自身的力量,有问题是一定的。只是有多大,还得好好调查。”

    裴旻笑道:“我给你提个醒,此事的起因极大可能关乎黄幡绰,是黄幡绰嫉妒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的才华,担心他们得到陛下的亲睐,从而失去自己的位子。彻查他们两人的关系准能找到一些线索。还有可以着重调查一下孟温礼跟方祥德。根据孟温礼的说法,方祥德对孟温礼帮助极大。商人无利不早起,他资同乡人孟温礼上京赶考,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出钱助他发展地方经济,这可不是一个商人应该干的事情。除非他想在孟温礼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这点很是关键。如果将这两件事查清,定是大功一件。”

    范宇今年不过四十五,在政坛上正是“年轻力壮”大展抱负的时候,对于功劳非常渴望,精神十足的道:“裴国公放心,此事宇会慎重处理,定不放过任何一人蔑视我大唐律法之人。”

    裴旻接着道:“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此事怎么说与旻有一定的关系,能够出力的绝不推迟。”

    范宇喜道:“那再好没有了,谁不知道裴国公在御史台的成绩,大有狄国老之风,有您在一旁助力,方祥德藏的再深,也能将他挖出来。”

    狄国老自然是武后时期,断案如神的狄仁杰。

    这马屁拍得,裴旻都有些脸红了。

    同时在另一侧,气氛却有些尴尬。

    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的心,就如司马昭一样,连精神大条的公孙曦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七窍玲珑的公孙幽?

    只是公孙姐妹一个沉迷剑舞,一个专注剑术,压根没那心思,或者对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人,根本没那感觉。但是李家三兄弟却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入长安进梨园,前途无量,定能抱得美人归,却不想美人还没抱到,自己先做了牢狱之灾。还要劳烦美人相救,这其中的落差,让他们兄弟特别尴尬。

    尤其是裴旻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那才是真正的出色好人物,与他相比自己这屁大的成就,与之提鞋都不配。

    李彭年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道:“想不到公孙姑娘竟然识得裴国公这样的人物!”言外之意是旁敲侧击他们的关系了。

    公孙曦抢先道:“那是自然,我们跟裴公子认识五六年了,在他没有考上状元的时候已经认识了!我们也想不到才短短几年功夫,他竟当了国公,还有了这般成绩。当年我们姐妹就觉得裴公子谈吐优雅不凡,将来必有大作为。今日再会,果然如此。”

    她言语中透露着对裴旻的小小崇拜,眼中似乎冒着金星,大有少女怀春的模样。

    李彭年心中苦涩,他们兄弟私下有过商讨:李龟年中意姐姐公孙幽,他是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两人不与他争。

    公孙曦则由他们两兄弟公平竞争,如今……

    人比人,气死人!

    对方是裴旻,他们哪有资格相比。

    李龟年怔怔的望着公孙幽。

    公孙幽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她的本意是拒绝。但很明显李龟年误会了……

    三兄弟失魂落魄的告辞离去了。

    见三兄弟走远,公孙曦嘿嘿一笑道:“这下他们不会再烦我们了吧!”

    公孙幽以手扶额,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公孙曦一字一句说的都是实话,当初她们私下说到的裴旻的时候,确实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却是他们自己误会了……

    见公孙幽无话可说,公孙曦再度笑出来声来,有着些许得瑟。

    “笑什么呢!”裴旻正好回来,见公孙曦笑的开心,问了一句。

    “不能说!”公孙曦爽朗的笑着。

    “那我不问了!幽姑娘、曦姑娘远道而来,便随我回府,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第十二章 听香水榭拜裴母

    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离裴旻居住的辅兴坊隔着延寿、颁政坊、布政坊三个街坊,他们途中正好要经过西市。

    公孙幽、公孙曦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尽管她们见识过东都洛阳的繁华,但真正细究起来,洛阳跟长安相比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尤其是规划布局上,长安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裴旻作为东道主,一路上给两女介绍长安的情况,尤其是西市,毫不夸张的说:“在西市里,你能买到整个大唐都有的货物商品,不论是江南番禺的珍珠,还是川蜀昆明斑铜,就连国外扶桑的漆器,拜占庭大食的刀盾,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没卖的。”

    女人都有一颗逛街的心,不管是知性的公孙幽还是欢脱的公孙曦,听到裴旻这话,眼睛忍不住为之一亮。

    姐妹两人杀了不少的大盗,得了五百贯的开元通宝,正是囊中富裕的时候,可以好好挥霍。

    裴旻能读懂她们的心思,笑道:“今日便算了,西市太大。没有固定买的物品,单纯的游逛,不用大半日功夫,根本逛不出名堂出来。黄昏即来,即将到了闭市的时候,这还没买到心仪的东西就给逼出街市,反而坏了心情。待明后日,我让夫人陪同,准备一辆马车,好好逛逛,想买什么,往车上丢就是。”

    公孙幽、公孙曦这才打消了心思,一路走到裴府,门房大爷见裴旻领了两个近乎一模一样的“贾公子”走进了府邸,眼睛都直了,心底不住的暗思:“公子不会有那个癖好吧?”他稍微上了年纪,有些老眼昏花了。

    “里面请!”裴旻热情相邀,顿了顿道:“我多日未归家,要先去拜会母亲,幽姑娘、曦姑娘是在客间稍等,还是与我同去?”

    公孙幽毫不迟疑的道:“自然是去拜会老夫人,幽与小妹身为宾客,哪有不拜会老夫人的道理。不过就我们这一身去拜会,也太失礼了,最好能换一身衣服,恢复女儿身。”

    公孙曦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就随我同去吧!”裴旻见公孙姐妹尊重自己的母亲,心底也是高兴,也不枉自己为她们费心费力。

    领着她们去了客房,待她们换了女装之后,走向裴母所住的宅院。还未来到近处,却听得一阵悠扬的琴音从别院传来的。

    琴声轻快活泼,好似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随即伴随着几个高调的音响,又有一种孩子顽皮,大人笑骂训斥,充满了幸福与其乐融融,让人听了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脑中生出一副阖家快乐的图片。心中即便有再多的烦闷事,也因为这欢快的音乐而消散。

    裴旻知道这是娇陈的杰作,能将死的琴音,活灵活现的弹奏出来,整个长安都没有几人能做到的,裴府正好有一个……

    公孙幽、公孙曦则是一脸震撼,这舞乐不分家,没有乐,哪里来的舞。固然两人在乐这一道,天赋远不及舞,但也涉猎一二。有着一定的功底,分得清楚琴音的好坏。何况就算完全外行,面对娇陈纤纤玉手弹奏出来的天籁之音,也能辨出优劣。

    “走吧,娘亲应该在‘听香水榭’赏花呢!”

    裴旻知道娇陈的爱好,娇陈若是手痒,独自练习琴技,她弹奏的将会是高难度的百鸟朝凤曲、广陵散或者平沙落雁这类高难度的曲子,不会弹这纯粹讨好老人开心的简单曲子。他回长安的时候,就听裴母说过,府中的荷花就要开放了,让他陪着一同赏荷花呢。

    定是自己不在,娇陈贤惠的替他陪同裴母赏荷了。

    “能将这简单的曲子,化腐朽为神奇!裴夫人的琴艺果然冠绝长安!”公孙幽眼中震撼之色不减,显然是给娇陈的琴音俘虏了。

    公孙曦也带着惊叹拍掌道:“这曲子听得,我都想跳舞了。难怪师傅说听了师娘的琴,有起舞的欲望,真的有耶!”

    裴旻颇为意外的看了公孙曦一眼。

    三人来到院外,看着门口的匾额“听香水榭”,公孙幽也不由赞叹:这名字取得意境十足。

    其实裴旻就是个取名废,“听香水榭”四个字,是他从后世照抄过来的。

    进了院子,果然荷塘上的凉亭里,裴母坐靠在护栏上,看花喂鱼。

    娇陈一曲弹罢,正在一旁陪着说话。

    “娘!”裴旻远远叫了一声。

    裴母听到裴旻的声音,惊喜的往这边看来,但见爱子身后跟着一对如花似玉如同镜子般的俏佳人,不免一阵惊愕,忍不住的心想:“这天下天仙似的姑娘,都让我儿一人碰上了?”不免看了身侧的娇陈,见她也瞧见了二女,眼中有着一些诧异,却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心底更是满意。

    对于自己这个儿媳妇,裴母可谓十万个满意,贤惠淑德,若不是裴旻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将娇陈这种青楼出来的女子扶为正妻,她甚至都有直接将娇陈扶正的念头。不过这也是想想,乱妻妾位在这个时代是“亏夫妇之正道,亵渎人伦法则,颠倒上下尊卑,混乱经典礼制”的大罪。

    裴旻一但干了此事,不过两天,弹劾他的奏章便会堆积成山。

    裴旻对娇陈的专宠,裴母也看在眼里,隐隐有些担心娇陈会不会持宠而娇,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池里的鱼都让你吓跑了。”

    裴旻快步上前道:“这不是见了您老人家高兴嘛!今天在街市上遇到了两位昔年在幽州的故交旧友,特带她们来见您!”

    “公孙幽!”

    “公孙曦!”

    “见过老夫人!”

    在裴母面前,即便是跳脱的公孙曦也恭恭敬敬的作揖问好。

    裴母知道若裴旻真有娶纳之心,不可能不跟她知会一声的,真是朋友无疑:“两位姑娘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说话。”

    公孙幽在一旁坐下道:“我姐妹两人在外边惹了仇家,裴公子担心我们的安危,邀请我姐妹二人在府中暂住,这几日就劳烦老夫人跟裴夫人了。”

    裴旻知道裴旻这是为他开脱,怕引起他们的家庭纠纷,虽暗笑公孙幽多此一举,却也未公孙幽的玲珑心赞赏。

    她完全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第十三章 融洽默契

    裴旻并非不知将两个黄花大闺女领入府中会有些非议,但是目前的形势的敌暗我明,对手有多少实力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他们下可以用匿藏于云梦泽百里荒的贼寇为刀,上可以京兆少尹作枪,背后的实力不可小觑。

    公孙幽、公孙曦先在南寨村击溃了贼寇的袭击,后又在长安坏了幕后之人的好事。

    可以说幕后人的布局,都是毁在公孙幽、公孙曦这两对姐妹身上。因为她们,令得对方折损了一支百人的贼寇团,一个京兆少尹,还有一个车马行,这损失可不小。

    面对这种损耗,幕后人对于公孙幽、公孙曦的恨意不言而喻,她们姐妹很有可能成为报复的头号目标。

    裴旻相信以公孙幽、公孙曦的武艺,若是正面对抗,姐妹双剑合一,这天下没几个是对手。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上的黑手段层出不穷。万一有个意外,以公孙姐妹的姿容而言,死都死最大的奢望。

    李龟年他们几兄弟尚且有梨园可以庇佑,公孙姐妹住在客栈外太危险了,唯有将她们接到府中,裴旻方才安心。

    这一点他并没有跟公孙姐妹言明,他觉得以公孙曦的性格,若是说明了因由,保不定会跳出来将之视为一个好玩的游戏,要以身为饵,诱惑贼人露出马脚。

    虽然裴旻知道这是最佳的办法,但他不觉得让自己的朋友徒弟冒险来换取一定的情报是个好主意,就算没有公孙幽、公孙曦的牺牲,他相信自己一样能够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裴旻想不到他这点心思,竟然让公孙幽看破了。

    裴母见公孙幽言语诚恳,礼节也大方得体。虽是貌美明艳,却没有半点狐媚姿态,身上有着别样英气,并非别有用心的小人,笑道:“无妨无妨,这府邸忒大,平时怪冷清的,多些人多些热闹。”说着看向裴旻道:“能帮着和解就和解了。为难两个姑娘,算什么事?”裴母不信公孙幽、公孙曦这一对弱质女流能惹什么大仇家,以为就是一些小打小闹。

    裴旻笑着将公孙姐妹两人干翻百名贼寇的事情细说,道:“他们姐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一身剑术,四五十大汉都近不了她们的身。”

    裴母、娇陈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裴母才道:“原来两位姑娘还是女中豪杰。”

    裴旻笑道:“娘还不知道吧,幽姑娘、曦姑娘小的时候还是洛阳青羽戏班的小艺人,两人跟娘亲一样,都擅于舞蹈,尤其是剑舞。”

    裴母听了眼睛一亮,早年她也算是那个圈子中人,对于洛阳青羽戏班可是如雷贯耳。那个时候,还是武则天当朝,洛阳号称神都,是天下的中心。而青羽戏班是洛阳最大的民间歌舞班子,在业内可是一绝。只是后来戏班树大招风,惹到了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最终树倒猢狲散,消失于历史。

    回顾往事,裴母唏嘘不止,目光也打量着公孙幽、公孙曦二女,不住的点头道:“确实很不错,只看这气质就适合剑舞!”

    剑舞与一般的舞蹈不一样,剑舞以剑起头属于武舞的一种,原为男性舞蹈叫“黄倡郎舞”,历史上项伯与项庄对舞长剑,子路戎装见孔子时,拔剑起舞等,都以男性为主。因为只有男性的阳刚气息,才能将武舞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后来经长期流传,剑舞渐渐有了女人的影子。但有一个前提,女性剑舞舞者自身需要有足够的英气,来衬托武舞的特点。

    一个风情万种,满身媚态的女子,就算有西施、昭君那般有沉鱼落雁之容,也练不好剑舞。

    而公孙幽、公孙曦的明艳中自带英气,好似女中豪杰,换上一身铠甲就是新一代的花木兰,剑舞几乎是为她们姐妹量身定做的。

    裴母早年也是剑舞出生,造诣不凡,难得遇上志同道合的“小知己”,聊得特别愉快。

    花也不赏了,鱼也不喂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裴母当初就给卖到裴家当丫头,因长得水灵,给安排到了族中歌舞团培养,自幼学习歌舞;娇陈也是小时候给卖到青楼,受专业的培养,歌舞兼备;公孙幽、公孙曦是自小就在青羽戏班,是班主捡来的一对孤儿,同是自小学习歌舞……

    她们或是经过宫廷乐舞培养,或是经过民间乐舞熏陶。即有深厚的文艺功底细胞,又有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彼此说歌谈舞,好不快活,直接将裴旻给丢到一旁了,插不上话。

    裴旻左看一眼,右瞧两眼,嘀咕道:“怎么觉得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反而是外人了。”但见裴母开心,他也跟着高兴。

    这近距离欣赏三位佳人的姿容,也是值得愉悦之事。

    直到夜幕降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四人才暂停了愉快的相处。

    在用餐的时候,裴母还特地道:“两位姑娘是为国出力,对付贼匪。这本应该是你们官员的工作,由她们做了,本就不该。要是让她们受到什么威胁,那以后谁敢出头?”不得不说,裴母还是有点见识的。

    裴旻不住的点着头道:“娘放心,不过几日,臣必然将那些害群之马给揪出来。”

    公孙曦道:“老夫人别为我们担心,一些蟊贼还不在我们姐妹眼里了。就算打不过,我们还能跑。就跟您老说个事,那是在江南。前些年,我途经南面的一个村县。他们抓住了一只奇特古怪的小雕,结果引来了一头大雕的报复。那大雕特别厉害,比我见过的大雕都厉害的多,有那么高,那么大……”她特地站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有一米四五左右:“大张着翅膀,足足有一丈宽,可吓人了。”

    裴母听的瞠目结舌道:“那么大的雕,比书上的海东青还神吧!”

    “海东青哪有那么大!”裴旻已经知道公孙曦说的是什么东西的,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动物,海东青被高丽、新罗吹得那么玄乎,其实就是因为中原不是穷山恶水,缺乏大型雕生长的土壤。

    跟中原的金雕、乌雕、白腹海雕、草原雕这些雕比起来,海东青确实有优势,但是跟世上最大的雕角雕一比,那就远远不如了。

    公孙曦说的应该是菲律宾的国鸟食猿雕,是世界第二大鹰,公孙曦描绘的比他记忆中的食猿雕更要大一些,应该是古代的生物野性尚未退化的缘故。

    不过现在是唐朝,可没有菲律宾的存在,只有一些土著。

    “你说的应该是吕宋那边特有的食猿雕,专门以灵活的动物为食,喜欢吃猴子脑。再灵活的猴子,也跑不过食猿雕的爪子,故而称食猿雕。要比海东青大的多,也厉害的多。”裴旻卖弄着他的博学。

    “可能就是了!”公孙曦对于那雕的名字明显不感兴趣,兴致高昂的说着,“那食猿雕确实厉害,它冲向了一个魁梧的大个子,只是一啄,便将他的手臂啄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那食猿雕的目标是脑袋,亏得那大个子反应的快,用手臂护在了脑袋上,不然小命都要玩蛋。”

    裴母、娇陈听的津津有味。

    公孙曦也说的起劲,道:“村里的人用弓箭射它,但它太灵活,速度也快,都射不准。我见情况危急,在那大雕俯冲下来的时候,上去就是一剑,将它劈死了。”

    “好!”裴母鼓掌道:“有一身武艺,就应该如此。然后呢!”

    “然后啊!”公孙曦突然有些害羞道:“然后,然后我就让那群县民追打了十多里,他们就是追不上我。”

    “啊!”

    这一神转折,不只裴母、娇陈惊疑出声,裴旻都给吸引住了,忍不住道:“什么原因?”

    公孙幽无奈笑道:“那大雕县里的人本打算擒来上缴朝廷抵税的,让小妹一剑给劈死了,他们不找小妹陪雕,跟随说理去。”

    “哈哈!”

    瞬间裴旻、娇陈、裴旻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孙曦愤然道:“这哪里能怪我!那大雕可是要人命的,我要是不出手,指不定那无辜的小女孩就给啄死了。”她顿了顿,又笑道:“都是过去事了,反正我没后悔。老夫人你看,真要遇上情况不对,我跑的可快了。”

    裴母这笑声刚刚停止,听公孙曦如此一说,又笑了起来。

    一餐饭吃的是欢欢乐乐。

    吃饱喝足,裴母先撑不住了说道:“不行了,不行了,笑累了。旻儿,你好好招待两位姑娘,娘回屋去歇歇。”这走之前,还邀请公孙幽、公孙曦让他们觉得无聊,可以去找她聊天玩耍。

    裴旻都忍不住给了公孙曦一个大拇指,裴母笑的如此开心,在他记忆中那是极少有的事情。

    裴旻知道这些天,公孙幽、公孙曦一方面要守着自己,一方面担心官差找上门来,休息的定不好,也没跟她们多聊,让她们早些去消息。

    公孙幽、公孙曦这几天确实睡得不踏实,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一并休息去了。

第十四章 官匪一家 露出马脚

    裴旻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在书房整理着整个事情的关键细节。

    将所有情报筹集起来,他发现真正可用的东西不多。对方似乎很有经验,有着很大的实力,并且擅于掩藏自己。

    现在他有一种感觉,对方布下了重重迷雾,而他手中的消息,只是一些皮毛,半点核心都未达到。

    唯一有用的情报还是他猜出来的,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两次事件皆将李龟年三兄弟与公孙姐妹牵扯在内。

    裴旻向来不信什么巧合,尤其是这么不科学的巧合。

    足见对手要对付的人不是公孙姐妹便是李家三兄弟。

    公孙姐妹是小人物,更是江湖中人。若真是对付她们,没有必要将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化。而且最了解自己的人,非是朋友,而是敌人。真是公孙姐妹的敌人,没理由派虾兵蟹将出马,并且准确的判断她们姐妹会来长安,在长安设局。

    李家三兄弟才是唯一的答案,他们现在确实是小人物,但是李龟年已经展现了自己乐圣的天赋,引起李隆基的注意。这跟皇帝沾边的事情,就没有小事。

    黄幡绰还是他的唯一选择!

    到底是谁站在黄幡绰的背后?

    还有孟温礼跟那个方祥德到底什么关系?

    方祥德能从孟温礼身上得到什么?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还如此支持他?

    “随县长史!”

    裴旻突然留意到一个细节,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极其关键的细节。

    根基孟温礼所说,方祥德能资助他上京赶考,他高中绝伦科及第。绝伦科是武则天时期心血来潮时弄的一个科目,跟真正的状元进士及第要逊色许多。

    依照规矩即便身负进士及第的状元郎入仕,也需要从九品官起步,一步步的向上攀爬。

    伦科及第远不如进士及第,凭什么直接担任一县长史?

    即便随县是下县,却也也不至于一上任就当县衙政务第二把手吧?

    若是孟温礼有身份地位还好说,可他却是一个连上京赶考都需要他人资助的寻常人,怎么可能初次入仕就担任一县长史?

    “神功元年!”

    裴旻想着这个年号:武则天就是在这个时期将张易之、张昌宗收为面首,从而走向年老昏庸的。那个时候,二张深受武则天宠爱,权势滔天,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等亦恭候二张门庭,互相勾结。整个庙堂乌烟瘴气,只有动用权势走个后门买个随县长史,才有这般待遇。

    孟温礼必然是得到贵人相助了!

    除了别有用心的方祥德,谁会关注一个微不足道的“绝伦科及第”?

    “随县,随县!”

    裴旻默念了两句,从书架上取下地理志,翻到了随县的记载。地理志中有三个随县的记录,一个位于川蜀,一个位于江西,还有一个在荆襄……

    荆襄!

    裴旻心中一动,似乎找到一点头绪:荆襄的这个随县,虽然其貌不扬,不为世人重视。但它地处桐柏山南麓、大别山西端、大洪山东北部,可谓扼汉襄咽喉,系鄂北重镇,地理位置绝佳。

    他又找来了一副地图,看着地图上的随县,霍然发现它跟云梦泽是如此的接近。就位于云梦泽西北方向,是最挨近云梦泽的县城之一。

    袭击南寨村的是云梦泽的贼人,孟温礼是靠近云梦泽的随县长史!

    都跟云梦泽有关系,这两个串联起来,信息量可就大了。

    当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裴旻笑了起来。

    正当他想重新捋一捋思绪的时候,宁泽敲响了他的书房门,禀报道:“公子,京兆府的京兆尹特来拜见。”

    裴旻本想明天一早,才将自己今日的推论,告诉范宇,让他再次审问孟温礼,查清方祥德与云梦泽贼寇的关系,却不想对方竟然连夜就找上门来了。

    “让他去客厅稍等片刻!”裴旻没有迟疑,来到了客厅。

    范宇心事重重的坐在一旁静候着,见裴旻到来,迫不及待的道:“国公,那方祥德还真有问题,手段黑着呢!祥德车马行本是长安众多车马行的一家,并不起眼。后来不知怎么的傍上宗楚客、安乐公主,成为了他们的心腹。方祥德最爱吃独食,借助宗楚客、安乐公主的权势打压同行,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倾家荡产,情况尤其恶劣。不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自从太上皇登基之后,他收敛了一些,如今圣人励精图治,更是不敢动弹了。只是这个陈年旧案,经历数朝,期间还有好几次大赦特赦,倒也没有什么大用。至于他的客户,多是正经商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那黄幡绰呢,他跟方祥德又什么关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无所获吧!”

    裴旻现在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只是到了今时今日,他都没有发现关于黄幡绰涉案的消息,藏的太深了。

    范宇苦笑道:“让国公猜对了。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方祥德跟黄幡绰之间没有任何消息往来。不管是方祥德家中的妾俾还是用人,他们甚至不知道有黄幡绰这个人物!是弄错了?还是别的原因?”

    “没弄错,把握还在!这个方祥德也是一个诱饵,远不是幕后之人,他的幕后之人,实力应该更强。”裴旻说着,将他在书房里的意外发现,告诉给了范宇。

    范宇神色严峻:“依照国公如此说来,方祥德可能跟云梦泽百里荒的贼寇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十之八九!”裴旻道:“为了名望,方祥德资助孟温礼赶考,在情理之中。但我绝不相信一个商人会毫无所求的资助某些人发展地方经济,这其中定有很大的猫腻,值得更深一步的调查。这已经不只是小小的栽赃陷害案件了,还事关云梦泽百里荒的贼寇毒瘤。方祥德得到贵人相助,成功在车马行占据牢不可破的地位。利用车马行的便利,向百里荒输送物资、销售脏物,商匪一家,默契十足!”

    范宇愤然道:“好一个贼寇,想的真是周到。立刻连夜突审孟温礼,看看能不能问出结果来。国公心细如发,当真有当年狄公风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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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剑圣介绍:
盛唐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穿越成了史上唯一一个经由国家承认的剑圣裴旻,青锋三尺,天下无敌,上揽九霄寰宇,重铸盛唐诗篇。盛唐剑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剑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剑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