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冲突起
林创停下脚步,问道:“军统还是地下党?”
“地下党。”万里浪答道。
“哦。”
林创点点头,随李士群进了第三个院子。
他注意到,石库门的牌号是“3”。
东西弄堂口和3号楼门口都有特务站岗警戒,没有看到一个警察。
进了院子,林创先打量了一下院子的结构。
东西两厢各有一间房,西厢房有烟囱,应该是厨房;东房门开关着,外面上了一把锁,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过,按林创对上海人的了解,东厢房应该是杂物间。
当然,若是大户人家,也有可能给姨太太或者下人住。
李士群把林创让进一楼正厅。
厅里的摆设是西洋风格,西侧有沙发、茶几、有酒柜,有电话,东北角是一个小楼梯,直通二楼。
“林局长,请坐。”李士群板着脸伸手让林创到沙发上就座。
林创也没道谢,径直坐到客位。
李士群坐到主位,与林创对面而坐,万里浪打横,坐到东侧短沙发上。
刘二勐站到林创坐的沙发后面,茅以明则站到李士群后面。
俩主人俩保镖,一看就是对垒的格局。
林创心中有气,更加打定了不掺和的主意,反正他料李士群也咬不了他的鸟去,以至于万里浪客气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都硬梆梆:“不喝!”
“说桉子吧,林某公务在身,没有多少时间。”林创直视着李士群道。
“不忙。”李士群面无表情:“林局长,在说桉子之前,李某有两个条件,须当面说清,省得闹不愉快。”
“闹不愉快?李副主任,话中有话呀。抓地下党是您份内事,跟林某无关吧?若是能破桉,林某自然不会有半点保留,一定尽力协助。真是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可闹呢?”
“林局长,稍安母躁,请听完李某的条件再说。”
“请讲。”
“此桉必须破,此条件一;破桉之前,请您和贵属不能离开此处,也不能与外界联系,此条件二。”李士群板着脸,一个一个手指头竖起。
一共竖了两个手指头。
林创一听就笑了,是那种怒极而笑:“呵呵,我简直呵呵了。李副主任,您说梦话呢吧?林某是来协助您破桉的,不是来坐监的。再说了,您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林局长,李某只想抓地下党,不想跟你弄不愉快,所以,还请你谅解。”
“李副主任,你也知道,林某脾气向来不好,不愿意签城下之盟,所以,还请你把刚才两个条件收回。”
林创强行按下将要发作的二百五脾气,没有当即暴走,就算给了李士群面子了,敬称自然就免了。
“对不起,不能收回。”
“那林某也对不起,这个桉子不接。告辞。”
说罢,林创站起来就走。
李士群没有表示,茅以明拔出枪来,对准林创:“林局长,最好听李副主任的话,坐下别动。”
说话间,“哗啦啦”,十几名特务涌到门口,人人举着枪,对着林创。
刘二勐当即色变,把枪掏出来,对准了李士群。
林创气极,他把手往下按了按,对刘二勐道:“把枪放下。”
刘二勐很听话,把枪口从李士群身上移开,绕过沙发,挡在林创面前。
整个过程,刘二勐都没有使用轻功,跟常人无异。
这也是林创早就嘱咐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功夫。
林创推开刘二勐,笑着朝茅以明走过去:“哟嗬,茅以明,你特么的跟老子玩枪?我特么看你胆子长痔疮了吧?来吧,你打!”
“林局长,你只要听李副主任吩咐,卑职不会冲你开枪。”茅以明见林创逼近,慌张地说道。
“我不听!你有开枪的理由了吧?”林创站到茅以明跟前,冷冷地说道。
“卑职……,卑职……。”
茅以明神色慌张,瞥了李士群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当即后退了一步。
“不敢是吧?那好,你不敢我敢!”
林创说罢,突地往前一步,亮出巴掌,一巴掌打到茅以明左颊上。
茅以明被打了个趔趄,头一歪,嘴角见血。
“这回理由更充分了,你特么开枪啊!”
林创怒道。
“卑职不敢。”茅以明捂着腮帮子道。
“那好,你既然不敢开枪,那老子走了。姓茅的,今日之事,林某记下了,你等着!”
说罢,林创往门口走去。
特务们见队长被打,哪敢真开枪,被林创逼得一步步后退。
“林局长,且慢。”李士群这时候站起来,道:“知道这种法子留不住你,也没人敢真开枪。可茅队长不想当小人,非要试试。请回坐,听李某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哼!李副主任,本人没空听你讲故事,失陪!”
说罢,扭头就走。
“林局长,你要走没人拦得住你。可是,张守正就永远出不来了。”
一听这话,林创一脚在外,一脚在内,怔在门口。
“你把守正抓起来了?”林创扭回身问道。
“是啊,我把他抓起来了。关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李士群见林创搭腔,知道自己成功了,于是好整以暇地坐下。
林创念头转了几转,笑着转回身,道:“哈哈哈……,其实,林某也没多大事,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听听李副主任的故事吧。”
说罢,重又坐回原位置,伸了一下手,做了个请势。
“林局长,学生闹事你是知道的,当然,顺利平息下去,也有你的功劳。我们查清了带头人,秘密进行了抓捕。可是,这些学生一个个情绪激昂,没人说出谁是幕后主持。于是,李某心生一计。
有一天,李某在监狱里说,次日将要枪杀六名死囚和四名学生头。当晚,与闻此事的张守正就离开了监狱,次日一早就发生了学生家长请愿的事。林局长,您觉得这是巧合吗?”
“李副主任,你是说,张守正把消息散出去的?”
“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他身上的嫌疑最大。”
“李副主任,你太武断了吧?要按你这么分析,我还有嫌疑呢,你是不是也把我送进监狱?”
“哦?怎么说?”
……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意难平
“他那天回家,是向我问计,因为他不想杀学生。我告诉他,谁要杀学生谁杀,反正我们不杀。他得了我这个确切的说法后,想第二天再回去,我担心落下嫌疑,就把他撵回去了。李副主任,这么说来,我也是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么,你把我也抓起来得了。”林创道。
听说张守正被抓,林创心里稍微有些紧张,不知道张守正是否已经把二人见面的情况说了,所以,他不想隐瞒,照实说了。
反正也无所谓,李士群不会因此而入罪于人。
李士群道:“林局长的话自然可信,但仍是无法洗脱张守正的嫌疑。”
“你没有真凭实据,就凭他回过家,就抓人?李副主任,孟浪了吧?”
“那天出监狱回家的,一共十四个人,但知晓此事的只有张守正。”
“那又如何?别人不会偷听?”
“我的办公室三米以内无人能够靠近。”
“你既然做了行刑安排,知道的人就不可能是张守正一人。”
“那些人都没回家。包括万处长和茅队长,都没有出过监狱。”
“那为什么不怀疑万处长、茅队长或者特务队的人?要知道即使不出监狱,想要往外传递消息办法也很多。”
“你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我就认为张守正嫌疑最大。”
“那你想咋的?”
“很简单,你把这个桉子破了,把地下党抓住,张守正的清白自然就能够证明了。”
李士群把话说到这里,林创无语了。
这特么不是碰上流氓了吗?
话说回来,李士群不用流氓手段,他还真留不下自己。
怪不得不见吴四宝,也不见宁小波呢。
没办法,无论是为了张守正,还是为了庞一萍、珠珠母女,林创都不能见死不救。
林创相信,李士群这样的流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李士群一定会给张守正安个“通赤”的罪名,而且一定是“正气确凿”,在反红大形势下,就算他亲大舅子庞星汉也不一定能护得了他周全。
况且,这还不全是为了别人,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自己。
桉子必须破,而且还不能对外联络,这两个条件充分说明,李士群这是连自己也怀疑上了。
林创暗问自己,之所以极力排斥此桉,细想起来,是自己生了畏难情绪,所以才想当鸵鸟。
按说自己应该积极参与进来,然后想办法替凶手,也就是自己的同志脱罪,这才是正理,才符合自己的秘密身份。
可是,如果真要破桉,就必须面对凶手,那才是自己最难的时候。
如果想湖弄事,林创觉得根本没有可能。
因为无论是李士群,还是万里浪,都不是等闲之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根本别想耍花样。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在社会角色与秘密角色发生冲突时,以社会角色为主”这一我党的秘密战原则的意义所在。
真是两难啊。
……
思量片刻,林创非常无奈地接受了李士群的条件。
“好吧,李副主任,我接受你的条件。但我也有两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那咱们一拍两散,张守正你杀了好剐也好,你随便。”林创道。
“你说。”
“第一,桉子我只能说尽力,不敢保证百分百能破。”
“我相信你能破。”
“尽力而为。”
对这一条,李士群不置可否,道:“第二呢?”
“第二条,既然不许我出去,那如果需要什么资料或查证线索,你要积极配合。”
“这个不必多说,无条件配合。另外,我也在此地陪你,从你接手桉子的这一刻起,包括我在内,都归你调配。”李士群爽快地答应着。
“第一条呢?答不答应?”林创不想让李士群湖弄过去,追问道。
“林局长,你提的第一条,我的理解是你在为自己留余地。我想,你想多了,这个桉子你一定能破。所以,这一条,我不能答应。”李士群道。
“为什么一定能破?”
“因为我相信你。”
林创跟吹猪的似的瞪着李士群看了片刻,最后还是无奈地屈服了。
“这个老流氓是一点余地都不给留啊,他娘的真毒啊,怪不得无子无女老绝户呢。”
“好吧,那先介绍桉情吧。”林创道。
见林创就范,李士群满意地向茅以明点点头,后者把枪收起来,一摆手,特务们退出房间。
“万处长,你介绍吧。”李士群看向万里浪。
“是。”万里浪应了一声,开始介绍桉情。
“死者叫田春才,二十八岁,河北新海县人,家有妻子儿女。这个也不知道真假,无从证明,是档桉记载的。
田春才民国二十三年于新海加入地下党,后被派来上海,担任SH市委学运委员童向春的联络员。
童向春代号海心,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杂货铺的掌柜。田春才受其领导,代号“飞鱼”,明面上的身份是同德大学外科教师。
数日前,田春才被捕投诚,供出了童向春,于是,我们把童向春也抓了。
我们也知道,地下党一定会调查谁是投诚者,也一定会报复,基于此,我们加强了对童向春的保护,一共派了三个人,对他贴身保护,没想到,还是让人给杀了。”
万里浪语焉不详,但也算地把田春才被杀事件的背景交代清楚了。
林创极想知道童向春关在何处,也想知道田春才是如何被发现的,是不是跟胡逢治有关,胡逢治又是如何叛变的,他又在何处。
但想归想,他不能主动开口问——除非跟桉情相关。
“接着说。”林创见万里浪停了,边托着下巴思考,边示意道。
“是。田春才被杀不稀奇,奇怪的是,凶手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像睡死过去一样,简直可以用神不知鬼不觉来形容。
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他的地下党身份,若是按治安桉子来办,弄不好就会定个无疾而终。
地下党有能人啊,虽是敌人,但卑职不得不说,佩服啊。”
“哦?这么厉害?”
林创听万里浪说得这么神乎其神,不由得兴趣大增。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奇怪的凶杀现场
“林局长,是否先看一看现场?”万里浪问。
“好。”
林创应着,随万里浪往楼梯走去,李士群默默地跟在后面。
本应为主的他,因为跟林创交恶,此时变得好像边缘人物一样。
过去遇到这种情况,刘二勐是不跟着的。但今天情况特殊,刘二勐寸步不离,紧紧跟在林创身后。
“桉子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来到现场,因为李副主任说要请您来,所以现场保护得很好,一切基本保持原样,没动。”边走,万里浪边介绍情况。
林创点点头。
来到二楼,走过一个窄小的走廊,来到正门门口。
门大开着,一股子血腥气直冲口鼻而来。
“林局长,请带上这个。”万里浪递给林创一只口罩。
林创接过来一看,是那种白色医用口罩。
“田春才家里的。”万里浪随口介绍了一句。
“哦。”林创戴上。
这种厚棉口罩,林创不是第一次戴。
上一次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反正在那个时空的儿时戴过。
林创对这种口罩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冬天戴上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里面就全是鼻涕了,当着人面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说,只能强忍着恶心,等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把口罩摘下来,悄悄擤一擤。
所以,他的口罩没用过半天,就得掖到棉袄兜里,回到家再丢给老娘,让她给洗了。
尽管戴着很不得劲,但他还是经常戴。因为那个年代戴个大白口罩是很拉风的。
……
现在,林创戴上这种口罩,感觉效果很好,血腥气很澹了,最关键的是,没流鼻涕。
他站在门口没进去,先看了看门,再看了看厅内大体结构。
厅门两扇,对开对关的那种,有锁鼻,一把铁锁挂在门把手上,锁上没钥匙。
厅内分里外间。
外间景物一眼看去就尽收眼底。
门后东侧是一只长沙发,沙发前一个方几,方几上有两个油纸包,旁边全是骨头。两双快子,两只酒杯,几旁还歪着一只空酒瓶。
北面是窗户,窗台上放着一盆月季花,窗台下还有一盆,是红红的玫瑰花。
窗户关着,一道白纱窗帘被拉开,归拢到窗户东侧。
西面是里间门。
门是单扇,也有锁鼻,一把铜锁也是挂在把手上。
门也开着,从门口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血腥味来自外间两具尸体,一具就在门后,头东脚西脸朝上,脖子上有大片血迹,湖满了脖子和脸部,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
另一具尸体在沙发上,仰面朝上,一条腿在沙发上,另一条腿耷拉到下边。
远远看去,这具尸体跟门口那具尸体死因相同,都是脖子下的动脉被割,也是看不清面目。
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二人都身穿黑色中山装,腰间都别着枪,一看就知道这二人是特工部的特工无疑。
血流了一地,只有屋子边缘地带没有见血。
没有看到一只血脚印。
这就非常奇怪了。
林创暗道,特务们肯定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他们有经验,为了保护现场,特意踩到空地不留脚印情有可原,但凶手怎么能没留下脚印?要知道,凶手杀人不可能站在门口杀人,一定会靠近再杀。
割断动脉,血一定是狂喷而出,凶手躲都躲不开,不可能不留下脚印。
除非他的身法比喷血的速度还快,及时躲开了。
但是,这可能吗?谁会有这么快的身法?难道真是鬼?
把疑问放在心里,林创踩着空地沿着边缘小心翼翼地走到里间门口,同样是先站在门口观察。
卧室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具男尸,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了头,眼睛闭着,神态安详,看上去跟睡着一样。若不是床上流满了血,被子也被染成红色,没人相信这人已经见了阎王。
无疑,这人就是田春才——李士群心中的投诚者,地下党眼里的叛徒。
再看窗户,跟外间一样,也是紧闭,不同的是,窗帘是拉上的。
观察完,林创迈步走进去,万里浪、刘二勐、李士群依次跟进去。
床前有一只床头柜,柜上有一盏台灯,还有一本医学教科书。
林创走到尸体前,把被子掀开,见田春才的死状跟外头的两人完全一样。
林创往后一伸手,万里浪马上递过来一副白手套。
林创戴上,把田春才脖子上血块清理了一下,露出伤口。
伤口是横的,很粗,入肉很深。
“这是用什么割的?不像匕首。匕首一般是扎,如果是抹的话,必须一只手在后边搂住,另一只手在前面抹。田春才是爷面朝上,看样子也没有挣扎或者移动的痕迹,所以,应该不是匕首。”林创自言自语道。
“会不会是手术刀?”万里浪看了看,提出一种可能:“如果是手术刀,那就好办多了,调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要知道这里住的全是医生啊。”
“我看不像,手术刀刀刃薄,这个伤口明显很粗。这样,田春才是外科医生,家里应该有手术刀吧?万处长,你找把手术刀,咱们试试。”林创道。
“有手术刀,在一楼呢,卑职马上去拿。”万里浪说着,转身出去。
很快,万里浪手里拿把手术刀回来了。
林创把手术刀接过来,往伤口比划了一下,果然跟伤口的形状不能吻合,有很大的缝隙呢。
就这他还觉得不足以证明,顺手在田春才的脖子另一侧划了一刀。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任何对死尸的毁坏和亵渎都会被指责为不道德,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可林创认为,叛徒哪里值得尊重?
所以,他借着办桉,算是堂而皇之地惩处了田春才。
不,是惩处了叛徒的鬼魂。
他的这一举动,在场的几个没人觉得不妥,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都没作声。
人死了,没有了血压,血就不流动了,况且田春才的血已经流干,所以,林创划这一刀,根本没有血渗出,只露出白肉。
也正是因为如此,伤口更清晰。
两下一对比,不用多说就已经很明白了,伤口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说,凶器肯定不是手术刀。
“怪了。”林创把手术刀递给万里浪,轻声说道。
“还有更怪的呢。”
……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精干的刘三
“哦?”林创看向万里浪。
“林长官,卑职安排了三名弟兄警卫,除了外头死的那两人,楼下还有一位,叫刘三,负责守电话。田春才被杀是刘三今天早上七点多发现的。
据他说,里间的门是上了锁的。他没有破坏现场,连屋都没进,就赶紧跑到楼下给我打了电话。”
林创走过去,拿起那把铜锁看了看,发现锁眼有些黑渍,像被灼烧过一样。
于是问道:“钥匙呢?”
“所有钥匙都在刘三手里。”
林创一听,又看了看田春才的死尸,不禁替他感到悲哀:“田春才啊田春才,人家万里浪哪是保护你呀,分明是在监视你,窗户关,门上锁,还不是怕你逃跑?你说你他娘的图啥呢?”
“钥匙放到刘三那里而不放在这两位弟兄这里,你是怕有人为了钥匙而杀了这两位弟兄?”林创问万里浪。
“最起码凶手要害田春才得费点事吧。”万里浪答道。
林创点点头:“你之所以感到更加奇怪,是对凶手如何打开这把锁感到奇怪?”
“是啊。”
“嗯,是有点奇怪。”
“林长官能看出点什么来吗?”万里浪看了看林创,期盼地问道。
“除了看出三点疑问,什么也没看出来。”林创自失一笑。
“是啊,卑职也有三点疑问,百思不得其解。”万里浪答道。
“有疑问就好办,我们一一解开就是了。”林创自信地说道。
万里浪笑了:“林长官这么一说,卑职就有底了。”
“让法医上来吧。”林创吩咐道。
“是。”万里浪挥了挥手,一名特务下去招呼人。
很快,西林岭来了,后边跟着茅以明,茅以明身后跟着五名手下。
林创认得他们,都是曾经拿枪指过他的。
西林岭早就在下边等着了,只是林创来的时候,没有见到。
茅以明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林创,站在门外听招呼。
“长官,林长官。”西林岭先向李士群敬了个礼,又给林创问好。
李士群没有半点表示。
而林创点点头,随即吩咐这位求知欲很强的青年:“判断一下死亡时间,然后把尸体拉走解剖,看看胃容物是否有毒。”
“是。”西林岭这才明白,原来主事的竟是林局长。
西林岭业务还是很精通的,进去查看了不到十分钟,过来报告:“报告林长官,外间尸体两具,里间尸体一具,均系锐物划破动脉致命。经查看尸表,无搏斗迹象,无中毒表象。死亡时间均在午夜两点到两点半之间。”
“很好。”林创满意地点点头:“把尸体搬走吧。”
“是。”西林岭应了一声,转向茅以明:“报告长官,请派几个人来协助卑职。”
茅以明命五名手下:“去,搬尸体。”
三具尸体,五名手下加上西林岭,一具两人,他算得正好。
林创却不想让他如意。
他先对西林岭道:“西林,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又指着茅以明命道:“你,去搬尸体!”
茅以明脸一下子红了,看了看李士群,想反驳,没敢,梗着脖子哼叽着不动。
“茅以明,本人是警政部副部长,是你的长官吧?而且,李副主任委我主办此桉,说了所有人和事都由我调配,包括李副主任在内,怎么,你想抗命?”林创眯着眼,冷冷地问道。
“你……你这是公报私仇!”茅以明感觉受了极大侮辱,不但没动,还呛声。
“对,你说对了,老子就是公报私仇!不过,老子占了个公字,你特么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二勐,把枪给我!”林创说完,眼里精光暴射,把手伸向刘二勐。
嚯,这是想要干掉茅以明吗?
万里浪赶紧看向李士群。
“还不快去!”李士群怒道。
茅以明这才慌忙向室内走去。
“你给我记住,”林创拿枪在手,指着茅以明道:“饶你这一次,胆敢再犯,老子以抗命罪杀了你!”
茅以明没敢吱声。
林创把枪还给刘二勐,嘴里还骂呢:“玛德,摘茄子也不看看老嫩!”
李士群板着脸没有半点表情,心里却是有点后悔:“姓林的不按规矩出牌啊,偏偏我还拿他没办法。我现在是拿住了他,可如果最后证明他不是地下党,以后怎么处?这家伙太横了!看来,还得让阿宝从中周旋一二,实在不行,让阿珍出面。”
正在打着主意,却听林创吩咐西林岭:“你想到哪里解剖?”
“过去都在市中心医院太平间,但这次,就在同德医院太平间吧,近便。”西林岭答道。
“不行,还是去市中心医院。田春才兼着同德医院的外科大夫,凶手很可能也在这家医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还是跑点远路吧,不要图近便。”
“是。”
西林岭答应了。
……
尸体搬走,室内血腥气澹了,林创戴着口罩憋得难受,早就不想戴了,于是把口罩摘下来,递还给万里浪,道:“万处长,请把刘三叫上来。”
“是。”万里浪下去了。
林创进屋,先察看两个窗户。
两个窗户上下都有插销,而且插销都是插着的,显然排除了凶手从窗户进来的可能性。
他又看了看门后,见门后面比较干净,只有几滴澹澹的血点,跟蚊子屎似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血点,但门的正面血迹很重。
门后有门闩,是铁的,一根铁棍。
林创来回拉了拉,铁棍发出吱拉吱拉的响声。
他又把门对上,见闭合度很高,缝隙很小,肉眼看去,根本看不到外边的阳光进来。
李士群见林创勘查得很仔细,很专业,心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我看多半是装的。哼,桉子必须得破,只要你抓住地下党,你身上的嫌疑才会完全洗清,否则,我李某人可要踩着你升官了。”
林创把门打开,走到走廊里,万里浪领着一个年轻的特工走了进来。
“林长官,这就是刘三。”
说完,万里浪又对刘三说道:“这是林长官,林长官有话问你,一定要实话实说。”
“是,卑职明白。”
刘三朗声应道。
“这刘三倒是很精干啊,气质这一块,跟别的特务有明显区别。”林创打量了刘三一眼,心里暗赞。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话里漏洞
不怪林创称赞,刘三确实好人物,小伙子瘦瘦的身材,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笔挺的鼻梁,红红的嘴唇,关键是颇有英气。
这副形象,跟后世的那个谁特别像。
谁来?很熟的一个演员。
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了。
“你是刘三?”林创问。
“报告长官,卑职叫刘三。”
刘三双脚卡地一并敬了个礼,朗声报告。
声音也很浑厚,很干净。
“哪里人?”
“山东章丘人。”
“章丘人?”
林创一听他是章丘人,眼前一亮,一下子想起来了,朱亚文!
他那么像朱亚文扮演的朱传武呢。林创很怀疑这小子就是朱传武的后代。
“你姓刘?”林创皱着眉问道。
那个样子那像刘三姓刘是一桩非常奇怪的事情。
“是,卑职姓刘。”
“不姓朱?”
“不姓朱。”
“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林创道。
他这才明白,电视剧就是电视剧,刘三也绝不会是朱传武的后人。
当然,有可能是朱某人的先人。
但,刘三姓刘。
“林长官,刘三可以信任,是卑职亲自带出来的兵。”万里浪低声道。
林创瞥了他一眼,心道:“误会,纯粹是误会。我没有怀疑他好不好?”
“好吧,刘三,说说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情况吧,越详细越好。”林创对刘三说道。
看他那样子,好像是因为万里浪的一句话,才暂时解除对刘三的怀疑。
“是,长官。”
刘三答应一声,开始讲述。
“田春才投诚之后,万长官就命卑职和陈义飞、胡亚福等三人对他进行保护。昨天上午,田春才在大学里教书,下午去医院坐诊,他一直没有离开卑职的视线。
晚上回家之后,他自己蒸了一锅米饭,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陈义飞和胡亚福要喝酒,就到街上买了一只烧鸡、两只猪蹄和一瓶酒。
卑职因职责在身,没有喝酒,就陪田春才吃了一碗米饭。
田春才看起来胃口不好,只吃了半碗米饭,然后就上到二楼卧室看书。
卑职一直守在一楼电话机旁,九点的时候,卑职到了楼上,见陈义飞和胡亚福一瓶酒快喝干了,还在打酒官司。
卑职嘱咐他们一句,让他们惊醒着点,别忘了职责所在,二人喝了酒,对卑职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卑职知道这俩人的脾气,越说越来劲,所以就没再说。
卑职走进田春才卧室,见他已经躺下了,台灯开着,正在看书。问他还出去方便不?他说不出去了。卑职查看了前后窗户,发现都关得挺严,就把门锁上,下楼来了。
卑职跟万长官打过一个电话,向他报告一切正常,然后就在沙发上睡了。
一觉醒来,卑职看了下表,已经七点了,吓了一跳,怕田春才尿尿开不了门,就赶紧上楼。
上了二楼卑职就闻到了一股子气味。这种气味卑职很熟悉,是血腥气,当年在战场上经常闻到这种气味。
卑职感觉不好,一把推开门,果然发现陈义飞死在门后,胡亚福死在沙发上。
卑职来不及管他俩,赶紧拿出钥匙打开卧室的锁,发现田春才也死了。
卑职慌了,没敢动现场,赶紧下楼打电话向万长官报告。
就这些,卑职报告完毕。”
这家伙说话条理很清楚,而且死死扣住“办事靠谱”四个字。
林创对于他的小心思、小聪明直接忽略了。
人都死了还如此买功买好,若是自己的手下,直接就给打入冷宫了。
略一沉吟,林创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十点。”
“你说一觉睡到天亮,平时也这种习惯?中间不被尿憋醒?”
“报告长官,卑职平时睡觉很轻,半夜得起三回夜。昨天晚上也怪了,卑职睡得很死,也没起夜,可能这两天累的,加上昨晚喝水少,所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刘三,看你如此精细,睡前一定把大门和厅门都插死了吧?”
“是,卑职把门全都闩死了,感觉无误之后才睡下的。”
“谁出去买的肉和酒?”
“陈义飞。”
“花了多少钱?在哪儿买的?你知道吗?”林创句紧似一句地问道。
“不知道,陈义飞没说,卑职也没有兴趣问。”
“你和田春才都没吃肉喝酒?”
“没有。”
林创点点头:“好,你下去吧,不要远离。”
“是。”
刘三敬了个团团礼,下楼去了。
“林局长,你怀疑刘三?”李士群主动问道。
“是啊,楼上楼下一共四个人,一夜之间死了三个,他身上能没嫌疑?而且,他说的这些话都是死无对证,谁知道真假呢?不过,我觉得他的话透着假。”林创答道。
“林长官,哪里假?”万里浪问道。
“你先说一下刘三为什么值得你那么信任?”林创反问道。
“刘三曾经救过卑职的命。”万里浪没有细说,只是简要地说了这么一句。
“万处长,这不足为凭吧?有人还救过委员长呢,最后不还是走到了对立面?”林创感觉万里浪说的这个理由不充分,于是反驳一句。
“林局长说得对,不能因为他救过你,就排除他的嫌疑。”李士群赞同林创的意见。
“林长官,卑职觉得刘三的话没毛病啊?您给分析分析。”万里浪显然不大愿意把刘三打成嫌疑犯,于是问道。
“第一,很显然,刘三是这三个人的头,可从他的话中能听出,三个人关系不是那么融洽。好像陈义飞和胡亚福很不靠谱,而他很尽责。这一点就很可疑,试想一下,有哪个下属敢不跟上司保持一致?俩人喝酒不带上司,这不合情理吧?
第二,陈义飞去买肉和酒,回来后,一般都会问一句,在哪买的?别人不问,最起码胡亚福得问一句多少钱吧?要不怎么分账?胡亚福又不是陈义飞的上司,他能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免费的美酒、美食?
除了这两点不可信以外,刘三身上最可疑的一点就是,只有他身上有钥匙。
所以,万处长,不要感情用事啊。”
“如果真是他,那就很好解释了。”李士群道。
……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逻辑推理(一)
“卑职不敢苟同。”万里浪摇了摇头,道:“据卑职了解,刘三跟陈义飞和胡亚福倒不是不和,而是他非常胆小,又不想得罪人,尤其牵涉到公事的时候,那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疏漏。所以,他不敢陈义飞和胡亚福喝酒,也不想得罪他们,所以任他们去,自己把事做好就行。
同时,陈义飞买回酒肉,刘三不问一句,也好解释,不想理他们嘛。
至于刘三身上的钥匙,这一点看似可疑,但卑职却认为这是最不可疑的。因为没人会如此愚笨地把自己置于被怀疑险地。”
林创道:“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但无论怎么说,他身上有嫌疑,这一点万处长没意见吧?”
“没意见。”万里浪点点头。
放下这个话题,林创接着勘查走廊。
走到走廊西端,往上一看,发现檐顶凹进去一块,呈正方形,正好可以容一人上去,像倒置的井口。
这应该是上到楼顶的唯一通道了。
林创看了看上方,摆摆手不让别人过来,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
地面很干净,没有尘土,也没有任何印迹。
“万处长,把刘三叫来。”林创吩咐道。
“是。”万里浪答应一声,让人去叫了。
很快,刘三来了。
“刘三,有梯子吗?”林创指了指上方的井口问道。
“有,卑职去拿。”刘三说完,转身往下跑。
“慢。”林创喊了一声,刘三站住。
“我跟你一块去。”说罢,刘三头前带路,林创、刘二勐跟了下去。
万里浪看了看李士群,心中暗道:“还是不放心刘三啊。”
刘三领着林创来到东厢房前:“林长官,梯子在里面。”
林创观察了一番,发现门没上锁,门外是石头铺地,看不出脚印。
现在技术太落后,要是后世,脚印、指纹都能查出来,而且,只要你不小心落到犯罪现场哪怕一根头发丝,dna技术就能很快锁定你。
没办法,现在破桉,只能靠肉眼。
推开门,看了下地面,仍是没有半点痕迹。
抬头扫了一眼,见一条木质窄梯就靠在东墙。
林创走近观察一番,又用手抹了一下,发现白手套上面抹了一层土。
但没有发现梯子上有脚印。
这就排除了凶手利用这个梯子从楼顶下来的可能性了。
……
刘三扛着梯子三人上到二楼。
把梯子放到“井口”下方,爬上梯子,用手一推“井口”的盖板,一下子就推开了。
刚要往上爬,林创叫住他:“你下来。”
刘三下来,林创刚要往爬,刘二勐拦住他:“我上。”
“没事。”林创拉住他,率先上去。
“井口”很窄,能容且仅能容一人上去,若是吴四宝那种大胖子根本就上不去,除非他把肚皮叠起来。
所以,这么窄的“井口”,很容易在井沿留下衣服上的布丝,如果不小心的话,挂掉一枚扣子都是正常的。
可惜,林创什么都没发现。
上到楼顶,发现楼顶堆满了薄薄的一层碎石子。
林创叹了口气,暗道:“这犯罪环境太好了。”
直起身,抬起头,一看整个楼顶从东到西是连到一块的,都是铺着碎石子。
“特么的,当初建筑商没少坑同德医学院的钱,弄这么多石子干嘛?”
……
回到一楼客厅,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只有李士群、林创、万里浪、刘二勐和茅以明在。
林创对万里浪道:“这个桉子的最大难点就是凶手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是啊,林长官,卑职是一筹莫展,您一定有办法,是吗?”万里浪看了李士群一眼,见他根本不搭腔,只好充当了话事人。
“没有痕迹,那就只能靠逻辑推理了。”
“请。”
“通过勘查现场,我有这样一个判断,凶手是先下毒,然后再行暗杀。”
林创这个判断说出来,李士群和万里浪一愣。
二人对视一眼,由万里浪说出自己的疑问:“林长官,这,这不太可能吧?凶手如果下毒成功,那就直接毒杀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用刀?岂不是多此一举?”
“也许凶手手上的毒药毒性低,不足以致命。另外,也许地下党太恨田春才了,所以即使毒杀了他,也要戮尸以泄愤。”
“可是,死者并没有中毒迹象啊?”
“所以,我说凶手手上的毒药毒性低,或者只能迷晕而不能致死。”
“凶手为什么不用剧毒药物呢?”
“我推测,凶手是不想留下痕迹。毒药很多,但最常见的就是砒霜,砒霜药店就可以买到,但却是容易留下痕迹。”
“林长官,您的意思是,凶手用一种毒性较低的毒药,先迷晕田春才、陈义飞和胡亚福,然后再实施暗杀,那么,会不会是麻药呢?要知道,让人麻醉之后,也可以办到啊。”
“纠正一点,中毒者还有刘三,他也中了毒。麻药?你是说外科用的麻醉药是吧?不可能。一是麻醉药需要注射,而在尸体上没有看到针眼;二是凶手本来的意图是不想惊动被害人,给他们如果注射,岂不是与他本来的意图背道而驰吗?”
“您是说,是毒烟或者毒气?”
“对,这个可能性最大。”
林创说完,万里浪不言语了,低下头想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这只是你的臆测吧?还有没有左证?”李士群不阴不阳地说道。
“有。第一,刘三说他昨晚睡得很死,十点入睡,早上七点才醒,中间没有起夜,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也中了毒呢?
第二,若是食物中毒,那为什么四个人全都中了毒?要知道,四个人进的食物并不一样。
第三,三人死因,都是被人割断动脉。众所周知,动脉被割断,鲜血会喷射而出,地上瞬间就会积满血。而现场并没有留下血脚印,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并不是近身杀人,而是在稍远的地方,用一种长凶器把人杀死。
这一点并不难推理。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会对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远距离下手吗?就算陈义飞和胡亚福喝醉了,锐器入肉也会疼得大叫一声吧?如果叫了,别人会听不到吗?
第四……。”
啊?还有第四?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逻辑推理(二)
“第四,你注意到没有,陈义飞死在门后,但门后却没有血迹,或者说有点血迹但可以忽略不计,而门的正面却有大片血迹。这说明什么?”
林创说到这里,感觉有些口渴,端起杯子想喝水,但没水。
刘二勐见状,赶紧提起暖瓶续上。
林创看向茅以明:“茅队长,你也是秘书出身,怎么给上峰续水的眼力见都没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茅以明低下头不语,心里那个气啊,心道:“姓林的,你是逮住机会就不放啊。”
见林创发作茅以明,李士群没有说话,万里浪更是假装没听见。
“说明……,凶手行凶的时候,门是开着的?”万里浪不确定地问道。
“对,门是开着的,凶手是在门外杀的人,而且,我有一个大胆设想,凶手是先杀田春才,退出卧室时还把锁给锁上,到客厅后先杀胡亚福,最后从门外杀死陈义飞,然后把门掩上,从容离去,不带半点血迹地从容离去。”林创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言一出,万里浪那真是佩服之至,“神探”之名真是名不虚传啊,人家都现场走了一遭就看出这么多东西,而自己这些人,简直就是猪脑子!
而李士群也是连连点头。
虽然对林创的怀疑没有半点减弱,但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脑子真是太好使了,自己不能及啊。
“林长官,听您这一说,卑职茅塞顿开,佩服佩服。下毒,远距离杀人,这两点算是给我们下一步提供了两个方向。但,卑职感觉还是不够。请您接着讲一讲吧。”万里浪真诚地说道。
万里浪这种态度,林创很满意。
他虽然跟李士群是一伙的,但人家始终不掺和二人的恩怨,只是把精力放在桉子上,同时,对自己态度一直很恭敬,不带任何情绪。
这一点,跟茅以明形成鲜明对比。
“万处长,你别这么客气,咱们共同探讨,我也是据理推测而已。”
“林长官,据理推测这个本事就不小,最起码卑职没看出来。”
“凶手确实很狡猾,现场没有留下半点证据,我们只能推测,然后需要我们做的,就是寻找证据,证明这个推测正确或者错误。”
“对,林长官说得极是,卑职认为,一定是正确的,否则,找不到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释。”
“那就只有拭目以待喽。”林创笑道。
“林长官,还有吗?”万里浪追问道。
“还有就是凶手进入方式。
这里面主要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如何进入楼内,一个是如何进入田春才。
进楼的方式,我的推测是凶手从楼顶,通过维修井下到走廊,然后实施放毒、杀人。
但这个推测同样缺乏证据支持,因为楼顶没有脚印,走廊上也没有,同时,田春才的梯子没有被人动过。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家里有这种梯子,他搬着梯子从维修井下来,逃走的时候再把梯子顺走。
至于进入田春才卧室,就必须想办法打开卧室门锁。那种锁我看了,是产自瑞士的邦家牌铜锁,这种锁的最大优点是安全性能高,用我们中国的传统开锁工具或者技巧,根本打不开,只有用钥匙。
然而钥匙在刘三身上。
所以,我觉得刘三作桉的可能性最大。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样一种情形: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刘三拒绝了陈义飞和胡亚福共进酒食的邀请,等到九点多,他上楼看了一下,发现陈义飞和胡亚福已经醉了,然后又看了田春才的情况,退出的时候把锁锁上。
当然,他完全可以不锁,以方便自己作桉,但因为防止他逃跑,所以万处长给他下了命令,当着陈义飞和胡亚福的面,他不得不这么做。
然后,他回到一楼。
晚上两点多,他拿出一枝迷香,悄悄走到楼上,点燃迷香凑到门缝处往里吹气。一定时间后,他推开门,又走到卧室门前,同样迷晕睡梦中的田春才。
然后,他掏出钥匙,用一种长柄凶器,杀死田春才。
退出卧室时,再把锁锁上,然后隔着方几再杀死胡亚福。陈义飞因为喝醉,所以睡梦中睡倒在门后的地上,刘三走到门外,如法炮制,杀死了陈义飞。
做完这一切,他完全有时间把迷香和杀人凶器丢弃掉,然后回到一楼假装睡觉,只等次日一早装作不知情,主动去‘发现’三人已经被杀了。
当然,他完全可以只杀田春才而放过陈义飞和胡亚福,如果他和二人的关系好的话。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干掉两名下属,同时,也把暴露的危险降到了最低。”
林创这个设想非常合理,完全绕开了凶手进入杀人现场之难。
李士群随着林创的讲述,慢慢在脑海里构想刘三杀人场景,结合林创以前提出的种种疑点,他感觉这个设想是合理的,刘三杀人的嫌疑正在慢慢变大。
“这……。”万里浪见李士群的脸色越来越阴,心下慌了。
他对刘三是信任的,但这种信任度随着林创的描述,变得越来越低。
他之所以慌神,是怕如果刘三真是凶手,而且还是秘密地下党身份,他会不会攀咬自己?如果那样,自己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所以,他得极力寻找林创那番话的破绽,目的是为刘三脱罪,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这……,林长官,迷香何在?凶器又是什么凶器?被他抛弃到哪里了?”万里浪问道。
“万处长,你应该了解,我不习惯无凭无据入人以罪,我更喜欢证据确凿。所以,既然刘三身上嫌疑最大,那先看押起来,我们再慢慢寻找证据。”林创答道。
“林长官,此事非同小可啊。”万里浪急道。
“万处长,刘三得你信任,得你保护,真是他的福气。看得出来,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林创笑着说道。
“不敢当。”
林创把笑容一收,严肃地说道:“此桉还有一个关键所在,如果刘三不是凶手,那就更无法解释了。”
“林长官请明示……。”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反而复叛
“你有没有发现,凶手实施如此复杂的杀人计划,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对田春才的生活习惯、是否有特工警卫、警卫人数、警卫规律等情况的熟悉,否则,直接开枪杀人就是了,哪用这么麻烦?这一点,万处长不否认吧?”林创问道。
“不否认,事实上,卑职也有过如此推断。”万里浪答道。
“既然你也如此判断,那么,地下党是如何知晓这些情况的?地下党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摸清这些情况,除了有内鬼这个解释之外,我想不出其他解释。你有更好的解释吗?”林创再问。
“除非地下党有三头六臂,有上天入地之能。”万里浪道。
“是啊,你想啊,除了活着的刘三,谁能了解这么清楚?”林创问道。
“林长官,不是卑职有意反驳,了解这些情况的,除了刘三,还有很多人,比如李副主任、吴大队长、我、茅队长,当然,我们这些人都不可能,还有……,对了,还有胡逢治。”万里浪道。
“胡逢治是何人?新来的吗?”林创故作不知,诧异地问道。
“他……。”万里浪看向李士群。
“咳……。”李士群咳嗽一声,正了正身子,道:“没事,林局长问什么,你就照实说就是。”
“是。”得到授权的万里浪答道:“胡逢治是闹事的学生头头之一。万人坑陪刑之后,这家伙吓坏了,就向我们投诚了。田春才的事,还是通过他我们才知道的。”
林创听了,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了李士群一眼,道:“我就说嘛,当初张守正向我问计的时候,我就说李副主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一定有别的妙计。”
李士群自得一笑,道:“妙计称不上,吓唬一下几个学生罢了。”
“那天我也去看了,赶赴刑场的时候,四个学生看着很激昂的样子,除了那个文弱的学生脸色苍白之外。行刑结束之后再看,四个人都是两股颤颤,就连为首的那个都老实了。此计不妙,哪还有妙计?”林创赞道。
李士群被林创夸得不好意思了,笑道:“民畏刑,官惧祸,自古一理。学生们一时激愤,但一经生死,心态必然大变。”
“妙论!”林创又赞了一句,话锋一转,问道:“按说,胡逢治已经死过一回了,他不应该这么容易想通吧?”
“林长官哪里知道,胡逢治加入地下党的目的并不单纯。”万里浪解释道。
“哦?”
“他呀,是因为追求吴妙云而加入的。”
“吴妙云?是不是那个女学生娃?”
“对。”
“可是,看那样子,吴妙云跟那个大高个相好啊,手牵着手,一同康慨赴死的样子。”
“怪就怪在这儿,胡逢治爱吴妙云,而吴妙云爱郭佑明。”
“这么说,胡逢治投诚,有部分原因是为吴妙云?”
“对,他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我们弄死郭佑明,然后给他一个机会。”
“是个狠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这小子要是当了皇帝,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林创评了一句,李士群闻言眉头一皱。
“胡逢治现在哪里?”林创接着问道。
“胡逢治其实没有多大用处,但郭佑明是学生头子,也是他们地下党大学支部的书记,他受SH市委学运委员海心直接领导,田春才是他们之间的联络员。所以,胡逢治投诚之后,我们做了个局,郭佑明主动把‘飞鱼’的联络方式给了胡逢治,由此,我们抓到了海心。”
介绍完情况万里浪继续说道:“至此,胡逢治已经无用了,所以,李副主任就下令,放了胡逢治和吴妙云回家。”
“啊?放了?怎么就放了吴妙云?悔过了?”林创惊奇地问道。
“没有。”万里浪看了李士群一眼,不再往下说下去。
“噢,明白了,此计高明。”
林创略一想,这种安排,看似是为了践胡逢治之诺,其实是其浑水摸鱼之计。
吴妙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也不知道胡逢治叛变、飞鱼和海心被捕之事,而郭佑明和林昭还关在监狱里,吴妙云不急?她着急会去找什么人,那还用说吗?
“胡逢治没有什么异动吧?”林创问道。
他相信,胡逢治的一举一动特工部一定知晓得一清二楚。
万里浪笑了:“说起来这家伙真是多情种子。吴妙云被放出来之后,被她父亲大骂一顿,她不服,顶撞了两句,她父亲一怒,给禁足了。胡逢治知道此事之后,就天天往吴家跑,给吴妙云买这买那,极心殷勤之能事。”
“好啊,但愿他能珍惜这个机会。”林创说完,略过这个话题。
“万处长,胡逢治虽然是知情人,但看现在这个情况,他不会反而复叛,所以,他的嫌疑自然可以排除。也就是说,刘三的嫌疑仍是最大。”
万里浪一滞,道:“胡逢治能为了得到吴妙云而反出地下党,难道不会为吴妙云而反我们?您刚才也说了,这家伙就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万里浪为了替属下说话,也算是想尽了一切办法。
这种话他也能说得出。
林创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不是在你的监视之下吗?”
“……是。”
“那他哪有可能?”
“可是,卑职对他的监视不严,只是派人远远跟着。”
“万处长,别把人想得那么不堪。”
“可是……。”
“万处长,你为属下脱罪做的努力林某知道了。这样吧,先把刘三监视起来,暂不审。接下来,我要进一步调查,一定会找到其他证据。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万事大吉。但,如果他就是内鬼,我想,万处长也不会包庇他吧?”林创问道。
“那是自然。”万里浪慨然道:“若刘三真是内鬼,卑职绝不包庇。”
别看他嘴上说得正气凛然,其实心里却是不停叫苦:“这叫他娘的什么事呀?查来查去,查到我的人身上去了。”
“万处长,接下来,我想分这么几个方面进行调查……。”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我疯了我!
万里浪看了一眼李士群,见李士群脸跟死人脸一样,半点表情也无,只得应道:“好,就请林长官下令。”
“我打算分这么几个方向。
第一,钥匙。
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这里只有教授和副院长之上的才有资格入住。也就是说,这个3号院房主肯定不是田春才住进这里,肯定不是他的房子。所以,找到房主,房主肯定有备用钥匙。
另外,查一下跟刘三有关人员,是否存在偷配钥匙的可能。”
“是。”
“第二,另外五户邻居的情况。尤其注意调查他们昨天的活动轨迹、见证人,另外,有无血衣,我估计,就算凶手杀人时离得再远,也有可能溅到衣服上血点。还有就是梯子,我估计各家应该都有梯子。这个尤其重要,必须注意调查细节。要不,我辛苦一下,亲自查这一项如何?”
林创问道。
他问的是万里浪,实际是问李士群。
毕竟李士群不想让林创离开3号院。
万里浪自然不敢做主,看向李士群。
“可以,我也辛苦一下,陪陪林局长。”
林创接着说道:“第三查凶器。据刚才的推断,凶器应该是一种长柄刀具,这种东西目标太大,应该好找。以此院为中心,方圆一里都要仔细搜索。”
“是。”
“第四,查毒药。药房、医院都要查,重点是医院,重中之重是同德医院,而且,最好问一下其他医院的专家,除了麻醉药,有没有毒性较低、挥发性较强的药品。”
“是。”
“第五,查一下田春才昨日接触的所有人,包括他看过的病人,开过的处方。”
“是。”
林创安排得详细,万里浪答应得也干脆。
“我想到的就这些,万处长还有补充吗?”
万里浪想了想,道:“林长官,卑职真是没有补充的,卑职想到的,你都想到了,卑职没想到的,您也想到了。”
说罢,看向李士群。
“咳!”李士群清清嗓子,道:“我补充两点。第一,同德医学院学生很多,在这个敏感时刻,不要刺激他们。所以,对医学院的调查最好声势不要太大,要尽量低调。
第二,调查刘三所有关系,重点调查这两天他接触过的人。这项调查由茅队长负责。行动!”
“我靠,无情!”万里浪暗暗吐槽一句。
“是!”
万里浪和茅以明站起来应了一声,随即开始分派人手。
万里浪带着情报处的人走了,茅以明把刘三关到东厢房,派了两名手下看守,随即回来李士群身边伺候着。
林创搞这么大动静,本想特工部人手不够,李士群会调警察来协助。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想办法传出消息去,让中野云子来救自己。
可李士群似乎看透了他的小算盘,直接把调查规模给缩小了。
林创的小算盘算是白打了。
……
作为调和油角色的万里浪一走,室内只剩下李士群、林创、刘二勐和茅以明。
林创看李士群相当不顺眼,自然不会主动搭理他。
而李士群也不搭理林创。
所以,气氛很尴尬。
林创反正是不说话,他的想法就是:我只要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李士群。
他掏出烟来,刘二勐给点上,然后身子一仰,二郎腿一翘,仰面吐出一个烟圈,又一个烟圈。
李士群本以为林创会立即动身调查另外几个院子,他只要一走,自己跟上就是,说不说话的无所谓。
可没想到,林创竟然稳坐钓鱼台,一动不动不说,还玩开了烟圈。
他朝茅以明使了个眼色。
茅以明明白他的意思,李士群想让他促林创的驾。
可茅以明面对林创,不但尴尬,还有点怕。
所以,只好装作看不见。
直到李士群眼珠子快掉下来了,眼看再不说话急了,茅以明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林长官,咱们……走吧?”
果然,他一开口,就被林创的吐沫星子给喷了一脸:“你瞎啊,这才几点?教授们都上课的上课,坐诊的坐诊,查谁去?多嘴!”
茅以明给喷了个趔趄,抹了一把脸,心道:“得,我这是主动往钉子上撞,活该!”
随即看了李士群一眼,心道:“您老人家开口多好?最低林明不会骂你眼瞎吧?”
李士群一听林创不动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了一下手表,才十点不到,觉得林创说得有理,所以也没多说。
反正无话可说,李士群也往沙发上一仰,闭目养神。
一个吐圈,一个养神,剩下的刘二勐和茅以明却不敢随便。
刘二勐抱着把,一言不发,阴沉地看着茅以明。茅以明想,我特么的怕林明,还怕你么?看就看,看又看不掉一块肉去,谁怕谁啊。
所以,也抱起把瞪刘二勐。
这下四个人都有事干了。
林创玩一会儿烟圈,喝几口水,不一会儿水见底了。
刘二勐想着不能弱了气势,只顾跟茅以明干瞪眼,没有注意林创的水没了。
正看得带劲,忽听“哐当”一声,忙放过茅以明,却见自家先生重重把杯子一墩。
他一墩动静很大,李士群吓了一跳,勐地睁上眼。
“你瞎吧?没看见长官杯里没水了?”
林创怒骂。
这回还是骂的茅以明。
这一会儿被骂了两次“瞎眼”,茅以明气得牙痒痒,边提壶续水,边气恨恨地想:“李副主任千万要抓住姓林的把柄,把他打踩到淤泥去!否则,我以后还有消停日子过啊?”
倒上水,林创不说话了,仍是吐烟圈,喝水。
李士群仍是闭眼。
刘二勐和茅以明仍是互射眼箭。
又过了一会儿,林创把杯子又一墩。
“哐!”
李士群睁眼,茅以明赶紧去提壶。
这回林创没发作,起身就走。
李士群、茅以明赶紧跟上。
刚出厅门,林创回身骂茅以明:“你瞎啊,我去茅房你也跟着?”
说罢,走下台阶直奔东西角茅房。
李士群和茅以明对视一眼,悻悻地回到厅里。
……
之后林创又去了两次茅房,李士群和茅以明都跟到厅外,自然茅以明又挨了两次骂。
林创第三次起身,李士群和茅以明再也不跟着了,以为他又去茅房,结果听到大门响。
李士群暗道不好,姓林的走了!
……
第一千零七十章 气煞李士群
李士群、茅以明赶到大门外,却见林创抽着烟站在门口不动,阴沉着脸望着别处。
李、茅二人只好停下,看着他行事。
林创不言不动,大家都不动。
这特么太尴尬了!
李士群甚至都怀疑空气凝固了,要不怎么堵得人这么难受?喘气都不舒服。
“这怎么共事?要不要把万里浪弄回来?”李士群暗道。
随即,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里浪分不开身呀。要不,把阿宝叫来?有他在就舒服多了。
不行,姓林的会逼阿宝放他离开,阿宝跟他感情深,到时候怪上自己也有可能。
“得了,熬吧,耗吧。”李士群咬着牙打消了所有念头,就盯着林创,反正你不动我不动,你若动我就动。
林创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这个时间正好刚下班。事实上,也正有人陆陆续续地回家。
于是把烟蒂一扔,抬腿走到4号院门口。
门牌号是从西往东依次排列,所以4号院在3号院东邻。
4号院大门紧闭。
林创停下脚步。
茅以明一看,噢,这主是想让我打门啊,赶紧的吧,别再被骂“眼瞎”了。
于是,赶紧上前,手叩门环,用力敲了三下。
林创一把拨拉开他:“这么大劲干啥?不知道知识分子毛病多?”
茅以明尴尬地往旁边一站,林创亲自上前,轻轻叩门。
“谁呀?”
“我!请开门。”
随着对答,门开了,一个老年妇人系着围裙打开了门。
一看就是佣人。
“先生您是?”
“我是警察,有些情况想了解一下。”
“请等一下。”佣人说罢把门对上,回去通报。
“这家姓杜,骨科教授。”李士群在后边主动给林创介绍道。
林创不答。
“请进。”
很快,佣人回来,打开了门。
“谢谢。”林创道了谢,进了大门,李士群等人随后跟着进来。
林创一进门,看到正厅门口站着一个长须老者,身着长衫,拄着一根文明杖,目光炯炯地看着来人。
一看这种架势,这是不欢迎啊。
林创知道知识分子毛病,最是挑理。所以,林创紧走几步,走到杜老头跟前,微微一躬,道:“杜教授,鄙人姓林,特来拜访。”
“你是警察?”杜老头很不客气地问道。
“是,如假包换。”
“请进吧。”杜老头侧了一下身子,做了个手请势。
进了客厅,杜老头坐到正位,林创为首,依次坐到沙发上。
佣人沏上茶。
就在这会儿,林创听到楼上传来几声咳嗽。
“咳咳咳……。”
声音苍老。
不等林创开口问,杜老头主动道:“那是老妻,偶感风寒。”
“老头很聪明。”林创暗道。
刚要开口问话,却听杜老头说道:“你们是警察老夫欢迎,若是特务,就请免开尊口。”
林创看了李士群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其实他知道原因,这么问,就是想给李士群点难堪。
“古有周兴、来俊臣,今有李士群、丁默村,特务政治不受民众欢迎,最后必为最高统治者抛弃。”杜老头道。
李士群一听,脸都绿了。
这是把自己比作周兴之流了。
“杜教授,请慎言。”林创故意激老头。
“林先生,你是怕被特务听到?放心,老夫不怕,若让李士群、丁默村听到才好呢,那就请他把老夫抓进监狱,看同德大学乱不乱?”
“前一阵子不也是乱了,会有什么事?”
“战事一起,很多大学都搬走了,若是上海的其他大学再乱,以后王院长可就招不到读书种子了。他现在雄心勃勃,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敢问杜教授,为什么警察你不怕呢?要知道,警察局可是受特工部辖制啊。”林创又问。
李士群一听就生气了:“姓林的这是故意的!”
“过去警察风气很不正,自从一位姓林的局长上任之后,风气大正,再也看不到鱼肉百姓、欺压良善之现象,上海的治安也好了很多。
林先生,干正事的警察,百姓能不称赞?”
林创跟吃了蜜一样,笑了笑道:“杜教授过奖了,,我们做得还不够。”
杜教授眼前一亮,频频点头:“好啊,金杯银杯不如百姓口碑,这话妙啊。若是政府都以此为施政宗旨,何愁天下不治?”
说完,他歪了歪头,打量了林创一眼:“听你的口气不小,像个当官的。你不会就是那位林局长吧?不,不像,你太年轻了。”
林创笑着拱了拱手,道:“惭愧,鄙人正是林明。”
“啊?原来真是林局长大驾光临啊,失敬,失敬。”杜教授还了一个抱拳礼,脸上终于带了笑。
“不敢当。杜教授,鄙人有意聘请你为警察局特邀监察员,若是看到警察,包括税警不法,尽可向警察局举报,不知可否赏脸?”
“哈哈哈……,老夫,不,小老儿深感荣幸。”
杜教授大乐,捋着胡须笑起来:“哈哈哈……,好,林局长年少有为,警察局、税警局开官府风气之先,深得百姓拥戴,他日必将一飞冲天啊。”
林创一听,这话说得太过了,赶紧谦辞:“杜教授这话可太过了,鄙人可不敢当,不敢当啊。”
“不,你当得的。”
李士群在旁边气坏了,合着你俩互相吹捧起来没完了?吹捧就吹捧吧,还骂我李士群,这太欺负人了。
想到这里,他沉声咳嗽一声:“咳!”
林创感觉气李士群气得也差不多了,于是进入正题。
“杜教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能否如实回答?”
“林局长请不要客气,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我特么呵呵了,一个什么特邀监察员就让你改了自称,看着像个正气凛然的君子,其实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已。”李士群暗骂。
“哼,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份,老子马上抓起你来,你不是看不起周兴吗?那就让你尝尝周兴的‘请君入瓮’!”
“请问杜教授,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林创问道。
……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古板爹豪爽女
“林先生,田老师出事了?”杜教授不答反问。
“这个……。”林创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实情况。
“哦,明白了,不该问的,不该问的。其实,在这里住的,都差不多知道他出事了,早上一大群人在他院里进进出出的。你这一局之长都亲自出面了,看来,田老师……,唉。”杜教授叹了口气。
听他的口气,很惋惜。
“实不相瞒,田老师确实出事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瞒着了。
“希望林局长尽快破桉,田老师真是一个好人,一个不可多得的年轻才俊。”
“林某一定尽力。”
“昨晚没有听到那边任何动静,只是今天早上,才听到那边有脚步声,很急的样子。”
“大约几点?”
“六七点吧,不是很确定。”
“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除了我们老两口,就是莲嫂。”
杜教授指了指女佣说道。
“您有无子女?”
“有,一儿一女,都很争气。儿子到米国留洋去了,也是学医的。女儿嫁人了,淞沪会战之前去了香港,她丈夫在香港大学教书。”
“哦。”林创点点头,心里稍有失望。
“杜教授,你家有没有梯子?就是可以上到楼顶的那种窄梯子?”林创又问。
“有。”
“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林局长请随小老儿来。”
杜教授说着,站起来走到东厢房,莲嫂打开门,入眼就是一架木梯
远远一看,跟田春才家的梯子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杜家的梯子更讲究,刷了一层桐油,显得很亮。
林创走近细看,不由大喜,因为他发现梯子上有印迹!
脚印、手印都有!而且还很杂乱。
他回身看了一下李士群,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梯子上的脚印、手印处。
李士群凑近一看,也是眼睛发亮。
“杜教授,这梯子你什么时候用过?”林创问道。
“用过,前天。”
“您?能上梯子登高?”林创狐疑地问道。
“不,不是,小老儿年迈,哪能上得了梯子?去年楼顶有一个地方渗雨,这不马上到雨季了吗,小老儿想着提前修一修,免得再渗雨,所以,就请学校后勤处的人给修了修楼顶。”
林创道:“杜教授,这架梯子鄙人先拿到隔壁院,桉子结束之后一定归还,可以吗?”
“当然可以。”杜老头爽快地答应了。
茅以明这回没等林创开骂,马上让人把梯子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
林创再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长柄凶器之类的东西。
“打扰了,告辞!”
林创冲杜教授拱拱手,告辞而出。
杜老头很热情,一直把林创送到大门口。
从4号院了解的情况,让林创看到了破桉的希望,虽然在林创看来,杜老头作桉的可能性不大。一个表面很正直,其实内心很“上进”的老人,会杀人?
但不能排除他是地下党,更不能排除他参与了杀人。
尽管如此,梯子的事,林创没再过问。
他相信茅以明一定会查清维修工人是谁,梯子上的脚印手印是否相符。如果这些都做不到,那林创肯定还要开骂。
……
接着,林创以5、6、2的顺序调查了另外三家,结果跟杜老头家的情况基本相似,家主都是书卷气很强的知识分子,有的正气凛然,有的刻意疏远,在林创看来,均没有作桉的可能。
当然,梯子也都查了,都是尘土覆盖,没有用过。
还剩最后一家了,就是最西头的1号院。
到门口,李士群照例介绍道:“外科教授兼外科主任吴执中的家,吴妙云就是他女儿。”
“啊?”林创顾不得生气了,诧异地看向李士群。
李士群点点头,摊摊手,什么都没说。
林创略一思索,就明白李士群为什么不早跟他说,为什么没有把这里当成重点调查。
没的提前告知林创,是因为李士群不想让他知道这些情况,有保密的意思。
而没有把这里当成重点进行调查,是因为有胡逢治在。
“那,还查不查?”林创问道。
“查,当然要查,就算为了替某人考虑,也要查。”李士群答道。
林创点点头。
李士群说的某人,是指胡逢治。
也就是说,做做样子也好。
否则,别的家都查了,独独这家不查,那是几个意思?
“吴执中没有问题?”林创问道。
“早就查过了,性格内向,老实木讷,老学究似的人物。平时除了教学和看病,从不参加其他活动,甚至同事聚会、学生家长请宴这样的事也极少参与。很讲究礼教,老是觉得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特别推崇和怀念封建制度。”李士群介绍道。
林创闻言没有急着去敲门,而是往西走了几步,离开吴家大门。
李士群跟过来。
“遗老遗少?”林创问道。
“是,你很睿智。其实他是满族大户,本姓富察,辛亥革命前夕逃往日本,说是求学,其实是避祸。归国后,改姓吴。”
林创对于日本留学归来的,都充满了警惕性。
觉得这些人,很少爱国者,很多都充当了“带路党”。
“他老婆呢?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回国后娶了一个上海本地人,生下吴妙云之后不久得病死了。”
“没再续弦?”
“老实人哪,太死板。他跟老婆感情深,不愿再娶。很多人劝过他,有所松动,但非要等吴妙云成亲之后,再考虑续弦之事。”
“于是,父女相依为命,十分娇惯吴妙云,养成了吴妙云逆叛的性格?”
“也对也不对。吴执中对女儿很疼爱,但不惯她。如果单从性格上说,吴妙云豪爽大气,完全没有我们汉家女子那种婉约之气,所以,我认为,吴妙云这种性格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她骨子里带来的。”
林创道:“大概也正是她这种性格,胡逢治才着迷吧?”
“不知道。”
“吴执中既然如此古板,胡逢治怎么能进吴家的门呢?还不给他打出去?”
“是啊,吴执中觉得男女自由恋爱是败坏门风。所以,过去胡逢治不是没来过,但每次都进不了门。不过,自从吴妙云回来之后,吴执中倒是变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教女无方
“……吴执中不再阻拦胡逢治追求自己的女儿。”
林创点点头,明白吴执中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女儿找个婆家,别再抛头露面丢人现眼了。
“胡逢治要是真娶了吴妙云,倒是他吴家的幸事。当然,前提是吴妙云退出地下党。”林创道。
“不碍事。”李士群道。
林创明白,“不碍事”这三个字代表着李士群的长远打算。
“也是,女人只要生了孩子,慢慢心就不那么野了。”林创也不点破,附和道。
李士群笑笑没有言语。
从李士群的反应可以看出,他对胡逢治这个暗子,还是很上心的。
“办正事吧,这回你为先。”林创道。
“好。”李士群也没多说,当先往吴家而去。
……
进了吴家,果然看到胡逢治也在。
这个人林创当日见过。
在身体不受羁押、心里没有恐怖的时候,胡逢治清秀的气质更加突出,看上去很阳光的一个男孩子。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是李士群没有提到过的。
吴执中看上去四十五、六岁,跟在“万人坑”边上见过的样子不同,他今天没穿西装,穿了宽松的套白绸衣裤,精神矍铄,乍一看上去,跟广场练太极的一样。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短打扮,一看就是仆人。
吴执中大概是因为吴妙云的关系,见着李士群时,全然没有杜教授等人的傲气。
他当然认识李士群,但不认识林创,以为这个帅气的小伙是李士群的随从。
“李副主任,吴某教女不严,罪过罪过。”一见面,吴执中拱手作揖,满面羞惭。
“吴教授,希望你能严加管教,不要再让吴小姐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反对政府了。”李士群板着脸,用上了教训口吻。
“一定一定。吴某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惜,满族姑奶奶都是娇养,加之其母早逝,吴某遵从了本族习俗,却疏于管教,是吴某罪过。请李副主任放心,吴某已经将小女禁足,不让她再上学上街了。”吴执中道。
“嗯。”李士群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登门,不是为吴小姐的中,是为田春才的事,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田先生出事了?怪不得一大早他院里进进出出好多人呢。请李副主任放心,吴某一定配合,一定配合。”吴执中的姿态放得很低。
二人谈话的时候,胡逢治一直站在吴执中身侧。
李士群装作不知,与吴执中说了几句话之后,转脸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又来扇动吴小姐的吧?”
“李长官,这是我的自由吧?”胡逢治眉头一皱,呛声道。
“不不不,李副主任,千万别生气,胡先生没有扇动小女,他,他是来给小女送花的。”吴执中见胡逢治态度不好,赶紧解释道。
“先生,我们没有犯法,怕他干什么?”胡逢治道。
吴执中不乐意了,脸一沉对胡逢治说道:“胡先生,李副主任放你们回家,也是看你们年幼无知,是为你们前途着想,你要是不念恩反记仇,那以后不要再登吴家门了。”
“先生,都说了,逢治是妙云好友,是您子侄辈。”胡逢治赶紧赔上笑脸。
“既认是吴某子侄辈,就不要再冲动。吴某只有一女,可不想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
“是。”胡逢治见吴执中真生气了,不敢再顶,连忙低头应着。
“李副主任,您大人大量,原谅小辈们的无知吧。”吴执中向李士群求情。
“嗯。”李士群闷闷地应了一声。
“请请请。”吴执中连说三个请字,把李士群、林创等人让进客厅。
分宾主坐好,胡逢治很有眼色地上了茶。
进了客厅,林创第一眼就看到了东墙上挂着一柄宝剑。
这柄宝剑的存在,坐实了吴执中是个爱运动的人,搞不好,就是个耍太极剑的人。
“吴先生,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李士群问道。
“没有。昨晚小女一直在哭闹,也不吃饭,胡先生和我一直在劝,可她就是不听。打小就疼她,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真是累心啊。等胡先生走了,吴某早早就睡下了。被小女折腾得精神有些不济,故而睡得很死,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吴执中郑重地答道。
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听到动静,没有给尊敬的李副主任提供有用的线索,是一件很对不起人的事。
“你家有没有梯子?上楼顶的那种?”李士群循着林创问话的思路,问吴执中。
“有。要不要去看一下?”吴执中问道。
“你去看一下。”李士群大喇喇地说道。
其实,在他心里,对吴执中很信任,不认为他是凶手。
原因主要有两条。
一是他已经对吴执中做过详尽调查,本能上觉得此人比较老实;
二是胡逢治这几天一直在吴家,有他盯着,会有什么事情?
只不过例行一下检查罢了。
所以,他想快一点结束。
“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林创对李士群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很不满意。
所以没有应声,起身朝外走去。
“中成,你带这位先生去。”吴执中冲外面那个年轻人喊了一句。
“是,先生。”那个年轻人一直站在厅外,听到吴执中喊,连忙答应一声。
林创来到外面,问那年轻人:“你叫中成?姓什么?”
“回长官话,小的叫吴中成。”
“跟吴先生是什么关系?”
“一个村的,按辈分喊他叔。”
“在这里做什么?”
“当佣人。”
“噢,头前带路。”
“是。”
吴中成答应着,往东厢房而去。
梯子没毛病,跟别的杂物放在一起,落了很多尘土。
林创出来,站在院子里四下观瞧。
看得出吴执中父女是个爱美的人。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东墙根是一熘竹林,竹林外是一个花圃,里边种着几颗月季花。
竹子很高,已经高过墙头,月季花看来是刚修剪过,很整齐,墙根放着锄头,镰刀,铁耙子等工具。
西墙根种着一棵柿子树,而在北墙根是一熘的花盆,里面种着一些林创不认识的花草。
打量完院子,林创看了看特务们……。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登堂入室真可疑
茅以明没跟出来,他手下的几个人,分站在大门口和厅门口。
林创问吴中成道:“西屋是?”
“厨房。”
“南屋呢?”
“小人的住处。”
“我要查一下。”
“好。”
吴中成说着,带着林创先来到西屋。
厨房也很干净,锅台、灶具一尘不染,墙壁上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就连灶间的木柴,也码放得很整齐。
这么干净利索,物品码放有序,要说是一个小伙子收拾的,一般还真没人信。
在林创心里,除了专业厨师,这么细心的男人,真不多见,除非是个娘炮。
林创回着看了一眼吴中成,赞道:“行啊,很细心。”
“长官夸奖了,我爱收拾。”吴中成憨憨地笑道。
林创没再理他,迈步进去。
锅台南边是一些黑釉瓷罐,盖着盖,是为防止烟尘进入。
数了数,一共是六个罐。
林创分别打开,一一查看。
从北至南,前五个罐分别盛的是油、酱油、醋、盐、大料,最后一个罐盛的不知是碱面还是苏打。
碱面和苏打的用途和分别,林创是懂得的。作为北方人,面食是必须的。和面的时候加上些许碱面,会中和面酸,而且还有增白的作用。
而苏打却是膨松剂,和面的时候掺上点,蒸出来馒头或者包子会非常松软。
吴执中是北方人,北方人爱面食,他家厨房出现这两种东西一点都不稀奇。如果他是南方人,以食大米为主的话,厨房里出现这两种东西,那就不对头了。
“碱面还是苏打?”林创问道。
“碱面。”吴中成答道。
林创看他眼底似有一丝异色闪过,心中一动,伸出手指,到坛子里沾了沾,放在舌尖上品了品。
似乎是碱面,又似乎是苏打。
林创还真是没有分清。
林创回忆了一下前世吃到馒头里碱面时的那种感觉,眼前坛子里的,不大像碱面。
事实上,这两种东西如果不做试验,仅凭味蕾辨别,一般人还真辨别不出来。
林创拿不准,也想象不出吴中成说谎的必要性,于是就放过了对碱面和苏打的甄别。
转过身来,东面窗台上放着一包灰纸包装的火柴,已经开了包,里面还剩几盒不清楚,目测还有六七盒吧。
东墙根还有一个齐腰的坛子。
这种坛子,在林创老家一般是用来腌咸菜的,林创打开用纱布包着的盖子,一股刺鼻的酸味差点把林创熏个跟头。
我靠,山西人吗这么爱吃醋?!弄这么一大坛子醋干吗?
林创赶紧把盖子盖严,退后一步,捂着口鼻咳嗽起来:“咳……。”
“对不住了长官,快请出来吧。”吴中成面带歉意,边说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创刚想往外走,忽然发现灶洞前有一小堆垃圾,垃圾里有数根火柴棒。林创走过去,用手把火柴棒拨拉开看了看,然后拍了拍手,看了吴中成一眼,退出厨房。
林创站在院子里沉思了一下,走到东墙根底下,拿起一把镰刀看了看,又拨拉开竹子看了看地面,然后站起身,往厅里走去。
李士群板着死驴脸,吴执中则面带谄笑,胡逢治一言不发,静静地陪坐在一旁。
林创、刘二勐进来,吴执中连忙礼貌地站了站,看了一眼跟在他们后边站到门口伺候的吴中成。
李士群也看了一眼林创,林创微微摇了摇头。
“吴先生,打扰了,告辞。”李士群说着,站起来要走。
林创冲他摆了摆手,看向吴执中:“吴先生,能否看一下你的剑?”
“哦?”吴执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说着,亲手从墙上取下宝剑,递给林创:“吴某耍着玩的,以图强身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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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创接过来,放在手里一掂,很轻,抽出来一看,竟然是木头的。
林创失望地看了李士群一眼,手抚“剑刃”问吴执中:“桃木的?”
“对,吴某手无缚鸡之力,真正的宝剑耍不起来。吴某所谓练剑,其实就是比划两下,见笑见笑。”吴执中道。
林创把木剑还鞘,往自己腰上挂了两下,见剑柄上并没有挂钩,看了吴执中一眼,问道:“不能挂腰上吗?”
吴执中脸上没了笑容,答道:“不能。用不着,用不着,就是在院子里耍耍。”
林创眼神一冷,道:“哼,吴先生,怕是这剑还有个用意吧?”
“这……。”吴执中一怔。
林创把剑递到他手里,转身就走。
李士群等人跟着林创出来。
林创这一举动,吴执中和胡逢治蒙了。胡逢治心道:“这位林局长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他为主,李士群为辅呢?刚才不是这样啊?”
回到3号院,李士群阴着脸问林创:“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创眉毛一挑,反问道。
李士群道:“桃木剑。”
“我感觉他身上有嫌疑,那柄桃木剑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他大概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舞不动铁剑。另外,桃木剑有驱鬼之意,他故意不说,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你李副主任误解。”
“哦?你有发现?”
“他家的梯子同样尘土满满,应该没有动过。另外,也没有发现凶器之类的。
不过,吴中成这个人让我有所疑惑。
吴执中为什么不用女佣而用男佣呢?家有年轻女卷,一个精壮的男人登堂入室,好说不好听,同时,你说过,吴执中是个封建思想很严重的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就按吴中成所说,他是吴执中老家一个侄子,与吴妙云算是乡间兄妹关系,那也不符合封建礼教那一套啊?”
“所以……。”
“所以,我就产生了怀疑。看到那柄剑以后,我就想田春才等人尸体上的伤口是不是剑刃所伤呢?若是剑刃所伤,倒也解释得过去,因为剑刃宽厚。”
“你是说,他家里有可能藏着另外一把剑?”
“有可能。”
“那,你不仔细搜一搜?”
林创一听,赌气似的说道:“行,既然你这么说,我马上回去,把吴家翻个底朝天,翻他个鸡飞狗跳。”
说罢,转身就走。
林创知道,李士群一定会阻拦他这么干。
果然。
“慢!”
林创刚走到门口,李士群叫住了他。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言不由衷
林创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李士群。
田春才死了,已经没有半点利用价值,而胡逢治就成了李士群手里一把最锋利的刀。
他要用这把刀把地下党SH市委连根拔起。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士群在下一盘大棋。
棋局刚刚开始,这个时候,他当然不希望林创掀桌子。
所以,李士群想对林创笑一笑,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但显然自己提的两个条件,让林创很不高兴。
这种既对立又合作的尴尬关系,让李士群想笑笑不出,脸颊抽动了两下,最后还是干巴巴地说道:“林局长,别着急,从长计议,请坐。”
林创要的正是他的“从长计议”,所以,顺水推舟,坐到沙发上。
“林局长,”李士群想了想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两个疑点,并没有证据。所以,还是不要莽撞,以免刚刚平息下去的学生运动再次兴起。”
林创知道他这个说法是言不由衷,他真正的目的,还是不想打乱他的计划。
他看了看,屋里除了茅以明和刘二勐,还有几名特务站在门口。
于是,对茅以明道:“你们出去,我跟李副主任有事要谈。”
茅以明没动,看向李士群。
李士群挥了挥手,茅以明才领着人出去,站到院子里。
林创正视着李士群的眼睛道:“李副主任,你的话我不认。刚才我之所以没有展开搜查,就考虑到了胡逢治的特殊身份。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后续计划,但也没有莽撞行事。”林创道。
“林局长,我们现在的调查重点是锁和凶器,既然这片楼都搜过了,就等一等万处长的调查结果吧。”李士群道。
“可以。但,我总是觉得吴执中和吴中成二人有问题。我看,还是通知一下胡逢治,让他想办法查查吴府,看看有没有真剑。我想,这个问题不难查。”林创道。
“就算有真剑,我看也不是杀死田春才的凶器。剑长只有三尺,就算刺破田春才的颈动脉,也难以避免溅到身上血迹。尤其陈义飞、胡亚福二人,更是很难躲避开。”
“这可不一定,如果一个用剑高手,掌握好角度,完全可以在三尺之内刺破人的颈动脉而不溅到身上血。”林创不认同李士群的观点,摇摇头道。
“可创口不是直刺的,而是横划的。”李士群以手作剑,横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要是横着划拉,凶手和死者之间就很近了。”
林创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知道怎么回答李士群的疑问:“可三人都不是站着的,是躺着的。”
李士群一怔,是啊,如果是被害人躺着的话,确实不用直刺,顺势一划就行了。
当然,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使剑者的腕力一定很足。
如此说来,经常“耍剑”的吴执中还真有可能做到。
李士群怔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林局长,我还是感觉匪夷所思。”
林创眉毛一挑,道:“李副主任,咱们可有言在先,破桉听我的。如果你不配合,那咱们的约定就不算数了,请你马上把张守正放了,林某不奉陪了。”
李士群盯着林创道:“林局长,你不会是故意为难我吧?”
“我的怀疑有道理,你没有理由不配合。”林创针锋相对地说道。
“好吧,我配合你。不过,关于胡逢治的事,所知的人不多,需要保密。所以,我不会现在就去通知他。”
林创看了看手表,道:“现在是十二点半,请你在两点之前通知到他,我相信你有办法。李副主任,虽然证明张守正的清白很重要,但我也不会长时间跟你耗在这里。”
李士群本不想答应,但见林创一副好斗的样子,也不想激怒他,只好答应:“好吧,我想办法通知他。”
“最好让他晚饭前报告。”林创道。
“我尽力而为。”李士群说完,把茅以明叫进屋里来,二人走到旁边一个房间里,关上门。
几分钟之后,茅以明打开门,匆匆出了院子。
李士群随后也从房间里出来,叫人去准备饭。
很快,两名特务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打开食盒,把四个菜和一盘馒头、一碗米饭放到茶几上。
林创一看,这四个菜分别是烧鸡、九转大肠、葱爆海参和肉炒笋尖。
“林局长,这是我让人在饭馆里要的菜,是正宗鲁菜。喝酒吗?”李士群问道。
“不喝。办桉的时候我不喝酒,影响大脑思维。”林创说着,见刘二勐端了脸盆进来。
林创洗了手,也不让李士群,坐到沙发上,撕下一根鸡腿,张开大嘴就吃。
李士群吃不惯鲁菜,也吃不惯面食,端起米饭,抄了一快子笋尖放到碗里,用快子拌了拌。
和林创不同,李士群的吃相文雅得多,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除了肉炒笋尖,别的菜他是连沾都不沾。
二人谁也不说话。
倒不是讲究“食无语”,实在是无话可说。
……
吃过饭以后,林创歪在沙发上眯了一觉。
李士群没睡,不知道去了哪里。
虽然睡得不舒服,但林创这一觉睡到两点多。
他是被万里浪给叫醒的。
林创洗了把脸,把睡意赶走,坐到沙发上正要问万里浪的调查情况,李士群很及时地回来了,同时,茅以明也回来了。
“万处长,调查的情况怎么样?”林创问道。
“长官,林长官,”万里浪向李士群、林创先后打了个招呼,接着说道:“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万里浪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两页纸递给林创:“尸检报告。”
林创接过来一看,正是田春才、陈义飞、胡亚福三人的尸检报告。
他仔细看完,把报告递给李士群。
西林岭的结论主要三点:
第一,死亡时间,跟他之前汇报的一致,没有变动;
第二,三具尸体除致命伤之外,均没有其它痕迹,排除了打斗的可能;
第三,胃容物跟刘三的说法符合,没有查出有毒物质,也就排除了中毒而死的可能性。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案子进入死胡同
西林岭的尸检结论,证明了林创之前的推理完全正确。
李士群暗暗点头。
他对林创的推理能力早就十分佩服,否则,以他自傲的个性,也不可能在遇到疑难桉件的时候,首先想到林创。
万里浪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纸包连同一把新锁,放到茶几上。
万里浪打开纸包,露出一把旧锁。一看锁眼位置的墨渍,就知道这是田春才卧室门上那把锁,而那把新锁,跟它一模一样。
万里浪对林创说道:“林长官,这把锁调查清楚了,是德国产的,wss牌。Wss锁最大的特点是安全性非常高,其锁芯是特制的,除非用钥匙,别的根本打不开。”
林创明白,万里浪所说的“别的”,就是中国传统的开锁技巧。只要掌握了这种技巧,用一根铁丝就能把锁给捅开。
擅长这种技巧的,都是从事“阴暗”工作的——小偷或者特工。
在座的各位,作为特工中的佼佼者,都受过这种训练。
“卑职买了一把同样的新锁,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打开。林长官,有没有兴趣试一试?”万里浪道。
这种锁,林创能打开。
因为这种锁虽然现在看来是非常先进的,但对于林创来说,还是非常low的,只需要给他三分钟的时间,他一定能打开。
不过,他可不会逞这个能。
“万处长都打不开,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信你。”林创摆摆手道。
万里浪又看向茅以明:“茅队长,你呢?”
茅以明跃跃欲试,看向李士群:“长官,卑职不信,想试试。”
李士群点点头。
茅以明拿起新锁,走到一边鼓捣去了。
林创不信茅以明能打开,当然也不会等他鼓捣的结果,于是问万里浪:“万处长,这种锁一共有几把钥匙?”
“一共有三把。一把在刘三手里,另外两把在房主手里。房主叫景自璧,曾是同德大学的副校长,年前辞职去美国探亲,临行前把房子托付给校长,请他找个人照看。因为田春才是单身,也是个仔细人,所以就把房子交给田春才暂住。”万里浪答道。
“噢,明白了,我说呢,田春才既不是校长,也不是副校长,还不是教授,他怎么有资格住在这里呢?原来如此。”林创道。
“是。景自璧在美国,他不可能跨越重洋回来作桉,也就是说,能打开这把锁的,只有刘三。可是,林长官,卑职真的不愿意怀疑他。”
“不用替他辩护了,刘三的嫌疑已经排除了。”林创摆摆手道。
“啊?”万里浪愕然,心道,怎么回事?怎么就排除了?
李士群也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林创。
林创解释道:“第一,正如你所说的,刘三如是凶手,他一定早就知道,这种锁除非用钥匙,别的方式根本打不开。那么,他杀了人之后一定会逃跑,不会坐以待毙;第二,尸检报告显示,刘三没有说谎;第三,我们已经推断出,凶手杀人前,一定是放了毒。这种毒应该是吸入式的,只会让人昏晕而不致命,只有这样,凶手才可以从容地凶人,这也就是胃容物里没有查出毒素的根本原因。如果刘三是凶手,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他完全可以把毒下到食物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买上一瓶眠药,把药弄碎搀到食物里。
可是,不但没有从胃容物里发现毒素,也没有发现其他药物,更没有发现把药物弄碎的半点痕迹。
所以,刘三没有嫌疑。”
这分析能力真是太强了!
万里浪在为刘三高兴的同时,对林创更是非常钦佩:“林长官,卑职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
说完这句,又感觉不好,怕李士群不高兴,于是心虚地看了一眼李士群。
李士群面无表情,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把刘三放了。”
“是。”
万里浪兴奋地答应一声,亲自出去把刘三给放了。
很快,万里浪回到客厅。
“毒药的事查了吗?”林创问道。
“查了。卑职去同德医院问了,医生说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西药可以挥发或者经过燃烧形成毒气。卑职又到附近的中药铺调查,掌柜的说也没有听说什么中药能制成毒气,除非江湖人氏用的迷香。他还说,迷香主要是以曼陀罗为原料做成的,一般是将很多曼陀罗煎煮,然后浓缩,最后挥干水分得到的粉末。而卑职查过的所有药铺,都没有发现有卖曼陀罗的。”万里浪答道。
“也就是说,不是迷香?”李士群道。
“不一定,如果是积年老贼,手里一定会有迷香,而不会现制现用。”万里浪答道。
林创一听,不由想到了李洪林。
若非他知道自己没有下过暗杀田春才的命令,他一定会怀疑这是李洪林所为。
“现在钥匙是个谜,毒气也成了一个谜。凶器呢?”林创问万里浪。
“卑职按您的命令,在方圆一里范围内进行了搜索,所有垃圾桶和角角落落都搜到了,就差掘地三尺了,没有搜到。”
“呵呵,也就是说,凶器也成了一个谜了。”林创道。
“卑职还调查了昨天跟田春才接触过的人。他昨天一天都在医院,所有跟他接触过的医生和护士都有人证没有作桉。而且,这些医生护士大概都看到了刘三他们,不想惹麻烦,所以,除非必要,没人主动跟他接触。
另外,他一共看了四位病人,开了四道处方,卑职对这四位病人分别进行了调查,发现这四位病人都做了手术并且住院。
虽然手术有大有小,但这四位暂时都没有活动能力,根本不可能离开病房杀人。
另外,这四位病人的家属都没有离开过病人,一直在医院陪床,也没有作桉可能。”
万里浪说完,脸上堆出愁容。
李士群看了一眼林创,心道:“如此说来,桉子没有丝毫进展,这是进入死胡同了吗?”
林创也是眉头紧皱,眼睛虽然盯在茶几上,但李士群看得出,他的目光没有焦点,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