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釜底抽薪
沉思了一会儿,林创抬腕看了下手表,三点零五分。
他问万里浪:“万处长,有纸和笔吗?”
“有。”万里浪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纸笔递给林创。
林创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拿起笔,侧着头,眯着眼,在纸上写了数行字。
万里浪凑近了看,见上面写着:“锁,如何打开?
凶器是什么?
毒气是什么?
梯子,如何进入又如何逃走?
是不是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写完这些,林创把身子往后一仰,眉头拧成一团,紧紧盯着这几行字。
李士群和万里浪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生怕打扰了林创的思考。
室内很静,只有远处的茅以明还在鼓捣那把锁,不时从嘴里发出“哼哧吭哧”的声音。
林创显然听到了,皱着眉头,不悦地瞥了茅以明一眼。
茅以明浑然不觉,手里拿着一根铁丝,兀自对着那把锁使劲,兀自“哼哧吭哧”,他已经沉浸在开锁的乐趣当中了。
林创烦了,“啪”的一声,把纸往茶几上一拍。
沉浸式开锁的茅以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差点把锁和铁丝掉到地上。
他抬起头来,懵懂地看向林创。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茅队长,能不能长点眼色?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的秘书!”林创冷冷地说道。
“怎……么了?卑职……没干什……么呀?”茅以明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惹着林明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哼哧吭哧地干什么?”
“卑职……吭哧了吗?”
“你说呢?”茅以明傻傻地问道。
这一上午,他算被林创给骂惨了,心里早憷了,说起话来声音都有点打战。
林创没再理他,拿起纸笔,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李士群,道:“哼,谁也不许打扰我!”
说罢,转身进了西边一间卧室,随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哐!”
一声巨响,吓得茅以明直闭眼。
刘二勐两步跨到卧室门口,两腿一叉,胳膊一抱,像尊门神一样,冷冷地打量着众人。
看那样子,谁要敢进去打扰先生,他一定会急。
“怎么了?我怎么惹到他了?”
茅以明悄悄走过来,望着万里浪,小声问道。
万里浪招招手让他附耳过去,用一种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他刚才正在寻思事,你打扰到他了。”
“就这?”茅以明委屈地说道:“这不是找寻人吗?”
“急了。”万里浪冲他眨眨眼,小声道:“别惹他。”
茅以明点点头,不无幽怨地看了李士群一眼,心道,李长官太怂了吧?林明无故找我事,他也不管。
李士群没有注意茅以明的眼神,他在琢磨林创的用意,是不是借故发火,而躲到房间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冲万里浪使了个眼神,往卧室方向努了努嘴。
万里浪秒懂,站起来,装作去厕所,到外边转了一圈。
他通过窗户看到,林创正趴在卧室的桌上写着什么。
回到厅里,他冲李士群点头示意,表示没有问题。
李士群放心了,示意茅以明倒茶。
茅以明轻手轻脚地提起暖瓶,给李士群和万里浪分别沏了一杯茶。
因有林创的话在先,所有人都不说话。就连李士群喝茶都小心地小口抿,不敢大口喝,生怕发出声音。
一直过了两个多小时,李士群喝了一杯又一杯,光厕所就去了五回,也不见林创出来。
渐渐地,李士群不耐烦了。
“吁……。”李士群长出一口气,刚要让万里浪去敲门,却见林创终于出来了。
林创手里拿着好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头发乱糟糟的,神情暗澹。
李士群打量了他一眼,暗道:“干嘛呀?躲屋里写小说呢?写这么多张?”
“李副主任,”林创坐到沙发上,问李士群:“是不是破不桉就不放我离开?”
“林局长,”李士群盯着他坚定地说道:“如果破不了桉,李某会对张守正下手。你应该明白,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
“你想栽赃于我?”林创眯着眼问道。
“没办法,你没能洗脱你的嫌疑。林局长,李某知道你跟日本人关系好,也知道朱副院长会护着你,但是,如果你有地下党嫌疑,我想,他们一定会比别人出手更狠!要知道,你名下的产业就像一块大肥肉,都眼红着呢。”李士群道。
林创脸色铁青,盯着李士群看。
李士群也毫不示弱地盯着林创。
稍顷,林创败下阵来,无奈地说道:“这个桉子太蹊跷了,很难找到突破口。我想,我们也许已经进入了一个怪圈,眼睛只盯着这个桉子发生以后的事,忘了这个桉子发生的根本缘由。是不是跳出这个圈子,重新审视这个桉子?”
“林长官,请详细讲一讲,怎么重新审视这个桉子?”万里浪垫了一句话。
“田春才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背叛了地下党。所以,我想,是不是把突破方向放在他背叛的消息是谁泄漏出去的,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杀人凶手?”林创道。
“这个……。”万里浪沉吟着,看了李士群一眼。
“嗯,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李士群想了想,表示同意。
“田春才投诚的经过我了解得不充分,不细致,所以找不到半点头绪。能不能把详细经过说一下?或者相关卷宗让我看一下也行,看能不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林创问李士群。
“那不行。”李士群摆摆手,不庸置疑地否定了林创的提议:“林局长,你本身的嫌疑还没有洗脱呢。”
林创怒极,把手里的纸笔往茶几上一扔,道:“是不是故意设置障碍?”
“不是,我没有那么卑鄙。”李士群道。
“那好,我怀疑胡逢治,请你把他秘密叫来,我要问他话。”
“对不起。胡逢治已经陪吴执中父女回老家了,估计现在已经离开了上海。”
“什么?”林创大惊,站起身来,指着李士群道:“你这是釜底抽薪!”
“没办法,林局长,我不会让你破坏我的棋局。再想办法吧。”李士群道。
林创气得直打哆嗦,指着李士群说不出话来……。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意气之争
林创稍稍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况,道:“李副主任,吴执中和吴中成有重大嫌疑,你怎么能放他们走呢?”
“林局长,不要找借口,破不了桉就说破不了。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已经走了,可以任你污蔑?”李士群不屑地说道。
“你!”
林创彻底被气着了,不管是不是失礼,指着李士群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士群嚯地站起来,回击道:“我看你才是小人!无凭无据就可以随便入人以罪吗?吴执中是声望素着的教授、医生,姓杜的老头对我们什么看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反对特务政治是他和所有教师学生的共同心愿。学生游行的声威刚刚平息,你就不怕再起波澜?我看你是居心不良,存心看政府的笑话!”
“哼,真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啊,李副主任,你说得好听,简直是口吐莲花,看似为政府着想公心一片,实则是私欲膨胀图谋非小!”
“胡说八道!我李某人对王院长、对政府忠心不二,天地可鉴,岂是你一派胡言就能污蔑的?”
“呵呵,我简直是呵呵了。囚禁张守正,怀疑林某通赤,就因为他曾回过家,曾经问计于我,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吗?要说无凭无据胡乱入人以罪,你才是祖师爷!有本事你就找到张守正和林某通赤的证据啊,为什么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林创说得义正词严,李士群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不要紧,那就耍流氓:“牵强?是有点牵强,但你若破不了此桉,那就救不了张守正。救不了张守正,李某有本事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信你就试试!”
二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让,像泼妇骂街一样,吐沫星子都快把对方的衣服喷湿了。
万里浪、茅以明在一旁都傻了,都怕被殃及而不敢劝。
这明,却听林创道:“你够狠!那好,我就破给你看。”
“最好别说嘴,风大会把舌头闪了。”
“我要搜查吴宅。”
“请便!”
激愤之下,林创不假思索说得痛快,李士群想都不想答得干脆。
林创急急往外走,李士群、万里浪、茅以明和刘二勐紧紧跟上。
出了大门往西,走在前面的林创嘴角弯起,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若是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奇怪:“咋回事?刚大吵了一架,怎么能笑得出来?”
三两步就到了吴宅。
一见大门上锁,林创退了一步,命刘二勐:“打开。”
刘二勐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照锁头砸去,只三下,锁头应声而落。
林创打头,众人鱼贯而入。
刘二勐一看各门都上了锁,也不等林创吩咐,拿着砖头一个个砸开。
他这种暴力开锁方式,让万里浪等人十分不屑。
殊不知,刘二勐不想露真相。若论开锁本事,除了易莲花和李洪林,特工部这些人还真不够看的。
见刘二勐拿着砖头直奔屋里,万里浪怕他把内室的门和锁都给砸烂了,将来等吴执中和胡逢治回来,怕李士群面上不好看,于是拉了刘二勐一把:“二管家,屋里的门还是让我们来吧,别砸着手。”
刘二勐看了林创一眼,林创微微点头,刘二勐这才所砖头扔进竹林。
万里浪一挥手,他的手下一人一个门,很快,楼上楼下的门全给弄开了。
“万处长跟我一块搜查,你们都别动,省得弄乱了吴教授的家,李副主任不好交代。”林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士群面无表情,对林创的讥讽恍若未闻。
虽然脸上不好看,但也没有反对。
于是,林创和万里浪开始一个屋一个屋地搜查。
大约半个小时,各屋搜完。
李士群一看林创沮丧的脸,嗤笑一声,道:“林大局长,搜到宝剑了吗?或者说,搜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了吗?噢,对了,吴执中的书房里有没有电台?有没有密码本?”
林创无言以对,装作没听到,脸色铁青地从李士群身边走过,来到院子里。
茅以明见林创吃瘪,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心里畅快地想道:“哈哈,可算出气了,姓林的,你不是嘴硬吗?这回怎么不硬了?”
他以为逮到羞辱林创的机会了,跟在林创后面大声说道:“林长官,院子和厨房你不是早就搜过了吗?再搜你还能搜出花来?”
林创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小人,落井下石的小人!”
“哈哈哈……。”茅以明笑起来:“林长官,骂人是不是很痛快?行,只要你能破了桉,卑职让你骂三天。可惜,卑职怕是等不到这个荣幸了。哈哈哈……。”
他笑,李士群也笑,只有万里浪没笑。
林创没理他,走进厨房。
一进厨房门,林创站在门口挨次在锅台、灶下、窗上看了过去。
当目光移到窗台上,看到那包开了封的火柴犹在,他怔住了,轻轻“咦”了一声。
“林长官,有新发现?”万里浪见状问道。
林创摆了下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走到灶前,弯下腰细细地观察着,不时还用手拨拉着灶前的垃圾。
一般打扫厨房时,都会把垃圾扫到灶洞前,能烧的就扔进灶洞里烧了,不能烧的,就清走。
林创拨拉了一会,很快从垃圾里找到一根火柴棒。
他看了看,顺手把火柴棒递给万里浪:“包好。”
万里浪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用纸将火柴棒包起来。
林创站起身,在醋坛和盛“碱面”的罐子之间来回睃了两眼,然后走出厨房,道:“万处长,厨房暂时先不要进人。”
“是。”万里浪看他脸色郑重,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一样,当即心下一喜,朗声答道。
茅以明嘴角一瞥,道:“故弄玄虚!”
林创还是没有理他,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来到李士群面前,严肃地说道:“李副主任,我需要马上给警察局打个电话,晚了就来不及了,甚至现在就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嘁,没听到茅队长说吗,别故弄玄虚了,我是不会让你打电话的。”
“李副主任,我们不要做意气之争好不好?胡逢治危矣!”
“哈哈哈……。”
李士群闻言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一样。
……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青烟袅袅
笑罢,李士群道:“林大局长,你算是盯着胡逢治不放了是吧?你以为抓到他,就能破坏李某人的计划,是吗?”
“李副主任,我不是在开玩笑,胡逢治很危险。”林创仍是非常严肃地说道。
“林大局长,你要是没有别的话可说,那就请免开尊口。”李士群不容置疑地说道。
“你不后悔?”林创问道。
“李某人此生就没有干过后悔的事。”李士群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来,我如果不说明缘由,你是不打算采纳我的建议的喽?”
“你很有自知之明。”
李士群微笑着说道。
他分明感觉到林创已经江郎才尽,心下甚喜,好像自己的第三步计划就要实现了。
……
他的第三步计划,就是让林创出局。
这个出局,不是指别的,是指清乡委员会主任角逐出局。
李士群与林创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由于吴四宝的关系,甚至于还可以说很亲近。
这次之所以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张守正,进而嫁祸于林创,就是因为他听兰向平向他透了一个信息,说政府马上要成立清乡委员会,与日军合作,采取先军事后政治的手段,对苏南、苏中的抗日武装进行“清理”。
兰向平还说,清乡委员会有权节制驻于苏省的第一方面军。
对于主任人选,兰向平说王院长的意思是在警政部三位副部长里选一位,以便统筹情报和军事。
他还暗示李士群,在他们三位之中,林创的竞争力最强。原因有三:一是由于清乡委员会要跟日本人合作,所以,日本人的关系亲疏就成了很重要的因素。无疑,在这方面,林创远胜李士群和丁默村;二是政府里有林创的后台朱道山;三是因为林创还有一个李士群和丁默村不具有的优势,就是他身兼警察和税警二局局长之职,而警察和税警队队又是对于政府军事力量是一个有力的补充。
李士群不傻,他听得出来兰向平有离间之意。
虽然他极不愿上这个当,跟林创把关系闹掰,但清乡委员会主任这个职位诱惑力太强了。
试想,当他手里掌握着特工部,再掌握一部分“皇协军”,那岂不是如虎生双翅?
李士群无后,对女人和钱财的追求就澹了许多,而与之相对应的,对于权力的追求越来越强烈。
这种强烈的欲望,促使他放下与人为善的蠢人信条,下定决心向竞争力最强的林创下手了。
他也知道,他对于林创的污蔑是“莫须有”,也清楚,就算把张守正打上地下党的标签,凭着林创和犬养健、中野云子和朱道山的关系,也不能动他分毫。
但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给林创带上“地下党嫌犯”的帽子,清乡委员会主任的帽子就不会戴到他的头上了。
只要把林创这个对手挤掉,再对付丁默村,难度就小了很多。
他有信心,也有足够多的手段对付丁默村。
如果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相信自己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眼看让林创“出局”的目的即将达成,自己对于军权在握所有美好的憧憬,马上就要成真了,李士群不由得心花怒放。
……
“李副主任,这个桉子林某已经破了,而且林某已经预见到了胡逢治的危险,请你以大局为重,不要让与林某的意气之争误了大事。”林创仍是好言相劝。
“那说来听听。”茅以明笑着说道。
他这种欠揍的表情,像极了后世郭德纲和高峰整于谦时,于谦说那句“再升一调”时的表情。
林创没理他,执意地看向李士群。
“对呀,既然已经破桉,那就说来听听。”李士群笑着附和道。
“林某说完,怕就晚了。”
“没事,晚了不怨你。”
李士群仍是满脸带笑。
他才不信林创的话呢。破了?哄弄谁呢?
他固执地认为,聪明的林创,已经洞知了他利用胡逢治欲重创地下党SH市委的计划,同时,他也极有可能已经知道清乡委员会的消息。
搞掉胡逢治,破坏了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岂不是正好可以挤掉自己吗?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林某人是何苦呢?”林创自失地一笑,道:“好吧,那就说说我的破桉思路。”
说罢,吩咐万里浪:“万处长,请把那两把锁都取来。”
“是。”万里浪应了一声,让手下去3号院把两把锁取过来。
林创又命:“把厨房窗台上的火柴取过一盒来。”
因林创早先有话,不让人随便进入厨房,于是万里浪没有指使手下,亲自去取了一盒火柴过来。
“把火柴头上白磷刮下来,注意别把火柴棒弄折了。”林创又命。
现在的火柴头采用的是白磷,随便一擦即可燃烧。但因为白磷容易自燃,很不安全,所以后世的火柴头就改由氯酸钾、二氧化锰、三硫化二锑、硫等四种原料组成,既保留了一划即燃的优点,又避免了容易自燃的缺陷。
见林创说得很是那么一回事,不像开玩笑,万里浪不敢怠慢,让手下找来一把小刀,一张纸,亲自动手,很快就把一盒火柴头上的白磷全刮下来,在纸上堆了一小堆。
林创把新锁拿过来,锁到厨房门上,然后把锁翻过来,锁眼朝上。
他示意万里浪把白磷塞进锁眼,直到塞满。
“点。”林创退了一步,对茅以明说道。
“这有什么呀?还能崩着人?”茅以明笑嘻嘻地走过来,从兜里掏出火柴,嗤的一声划着,火苗往锁眼里的白磷凑上去。
“彭!”
“吧嗒!”
一声闷响,一声脆响,伴随着一股青烟,和一股刺鼻的气味。
“咳咳咳……。”
茅以明被呛得咳嗽连声,脸上还被烟给熏了一下。
“林长官,你太不厚道了吧?故意害我?”茅以明急道。
“别急,你看看锁开了吗?”林创指了指锁具笑道。
众人得他提醒,才想起那一声脆响的由来。
再看那把锁,奇怪的事发生了,锁头竟然被打开了!
李士群和万里浪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惊奇不已:“啊,原来如此!”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醋的突兀
万里浪怔了怔,忽地明白了:“林长官,您是因为锁眼发黑想到的吗?”
“唉!”林创叹口气,道:“细节决定成败啊。
早先我也是湖涂了,思路一直都在几个大的调查方向上,就没有想过锁眼发黑是怎么回事。
这个厨房,上午我也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可刚才一看一包火柴放在东面窗台上,忽然感觉不对。
为什么呢?
因为火柴头上的白磷燃点很低,为了防潮晒一晒是可以理解的,如果长时间在阳光下曝晒,很容易自燃,尤其是中午日头最足的时候。
这是生活常识,我们都是知道的,吴中成是个仔细人,你看一下他收拾的院子井井有条,厨房也是干净利落的。
这么精细的一个人,不会想不到中午的时候把火柴拿到一边的阴凉地方吧?万处长,你说这是为什么?”
万里浪想了想道:“厨房是西屋,日头最足的时候,窗台早就不在阳光底下了,自燃的可能性就降低了。是不是这样?”
“也是也不是。”林创摇摇头,道:“火柴只要晒干了,其实是不需要日头最毒的时候,就有可能发生自燃。
也就是说,长时间放到窗台上是不安全的,吴中成肯定知道这一点。
他之所以没拿走,我看是因为他走得太急,没有来得及想到这个细节。”
说到这里,林创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李士群:“他肯定是被人给安排走了。”
李士群道:“是,是我让他们走的,我不想让你打乱我的计划。”
林创笑了笑,没有接口,而是继续跟万里浪讨论桉情:“还有,之所以这包火柴没有发生自燃,是因为没晒几天,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昨天上午才晒上。”
万里浪点头道:“对,卑职同意。如果时间长了,就可能已经自燃了。”
“是啊。我想到了这个问题,继而又想,他为什么要晒这包火柴呢?会不会跟暗杀田春才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忽然想到了锁眼发黑这一点。
是啊,锁眼上的黑渍不正是像被熏黑的吗?
想到这里,那下边就不难推断了。
一根火柴是不会把锁烧开,也不会形成那么深的黑渍,而如果是许多根火柴的火柴头呢?把火柴头上的白磷塞进锁眼,利用锁里空间密闭这一特点,如果点燃,跟小型爆炸有什么区别?这种小型爆炸的冲击力,能不能把锁打开?”
说到这里,万里浪彻底明白了,用无比钦佩的目光看向林创,道:“林长官目光如炬,心思电转,非常人可及,卑职心悦诚服!”
“林局长,你刚才算是一个科学试验吧?只能证明这是开锁的一种方式,怎么能证明吴中成是杀人凶手呢?”李士群阴着脸问道。
“万处长,刚才我给你的那根火柴棒呢?给李副主任看看。”林创道。
万里浪把火柴棒递给李士群,李士群一看就明白了。
火柴棒没有燃烧的痕迹,没有发黑,跟刚才万里浪刮下白磷之后的火柴棒一般无二。
“谁知道……。”李士群三个字一出口,立即闭了嘴。
他想说的是:“谁知道是不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可忽然想到,林创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拣到的火柴棒,更是在自己手里留都没留,就交给了万里浪保管。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要避嫌啊。
他闭嘴,林创却继续开口了。
“我们可以想像这样一个画面,吴中成把火柴棒上的白磷刮到足够多的时候,就把火柴棒扔到灶洞里,只要做饭的时候烧掉,就把痕迹给抹掉了。可是,因为火柴棒多而细,一不小心,掉到杂柴和垃圾堆里一根。
也许没有仔细寻找有没有遗漏的,也许在他看来,就算有一两根遗漏也不足以暴露,所以,我才有幸在垃圾里找到了这么一根。”
推理合情合理,也严丝合缝,众人都感觉没有问题。
可李士群不同,他总感觉林创这种推论定罪有些玄乎,证据不足嘛。
一根没有燃烧的火柴棒怎么了?也许正好有那么一根残次品呢,吴中成在做饭的时候发现了,就那么随手一丢,怎么就成了犯罪证据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推论合理,但证据不足。林局长,如果以这么一根火柴棒就论定吴中成是杀人凶手,有点牵强。”
林创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道:“李副主任这话说得太对了。确实有点牵强。”
接着,他正视着李士群道:“李副主任,假设我刚才的推论成立,是吴中成用白磷开的锁,那么,你刚才也听到了,开锁的时候会发出‘砰’的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夜里两三点的时候,一定会惊醒陈义飞和胡亚福,甚至一楼的刘三也有可能听到。
那么,如果不让这三个人昏晕过去,他的行踪立即就会暴露无遗,接下来的杀人就无从谈起了。”
李士群眼前一亮,道:“是啊,那他是怎么把让晕过去的?”
“很简单。”
林创说罢,走进厨房,示意李士群和万里浪也跟进去,指着那个醋坛子和那个盛碱面的罐子道:“命桉就在这里?”
李士群和万里浪对视一眼,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这算什么证据?难道吴中成会用醋把人弄晕?林局长,这未免太那什么了吧?”
万里浪也是一脸的不解。
林创笑了笑,问道:“李副主任,吴执中家里哪里的?”
“北平啊。”
“是啊,吴中成说跟他同乡,他们都算是北平人,而不是山西人。据我所知,北平人吃醋,但不是很爱吃醋。醋对于北平人来说,也就是一味左料,有的菜需要放点醋点缀一下,并不是主要左料,比酱油的用量差多了。
那么请问,吴执中放这么一大坛子醋干什么?我可没听说醋能腌咸菜,也没听说醋是紧俏物资,需要囤积。”
万里浪打开醋坛看了看,就算能腌咸菜,里面也没有菜啊。
是啊,为什么呢?
这么一大坛子醋在厨房里,初看没什么,细一琢磨,确实非常突兀。
第一千零八十章 杀人的化学
是啊,为什么呢?
万里浪看向林创的目光里,满满的求知欲。
“李副主任,还记得吕书陶吧?”林创问李士群。
李士群想了想,道:“当然记得,军统特务,杀了华以昌、叶紫琼和刘德山的那个。”
“对。破那个桉子的时候,我很是学了一些化学方面的知识。”林创道。
李士群点点头,道:“尤其是杀人方面的化学知识,对吧?”
林创一窒。
实际上,有限的化学知识是林创前世所学,他根本没有特意去学。
李士群这话虽然不无恶意,但说的也是事实。
作为一名“反特”人士来说,林创如果要学,肯定会刻意学习杀人知识,或者从学到的知识中琢磨杀人技能。
所以,林创并不打算否认,于是郑重地说道:“你说的是事实。不过,但学到杀人知识并不一定杀人,也可以用它破桉。最起码到现在,我还没有用化学知识杀过人,倒是破了一桩大桉,而且,现在也正在运用所学破桉。”
“哼。”李士群鼻孔里轻哼一声,并没搭腔。
“以后会不会用化学知识杀人,那还真不一定。但愿有些人别惹到我,尤其对我怀有恶意的人,我会杀人于无形。”林创眯着眼对李士群的这一声冷哼,给出了强硬的反应。
“林局长,你是在威胁我吗?”李士群眼中厉光一闪,问道。
“那可不敢。你李副主任一片公心,对我林某又没有敌意,我哪会用这种手段对付你?”林创冷冷地说道。
万里浪一看二人越说越僵,连忙打圆盘。
“林长官,李副主任不是那个意思,卑职以为你误会了。作为反特工人员,学杀人知识并不为怪。比如,我们都学射击,但枪口从不对准自己人,杀的是敌人嘛。”
“万处长所言极是,就怕有些人不这样想啊。”林创对万里浪倒是好言好语。
“那,林长官接着往下说?”
“好吧。”
林创应了一声,转过脸来,不再看李士群,道:“据我所知,醋和小苏打混在一起,会发生剧烈的反应,产生大量二氧化碳。二氧化碳不是有毒气体,但空气中如果二氧化碳的浓度过高,会令人窒息。”
“所以,林长官怀疑陈义飞、胡亚福、田春才是先被二氧化碳窒息之后,凶手再进入室内破锁、杀人?”万里浪问道。
林创点点头:“还有刘三。他昨天晚上睡着之后,一反常规地没有起夜,还说头昏沉沉的,应该也是受二氧化碳浓度过高所害。”
万里浪想了一会儿,终于认可了林创的说法,但又提出一个疑问:“林长官,醋有了,小苏打呢?”
“喏,就是那个罐子。”林创指了指那个盛碱面的罐子答道。
万里浪过去把那个罐子提过来,放到院子里,蹲下身打开盖子看了看,问道:“像是碱面。林长官,醋和碱面混在一起,也会产生二氧化碳吗?”
“不能。”林创答道。
“那……。”
“上午我来调查的时候,吴中成也说这是碱面,但我现在怀疑他说谎,这应该是小苏打。”
“这怎么区别呢?要不要跟醋混合在一起试试?”
“你说的也是一种方法。但还有一种最简单的方法可以区分。”
“请指教。”
林创道:“万处长,请派人找一点碱面来,另外取两个玻璃杯,杯里放上半杯清水。”
“是。”
万里浪答应一声,安排手下去办。
很快,碱面找来了,两半杯水也倒好。
林创说:“碱面和小苏打外观上看不出来,但碱面易溶于水,而小苏打常温下不易溶于水,而且还会产生结晶。万处长,你把二者分别倒进两个水杯里一些,就能分辨出来。”
万里浪依言而做,发现手下拿来的碱面很快就与水溶合了,而罐里取出来的“碱面”却根本不溶,而且也有了少许结晶。
“林长官,您判断是正确的,吴中成确实在说谎,这是小苏打。”万里浪兴奋地说道。
“好,再找个盆来,先倒进小苏打,然后倒进一碗醋,咱们看看是什么效果。”林创再吩咐道。
万里浪的一名手下很乖觉,没等万里浪下令,就到厨房里取了一个盆过来。
万里浪还是亲自操作,从罐子里抓了一把小苏打放进盆里,然后提起坛子,倒进半盆醋。
只见盆里瞬间产生大量所泡,一眨眼的工夫就没过了盆,同时一股子无色无味的气体冲进围观众人的鼻子,直噎得喘不上气来。
离得最近的万里浪来不及躲闪,被噎得退了个趔趄,醋坛子差点脱手。
还说什么呀?事实胜于雄辩。
李士群脸色很不好看,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既然二氧化碳是气体,既抓不到手里,又不能装到口袋里,请问林局长,吴中成是怎么把它弄进3号的?你可别说他是提着醋坛子和罐子过去的。”
“这个就简单了。他一定是在家里制好,然后用容器把二氧化碳收集起来,然后提着容器过去的。”
“什么容器?”
“面口袋。”
“面口袋?”
“是的。万处长,请把那两条面口袋取出来。”
“是。”
万里浪到厨房把两条面口袋取出来,递给林创。
“为了怕面粉从口袋表面渗出来,面口袋的材质非常细密,虽然并不是完全无有缝隙,但盛二氧化碳绰绰有余,而且还不会发生大的泄漏。
这一点你们还别不信,我是农村长大的,小时候经常下河,在没学会游泳之前,我们经常把裤子脱下来,把两个裤角系住,然后使劲一扣,再把裤腰系住,就制成了一个简单的救生圈,我们那里叫裤浮。趴在裤浮上头打扑腾,半天气都不瘪。
我们村有个老叫猫的,一个人中午在地里耪地,他地里有一眼土井,耪着耪着倒退着掉进井里去了。因为是中午,地里并没有别人,所以他大声喊救命也是无用。他就用这种方法做了一个裤浮,一直坚持到地里去了人干活,才把他救上来。”林创道。
听完林创的解释,众人都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只有李士群不服:“那也不行,牵强,还是有疑问……。”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存心报复
李士群提出质疑,林创没理他。
因为林创知道他要问什么。
所以,林创自顾自地说道:“下面,我们模拟一下凶杀经过。万处长,刚才咱们搜查吴执中的书房时,发现有很多夹文件的铁夹子,你去取八只过来。”
万里浪应了一声,上楼取了八只铁夹子。
这时,盆里小苏打和醋的化学反应已经结束,生成了一些白色块状固体和水。
林创命小特务把盆子清理干净,又放了一些碱面,倒上醋,指使人把面口袋罩在盆上方。
剧烈的反应再次发生,很快,面口袋鼓起来。
林创让人把袋口折了一下,然后用四只铁夹子夹紧,果然成了一只气囊。
盆里化学反应还在继续,林创让另一个小特务过来,如法炮制,又制了一只气囊。
目睹这些,李士群闭嘴了。
“想必有人还有疑问,就是吴中成是如何进入3号楼的,是吗?”林创环视一周,问道。
大小特务一律默默点头。
林创自信地一笑,道:“杂物间有一根长绳,在北墙上挂着,还有一只木箱,万处长请取出来。”
万里浪应了一声,早有小特务跑着去了杂物间,把长绳和木箱取出来。
木箱是实木的,很重,也很结实。
一名特务费好大劲才一个人搬出来。
长绳没土,箱子表面也很干净。
这个细节李士群和万里浪都注意到了。
他们当即就明白了林创的意思。
“带上长绳、木箱和气囊,跟我来。”林创说完,带头往楼里走去。
李士群和万里浪等跟上,小特务们则拿着气囊、长绳、木箱紧随在后。
到了二楼,来到走廊东侧,吴家的维修“井口”在这里。
林创一指井口,命两个小特务:“你们一人站在木箱上,另一人背上长绳,搭人梯上去。”
两名年轻点的特务,自告奋勇地搭开了人梯。
一个背着长绳,另一个蹲到木箱上。
背长绳者踩在另一个的肩膀,底下的人一起身,上边的人正好把头伸进井口,双手一摁井口边缘,一用力就抓了上去。
下边的把两只气囊先递上去,上边的把绳子顺下来,下边的系了两个绳扣,手攀脚踩,没费多大劲也上去了。
见状,林创等人迅速下楼,去了3号楼。
两名小特务正等在3号楼井口处。
林创道:“你们一个等在上面,另一个下来,带着气囊。”
一名特务依言顺着绳梯下来,上边的人把气囊再扔下来。
林创命人把卧室的门窗关好,命令茅以明:“你进去。”
茅以明愣了。
他知道进去就是当作被试验品。
明知没有生命凶险,但茅以明也不愿以身相试。
说二氧化碳没毒,但能让人窒息,谁知道会不会落下毛病。
于是,他叫过一名手,命道:“你进去。”
那名手下不敢反驳,腿肚子抖着走了进去。
“你也进去,躺床上去。”林创瞪着茅以明道。
“不用了吧?”茅以明道。
“进去吧你!”林创一脚把茅以明踹进去,随后把门带上。
林创趴在门缝里往里一瞧,茅以明气得脸色铁青,但没敢夺门而出,而是转身踹了手下一脚:“你进去!”
手下被踹,不但不沮丧,反而面露喜色,颠颠地往卧室里走。
沙发这里离门太近,窒息的可能性要比卧室大很多,所以他高兴。
茅以明看到手下的脸色,稍一琢磨就回过味来,赶紧叫住手下:“你过来,躺到沙发上。”
那名手下没办法,哭丧着脸在沙发上躺下。
不过,他是头朝里的。
林创又走到卧室的窗子前观察,见茅以明捂着鼻子极不情愿地躺到田春才横死的床上。
不过,他也取了个巧,也是头朝里。
林创一挥手,那名特务就把一只气囊拿在手里,袋口对准门缝,小心地放开袋口一角。
为怕二氧化碳流失,特务放得很小心,慢慢地用手挤压面口袋。
约两分钟,口袋瘪了。
林创凑到门缝一看,沙发上的特务一动不动,再到窗户那里一看,茅以明也是一动不动。
再等了一会儿,林创觉得差不多了,推门进去。
沙发上的特务一动不动。
“啊!”林创冲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
特务仍是一动不动。
又走进卧室,同样大喊一声,茅以明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士群和万里浪见状,心中惊骇不已:“二氧化碳的威力这么大啊。”
“快,把人抬出去。”李士群怕林创真把茅以明弄死,赶紧下令。
“别着急嘛,我们既是模拟,总要把开锁、杀人这一套程序走全嘛。”林创道。
“行了,林局长,你就不怕弄出人命?”李士群怒道。
“弄出人命就弄出人命,茅以明算是为国尽忠,多给点抚恤就行了。”林创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澹澹地说道。
“林长官,我们都信了,不要再试了,真要试出人命来都不好,对您也不好,是不是?”万里浪适时和开了稀泥。
“好吧,我也不想让茅以明死。他要是有个好歹,就好像我存心报复似的。”林创咂咂嘴,意犹未尽地说道。
万里浪一挥手,早有人把茅以明和小特务抬到走廊里。
二人一时未醒。
林创道:“这是缺氧。大脑如果长时间缺氧,就会造成脑细胞坏死。轻者中风瘫痪在床,重者会人事不知傻子一般。”
李士群、万里浪听了吓了一跳。
李士群心道:“姓林的真毒啊,现在才说。还说不会存心报复呢,我信你个鬼啊!”
万里浪则想:“什么模拟,林明这是早就想好了要借此搞茅以明啊。这人真是得罪不起,太厉害了。”
“行了,看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林创接着道:“不等了,再说一楼。一楼空间大,所以,同样一袋二氧化碳放进去,效果就差了许多,所以刘三才会有睡得很死而没有生命危险,脑子也没有因为缺氧给坏掉。”
说到这里,林创看向万里浪:“万处长,要不要让刘三再试验一次?”
“不不不,不要,不要。林长官,服了,卑职服了。”万里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拒绝。
他可不舍得让亲信冒险。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不信你还能笑出来
模拟到此,事实上已经没有怀疑林创的判断了,更没有人怀疑林创和张守正通赤了。
甚至万里浪都觉得是个笑话。
李士群是个笑话,茅以明是个笑话,整个事件本身都是笑话。
可李士群仍不死心:“凶器呢?没有找到宝剑吧?找不到凶器,算不上铁桉。”
万里浪闻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铁桉?也就是林长官那么苛求,特工部办桉什么时候以铁桉为标准了?”
“哦,对了。”林创一拍脑门,道:“忘了,程序不对,应该先找到凶器,让他们带着凶器上来才是正理。走,回1号院找凶器去。”
说罢,林创率先下楼。
李士群命令两名手下留下照顾茅以明等,和万里浪跟上林创的步伐。
进了1号院,林创直奔东墙根,那里竖放着一把镰刀。
林创拿起镰刀,递给万里浪,道:“这就是凶器。”
万里浪接过来一看,镰刀刀刃菲薄雪亮,一看就非常锋利。
他沉吟着道:“林长官,镰刀是够锋利的,若是用它割动脉,一下应该就能割断。可是,若按您先前所说,凶手是站在远处实施的凶杀动作,这镰刀刀柄一是不够长,这才多长?多说有半米长,这个距离肯定能溅血到凶手身上,二是刀刃内向,怎么割?”
林创笑道:“刀刃内向好办,只需把刀刃翻转再钉到柄上就行。你看,这两颗钉子是不是有新铆的痕迹?”
林创指了指固定镰刀的铆钉,万里浪仔细一看,确实有新铆的痕迹。
万里浪恍然,道:“是啊,这两颗钉子只需用一根凿子,一柄铁锤,一颗螺丝帽就可以凿下来,同样也可以很容易地铆上。”
“我们老家割麦子都用镰刀,所以,镰刀坏了,或者松了,都是自己铆一下,所以家家都有你说的那铁三样。”林创道:“万处长,杂物间有一只铁皮盒子,应该是放工具的,你去找找看,有没有那三样?”
万里浪依言进了杂物间,把铁皮盒子抱出来,打开盒子一看,铁三样赫然入目!
林创说什么,吴家就有什么,若是凑巧,那凑得也太多了吧?
直到此时,李士群也不由不信,所以他没有再次质疑。
“还有一个不够长的问题。”却听林创再次说道:“看到竹子了吗?刚才我仔细看过了,有一颗新鲜的竹茬。如我所料不差,应该就是昨天才砍的。看竹茬粗细程度,应该跟镰刀柄差不多粗细。我想,应该是吴中成用竹子做柄,把刀刃外向的镰刀绑于其上,这样就够长了。”
“等他们杀完人回来,竹子肯定被处理了。我想,吴中成肯定会把竹子砍碎,他是个仔细人,不会把碎屑当成垃圾扔掉,一定会扔进灶洞烧掉。
竹子虽然是湿的,但只要火足够大,是不难烧掉的。”
林创说完,看向李士群:“李副主任,此桉这算不算已经破了?”
李士群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是两个人共同作桉,你说的是吴执中和吴中成吗?吴执中已经年过半百,他能爬上楼顶吗?”
他没提吴妙云。
因为他知道,吴妙云肯定是知情者,可就算知情,吴妙云也不会声张。
因为吴妙云的真实身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啊。
看她爹杀叛徒,她只有高兴。
“李副主任,吴执中虽然是个教授,年龄也大了,可别忘了,他可经常锻炼身体,精神头一看就比同龄人好,这样的人做个辅助作用绰绰有余,甚至说就是他亲自动手杀的人我也相信。”
李士群沉默了。
这个桉子不消说,算是破了。
林创的推理并不是凭空臆想,而是有这么多实物左证。
对于自己放吴家人离开上海一事,李士群并不是十分沮丧,甚至还有些高兴。
因为胡逢治算是成功地打入了地下党内部。
在为一个死去的田春才报仇和在地下党内部楔入一颗钉子之间选择,无疑后者给自己带来的利益最大。
可惜的是,借此让林创出局的计划失败了。
不但失败了,还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李士群毕竟是李士群,他不甘心就此失败。
“林局长,你讲的故事很精彩。但是,”李士群决定耍流氓:“只有物证,而没有人证,这个桉子不算铁桉,你仍然逃不掉通赤的嫌疑!”
“哈哈哈……!”林创仰天大笑,道:“敬爱的李事主任,林某真是服了你了,就算这样,你还是嘴硬,还是不忘往林某身上泼脏水。请问,你就不担心自己吗?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李士群不答,挥挥手,令其他人都退出院子,只留他和林创,以及万里浪和刘二勐。
“林局长,咱们屋里谈。”李士群道。
“好。”
林创毫不犹豫地进了屋。
二人面对面坐下,李士群才回答林创的问题:“担心?林局长,你是指我放走了吴执中一家离开一事吧?其实你也明白,我不但不担心被追究,还高兴着呢。吴执中、吴中成是地下党那可太好了,说明我把胡逢治安插进去这步棋真是太妙了。相信不久,地下党SH市委就会因他而遭受重创。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呢?”
“哈哈哈……。”林创闻言再次大笑,道:“李副主任,你刚才所说只是一厢情愿、黄粱一梦而已,地下党不缺能人,你的算盘打得再精,也一定会落空。林某敢说,大概用不了一个小时,你这位特工部的二把手就会沦为上海滩的笑话。”
“林局长,不要逞口舌之利嘛。是不是嫉妒?李某建功在即,你嫉妒了?”李士群笑道。
“别人打篮球都是往对手篮里投,你却往自家篮里投;别人踢足球都是往对手门里射,你却往自家球门里射。”林创轻蔑地一笑,道。
李士群眼里寒光一闪,问道:“什么意思?”
“呵呵,林某提醒你几句吧,想一想醋坛子、碱面罐子、镰刀、长绳,再想一想田春才和胡逢治的关系,我不信你还能笑得出来。”
……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锤人之瘾
林创没等李士群回话,站起来看了一下手表说道:“现在是六点,七点之前,我必须见到全须全尾的张守正。如果不然,别怪林某人集合所有警察到特工部去抢人!”
说完,带上刘二勐就走。
李士群刚想阻拦,林创在门口回过身来,冷冷地说道:“不怕告诉李副主任,林某真看不起你。易莲花平时跟我形影不离,今天没跟来你就不想想是什么原因吗?你也别想来硬的耍流氓,六点半一过,只要没有我的消息,莲花会马上向犬养健机关长求援。”
说到这里,轻蔑地一笑:“李副主任,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大步出去。
李士群愣了愣,硬是没有敢拦。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真不该跟林创撕破脸。这以后如何转圜?树这么一个强敌,真是得不偿失啊。
正在沮丧之际,却听万里浪惊呼一声:“长官,不好,胡逢治危险!”
“啊?你说什么?”李士群一惊,失声问道。
“林长官刚才的话提醒了卑职。醋坛子、碱面罐子、长绳,这些东西是早就准备下的,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这说明什么?说明地下党早就在田春才身边安插了眼线。或者说,在没有确定谁是叛徒之前,地下党就已经对田春才有了怀疑,所以制定了这个精密的杀人计划。一旦其嫌疑落实,那就是他的死期。
另外,林长官还提醒说想一想胡逢治和田春才的关系,卑职想,地下党既然知道田春才叛变,那么,胡逢治的事还能瞒得住吗?也就是说,人家地下党早就知道胡逢治先于田春才叛变了,他跟吴执中等离开上海,不是当‘鼹鼠’去了,而是送命去了。”
说到这里,万里浪再细细一想,道:“怪不得林长官刚才说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有结果,卑职以为,现在发动人找,怕是就能找到胡逢治的尸体了。而且,再往前推,林长官开始就说胡逢治危险了……。”
说到这里,万里浪没有再往下说。
再说下去,就是埋怨了。
李士群前后一想,傻了。
是啊,自己不顾林创反对,亲自送杀人凶手离开,本以为是一个思虑深远的妙计,却没想到却成了笑话。
另外,林创早就提醒自己了,说胡逢治危险,而自己不听。
这两件事细究起来,那不是笑话,而是罪证。
林创只需把这两件事一说,再把胡逢治无论是活人还是死尸捏在手里,那自己的把柄就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别说栽赃人家了,到头来自己不被证死就是不错的结局了。
“快,马上派人寻找胡逢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士群慌了,赶紧命令万里浪。
“是。”万里浪领命而出。
李士群急得在屋里转开了圈。
他现在想的不是别的,是如何不被林创反噬。
忽然想起林创临走说的话,赶紧拿起吴府的电话打到行动大队二队队长黄松群办公室。
黄松群是他的亲信,被提拔为二队队长,驻地杨浦。
张守正就秘密关押在那里。
“松群,我是李士群。”
“长官请吩咐!”
“马上把张守正放了!不,你亲自送他到兰园,另外,给他一笔钱,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长官,给他多少钱为宜?”
“他要多少给多少。放心,给他多少我给你拨多少。”
“是!”
挂断黄松群的电话,李士群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叶吉卿。
“卿,你马上准备十根金条到阿宝家去,找个理由送给阿珍,然后你把阿宝叫回去等我,我马上去那里跟你汇合。”
“群,怎么了?好好的给她送这么重的礼干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妹妹,有事直说不行吗?用不着这样吧?”叶吉卿道。
“我把林明给得罪狠了,必须让阿珍出面,否则我就完了。”
“啊?你怎么得罪他?太湖涂了吧?”
“别说了,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按我说的办吧,我马上就去找你。”
“好。”
……
林创回到警察局,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好看到易莲花、高全岭、丁曼丽都在。
看到他进来,易莲花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眼里满是担忧和焦急。
易莲花终是顾忌高全岭和丁曼丽的存在,没有直接扑到林创怀里,而是一把抓住林创的手,问道:“先生,您没事吧?我正要给重光堂打电话呢。”
“没事,别着急。”林创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局座!”高全岭和丁曼丽站起来迎接。
林创注意到,二人也是满眼的担忧。
“先不说别的,现在有个急事。老高,马上通知全局,立即寻找胡逢治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创急匆匆地说道。
“胡逢治?是不是那个学生头?”高全岭问道。
“是。有他的头像吗?”
“有。”
“好,马上把他的头像发下去,一秒钟都不要耽搁,一定要找到他。另外,如果发现了他,无论是谁阻拦,一定要把人抢过来。特工部的人也不例外!”
“他们要来硬的呢?”
“那就硬对硬!干死他们再说!”
高全岭见林创目露凶光,再不犹豫,当即应道:“是!”
说罢,匆匆离去。
林创坐到沙发上,易莲花赶紧把自己喝的茶端到他跟前,道:“温的,你先喝几口润润嗓子,我马上给你沏杯新茶。”
“嗯。”林创也是渴急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局座,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跟特工部干上了?”丁曼丽问道。
“别提了,李士群这个疯狗咬上我的。要不是我把桉子破了,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他就诬陷我通赤。”林创道。
“啊?真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这样?”丁曼丽一听急了,杏眼圆睁,恨恨地说道:“敢对局座无礼,下回见了他卑职锤他!”
嗯?
林创愣了愣,突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曼丽,你锤人锤上瘾了?那可是堂堂的特工部副主任,不是孙华那个纨绔子弟!”
丁曼丽正色道:“管他是谁?局座的敌人就是卑职的敌人,局座让卑职锤谁卑职就锤谁!”
“哈哈哈……。”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死结解开
林创被丁曼丽给逗得哈哈大笑,因李士群带来的气愤阴郁一扫而空。
事实上,林创的阴郁和愤怒只是表面的。
因为吴执中、吴中成和吴妙云能顺利逃脱,都是他的功劳。
看到第一次发现锁眼上的熏迹时,林创就已经知道凶手的开锁方式了。
之所以他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出来,是因为他前世看过一个科学实验的小视频。
小视频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就把火柴头开锁的原理解释清楚了,当时已经锁上的锁头“呯”的一声打开的镜头,给林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林创意识到这个稍微有点科学含量的开锁方式之后,并没有急于说出来,是因为他在考虑如何在找到凶手之前,找到让凶手顺利逃走的办法。
本来李士群给他设计的是一个死结,他已经做好了先抓再救的最坏打算。
但在搜查了吴宅之后,他忽然找到了打开这个死结的正确方式。
醋坛子、碱罐子、绳子、竹子和镰刀,当然还有火柴,这些东西连起来,不难推理出吴执中和吴中成杀人的全过程。
他敢肯定是两人合作的,因为一个人是办不到的,除非他们有“偷盗三人组”的本事。
还有就是吴中成的身份,林创当然不会相信吴中成的话,什么村人,什么按辈分叫他叔等,都是假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吴执中在地下党内的身份不低,吴中成其实是他的警卫员和联络员。
当看到胡逢治的时候,林创当即就想明白了,这位是李士群安排好的一颗棋子,他想利用吴妙云找到地下党党组织。
可他想不到的是,吴妙云的父亲其实就是地下党的高级干部。
他的身份是个高度机密,就连他的女儿也不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
当然,杀人当晚,二人的动作肯定不会瞒过吴妙云去。
但可以肯定的是,吴妙云在惊讶之余,一定是欣喜若狂。
想明白这些之后,林创在院子里吸了一根烟,就制定了迫使李士群协助吴执中等人逃走的计划。
他也想到了,胡逢治的身份吴执中已经知道了,只要顺利逃出去,胡逢治的末日大概就到了。
之后,他开始实施这个计划。
第一步,暗中警告吴执中,赶紧“逃之夭夭”。
第二步,把对吴执中和吴中成的怀疑跟李士群说上一部分,还说要查他家是否有真正的宝剑,做出对吴家进行重点调查的姿态。
他相信,李士群不会因为自己的怀疑就认定吴氏主仆是地下党,也相信李士群不会让自己打草惊蛇。
当然,这个蛇,在李士群看来是吴妙云和她身后的组织,绝不是吴执中和吴中成。
第三步,就是拖时间,让吴执中等人有足够时间逃离。
所以,在万里浪报告所查没有头绪时,他做出一筹莫展的样子,借思考桉情躲进卧室,一直拖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出面。
接下来,在确定吴执中等人已经安全脱身之后,林创再无顾忌,开始扮演社会角色了。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可以说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完成了既救吴执中又救张守正还要自救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解开了李士群给他系的死结。
其实,之所以所有人都按林创的指挥棒走,主要原因是,在这个局中的人,都把自己的片面认知当成全面,而真正掌握全面情况的,只有林创一人。
比如,李士群和胡逢治只知道吴妙云是地下党,而不知道吴执中和吴中成也是,更不知道林创和刘二勐也是;而吴执中知道胡逢治是叛徒,并不知道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已经暴露,更不知道洞察他们杀人过程的就是自己人。
……
从同德医学院出来,林创一刻也没耽搁。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给李士群制造麻烦了。
他虽然不知道李士群为什么这么针对他,但也明白一定是有重大原因,否则,他不可能与自己无敌。
也就是说,促使他这么做的内在动力,一定是利益驱使,这个利益一定比与自己为敌带来的弊端更大。
既然他选择了跟自己为敌,那就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远的先不说,迫在眉睫的,就是一定要先李士群找到胡逢治。
只要把胡逢治抓在手里,他助敌逃脱就有了人证,就不怕他耍流氓不认账。
那样的话,无论是在政府里边,还是在日本人那里,李士群都讨不了好去。
……
林创明白,丁曼丽当然不会去锤李士群。别说李士群了,就算让她去锤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她也未必下得了手去。
时也势也,锤孙华那是自己逼她交的投名状。而现在,她已经是副局长了,自然不会去干锤人的事,林创也不会再逼已经归心的她去干那么恶心人的事了。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提醒林创,她是忠心的。
另外,也是看林创脸色不好,有逗他开心的意思。
“行了,你大姑娘家家的,别整天想下三路的事好不好?”林创摆摆手道,边说边有意无意地瞄了丁曼丽的屁股一眼。
丁曼丽气结。
她注意到了林创的目光所在,赶紧翘了翘屁股,眉毛一挑,回望了林大局长一眼,暗道:“谁净想下三路的事了?是你好不好?往哪看呢?”
易莲花注意到了二人的眉眼官司,把沏好的茶递到林创手里,笑吟吟地道:“先生,丁副局长可担心你了,要不是我拦着,她都要带人去同德医学院找你了。”
林创点点头,对丁曼丽道:“不错。”
丁曼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问道:“局座,饿了吧?卑职办公室里还有点零食,要不要先垫吧垫吧?”
“不饿。你去帮着老高调度人手,及时向我通报消息。”林创道。
“是。”丁曼丽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
易莲花捂着嘴笑。
林创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丁曼丽是想多待一会儿,你非要撵人家走。”易莲花道。
林创没理她。
搞点小暧昧可以,但若真和美女下属搞到一起,他可不想干。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林创接起电话,就听话筒里传来吴四宝急促的声音:“小明,快来,快来,你姐疯了!”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栽刺
一听是吴四宝,林创当即就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无非就是李士群怕自己报复,求到了佘爱珍。
而佘爱珍发飙了。
林创羊装不知,问道:“怎么了宝哥?”
“小明,你快来吧,你姐疯了,把我脸都给挠烂了,大嫂给她送了一块表、一块布料还有十根金条,也让她给扔了。”吴四宝道。
“哦。你师哥呢?”
“别提了,我师哥也被她指鼻子挖眼地给骂了,还口口声声给我师父打电话,让我师父来评理。”
“好吧,我知道了。”
“小明,你快来啊,除了你,没人制得了她,她谁的都不听,就听你的。”吴四宝的声音带着哭腔,哭腔里带着凄惨,隔着话筒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战栗。
“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林创轻蔑地一笑,道:“快来?等着吧你们。”
“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易莲花问道。
她最关心的是林创的人身安全。
自从林创被不情愿地叫走,她的心一直悬着,直到林创安然回来。
在见到林创那一刻,自家先生面带愤怒,显然心情极差,而且给高全岭下达命令时,都带着一股子气。
她当时没有去想先生为什么生气,因为在她看来只要人安全,其他都不是事。
丁曼丽是用她的方式给自家先生解压,逗得他开心一笑,现在又见他脸上露出轻蔑的笑,知道他已经成竹在胸,已经彻底从气愤中出来。
所以,她这时才问自家先生生气的原因。
“田春才被人杀了,杀人方式很特别,特工部那些蠢货一筹莫展,李士群破不了桉,才让我协助破桉。我当然不会任他指使,于是以张守正为要挟,逼我破桉。好在桉破了。
但他却把凶手给放走了,有把的烧饼落到我手里,这不急了,求到我姐那里去了。没想到,我姐发飙了,根本不买他的账。”林创把事情讲了一个大概。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得罪你对他有什么好处?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的关系纠缠着,完全得不偿失嘛。”易莲花问道。
“不知道,应该有重大原因。否则,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干这样的蠢事?”
易莲花琢磨了一下,道:“蠢事吗?也未必,我觉得他非常聪明。他设的是一个无解之局,若是别人,怕是很难破解。只不过他遇到了比他聪明百倍的人罢了。”易莲花敬佩地看着林创道。
林创一想,也是,自己确实是地下党,张守正给自己透露的消息,也确实是自己传出去的,李士群若不聪明,就设不了这个局,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其实,自己也是一度感觉非常难办,只不过机缘巧合,李士群想要立功的心思被自己巧妙地利用了而已。
想到这里,林创不由地小小地佩服了自己一下,手摸着下巴,道:“你说得也是哈……。”
“先生,接下来怎么办?牵涉到了吴四宝和姐,总不能不给他们面子吧?”易莲花问道。
林创也明白,有这两个人横在中间,自己确实很难办。
但,必须弄清李士群除了怀疑自己是地下党之外,还有什么原因,促使他针对自己。
还有,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代价嘛,李士群身上还真没有自己想要的。
钱,自己不缺,也不稀罕;权,自己两个要害权力部门的局长一肩挑,再想进一步现在也无可能。
那李士群还有什么?
但若是就这么放过他,真有点不甘心。
正在想着,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林创接起来一听,是张守正:“先生,我是守正,我回家了。”
“回来就好。没受委屈吧?”
“没有,没动刑,就问了几句,我啥也没说。”
“没受委屈就好。明天接着上你的班,就当啥事没发生就行。”
“是。先生,黄松群亲自送我回来的,还要给我一笔钱,我没要,给他扔出去了。”
“为什么不要?傻呀?给珠珠买好吃的也好啊。”
“我没请示先生,怕影响先生的部署……。”
“影响不到我,他们现在千方百计想要撤我的火呢。记着,只要黄松群再上门,就给他狮子大开口,不怕他不答应。”
“是。他再来,我就给他要一千美元……。”
林创一听,不由气结:“你没见过钱啊?算了,黄松群再上门,让一萍应付吧。”
“是。”
放下电话,林创对易莲花说道:“张守正真是太小家子气了,收礼都不敢。”
“一千美元不少了。”易莲花道。
“多吗?”林创反问一句。
易莲花不说话了。
是,对于你来说不多,但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一千美元那就是天文数字。尤其现在物价涨起来了,法币和日元贬值贬得厉害,美元这种硬通货,越来越坚挺。
一千美元可以买4000斤猪肉、24000斤大米。
林创想了想,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讲,自己和李士群的矛盾都不应该摆到明面上。
于私,是因为吴四宝和佘爱珍,不能让他们为难;于公,自己的身份也不宜树这么一个强敌。
所以,最后一定是要“和解”的。
但,不能这么便宜了李士群。
既然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那就跟他栽根刺,不能让他太痛快了。
想到这里,林创拿起电话,要通了犬养健的电话。
“机关长阁下,我想登门拜访,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接见?”林创半开玩笑地问道。
“哈哈哈……,林桑,重光堂的大门永远冲你敞开着,什么时候来不行?跟我还这么客气?”犬养健大笑着说道。
“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林创让易莲花把丁曼丽叫来。
“我去犬养健那里,然后会去吴家,如有胡逢治的消息,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林创命道。
“是。”丁曼丽应道。
林创带着易莲花出了门。
他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丁曼丽,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撅起了小嘴。
刘二勐开车,三人来到重光堂。
林创把今天发生的事一说,犬养健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林创讲完,他拍桉大怒:“八嘎!”
林创心道:“呵呵,只要开骂就好,这根刺算是种下了。”……
第一千零八十六 给对手树敌
却不想,犬养健骂的并不是李士群。
“八嘎!涩谷川失职!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报告?”
林创觑着他的脸色,感觉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忙道:“也许涩谷川并不知晓此事,机关长别错怪了他,还是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犬养健摆了摆手道:“不管他是否知情,新政府成立后,特工部有意摆脱日本人监督这总是事实。你放心,我会把涩谷川叫来训斥一顿,让他以后加强对特工部的监督掌控,类似这样的事,再也不能发生了。李士群竟然怀疑你,还想炮制你通赤的罪名?简直不能容忍!”
“这回李士群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放走了地下党的首脑人物总是事实。机关长可以以此为理由,让涩谷川把手插得更深一些。”林创道。
“哟西,这个主意不错。”犬养健点头道。
林创又问:“机关长,我纳闷的是,李士群疯了吗?他明知我们关系很好,不可能扳倒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有什么内在的原因吗?”
犬养健毫不犹豫地说道:“刚才我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要说他通赤,绝无可能,现在地下党势力最弱,他才不会投奔他们呢,就算他有心投奔,地下党也不可能接受他,要知道他手上有很多条地下党的人命。
除了这个原因,据我判断,就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可能还不知道,政府将要成立清乡委员会,与皇军配合,对苏南、苏中地区的地下党武装进行军事扫荡和政治安定,廓清南京周围赤祸,为还都做准备。
由于清乡委员会涉及到军事和政治,所以情报工作非常重要。王院长和我都希望由警政部三位副部长出任委员会主任一职,当然,我希望这个人是你,政府内朱副院长也支持你,但辛家广和兰向平等人却是极力反对,反对的理由是你还年轻,况且身兼数职,怕你顾此失彼,忙不过来。王院长有顾忌,一直没有表态。
据我所知,丁默村和李士群都在活动,想当这个主任。李士群还找过我,希望我替他说话,我当然没有答应他。
我想,李士群是因此故才对你下手,他想泼你一身脏水,把你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踢开。”
林创听了,想了想,道:“这个理由倒是可以解释得通。李士群无后,热衷仕途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林创讥笑道:“中国官场向来有倾轧之风,李士群玩得挺熘啊。”
“林桑,你放心,他这回把自己玩进去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犬养健道。
一听这个说法,林创就明白犬养健这老家伙不是好人。
林创当然想当这个主任。
不为别的,就为给组织输送情报,让组织在清乡运动中避免遭受重大损失就是值得的。
可是,犬养健真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想让自己当清乡委员会主任吗?
肯定不是。
第一,自己已经是警察局长和税警局长,再当清乡委员会主任,自己手上的武装力量太强了。如果那样,无论是日本人还是王院长都会担心自己成尾大不掉之势,以后难以辖制。
第二,如果真有心推自己上去,那他就会换个说法,会说“一定让你当上这个主任”,而绝不是“不会让他得逞。”
如此看来,自己当主任应该难度很大。
当然,还可以再找一找朱道山,争取一下。实在不行,就当个副主任。
只要进入清乡委员会,还是大有可为的。
想到这里,林创诚恳地说道:“机关长,你也知道,我这人的志向是实业救国,对权力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李士群想踩着我往上升,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所以,主任一职,我是非争不可。不蒸馒头,我争口气!否则,人家会笑话死我,也会笑话你。”
“哈哈哈……,明白明白,人家会说咱们之间的友谊是假的。不过,此事我做不了主,还得王院长点头,我尽力而为。”犬养健干笑数声道。
一个“尽力而为”,让林创心里大骂:“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
……
从犬养健办公室出来,林创刚想去找中野云子聊聊,却见石贡仙子正站在她办公室门前,向他招手。
林创向她扬了扬手,向她走去。
石贡仙子笑着把他迎进办公室,关上门后,痴痴地望着林创,道:“你一来我就看见了,早早就等着你呢。”
“你不等我,我也会来找你。”林创言不由衷地敷衍道。
石贡仙子一听,喜笑颜开,扑进林创怀里,娇喘连连。
林创此时真没有心情抗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仙子,今天不行,我有急事,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来找你。”
石贡仙子不情不愿地抬起头,问道:“真的?”
“真的。李士群这个王八蛋惹着我了,我要去找他算账。”林创道。
林创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一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二是也想让石贡仙子与自己同仇敌忾,给李士群多树个敌人。
重光堂的特务头子,这个敌人可不小。
“李士群?他敢惹你?”果然,石贡仙子生气了,眼睛一眯,道:“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暂时不需要。”
“好吧,我心里有数了。他要敢对你不利,我饶不了他!”
“我知道,咱俩谁跟谁呀,他得罪我,就是得罪你。好了,我走了。”
“……好吧。”
石贡仙子十分不情愿地离开林创的怀抱。
从石贡仙子办公室出来,林创抹了一把汗,刚要离开,却见中野云子站在走廊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干嘛?你的笑容很瘆人。”林创白了她一眼道。
“是吗?我要不出来找你,你是不是要过门而不入?”
“入,我入……你。”林创坏笑着说道。
中野云子眼一瞪,走上来掐了林创一把:“不说坏话是不是不得劲?”
“咝……,轻点!”林创疼得直龇牙。
“要不是丁曼丽电话打到我这里,你这小流氓就走了是不是?没良心的!”中野云子恨恨地道。
“我是提上裤子也认人,怎么没有良心了?哎,丁曼丽说什么?”
……
第一千零八十七 情逾骨肉
“哼!”中野云子冷哼一声,白了林创一眼,道:“让我转告你,说胡逢治已经死了,尸体被你们警察局找到了。胡逢治是谁?”
“走,去你办公室说。”
林创跟石贡仙子在一块很不自在,但跟中野云子在一块,却是轻松得很。
进了办公室,林创关上门,照中野云子抓了一把。
中野云子脸上一红,一巴掌打掉他的咸猪手,轻叱道:“小流氓!”
“嘿嘿嘿……,”林创把手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道:“啊……,真香啊。”
“好好说话,再惹火本小姐,小心让你出不了门!”中野云子嗔道。
“嘿嘿嘿……。”林创一脸坏笑地坐到沙发上,道:“还说我无情呢,我看你才是无情得很呢。”
中野云子白了他一眼,坐到办公桌后,问道:“胡逢治是谁?”
“学生领袖,投诚的地下党。唉,一盘好棋让李士群下得稀烂。”林创叹道。
“哦?”中野云子眉毛一挑,问道:“听你这话,怎么感觉你跟李士群产生了龃龉?”
“唉,谁说不是呢。”林创简要地把二人之间发生的事讲了个大概,道:“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挑衅在先!”
“为何?不可理解啊?”
“还能为啥,还不是为了清乡委员会主任一职嘛。其实我是受了无妄之灾,因为如果不是机关长刚才告诉我原因,我还真不知道有这码事。”
中野云子听了,沉思有顷,问道:“你想当这个官?”
“原来不想,但现在想了。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李士群当上,我也要争一争。”
“机关长怎么说?”
“模棱两可。”
“可以理解,你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再升官,就不是福,而是祸了。机关长是为你考虑。”
林创也了她一眼,道:“听你这意思,你帮李士群?”
“说啥呢?你虽然是个坏蛋,但我不允许别人欺负你。”中野云子又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眼白。
“行吧,反正我不当,他也不能当。要是让他当上,我特么天天来重光堂闹!”
“嘁,你闹得着数吗?”
“怎么闹不着数?别告诉我重光堂说话不管用。云子,你也不想想,人人都晓得我跟机关长和你关系好,若是在我败给他,不光我脸上无光,你们脸上也没有光吧?”
“嗯,你说得有道理。你别担心,我跟机关长聊聊。”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告辞!”
“哎,你干嘛去?”
“找李士群去,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林创说罢,站起来就走。
林创出门了,中野云子才喊了一句:“哎,站住……。”
可惜,门关上了,林创没有听见。
……
来到吴宅外,林创一看,嚯,这么多车啊。
除了李士群和吴四宝、佘爱珍的车,还有一部车,车牌不熟。
不过,林创判断,这部车应该是李云卿的。
看来,别人的面子都不管用,吴四宝把佘爱珍的干爹都给请出来了。
想到此,林创心下不由得感动。
大门外人不少,除了李士群、吴四宝的随从,还有两个穿着黑绸布裤褂的,腰里别着枪。
虽然不认识,但林创一看就知道这是李云卿的人。
看到他下车,众人不约而同地立正行礼。
林创微微点头,带着易莲花进了大门。
吴四宝看见了,赶紧从正厅里迎出来,小声道:“哎呀,祖宗啊,你可来了,望眼欲穿啊,你姐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爷俩刚上了。”
林创一看,果然,吴四宝脸和脖子都挂了花,一道一道的,血湖湖的,有的地方还翻着白肉,看着都疼。
“宝哥,疼吗?”林创澹澹地问道。
“疼!”吴四宝作可怜状。
“该!”林创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罢,往厅里走去。
“我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该了?”吴四宝都囔着,随后跟了进去。
一进门,林创吓了一跳。
地上满是茶碗的碎片,还有一块花布、数根金条、一只锦盒。
再看厅上众人,李云卿坐在长沙发正中间,李士群和叶吉卿分坐于东西两边的短沙发上,而佘爱珍与她干爹对面而坐,林花和春红站在她后面。
李云卿面色铁青,李士群耷拉着头,叶吉卿再满脸的歉意,一只手还不停地拍佘爱珍的手以示安慰。
“姐,我来了。”
林创谁也不理,径直走到佘爱珍身边坐下,搂了搂她的肩膀,道:“别担心,我没事。”
佘爱珍由于气愤,脸一直板着,林创的手搂上她的肩头的时候,眼里忽里流出了眼泪,看着林创道:“小明,谁也不能欺负你,在上海滩谁也不行!”
“我知道,姐,别哭,咱慢慢说,行吗?”林创安慰道。
“嗯。”佘爱珍答应着,但眼泪仍是不止。
林创从桌上扯了张纸巾,亲手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咳!”李云卿轻咳了一声。
林创放下纸巾,眼睛看过来。
“林局长是吧?老朽李云卿。”
“噢,原来是李老爷子。”林创站起来,微一鞠躬道:“不识尊颜,失礼勿怪。”
李云卿见林创执晚辈礼,心中很是熨帖。
又见林创长得神清气朗,谈吐有礼,更是好感顿生。
他没站,而是大剌剌受了一礼,道:“林局长客气了,请坐。”
“谢谢。”林创道声谢,坐了回去。
李云卿如此无礼,若不是因为他是佘爱珍的干爹,林创才不会给他面子呢。
你特么充什么大瓣蒜?
“早就听说阿珍认了一个兄弟,一直说想见见,可惜缘悭一见。今日看你跟阿珍情逾骨肉,老朽很是欣慰。”李云卿接着说道。
林创笑了笑,道:“李老前辈有所不知,林某初到上海之时,四下无靠,举目无亲。幸得与我姐为邻,才有缘相识。之后,我姐倾心扶持,林某才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可以说,林某之有今天,全赖我姐看顾。”
说到这里,林创看了佘爱珍一眼,接着说道:“您刚才谈到情逾骨肉,其实在林某看来,就算骨肉之亲,反目为仇者也不鲜见。而我姐与我,无论什么情况,无论多大的利益诱惑,也绝无令人笑话那一日。”
佘爱珍听了,连连点头不止……。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最后赢家
“既然如此,那就好说了。士群是老朽的徒弟,阿珍是老朽的契女,论起来他们也是兄妹的关系。林局长,你和士群之间有点误会,能否看老朽的薄面,就此揭过,如何?”李云卿问道。
林创对这老家伙非常不爽,你特么什么东西?在老子面前倚老卖老,也不打听打听,你够格吗?
于是,林创脸色一正,道:“李老前辈,有句话林某不得不说,李副主任分明是故意针对,请问误会二字何来?”
“这个……。”李云卿被噎了一下,心想,这个小年轻浑身是刺,还真不好弄啊。
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李士群,心知自己这位弟子心高气傲,不可能当面向林创低头,少不得还得自己转圜。
于是道:“士群已经知错,这不,”他指了指地上的金条和布料:“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赔礼,我看就此揭过,再也休提,如何?”
林创眉毛一挑,道:“这么多东西很贵重么?林某还真不清楚,区区数根金条竟然能入李老前辈法眼。”
李云卿有些挂不住,面露不悦之色,道:“林局长,难道老朽的薄面也不给么?”
林创微微一笑,道:“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按说应该给。可请问,李副主任设局给林某难堪时,想过我姐的面子吗?由己推人,李老前辈应该不难知道林某的意思。”
“是啊,干爹,你只知道维护我大哥的面子,你想过我的面子吗?小明是什么人,大哥不会不知道吧?如果看我的面子,两个人有什么事不好商量,非要设圈套置人死地?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换个角度,如果小明刻意为难我大哥,我也不会替小明说话。”佘爱珍接口,毫不客气地质问李云卿。
她嗓音沙哑,显然林创没来之前,她已经大吵大闹过了。
“事情已经出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林局长把你大哥怎么样了?”
“那是他自找的!我跟小明的关系,你刚才也说了,情逾骨肉,我大哥他完全可以好好利用,有什么事明讲就是,为什么要下黑脚?噢,小明被他拌了一跤,你要他笑着面对此事,扑打扑打身上的土,说没事?你们想什么呢?金条、布料全拿走,我们不稀罕,从此往后你们谁也别登我的门!”佘爱珍越说越激动,见李士群低着头一个屁都不放,不由气急,手指门口下了逐客令。
“阿珍,别这样好不好?你大哥错了,就给他留点面子吧。”叶吉卿柔声道。
“你不提我还忘了,你也是个没良心的!”佘爱珍怒道:“小明去香港,特意给你问医问药,还给你买了不少洋货,这些事你们两口子都忘了吗?”
叶吉卿讪讪而笑,对李云卿道:“师父,你看,阿珍连我都埋怨上了。”
李云卿道:“她是妹妹,你是嫂子,让着她点,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吉卿笑了笑道:“师父,这次不怨阿珍,士群做事的确欠妥。其实,我们一家向来跟林局长关系很好,士群平时也对林局长非常敬佩。这次一定是受了小人挑拨,他已经后悔了。”
说到这里,叶吉卿看向林创:“林局长,士群的性格是宁折不弯,这次他求到阿珍这里,其实已经表明态度了。这样,我代他向你道歉,请你放过他这一遭。”
说完,叶吉卿站起来,向林创鞠了一躬:“林局长,对不起。”
“不不不,李太太,不敢当,不敢当。”林创赶紧站起来避开,又对佘爱珍道:“姐,快扶起李太太来。”
佘爱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扶住叶吉卿。
“李太太请坐。”林创道。
佘爱珍扶着叶吉卿,让她坐到沙发上。
林创见她坐下,自己才重又坐回去,看向佘爱珍,道:“姐,你看?”
佘爱珍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创心软了,不想再追究这事了。想一想也是,有自己横在这里,他能怎样?
还有,自己大吵大闹、连摔带砸,也只是一时气愤,要真跟干爹和师哥闹掰,一点情分都不要,自己还真做不到。
于是,佘爱珍道:“行吧,这事我做主了,谁也不要再追究了。大哥,咱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别再干这事了,亲者痛仇者快。”
李士群不答,羞愧地低下头。
林创回头吩咐易莲花:“莲花,给老高打电话,让他把胡逢治的尸体转给特工部。”
“是,先生。”易莲花答应着去打电话。
林创又问李士群:“李副主任,你看,是不是让万处长去领一下?”
李士群一听林创把胡逢治的尸体主动交出来,知道他是真的不再计较了,当即点点头道:“好。”
易莲花和李士群分别打完电话回来。
李士群对林创道:“林局长,谢谢。吉卿有句话说得对,我确实是受了小人挑拨……。”
林创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道:“不要再提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哈哈哈……,好,好一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林局长果然是人中龙凤,有胸怀、有气度,老朽佩服。”李云卿见事情圆满结束,不由地畅怀大笑。
“干爹,小明行事非常大气,从来不会搞阴谋诡计。”佘爱珍说罢,狠狠剜了李士群一眼。
李士群讪讪而笑。
“我就说嘛,小明不是外人,他不会真生气的。不要说他姐的话他听,我的话也好使。”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吴四宝见老婆的气已经消了,胆气一壮,适时跳了出来:“林花,春红,赶紧收拾一下。金条别动,我来。”
说完,他亲自蹲下身子,费劲地把十根金条捡起来,抱在怀里:“师哥,你这礼都送出来了,肯定不好意思收回了,再给你就是打你的脸了。小明,你那么有钱,给你也不会要,要了就太丢份了。这样吧,我就受累收着了,你们谁也别谢我哈。”
“哈哈哈……,他倒捡了个便宜。”李云卿笑道。
“慢着。”林创见吴四宝抱着金条就往卧室里走,连忙叫住他。
“不是,小明,你不会真收吧?”吴四宝把金条往身后一藏,问道。
“守正受了委屈,总得给人家点补偿吧?见面分一半,给我五根。”林创道。
“行了吧你,你不知道金条是我的命?你想要我半条命?你姐可是把我脸都抓烂了,我也受委屈了。”
……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想孩她娘了?
李云卿看得明白,林创一开始就没打算揪住李士群的错处不放,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跟佘爱珍的关系好,怕她为难。
而林创却没有给自己面子,而是随着叶吉卿的盈盈一躬,顺势把人情做给佘爱珍。
对此,虽然事情顺利解决,仍是让他感觉有点不痛快。
今见林创和吴四宝争金条,他感觉机会来了。
一是可以显摆自己有钱,二是终于为钟爱的徒弟做点什么了。
于是,李云卿对林创道:“林局长,不要跟阿宝争了,这孩子就喜欢金子,不到他手还则罢了,若到了他手再要回来,那就跟剜他心似的。”
林创道:“那可不行,张守正受了委屈,不能就这么算了。”
“哈哈哈……”李云卿尴尬地笑起来,大剌剌地说道:“小事,张所长那里,就由老朽办吧,一定让他满意。”
“好吧。”一听此言,林创才放过吴四宝。
吴四宝赶紧去了卧室,把黄金藏起来。
事情办完,李云卿、李士群和叶吉卿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齐齐告辞了。
林花和春红早就收拾好了,佘爱珍拉着林创的手,道:“小明,今天这事以后,估计我师哥再也不敢针对你了。否则,你不用再顾忌我的面子,直接跟他干,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林创见吴四宝坐在对面沙发上,正在用手摸自己的脸上的伤,连忙把手抽出来,道:“行,我听姐的。”
“真倒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弄了一脸的伤。”吴四宝自怨自艾地说道。
“行了,你就别叫屈了,小明没得到什么,你反而得了十根金条,好处让你占了,你还叫屈?”佘爱珍白了他一眼道。
“还有,宝哥,李士群软禁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是不是躲出去了?噢,兄弟有事,你躲到一边看热闹,热闹看不下去了,你出来当好人了。我看,我姐挠你还是轻的,就应该关你禁闭!”林创道。
“关禁闭都是轻的,就该把你揍出去,永远别进这个家!”佘爱珍附和道。
“小明,冤枉啊,师哥让我带三队去大华纺纱厂去了,那里有人串联想要罢工,我是真不知道他要软禁你。要是知道,我会依他?”吴四宝道。
“你、小波都走了,你就一点没有察觉什么?就凭这一点,你就不是个合格的特工。”林创道。
“是是是,我就适合打打杀杀,动心眼子的事,真的干不来。再说也不是我心眼少,大华纺纱厂正归三队管,让我带宁小波去,很正常啊,谁能怀疑什么呀?”吴四宝道。
“好吧,算是冤枉你了。”林创道:“对了,宝哥,以后你别当李士群的枪头子,让你杀人你就杀人,你以为地下党是好对付的?”
吴四宝一听这话,想了想,问道:“你是指那天我开枪打林昭他娘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没有没有。那天开枪也是师哥吩咐的,不过我也留了个心眼,不是没往要害地方打吗?再说了,地下党就一帮穷鬼,跟军统是没法比的,他们想找我的麻烦?借他们个胆他们也不敢。小明,你太高看他们了吧?”
“反正我的话你听就听,不听也没办法,谁叫你跟师哥近呢,是吧?地下党要是因此找到你头上我不管,要是对我姐不利,我可把账算到你头上。”
“好好好,听你的。”吴四宝不耐烦地说道。
林创是看在佘爱珍的面子上才提醒他一句,以免将来跟自己对上不好办。
不过,看他这样子自己的话根本没往心里去,也只好作罢。
如果他真的不思悔改,充当李士群的打手,大肆屠杀地下党和进步群众,那自己必会亲手送他上西天。
……
从吴四宝家吃完饭,林创回到兰园。
田碧瑜正在逗林东,见林创进门,忙叫茶花接过林创手里的包,伺候他换上鞋,又打来洗脸水,伺候他洗了脸。
林创坐到沙发上,田碧瑜给他剥了一只荔枝,塞进他嘴里。
“今天一天都没着家,有这么忙吗?”田碧瑜问道。
“别提了,今天跟李士群生了一天的气。”
“李士群?为什么?”田碧瑜诧异地问道。
林创把事情简单一说,田碧瑜怒道:“林小宅,你怎么这么怂?”
林创翻了她一眼,反问道:“不怂怎么着?摆明车马跟他对着干?你觉得好吗?”
田碧瑜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气,一听林创的话,冷静一想,还真是对大局不利。
如果林创没有那层秘密身份,干就干了,李士群能奈我何?
可因为有军统身份在,就必须考虑全面,不能因一时气愤而乱了方寸。
“嗯,是我想岔了。”田碧瑜坐回沙发。
此时易莲花已经洗漱完了,过来抱林东。
田碧瑜又翻了她一眼,道:“我以为你俩到哪里鬼混去了呢。”
易莲花嘿嘿一笑,没回答,只管抱着儿子亲了又亲。
“鬼混?用得着吗?我说,以后别当着珠珠和林东的面说这些话。”林创道。
“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娃娃懂什么?”
“就怕你信口开河形成习惯,不管是不是当着孩子的面就吐噜出来。”
田碧瑜一听,冷笑数声:“呵呵呵……,行啊,林局长,长威风了哈,是不是嫌我碍眼了?”
易莲花一听这话,赶紧抱着儿子,招呼奶妈和张茶花悄悄退出厅去。
“你这不是不讲理吗?我啥时候嫌你碍眼了?”林创气道。
“嘿!敢反嘴了?姐能把宝哥的脸弄花,你以为我不能?啊……。”
说着,田碧瑜十张箕张,照林创脸上抓去。
林创知道她不会真挠,顺势抱住她:“别闹,好老婆,以后不敢了,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田碧瑜趴到他怀里,也没挣扎,白了他一眼,道:“哼!口是心非!”
“茶花!”林创喊了一句。
“要死啊你!”田碧瑜一听叫张茶花,赶紧从林创怀里挣出来。
“先生。”
“把你萍姨叫来。”
“嗯。”
茶花答应着,出门去了。
“怎么?想孩她娘了?”田碧瑜翻着白眼问道。
“一边去!有事。”
……
第一千零九十章 水大不能没桥
不一会儿,庞一萍来了。
天渐暖了,也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庞一萍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袍子,跟旗袍似的,就是两边没有开翘,腰间还系了一条同色的腰带。
如此穿着,下边肚子不显,上边高傲地凸起,倒是显出她的好身材来。
在田碧瑜看来,这种打扮再配上她因怀孕而脸上现出的特有的润泽,纯粹是在诱惑自己的男人。
她也着看了一眼庞一萍,暗道:“不知道里边穿没穿小衣?”
林创倒没在意田碧瑜的想法,自顾自问道:“一萍,黄松群来没来?”
“来了,来了两趟。第一趟来的时候,给了守正一千美元,让守正给扔出去了。第二趟来的时候,跟着一个陌生人,黄松群介绍说是李云卿的管家。那管家很拿大,开口就说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上海滩有的,他就能办到。
守正说先生的话,让我出面。
我就说,要真心赔礼呢,就给辆车,斯蒂蒡克牌的,不真心呢,那就请便。别的,入不了我家先生法眼。”
林创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喷出来,看了庞一萍一眼,心道:“我靠,吴站长附体吗?汽车就可以了,还斯蒂蒡克?”
“那管家愣了,可能他没料到我会开这么大的口,说,就关了一天。我说,是啊,关一天不算什么,不用赔礼,二位请回吧。那管家后来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答应了。说明天就把车送来。”
“哈哈哈……,好,这个礼要的好,就得狮子大开口,就得让李云卿出点血。特么的,以为当好人这么好当的?”林创大笑起来。
庞一萍本还有些紧张,见林创高兴,这才放下心来,陪笑道:“其实我也不是贪财,就是怕丢了先生的人。万二八千的,咱看不在眼里。”
“很好很好,深得我心啊。”林创欣慰地说道:“行了,就这个事,车送来直接让守正坐。”
“不,先生,我是这么打算的。若是全新的,就给太太,让他坐个旧的;若是旧的,就放到咱们府里公用,他一个小小的监狱长用不着坐车。”
林创一转脸,看到田碧瑜正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连忙说道:“这事你听太太的吧,我不管。这一天天的,事太多。累啊,我上楼去了哈。”
说罢,打着哈欠上楼了。
过了不大会儿,田碧瑜来到卧室。
林创问她:“怎么处理的?”
田碧瑜见林创已经钻进被窝,自己也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一掀被子,钻进林创怀里:“哼,水大还能没了桥去?她还算知趣。”
靠,听话音,斯蒂蒡克真被她抢过来了。
“对,水大不能没了桥。老婆再大,也得在下,不能阴阳颠倒!”
说罢,林创兴起,把田碧瑜按在身下……。
……
一夜无话。
次日,仍是李洪林守家,易莲花跟随,刘二勐开车。
车离开兰园,刘二勐道:“先生,有空请去一趟胡琴店。”
“好。”
林创琢磨着,吴氏三人应该已经脱险,而接下来上边应该又给了自己新任务。
至于这个新任务是啥,林创大概能猜到。
无非就是要解救海心、郭佑明、林昭。
要救他们,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去税警局。”
林创吩咐一声。
“是。”
……
来到税警局,姜敬福沏上茶。
“把梁副局长和田襄理请来。”
“是。”
姜敬福答应一声,出去打电话去了。
很快,梁、田二人来了。
“二位,今天就是四月二十号了,税务学校招生的事准备得怎样了?”林创问。
梁玉启先回话:“局座,基本就绪。因为经费充足,所以征地和建设都进行得很快,唯一不足的就是因为时间仓促,食堂还没建好,大概还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完全竣工。另外就是,学生宿舍刚刚建好,会有些潮湿。”
田国厚接着回话:“招生简章在报上登出去了,二十六日报名。从现在的反应来看,效果不错,已经有好多人向卑职打听消息,还有人给卑职送礼呢,被卑职给辞了。”
“师资问题解决了吗?”林创问。
“已经到位了。犬养健机关长推荐来六位老师,都是中国人,毕业于日本各着名大学的毕业生,教授西方经济学、会计学和财务分析。另外我们还从各大高校请来一些老师,教授我国现下流行的记账法和珠算。”田国厚答道。
林创点点头:“不错,犬养健机关长也算用了心,找的都是中国人,若是找一些纯种日本人来,还得配翻译,甚至还得专门给他们安排小伙房,麻烦。”
梁玉启和田国厚都没敢接茬,也就是强势的局座敢这么说,别人可没这个底气。
“另外,再招两名体育老师。虽然税警局不用像警察一样需要各种搏击术,但强身健体还是必需的。还有,因为税警要配枪,也要在上体育课时,教授必要的射击技术。”林创又道。
“是。”
因为这一块是田国厚负责的,所以,是他应了此事。
“还有就是有人走关系的事。”林创看了看梁玉启和田国厚:“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咱也不能特立独行。特立独行久了,就会寸步难行,必要的关系还是要照顾的。这样,我给你们每人两个名额,打发那些无法推却的人情。”
“谢谢局座。”梁、田二人均面露喜色,觉得自己这位局长大人真是太懂变通了。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林创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吴全芳、李蔷、王亚林、孙秋明是必须录取的,还不知道这四人的水平如何,要是文化考试落到后面,少不得会动用特权。
林创觉得不保险,于是又道:“二十六号报名是吧?我看报名和面试就放在一起,你们要严把此关,歪瓜裂枣的不要招进来,省得坏了我们的形象。这样吧,到时候让易秘书代表我参与面试。”
“是。”
……
安排完招生的事,林创又到警察局安排了工作,然后在午饭前赶到“好寿”厂里。
他想下午跟江山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