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 凶杀案真相(六)
“刚才我已经讲了此案发生的大背景,也就是说,六人被杀是在我们行动失败之后发生的。
行动失败,当然我们是恼火的,但军统方面肯定也十分恼火,因为我们抓捕南京方面接头的特务不成,就意味着华以昌和刘德山投诚的消息也暴露了。
大家都知道,成立复兴社的时候,李春风有句名言,就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军统特工除了生就是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所以,军统恨叛徒,比恨我们还甚,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干掉华以昌和刘德山。
而华以昌和刘德山确实很快就被干掉了,这难道是巧合吗?
我的答案是,不是巧合,而是军统刻意所为。而吕书陶就是执行这一任务的军统特工!”
林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斩钉截铁的,眼神是坚定的。
他这种外在的表现,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虚。
“也只有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释他连杀六人的真正动机。”林创接着说道。
这句话说完,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震惊。
特工部这些人自然是又惊又喜,本来以为是个普通的杀人案,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间谍案,这功劳可大了去了。
尤其吴四宝,他仿佛看到了秦江春他老娘那尊金佛就在自己眼前发出可爱的熠熠的光芒!
中野云子虽然早就料到林创会把秦江春牵扯进来,但也只是认为会把杀人帮凶的罪名安到他身上,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把秦江春给弄进间谍案里来了。
最让她佩服的是,根据林创的推理,这个案子破的是那么圆润,一点斧凿刀刻的痕迹都没有,吕书陶如果不是军统特务,这一切都没法解释得通。
是林创有意栽赃,还是这就是案件的真相?
中野云子现在有点把握不住了。
石贡仙子不用说了,林创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一点也没有感到特别奇怪。
而青木贵矢则不然,他震惊之余,很快就明白了吕书陶所面临的处境:这个人恐怕不好救了,就算没有涉及三名日本人的生命,就军统特务这一条,外川静司的面子就不好使。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怎么也得替吕书陶说句话。
想了想,找到一套说辞,青木贵矢对林创说道:“林局长,听了你的破案思路,我很是佩服。这么复杂的案子,到你手里,竟然两天不到就破了。只是,我觉得以吕书陶见色起意而杀了华以昌和叶紫琼结案为最佳,杀害刘德山和三名帝国特工的,我想是不是另有其人?”
“哦?青木君,请说说你的理由。”林创道。
“第一,现在证据足以证明,吕书陶对叶紫琼极有好感,他配制毒药想迷尖叶紫琼,这一点是可信的。但说他想杀人,却有些匪夷所思,我想,是不是不小心毒药没掌握好份量,错杀了二人?
第二,吕书陶有家有业,跟日本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说他是军统特务,真的难以令人相信。试问,他图什么呢?难道就图一个虚无缥缈的抗日名声?
第三,说他是军统特工,既无人证物证,也没有本人口供,只凭林局长推理,不足信众啊。”
还别说,这三条理由,还真是理由。
林创早就想好了说辞,微微一笑,刚要辩驳,却不想被中野云子抢了先。
“青木少佐,你问的这些问题简直幼稚可笑之极!”中野云子冷冷地斥责道:“这里坐着的这些人,除了你之外,都是破案的行家,若林局长所说没有道理,我们不会质疑?哪有你说话的份!”
“就是。”石贡仙子附和道:“林局长让你来旁听,不过是因为吕书陶牵涉到了你,听说你替他讲情了?你应该明白,林局长只不过是想给你个面子,让你好跟托你的人说明白,没想到你竟然蹬鼻子上脸,还质疑起林局长办的案子来了。你以为你是谁?比我们都高明吗?”
被中野云子和石贡仙子一顿训斥,青木贵矢登时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嗨依!”
“不要这个样子嘛,青木君质疑我也在情理之中嘛,中野课长,云子小姐,不要咄咄逼人好不好?我跟青木君解说明白,他也好跟外川静司交代不是?”林创笑呵呵地替青木贵矢解围。
“哼,要不是林局长给你讲情,现在你就给我滚出去。”中野云子轻哼一声道。
“行了行了,青木君,请坐,听我给你解释。”林创道。
青木贵矢窘迫之际,林创替他解围,他内心是非常感激的。同时,他也想起林创曾经跟他说过,保证让他落个人情,在外川静司那里有个交代。
“好吧,不说话了,看看林局长到底如何送我人情吧。”青木贵矢想着,感激地看了林创一眼,坐回椅子。
“青木君,我一一解答你的疑问。
第一,之所以说吕书陶是有意杀人而不是失手杀人,之所以说刘德山和三位重光堂特工也是他杀的,都是因为这个案子的科学含量很重,并不是寻常的枪杀或者刀杀,更不是江湖上流传的下蒙汗药的下三滥手段。请问,除了他,谁会想到盐在高温下生成氯化氢?谁又会从光卤石里提炼氯化钾?李老大还是那些大字不识一筐的船工?”
“第二,中国有句古话,大隐隐于朝,别说他一个商人,就算政府高官里出一个军统特工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所谓家业和日本情结,更算不上什么。因为中国人向来重名轻利,尤其是文化人,为一个虚名赴汤蹈火的人有的是。
比如王院长年轻的时候就刺杀过清亲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诗句青木君听说过吧?他就是典型的文化人,请问他图的是什么?
当然,我没有贬损王院长的意思,相反,我非常敬佩他的这一壮行。说实在的,换作是我,绝对没有那个勇气。”
“第三,你说的三证问题,除了本人口供现在还没有得到以外,人证物证都有,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呢。”
“对不起,林局长,打断你很不礼貌,请你继续说。”青木贵矢欠了欠身子道。
“好,我还是按我的思路说。”
……
第一千零三章 凶杀案真相(七)
“在听到吕书陶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奇怪,尤其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我更是感觉这个人的出现很不寻常。因为我和中野课长在船上的时候,并没有这个人。也就是说,吕书陶不是在南京上的船,而是在扬州上的船,否则,这么一个人物出现在江龙号上,我和中野课长不可能不知道,李月旺也不敢不向中野课长报告。
后来经过审问得知,我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吕书陶确实是在我和中野课长离开江龙号以后上的船。
这就奇怪了,吕书陶一直在南京活动,他为什么不坐火车离开,而要乘船呢?既要乘船为什么不在始发地坐而非要赶到扬州去呢?
于是我就想到了我们留在船上的六个人——吕书陶的真正目的是不是要对他们不利?
再联想到他隐瞒行李中有简易茶具和把一块对他的出行毫无意义的光卤石带在身边这些事,答案不言自明。”
林创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为了证明我的这一推测,我对江龙号控制室进行了搜查,同时请陈副队长对秦家和吕家进行了搜查。”
林创打开文件夹,从里面取出几份电文:“这是从江龙号控制室搜到的电文,是李月旺的请示电底稿与秦江春的回电原文。请看这一份,‘平安抵宁,瘟神下船。’中国人都知道瘟神不是什么好词,充满了敌意。那请问谁是瘟神?是我还是中野课长?还是华以昌和刘德山?”
说到这里,林创注意看中野云子,见后者眉梢添煞,心道:“行嘞,再加点火。”
“再看这一份,‘岸上枪战,瘟神无获。’哈哈,这明明是向秦江春报告,我们一无所获嘛。再看这一份,‘船抵扬州西,瘟神遇兵劫,去向不明,我船失盐,拟在扬州补充。’
别的且不说,中野课长,李月旺把你当作了瘟神是毫无疑问了。”
见中野云子气得小脸发黄,林创笑道:“知足吧,你好歹还是个神哩,没把你当成小鬼小妖就不错了。”
“哼!李月旺该死。”中野云子恨恨地道。
“别着急,下边还有呢。”林创冷笑着说道:“这里还有一份,‘瘟神安归赴宁,华、刘随我船回沪。’”
“秦江春一直没有回电吗?”中野云子问道。
“有,所有请示电都有回电。前面这些请示电的回文均是‘知愁’二字,最后一份是这样写的:‘前电知悉。吕书陶欲搭船归沪,望妥为安置并提供一切方便。’
这份回电陈副队长也在秦江春家里搜到了底稿,同时查到的,还有一份吕书陶从扬州邮电局发给秦江春的电文,电文是这样的,很有意思,‘瘦马可人,携送与兄,弟欲乘江龙号归沪,望关照。’”
念完电文,林创一笑,道:“我来解释一下这份电文。瘦马非马,是指扬州瘦马,其实就是妓女的代名词。瘦马可人,是说妓女可爱,携送与兄也情有可原,但瘦马何在?船上并没有什么瘦马肥马的,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联想到艳春楼的李香香,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啊。另外,‘弟欲乘江龙号归沪,望关照’这也是一句废话,二人都有赠妓之谊了,想必跟李月旺也早就熟悉了,搭个顺风船还用事前发电报请求?还有,秦江春在我接手案子之后强硬的表现,也让人感觉非常奇怪。
在我看来,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所以,我的结论是,吕书陶是军统特工无疑,是他毒杀了船上六人,而秦江春不是同谋也是帮凶。”
说到这里,林创看了看青木贵矢:“青木君,之所以在没有得到二人的口供就向各位通报案情,实在是因为机关长阁下严令,今晚之前此案必须有个结论,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二人的口供,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我先向诸位通报结论,你们也好向各方交差。至于口供嘛,只能让吴大队长后补了。”
“林局长的推理严丝合缝,结论我看是正确的,口供不口供的根本不重要,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无所谓。军统那帮人嘴硬得很,吴大队长给我狠狠地揍,打死无妨!另外,李月旺这个混蛋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出去,你的明白?”中野云子恨上了李月旺,在配合林创的同时,也不忘下达对他的必杀令。
“是!”
吴四宝立正应道。
……
散会之后,中野云子、石贡仙子都走了,吴四宝拿起笔记本和宁小波、陈长山兴冲冲地去了刑讯室,会议室里只有青木贵矢没走。
“林桑,这,这让我跟外川静司和前原星罗如何交代啊?”青木贵矢问道。
“青木君,你真是个实诚人啊。”林创叹道。
“怎么说?”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外川静司和前原星罗托你说情,只不过却不过一个情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情大得过利去,更何况吕书陶的军统身份二人之前并不知情呢?”
“林桑,我还是不大明白。”
林创笑了笑,走到青木贵矢跟前,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问道:“青木君,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机关长点出来吗?”
“啊?为什么?”
“你品,你细品,其他的话我可不便多说了。你放心,只要你把今天会议的内容稍微透露点给前原星罗,他只有高兴的份,绝没有埋怨你的心。另外,外川静司那里,包括你这里,我想前原星罗一定舍得出点血。死了一个,快乐大家,这份人情可大了去了。你说是不是?”
青木贵矢听完,眼睛一亮,道:“哟西,林桑,我明白了,告辞!”
“慢着,青木君,你怎么这么着急呢?”林创叫住他。
“林桑,还有什么事?”
“听说,吕书陶的老婆可是漂亮得很,尽管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听说还是风韵犹存啊。”
“哈哈哈……,林桑,跟你打交道真是太痛快了,妙,妙啊。”
第一千零四章 你不够格
送走青木贵失,林创没有去刑讯室,而是去了吴四宝的办公室等消息。
吕书陶或许会认下误杀华以昌和叶紫琼的罪名,一定不会认下杀刘德山和三名日本特务的罪名,更不会认下自己是军统的事。
但在各方共同使力下,包括他自以为靠山的日本人转而有了弄死他的念头之后,他就像一头蒜,肯定会被吴四宝这个蒜臼给捣个稀巴烂,也一定会按照吴四宝记在笔记本上的细节招供。
本来以为抱的大腿会带自己飞升,结果没想到竟被这条大腿给踢了个满头包。
可以预见,对于他的下场,中国人没人同情,甚至还会欢呼雀跃,而日本主子也不会怜悯,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还臭名远扬,这大概就是做汉奸的悲哀吧。
唯一让林创留在特工部没走的理由,就是他想看看吴四宝会多长时间搞定吕书陶。
只有先搞定吕书陶,才能进行下一步,完成犬养健交给自己的“光荣”任务。
午饭的时候,宁小波过来了。
“先生,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家乡菜,端到我住的房间里了。要不,您去我那里吃?就几步远,吃完了还能睡一会儿,一会儿半会的还出不来审讯结果。”
“现在什么情况?”林创问道。
“吕书陶死活不认,大队长急了,亲自下场,抽了吕书陶一顿鞭子,现在正坐老虎凳呢。”
“吕书陶这么硬气?”
“硬气啥呀,屎尿都出来了,我看着恶心,就出来了。”
“宝哥这手艺真不怎么样,哪能这么粗暴呢。好吧,我先吃口饭,睡一觉再说。但愿宝哥别让我太失望。”
林创站起来,跟着宁小波去了招待所。
吃了饭,在宁小波的服侍下美美地睡着了。
……
“先生,先生!”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林创听到宁小波在呼唤自己。
“唔。”林创睁开眼。
宁小波伺候着他起床,道:“大队长审完了,正等着你呢。”
“哦。”林创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半。
“行,进度不慢。”
林创说着下床,宁小波蹲下身子,给他穿上鞋,又端来洗脸水让他洗了脸,收拾停当,二人才一前一后出了招待所。
“宝哥,完事了?”林创一进吴四宝办公室,见吴四宝满脸喜色,正搓着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连忙问道。
“完事了,你看看。”
吴四宝赶紧把审讯记录递给林创。
林创接过来坐到沙发上仔细
吕书陶已经按林创导演的剧本全部招认了,就连用词用句有些都是林创的原话。
林创有理由怀疑,这是吴四宝事先写好的,只让吕书陶按了手印,画了押而已。
“小明,金佛。”吴四宝热切地望着林创,提醒了一句。
“宝哥,你另外再开一份口供,把秦江春择出来,就说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跟秦江春没关系。”林创道。
“啊?你要干吗?”吴四宝惊讶地问道。
“弄死姓吕的,才会让姓秦的害怕。但是,他身后有西尾寿造,死是死不了的,不如让他在害怕之余出点血,明白吗?”
“明白了。”吴四宝听林创一说,这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
这家伙不知道是有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还是金佛驱使,说完话就急匆匆地走了,不到半小时又回来了,递给林创另一份口供。
“这么快啊宝哥。”
“姓吕的成泥了,让他叫爹他叫爹,让他喊爷爷他喊爷爷,他敢不画押?”
“蒜臼。”
“什么?”
“没什么,宝哥,我的意思是说,吕书陶是蒜,你是蒜臼,让你给砸成泥了。”
“蒜臼就蒜臼,你埋汰我无所谓,赶紧想办法把金佛给我弄来。”
“别着急,你再按第一份口供砸砸秦江春。”林创道。
“啊?小明,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这两份口供还不够吗?”
“不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他不会甘受摆布的。你只管砸,砸到他跟吕书陶一样就行。不过,最好别看出伤痕来,那样不好交待。”
“小明,我算看明白了,你是真坏啊,是蔫坏!谋财不够,还要折磨人家。”
“宝哥,谋财不害命,等于给自己留后患。我只是让他心生恐惧不敢反噬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够仁慈的了。另外,从另一个意义上讲,我是救他的命。苍天啊,谁能理解我的一片菩萨心肠啊。”林创仰天长叹。
宁小波捂着嘴笑起来。
吴四宝手指头点了点林创,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最后跺一跺脚,摇一摇头出了办公室。
晚饭之前,吴四宝拿着秦江春的口供进来了。
“给你。”
“宝哥,没有明伤吧?”
“你大菩萨都说了,谁敢不从啊?放心吧,浑身上下一点伤看不出来,不过,他腿保住保不住,内脏受不受伤我可不敢说。”
“那就行,那就行。”
林创说着,看审讯记录。
不错,秦江春把电报的事全认下来了,还供称他和吕书陶都是军统特工,都接受李春风的亲自指挥。
“宝哥,把秦江春带进来,我跟他谈谈。”林创吩咐道。
“好嘞。小明,这回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放心吧,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
秦江春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戴着手铐的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气。
“你们都退出去。”林创挥了挥手。
吴四宝、宁小波退出办公室。
二人都没有说话。
秦江春盯着林创看了一会儿,到底沉不住气,先开口了:“林局长,你这手打击报复玩得可不高明啊,你不怕西尾大将找你麻烦?”
林创可不上他的当。
吴四宝的办公室可不一定就是安全所在,谁知道有没有监听呢。所以一切还要小心行事,绝对不能把任何把柄落到敌人手里。
“打击报复?秦老板,你太高抬自己了,别说我和你无仇,就算有仇,你也不够让我报复的资格。”林创冷冷地说道。
“码头上的事你忘了?那不算仇?”
“那点小事还算仇?顶多就是意气之争罢了,秦老板,你小看林某人了。”
第一千零五章 喂不熟的狼崽子
“西尾大将找我麻烦?我救过他的命,你又是军统特务,两相比较,他会找我麻烦?秦老板,当了别人的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主人给你点好脸,你摇尾乞怜就是,若想跟主人一桌吃饭,就太不知趣了。”林创满脸的不屑,说出话来更是难听之极。
这些话听在秦江春耳朵里,刺在他心上,这种刺痛真比肉体受的伤还要疼上三分!
“你!姓林的,那些电报是假的,吕书陶杀不杀人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伪造的这些,西尾大将不会相信,你的这些脏水泼不到我头上!”秦江春愤怒地说道。
“有你的口供,也有吕书陶的口供,证据俱全,你还狡辩?再说了,西尾大将相不相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相信。”林创道。
秦江春一惊:“谁?”
“不可说,不可说,早晚你会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明白吗?”
秦江春沉默了。
他是聪明人,林创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他明白,这些话肯定不假,有人看上了自己的财产。而这个人,不是中野云子,就是犬养健。
如果是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自己都没有办法拒绝,也拒绝不了。
西尾寿造虽然跟自己有关系,那也是利益关系,如果中野云子或者犬养健拿着自己的口供去向西尾寿造交差,二人当即成了敌对关系。西尾寿造还会帮着自己?他不帮着中野云子或者犬养健把自己往死里整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秦江春忽然感觉有些悲哀:“巴结上西尾寿造,生意上顺风顺水,在中国那些穷棒子面前,我是何等的有面子啊,人人不敢惹我。本以为日本人拿自己当朋友,没想到大难来时,成了墙倒众人推。究其根本,不是姓林的说的什么怀璧其罪,而是自己不是日本人啊。”
“林局长,我恨!”秦江春咬牙切齿地说道。
“恨?恨谁?恨我?”
“恨此身不是日本人!”
啊?
一听这话,林创愣住了。
当汉奸不过瘾,还想当鬼子?这人特么是不是有病?以被虐为乐的病?
林创还没想好怎么说呢,秦江春又开口了:“林局长,日本人不就是想要钱吗?宁与外邦,不与家奴,开条件吧。”
“呵呵,秦老板,你的脑回路真不是我辈能理解的啊。行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金佛一尊,股份四成,美金一万,如果能办到,马上你就可以离开,这份口供将永远被封存。当然,如果办不到,那就只有得罪了。”
林创被秦江春气得肝疼,恨得牙痒,当即把犬养健的条件提高了一成。
“四成?林局长,金佛和美元好说,马上就可以办,可四成股份太多了,不瞒你说,西尾大将那里有三成股份,若再拿出四成,我秦某可就剩不下什么了。”秦江春为难地说道。
林创不答,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四成就四成。”秦江春一咬牙,答应了。
……
吴四宝得到金佛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一万美金林创分文不取,全部交给宁小波,让她给大伙分分。
三队共三十人,刑讯室五人,共三十五人,宁小波给每人分了二百美元,余下三千,自己和陈长山和汪瀚章各拿了一千。
在分钱的时候,宁小波特别声明,这是林局长的意思,他本人一分没取。
得到这么大一笔钱,三队和刑讯室的特务兴奋得差点蹦起来,这特么干三年也得不到这么多薪水啊。
“林局长真大气!”
“林局长格局就是大,跟着这样的长官,死也值得啊!”
“林局长真俊,一定妻妾成群,枝繁茂盛,公侯万代,万古流芳……。”
一时之间谀词如潮,特务们把能想到的赞美词都想到了,就差跪地山呼万岁了。
……
林创拿着四成“长江”船运公司的股份转让书来到犬养健办公室。
犬养健笑呵呵地把林创迎进来,请林创坐到沙发上,自己则对面而坐。
“机关长,幸不辱使命啊。”
林创把转让书递给犬养健。
犬养健接过来看了看,惊喜地说道:“四成?林桑,真有你的。”
“秦江春吓破了胆,不趁他病要他命就不错了,我还会跟他客气?”
“很好,很好,林桑,你办事真是让人舒服啊。我自从跟你认识以来,无论是仕途还是钱途,都是一帆风顺,可以说你是我的幸运之神。林桑,咱们是一世的朋友。”
“能当机关长一世的朋友,我是三生有幸啊。只是……。”
“怎么了?”
“我看秦江春心怀怨恨,会不会对你不利?”
“哈哈哈……,林桑,多虑了。西尾寿造在军中威望不高,加上华中战事不顺,现在国内对他极有很大的争议,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撤换。这种情况下,他拉拢我还来不及呢,会得罪我?放心吧,他是聪明人,不会找我麻烦,更不会找你麻烦的。”
“那就好,但愿不要把他撤换。”林创道。
犬养健闻言感到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林创会这么说。
“林桑,为什么这么说?”犬养健问道。
“现在咱们的生意上上下下都打理顺了,再换个人来,岂不是再疏通一次?有他在,省了好多麻烦呢。”林创道。
“嗯,也是。”犬养健点点头,拿起股权转让书递给林创:“林桑,这个你收着。”
林创早就料到犬养健不会收,但还是装作不解地推辞着:“这,机关长,我可不能要。”
“林桑,我不便出面,你就找个人出面吧,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秦江春也好,西尾寿造也好,不会为难你的。”犬养健道。
林创暗骂:“你个狗娘养的,当真是喂不熟的狼崽子,你想躲在幕后收好处,让老子顶雷?一世的朋友是谁说的?难道在你眼里,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骂归骂,犬养健的这个反应其实林创早就预料到了,虽然不大地道,但也算落入了林创算中。
“那好吧,我就替你出面打理,利润会一分不少地打入你的账户。”林创接过文书,放进公文包。
“不不不,林桑,我不是这个意思。”犬养健摆摆手道。
“嗯,那你……?”
第一千零六章 眼光长远
“长江股份送你了。”犬养健手一挥,显得非常豪气。
“送我?”林创诧异地问道:“机关长,白送?”
他可不认为犬养健是仗义之人,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呵呵,林桑,依我俩的友谊,白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由于秦江春的特殊背景,后续打理难度更大,还要用钱啊。所以……。”犬养健沉吟着,似乎难以开口。
“机关长,你就说要多少钱吧。”林创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的话直戳犬养健的心脏,可老家伙老脸一点不红,只是微微一笑道:“纸品厂半成股份。林桑,半成换四成,你可占了大便宜了。”
林创闻言差点气吐血。
长江轮船公司全年才多少利润?按法币计算,不到五十万,四成股份也就不到二十万。
而纸品厂的利润可就大了去了,物美价廉,销量逐月翻番,捞钱速度跟印钱差不多,一年的利润足有二百万美元,半成那就是十万美元。
现在法币已经呈现贬值趋势,美元则依旧坚挺,就算不再贬值——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以后会以断崖式的速度贬值——二十万法币顶多值一万美元。
这个狗娘养的算盘打得很精啊,既让我坐实谋夺秦江春财产之实,又不想得罪西尾大将,他则躲在背后坐拾渔翁之利。
“机关长,咱们的关系这么好,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这四成股份还请你收好。”林创从包里取出转让书,推给犬养健。
犬养健又推回来:“林桑,不要客气嘛,咱们之间用不着这样。”
林创不接,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
“林桑,新政府成立在即,重光堂负有监督之责,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跟我提嘛。”犬养健又抛出一张底牌。
“新政府定都哪里?上海还是南京?”林创问道。
“王院长的意思是回都南京,毕竟其象征意义重大。但南京易攻难守,现在战事胶着,南京周边仍有地下党的游击队活动,并不太平。所以暂定上海,待廓清之后再还都南京。”犬养健答道。
林创想了想,放下茶杯,把转让文书放进公文包:“好吧,我再考虑考虑,想法成熟之后再来拜访。”
“我就知道,林桑不会让我失望的。”犬养健笑着站起来相送。
……
出了重光堂,林创没去别处,直奔法租界。来到好寿厂里,林创简单处理了一些事务,换了一身长袍,戴上一顶白色礼帽,和刘二勐分乘两辆黄包车,悄悄来到“江南胡琴店”。
见林创没有像往常一样坐车过来,江南感觉有些奇怪,把林创迎进里间,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创道:“没发生什么事,不要紧张。不过,以后法租界也不是安全之地了,我得小心行事。”
江南点头道:“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显赫,行事更要小心才对。”
顿了顿,又道:“正好延安方面有重要指示,我正要找你呢。”
“我先说?”
“你先说。”
“好。第一,伪政府即将成立,先期定都上海,后有迁都南京的可能,间隔多长时间,取决于我江南游击队的生命力。犬养健说,下一步要加强对其肃清力度。”
“是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我们江南游击队现在越来越壮大,打击面越来越广,姓王的担心自己的安全也不是没有道理。”
“下一步伪政府要以反赤为主要政治目标,斗争形势越来越恶劣,真替同志们担忧啊。”
“不怕,我们有广泛的群众基础,物资、药品不缺,敌人想要围剿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吧。第二,我现在手上有长江轮船公司四成股份,是犬养健夺过来,送给我的,当然,他没那么好心,只是看不上长江轮船公司罢了,他看重的是我的纸品厂,要走了半成股份。”
江南闻言非常奇怪,二人见面难,时间紧,怎么说起这种事来了?难道他是在向党报告自己的财产?
“紫薇同志,你的商业发展和财产问题,暂时没有必要向组织上报告。当前最重要的是抗日,是与国党反动派的斗争。”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长江轮船公司现有的股份结构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但四成股份应该算是最大股东了。当然,公司现在还是秦江春在经营,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最低在西尾寿造离任之前,秦江春的总经理地位还是很牢固的。但从长远看,我会逐步掌握轮船公司。
我想这正是开启我党船运事业甚至是海军事业的好时机。所以,我希望组织派一个人给我,最好是懂行的人,代表我进入董事会,以图长远发展。”
林创说完,江南眼睛发亮,激动地:“紫薇同志,你对党一片赤诚,且着眼长远,堪为我辈楷模。”
林创笑了笑,摆摆手道:“客套话就别说了,用不着。”
“那好,我马上向上级请示。还有吗?”
“没有了。你请讲。”
“好。延安指示,第一,你在伪政府中任职问题,当以军事、经济之职为第一选择;第二,最残酷的斗争即将开始,希望你能坚定信心,在安全的原则下,尽可能地给地下党组织提供重要情报和协助。”
林创怔了怔,道:“江南同志,第一条可以理解,但第二条……。”
“有困难?”
“不,不是。我是说,听你的意思,地下党不准备偃旗息鼓?不不不,这样说不合适,不准备暂时避其锋芒?”
“紫薇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将来日伪在明,国党在暗,我党的生存环境会越来越恶劣,你所谓的暂时避其锋芒的想法,是想要最大限度保全我党力量。
这个想法是现实的,但却又是保守的,你没有看到恶劣环境下的希望,没有看到黑暗尽头的光明。”
林创听了十分不悦,脸一沉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如果我没有看到希望,没有看到光明,我会不遗余力地为党工作?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卖胡琴?”
“紫薇同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第一千零七章 奉子进府
“我们始终扎根于人民群众,生存环境越是恶劣,斗争越是残酷,我们越要坚持这一原则,这也是我们不断发展壮大的根本原因所在。
将来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南京、重庆,我们都必须放手发动群众,发出我们的声音,展现我们的形象,从而达到凝聚人心的目的。”
江南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一说完,林创就明白了,这是要迎难而上,在夹缝中求生存啊。
再仔细一想,这个策略,其实是辩证法在政治上的运用。
高明啊。
林创暗暗佩服。
不过,佩服之余,他感到身上的担子是不轻反重。
“我拥护组织的决定,同时请组织上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正要继续往下说,忽听门外刘二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有情况!
二人对视一眼,相继从里间出来。
刘二勐凑过来,低声道:“巡捕,两个。”
林创一惊,不知道这两名巡捕到这里来,是偶遇还是有其他目的的。
这时,江南匆匆拿过一张梅老板的《贵妃醉酒》塞到他手里,大声道:“客官,慢走啊。”
林创知道江南是想让自己尽快离开险地,当即把礼帽往下压了压,不慌不忙地往门口踱去。
两名正好巡捕进门,林创扫了一眼,见两人上身着黑色巡捕制服,腰横皮带,手枪枪套斜斜挂在皮带带上。
因是夏天,下身着制式大短裤,脚穿黑色皮鞋,头上顶着一个斗笠式的帽子。
一看这种装束,就知道这是华人巡捕。
两人一肥一瘦,肥胖者如猪,瘦小者似猴。
两名巡捕虽然没看清林创的模样,但见此人气质不凡,也没有阻拦,往边上一站,让林创先行。
林创把二人的相貌记在心里,出门而去。
瘦巡捕盯着林创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皱,又摇了摇头。
“你摇头干啥?”胖猪问道。
“没啥,总觉得背影有点熟呢,但又想不起来是谁。”瘦猴答道。
“你呀就是心眼多,疑心重。我说,你咋不去当特务呢?我觉得那样的差事你能办好。要不,求求师爷去特工部?”
“特务有咱巡捕滋润?咱不缺吃不缺喝,还能弄点小钱花,知足吧。”
瘦猴又道:“看到没?那个人手里拿了一张唱片,江掌柜今天开张了,给他要点茶钱去。”
“姓江的好长时间没孝敬了,这回多要点。”
胖子说着,当先进门,江山笑着迎上来……。
……
民国二十九年四月一日。
上海警察局秘书室,新任副局长丁曼丽正与新任秘书室主任易莲花交接工作。
说起两人的新职,不得不说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第一件,易莲花十月怀胎,诞下一子,取名林东。
林东的出世,给兰园上上下下带来了浓浓的喜庆气氛。
林创和易莲花不必说了,自是极为欢喜。
最让林创感到意外的,是田碧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非要亲自到永盛坊接易莲花母子到兰园来住。
林创把她拽到一边悄悄问道:“小瑜,我怎么感觉不大正常呢?”
“怎么不正常了?”田碧瑜白了他一眼,反问道。
“这个,这个……。”林创摸摸脑袋,答不出话来。
“要是个丫头也就罢了,小子毕竟是林家的根,哪能流落在外?知道的是莲花不愿意进兰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妒妇,我可丢不起田家的人。”田碧瑜道。
“哦,原来是重男轻女啊。”林创暗道。
“再说了,我这肚子一直没见动静,让东儿带带,兴许能怀上呢。”田碧瑜又道。
“可是,莲花不愿意进兰园。”
“那可由不得她。过去她不愿意进兰园站规矩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儿子了,哪能还依着她?小宅,你疼她我不管,但要宠妾灭妻,我可不依啊。”
林创咂咂嘴,竟然无言以对。
田碧瑜说的是正理,可易莲花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她这个当家太太的安排,一想到易莲花怀孕时坚决不进兰园的决绝,林创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你别为难了,我亲自去接,看她敢不敢不给我脸。”田碧瑜自然知道林创的心思,说完这句话,带着庞一萍,领着珠珠,张妈、茶花和张金前后伺候着,带了两部车,浩浩荡荡去了永盛坊。
林创生怕二人起争执,急得团团乱转。
可没想到,只有一个小时不到,易莲花母子竟然跟着田碧瑜来了。
田碧瑜抱着林东在前,易莲花跟在后边。
林创先看田碧瑜,见她很高兴的样子,再看易莲花,也没发现不高兴。
林创大奇,趁田碧瑜带着众人给林东收拾房间的时候,悄悄问易莲花:“怎么回事?”
“太太说了,林家骨血不能流落在外,必须回兰园,还说让我当大姨太太,让东儿喊我娘,还说以后再有人进兰园,那就是二姨太太,三姨太太,都在我之下,还说无论哪个姨太太生了孩子,我就是大娘。还答应让我跟着你当秘书,雇个奶妈奶东儿,还说让大师哥和师弟当兰园大管家、二管家,一个人跟着你,另一个人守在兰园。
我看太太是真心,见到东儿也亲,抱着就不松手。再不来,一是我太不识抬举,二是你也跟着为难,所以就跟着来了。”易莲花小声说道。
林创非常高兴,道:“条件很优厚啊,莲花,到底是哪样打动了你?”
“说不清,反正我就希望东儿好,也不想让你为难。”易莲花道。
“那,让东儿叫你娘,叫太太什么?母亲?”林创饶有兴趣地问道。
“太太说叫母亲太古板,现在又不是前清,让东儿学着西洋的叫法,叫她妈。”易莲花答道。
“哦。”林创点点头,道:“原来妈和娘的区别在这里呀。”
“先生,以后我又可以跟在你身边做事了,我很高兴。”易莲花兴奋地说道。
“傻丫头,太太那是让你监督我哩,怕我花心。”
“我能管得了你吗?”
“不能!”
“还是的呀,那你怕什么?”
……
第一千零八章 伪政府成立
易莲花奉子进府,算是一桩林府私事。
还有一桩公事,有关林创,也有关所有中国人。
三月三十日,王院长为首的新政府,在重光堂的监督下于上海成立。
王院长自任行政院院长,朱道山任副院长兼财经委员会主任、财政部部长、警政部部长、中储银行行长等要职,辛家广任立法院院长仍兼SH市长,兰向平任法务委员会主任兼法院院长。
丁默村任警政部第一副部长兼特工部主任,李士群任警政部第二副部长兼特工部副主任,林创任警政部第三副部长兼上海警察局长、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兼上海税警局局长。
特工部进一步扩大,原来的大西路67号已不敷使用,搬迁至极司菲尔德路76号。
在朱道山的参与下,特工部原先搁置数年的人事调整得以顺利进行。
唐惠明升任副主任,万里浪任情报处长,茅以明任特务队队长,潘家禹任秘书处处长,傅也文任电讯处处长,宋文林任后勤处处长,吴四宝任行动大队大队长。
行动大队下辖行动队由三个扩为四个,四个行动队搬出特工总部,分驻四个区域。
杨杰任第一队队长,驻地虹口;黄松群任第二队队长,驻地杨浦;宁小波任第三队队长兼招待所所长,驻地老城区;陈长山任第四队队长,驻地徐家汇。
陈长山的驻地和宁小波的驻地相邻,看上去有些重叠。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按朱道山的意思,第四队的驻地是法租界。现在法租界还没有收回,只好跟宁小波比邻而居。
除这四队以外,行动大队还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队,队长熊兴顺,副队长陆潮生,驻地特工部。
……
易莲花跟丁曼丽交接完工作,脸上带着笑意,脚步轻快地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前。
一名侍从正站在办公室门前,而侍从室主任张金则坐在对面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门开着,一张桌子横着挡在门口,桌上有电话机,纸笔等。
听到脚步声,张金从房间里出来,见是易莲花,连忙低声问好:“主任。”
“主任?”易莲花愣了愣,显然对这个称呼还是不适应。
“金子,以后只要不是公共场合叫姐,别主任主任的,怪生分的。”易莲花道。
“是。”张金点头应道。
“二勐呢?”易莲花往侍从室里望了望,没有见到刘二勐,连忙问道。
今天李洪林留在兰园,刘二勐跟着。
自从林东出生,李洪林别提多溺爱这个外甥了,一会儿也不愿意离开那小子。若论溺爱程度,易莲花这个当娘的都赶不上。
“刘管家出去了,说是买点东西。”张金答道。
张金总是一本正经,尽管跟刘二勐熟的不能再熟了,人前人后也不会称呼个哥,而是一定带上官称。
说起来是彬彬有礼,是自觉身份不够,是规规矩矩,说话办事不越雷池半步,其实根子上还是想用礼的方式保持一定的距离。
跑惯了江湖的易莲花随意惯了,对张金这种相处方式很不适应,还是希望哥啊姐的称呼,她觉得那样舒服。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江湖中人了,这种虚假客套的方式,她一定要适应,必须要适应。
暗暗叹了口气,易莲花指了指办公室问道:“没人吧?”
“这会儿没人,高副局长刚走。”张金答道。
易莲花点点头,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进去。
林创正伏桉写东西,听到门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易莲花,没有说话,继续埋头书写。
易莲花走到办公桌前,看了看水杯,见茶水已浅,拿起暖瓶添了水,然后轻轻退到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自家先生忙活。
过了一会儿,林创终于写完了,把笔一撂,端起茶杯喝水。
易莲花过来整理书稿。
“放公文包里吧,朱先生今天上午要约见我,谈税务改革的事,一会儿要用。”林创道。
“嗯。”
易莲花把书稿放进公文包,走到林创身后,轻轻地给他按摩脖颈。
林创闭上眼,一边享受着一边随口问道:“交接完了?”
“完了。嘻嘻,先生,丁副局长看上去不大高兴呢。”
“哦?为什么?”
“不想当副局长,只想当你的秘书呗。”
“胡说,哪有不想升职的?”
“我哪敢胡说?你看这是什么?”易莲花说着,手腕一翻,递给林创一个叠好的纸方。
刚才明明见她空着手进来的,而且身着旗袍,浑身上下就没有放东西的地方,也不知道她藏到哪里了。
林创佩服地看了易莲花一眼,心说这妙手空空的功夫数她最高,李洪林也得甘拜下风。
林创展开纸方一看,见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幅画,旁边还有一行字。
画是一男一女,男的伸出手作拍其屁股之势,而女人则回首一笑,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那行小字写的是:“甘当小鸟伴君侧,不愿展翅飞离远。”
字迹是丁曼丽的无疑。
看罢,林创笑了:“哈哈哈……,丁大美女对我这只手,看来还是很怀念的哈。”
“嘻嘻,先生,要不娶了她吧,当二姨太太?”易莲花笑嘻嘻地说道。
“别胡说了,她是久旷怨女,馋男人也在情理之中,我就是开玩笑,拍拍屁股而已,又没有深入交流,哪就娶了?只要离我远一点,凭她的地位和相貌,找个好男人不跟玩似的?只要她心有别属,慢慢就忘了。”林创道。
“难啊。先生,你不懂女人,女人心里只要有了一个人,别人就挤不进去了。而且就算找男人,她也会不自觉地跟原先这个人比较,比来比去,就不容易满足了。
先生这么好,十里八乡找不出一个来,除非她遇上一个比你还好的男人,否则,就算跟别人成了亲,也幸福不了。”易莲花道。
“行了,也就是在你心里,我是完美的,人家丁曼丽可未必会这么想。以后别再提这事了,慢慢就澹了。”林创道。
“行,不提了,听你的。”
正说着话,电话铃响了。
易莲花拿起话筒听了听,对林创说道:“朱副院长电话,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
第一千零九章 税改思路
新政府和市政府在一幢大楼上办公,算是一个机构两套班子。
朱道山的办公室在二楼东侧。
林创刚上二楼,全林就迎了过来。二人握了握手,没有客套,全林把林创送进朱道山办公室。
见到林创,朱道山脸上洋溢着心得志满笑容,看向林创的眼神也是十分欣赏的。
是啊,他在与辛家广的二把手争夺中胜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林创的襄助。
林创经营上海数年,已经颇具规模,有这个一股力量,比之孤家寡人的辛家广优势不小。
“小林,来来来,快坐。”
朱道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虽然没有起身,但还是很热情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林创坐下。
“是,先生。”林创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规矩,答应一声坐下,然后把公文包放到面前。
“先生,我已经做好一份关于税警改革的文件,请您过目。”
林创说着,打开公文包,取出两张纸递给朱道山。
“不忙,不忙。”朱道山接到手里,并不就看,按了一下铃,一名身着西服的青年推门进来。
刚才进门的时候,林创见过这位,当时他就在对面的秘书室,见到林创只是翻了一眼,没有起身,也没有搭腔。
思路客
“上茶。”朱道山吩咐青年道。
“是。”青年答应一声,去拿杯子。
“这是我的新秘书,叫随原。”朱道山介绍道。
庞星汉作为朱道山的嫡系,新政府成立之后,也水涨船高,被朱道山放到上海财政厅当了副厅长。
刚介绍完,随原端着水杯放到林创面前。
朱道山皱了皱眉,不悦地对随原道:“这位是谁不用给你介绍吧?”
“林局长大名鼎鼎,卑职认识,但林局长不认识卑职。”随原道。
林创一听,赶紧站起来跟随原握了握手:“随秘书,幸会。”
“幸会,幸会。”随原单手与林创一触即回。
看得出,这家伙很傲,似乎并不把林创放在眼里。
林创当然不能跟他一般见识,随即坐下。
“这茶是招待一般客人用的,林局长来,要上好茶!”朱道山用手敲了敲桌子,不悦地说道。
“是是是,马上换。”随原赶紧换了茶,然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年轻啊,还欠调教。”朱道山道。
“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吧?”林创问道。
“是啊,在日本留过学,老兰介绍过来的。”朱道山道。
“哦。”林创点点头。
“小林,日本人虽然没有兑现撤军的承诺,但总是退居了幕后,这么大一个舞台留给了我们,正是我们大展才华的好机会啊。”
“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林创答道。
“哈哈哈……,你呀,总是那么谦虚。咱们是相得益彰。”朱道山指着林创大笑起来。
说罢,低下头去看林创的报告。
林创端起茶饮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明前龙井。
朱道山很快看完,抬起头看向林创:“取消苛捐杂税,统一税制,农村征实,工商业只征营业税和所得税,强化征管和稽查,这个改革方桉我基本赞成,只是我有两个问题。店铺包税,工厂、公司按账征税,”
“先生请讲。”
“第一,这个方桉基于什么治税思想?”
“先生,中国苦税久矣,尤其劳苦民众。现在的税太多了,以上海为例,除了市政府征收的统税、所得税、印花税、盐税、屠宰税以外,各县都加层加码,有的连税带捐达四十多种,有的竟然还有什么粪捐。老百姓有句话不是说了吗?举世未闻屎有税,上海惟存屁无捐。这句话就是对现有税制的绝妙讽刺。
现在新政府成立,百废待举,但收拾人心最为重要。所以,我的意思是藏富于民,休养生息,让老百姓喘口气,不要再搞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了。”林创答道。
“藏富于民?好是好,可是,小林,现在是战争时期,各方面花费巨大,这么做会不会影响政府的运行?”朱道山问道。
“我想不会。第一,老百姓的税捐根本没有几个钱,这个缺口完全可以弥补。弥补渠道有两个,一是向工商业伸手,二是日本人不能光干站河岸上看热闹,他们也得出点血吧?别的不说,军队所需武器装备物资,他们得出吧?”
“向工商业有钱人伸手我赞成,可是,日本人不伸手给我们要钱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们出血?与虎谋皮罢了。”
“先生,我觉得必须争取,必须让他们出血,中国羸弱,日本富强,既然他们要搞中日友好,给点援助不为过吧?损有余而弥不足,天之道也。”
“好吧,我跟王先生提一提,让外交部去谈,最好谈下一个协议来,每年向我们提供一个固定数额援助。”朱道山道。
“如果能成功,则是中国之幸。”林创道。
“好吧,你的治税思想我了解了,也十分赞成。第二个问题,如何加强征管?”朱道山问道。
“第一,老百姓只纳粮不纳捐,这一条必须上下执行,可以按地亩数从量计征,严禁加码;第二,对店铺实行包税,按店铺大小每年固定一个税额。这个办法的好处是,在税额已定的情况下,店铺业主算是吃了定心丸,不再担心这税那捐的随意加码,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经营才能,最大限度谋取利润。还有就是减少腐败,税警再也不能以此勒索商户了。所以,包税制一定会受到店铺业主的欢迎。”
“对工厂和公司呢?”
“对工厂和公司实行按账征收营业税和所得税,同时加强稽查,对造假账的报税不实者进行严惩。”
朱道山听了,稍一沉默,道:“看来,让你当税警局局长是对的。原本以为你是外行,会当甩手掌柜的,没想到这你也懂。”
“先生谬奖。”
“好吧,我原则上同意。不过,此事非小,我跟王院长见个面,听听他怎么说,然后答复你。”
“是。”
“我听说税警局那帮人也不好弄,你准备怎么做?”
“静观其变,雷霆一击。”
……
第一千零一十章 不好对付
无论是以何种身份到一个新单位任职,先观察是非常必要的。
普通职员简单,观察一阵,弄清人际关系就可以。但作为长官,光弄清人际关系还不够,还要观察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人员配置问题等。
最重要的,是要观察谁能用,谁不能用。
这是静观其变。
通过观察得出结论之后,才能找出解决工作症结的办法,把拥护自己的力量壮大,把反对自己的力量剔除出去,或者让这些人靠边站。
这是雷霆一击。
林创深谙官场之道,空降警察局的时候,就是用的此法。实践证明,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效果极佳,就算林创十天半月不到警察局上班,也没人敢造次,警察局运转如常。
而如今再次履新税警局,与当初履新警察局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林创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税警局现在两名副局长,一个叫李永才,一个叫梁玉启。
李永才是辛家广上任后提拔的亲信,而梁玉启则是杜立强的亲姐夫。
另外,稽私处处长孙家生是李云卿的人,其手下以青帮弟子为主;秘书处处长田国厚是原局长宋唯利的人,财务处处长徐奎、后勤处处长童君章都是李永才的人,政治宣传处处长林三顾、税政处处长甄尔翼则是梁玉启的人。
从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可以看出,这些人都不简单啊。
所以,林创想要故技重施。
他想拿个不长眼的开开刀。
不管谁的人,只要不长眼,林创不介意连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
告别朱道山之后,林创刚到一楼,正好碰到杜立强。
“林局长,请留步。”
“哟,杜厅长,这是要出门?”
“不不不,我专门在此等你呢。”
“等我?得杜厅长专此等候,林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哈哈哈……,林局长,咱们又不是生人,何必这么客气?到我办公室坐坐?”
“到了你这一亩三分地,林某只好听你安排喽。”
“请。”
杜立强作了个请势,二人说笑着往杜立强办公室走去。
易莲花自是紧紧跟随。
进了办公室,林创才发现,庞星汉也在,还有一个陌生人,四十多岁,面相憨厚,见到林创,那人赶紧站起来,垂手而立。
“兄弟,到了市政府不到我办公室坐坐,你可真不够意思啊。”庞星汉笑着说道。
“是我的不是,你荣升副厅长,我还没有跟你道贺呢。这样吧,中午我安排,给你贺贺官,算是我赔罪了,如何?”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大舅子,林创非常客气。
“嗬,能让林局长请客,我庞某人面子不小。厅长,咱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吧?”庞星汉笑着问杜立强。
“那不行。你升官不假,人家林局长也升官了,而且身兼数职,来到我这里了,当然是我请,给你们二位一块贺官。”杜立强摆摆手说道。
“厅长,谁不知道林大局长有钱,给他省钱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庞星汉笑道。
“哈哈哈……,星汉兄,他有钱是他的,让他请客有的是机会,但今天是我的一番心意,意义不同嘛。”
“好吧,让我省钱的事,不干白不干。”林创笑道。
“哈哈哈……,那就说定了。”庞星汉笑道。
“林局长,我跟你交往这么长时间,自我感觉脾气相投,这样好不好,中午多安排几桌,把夫人们一块请来吃个饭,让她们也增进了解,增进一下感情。林局长,这个面子得给啊,实不相瞒,我太太可是跟我说了好几回了,说想见识一下名满上海滩的林局长到底长啥样?”杜立强道。
“惭愧惭愧,嫂夫人一见林某,可别失望太过啊。”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你是地主,不答应行吗?”
“痛快,好,我马上打电话定饭店。”
说完,杜立强开始打电话。
定好饭店之后,林创对易莲花道:“你打电话给太太,让她准时到,另外,让一萍和珠珠一块来。”
“是。”易莲花答应着,去打电话。
听林创这么安排,庞星汉满意地点点头。
把吃饭的事安排完,杜立强才向林创介绍那位陌生男子。
“林局长,这是我姐夫梁玉启,日后请你多多关照。”
“局座,你好。”梁玉启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问好。
他没伸手,这是懂规矩,也没有倚仗杜立强而自忘身份。
林创第一印象不错。
“梁局长,你好。”
林创主动伸出手去,梁玉启这才伸出双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紧紧握住。
见完礼之后,林创坐下,梁玉启将秘书送上的茶杯接过来,亲自放到林创面前。
这位是不能拿他开刀了。
杜立强很会做人,姿态放得很低,又是主动请客,又是表达通家之好的意愿,看他的面子,梁玉启就算是个废物点心,林创也不好意思不用,更别说拿他开刀了。
梁玉启一直没敢坐,奉上茶水之后仍是站在一侧,战战兢兢的样子。
“梁局长,请坐,咱们聊聊。”林创道。
“是是是。”梁玉启答应着,坐到林创对面,杜立强一侧。
“在税警局干了多少年了?”
“十三年。”
“哦,时间够长的了。干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对税务工作有一定的心得,能不能讲一讲?”林创问道。
杜立强和庞星汉听林创这么问,知道他是在考察梁玉启的才能,所以二人只管低头喝茶,谁也不插言。
“是是是。局座,卑职有两方面心得。”
“请讲。”
“是是是。一者,税制混乱,上下不一,税负过重;二者,因为自主性太强,权力过重,所以税警队伍贪腐严重,在民众中的名声太坏。”
听了这两条,林创暗自点头,觉得梁玉启肚子里有点货。
不过,有货还不够,还要看忠诚度。
“李副局长这人怎么样?”林创面无表情地再次问道。
林创不置可否,脸上又看不出什么来,梁玉启不由地紧张起来。
再听这一问,显然对自己的表现不满。
他瞥了杜立强一眼,心道,立强说得不错,这位年轻的林局长不好对付。
……。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感情攻势
梁玉启与李永才开始的时候是盟友关系,二人联合架空了宋唯利。
可时间一长,梁玉启与李永才生出了龌龊,原因就在于后勤处长之争。
李永才掌握了税警局除稽私处之外所有外差,而梁玉启掌管的全是内务,还不全,后勤处被李永才拿走,局长宋唯利也只掌管了秘书处。
二人虽然都是大老的代言人,但很明显,李永才压了梁玉启一头。
当然,这也跟辛家广和杜立强的地位相匹配。
对于税警局这样的单位,所有对外打交道的部门除都是肥差,而内务部门除了后勤处都是清水衙门。
在梁玉启看来,李永才吃相太难看,不能把所有肥差都弄到你手里吧,总得给我留一个吧?
尽管心里不满,但梁玉启性格比较软,而李永才性格又比较强硬,再加之李永才的来头不小,所以,他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在得知林创的任命之后,梁玉启马上就找到杜立强商议。
“立强,原以为把宋唯利架空,李永才会当局长,没想到被林明给捷足先登了。这事你怎么看?”
“李永才虽然有辛院长撑腰,但林明要争,就一定没有李永才的戏。要知道,林明背后的势力并不小,日本人不用说了,无论是犬养健机关长还是中野云子课长,都是林明的朋友。就算是政府内部,朱副院长也是全力支持他的。”
“哦……。”
梁玉启听了,沉吟着说道:“李永才心太黑,为人也强势,只怕俩人尿不到一壶里去。”
“林明也强势。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孙天新的事忘了?”
“两个强势的人到一块,那一定会掐起来。立强,你说,我该如何自处?”
“谁都得罪不起,那就两边交好,静观其变吧。”
“你的意思是说,暂时按兵不动?”
“不,是两边交好。”
“两边交好不可取。”梁玉启拿出姐夫的架势,自以为是地说道:“两边交好的结果是两边都得不到好,我想赌一把。”
“怎么赌?”
“李永才跟我讲过,他不会在税警局干太久,辛院长想让他干一段时间,去福利委员会任职。另外,他还说辛院长看不上林明,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把他搬倒。我认为这个消息应该是准确的,所以,我想把宝押在李永才身上。”
“姐夫,刚才提醒过你,孙天新的事忘了?林明是那么好相与的?”
“我不是孙天新,你也不是潘五爷,他会动我吗?更别说李永才背后是辛院长了。”
“呵呵呵……。”闻言杜立强冷笑起来:“姐夫,你错了。林明是个笑面虎,他可不会当小媳妇,如果恶了他,他有的是办法弄死李永才,而且理由还一定会光明正大,辛院长就算想要为他出头,到时候怕也是哑巴吃黄连。”
“是吗?不守官场规矩了吗?”梁玉启问道。
“别忘了,他还掌管着警察局,特工部任着职、特高课中野云子跟他也是情人关系,他想要给人安上一个地下党的名号,简直手到擒来。”
一听这话,梁玉启打了个冷战:“这么狠?”
“孙天新父子双亡,龙四海当场毙命,他们带去的三十口子人一个也没逃出来,不狠,能斩草除根吗?用官场规矩来想林明,那是蠢到家了。姐夫,你没看我?我虽然是厅长,官职在他之上,他只要开了条子要经费,我是一分也不敢扣留。”杜立强道。
“所以?”
“所以不要赌。”
“那,如果林明让我站队怎么办?”
“可以有所偏,但不要偏得太厉害。”
“好吧,立强,我听你的。”
……
当林创问出“李副局长这人怎么样的时候”,梁玉启暗自庆幸。
多亏了和杜立强认真探讨过这个问题,否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副局长这个人能力很强,税警局要害部门都由他分管。另外,李副局长个性很强,宋局长的话他也很少听。”
梁玉启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梁副局长用了两个强字,一个是能力强,一个是个性强。看来这位李副局长不大好相与哟,林兄弟,这回你可遇到对手了,我很想知道,他会不会成为孙天新第二。”庞星汉冷着脸说道。
不错,当秘书当的嘴巴这么紧的一个人,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孰亲孰疏一听便知,不愧是心照不宣的便宜大舅子。
林创摆了摆手,笑道:“庞兄,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杀人魔王似的。当初孙天新若不是想用下三滥手段搞我,我会下狠手?官场嘛,花花轿子众人抬,哪能动不动就见血呢?再说了,有个能力强的副职,也算是我的福气,你们都知道,我是个懒人,日常俗务我是懒得打理的。李副局长既然能力很强,这不正好两相便宜吗?哈哈哈……。”
梁玉启一听这话,看了一眼内弟,心道:“坏了,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大傻事?”
杜立强没有看他,而是郑重地说道:“林局长这话说得有道理,和为贵嘛。税警局在林局长手里,一定除弊兴利,欣欣向荣。借用刘禹锡的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啊,林局长,我看好你。”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比他姐夫有水平多了。
税警局是“病树”,这弊是谁,利是谁,不用细琢磨。
“哈哈哈……,林厅长,您可高抬我了。咱们是不是该去酒店了?”林创笑起来。
“公事嘛以后有的是时间聊,那接下来咱们只谈感情,不谈俗务。”杜立强说着站起来。
……
中午的家庭聚会很成功,气氛很友好,也很热烈,让在座的各位均感觉关系更近了一步。
当然,梁玉启虽然一直赔着笑,但心里却一点不轻松。
李永才会不会知道今天这个聚会?他要知道了,会怎么做?自己可别里外不是人啊。
宴会结束,已经颇有醉意的林创直接回了兰园。
睡到下午三点多,田碧瑜进来把他唤醒:“不宅,别做春梦了,你的师太来电话了。”
“师太?干什么?”
……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强势“表姐”
李永才确实很有能力。
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会送礼找大树乘凉,更会收礼拓展人脉。
事实上,别看他在外面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辛家广的夫人是他远房表姐,实际上啥也不是,就是靠搜刮来的钱财送礼,跟辛太太拉上了关系。
辛太太看在钱的份上,叫了他一声兄弟,也就是顺口敷衍罢了。
没想到李永才是个顺杆儿爬的主,嘴又甜,当即喊了声姐,算是敲砖钉脚,硬赖上了这层关系。
还别说,李永才这个关系拉得好,他到处宣扬,都知道他是辛太太的表弟,也没人敢去求证,所以人人都憷他几分。
凭着瞒天过海的能耐,这家伙很快就在税警局崭露头角,同时,这家伙是个交际型人才,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聚集了一大帮朋友,整天花天酒地,到处说情平事。
在这些人情往来过程中,他自然是把收礼录成“回本”的买卖,所以能明要的明要,不能明要的就让人指点,很快就把送给辛家广的钱给赚了回来。
渐渐地,他不满足了,向宋唯利发起了挑战。
宋唯利也忌惮他,加之年纪大了,不愿意跟他一争高低,所以处处忍让,所以他就步步紧逼。
终于把宋唯利逼到市政府当参议员去了,他感觉自己距离局长宝座仅有一步之遥了,心里自是十分高兴。
可偏偏有一帮帮闲,见此光景,更是对他大吹特吹,大捧特捧,说一定没人跟他争局长之位了,表姐一说话,当局长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帮帮闲的话,把李永才的心给燎得火热,天天晚上做梦,如何“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等新政府成立,宣布税警局局长人选时,竟然不是他,而是林明!
这盆冷水浇得,直把李永才给浇了个透心凉!
大话都吹出去了,以后这可怎么跟那帮朋友和商人们说呀,这脸往哪搁呀,我李永才还在上海滩混不混了?
他生气,他恨。
但一想到林明的“英雄事迹”,他又有胆怯了。
怎么办?
他苦思冥想,想了三条计策。
上策是凭借辛家广的关系和局里的人脉跟林明对抗,让他令不出办公室,让他寸步难行,让他知难而退;
中策是阳奉阴违,表现顺从,暗中下黑手,想办法搞臭林明,让上面不得不撤换掉他;
下策就是从此之后装孙子,当忠臣,先送礼,后表忠心,把林明当个牌位供起来,自己继续把实权攥在手里,当个二皇帝。
他这上中下三策,完全是按自己能当局长的可能性,或者速度来定的。
当然他也明白,所谓的上策,必须以实力为基础,让林明对自己有所顾忌,不敢像对待孙天新那样下狠手。
可自己的实力够吗?我俩如果争斗起来,辛家广到时不认我这个假表弟怎么办?
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李永才狠了狠心,从家里拿了一万米元,去了辛公馆。
辛家广身兼数职,忙得很,没在家。
但他“表姐”在家。
李永才把一万米元奉上,然后说起了自己的事。
“永才啊,不是你姐夫不帮你说话,实在是朱副院长争得厉害,又有日本人在王院长面前说了话,你姐夫也没办法。你姐夫说了,让你先耐住性子,以后有机会,第一个提拔的就是你。”辛太太看到一万美元,那是喜不自胜,对这个知趣的弟弟,很是满意。
当然,她跟所有的官太太一样,爱吹嘘,不认怂,还敢替丈夫做主。
“我知道,表姐,姐夫说要提拔我到福利委员会。可是,姐,福利委员会跟税警局没法比,我还是想当局长。”李永才仗着一万美元撑腰,胆气也壮,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现在没办法呀。”
“姐,我想了三个办法,你给参详参详。”
“说来听听。”
“姐,我是这样想的……。”李永才把自己想好的上中下三策说了一遍。
“上策可行。”辛太太听完,也没多想,直接就拍了板。
“可行吗?姐,我可听说了,林明不好惹。”
“你是说孙天新的事吧?兄弟,孙天新能跟你比?他只不过是个青帮小混混,背后没人。你呢,都知道你是我的表弟,谁敢不给面子?林明再跋扈,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还反了他了。”辛太太柳眉倒竖,气哼哼的,又傲气十足地说道。
“是是是,姐说得对,可是,他毕竟是上级啊,姐夫那里会不会不好说?”
“官场上的事我还懂得一二。上级和下级起了龌龊,一般情况下会惩治下级,要维护上峰的权威嘛。但这也并不是死的,也有借此机会惩治下级的,没有能力嘛。当然,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理,就看说话的人向着谁了。”
“嘿,姐,我明白了!”
李永才一听,兴奋起来:“听姐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你还别这么说,我要是当官,不一定比男人差。”辛太太自负地说道。
“那是,那是,兄弟服气。”
……
这姐弟俩说得热闹,可惜没有跟辛家广通气。
要是通个气,辛家广真不一定让李永才蛮干。
明摆着,他们是按官场习俗论事,是按常理忖度林创。可关键是,林创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吗?他讲理吗?
如果他听了辛太太关于官字两张口的说法,一定给她改正一下:“官字两张口,就看说话的人怎么说。”
当然,辛太太既然敢鼓动李永才跟林创对着干,也不是完全胡来,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最是护短,就算李永才做得不好,理亏,丈夫也一定会竭力帮李永才。
虽然李永才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令辛家广很是不爽,但既然喊出去了,那就得看他的面子。
另外,不是还有厚礼呢吗,如果不护着李永才,以后谁还拿他当盘菜呀,收礼的渠道不就断了吗?
千里做官只为财,哪有那么多理想、梦想?
骗人的那都是。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会议风波
得到支持的李永才非常兴奋,打定了主意要给林创难堪。
次日一上班,他就把徐奎、童君章、邵立兴叫到自己办公室,面授机宜。
“今天新局长上任,我告诉你们怎么做。第一不叫不动,晾着他;第二不主动不配合,难事烦心事一律推给他;第三挑起矛盾,最好让他发火。你们听明白了吗?”李永才道。
“局座,听说姓林的可不是善茬。”徐奎提醒道。
按理李永才是称不起“局座”的,可徐奎就这么叫,而且李永才也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你还是没听明白。就因为他不是善茬,所以才要激怒他,我们才好找到干他的理由。你们不要怕,万事有我兜着呢。我姐夫说了,只要他露出不胜任的破绽,马上换了他。到时候,我就会当局长,假以时日,再想办法把梁玉启那个蠢货挤走,你们三个当副局长。”
“太好了,局座你就放心吧,卑职保证按你的意思办。”徐奎附和道。
“给他出难题那可太容易了。征收处这边难题很多,随便拎出一件来就能让他头痛半天。”邵立兴道。
“我这边有笔经费财政厅那边一直不给拨,就让林大局长去给要回来呗。”童君章道。
“我这边财政厅催得也紧,前四个月的税收计划才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头疼啊。”徐奎眨了眨眼说道。
“就这么办。他一个警察出身的人,哪懂这些个?离了我们,他寸步难行!”
“呵呵呵……。”
徐奎等三人都笑起来,似乎已经看到了新局长吃瘪的样子。
……
九点整,副市长顾桂欣、财政厅长杜立强陪同林创上任。
林创没带别人,只带了易莲花来到税警局大楼。
按正理说,林创上任,辛家广应该亲自过来宣布任命。可他跟林创不睦,自然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当然市政府不能不去人,就派了个老实人顾桂欣过来。
顾桂欣人老实,但不傻,辛家广让他来宣布任命状的意思他懂。
但他也知道林创不好惹,所以,他不会得罪辛家广,也不想当枪头子,去得罪林创。
所以他只是走了走过场,让李永才通知税警局所有机关官左职员到会议室,宣读了任命状之后,就借口工作忙和杜立强匆匆离去,连个勉励的话都没有说,更别说提什么工作目标和要求了。
送走顾桂欣和杜立强,林创回到主席台上。
他想简单地讲两句,然后贯彻“以静制动”方针。
“诸位,自今日始,本人就任税警局局长,初来乍到,我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如果上来就信口雌黄,你们一定会说林局长不靠谱。所以,请大家给我一段时间了解情况。工作上的事,还是按原来的程序办,该请示谁就请求谁,该谁办就谁办。别的不说了,别把工作撂地上。
但是,不说点有用的好像也不好,你们会说林局长只会玩虚的。那我就放一句话在这里,只要把工作干好了,别的不敢说,官有的升,薪水也有的涨。
跟着我林明干,别的不说,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行了,以上算是本人的就职宣言吧。李副局长,梁副局长,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就先散会吧。”
林创的开场白很简单,语言风格还带着点诙谐,让底下这些人都觉得这位局长大人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心狠手辣。
而且,林局长向二位副局长征求意见时,脸上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正当人们心里对局长大人那句“升官发财”的话充满憧憬的时候,再看台上,发现气氛有些不大对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一句话,以局座马首是瞻。”梁玉启道。
“局座,先不忙散会吧,大家都忙,好不容易和大家见一面,是不是趁这个机会跟下面几个头头认识认识?同时也好让他们报告一下工作?卑职没有别的意思,是为了体恤下属,省得他们再一趟趟地跑。”李永才点上一支烟,似笑非笑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跟下面头头认识认识?还报告工作?就在会场上当着所有职员的面?老子一点情况都不了解,这不是给老子难堪吗?
林创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梁玉启,想让他帮着解围。
可没想到,梁玉启根本没看他,只顾低着头喝水。
林创心想,果不听李永才的,一是示弱,二是也落个不体恤下属的名声。好嘛,如计划没有变化大,看来自己原定策略不能用了。
行,李永才,你既然逼我,那咱就提前揭锅吧。
打定主意,林创道:“好,就听李副局长的,省得再召集一回人。”
林创说完,唤了一声:“田处长!”
最前排一名矮个子青年应声站起来:“卑职在!”
这位就是秘书处长田国厚。
他身边坐着易莲花。
“把资料拿来吧。”林创吩咐道。
“是。”田国厚答应一声,快速离开会场。
见状,梁玉启心道,嚯,看来田国厚这个武大郎早就攀上了林明了,弄不好昨天晚上去拜见了林明。否则林明怎么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田国厚啊田国厚,你个没根脚的家伙蹚这浑水干吗?不会先看看情况再说吗?
李永才想的不一样,毕竟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资料,什么资料?花名册吗?还是他手里有谁的黑材料?
自己不干净,徐奎、邵立兴、童君章哪个也不干净,若按国法,都够得上枪毙的罪。
再一想,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
林明刚来,不可能上来就整人,他得制造祥和气氛。
而且,田国厚知道什么?他怎么可能有什么黑材料?就算他要调查,也得有时间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里,李永才心稳了下来。
很快,田国厚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递给林创。
林创也不打开,抬头说道:“本来不想多说,但李副局长的意思也对,没必要让大家再跑一趟腿,或者让某些人屈尊向我单独报告工作。那好吧,就多说几句,然后跟大家都认识认识。”
这句话讲完,大家明显感觉到局长大人语气不善。
有些好事之人打起精神,准备看热闹了。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立威
“下面我按花名册点名,点到谁,谁就作一下自我介绍,把分管事务简单说一下就可以。”林创说完,打开文件夹。
“田国厚!”林创点了第一个名字。
“卑职在!”田国厚站起来,立正站好,大声回答:“卑职田国厚,民国五年生,祖籍上海,毕业于复旦商学院。卑职负责秘书处。”
林创点点头:“请坐。”
田国厚坐下。
“孙家生!”
“卑职在。”
孙家生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听到第二个点了自己名字,当即站起来:“卑职孙家生,民国三年生人,祖籍上海,毕业于徐家汇中学,负责稽私处。”
“好,请坐。”
“甄尔翼!”
“卑职在!卑职民国初年生,祖籍山西,毕业于太原中学,负责税政处。”
甄尔翼站起来答道。
林创看了一眼,发现甄尔翼最大的特点是有些秃顶。
民国初年生人,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呈现出“地中海”的地貌了。
“请坐。”
甄尔翼坐下。
以上这几位算是正常,完全按林创的要求回答的。没人多说,主要是怕言多有失。
“徐奎!”
“卑职在。”
徐奎站起来,心说:“可算到自己了,这回可要让局座大人难堪了。”
林创看了一眼,发现徐奎中等个子,皮肤黝黑是他最大的特征。
“卑职民国三年生人,祖籍金华,毕业于金华私立小学。”
“好,请坐。”
“报告局座,卑职还有下情报告。”徐奎没坐,站在那里用一副挑衅的眼神看着林创。
“我今天就是认认人,对对号,具体事务今天不要报告了。”林创当然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不想给他发难的机会,于是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时李永才说话了。
“局座,既然徐处长提出来了,就让他说说吧,也好让我们大家见识一下局座处理事务的能力。是不是呀?”
“李副局长,当着全局人的面,这合适吗?”林创阴着脸问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税警局业务性很强,作为一局之长,应该对业务非常熟稔才对,否则如何服众?”李永才铁了心要让林创出丑,说出话来就是将军。
“好吧,既然李副局长坚持,那徐处长就说说吧。”林创笑了笑,对徐奎说道。
徐奎看到那的笑容,从中读出了无奈,不由得心中高兴。
“局座,财政厅根据预算每年给税警局下达一个收入计划,而且每月每季都要调度。可是,前四个月的计划完成情况很不理想,只完成了不到时间进度的二分之一。财政厅那边催得紧,请问局座,卑职当如何做?”徐奎故意说了一些业务名词,明摆着欺林创不懂,当面让他出丑的意思非常明显。
易莲花一听这个问题,一下子紧张起来。
自家先生聪明是聪明到了极点了,可是,这种未曾涉猎的领域,先生能应对吗?
全局的大小官左职员也都注视着林创,有为他捏把汗的,有幸灾乐祸的,但大多数是看热闹不嫌丧局大的。
李永才心中非常得意,暗夸徐奎聪明。
这个问题如果不懂,还真不好回答。
当然,姓林的完全可以用一种官僚的口吻质问徐奎,比如,这种事你作为财务处长看着办就行了,何必拿来麻烦我?再如,这事我研究之后再答复你。
但是,无论哪种答复,都会让林创难堪。
要是局长这么好当,那人人都能当。
更何况,“不懂业务,被属下当面问住”岂不是一把好刀子?递到辛院长手里,那会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正当众人等着看新局长笑话的时候,却听林创澹澹地反问徐奎道:“徐处长,收入进度赶不上时间进度,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讲讲原因何在?”
“这个,卑职不清楚。”徐奎道。
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那,从财务的角度分析,与去年相比,哪个税种减收了?幅度分别多大?哪个税种增收了?幅度又是多大?”林创又问。
这几个问题抛出来,徐奎立马觉得不好了。
“报告局座,卑职不能立即回答,需要回去查一查。”徐奎答道。
这些数字他还真不知道,倒不是有意不说。
“啪!”
林创一拍桌子,眉毛一轩,厉声道:“财务本身就有预测、统计和分析的功能,作为财务处长,一定要学会在简单的数字当中查找收入增减的原因,为上峰决策提供依据。你作为财务处长,只知道提出问题,却不知道问题症结所在,也不能为上峰提供解决问题参考依据,甚至连各税种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减幅度都弄不清楚,可见你这个财务处长是何等不称职。现在我宣布,免去你财务处长一职,财务处暂由副处长楼子期代责。”
林创这番话讲出来,全体大惊!
从他这番话里能听出来,从家不但懂业务,而且懂得还不少,哪里像门外汉?
而且,一言不合就撤职,这也太强势了吧?
惊诧之余,众人的目光看向李永才。
“局座,卑职反对!”李永才嚯地站进来说道。
“反对无效!撤换无能属下,是本人职权所在,李副局长不会连这个也不懂吧?”林创针锋相对地说道。
“你……!”
林创的话把李永才给噎住了,用手指着林创,话都说不全。
林创可不惯着他,当即站起来,一把握住李永才伸出的手指,用力一捏。
“哎哟哎哟!”李永才疼得叫唤起来。
不过当着全局人的面,他的叫声很轻。
“我最讨厌别人用手指我,李副局长,你是副局长,搞清自己的身份,别自讨没趣!”林创放开李永才的手,斥责道。
林创虽然行动粗鲁,但句句说在理上,李永才无话可答,恨恨地揉着手指不言语了。
当然,他并服气,不停地向童君章和邵立兴使眼色。
他想通过这两人把局势扳回来。
徐奎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他怕童君章和邵立兴怂了。
邵立兴想,今天这个架势,不让姓林落个没脸,那以后别在税警局混了。谁不知道我们四人一体?
得了,你懂财务,一定不懂征收。我这个问题问出来,一定能让你吐血!
第一千一十五章 发飙
“谁是楼子期?”
林创没再理会李永才,看向下边。
“卑职在。”
第二排站起一个白净的瘦高个,朗声答道。
处长们都坐在第一排,副职坐在第二排,职员再往后就随便坐了。
这种坐法很有中国官场特性。
“财务处暂由你代责,能否转正,以观后效。”林创道。
“谢谢局座栽培!”楼子期道。
事发突然,对于突然从天上掉下的馅饼,楼子期说不清是喜是悲。
城门失火,他担心自己是遭殃的池鱼。
所以刚才他没有立即站起来。
而现在被新局长点名叫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徐奎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想要发作,但看李永才暂时忍了,他也只好强压怒火坐下。
但同时,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税警局前身叫“赋税管理处”,隶属于财政部。
民国初年,赋税管理处没有配枪,由于治税环境很差,暴力抗税者比比皆是,收税人员常有死伤。
巩部长上任财政部长后,把赋税管理处从财政部分离出来,成立了税警团,人事和经费独立管理,只接受财政部业务指导。
税警团成立后,巩部长很舍得花钱,全部配备了德式枪械,开启了武装收税的先河。
这一建制,并没有因为淞沪会战而改变,不仅如此。整个上海政府的运行,一直沿用南京政府的旧制,包括法律和币制。
新政府成立之后,可能也想区别于重庆国民政府,所以将税警团更名为税警局。
虽然改了名,但人人配枪的事,还是沿袭了下来。
徐奎摸枪的动作,被隔了三个人的易莲花看在了眼里,当即加了小心。
“邵立兴!”
林创继续点名。
“在。”
邵立兴既没有自称“卑职”,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弹黄一样站起,而是懒洋洋地起身,眼神、语气都不善。
同仇敌忾之心,很难让他再有礼敬之举。
“局长大人,本人邵立兴,本地人氏,跟田国厚一样,毕业于复旦商学院。本人对于会计中西记账法全都烂熟于心,可不是尸位素餐之辈。”邵立兴傲气地自我介绍道。
林创对他语气中的不敬好像没有怪意,眯着眼道:“这么说,邵处长倒是有才得很哩。不知道你是否也有什么业务上的问题?”
“当然有。局长大人,财政厅给税警局的税收任务是每年5亿元左右,仅征收处每年征收4亿元以上,可以说八成的收入任务都是由征收处完成的……。”
邵立兴开始滔滔不绝地摆功劳。
不过,刚说到这里,却被林创打断了:“简洁一些,直接说问题吧。”
邵立兴被噎了一下,咽了咽吐沫道:“好,那就说问题。刚才徐处长讲了,今天税收大幅度减收,从征收处征收情况看,主要减收因素在烟税,这也是我们税收收入的大头。
与去年同期相比,烟税减收了两千万元。其中友华卷烟厂收入借方余额八千万元,利润借方余额五百万元,都比去年同期减少了三成。
局长大人,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征收处应该如何完成收入任务呢?”
邵立兴问完话,挑衅地看向林创。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梁玉启心中暗骂:“邵立兴啊邵立兴,你这不是明着为难林局长,而是布满了陷阱啊,西式记账法的术语林局长懂吗?”
想到这里,梁玉启担忧地看向林创,想看看他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却见林创平静地问道:“到三月底,友华卷烟厂统税多少?所得税多少?”
“统税二千万,所得税50万。”邵立兴答道。
林创听完,眼神冷起来,“啪!”地一拍桌子,发飙了:“尸位素餐,欺瞒上官,还敢在此大言炎炎?”
“林局长,太武断了吧?邵处长正常报告工作,有问题问长官,怎么就尸位素餐,欺瞒上官了?你不懂就说不懂,何必无故加罪?你这样当局长,能让人信服吗?”李永才又站了起来。
不过,他得了教训,再也没敢用手指林创。
“哼!如他所说,烟厂是西式记账法,西式记账法收入增加记在贷方,他偏偏说成是借方,而利润也是贷方,他偏偏说成是借方余额,难道烟厂赔钱?如此明目张胆地挖设陷阱、欺瞒上官,其心可诛!
另外,烟税统税税率是百分之五十,所得税税率33%,也就是说,友华卷烟厂收入八千万元,仅统税一项就应该征收四千万元,所得税应该征收165万元。而他仅征收统税二千万元,所得税征收50万元,相差一倍以上。
请问李副局长,这不是尸位素餐是什么?”
“这……。”李永才答不上话来了,心想,这家伙是人吗?怎么西式记账法也懂?税法也懂?
眼看两场问诘都失败了,接连损失两员大将,李永才心生退意。心想,要不就认怂吧,上策不行,用中策,徐徐图之吧。
刚琢磨着怎么说句软话,找个台阶下,却听林创冷冷地说道:“按本人原意,希望大家都齐心合力,把税警局的事办好,不负国府重托,不成想有人竟然趁本人立足未稳,当众发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实话告诉诸位,本人不是善男信女,不会委曲求全,更不会对违逆我者示好以刁买人心。希望你们好好做事做人,不要逼我发飙。”
说完,林创看向邵立兴:“你坐下吧。回去好好分析分析税收减少的原因,写份报告给我。另外,友华卷烟厂的税收要一分不少地追征上来。”
“是。”邵立兴没被撤职没被追究,也是长舒一口气,答应一声,乖乖坐下。
对于邵立兴的发难,林创话说得很重,表情很严肃,众人以为林创一气之下也会将邵立兴“撤职查办”,都等着看热闹呢。
却不想林创把板子高高举起,竟然又轻轻放下了,除了李永才、邵立兴、童君章等人,其他皆感觉很失望。
“好,我们继续,哪位还有问题,该问就问……。”林创道。
第一千一十六章 办公室之争
徐奎、邵立兴接连挑衅,接连铩羽而归,谁还敢没事找事?有问题也不敢问了,更何况没有问题?
童君章见李永才脸色铁青,已经无话可说,心想,财务和征收还能找出点业务问题为难一下姓林的,我一个后勤能有什么疑难问题?得了,我还是先自保再说吧。
想到这里,童君章老老实实地做了自我介绍,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不说,别人更不说了,林三顾和甄尔翼都是加着小心做了自我介绍,谁也没出妖娥子。
李永才搞的这个插曲结束之后,林创宣布散会,众人作鸟兽散。
林创的办公室在二楼,楼梯西侧。
田国厚打开门:“局座,请。”
林创没动,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问道:“李副局长和梁副局长办公室在几楼?”
田国厚答道:“都在二楼。东边三间是李副局长的,西边相邻的两间是梁副局长的,您这办公室也是两间。”
林创再问:“一直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间办公室原来是李副局长的,昨天李副局长才搬到老局长办公室,把这间办公室腾了出来。”
林创听了,感到一阵恶心。
对于李永才,他本来是不想动他的,最起码不想一上任就动他。
一是因为他背后是辛家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得罪他好。不管真与不真,人人都知道辛家广是李永才的表姐夫,打狗还要看主人嘛。
二是他也不想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落个“打击异己”的名声,他想和光同尘,用官场那一套把税警局经营好就行了。
可是,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李永才先是鸦占雀巢,把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给占了,后又当着全局人的面指使亲信给自己难堪,这家伙看来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做对了。
那好吧,你要战那便战,看谁玩死谁。
有了这种想法,林创便不肯再进办公室。
“田处长,还有别的办公室吗?”
“局座,征收处和稽私处在一楼,分居东西两侧。由于这两个单位人多,所以把一楼全占了。三楼是税政处、宣传处、后勤处和财务处,也占满了。二楼除了三位局长的办公室,就是卑职的秘书处,阳面全占满了,没有别的办公室了。”田国厚答道。
“阴面呢?”林创问道。
“还有一间小会议室,除此之外,阴面全是库房。”田国厚指着东面北侧那道门说道。
“我在小会议室办公。”
林创说着,抬腿就往小会议室走去。
田国厚一愣,赶紧掏出钥匙,紧跑两步把小会议室的门打开。
林创看了看,小会议室两间,两熘办公桌盖着蓝色绒布。
“行,很宽敞嘛,就这儿了。”林创道。
“不不不,局座,这里阳光不充足,您不能在这里办公。若不嫌弃卑职的办公室小,要不您先去卑职那里办公?”田国厚连忙说道。
“不用,就在这儿。”林创说着,坐到最东边的椅子上。
“这……。”田国厚为难地看向易莲花。
“先生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田处长,不用为难。”易莲花道。
“是。”田国厚没有办法,只得招呼人来打扫卫生,安装电话。
易莲花让人提来暖水瓶,给林创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他面前。
林创用手指敲着办公桌,沉吟了一会儿,脸色渐好,甚至嘴角上扬,还露出了笑意。
易莲花注意到了自家先生表情的变化,心道:“不怕先生发怒,就怕先生发笑。这一笑,说明他已经有了整人的方桉了。李永才,你就擎等着倒霉吧。”
“田处长,昨日我向朱副院长提交了一份税收改革方桉,朱副院长说要向王院长请示一下。你留下心,和朱副院长的秘书随原保持联系,如有回复,第一时间拿回来。”林创道。
“是。”田国厚答道。
“另外,我需要一些资料,最近几天你想办法给我弄到。”林创又吩咐道。
“……是,卑职一定心快办到。”田国厚毫不犹豫地答道。
林创没有明说,但田国厚并不傻,他当然明白所谓的资料是什么。
是某些人的黑材料,也是自己的投名状。
林创之所以信任田国厚,皆是因为昨天镜心师太的一个电话。
电话中镜心师太告诉他,田国厚找到了他爹潘寿,表达了投靠林创之意。
林创觉得自己刚到新单位,无心腹可用也不行,就有些心动。
但究竟能不能用,不能仅凭镜心或者潘寿的一面之词,必须亲自考察一番。
于是,他放下电话就到了读书清心茶楼,跟镜心密谈了一会儿,让潘寿带着田国厚过来见了一面。
林创没问很多,但田国厚很懂事,把自己了解到的,觉得对林创有用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介绍一遍,包括人际关系,李永才和梁玉启的性格特点等。
林创嫌他话多,觉得不是秘书处处长的合适人选。
但考虑到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口无遮拦也是可以理解的,也就勉强地接纳了他。
“好好干,你有前途。”
林创说了七个字,同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说完这话,林创带着易莲花走了。
潘寿对田国厚道:“听到了?你小子有福,林局长算是看上你了。”
“是是是,全靠潘爷的面子。”田国厚答道。
“一定要忠心,无论什么时候不要生异心,听到没有?”潘寿看了女儿一眼,再次叮嘱道。
“是是是。”田国厚答道。
接着问道:“潘爷,李副局长势力可不小,看他在局里的动作,可能会对林局长不利。不知道林局长他……。”
“哼!你是指辛家广吗?”镜心冷冷地问道。
“是,李永才是辛太太的表弟。”田国厚不敢看美若天仙冷如冰鱼的镜心师太,低着头小声说道。
“他算个屁!在上海滩没有根脚,翻不起大浪。”潘寿不屑地爆了句粗口。
“跟林局长作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不信你等着瞧,不出一个月,李永才必然倒台。”
镜心师太下了断语。
语气同样是冰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