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官场清流
根德里有一个派出所,所长姓简,名字也特殊,叫简直。
他是棋盘街警察学校第一期毕业生,是三队长李水的兵。
毕业后,他被分到根德里派出所。
孙天新死后警察局进行了一次清洗,根德里派出所原所长是孙天新的人,正好在被清洗之列。
于是乎,任人唯亲的林创,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嫡系学生简直给提拔为了所长。
派出所不算大,但也有三十多人,而成员鱼龙混杂,哪个时期的警察都有,慵懒奸滑之徒比比皆是,是真不好带。
简直当了所长之后,奉行林创那一套,把警察当成军队领,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彻底断了慵懒奸滑的退路。
因知简直是局长大人的爱徒,这些人没人敢呲牙,为了生存,这些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乖乖当差。
于是乎,根德里派出所的风貌焕然一新,很得林创欣赏。
此时,简直的办公室里坐了三个人,简直提壶倒水简直成了“小二”。
因为他的办公室,被特工部情报科科长唐惠明给鸦占雀巢了。
同时在座的还有副科长宋文林,警察局督查处情报科科长李水。
这三位,哪一个简直也惹不起,所以只好充当勤务兵。
“各位,福特车里有膻气,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中野课长和李副主任分析,这个膻气很可能是盗车人留下的。今后我们的调查重点就放在调查跟宰杀羊肉有关的人员。
对于这些职业,我能想到的就是宰、杀、卖三种,当然,吃羊肉的也不排除,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就算盗车人中午吃过羊肉,身上也留下了膻气,但一下午的风吹和自然挥发也差不多散尽了,就算散不尽,也不能在车里留下那么重的膻气。
只有常年跟羊打交道的,身上那股膻味才很难去除。
所以,我们接下来,重点就放在这三种人身上。
各位,有问题吗?”
唐惠明说完自己的分析,然后征求宋文林、李水和简直的意见。
“这么说,我们前期查杀手是错的?”宋文林问道。
“是啊。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林局长指出,说我们的调查工作从根上就是错误的。”唐惠明道。
宋文林仔细想了想,用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着啊,车载杀手离开,但不一定就在车附近,反而是司机最有可能。这个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林局长真厉害啊。”
李水看了一眼简直,二人都感觉与有荣焉。
“大才啊。”唐惠明赞了一句,没有接着往下说。
当着林创的手下赞上两句就行了,再多说,就有阿谀之嫌,自己作为特工部情报科长,也着实放不下架子。
“长官安排的极是,卑职没有意见。”宋文林道。
“李科长和简所长呢?”
“长官,没有意思,您请下令吧。”
“好。那我们分四个组,我带一组,对昨天夜里抓的那些再进行一次甄别,当然也是以羊为重点。如果这些人当中有从事羊肉贩、杀、卖职业者,那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第二组文林,你重点调查区域内贩卖活羊者;第三组李科长,你重点调查区域内屠宰者;第四组简所长,重点调查区域内卖生羊肉者。附近有个菜市场,这是必查的;另外再查一下饭店、羊汤馆。
我就在所里办公,居中调度,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如果没有情况,我们明天早上八点再碰一下头,还是在这间办公室。”
“是。”
宋文林、李水和简直领命而去。
……
随着调查的深入,唐惠明对林创越来越佩服了。
他的判断没错,昨天抓的这些人经过再次甄别,还真是没有一点问题——没有一个是宰杀、贩卖行业的,中午吃羊肉的倒有三位,但只是炒菜中有蒜爆羊肉和芫荽炒羊肉。
这种经过去腥处理的菜,根本不可能在身上、衣服上留多大的膻气味,更别说沾染到轿车里了。
所以,唐惠明也没有过多难为这些人,一天审下来,都给放了。
另外三个组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唐惠明明白,他们要把这一大片区域查过来,一天的功夫肯定不够。
所以,他在所里留下一名心腹,自己回家了。
第二天,唐惠明早早赶到派出所,八点整,宋文林、李水和简直才赶来碰头。
唐惠明一看,三人都是神情疲惫,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辛苦了。文林,你先说说情况吧。”唐惠明先道了声辛苦,然后问宋文林。
“科长,先别忙,是不是先给弄点吃的?打昨天晚上到现在,水米没有打牙,肚子直叫唤。”宋文林苦着脸说道。
“嗨,你不早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马上叫人去弄点吃的。”唐惠明道。
“长官,正好我俩也都没吃,卑职已经让人买了包子,还弄了一大盆鸡蛋汤,是不是端上来,边吃边报告?”简直请示道。
“太好了,简所长,你就是及时雨啊,快端上来,边吃边谈。”唐惠明笑道。
“是。”
简直出去,两名警察提着两架食盒进来。
打开食盒,一个食盒里是小笼蒸包,一个食盒里则是一大盆鸡蛋汤,还有一碗咸菜。
又让人取来四只碗,盛了四碗汤。
“我已经吃了,你们吃吧。”唐惠明把汤和包子推到简直面前:“你和李科长年轻,你们多吃点。”
“不管了哈。”宋文林见到包子,也不讲文明了,伸手抓了俩,一口一个,先干了两个。
“真好吃啊。”
“唉,看把我们宋副科长饿的,等案子结了,我一定向李副主任提出来,给各位发点钱,太辛苦了。”唐惠明道。
“长官,能否给我们局座也提一提,给我们弄点经费?这阵子所里都花空了。”简直道。
“不信。有案子还能穷了你们?”
“长官,您不了解我们局座,他是绝对不允许我们乱伸手的。尤其案子没破,没有确定谁是凶手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借办案之机大发其财。”简直道。
“是吗?林局长真是好官啊。”宋文林奇道。
“林局长是官场一股清流,奇人。”唐惠明道。
第八百九十八章 嫌疑很大
唐惠明和宋文林都吃过林创的亏,心底有怨,关系不睦。
按说特工部情报科长,跟警察局长比起来,地位只高不低。
但现在林创在日本人中的地位,让唐惠明对林创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自是不能从业务性质本身再去考量林创的地位。
所以,他们谁也不敢说他的坏话,当着他的学生,也是一顿拍。
要是林创听到唐惠明称他为“官场清流”,一定会得意地想:“哥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依然有哥的传说!”
“简所长,放心吧,等我见了林局长提上一嘴,你的花费为公,断不会让你自掏腰包的。”唐惠明道。
“谢谢长官。”简直道了谢。
“长官,卑职查了一天贩活羊才明白,真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发财之路年年有,就看你找到找不到。”宋文林吃了两只包子,肚里有了食,开始汇报。
“怎么说?”
“过去卑职一直以为,市面上的活羊都是百姓车推肩抬弄到市场上的,现在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是吗?”
“是啊。上海的活羊都在一个叫闫东升的手里掌握着呢,没有他的点头,谁也休想弄进来一只羊,就算是自家养的也不行。够黑吧?”
“霸占了进货渠道,羊的价格就他说了算,的确是一条发财之路。”
“您知道闫东升一天能挣多少钱?”
“多少?”
“一只羊的利最低二块,最多五块,上海一天最低吃三百多只羊,您算算。”
“一天就有六百到一千五的进账?”
“只多不少。长官,要知道这还只是羊,还有其他的呢,猪啊牛啊,蔬菜啊,全在他一人手里掌握着呢。”
唐惠明一听,心里登时大喜,好像看到了一只待宰的肥羊。
他闪了简直一眼,道:“简所长,听到了吧?这回你的经费不用向林局长开口了。”
“谢谢长官。”简直当然明白唐惠明是想借案子宰那位闫东升,给他好好放放血。
宋文林觉得唐惠明这话说得有点过早。
像这种霸占市场的行为,一看就是在官面上有背景的,不了解清楚,您就想宰人家,行吗?
好在,他现在是了解清楚了的,闫东升是青帮的人。
于是,他提醒道:“长官,闫东升是青帮‘菜市场’堂主,李云卿老先生的手下。”
青帮控制了十个行业,简称十堂。这十堂被李云卿和潘寿瓜分了,李占六堂,潘占四堂。
本来,如果没有林创,潘寿这四堂的地盘说什么也守不住,肯定会被李云卿一点点蚕食。
正是有了林创跟镜心师太的传说,才让李云卿有了顾忌,没再打潘寿的主意,潘寿的四堂才勉强守住。
对于这一点,唐惠明是清楚的。
不过,他可没打算因为顾忌其身后的势力就不对闫东升下手。
这里面的道道很多,下手有下手的道道,不下手有不下手的道道。
既让闫东升出血,又能让李士群、李云卿、闫东升对他没有恶感,这就是他的道道。
“文林,不要顾忌太多。顾忌太多还办不办案了?”唐惠明不悦地说了宋文林一句。
宋文林知道自己这位老长官向来持重,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一句,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我们现在只说案子不讲其他,要把案子办实,懂了吗?”唐惠明见宋文林发愣,于是又点拨了一句。
“懂了。长官,卑职已经见过闫东升了,他咬死说他的手下没有问题。”宋文林当即明了。
“他手下有多少人?”
“一百来号人。”
“这一百来号人,闫东升能保证人人都没有作奸犯科?一个个地查,问清他们的行踪,不能提供有力人证的,一律抓起来。”唐惠明吩咐道。
“是。”宋文林应道。
“李科长,你那里情况怎样?”唐惠明又问李水。
“报告长官。”李水右手拿着包子,手上全是油,只好用左手很别扭地从右侧裤兜里掏出两张纸来,递给唐惠明:“卑职已经查清了区域内所有屠宰户,昨天晚上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审完,这是名单。”
唐惠明接过来一看,李水这个名单做得非常细,是一张表格。
表格共分七栏,姓名,年龄,住址,家庭,会否开车,初审结果,证人等。
这份表格不但让人一目了然,最让唐惠明眼前一亮的,是设置了“会否开车”这一栏。
不消说,从事屠宰而又会开车的,是他调查的重点。
“李科长,不愧是林局长带出来的兵,做事细致,一丝不苟,很好。”唐惠明边看边赞。
“谢谢长官夸奖。”李水谦虚了一句,低下头去吃包子。
唐惠明看完,发现“会否开车”这一栏全是“否”,而被李水列为有嫌疑的,却有十人之多。
唐惠明一看,李水标注的有嫌疑的这些人,全是年轻人,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而他们提供的证明人,都是家人。
“凶手不会承认会开车,李科长,你接下来从这一点入手,展开调查。”唐惠明把名单递给李水。
“是,长官。”李水接过名单,应了一声。
“长官,这是卑职昨天的工作成果,您看看。”简直没等唐惠明发问,主动取出两张纸,递给他。
唐惠明一看,不愧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简直也列了一个表格,跟李水的一模一样。
他也没有废话,直接就看简直的调查结果。
跟李水差不多,这份表格上所有人都不承认会开车。
唐惠明数了数,上表的有五十人之多,有卖羊肉的,有开饭店的,也有羊汤馆。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有证明人,证明其案发时不在现场。
唐惠明仔细看证明人一栏,对其中两个人产生了兴趣,而且简直还在这两人名下做了重点标志。
“刘德山和章强怎么互相证明?”唐惠明问道。
“长官,刘德山和章强两人摆了一个羊汤摊,就在宝亨桥头,共有四张矮桌,客人来了,也是坐马扎。因为没有别的雇工,所以,只能互相证明。”简直答道。
“这俩人嫌疑很大!”唐惠明略一沉思,指着刘德山和章强的名字说道。
……
第八百九十九章 锁定重点嫌疑人
见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疑惑,唐惠明解释道:“像这种摊子,一般都是早点。是不是?”
简直点点头:“是,他们每天早起,就是卖早点。最晚干到中午就收摊,上午不忙的时候,章强去菜市场买第二天所需羊肉和佐料,下午补觉,晚上把肉炖上就没事了。”
“下午补觉,说明这两人有作案时间。宝亨桥就在浙湖会馆附近,便于观察和盗车。也就是说,二人完全具备所有作案条件。还有一点,二人都二十多岁,却没有家眷,也符合潜伏特工的条件。”唐惠明道。
“对,长官说得对。”宋文林、李水和简直附和道。
“简所长之所以在这两人的名下做了重点标记,大概也是为此吧?”唐惠明问道。
“是,卑职有这个想法,但似是而非,没有长官说得这么明白。”简直答道。
“不抢功,不居功,简直会做人。”唐惠明听简直如此说法,不由得暗自点头。
“他们住在哪里?这个羊汤摊干了多长时间了?”唐惠明问道。
“章强是上海本地人,家在宝亨桥附近,根德里136号。家里除了父母和妹妹外,没有别人。
刘德山是福建人,就住在章强家里,跟章强住一屋。
这个摊已经干了很多年了,先前是章强父母经营,后来就交给了章强,他父亲帮着。一个月之前,章强雇了刘德山,他父亲才不管了。”
“有问题。尤其是这个刘德山,嫌疑很大。”唐惠明重重地敲了下桌子。
“是。”简直应道。
……
与此同时,万里浪负责的一摊也有了进展。
他调查了市政府内部,也调查了特工部内部,没有发现消息泄漏的嫌疑人。
至此,他的调查工作算是陷入了绝境。
于是,万里浪重又分析了一下,觉得军统能够准确掌握朱悦文和张劲庐的出行信息,电话泄密的可能性最大。
可在朱悦文的电话机里没有发现窃听器,电话线路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苦思冥想之下,他忽然想到:“是不是电讯局出了问题?是不是接线员就是军统特工?”
想到这个可能性,万里浪非常兴奋,立即带人赶到电讯局。
经查,当日值班的共有十八名接线员,而负责市政府这条线路的有六名。经过询问,六名接线员都说虽然转接过朱悦文的电话,但没人听到他跟张劲庐约会的事情。
这一没人承认,让万里浪更加确认,这十八名接线员里,肯定有军统特务,或者他们的眼线。
于是,万里浪把这六名接线员全部抓到特工部,一一审问。
把这些人带到审讯室,根本没动刑,看到那些骇人的刑具,就有两名娇滴滴的接线员瘫倒在地。
很快,这些女人都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而万里浪对这些人的供述也是基本相信的——没人敢在这个地方撒谎。
其中一个人的供述,让万里浪产生了兴趣。
接线员薛一兰称,她前一天晚上突然闹肚子,早上没起来,就委托好友章英代班,而章英并不在她们这一班。
万里浪一听,立即调查了章英的情况。
章英,十九岁,上海本地人,家住根德里136号,家有父母,还有一哥,哥叫章强,在宝亨桥附近经营一个羊汤小摊。
万里浪立即把章英传来,问她那天代班的情况。
章英说:“长官,那天我没有转接过朱副市长的电话。”
不承认转接过朱悦文给张劲庐打过电话,这是是万里浪早就预料到的。
就算转接过,谁也不会把这事讲出来。
他关心的是她离开之后的事情:“你是几点回家的?”
章英坦然地答道:“按说应该中午在班上简单吃点饭,到晚上六点正式下班,可后来一兰吃了药,身体好转,回来上班,我就回家了。”
“几点?”万里浪问道。
“具体记不清楚了,大约是上午十一点前后,我回家吃的饭。”章英毫无迟滞地答道。
“直接回家了?去没去别处?”万里浪追问。
“没有,直接回家了。”章英答道。
至此,万里浪确定,章英的嫌疑陡然上升。
第一,假设有人听到朱悦文和张劲庐的通话内容,打电话通知杀手的可能性不大。容易暴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时间并不紧张,完全可以当面告知杀手。而所有接线员中,只有章英在离开了电讯局,而且是在朱悦文出事前六七个小时。
一想到唐惠明汇报时说的作案车辆里的膻味,再跟她有可能听到的秘密联系起来,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章小姐,对不起,得委屈你一下,你暂时不能回家了,我要核对你讲的这些内容。”万里浪道。
“长官,我说的句句是真,让我回家吧……。”章英恳求道。
“回家?想得美,现在你还回得了家吗?章小姐,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别让我动刑。要知道,我可是怜香惜玉之人哪。”万里浪冷冷地说道。
“我说的句句是实,不信您就查。”章英道。
“我会查的。但愿你说的都是实话,押下去。”万里浪挥了挥手命道。
“长官,冤枉啊!”章英挣扎着喊道。
万里浪才不管那些呢,马上派人对章英进行了调查。
很快就查清了,章英离开电讯局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了章强的羊汤摊。
万里浪如获至宝,当即提审章英。
结果章英改口了,说确实是去了哥哥那里,但也只是跟他说声让他晚上回家吃饭,并没有说别的。
万里浪见她到现在还嘴硬,当即命令上刑。
汪瀚章对于折腾女犯很有兴趣。
在他看来,给女犯上刑,听她们痛哭哀嚎,看她们泪流满面,很有一种快感。
这种快感,也只有刽子手才能体会得到。
很可惜,他失望了。
因为他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情景,当然,也没有满足他那龌龊的快感。
折腾了三个多小时,除了电刑外,其他刑具都用过一遍,章英硬是没有大声哭叫,更没有招供,而是咬紧牙关忍受着非人折磨。
汪瀚章失望之余,不免也有些敬佩。
也正是因为章英如此硬气,让万里浪更加确信,她就是军统特工。
……
第九百章 倒打一耙
唐惠明和万里浪分别取得进展,锁定重点嫌疑人之事,林创并不知情,因为他那时候正在跟中野云子扮假夫妻呢。
等他从中日文化交流中心回到家,没空搭理艾婉怡,上楼去找田碧瑜。
田碧瑜关好门,递给他一张电文。
林创接过来一看,正是重庆方面的回电,电文如下:“孙松鹤确系孙寿化名,代号东全蝎,望助其脱险。联络暗号公平。”
“公平”二字,是简称,这个联络暗号的全部内容如下:“人心公则如烛,四方上下,无所不照;举事平则如镜,八荒左右,无所不从。”
林创把电文点燃,放到烟灰缸里烧掉,田碧瑜小心地把灰烬倒进马桶冲走。
“小宅,难度大吗?”田碧瑜回来,见林创眉头紧锁,小声问道。
“营救孙寿的难度不大,因为他有功夫,只要向他示警,他会想办法脱身的。只是他的手下却是个麻烦。”林创忧心忡忡地说道。
“露马脚了?”田碧瑜问道。
“嗯。在我看来,他们留下了太多破绽,如果是我破案,站在敌对角度,他们早就被抓住了。好在中野云子、李士群没那么敏感,除了发现车里有羊肉味之外,并没有察觉其他。如我估算不错,孙寿一定会在电讯局安插了眼线,朱悦文和张劲庐约会的情报,一定是从那里得到的。”林创道。
“中野云子和李士群都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比你反应慢半拍,也一定会反应过来吧?”
“我知道,但愿这个反应时间长一些。”
“你想都救下来?”
“当然,一定要都救下来。”
“但现在你并不知道其他人躲在什么地方,怎么救?”
“明天中野云子一定还要让我过去,他们汇报的时候,看能不能得到有用的线索,然后再设法营救吧。”
“嗯,你小心一些。”
“放心吧,我会的。我先安排一下。”
林创说完,起身到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林创把门关好,打开窗户,走到书桌前,伸手在书桌底下按了一下。
那里有一个按钮,是呼叫李洪林和刘二猛的。
……
次日林创醒来,没有洗刷,直奔书房。
李洪林果然等在那里。
“先生,白玫瑰的住处四周都有特务监视,根本没法靠近。”李洪林沮丧地说道。
“你也不行?不是轻功不错吗?”
“花牡丹的院子里、房顶上都有人,藏得很严实,要不是我听到了他们的呼吸声,就暴露了。我一想,还是小心一点吧,别冒险了,就回来了。”
“不吹了吧?”
“先生,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开涮?快出个主意吧。”
“行了,今天咱们这么这么办,你马上去准备吧。”
林创早就料到中野云子会对白玫瑰的宅子严加监视了,只是没想到监视得这么严密,连李洪林都不能靠近。
好在他昨天晚上交作业前,已经想好了第二套方案。
“嘿,先生,真是服了,您这脑子真好使。”李洪林听了林创的方案,伸出拇指,呲着大牙,赞叹不已。
“行了,别当面阿谀,我不吃这一套。另外,你去办这事,让二猛跟着我。”林创板着脸吩咐道。
“莲花那里可没人伺候了。”李洪林道。
“她现在已经过了最危险阶段了,胎已经安住了,适量活动活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好吧。”
……
果然,林创还在吃饭的时候,中野云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让他去重光堂。
林创把刘二猛叫进来,让他往车上装一些卫生纸和餐巾纸。
经林创指点,这两样纸品已经跟后世的基本相似了,只是餐巾纸没有压花,不如后世的美观,但用起来感觉跟后世差不多。
邵纪军派人送来一些样品,田碧瑜用了好用,马上派人分送她爹娘、易莲花和佘爱珍各一些,当然,朱家和庞家也各送了一些。
林创来到重光堂,下车前刘二猛问:“先生,纸?”
“先放着。”林创说了一句,下车走进重堂会议室。
正好中野云子和石贡仙子都在。
“你来得正好,我有个主意要跟你商量一下。”中野云子道。
石贡仙子起身,亲自给林创沏了一杯茶。
“谢谢。”林创道了谢,抬头看向中野云子:“什么主意?”
“我昨天已经派人把玫瑰园给监视起来了,也让朱悦文的秘书去辨认了,结果孙松鹤没露面,就算露面也是包裹得很严实,根本认不清模样。所以,我想必须另想办法。咱们不是说要邀请白令霞参加家庭舞会吗,何不顺水推舟?”中野云子道。
“让朱悦文的秘书暗中辨认?”
“是啊。”
“何必那么麻烦?让他换个身份,直接进玫瑰园看看不就行了?”
“你说得轻巧。换什么身份?他能扮得像吗?如果孙松鹤真是军统,他一进去就暴露了,非但见不到孙松鹤本人,还把我们的意图给暴露了,打草惊蛇,不是上策。”
“咱们毕竟跟他们不熟,过分热情也是会让孙松鹤惊觉的,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不去。”
林创说完,中野云子想了想,觉得林创说得很有道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嘿,我好不容易想了个主意,一下子让你给否了。”中野云子无奈地说道。
“我有个主意,比你那个简单,但很实用,也不容易引起孙松鹤的怀疑。”林创道。
“什么主意,快讲。”中野云子身子前倾,急切地问道。
林创看着她脖子以下若隐若现的沟壑,“咕咚”,咽了一口吐沫。
中野云子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个坏痞,往哪看呢?”
“说正事呢,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林创义正辞严地说道。
“嘿,姓林的,我真服了你了,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一流!”中野云子被林创的无耻给打败了,气得牙痒痒。
石贡仙子在一旁捂着嘴直想乐。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说正事。”林创严肃地说道。
“快说!”
“咱们可以邀他们去放风筝,凭本人的魅力,白玫瑰肯定不会拒绝。她要去,孙松鹤没理由不陪着吧?你让人预先在外滩埋伏,你想想,要是放起风筝来,孙松鹤就算打扮得再严实,还能不露出真容?”
“嗯,使得的,使得的。”中野云子想了想,觉得还是林创这个办法好,马上吩咐:“那你马上打电话约她。”
……
第九百零一章 捣乱
林创拿起电话,打到玫瑰园:“白小姐吗?我姓林,你好。”
“林先生,你好你好。”林创能听出电话那头白令霞的声音非常欢愉:“怪不得早晨起来就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林先生打电话来啊,林先生,我很高兴。”
林创心说:“睁着眼说瞎话,这会儿哪有喜鹊?”
“白小姐,我很荣幸。”林创道。
“不不不,是我的荣幸。林先生,您不知道,那首《最美》我已经练熟了,唱给我的姐妹听,她们都说好听,还非要让我邀请你来玫瑰园做客,她们都想见见您,嘻嘻。”白令霞像个多嘴的八哥,林创说一句,她回十句。
“不瞒您说,白小姐,跟你一见,也让林某寝食难安,白小姐的风采气质,真是太迷人了。”林创道。
中野云子听林创睁着眼说瞎话,不由得白眼上翻,心道:“这家伙,谁能抵挡得了他这么肉麻的话啊。”
果然,白令霞一听林创这么说,当即惊喜地说道:“是吗?林先生,您不骗我?”
“当然是真的,怎么会骗你?”
“林先生,我太高兴了,真的,能得你这么眷恋,我真是太高兴了。说实话,您的才华和风度,把我也给迷住了。林先生,你能来玫瑰园吗?我想见你。”
“不行,白小姐,我不能再去玫瑰园了。这样吧,我老婆非要去外滩放风筝,要不我们去那里见面?”
“好啊。可是,你老婆跟着,这不好吧?能不能你一个人去?”
林创听出来了,白令霞兴奋中带着几分失落。
他瞥了中野云子一眼,道:“白小姐,我老婆看我看得很严,不让我单独出门。咱们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了。其实也好,我觉得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没必要非在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暗送一下秋波,甚至比在一起还有味呢,你说呢?”
林创说这话的时候,见中野云子低头作呕吐状。
“嗯,林先生说得对。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很期待跟你见面。”
“那好,我们十点出门,大概十点半到外滩,我们就当邂逅而遇,你带着孙先生,但别告诉他是我约的你,好不好?”
“好,我们就再来一场邂逅。我马上去买风筝,十点半准时到外滩。”白令霞兴奋地说道。
林创放下电话,骄傲地一甩头发:“怎么样?魅力无敌吧?”
“臭美什么呀?白令霞是不知道你的外号,要是知道你的外号,才不会上你当呢。”中野云子看不惯林创这副德性,撇着嘴不屑地说道。
“笑面色魔,名不虚传啊。”林创得意地坐下。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服了你了。”中野云子道。
“课长阁下,卑职去准备准备?”石贡仙子请示道。
“去吧。”
石贡仙子点点头,转身出去。
“有别的情况吗?”林创问道。
“李副主任打电话来说有重大突破,一会儿带唐惠明和万里浪过来报告。”中野云子道。
林创心中一紧,忙问:“重大突破?”
“是,具体情况还要等他们来了才能知道。”中野云子道。
正说话间,李士群带着唐惠明和万里浪来了。
看他们三人面带春风,林创感觉不妙。
当唐惠明和万里浪把自己掌握的线索一说,林创心顿时沉入谷底:“不消说,刘德山和章强、章英嫌疑基本已经坐实。可这三个人,两个被严密监视,一个进了特工部这个魔窟,如何营救?刘德山和章强还好说,李水和简直或可利用,可章英怎么办?”
想到此处,林创不由开始埋怨孙寿:“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干的事不大,却漏洞百出,最后还得我来擦屁股!你就不能弄得利索点?李春风也是,要杀朱悦文或者辛家广,让我来就是,派这些个无用的人干啥?孙寿身手是好,可这脑子是真不行。”
埋怨归埋怨,但救还是要救。
只是一定要想个妥善的办法,别把自己折进去。
烧脑啊。
林创严重怀疑,长时间这样用脑,会不会早早脱发成地中海?
“林局长,想什么呢?唐科长和万队长的判断不对吗?”中野云子见林创不住皱眉,有些好奇,以为他觉得哪里不对。
她非常重视林创的意见,所以才开口询问。
林创闻言心中一动:“得,给他们捣捣乱。”
“课长阁下,唐科长和万队长都是老特工,他们的经验非常丰富,不会轻易怀疑别人,一旦怀疑基本没错,接下来就是找证据罢了。只是,林某觉得,军统派出来执行枪杀任务的,一定是精英,会留下这么多破绽?会不会是他们的障眼法?”林创道。
李士群闪了林创一眼,暗道:“故弄玄虚!”
“请讲。”中野云子可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得别看林创平时跟个痞子似的,可一旦说到正事,从来不放空炮。
他既然表示了怀疑,那就一定有根据。
他的话很客气,好像并不那么肯定,那也是因为牵涉到了李士群。
如果是自己讲这些,林创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指出其中的漏洞。
这就是关系亲疏的差别。
“第一,女人这么熬刑,很有可能她本身就是受过训练的特工,而她掌握的秘密,如果还关系她亲人的生死,当然不会轻易开口。
万队长大概是因为这两点,断定章英就是军统特工。
但是,别忘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她就算想说,也无从说起。
如果考虑到这个可能,那么就必须重新调查薛一兰所说是否属实。比如,她的病是否属实?如果属实,是否存在别人下药的可能?
其实,判断章强和刘德山是否就是盗车的军统特务很好办,只需调查一下,二人是否会开车即可。
显然,唐科长忽视了这一点。
当然,这只是我的怀疑,没有证据。但为特工部和二位的名声计,觉得还是说出来好,还请二位不要见责。”
第九百零二章 恶心死人了
“林局长,你的话李某不敢苟同,太极端了。”李士群摇了摇头,当即表示了反对。
林创存心捣乱,李士群不信,唐惠明和万里浪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也不乐意。
可偏偏有人就信他这一套。
这个人就是中野云子。
“林局长说得有道理。既不能高看,也不能小看我们的对手,军统还是很有些能人的。另外,侦破工作如此顺利,也让我感觉不大真实,你们不觉得我们的对手留下了太多的破绽吗?”
林创见中野云子挺胸而出,心中大乐:“今天才知道,中野云子还是很可爱的嘛。得,我再搅上一把,看能不能把水进一步搅浑?”
“李副主任,细节决定成败,做任何事都是这个道理。如果按你的推论,章强跟闫东升或多或少能拉上关系,虽然他在羊肉一个链条的末端,但整个链条都由闫东升控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吧?”林创问道。
李士群和唐惠明面面相觑,心说:“哪跟哪啊,闫东升咋能跟军统拉上关系?”
可中野云子却是听出了林创言外之意:“如果孙松鹤是杀手,那他栖身于玫瑰园,岂不是说白令霞也脱不了干系?白令霞和闫东升都是李云卿的人,是不是可以论定李云卿就是大军统头子?”
这个念头一出,中野云子自己倒吓了一跳:“这不可能吧?李云卿要是大军统头子,那李士群呢?是不是就是他的人?不可能,这不可能。顶多就是闫东升,就连白令霞都不可能。看她的做派,完全就是个西方浪女嘛。
不过,等见了她面,倒是要好好问问,她跟孙松鹤的交往是怎么开始的?有没有李云卿掺和在内?如果有,那这问题就复杂了。”
中野云子本性多疑,这个念头一生,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就在这时,就听李士群道:“林局长所说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章强、刘德山那里暂时先不动,薛一兰这里再调查细一些,看有没有破绽。”
中野云子再不犹豫,当即道:“章英先不要动刑了,给她治伤。”
李士群疑惑地问道:“课长阁下,这是为何?军统特务一般都受过训练,熬三十六个小时不成问题,可一旦过了这个极限,就会开口的。”
“严刑之下何供不可得?用刑得到的消息能准确吗?”中野云子道。
“我们可以核对她的口供啊。”
“不用,今天我就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中野云子说得很干脆,根本不给李士群机会。
李士群不明所以,但林创明白,中野云子这是把宝押在了孙松鹤身上。
“嗯,不错,可爱的云子小姐很配合我啊。”林创得意地想道。
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最低要给李士群的调查添添乱。
念头一起,眼睛一眨,计上心头。
“各位,案子的事是不是先撂一边?”林创道。
“林局长,有事?”中野云子问道。
“嘿嘿嘿,不瞒各位,林某的纸品厂就像十月怀胎的孕妇,马上就要分娩了。”林创笑道。
“是吗?那可要恭喜林局长了。”李士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哦?什么时候开业?”中野云子显然比李士群等人的兴趣更大。
因为,这个纸品厂可有她的股份。
“九号开业,林某这一阵子光忙这件案子了,开业的具体事宜都是手下在办。在哪里办酒?请柬都发给谁现在我是一概不知。不过,在场的各位是一定会有请柬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林创道。
“林局长,您这产品都是什么呀?我们都没见过。”唐惠明问道。
“嗨,可不嘛。正好,我车上有一些成品,机关长那天跟我要,我就让人放车上了,差点忘了。你们等着,我去拿,让你们见识见识。好东西哟。”林创说着,起身出门。
“说得挺神秘,有那么好吗?”中野云子道。
“真羡慕林局长,官照当,钱照挣,两不耽误。哪像我们,苦哈哈地挣着那点薪水。”唐惠明道。
“脑子好用,没办法。这世个只有一个林明,唐科长,没必要羡慕他,因为你羡慕不来。”中野云子傲气十足地说道。
“是是是。”唐惠明媚笑着答道。
心里却骂:“知道你俩好,可没必要这么护着吧?林明精明能干,又不是你,你骄傲个屁!”
过了大约十分钟,众人等得有点不大耐烦了,尤其李士群皱着眉头直看表,才见林创提着两袋子纸进来。
“对不住,先给机关长送了一些过去。”林创道了歉,把袋子撕开,取出卫生纸和餐巾纸分别送到几个面前。
“这是餐巾纸,吃过饭以后,可以擦嘴擦手擦个鼻涕什么的。”林创道。
唐惠明和万里浪笑了。
“林局长,没你这么恶心人的!”中野云子气道。
“在饭桌上流鼻涕不擦才恶心人呢。”林创反驳道。
“这是卫生纸?怎么用?”唐惠明问道。
“当然是擦屁股。女人除了擦屁股,也可以擦某处。”林创不怀好意地瞥了中野云子一眼,对唐惠明道:“除此之外,嘿嘿,你跟嫂子好事之后,也可以用,免得弄得你家被子褥子上都是脏东西……。”
话没说完,中野云子一包卫生纸扔了过来:“肮脏!”
林创一把接住,道:“夫妻好事是孕育生命,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哪里肮脏了?只不过,有些人的思想肮脏罢了。”
“你能不能再无耻一些?”中野云子气道。
“是好东西。”李士群看二人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胡闹,有些不大高兴,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打断了二人的互动。
“方便,以后不用带手绢了,也省事。”万里浪附和道。
“关键是卫生。这纸都是经过高温消毒的,可以放心用,绝对不会携带病菌。”林创郑重地介绍道。
“不贵吧?”万里浪问道。
“不贵,一般人家都能用得起。这么说吧,一块钱可以买一大包,一大包一家人完全可以用两到三个月。”林创道。
接着,他又说了一句恶心人的话:“这么说吧,餐巾纸的出现,让手绢没有用途;而卫生纸的出现,让坷垃、石块、树叶树枝树皮都没了用武之地……。”
“呕……。”
话没说完,中野云子捂着嘴干呕起来。
第九百零三章 揭开你的真面目!
十点整,林创、中野云子和石贡仙子坐上中野云子的车,往外滩而去。
三人当然还是假扮夫妻和小姨子,龟田开车。
“都安排好了?”中野云子问石贡仙子。
“安排好了。朱悦文的秘书已经去了,卑职让他改扮了,叮嘱他别露了相。另外,涩谷川带他的小队穿便衣散布四周。”石贡仙子坐在副驾驶位置,回过头来报告。
“嗯。”中野云子点点头,接着说道:“注意一下称呼。”
“还有态度。”林创补充了一句。
“是,姐,姐夫。”石贡仙子俏皮地叫了一声。
中野云子看了林创一眼,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怀里,娇声道:“先生……。”
林创打了个寒颤,把她搂在怀里,顺势上下其手,笑着说道:“漂亮老婆俏小姨,人生一大快事矣!”
“滚开!”中野云子推开林创:“假的知道不知道?想假公济私?没门!”
“哈哈哈……。”林创得意地大笑起来。
……
外滩。
一下车,林创就看到了孙松鹤和白令霞。
孙松鹤穿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大墨镜,一条雪白围巾系在脖子里,手里拿着一只金鱼形状的风筝,站在白令霞后面。
风衣领子竖起,墨镜又遮了大半个脸,还真难看清其真实面容。
白令霞头上戴了一顶小帽,长发在风中飘舞,身上则穿了一件大红衣裳,像袄,又像风衣,衣裳下摆直垂过膝,下面虚飘飘现出两条窄窄的裤管,黑色高跟鞋鞋跟细长,看上去伶仃无告。
上面太粗,下面太细,跟一副圆规一样。
不过,这种圆规装,给人的整体感觉却是雍容而又俏皮。
“林先生,林太太,娄小姐,你们来了?”白令霞见到林创、中野云子欢快地走过来,笑着打招呼。
“白小姐,真漂亮啊。”中野云子迎上去,像老朋友一样拉着白令霞的手,夸赞着。
“白小姐,孙先生,你们好。”林创走过去,微一鞠躬,算是见过礼了。
“林先生好。”白令霞脉脉含情地看了林创一眼说道。
林创见她头发飘起,忙道:“今天立春,这风立马就大了起来。不得不说,老天真是太神奇了。”
“可不吗?没来之前我还说,不知道有没有风,能不能放风筝,没想到风大了,放风筝的人也多了。”白令霞回身一划拉,林创展眼一看,外滩上有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在放风筝,有的风筝已经放起来了,也有正做着放的准备。
涩谷川穿着风衣,靠在石栏杆上,把头缩在风衣领子里吸烟,不时往这边看。
“来吧,让我们放起来吧,找一找童年的乐趣。”林创道。
“好呀,好呀!”白令霞欢快地拍着手。
林创冲中野云子一使眼神,中野云子会意,一摆手,龟田和石贡仙子从车里拿出一只娃娃形状的风筝。
林创和孙松鹤开始系线,三个女人站在身后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林创很快就弄好了,拿起风筝迎风紧跑几步,风筝借力飞了起来,林创赶紧把线拿在手里,一顿一放,风筝慢慢地飞上天空。
“姐夫,给我,我来!”石贡仙子喊了一声,林创把线交到她手上,道:“今天这风很大,你只管拿着线就行,什么动作都不要做。”
“嘻嘻,知道了姐夫。”石贡仙子兴趣起来了,兴奋地喊了一声。
孙松鹤也弄好了风筝,照着林创的样子放,却怎么也放不起来。
“林先生,怎么回事呀?他怎么放不起来?是不是太笨了?”白令霞松开中野云子的手,借机往林创这边走过来。
“我看看。”
林创走到孙松鹤身边,看了看风筝道:“孙先生一看就没放过风筝,风筝尾部必须系一块布,以保持风筝平衡。有手绢吗?”
最后一句是问向白令霞的。
“有有有。”白令霞走过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条手绢,递给林创。
林创接过来,一递一接之间,二人的手轻轻地触在一起,白令霞轻轻在林创手心里勾了一下。
林创登时酥麻,跟过电一样。当下故作不知,只迅速给她一个眼神,把手绢接过来,系在风筝尾部。
“再试试。”林创对孙松鹤道。
孙松鹤接过风筝,再一试,风筝就飞起来了。
“太好了,起来了,起来了,林先生起来了!”白令霞欢快地叫道。
我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林先生起来了?
“我来,我来。娄小姐,我们比比,看谁飞得更高,好不好。”白令霞从孙松鹤手里接过线,对石贡仙子说道。
“好,比就比。”石贡仙子说着,往下一顿,风筝又飞高了一些。
二人小孩一样大呼小叫地愈发走得远了些。
林创一看,孙松鹤这一通忙活,风衣领子放下来了,露出了大半个脸,要不是戴着墨镜,真容就露出来了。
林创紧张地往旁边一看,见涩谷川仍是没有动静,知道孙松鹤到现在还没有被人认出来。
“孙先生,您戴的这是什么墨镜啊?我看看可以吗?明天我给我家先生也买一个。”中野云子走到孙松鹤身边,边说边伸出手去。
孙松鹤一愣神,伸手去摘眼镜。
正在这时,林创忽地一指天空:“老婆,你看,你看,那么大个风筝!”
被他一打岔,中野云子和孙松鹤往天上看去。
只见天下飞着一只体型很大的风筝,肉眼观察,比人体还要大。
这么大一只风筝飞在天上,一下子把林创和白令霞的两只小风筝给比下去了。
如果把这只风筝跟林创他们那两只小风筝比,就像人跟麻雀一样。
怪不得林创惊叫呢。
“哇,这么大,怎么放上去的?掉不下来吗?”中野云子问道。
“风筝大受力面也大,不会掉下去的。”林创说着,把中野云子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如此仰望才不吃力。
中野云子为林创的细心所感动,回头“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嫣然而笑。
再看向孙松鹤,却见对方神情紧张,紧紧盯着天空中那只硕大的风筝。
那是一只蝎子形状的风筝。
第九百零四章 身手奇高
那是一只大蝎子风筝。
最奇的是,蝎子两侧还各画了一支蜡烛,一面镜子。
“咦,先生,这蜡烛和镜子跟蝎子画到一起,是什么意思?”中野云子问道。
“谁知道呢?大概做风筝的人,是想表达某种理念吧?”林创答道。
“放风筝的看不清楚,好像是个小孩?让小孩放这么大的风筝,他拉得住吗?”中野云子说着往远处一指。
林创看去,果然线头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手里。
离着大概五百多米,看不大清,但能看到那孩子正吃力跟风筝较劲。
也许是戴着墨镜看不清楚,孙松鹤摘下了眼镜,露出冷峻的脸来。
中野云子心下一喜,往旁边一瞥,果然见一人正匆匆走向涩谷川。
她心中一动,伸手悄悄拉了一下林创,林创会意地点了点头。
中野云子借着林创的遮挡,把手伸进怀里,把手枪的保险打开了。
“别动,危险。”林创看到了她的动作,搂着她往旁边一闪,在她耳边低语道。
林创瞥见那人跟涩谷川低语,只见涩谷川把手里的烟一扔,一挥手,十几名便衣往这边围拢过来。
“嗯。等他们先动手。”中野云子确定孙松鹤听不到两个人的谈话,低声回了一句。
正在这时,忽听远方有人惊呼:“断了,断线了!”
只见那只蝎子风筝忽地俯冲下来,方向正是孙松鹤所在的地方。
孙松鹤不闪不避,大步迎上去,伸手把那只蝎子抓在手里。
看尾部有一块黑布,好像有字,孙松鹤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林明是敌,撤向西北。”
这行字后面没有具名,只画了一条蛇,戴着眼镜的一条蛇。
孙松鹤大惊,猛地抬头,见十几个人正往自己这边奔来,手里都拿着枪,而林先生和林太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眼里充满了敌意。
孙松鹤再不犹豫,用极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手枪,一枪打向林创。
林创早有防备,孙松鹤肩膀一动,他搂着中野云子猛地往前一扑,扑倒在地。
“呯!”
没打着。
中野云子被林创扑倒在地那一刻,心里一暖。她明白,要不是林创反应快,自己这会儿应该就做了孙松鹤的枪下之鬼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孙松鹤动作那么快?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枪就响了。
“抓住他!”
涩谷川带着人冲了过来,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开枪。
孙松鹤打了一枪之后,把那只风筝往林创这边一扔,借着它的遮挡,撒腿向西北方向跑。
“呯呯呯!”
边跑边随手打了三枪。
涩谷川的人本来围成一个圈子,西北方向有三名宪兵。孙松鹤弹无虚发,三枪过后,三名倒霉蛋额头中弹,直接就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去了。
等涩谷川手忙脚乱地把风筝扯开,只看到孙松鹤矫健的背影。
“追!”中野云子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下令。
涩谷川带人追了下去。
听到枪声,外滩的人乱了,惊恐地叫着四下乱窜。
林创把那只风筝拿在手上,见石贡仙子已经拔出枪来,正指着白令霞。
而白令霞则脸色蜡黄,傻呆呆地不知所措,线已经撒手,那只娃娃风筝茫然地在天上飞了一阵,不知所踪了。
林创冲石贡仙子一挥手:“仙子,龟田,快,你们去抓放风筝的人!”
石贡仙子和龟田看向中野云子,中野云子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宪兵都追孙松鹤去了,现场无兵可遣,只有石贡仙子和龟田两人了。
于是连忙下令:“快去啊,听林局长的!”
“嗨依!”
石贡仙子和龟田连忙答应一声,持枪向那小男孩所在之处跑去。
“白小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林创走到白令霞身边,道:“重新认识一下,鄙人是警察局长林明,这位是日本特高课课长中野云子小姐。”
“怎么回事,林先生?孙松鹤怎么了?”白令霞问道。
“他是军统特务,前几天杀朱副市长的就是他。”林创答道。
“白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得问问清楚。”中野云子用枪指着她,冷冷地说道。
“军统?我不知道呀,才跟他认识不长时间。”白令霞脸色大变,当即为自己开脱。
“他身上有枪,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们天天在一起,什么不知道?”中野云子冷冷地说道。
“知道呀,他说是防身用的。当时我还笑话他来着,那么点的手枪也能杀死人?”白令霞说道。
“别说了,到重光堂再说吧。上车!”中野云子推了一把白令霞,道。
“好吧。”白令霞看了自己的司机一眼,乖乖走向中野云子的汽车。
白令霞的司机会意,发动汽车快速离开。
中野云子瞥了瞥嘴,没有阻拦。
“等等吧,先别急着回去。”林创见白令霞上了车,对中野云子道。
“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他。”中野云子点了点头。
“怕是难。仙子和龟田要是能抓到那个小男孩,也算有收获。你看。”林创把那块黑布展开,让中野云子看。
“啊?”中野云子看清上面的内容,惊讶地看向林创:“消息走漏了?”
“肯定是。从字面上看,对手有可能认出我来了,而你没有暴露。否则一定会写咱俩,甚至只写你不写我。”林创郑重地说道。
中野云子点点头,顺着林创的思路想了想,道:“嗯。还有,我化名娄方怡的事,对手也不清楚,否则一定会写‘林娄’,而不是只写你的名字。”
“有道理。”林创看了一眼中野云子,道:“我说,这回我是不是得罪李副主任了?”
“这是公事,李副主任会理解的。”中野云子道。
林创冷冷一笑,没有搭腔。
“有我呢,你怕什么?”中野云子拍了拍胸脯道。
“要不是为了你,我还真不想趟这个浑水。不过,你不理解中国人,但凡跟自己沾边,都不想让人碰。李副主任一定会不舒服的。他不敢冲你发作,但对我,那就不一定喽。”
嘴里说着闲话,心里却在担忧:“不知道孙寿能否顺利逃脱?”
第九百零五章 打脸
林创话刚说完,中野云子看了看四散奔逃的人群,以及被淹没有人群中的涩谷川小队,顿足道:“石贡仙子太大意了!布置这点人能顶什么用?”
“你别怪她,谁能料到对手会用风筝传讯?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这个风筝的来历,还有,彻查内部知情人,一定要抓住那个内贼。”林创道。
“你这么护着仙子?”中野云子横了林创一眼道。
“女人果然是感性动物,一点都不理智。我说小姐,我后边的话才是重点好不好?”林创道。
“哦。”中野云子明白过来,略一思索,回身上车,问白令霞:“白小姐,你和孙松鹤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在一个舞会上认识的。”白令霞并不慌张,淡淡地答道。
“在什么舞会上?谁介绍孙松鹤过去的?”中野云子再问。
“一个商界的舞会,是闫东升带他去的。”
“闫东升?”
中野云子与跟上车来的林创对了一下眼神,接着问道:“你干爹知道此事吗?我是说,他之前认识孙松鹤吗?”
“我找男人,我干爹从来不过问。孙松鹤要是先认识我干爹,他还会费尽心机地接近我吗?”白令霞回道。
她神情淡然,低头摆弄着红红的手指甲,看都不看中野云子一眼,似乎对自己卷进间谍案这件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从她对特务机关长、警察局长漫不经心的态度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白令霞对李云卿的势力很自信。
林创现在已经成功地让中野云子怀疑上了李云卿,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要给她再加把火。
于是,林创插话问道:“白小姐,你见到过孙松鹤手上有枪,为什么没有举发?街上那么多告示,报纸上也有报道,你没有看到吗?”
白令霞瞥了一眼林创,脸上带上讥讽,问道:“林局长,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局长啊,真是名不虚传。”
“你听说过林某?”林创问道。
“商界翘楚,官场新贵,上海滩名利场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令霞道。
“惭愧。林某的名声怕是不大好,白小姐大概听到的是‘笑面色魔’这个名号吧?”林创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笑面色魔’有什么不好?不比什么局长好?林局长,《最美》那首歌很能看出你的才学,你又不缺钱,声色犬马是多少人渴望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走仕途?”白令霞一脸疑惑地问道。
林创注意到,问这话的时候,她是认真的。
“白小姐,人,尤其是男人,总要有些积极的追求,声色犬马、醉生梦死不是林某要的生活,最起码不是全部。”林创正色道。
“哼,不能理解。”白令霞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白小姐,林某刚才问的话你好像还没回答。”林创提醒道。
“孙松鹤手里的枪我不感兴趣,报纸也不常读,上街也不看悬赏通告,哪里知道他的枪是杀人的枪?”白令霞答道。
“你没把他有枪这事,告诉你干爹?”林创再问。
“提过一句,我干爹很紧张,不让我声张。”白令霞道。
林创心中一震,看向中野云子,见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正在这时,见石贡仙子和龟田匆匆赶回来,二人推门下车询问情况。
“怎么样?”中野云子问道。
“报告课长阁下,放风筝的人已经不见了,那个男孩也不见了。”石贡仙子忐忑地答道。
“啪!”中野云子此时已经失去理智,非常漂亮的脸,因为气急而显得格外狰狞。
只见她挥手打了石贡仙子一记耳光,尖着嗓子骂道:“八嘎!”
“嗨依!卑职失职,甘愿受罚!”石贡仙子垂手低头。
林创被中野云子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林创这是第一次见中野云子发火。
一直以来,这个女人给人都是云淡风轻的印象,没想到生起气来也这么可怖,脸色蜡黄,怒气冲天。
想一想也是,朱悦文被杀本身就让特高课很丢脸,好不容易找到杀手线索,因为石贡仙子的轻敌,没做细密部署,不但让孙松鹤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走,给他传讯示警的帮手也没有找到,这让她回去如何跟犬养健交代?
所以她上火,所以她忘了自己的提醒,把气都撒到石贡仙子头上。
“哎,不要着急上火,于事无补。当下最紧要的是,命令宪兵封锁各检查站,配合涩谷川追捕杀手。另外,追查示警之人也得抓紧了。”林创赶紧再次提醒中野云子。
“听到了?马上命令宪兵和警察封锁各检查站!”中野云子命道。
“嗨依!”石贡仙子感激地看了林创一眼,转身离去。
龟田开车,中野云子、林创、白令霞同车回了重光堂。
下车后,中野云子让龟田带人把白令霞押走。
“云子小姐,我不进去了。”林创站在门口道。
“为什么?情况紧急,我需要你的配合。”中野云子问道。
“接下来怎么查,想必你已经心有定计了,我已经不适合留下来了。”林创看了一眼远去的白令霞,意味深长地说道。
中野云子瞬间明白了:“林创这是怕得罪李士群啊。”
“你怎么这么胆小?不是说了吗,有我和机关长在,你怕什么?”中野云子急道。
“不是那个意思。”林创摆摆手:“有些事你可以,仙子小姐可以,甚至涩谷川可以,我不行,因为我是中国人。中国的事很难办就在这里,关系网太复杂。事不专权难有作为,以后再有案子,让别人主查,就不要让我在旁边敲边鼓了。人家讨厌,我也伸展不开手脚。”
“另外,还有几天纸品厂就要开业,这事很重要,不能耽误了。”林创接着说道。
“唉,明白了,你想得太多。”中野云子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先忙去吧,如有疑难,我再单独找你。”
“好。”
林创说完,上了刘二猛的车,一溜烟走了。
……
林创着急离开,并非真的忌惮李士群,而是挂念着孙寿是否顺利逃脱,还有营救章强、刘德山和章英,也要抓紧行动了。
第九百零六章 别跟我直眉瞪眼
却说孙寿,打死三名宪兵,发足往西北方向逃,涩谷川率领余下的八名宪兵紧追不舍,不时朝孙寿开上几枪。
外滩上游玩的人很多,枪声一响四下逃散。大多数人都往远离枪声的地方躲,只有找孩子的,寻找伙伴的,才像没头苍蝇一样惊恐地四处乱窜,有人竟不知危险,直直向孙寿这边来。
孙寿脚下奇快,再就借着这些人的“掩护”,迅速往西北方向逃去。
刚过了路口,就听到“嘀嘀嘀……”,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响,一队警察冲了过来。
孙寿心里一慌,不知往哪里去。
就在这时,一名汉子从他身边匆匆而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进酒店。”
孙寿抬头一看,路边正是一座高大的酒楼,招牌上写着:“扬州饭店”。
孙寿脚下不停,推门进了饭店。
“快快快,封锁饭店!”
涩谷川远远见到,焦急地大声喊着,宪兵和警察迅速朝饭店围了上来。
孙寿进了饭店,一位吃饭的客人迎上来,伸手一指北方,匆匆对他说:“后门。”
孙寿往北跑去。
一路上,又有人过来,递给他一个长发头套,孙寿边往北跑,边把头套戴到头上。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递给他一条红色长围巾,孙寿接过来,围到脖子里。
很快来到后门,门口一名侍者把门打开,低声对他说:“上车。”
孙寿一看,门口停着一辆车,着着火。
孙寿快速拉开车门上车,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人坐在后座,一看装束,像个富商,再看面相,感觉有些眼熟。
见他上车,司机一踩油门,车子迅速冲了出去。
穿过一条里弄,汽车来到一条大街之上,所幸街上没有敌人,汽车往北驶去。
“对不起,一会儿委屈你一下,你要扮成女人。”那名富商说道。
“咱们往哪里去?”孙寿问道。
“除了法租界,你以为上海滩还有你躲避的地方吗?”那人反问道。
孙寿点点头,表示明白,把长发捋了捋,遮住半边脸,又把围巾展开,遮住身上的衣服。
车到乍浦桥,那名富商把孙寿搂到怀里,孙寿心里一阵恶寒,但也只能把自己想像成女人,依偎在那男人怀里。
过关的时候,孙寿看到一名汉奸翻译笑着走过来,富商把玻璃摇下一半,露出自己的脸。
“哟,邵经理,回厂啊。”翻译过来,跟富商打招呼。
“是啊,厂里有点事。老徐,忙不忙?”那位被称为邵经理的人回道。
显然,二人很熟。
“不忙,每天如此,按部就班罢了。”徐翻译弯着腰往里看了一眼,见邵经理怀里搂着一个女人,笑着说道:“行啊,艳福不浅啊。”
“少**乱说啊,要是让老板知道了,非呲我不可。”邵经理笑骂了一句。
“这你不用担心,我老徐就是想跟林老板告你状也告不成,因为人家根本不吊咱,哪回从这里过停过车?咱是光着腚打铁傍不上边啊。”徐翻译回道。
“给。”邵经理递过去一条烟:“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徐翻译把烟接过来,笑着道:“谢谢邵经理啊,再见。”
汽车出关而去。
徐翻译看着车尾,喃喃地说道:“改天是哪天?一回也没见你请过我喝酒,全是骗人的鬼话!”
……
过了乍浦桥,就是法租界了,直到此时,孙寿才真正放松下来。心道:“眼镜蛇势力这么大?为了帮自己逃脱,这是动用了多少人啊。”
正在感叹,孙寿忽然眼前一黑,一块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
“对不起。”邵经理说着,在他脑后把蒙眼布打了个死结。
孙寿没有说什么,也没反抗。
他知道,不该自己问的不问,不该自己看到的,当然也不能让他看到。
这是纪律。
过了十几分钟,汽车停下,只听邵经理道:“行了,下车吧。”
说着,给孙寿解开蒙眼布。
孙寿先适应了一下光线,把假发和红围巾弄下来,然后下车。
四下一看,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像是一个车库。
“这是哪里?”孙寿问道。
“我去打点水。”邵经理不答,起身走了。
那位司机也不说话,找了一只马扎坐下,还不忘扔给孙寿一只。
孙寿坐下,问道:“邵经理是谁?我怎么看着眼熟呢?”
“别说话了,等着吧。”那名司机噎了孙寿一句,低下头看地,再也不搭理他。
无奈,孙寿满腹疑问,也只能憋着。
……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邵经理才匆匆进来,对孙寿道:“老板来了。”
孙寿连忙站起来迎接。
门口进来两个人,孙寿一看傻了,头里那人他认识,竟是林先生!
来的正是林创,而“邵经理”自然就是邵纪军,司机则是赵军江。
在外滩和扬州饭店接应的,全是上海站的人。
“上当了!”孙寿第一反应就是这位林先生是来抓他的,迅速掏出那支“掌心雷”,指向林创。
林创根本不惧,在原处停下,微微一笑:“不错,掏枪动作很快,不愧是行动处第一高手。”
“你是谁?”孙寿一惊,问道。
“人心公则如烛,四方上下,无所不照。”林创慢慢说道。
孙寿这才放下心,把枪收起来,道:“处事平则如镜,八荒左右,无所不从。你是眼镜蛇?”
“我是眼镜蛇。”林创走过来,跟孙寿握了下手:“受惊了,请坐。”
二人在马扎上坐下来,孙寿忽地自失一笑,道:“惭愧啊,没想到做得那么隐秘,还是被你找到了。你若不是自己人,恐怕我这会儿早就进了日本人的刑讯室了。”
“隐秘?大概也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吧,留下的破绽太多了。说实话,我要是你的敌人,那天我第一次去玫瑰园就把你给抓了,你还能等到现在暴露?”林创冷冷一笑,道:“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这话很不客气,直戳孙寿的自尊。孙寿气往上撞,眉毛一挑,冷冷地说道:“请指教。”
“不服气?那好,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咱们虽然没有上下级关系,也互不隶属,但本人是上校,你是少校,差着两个级别呢,少给我直眉瞪眼。”
第九百零七章 傲气全消
一听对面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家伙竟然是上校,孙寿不由气馁:“这么年轻就是上校,上哪说理去?不会是江山人吧?”
“身居高位者也不全是能人,*****比比皆是。”孙寿撇了下嘴说道。
林创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呵,你小子自恃有点本事,就傲得不行了?得,不给你说明白,你还以为你多高明,说不定还以为老子是靠关系上位的呢。”
“孙先生,你刺杀朱悦文的整个行动都破绽百出。你还以为只有你暴露了是吧?实话告诉你,参与行动的章强兄妹、刘德山都已经暴露了,而章英此时已经在特工部的刑讯室里受了两天刑了。”林创冷冷地说道。
“啊?”孙寿一听林创把自己这个小组的所有人都指名道姓地说出来了,惊得差点瘫倒在地。
“你找红牡丹当掩护这本身就是一个失误,因为凭空多给敌人提供了一条线索。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你放的烟幕弹,目的是扰乱敌人的视线,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在行动当天,利用红牡丹贪财特性和职业习惯,瞒着白玫瑰跟她暗通款曲,然后又瞒着白玫瑰悄悄出门去跳舞,让她给你打掩护,好接近朱悦文和张劲庐。
你在行动之后,本应该迅速离开玫瑰园。可没想到你竟然没有离开,是不是你以为凭白玫瑰的身份,没人敢上门搜查?或者,你也有想就近观察敌人是不是搜查红牡丹住处的念头?
那天我和中野云子与白玫瑰邂逅而遇,你凭什么没有丝毫警惕,而把特征那么明显的‘掌心雷’还放在枕头下而不做丝毫掩饰?
还有,为什么要使用特征那么明显的‘掌心雷’?你的枪法那么好,又露了相,为什么现场还要留下活口?”
林创一番质问,把孙寿给问得哑口无言。
“另外,让刘德山、章强两个满是羊肉腥味的人当接应,也是一个错误,因为敌人从车里嗅到了极强的膻味,以此为线索,很快就锁定了他俩;章英在电讯局窃听朱悦文的电话,缺少必要的掩护,也很快落入了敌手。你整个行动没放丝毫烟幕弹,全是实招,还招招有漏洞,敌人很快把你整个小组锁定,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林创看到孙寿脸色发灰,显然自己的话对他的自尊心打击很大。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停止对他的斥责。
因为林创对这种特别自负的人很不以为然。
若是在和平年代,自负没啥,顶多算上个“情商低”,少有朋友罢了。而在战争年代,自负就极有可能连累战友和下属,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章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而章强和刘德山仍陷于危险之中,如何营救还无计可施,这一切,不都是他的自负造成的吗?
“说到底,你太自负,太轻敌,这是秘密工作者的大忌。”林创最后这句,实在是诛心之论,直接把孙寿最后一丝遮羞布给撕掉了。
孙寿呆立半晌,颓丧地坐到马扎上,用手摩挲着“地中海”,再无言语。
林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寿还不认错,可见他有多强的自尊心了。
林创看着他也是无语。
你不说,我也不说。
林创伸出两根手指,赵军江赶紧过来,递上一支烟,林创从兜里掏出一只“ZIPPO”,只见他单手耍了个花,“当”地一声脆响,开盖的同时,火机就点着了。
点着烟,林创吸了一口,看了孙寿一眼,道:“我有烟瘾,但在执行任务时从不吸烟,你知道为什么吗?”
孙寿抬起头,眼里的疑问掩饰不住。
“因为吸烟就有可能留下烟蒂,烟味,这一实一虚,其实就是留下了痕迹。孙先生,干秘密工作,一定要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林创道。
孙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一拍“地中海”,站起来问道:“明白了。那只蝎子风筝除了向我示警之外,还有两个作用,一是洗清你的嫌疑,二是扰乱敌人视线?”
“不仅如此,还有栽赃妙用。”林创吐了一口烟圈,悠悠地答道。
这个动作,让孙寿觉得他很牛叉,而且更显得高深莫测。
“林先生,佩服佩服。”直到此时,孙寿才算是服了,拱手说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林创问道。
“心里乱得很,但有三件事必须办。一是向总部报告,检讨过失,请求责罚;二是营救章强、刘德山和章英;三是,完成未完成的任务。第一和第三不用林先生帮忙,这第二条,还请林先生助我。”孙寿道。
“他有独立的电台,自然不用我帮忙,这句话本不用说出来,但他怕我给他下刀子进谗言,所以先堵住我的嘴;第三条嘛,说明他还有重要使命,不用问,肯定跟王院长有关。哼,凭你这两下子想刺杀王院长还不用我帮忙?”林创暗道。
“孙先生,章强兄妹和刘德山的营救,我已经有了方案,现在需要的就是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所以,需要你亲自出面去办。”林创道。
“我?林先生,我已经露相了。”孙寿一听,吃惊不小,同时心道:“我躲还躲不及呢,怎么让我出面?这位不会是个‘牛逼将’吧?”
“你不用怀疑,我说行就行。”林创淡淡地说道。
“是不是太冒险了?”孙寿还是不放心。
“孙先生,认识我是谁吗?”
这时,那位“邵经理”笑着走上前来。
“刚才就看着眼熟,没敢深问。”孙寿道。
“都是鸡鹅巷的老人了,咱们虽然没有一起共过事,但你有一次去马队长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口见过一面。孙先生忘了吗?”邵纪军笑道。
“二楼楼梯口,情报科?姓邵?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纪军大哥?”孙寿一拍大腿,忽地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了。
“是啊,当时我跟郝长官一起,郝长官给我们介绍过。”邵纪军道。
“噢,明白了,明白了!”孙寿想到邵纪军,再想一想鸡鹅巷往事,当即大悟,转身冲林创敬了个礼:“林长官,请你下令!”
第九百零八章 带着烟火气的仙子
由邵纪军想到被称为“神探”的林创,是很自然的事,也难怪孙寿傲气全消。
这人也怪,当“林先生”变成“林神探”时,孙寿顿时感觉他的指摘是那么有道理——尽管刚才还不是那么服气。
“孙先生……。”
林创回了一礼,刚一开口,孙寿赶紧摆手:“林长官,千万不要这么称呼,直呼卑职姓名即可。”
“那怎么行?这样吧,你比我长几岁,我就叫你老孙如何?”
“卑职受宠若惊。”
“我们身在敌后,不要卑职卑职的,免得叫顺了嘴。”
“那卑职高攀长官,自称小弟吧。”
“你比我年长……。”
“达者为先。”
“那……好吧。”
每一分一秒过去,章强、刘德山就多一分一秒被捕的危险,章英就多受一刻的罪,时间紧急,林创心里着急,所以容不得他虚应故事,只得答应。
“老孙,情况危急,所以我不得不跟你相见,以取得你的信任。接下来我准备先营救章强、刘德山,而他二人在特工部和警察的严密监视中,要救他们,也必须有人迅速取得他二人的信任,不能有任何犹疑,也不能有任何耽搁。所以,必须由你亲自出面,才会免得节外生枝。至于伪装之事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很高明的化妆师,他会让你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更别说敌人了。”
“林先生,小弟明白,请下令吧。”
“好。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
林创很快就从地下车库里出来了,让刘二猛开车,直奔“诗书清心茶楼”。
“先生,让李水干吧。”刘二猛道。
林创明白,刘二猛的意思是通过地下党,让李水营救章强和刘德山二人。
李水是地下党,林创完全可以通过地下党这条线给他下令。
“不行,那样会连累他。”林创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提议。
“危险都有,总得让他做点事吧。”刘二猛这回多说了几个字。
“二猛,你不懂,张金、李水他们留有后用,而不是现在。”
“哦,好吧。”
刘二猛见林创很坚决,也就不再言语。
到了清心诗书茶楼,林创下车,戴上墨镜,竖起风衣领子,匆匆穿过乱哄哄的茶堂,直奔二楼。
楼梯口站着两名黑衣汉子,一伸手把林创拦住。
林创摘下墨镜,那两名汉子赶紧低头,让开身位。
上楼之后,林创见镜心正在吃饭,小尼姑无心则站在一旁伺候。
“师太,老衲来也。”
林创笑着打了个招呼。
镜心抬头见是林创,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又听他顺嘴胡沁,俏脸一板,横了他一眼。
这一横,露出可爱的眼白,让林创咽了口吐沫:“我说,师太就算翻白眼,也是那么销魂。有句诗是怎么说来着,噢,‘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放在你身上,我觉得应该改一改,‘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它来翻白眼’!”
镜心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诗是好诗,虽然不见于经传,但其中对于光明的渴望,还是十分迫切。可是经你这一改,就变了味了,白白糟蹋了这句好诗。”
说着站起来:“你还没吃饭吧,坐下吃点。”
林创一看,桌上四道菜,全是淮扬名菜:清炖蟹粉狮子头、碧螺手剥河虾仁、软兜长鱼、淮扬烫干丝。
林创胃口大开,加之又到了饭时,着实也饿了。
“好。”林创坐到镜心对面。
无心取来筷子,镜心拿出一瓶“梨花白”,给林创斟上一盅。
林创很感兴趣的看了她一眼:“师太,你这里酒肉齐备,置佛祖于何处?”
“酒是给你备的。至于荤腥嘛,贫尼带发修行,不忌口。”镜心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对对对,你这话很得佛经之精髓。先生,你真是时时都能给贫尼带来惊喜啊。”镜心总算找到了理论依据,欣喜地说道。
“师太,老衲还有惊喜给你呢。”
镜心夹起一只虾仁,慢慢嚼着,问道:“一点不正经。什么惊喜?”
“上次我来,你告诉我青帮十堂,你家占了四堂?”
“是。”
“想不想再多一堂。”
“想。”
“好,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你说。”
“我问你,菜市堂有没有你的人?”
“闫东升?你要搞他?”
“是。我要搞他,但单纯搞他没有意思,把他的地盘弄过来才有意思。”
林创说完,眯起眼看着镜心:“我知道你有野心,想证明给人看,巾帼不让须眉。所以我想,你一定早有布局。”
镜心喜上眉梢,慢慢站起来,走到林创身边,伸手握住林创的手,深情地说道:“我没看错人。”
她的手指细长,很凉,林创被她一握,心神不禁一荡,又见她眼里的情愫像要流出来,差点就要把她就地正法。
这种带着仙气,同时又有点烟火气的美女,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何况林创这个“笑面色魔”?
不过,他现在满心都是如何救人,无暇跟她效鱼水之欢。
“师太,你差点让老衲走火入魔。先说正事。”
“嗯,来日方长。”
“对,日久……生情。”
林创不满足什么“来日方长”,用后世某人的经典笑话进行回应。
镜心玲珑心窍,自然是一听就懂。
她不同于白玫瑰这种交际浪花,也不同于中野云子这种把身子当工具的特务,虽然也渴望跟林创春风一度,但毕竟脸薄。
所以,听了林创这种挑逗言语,脸上带了晕红,轻轻打了林创一下:“净惹人家。”
林创嘿嘿坏笑。
镜心被他的坏笑给整得心神荡漾,只得横了他一眼,赶紧转换话题。
“你所料不错,闫东升身边确实有个内应。你说吧,怎么做?”
“让闫东升背上通敌罪名!”
“好。”
镜心什么都不问,满口应承下来。
二人细细谋划一番,林创吃饱了,匆匆而去。
“走,回府。”
送走林创,镜心吩咐无心。
“是。”
无心答应着,给镜心取过一件大衣和细纱面罩,待她穿戴齐整,下楼而去。
……
第九百零九章 扎紧笼子防虎逃
中野云子很不爽。
目标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让人很有一种挫败感。
“眼镜蛇!别让我抓住你,只要让我抓住,老娘不把你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恶气!”
她回到重光堂,让石贡仙子把白令霞先看押起来,回到办公室,兀自气得直咬牙。
“课长阁下,李士群、吴四宝求见。”龟田进来报告。
“真快呀,怪不得林明这小子溜号。”中野云子暗道。
“进。”中野云子吩咐一声。
“课长阁下……”
李士群刚一开口,中野云子就一摆手,制止了他。
“李副主任,吴大队长,你们是为白令霞的事来的吧?我们辛辛苦苦寻找的军统特务竟然是她的男人,而且还在我和林局长眼皮子底下逃走,她就算不是同谋,但也脱不了干系。而且,对手能准确掌握我们的行动,显然是有内贼。”
说到这里,中野云子紧盯着李士群和吴四宝,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这个事不要再提了。”
“课长阁下,小霞很天真……。”
李士群还要再辩白,中野云子脸子撂下来了:“李副主任,我说不要再提了,你没听到吗?”
“是……。”
李士群见中野云子眼神如刀,再加上刚才她说的“内贼”二字,不敢再提。
吴四宝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课长阁下,小明呢?”
中野云子本来就气恨难消,李士群身份地位高,不好说什么,对吴四宝她可没有半点忌讳。
吴四宝也是不看眼色,非要往枪头子上撞,正好被中野云子劈头盖脸给骂了一顿。
“问他干嘛?我让你查红牡丹,你倒好,竟然略过玫瑰园这么重要的地方不查,让特务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人家还玩着你干妹妹呢,要是我早躲到一边去了,没想到你还有脸来说情?!要我说,你就有可能是那个内贼!”
“嗨依!”
吴四宝学着日本人的样子,低下头看脚尖,不敢再说什么。
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在骂:“妈的,日本娘们儿就是浪!知道跟老子横,怎么不敢跟小明横?他在这里,你还不是乖乖的,像个发情的猫?得了,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等下找小明去,我的面子不行,他的面子你也不给?”
“李副主任,章强和刘德山的事怎样了?”中野云子发了一阵脾气,总算冷静下来。
“已经严密监视起来了。目前来看,二人表现还算正常,羊汤摊照常营业,没见有什么影响。”李士群答道。
“章英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不会引起章强的怀疑?”
“已经让她的同事跟她家里说了,说章英被派到南京参加培训去了,出差一个月。”
“没露出破绽?”
“没有。章英以前经常出去学习,她父母没有怀疑。”
“李副主任,要加紧审讯章英,争取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另外,章强和刘德山这里是重点,我估计,杀手逃走,很快就会跟他们联系,你亲自负责,这回再也不能让他们逃走了。”
“是,卑职亲自坐镇,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李士群被中野云子给弄了个没脸,他觉得只要盯紧章强、刘德山,顺便把他们的上级抓到,那时才有机会再提白令霞的事。
更何况,中野云子说到了“内贼”,显然是对自己和吴四宝产生了怀疑。
否则她怎么只字不提外滩的事?那个示警的风筝是怎么回事,她一点口风都不露,显然对我产生了戒心。
这是唯一的机会,一个可以洗清自己,救干妹的机会。
……
从重光堂出来,吴四宝上了李士群的车:“师哥,你去哪里?”
“我去找唐惠明,看看他布置的如何。”
“那我去找林明,只有他才能说上话。”
“林明狡猾,他明明是躲了,不肯沾包,你找他有什么用?”
“师哥,中野课长只有他能办,你的面子不行,别人就更不行了。我让他姐出面,他敢再溜?”
“行,你去办吧。另外跟师父报告一下,现在正在风头上,小霞暂时出不来,不过我估计中野课长不会让她受皮肉之苦。”
“好。”
吴四宝点点头,从李士群车上下来,上了自己的车,驱车往兰园而去。
……
李士群来到根德里派出所,唐惠明、宋文林迎了出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宝亨那里有人盯着吗?”李士群不悦地问道。
“已经安排人了,李水和派出所所长简直都盯着呢。”唐惠明答道。
“说说你们的布置。”李士群连水都没喝一口,一进简直的办公室,就直奔主题。
“是。”唐惠明取过一支笔,边报告自己的安排,边在一张纸上画着。
“长官,这是宝亨桥,桥东西两侧全是卖果蔬、杂货的小摊。桥下是一条小河,宽约一丈,时常有小船过往。
桥西南侧就是章强的羊汤摊,摊南一个木棚,二人在里面住,同时也在里面熬汤煮肉。棚子西侧是一个浴池,叫如意浴池,是一个二层楼。棚子南边是一溜住宅,北边是宝亨路,路对过全是店铺。
卑职是这样安排的:
一是有两个我们的人,一个扮作卖烟的小贩,一个扮作卖大米的乡下人,二人一个固定,一个流动,便于观察也便于传递消息。
二是在如意浴池二楼,我们的人不间断去洗澡,保证每时每刻都有两个人监视羊汤摊。另外,如意浴池白天洗浴,晚上就当旅馆,供那些穷人住宿,所以我们每晚有两人就住在那里。
三是在对面一家杂货店的二楼,简直找了一间房子,我们在那里弄了一个监视点。这个监视点有后门,我们可以从后门进去,避免了被章强和刘德山发现。
第四,卑职还安排了两辆车,分别在桥东和如意浴池以西埋伏待命,一队副队长黄松群带队,随时机动。
长官,卑职的布置就这四条。”
李士群点了点头,考虑了一下,道:“还算不错,基本把二人围住了。不过,还有一处安排不是很妥当。”
“请长官明示。”
……
第九百一十章 林创的破绽
唐惠明边说边画了一张图,将“宝亨羊汤”的位置地形以及己方的人员部署标志分明。
李士群指着那条小河道:“河上无人监视不行,要防止他们从河上逃走。”
“是是是,卑职疏忽了。”
唐惠明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前后左右全是我们的人,还容他从水路逃走?明明是显能嘛。”
又一想,也对,哪个当官的不这样?以指出下属的过失、疏忽、漏洞、破绽来显示自己的高明。
会做下属的,在上级检查指导工作的时候,往往都会故意留下破绽,以满足上级好为人师之欲。
“走,去监视点,我要亲自坐镇。”
李士群站起来说道。
“长官,您没必要亲自去吧,卑职可以代劳。”唐惠明赶紧阻止。
李士群不答,只顾往外走,唐惠明等人只得跟上。
……
李士群走后,中野云子把石贡仙子叫了进来。
“石贡少佐,你看看这只风筝,能看出什么来?”中野云子指着办公桌上那只蝎子风筝问道。
“……”石贡仙子沉吟半晌,道:“卑职觉得,这只风筝特意做成蝎子形状,极有可能孙松鹤的代号跟蝎子有关,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一点毋庸置疑。对手把风筝做这么大,在飞满风筝的天空格外醒目,本身就有引人注意的意思,特意做成蝎子形状,肯定跟孙松鹤的代号有关,或者示警的人代号跟蝎子有关,二者必居其一。”
“是。另外,做这么大,也有可能为了突出蜡烛和镜子的画,也就是说,这两幅画有可能跟二人的接头暗语有关。”石贡仙子接着说道。
“嗯,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孙松鹤的注意,并迅速赢得他的信任。”
“这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说明,示警之人跟孙松鹤并不认识?”
“对,他们并不认识。也就是说,示警之人已经知道孙松鹤有可能暴露,而且,这只风筝肯定是早就做好的,就等着我们去放风筝,然后用这种长距离传递情报的方式示警。”
说到这里,中野云子忽地一惊,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林明在电话里借意勾引白令霞,然后提议去放风筝的,难道是他?”
继而又想:“如果是他,那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他早早准备好蝎子风筝,画上联络暗号,然后提议去放风筝,并在外滩附近埋伏好接应人手,事成之后,再以忙开业为由脱身而去,目的则是赶快跟孙松鹤见面,以便营救章强、刘德山。”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如果林创是眼镜蛇,那就太可怕了!”
石贡仙子见中野云子说完那句话之后,忽然发愣,接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细一琢磨,一下子明白了:“课长阁下,您不会怀疑林先生吧?”
中野云子看了石贡仙子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石贡仙子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可能,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课长阁下,林先生有家有业,而且家业还这么大,不符合间谍特征。而且,过去我们有几桩大案都是他破的,如果他是军统特务如何解释?比如西尾大将那次,如果他是军统特务,他会点破三浦三郎的诡计?让他们互相残杀不行吗?
还有……。”
“不用说下去,我知道他以前给帝国做的事。包括中日文化交流中心的建设,还有我们对他的屡次试探,都已经证明他的可靠性。可是,是他提议去放风筝的,这如何解释?”中野云子问道。
“课长阁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石贡仙子道。
“我也不敢相信,他要是军统,那就太可怕了。上至机关长、朱道山,下至吴四宝、涩谷川,都跟他关系莫逆,包括你我,都跟他私交很好,这么强大的关系网,在上海,还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住他?可只有他是军统,风筝的事才能解释清楚啊。”中野云子道。
“课长阁下,有时候,越是看似合理越不是事实真相。卑职觉得,可能有人看他跟我们走得太近了,所以借此机会用个反间计呢。反正卑职是不相信林先生是军统特务,真的,这不符合逻辑。”石贡仙子说不出道道来,也拿不出任何证据,但却极力替林创说话。
“石贡少佐,不要被感情迷了双眼。”中野云子眯着眼看着石贡仙子说道。
“不不不,课长阁下,卑职确实欣赏林先生的才华,但要说感情,还是建立在他是帝国朋友的基础之上的,如果没了这个基础,他就是卑职的死敌,卑职杀他不会有半点犹豫,请课长阁下相信卑职的忠诚。”石贡仙子赶紧辩白。
“嗯,我相信你。”中野云子说着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在屋里走了几步,回想着林创当时提议放风筝的情景,忽地想到一种可能:“在林明与白令霞通完电话到去外滩,间隔了两个小时,如果有人知道此事,完全有时间准备这只风筝。那么,眼镜蛇是如何知道这个电话的?我们这一方,除了他,就是你我,没有别人在场。难道是白令霞?或者有人监听了她的电话?”
“卑职相信是消息泄漏了。”石贡仙子道。
“呵,你这么信任他?”
“是,卑职相信林先生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他若是军统特务,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他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所以,肯定是有人恶意地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石贡仙子道。
中野云子想了想,觉得石贡仙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孙松鹤逃走后,林明一直在提醒我可能有内贼,难道他已经觉察出不对,怕得罪或者忌惮那人,借口溜了?对,石贡仙子说得对,他那么精明的人,看到风筝传讯示警之事后,肯定想到了消息泄漏。我和石贡仙子都能想到的事,他没有理由想不到。如果真是如此,那个内贼是谁呢?”
按着这个思路往下一想,中野云子更不敢想下去了。
“提审白令霞!”
……
第九百一十一章 屠大前
重光堂没设刑讯室,抓到的人犯一般会押到宪兵司令部,由宪兵看押,审讯也在宪兵司令部的刑讯室进行。
因为白令霞身份的特殊性,在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间谍的情况下,中野云子把她暂时羁押在重光堂。
所以,石贡仙子把白令霞带来中野云子办公室。
白令霞一点都不紧张,进门看到只有中野云子在,眼里不免有些失望。
“白小姐,你接到林明电话之后,去外滩放风筝这事除了孙松鹤,你还告诉过谁?”中野云子没有过多废话,不等白令霞坐下,直接问道。
“林先生邀我去放风筝我很高兴,就让人去买风筝了,没有告诉过谁。”白令霞答道。
“买风筝用了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吧。”
“在哪里买的?”
“说就在浙湖会馆边上一个小摊上买的。”
“浙湖会馆离你的住处只有不到一里地,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这我没问。”
“买风筝的人叫什么?”
“叫屠大前。”
“他现在在哪里?”
“在玫瑰园。”
问到这里,中野云子对屠大前产生了怀疑。她对石贡仙子道:“你马上去玫瑰园查一查,顺便把屠大前带来。”
“嗨依!”
石贡仙子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中野云子接着问白令霞:“屠大前是什么情况?你家的下人只有他一个人吗?”
“玫瑰园有三个佣人。屠大前是花匠,五十多岁,是我干爹给我的,平时除了摆弄花草之外,就是帮着打扫打扫园里的卫生,另外跑跑腿,买买菜什么的。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对夫妻,都是上年纪的人,女的帮我收拾屋里卫生,男的做饭。”
中野云子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天在玫瑰园见过的那个矮小的、犹如三寸丁一样的花匠,原来就是屠大前。
“花匠,武大郎?”
中野云子嘴角一撇,眼里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白令霞道:“看来,武大郎不光是潘金莲讨厌,是女人都厌恶啊。不过,这样的人放心,我干爹让他到玫瑰园来,就是这样的心思。”
中野云子没兴趣跟她探讨男女情事,也没兴趣知道为什么李云卿会放一个让人放心的人在她身边,接着问道:“武大郎有老婆吗?”
“有啊,潘金莲啊。”白令霞一时没明白中野云子的意思,还以为她对《金瓶梅》的故事不熟悉呢。
“我问的是屠大前!”
“哦,他没老婆。谁会嫁给他啊。”
“他来玫瑰园之前是做什么的?”
“在闫东升手下贩羊。”
“闫东升?”中野云子一惊,心道:“怎么又是闫东升?”
“是啊,他是我干爹手下一个堂主。”
中野云子想到章强、刘德山,再与屠大前联系起来,忽地有一种预感,这个案子很可能跟闫东升有关联。
想到闫东升,再想到李云卿、李士群、吴四宝,心中一惊:“难道林明口口声声说的内贼是他们?”
这个念头一起,她随即否定了自己:“李士群、吴四宝手上都沾满了军统的鲜血,他们除了追随我们,已经没了退路,不可能是他俩。至于李云卿,好像也不大可能,他在上海滩做大,还不全是仗了我们日本人的势?若说他们是贼,逻辑上不通啊。”
正在疑惑,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中野云子接起电话。
“报告课长阁下,屠大前不见了。”电话里传来石贡仙子的声音。
中野云子很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声音里有喜悦。
“不见了?马上全城搜查他的下落。”中野云子命道。
“嗨依!”石贡仙子兴奋地应道。
中野云子很理解她的心情。
屠大前失踪,他的嫌疑陡然上升,从而林创身上的嫌疑进一步减弱。
对于石贡仙子来说,没有比这更令她兴奋的了。
当然,中野云子也不愿意相信林创就是“眼镜蛇”,如果能洗清他的嫌疑,她也是非常乐意的,毕竟林创跟她之间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
“白小姐,还得再委屈你一下,你的武大郎不见了。”中野云子道。
“孙松鹤跟我没关系,武大郎,不,屠大前也跟我没关系,我要回家!”白令霞叫道。
“还说跟你没关系?我看你不是天真,你简直就是聪明过头了!带下去!”中野云子冷冷地说道。
龟田一挥手,让人把挣扎的白令霞带了下去。
……
石贡仙子所说不错,林创怎么可能会犯那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低级错误?
在想出用风筝传讯的主意之后,他就把后续的事都想好了。
他要找一个垫背的,这个人就是闫东升。
首先,蝎子风筝做好之后,所有用具和下脚料用布包了,交给李洪林。
这些东西有栽赃妙用,交给李洪林最为妥当。
其次,他料定自己打完电话之后,白令霞会让人去买风筝。
所以,他预先安排赵元祥带领行动队员候在玫瑰园附近,等屠大前从玫瑰园出来之后,就被赵元祥给盯上了。
屠大前在浙湖会馆买完风筝之后,赵元祥就让人撞了他一下,然后就是发生口角,吵吵闹闹,推推搡搡,目的就是拖延一下时间。
等白令霞和孙松鹤出发之后,屠大前从玫瑰园出来去买菜,半路上被赵元祥给塞到一辆无牌照汽车里给绑走了。
当然,这两个安排还不足以洗清自己的嫌疑,他还安排了后着。
这个后着使出来,任中野云子再聪明,也绝不会再怀疑他了。
……
闫东升手下有一百多个打手,其中他最信任的一个人,叫杨罗博,外号“杨萝卜”。
杨罗博肚子里有点墨水,人又聪明,闫东升很多事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可以说,闫东升能坐到“菜市堂”堂主,杨罗博居功至伟。
这天午后,闫东升睡了一觉起来,正在喝茶,杨罗博来了。
“萝卜,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说我家天井里突然出现一个大坑,一开始坑里是干的,后来忽然出现一个泉眼,那水咕咕地往外冒,很快坑里水就满了,这还不算完,把院子也给淹了。你说,这是好梦吗?”闫东升问道。
杨罗博听完,脸露喜色:“堂主,恭喜恭喜,这是大吉之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