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阎烬行踪,二狗子爷
沈婠回到东篱山庄时,暴雨全收,彻底放晴。
天边游离着橘红色,如火焰般灼烧。
“回来了?”辅一踏入客厅,便对上男人含笑的双眼。
她莞尔:“嗯,回来了。”
“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按计划进行,没有偏差。”说着,走到他身旁坐下。
权捍霆鼻翼轻动,倏地拧眉:“见血了?”
“你怎么知道?”沈婠微诧。
“气味。”
“?”
等沈婠进了浴室,脱光准备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裙摆卷边的地方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啧,狗鼻子……”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沈婠下楼,却没在客厅看见权捍霆,她想了想,朝书房走去。
“……不怪我们的人大意,是阎烬太狡猾,居然明目张胆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胡志北冷哼,咬牙切齿。
凌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好,至少我们现在能够确定他人就在宁城,只要把水陆空三方出口守住,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凭权捍霆在宁城的经营和势力,找人不过分分钟。
哪怕上天入地,只要他想,就算掘地三尺、直上九霄,也能把人揪出来!
“老六,你怎么说?”
“瓮中捉鳖的前提是,你得确定对方是只鳖,万一是条狗,惹急了是会跳墙的。”权捍霆眸色微暗。
胡志北听罢,若有所思。
“……那照你这意思,我还不能用强?”
“海鲨够强,可追杀令下了这么久,有用吗?”
没有。
即便“血狱”被围,阎烬也照样活得好好的,还能接下沈家的单子,对沈婠下手。
“此人不可小觑。”
扣扣扣——
“我进来喽?”是沈婠。
权捍霆冷厉的神情一收,“进来。”
沈婠推门而入,下一秒愣住,视线扫过胡志北和凌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事了?抱歉。”
说完,就要退出去。
“弟妹留步,”胡志北起身,“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进来吧。”
言罢带着凌云离开。
转眼,偌大的书房就只剩权捍霆和她。
“过来。”男人沉沉开口。
沈婠走到他身旁,下一秒,被扣住手腕,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权捍霆抱着她在自己腿上坐好,凑近嗅了两口:“嗯……洗干净了,香喷喷的。”
女人不由失笑:“还真以为自己是狗呢?”
“那也是你一个人的二狗子。”
噗——
什么东西?
二狗子?
沈婠憋笑:“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话?”
“网上。”
“……”
沈婠:“刚才在谈事?”
“嗯。”
“跟我有关?”
“算。”
“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吗?”
“小事,不用操心。”
沈婠便没再多问。
这厢,浓情蜜意;那头,却压抑僵冷。
京平,某私人医院,VIP病房。
“……大小姐,我们真的尽了全力,可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办法,硬生生稳住了股价。今天开盘,已经涨回原来的价位了,不出意外,明天还会继续涨。”
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一番话说完,汗水已经打湿后背,布料紧巴巴地贴在皮肤上,又憋又闷。
虽然是大夏天,可病房里开了空调,室温并不高。
病床上的人没动,实际上,她也动不了,只能通过眼珠是不是还在转动,判断她是否将话听进去。
可汇报那人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他原本是沈春和的助理,大约两个星期前,突然接到通知,让他跟着大小姐沈绯做事。
以前在公司他只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老板对这个女儿极其信任和宠爱,甚至远超儿子。
当时他还觉得好奇,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还听她差遣,为她办事。
本以为能得沈春和千般宠爱的女儿,必定十分优秀,事实证明,优秀是优秀,特别对金融市场和公司管理这两个领域相当熟悉老练,然而,脾气和性格也同样不一般。
比如现在——
漫长的沉默后,陡然爆发出一声冷斥,夹杂着不屑与轻蔑:“废物!一个两个都是废物!”
男人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把头垂得更低,一副恭恭敬敬听骂的样子。
“证监会的处罚通知在前,我大笔钱拿出来让你们做低在后,最终却告诉我明达股价在涨?而你们居然不知道原因?!”
“抱歉……”
沈绯平躺在床,两眼望着天花板,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
“真不知道我爸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滚——给我滚出去——”
男人如蒙大赦,溜之不及。
第838章 纵着罢了,邪门歪道
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沈婠,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她潜意识里认定这不是光靠钱能砸出来的,一定用了其他办法,说不定还在银监、证监那边走了捷径……
突然,沈绯又转恨为笑,“也好……敌人够强,玩起来才更有意思,赢得更有价值……”
值班护士刚推开门,就听见一阵桀桀怪笑,顿时毛骨悚然。
但她不能躲,也不能逃,因为沈绯不是普通病人,甚至这家医院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她。
“……沈小姐,该打针了。”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开口。
“滚。”
“可是……”
“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护士灰溜溜走了,回到办公室立即联系护士长:“刘姐,那位病人又不肯配合,看上去好像心情很糟糕……好,我知道了……会尽全力稳住……”
护士长这边挂断,转手拨给院长:“那位又出状况了……”
半小时后,匆忙结束会议的沈春和出现在病房外,沉声一叹,拧动门把。
“阿绯。”
“……爸?”侧头,勾起一抹浅笑,“您怎么来了?”
沈春和眼神微暗,很快又被笑容所掩盖,行至床边,握住她的手:“刚开完会,时间还早,过来看看你。”
“谢谢爸,您真好。”她抿了抿唇,眼眶泛红,看不出半点疯癫撒泼的样子。
“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
沈绯这才露出真心的笑。
“听说,你刚才见了贾秘书?”沈春和不经意开口,状若闲聊。
女人笑容骤敛,目光也随之泛起凉意,“他跟您告状了?”
“没有。今天一早新来的秘书找不到开会要用的文件,就打电话问他,他顺口一说在去医院路上,我猜应该是来见你。怎么,共事不愉快?”
沈春和语气温和,滴水不漏。
沈绯:“……不太合拍。”
“怎么了?”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站在那儿也不吭声,像根木头。”
“那……”沈春和沉吟一瞬,“重新给你换一个?”
沈绯摇头,“已经用顺手,换来换去麻烦。”
“所以,你是想?”
沈春和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真当他什么都不清楚?
且不说沈绯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就凭他多活这几十年,他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又怎么会看不穿自己女儿的打算?
包括她这一通闹,借由院长的口把他叫过来,诸多铺垫,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沈春和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戳破,不过是怜惜她,纵着罢了。
沈绯:“您能不能出面活动一下银监和证监那边的关系,让明达股价继续保持下跌态势,不能让沈婠趁此机会冒头……”
饶是沈春和活到这把年纪,阅历丰富,经验老道,也还是被这个要求惊住了。
“活动银监和证监的关系?!”
“……是。”
“你!”他气得直喘,“怎么能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爸,你怎么……”她不明白沈春和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失望又震惊,复杂难表。
“从小我就手把手教你,从公司构架,到竞争市场,再到证券投资、金融风控,你学到的就是这点邪门歪道?!”
沈春和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能把生意做到今天这个样子,公司经营得有模有样,虽然一定程度上沾了嫡脉的光,但多数是靠自己。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足够小心,也相当谨慎,不仅表现在处理人和人的关系,还表现在尊重人与市场的和谐。
换言之,他从不做违逆市场的“蠢事”。
没错,在沈春和看来,通过非资金手段干涉股价,就是在犯蠢,不仅不会成功,还可能引火烧身。
显然,被教训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邪门歪道?呵……她沈婠可以用,我为什么不行?她身后站的不过是个没落的宁城沈家,而我身后是正宗京平旁系,难道还不比她有赢面?”
沈春和眉头骤紧,看沈绯的眼神有些陌生,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之前你跟宁城那边较劲,我说过什么吗?不仅没有,还把所有资源倾囊相付,甚至不惜花重金雇佣‘血狱’杀手。我不阻拦你争强好胜,因为这才是强者该有的态度,可你不能用这种自取灭亡的笨办法。”
“可沈婠明明也用了!而且,效果显著,如今明达股价持续走高,之前证监会的处罚根本没用!”
“谁告诉你沈婠这么做了?你有证据吗?”沈春和一针见血。
“我!”
沈绯顿住。
证据?
她没有,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第839章 发现失踪,六爷醋了
沈春和眼里的失望再也不加掩饰,就这么暴露在沈绯面前。
“没有事实依据的判断就像海市蜃楼,看得见,却并不存在。你觉得沈婠内幕操作,动用关系走后门,这样的判断根本毫无根据,你只是,输不起而已。”
沈绯瞳孔骤缩:“如果她不是走捷径,为什么明达股价能在短时间内攀升?”
“你以为呢?”沈春和音色泛沉。
“不……不可能……”沈绯显然想到什么,只是不愿承认。
“真金白银的游戏,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单用钱来填,要想促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您知道要砸多少钱进去吗?”
沈春和一怔,缓缓吐出两个字——
“无、数。”
“您既然明白……”
“却并不代表沈婠做不到。”沈春和直接打断。
沈绯狠狠愣住,原本愤怒的眼神逐渐黯然,明亮一点点抽离,转而被嘲讽所取代:“是吗?原来,在您眼里她这么厉害?”
“阿绯……”
“爸,我累了。”说完,闭上双眼,不再开口。
沈春和站在床边,凝视许久,半晌,一声叹息逸出唇畔,“……那你好好休息,爸改天再来。”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不再多留,男人转身离开。
当病房门合上的瞬间,沈绯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哪里还有半分恼怒?
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
而后,漆黑的瞳孔缓缓漾开一抹笑,犹如湖面晕开的涟漪,荡裂满池安然,留下一水混乱。
“爸,你没高看她,只是低估了我……”
喃喃轻音,散落在空气中,几不可闻。
出了医院,沈春和坐进车里。
秘书坐在副驾驶,透过反光镜小心翼翼打量老板的脸色,见他面沉如水,眉心褶皱不消,顿时心下咯噔。
半晌,沈春和突然开口:“……让人盯好大盘,时刻关注明达股价波动情况,一旦发现问题,立即汇报。”
“好的,我会安排下去。”秘书恭敬点头。
“另外,联系沈续,让他去公司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他。”
明明是父子,却要秘书来当中间人互通消息,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像亲人,更像上级对下级。
对此,秘书已经见怪不怪:“我马上联系大少爷。”
“嗯。”沈春和疲惫地闭上双眼,吩咐司机,“走吧,回公司。”
途中,秘书多次拨给沈续,可那头的回答永远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秘书颓然地按下挂断,撩起眼皮看了眼后座闭目养神的老板,欲言又止。
待车平稳停在公司门前,司机:“到了。”
沈春和缓缓睁开眼睛。
“沈总,”秘书深吸口气,“没能联系上大少爷。”
“怎么回事?”眉心稍蹙。
“关机了。”
沈春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讶,因为这在以前从未有过,只要他这边联系沈续,从来没有联系不上的时候。
比起女儿,他承认对儿子的关心确实少了,但沈续从来不曾抱怨过,这点沈春和还是相当满意的。
男人就该有这样的胸襟和肚量,将来才可能做大事。
那些学女人家家争风吃醋、小肚鸡肠的行为,实在难登大雅,他沈春和的儿子就该有这样的大局观和眼力见。
“继续打,总能联系上。”
秘书应是。
可惜,沈春和的笃定并未实现,在连续三天都无法联系到沈续之后,秘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沈总——”
推门闯入的瞬间,十几个高管以及沈春和本人,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抱歉,打扰了。”说完却并未退出去,而是直接硬着头皮行至沈春和旁侧,附耳轻言。
下一秒,众人只见泰然镇定的老板神色微变。
“……确定都找过了?”
秘书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该问的都问过,常去的地方也找了,都没有。”
沈春和心思急转,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但很快平静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把没汇报完的工作用书面形式发到我邮箱。”
打发了众人,沈春和坐到办公桌后,目光沉沉盯着秘书,声硬如铁:“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少爷……失踪了。”
宁城,东篱山庄。
沈婠没想到沈春航会不请自来。
“……要不要让他走?”楚遇江在电话那头请示。
“不用了,带他到凉亭,再送一套茶具过去,我随后到。”
结束通话,沈婠转眼对上某人询问的目光。
权捍霆:“谁?”
沈婠:“小叔。”
“他怎么找到这里?”
“之前来过一次。”
“你同意的?”
“嗯,那个时候发生灵堂刺杀的事,为了避免出门,只能请他过来。”
“做什么?”
沈婠挑眉,“什么做什么?”
六爷冷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拿京平那边没办法,只能找你。可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你卖掉手里所有明达股份,放弃总裁的位子,这些都是他一手促成,你竟然还会出手帮她?”
以德报怨,这可不像沈婠的风格。
她只会以牙还牙。
“我帮的是明达,不是沈春航。”
权捍霆:“为什么要帮?曾经,你恨不得毁了它。”
四目相对,沈婠撞进男人漆黑幽邃的眼底,仿佛看到一团神秘的谲光,隐约裹藏着暗涌。
沈婠垂眸。
“这个问题很难吗?为什么不回答?”
她皱眉:“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必问我,多此一举?”
“可我想听到你否认!你说,我就信。”
沈婠倏地抬眼,迎上他沉凛的目光,不闪不躲:“为了报恩还情。”
“谁的恩?谁的情?”如果仔细分辨,不难听出男人话里暗藏的冷意,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谦。”
“你还真的敢说!”权捍霆拔高音调,眼神骤然凶猛,如同放出栅栏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吃人。
沈婠:“比起自欺欺人,我更喜欢坦坦荡荡。”
六爷:“就算你的坦荡会让我心存芥蒂,如鲠在喉?”
她反问:“我欺骗哄瞒,难道你就不心存芥蒂,如鲠在喉?”
“……我不跟你掰扯歪理!”
沈婠撇嘴:明明掰扯不过,还倒打一耙说是歪理。
呵,男人!
“总之,”权捍霆伸手捧住她的脸,那般幽深暗沉的目光似要穿过她双眼,望进去灵魂之中,“我不喜欢你为他做这些,连想都不能想,提都不能提!”
沈谦把天水地产以遗产的形式交给沈婠,权捍霆当时人在占鳌,回来以后才知晓的,否则,根本不会同意沈婠去接。
好在,她接过之后,又原封不动转交给谭耀。
权捍霆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一个天水不算完,还有个明达在排队。
这都叫什么事儿?!
沈家那些男人没用了还是怎么地?
一个要沈婠继承遗产,一个要她解决危机,“当你是万能的?”
沈婠原本皱着眉头,可看他炸毛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
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出来,“咳……我不是万能的,你才是。”
“少拍马屁,好好说话!”
“多大点事,值得你气成这样?”
权捍霆咬牙:“这还不叫大事?一个用天水绑着你,一个让你把钱当纸一样扔,脸可真大!”
“其实我这么做,”沈婠目光投向远处,笑意逐渐放平,“不仅是为明达,为沈……”
男人目光骤然一厉,沈婠到了嘴边的话又不得不收回去,“也是为我自己。”
权捍霆皱眉。
“还完,我就不欠了。难道你想我欠他一辈子?”
“休想!”权捍霆冷哼。
同为男人,沈谦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正因如此,才会这么生气。
可又不能跟一个死人计较,那种感觉……
相当憋屈!
第840章 薄情如斯,沈绯所图
沈春航端起第二杯茶的时候,沈婠才姗姗来迟。
“小叔找我?”
“两件事。”
沈婠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证监会处罚通知已经下来了,现金罚款外加市场禁入……”
“禁谁?”
沈春航:“不是我。”
沈婠目光稍缓,只要不是明达总裁,是谁都没关系。
“昨天傍晚通知出来,但今天早盘股价非但没受影响,还稳步增长,是不是你?”
“不是。”
她答得太爽快,爽快到……让人不太敢信。
沈婠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平静道:“我没必要撒谎。早在三天前,砸钱的蠢办法已经叫停,昨天开始,就陆续放出手里囤积的股份,预计半个月内完场套现。我非但没亏,还有得赚。”
“那……是因为什么?”
“难道在你眼中,股价非要下跌才算正常?非要人为干预才能回升?就不能依靠明达自有的生存能力,以及股票市场现行的调整机制?”
“我没这个意思。”
沈婠勾唇,替自己倒了杯茶,却并不急着喝:“可我看你就是!”
“婠婠……”沈春航无奈,语气软下来。
她嗤笑一声,不像领情的样子。
沈春航也不在意,沈婠傲得毋庸置疑,但她有傲的资本,所以,即使不够礼貌也成了理所应当。
“你的第一件事我知道了,第二件呢?说来听听。”
男人正色,“如果情报没有出错,京平那边应该已经收手。”
沈婠挑眉,却看不出太多惊讶:“何以见得?”
沈春航一默,半晌才又开口:“……我有固定消息渠道,虽然不比六爷手里的迅速精准,但只要反馈回来的消息必定真实可信。”
“有什么根据?”
“沈绯表面还在利用旁系一脉的资源针对明达,但实则攻势骤减,那股子狠劲儿也没了,相反,她好像在拖延与我们交手的时间,即便偶有动作,也只是做做面子,意思一下就算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过于明显。她究竟想做什么?”
沈婠皱眉。
不怪她没发现,沈春航作为沈绯第一攻击对象、直接交手人,自然对她的一些转变更加敏锐。
沈婠虽然是“金主”,但也仅仅只负责掏钱,直接盯盘和控盘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在操作,并不与沈绯直接接触,反应自然也没沈春航迅速及时。
她沉吟一瞬,“……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天前。”
刚好是沈续来宁城的第二天,两者之间会有关系吗?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男人眼神一紧。
沈婠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不给予回应。
沈春航:“……”
“小叔最近睡眠可好?”一阵沉默后,她突然开口,问的却是神来一句,风马牛不相及。
呃!
“还……行。”不按排理出牌的沈婠让他莫名警惕。
“那就不怕喝茶影响睡眠质量。”说着,将他之前端起来又放回去的那杯茶朝他面前推了推,莞尔一笑,“放心,这回是热的。”
沈春航嘴角一抽。
显然,上次的冷茶令他记忆犹新。
“你说沈绯究竟想做什么?她应该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难不成开了这么大一个头,来势汹汹,结果却潦草收场,逗着我们玩儿?”
沈婠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沉,语调却依旧平静,“很多时候,声东是为了击西,就好比项庄舞剑,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来一段表演助兴?不,他是意在沛公!”
“你也觉得沈绯别有所图?”
沈婠低头喝茶,不动声色避开这一问。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可眼中却有新的疑团出现,只能下意识借由喝茶的动作来掩盖。
沈春航走时与来时差别不大,有些问题得到了解答,可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总有“不明白”和“猜不透”充斥内心,但神奇的是,他闷在他胸口的那团郁气却烟消云散。
他驻足,回头看了眼,镂空雕花的铁门之后,是一片花团锦簇,山庄房屋以及庄里的人俱都掩映在这一片锦绣之中。
闹里取静,神秘藏幽。
沈婠目送沈春航离开,随后离开花园。
由于起身之际太过匆忙,带落了手边茶盏,哐——
碎得清脆。
在阳光映照的地面崩裂,宛若绽放的花,破败凌乱,却美丽得惊心动魄。
金钱赋予的价值在这一刻归零,当它不再完整的时候,昂贵也被付之一炬,留下的只有与普通垃圾为伍的命运。
沈婠只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走地走掉。
仿佛这不是她最喜欢的茶具,之前拿在手里把玩的兴致与趣味也恍如错觉。
薄情如斯,将“断舍离”三个字的精髓诠释到极致。
上了二楼,回到主卧,沈婠站在窗前拿出手机。
嘟声之后,那头迅速接通——
“沈婠,我等你很久了。”女人的嗓音似慨似叹,袅袅含笑,却又挟裹冰凉。
她勾唇:“是吗?好久不见,沈绯。”
“是好久不见。看到我还活着,你似乎并不惊讶,看来早就知道了,对吗?”
沈婠嗤笑:“你以为,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续能把你带回京平?”
那头陷入死寂。
诛心是门学问,恰好沈婠在这方面“造诣”不低:“沈嫣的肾用着如何?有没有脱胎换骨、心愿得偿的爽快?哦,不仅是肾,还有心、肝、肺,你都带走了,现在挨个儿换上没有?”
戳人伤疤,字字见血。
那头突然笑起来:“沈婠,你现在应该很愤怒。可是为什么呢?你愤怒什么,以致于不惜言语攻击,把自己变得尖酸刻薄、丑态毕露?”
她也笑:“你算计好了一切,不就是等这一刻?我若不变现得愤怒一点,生气一些,又如何叫你称心如意?对待残疾人,多少还是要有点爱心,你说呢?”
“残疾人”三个字犹如细密尖锐的针,毫不留情扎在沈绯心口已经腐烂的位置——痛上加痛,生不如死!
她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牙齿缝隙蹦出来,沾着她的心头血:“你知道,哈哈哈……你居然什么都知道?!真的是你……我早该想到,否则,当初又怎么会放我离开?”
“沈婠,没有人比你的心更黑了,也没有谁比你更残忍!你就是地狱爬上来的魔鬼,生来就是为了索命!”
沈绯躺在病床上,泪水自眼角滚落,滑进旁边的蓝牙耳机里。
她手脚不能动,没办法通过踢、砸来发泄,甚至连抓紧某件东西借力强忍都不可能。
又不能大吼大叫,暴露自己的狼狈与绝望让电话那头的沈婠白白看笑。
所以,沈绯忍得很辛苦,胸口堆积的火焰仿佛要将她焚烧融化,那种不得排泄的憋屈就像恶虫蚕食着她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溃。
“你在我满怀希望,以为自己能够重获新生的时候,亲手粉碎了我所憧憬的一切,让我从云端跌入泥中,从高高在上变得卑微如尘。你连沈续都算计在内,用我最亲的人,给我最温柔却也最致命的一击。沈婠,你可真是恶毒,比起你,我这点心机手段算什么?”
“你才是个中好手——玩弄人心的阴谋家,操纵命运的伪上帝!”
沈婠:“所以,你就设下这么一个圈套,用我的手解决掉自己的亲哥哥?”
“哈哈哈……哥哥?一心想要妹妹去死的哥哥?生而为人,本能求生,既然我们之中必须要死一个,为什么不能是他?我有今天,也是拜他所赐,哦,不……”沈绯话锋一转,咯咯笑起来,“应该是拜你们所赐才对。”
你们——沈婠、沈续!
第841章 绝望了吗,梦魇预兆
沈婠挑眉,选择静观其变。
“怎么不说话?心虚?还是惊讶?觉得我会一辈子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最好再被沈续那个畜生下一记狠手,死得无声无息,这就是你费尽心思想要看到的,对吧?”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那么一点。”沈婠含笑,语气却泛着凉。
“你承认了?!”那头呼吸骤紧。
“承认什么?”
“你与沈续合谋害我。”
沈婠语气不变:“有些话听一听便罢,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呵……怕什么?我又不会录音,更没想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让你付出代价。”
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那是什么样的?
暗下毒手?背后处决?
沈婠笑了:“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论本事,我怎么比得过你?”沈绯平静下来,说话的声音恢复正常,情绪也渐趋稳定,“你能搭上沈续,说服他对我痛下杀手,试问还有哪种死法比折在自己亲哥哥手里更悲惨的?”
沈绯不需要她回答,兀自继续:“没有。”
“啊——”轻声一叹,沈绯语气轻松,“现在想想,他也真够蠢的,居然会相信你?”
沈婠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沁凉的目光穿过落地窗,投向远处:“这次,他不是也信了你吗?你骂他蠢,可若非他蠢,你以为你能说服他来宁城?”
“哈哈——是啊!他不蠢,我怎么有机会?不过,最后要了他命的人可是你——沈婠!”
最后一句话从她嘴里吐出来,仿佛淬了毒。
嗤笑一声,“刚刚才夸你聪明,怎么转过头又变笨了?沈续是你亲手送过来的,我只不过顺水推舟收下这份大礼,仅此而已。还有,谁告诉你,我要了他的命?”
沈绯面色微变:“不可能!凭你的性格,在知道沈续和血狱那帮杀手有勾结的时候,他就必死无疑!你要给沈谦报仇,要让自己泄愤,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让人不好过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得去死,比如对你,当初我不也没这么做?”
那头死寂一瞬。
如果不是还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沈婠险些以为她已经挂断,唇角轻勾:“怎么,你很失望?想借刀杀人,也要看这把刀肯不肯然让你借。”
“……为什么?”这一声是平静的。
下一秒,陡变尖锐,如同刀尖刮擦过玻璃,刺耳至极:“为什么不动手?!明明你有这么好的机会,明明我什么都安排好了——”
“正因为什么都被你安排好了,非得让我往套里钻,可我怎么能轻易就让你称心如意?”
“沈婠!你故意的——为了针对我,连沈谦的仇都不报了,你对得起他吗?!啊?!”
说到最后,嗓子哑了,声音破了,隐约染上一丝哭腔。
“你为什么不杀他?”喃喃轻絮,似哀似凄,“他该死啊!明明那个时候我都快醒了,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挣脱,我是那么努力地想要拥抱光明,那么艰难才睁开眼睛,可看到的是什么?”
“呵呵……”她惨笑两声,“是亲哥哥拿着注射器往输液瓶里加东西,他以为我没看见,可我什么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叫不能叫,吼不能吼,连坐起来都是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顺着橡皮管流进我身体里……”
“那种绝望,你能体会吗?!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却只能听之任之,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就被人安排了命运,决定了生死。”
“能!”沈婠突然开口,“我当然能体会。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你装进了袋子里,提着大棒要将你敲碎,渣都不剩。可那个袋子是透明的,你能清楚看到外面的人想做什么,你恐惧,你害怕,你想逃,可终究徒劳无功,只能困在里面,一点一点看着死神靠近,对你伸出镰刀。”
“闭嘴——别说了——”那头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自那头传来,然后被挂断。
沈婠仍然保持手举电话的动作,半晌,才缓缓放下,垂至身侧。
曾经,她躺在手术台上,面对明晃晃的无影灯和医生手里冷冰冰的手术刀,心里的绝望比沈绯多了千倍万倍,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而自己在那个世界连骨灰都不知道散去哪个角落旮旯。
所以,那样的绝望,她当然能体会,并且比沈绯更有发言权!
……
京平,夜色深浓,万籁俱寂。
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两点,滴答滴答……
原本安静的卧室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吸,伴随着混乱的梦呓,不难窥探此刻梦中人的慌张与不安。
“阿续!”
一声疾呼,沈春和惊坐而起。
入眼一片黑暗,待双眼适应了,才借着月光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原来是在他自己的卧室。
没有空荡瘆人的仓库,也没有漫天喷洒的血色。
耳边安安静静,只有风声与蝉鸣,不会出现亲生儿子的惨叫和呼救。
想到这里,沈春和突然一阵庆幸。
“还好,只是个梦……”
他抬手一摸,额上一片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睡衣早已湿透,此刻冰凉地贴在背上。
下床开灯,叫来佣人换掉床单被套,沈春和则转身进浴室冲凉。
等他洗完出来,床面已经焕然一新,收拾得干干净净。
喝了口水,重新躺回去,不知为何,却没有关灯。
他盯着天花板,眼神逐渐放空,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那个梦……
梦里,沈续站在悬崖边,浑身是血,伸出手对他哀求:爸,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要掉下去了……
不等梦里的沈春和做出反应,场景切换到一座空旷的仓库,沈续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空中浮动着雾气,仔细一看竟然是血的颜色。
分子那般散布着,将他眼前都蒙上一层红……
沈春和很少做梦,即便做了,第二天醒来也会忘得干干净净,可这次梦里的场景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像无形的藤蔓,把他缠裹得密不透风,几近窒息。
突然,他翻身坐起,一把捞过床头的手机,也不管现在几点,直接拨给秘书。
漫长的嘟声后,那边终于接了。
嗓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另含几分惊讶:“……沈、总?!”
“我让你继续联系阿续,他人呢?”
“大少爷的电话还是关机状态,平时和他关系近的朋友我也问了,他们都说不知道……”
“废物!这么多天了,找个人都找不到。”
那头不说话,静静挨骂。
“你,明天找私家侦探,业务能力最好的那种,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让他找到阿续!”
“私、家侦探?!”已经要到这一步了吗?
“你有什么问题?”沈春和语气很冲。
“没……”他敢有什么问题,不过——
“大少爷可能是去了什么地方,或者故意不想被我们找到,其实暂时应该用不着……”
“我让你做,你就去做,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做主,还是我做主?!”沈春和心里窝着火,这股火的来源不是“生气”,也不是“愤怒”,而是“焦虑”和“不安”。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失控。
不安的情绪扰乱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是!我明天一早立刻就办——”
“还等明天?!现在就给我联系侦探社,一天,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查不到阿续的下落,就给我滚蛋!”
“好好……我马上打电话……”
沈春和后半夜几乎没有合眼,等待中煎熬,忍耐中忐忑。
第842章 沈续下落,求问野鬼
好不容易在天将亮的时候眯了会儿,却还是被同样的噩梦吓醒。
“先生,早餐已经做好了,你……”
“我去公司,让老徐备车。”丢下这么一句,沈春和大步离开。
随着时间越久,内心的不安也越大,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等了。
早上八点,总裁办公室。
“沈总。”
“查到没有?”沈春和开门见山。
秘书搓了搓手心的冷汗,调整呼吸:“昨晚我已经联系‘野鬼章’,他承诺今天上午九点给我回复。”
沈春和抬腕:“还有一个钟头。”
“是。”
“那我就等他一个钟头!出去吧。”
秘书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转眼八点五十五分,野鬼章踩着点打来。
秘书接通的时候,手忍不住抖,“怎么样?查到了吗?”
“有线索……”
“沈总!”秘书推门,大步入内,“大少爷有消息了!”
沈春和噌的一下站起来,“说!”
他把手里刚传真到的资料递过去,上面还残留着机器的余温,“据野鬼章查到的线索,大少爷在三天前让助理订了一张飞宁城的机票,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宁城?!”沈春和眉头骤紧,“他去那里做什么?!”
秘书垂眸,悄然不语。
显然,这话也不是问他,何必多嘴?
“能联系上他人吗?”
秘书表情微凝,语气沉重:“……暂时不能。”
“野鬼章都没办法?”
“他……要价不低,还不保证一定能办成,您看?”
“答应他,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好,我明白了。”
沈春和:“最迟什么时候再有消息?”
“他说最迟傍晚。”
……
“退款?!”沈春和陡然坐直,脊背紧绷,“什么意思?”
窗外,太阳缓缓落山,明亮的日光逐渐式微,天与地仿佛暗淡下来。
秘书躬着腰,冷汗打湿后背,可他却不能擦,也不能躲,垂眸敛目,将头埋得更低:“野鬼章说……这活儿他不接了……前后两次佣金全部退还……”
私家侦探这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野鬼章”。
一来,是因为他业务能力超强,别人查不到的,他可以,别人不好拍的,他能拍。
据说这人来历成谜,背后有一个庞大的情报关系网,和不少势力都有那么点交情。
其次则是他贪财的名头也格外响亮,据说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但谁要抱着钞票到他面前,这人能跪下来喊爷爷。
而他“野鬼”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像野鬼一样凶恶,吃人不吐骨头。
谁要跟他结仇,就如同招惹魔鬼,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什么“道德修养”、“江湖道义”、“诚信为本”,在他眼里都是狗屁,但凡钱财进了他的口袋,就没有再吐出来的份儿。
曾经有人形容他是“没**的蛤蟆”,只进不出。
后来那人被抓到聚众嗑药,什么照片、录像,人证物证,齐全得没有任何可争议辩驳的余地,最后判了十年有期。
谁干的,明眼人心知肚明。
可就是这么一个贪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居然说要把钱退回来?
哪怕这活他真的接不下来,但进了野鬼章口袋的钞票是绝对不可能和“还”字沾边。
可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沈春和只觉不可思议:“他真的说要退款?!”
“是,我已经再三确认,那边很坚持。”
“怎么可能?”轻声低喃,兀自忖度。
秘书也同样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怀疑和他通电话的人到底是不是“野鬼章”本尊。
沈春和:“他有没有说具体原因?”
“没有,只一口咬死说他接不了这活儿,至于为什么接不了,并未详说。”
“约他出来见个面。”
“您亲自去?”
沈春和目光幽邃,隐隐泛沉:“我不去,他也不会来,换做其他人诚意有欠,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好,我马上联系他。”
……
傍晚七点,天空还有残余几分亮色,城市中心早已初上华灯。
沈春和坐在车里,静静等待。
前后之间隔着挡板,司机目光平视前方,大气不敢多喘一下。
两分钟后,一个干瘦的身影拉开右边车门,躬身坐进来:“沈总找我有事?”
只见他鼻孔下挂着两撇八字胡,相貌普通,皮肤干黑,那双眼睛却明亮老辣,偶尔闪过一丝不自觉外露的精明。
正是“野鬼章”本人!
当他开口瞬间,原本闭目养神的沈春和猛然睁眼:“自然是有的。”
“如果是为了令公子而来,那么我劝你趁早罢手,因为——查也查不出什么,注定一无所获。”
“为什么这么说?”眼神一紧。
野鬼章眼珠一转,闭口不言。
沈春和愈发笃定他知道些什么,“我可以加钱,双倍。”
依旧不为所动。
“三倍。”
野鬼章笑了笑,脸上的褶子一瞬出现,犹如风干的沟壑,“这不是钱的问题。”
“十倍!”
“沈总,盗亦有道,我们挖人隐私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碰了,就是自取灭亡。你说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二十倍!”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他目露为难。
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他野鬼章多爱钱的一个人?
可这里面的牵扯……
“我再让一步,三十倍!这个价格够你接上百笔生意了,如今你只需完成我这一桩,就可以给自己争取一个长假,随便去什么地方走一走,不愁没时间,也不愁没钱花,你考虑清楚。”
在野鬼章目露纠结的那一刻,主动权重新回到沈春和手上。
此后,他便不再开口,给足老头斟酌的时间。
就在沈春和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野鬼章突然开:“成交!你想知道什么?”
“我儿的下落。”
“抱歉,这个我真查不到,就算查到也没有意义。”
后半句听得沈春和心惊肉跳,“什么叫没有意义?你把话说清楚!”
心里某种猜测似要破土而出,那股不安也在无意识加重。
“反正不能活,死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就算让你知道,又能怎样?”野鬼章说得直白,用词刻薄。
沈春和如遭雷击,眼前一阵发黑,两耳嗡鸣。
“你、说什么?!不能活?谁不能活?”
“从你叫人找上我,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我野鬼章除了查活人,还擅长捞死人。如果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相信你这种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人士应该不屑与我扯上关系,更不会和我坐在同一个空间,一退再退地谈条件。”
沈春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耳边还回荡着那句——
反正不能活,死在哪里有什么区别?
反正不能活……
死在哪里……
“不!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你有什么证据?”他突然发难,一把揪住野鬼章的领口,眼神凶狠,语气震怒。
“呵……证据?尸体都不知道落在哪个地方,我怎么给你证据?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随便你。”
说着,轻而易举拂开沈春和的手。
也不知他从什么角度使力,用了什么巧劲儿,沈春和根本毫无察觉,便叫他成功挣脱。
说不出的邪门阴森!
野鬼章推开车门,作势下去,忽然动作一顿,回头提醒:“别忘了你答应的三十倍酬劳。”
“站住!”
“还有事?”
沈春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该不会以为,空口无凭说句人死了,就能讹走这么大一笔钱吧?”
“你想反悔?!”双眸半眯,危险之色稍纵即逝。
“我不缺钱,只要钱能办到的事,我都毫不吝惜,但前提是——办、到!”
野鬼章:“我已经告诉你你儿子的下落,还想怎样?”
“我凭什么信你?除非……”沈春和双手攥拳,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爆,“找到他的尸体。”
第843章 找上宋景,六爷异常
野鬼章冷笑:“我这人缺点一大堆,唯有一个优点让我活命至今。那就是我有自知之明,分得清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别说三十倍,你就是给我三百倍,也要有命去享。”
“你说清楚。”沈春和把他扯回来,命令司机落锁。
咔哒一声,野鬼章被困,霎时暴怒:“姓沈的,你究竟想做什么?!软的不行,想硬来?实话告诉你,我野鬼章不吃这套!”
沈春和状若未闻,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你刚才说,什么人不能惹?谁让你没命去享?”
野鬼章面色微变。
“你知道害我儿子的人是谁。”他用了陈述句,显然已经从野鬼章的反应里确定了某些猜测,“说——是谁!”
“沈总,你这就为难我了。”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
野鬼章精明的目光闪了闪,嘴巴却很牢,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人在宁城……是不是姓沈?”
啊?
野鬼章眼底一瞬茫然,姓沈?
男人拧眉:“怎么,我说错了?不姓沈?”
宁城……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沈婠!除此之外,无论沈绯,还是沈续,都和那边没有其他瓜葛,又怎么会在宁城出事?
可野鬼章的反应又不似作假……
“松手。”
沈春和不放。
野鬼章眼底浮现出一阵阴霾,“别以为我真的没办法,不过看在沈家嫡系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还真拿自己当个角儿?”
言罢,双手猛地发力,又是之前那股诡异的巧劲,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便轻松挣脱,旋即,冷笑爬上嘴角,野鬼章兀自抬手整了整领口,抚平被沈春和揪出来的褶皱。
“……三十倍酬劳我照付,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无力软靠回座椅椅背,沈春和哑着嗓子,表情颓丧。
剥离那层凶狠的外皮,他也只不过是个焦虑的父亲。
野鬼章别开眼,硬声:“有些东西,我不能说,说了我没办法全身而退。但看在你出手大方,又与沈家嫡系一脉交情匪浅的份上,倒是可以点拨你几句。”
“第一,你儿子去了宁城,现在也还在宁城,这点我很确定。”
“第二,奉劝你不要往下查,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些因果是早就注定、必然发生,你就算查到了又能怎样?该去的去了,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这次野鬼章想走,沈春和没有再拦。
“……先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司机都坐不住了,开口提醒。
他才猛地回神:“走吧。”
“……去、哪儿?”
“机场。”
这不是沈春和第一次来宁城,却是第一次怀揣沉重出现在这座城市。
得益于秘书的周全安排,他刚出机场到达厅,就有车来接。
“是……沈春和沈先生?”
“嗯。”
“我来接您。”
他拉开车门坐到后头,“去夜巴黎。”
司机怔愣一瞬,而后发动引擎,朝本城最大的夜总会疾驰而去。
有钱人真会玩,大老远从京平过来,穿得人模狗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工作出差,结果却是寻欢作乐……
八点五十五分,车停在夜巴黎门口。
店里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在舞池中肆意放纵,随着音乐摇摆身体,或贴面相亲,或紧密相拥。
一个比一个衣着清凉,有些甚至大胆出格,在这样的情况下,西装革履的沈春和就显得尤为怪异。
因此,刚进门,就被保镖盯上了,直接汇报给值班经理。
很快,同样身穿西装的经理出现,不偏不倚刚好挡住沈春和的去路,“这位先生,看您也不是来找乐子的,请问有何贵干?”
“我找二爷。”
经理稍顿,眼中划过暗芒。
沈春和又补充:“宋二爷。”
……
同一片夜色下,东篱山庄主卧。
沈婠被某人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多少回,终于在累极之下昏睡过去。
黑暗侵袭前,她还在想,权捍霆从占鳌回来之后,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比如,练枪比以前勤快了,再比如,做那件事的时候更狠了。
没错,就是狠。
甚至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和不适。
这在以前从未有过,男人哪怕再想,也会最大程度照顾她的感受,即便委屈自己。
就像天生的贵族哪怕沦落成乞丐,再饿也必定会保持优雅的用餐仪态。
因为,习惯使然。
可最近权捍霆显然不是这样,他有些急,有些躁,好像不管不顾,又仿佛为了证明什么,那样的力道恨不得将她捏烂揉碎,吞进肚子里,融入骨血中。
极致疯狂,透出隐隐绝望。
不等沈婠细究其中原因,疲惫便如潮水袭来,她彻底沉入梦乡。
当时针缓慢走过,指向正中十二点,宣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黑暗中,原本躺下的人缓坐而起,轻手轻脚下床,悄悄离开房间。
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床上安睡的女人,压抑住喉间涌上的麻痒与咳意,目光如水,柔情百转。
而后,将门轻轻合上。
“爷。”凌云就等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
权捍霆朝他摆摆手,快步朝楼下而去,直到与主卧拉开一段距离,确保里面的人不会听见之后,才撕心裂肺地咳出声来。
凌云愕然,看他咳得脸色泛青,第一反应——
“我马上联系邹先生!”
“回来!咳咳咳……”
脚步猛滞:“爷,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咳咳咳……扶我去书房!”
凌云不敢耽搁。
进了书房,权捍霆拉开抽屉,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如果沈婠在场,一定会很惊讶,因为她经常出入,竟不知这里还藏着一个如此隐秘的保险柜!
权捍霆叫凌云,“……去,把里面的药拿出来。”
“是!”
凌云知道此处的玄机,也知道开箱密码,很快就拿出一包塑料袋封好的药。
权捍霆:“打开。”
凌云依言,手却忍不住颤抖,袋子打开,里面花花绿绿各式的西药,有丸子,有胶囊,还有含片。
权捍霆:“从左到右……咳咳……分别取两颗,三颗,两颗,四颗,五颗,七颗。”
他语速快,凌云动作也不慢。
几乎是这边说完,他那边就把药片按指定数量倒了出来,最后汇成一把交给权捍霆:“我去拿水……”
话音没落,权捍霆却已经仰头把所有药生咽下去。
凌云一瞬失语,心里仿佛压着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爷……”
权捍霆抬手,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脸上压抑的隐忍逐渐消失,转而被深沉似海的平静所取代。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可是邹先生已经打电话来问过很多次,他也不放心。”
“我会跟他讲,但不是现在。”
凌云猛然抬头,却对上权捍霆一双幽黑深邃的冷眸,而后,缓缓垂头,低声应了句:“……是。”
“出去吧。”
“还有一件事。”凌云抬眼。
“说。”
“二爷在半小时后前来过一通电话,我接了,说您已经睡下,明天联系他。”
“二哥?”权捍霆皱眉,若有所思。
宋景会主动联系他?
两人同在宁城,碰面的机会近乎为零,除了几次因为沈婠的关系有所交集,后来都各自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
“他亲自打的?”
凌云点头。
“有没有说为了什么事?”
“好像要找一个人。”
“谁?”
“二爷没说。”凌云沉吟一瞬,试探道,“要不要现在回电话?”
“不必了。既然说明天联系,那就明天。”
凌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权捍霆坐在皮椅上,侧头望向落地窗外,只见夜色深浓,月光凉寂。
凌云去而复返,在他面前留下一杯温水:“您喝点,我上去睡了。”
“嗯。”
关门的时候,凌云忍不住朝着里面看了眼,只见昏黄的灯光下,男人坐姿挺直,周身却被落寞与孤寂所包围……
第844章 二爷六爷,沈续已死
第二天,权捍霆睡醒之后联系宋景。
“好久不见,二哥。”
“是好久了……”那头悠悠一叹。
“找我有事?”
宋景没否认,“方便吗?”
“你说。”
“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谁?”
“沈续。”
权捍霆眼皮猛跳,声音却四平八稳:“这人什么身份竟值得你亲自向我开口。”
宋景对权捍霆的误解由来许久,这么多年如非必要,根本不会联系,基本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如今却主动找上门。
实在稀罕!
“他什么身份,你难道不清楚?”宋景轻声笑开,意有所指。
权捍霆不动声色:“我应该清楚吗?”
“你绑人,莫非是在大街上随便乱抓?”
权捍霆没有再继续否认。
宋景什么段位,几分本事,他比谁都清楚,也正因如此,根本没有打太极的必要。
“……谁让你出面?”
“沈春和。”宋景没有隐瞒。同样,他对权捍霆也足够了解,就算不说,查到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没必要再问。”
宋景目光稍凝,“原因?”
“人不在了,落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那头沉默良久:“……好,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宋景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
“爷,”阿狸站在他身后,见状,不由开口,“那边怎么说?”
“死了。”
阿狸微讶:“权……六爷跟沈家旁系有仇?”
“不清楚。”
“那他为什么会……”等等!
阿狸突然想到什么,“京平沈家……旁系……姓沈……是不是和沈婠有关?”
宋景没有接话。
显然,也是这么猜测的。
权捍霆盘踞宁城当他的地头蛇,很少涉足京平。当初,他们一群兄弟打天下的时候,也都尽可能避开了这个势力复杂、盘根错节之地。
按理说,不该和那边结仇,更不会到了要人性命的地步。
没有比宋景更清楚权捍霆有多谨慎周全,他虽然不好惹,但却从来不会主动结仇招恨。
所以,权捍霆没有理由去动沈续,除非……
为了沈婠!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点,宋景早在见到沈婠那一刻,便有所预感。
“现在人死了,沈春和那边……”阿狸默了默,问道,“该怎么回复?”
宋景沉吟一瞬,指尖拈动佛珠:“他既然亲自来宁城,又找上我,不惜代价孤注一掷,应该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感,实话实说。”
“是。”阿狸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的外间,沈春和僵直后背,就这样在沙发上枯坐整晚。
好像连姿势都没变。
见阿狸出来,他冷漠近乎凝固的眼神才有了一丝波动。
“沈先生。”
男人倏地起身:“二爷怎么说?”
阿狸表情不变,端着一张冷漠脸,语气平平,不带感情:“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可以不用再继续。”
饶是有所准备,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只见沈春和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定住的眼球不再转动,整个人好似凝成一尊雕像。
“……死了?!怎么会死?我儿子前几天还好好的……”
阿狸看着他,没有接话。
“谁?!谁下的狠手?!沈春和眼底陡然爆发出凌厉,直视阿狸,“二爷一定知道,对不对?!”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如何?”沈春和看着女人平静的脸,只觉不可思议,“冤有头,债有主,你说如何?”
“报仇吗?”阿狸表情不变,音调如故,“我劝你最好不要。”
沈春和眼里浮现出狠色,唇畔也随之挂上冷笑,显然并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
阿狸也言尽于此,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话带到,您请自便。”
说完,转身离开。
“呵……这就是二爷的待客之道?”
阿狸脚下一滞,缓缓转身,原本淡漠的眼神已被凛冽所取代,她听不得任何人说宋景一句不好,“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二爷待客不说客气周到,就连最基本的信守承诺都无法做到,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春和眼中血丝遍布,被一种冷静的疯狂填满。
说出这番话,已是破罐破摔之态,俨然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若宋景在场,只会一笑置之,如果激将法这种小把戏都能让他失态,那这么多年修身养性的日子白过了。
可问题是,在场的并非宋景,而是阿狸。
女人箭步上前,直接攥住沈春和领口,单手用力,将人提至半离地面的状态,目光凶狠:“有本事把你刚才的蠢话再说一遍?!”
第845章 阿狸住手,邹廉上门
“难道不是?”沈春和喘着粗气,对上阿狸杀人的目光,竟也颇有骨气地不曾闪躲。
阿狸攥他攥得更紧。
“咳咳咳……”剧烈呛咳之下,双颊涨成紫红色,沈春和却仍不服软,“这之前,二爷明明答……咳咳……答应会帮我找到儿子,转眼又撒手不管……咳咳……这算什么?”
“我已经很明确地说过,你儿子已经死了……”
“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春和提着一口气,直接打断阿狸,两颗眼球因为缺氧而暴突,表情狰狞到极致,宛如恶鬼,“你们说他死了,好,我认,但尸体必须找到!”
“必须?”阿狸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就算京平嫡系出面,爷也不怵半分。”
“我……当然知道……二爷天不怕地不怕……如果他也不怕冠上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骂名……那就当我这番话……咳咳……没说……”
有那么一瞬间,阿狸动了杀心。
因为她太清楚宋景的软肋——
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曾经,他因为这样的理由果断站到权捍霆的对立面,这么多年仍然难以释怀、无法原谅,如今却有人把他深恶痛绝的罪名安在他头上……
“阿狸,住手。”男人凉淡的嗓音自里间传来。
果然!
阿狸垂眸,敛下其中翻涌的杀意,旋即收手。
沈春和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被她像丢垃圾一样,扔回沙发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半晌才缓过来。
宋景发话:“请他进来。”
阿狸退至旁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是。请吧,沈先生。”
他深呼吸,从沙发上起来,站定,而后迈着步子往里走去。
……
同一时间,东篱山庄。
许久不曾露面的邹廉背着药箱上门了。
辅一踏进客厅,冷气便吹得他一个激灵,通体舒畅,左看右瞅,“咦?人呢?”
这时,楚遇江从楼上下来:“邹先生?”
“诶,六爷呢?”
凌云原本跟在楚遇江后头,闻言,陡然一震,伸头见到邹廉的瞬间,瞳孔一阵紧缩。
“你怎么来了?!”反应也特别大。
楚遇江:“?”
邹先生:“?”
凌云却并未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问题,因为他正在纠结是谁把邹廉找来的。
反正不是他!
也不可能是爷!
所以谁作的死?
“我干嘛不能来?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楼下这番动静被二楼的沈婠听个正着,也跟着下楼来到客厅,一见邹廉便笑了,礼貌问好。
“听见没有?这才像样。”他朝凌云抬了抬下巴。
“……”
很快,权捍霆也从书房出来。
凌云一见他,就头皮发麻,急切的眼神只传递出一个信息:爷,我没叫他,他自己来的!
可惜,权捍霆并没有朝他多看一眼,只在视线触及邹廉的时候微微一顿,但须臾间又恢复如常。
“六爷。”
“先生来了,阿江,倒茶。”
“是。”楚遇江领命而去。
很快,就端了茶水回来,递过去:“邹先生请——”
邹廉喝了一口,颇为受用,甩了个眼神给凌云,自行领会。
权捍霆:“先生今天来是?”
问话间,不露分毫。
“本来半个月前就该复查,但那个时候你不在宁城,这不拖到现在?”
原来是例行复查……
凌云小小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变回沉重。
爷的身体根本瞒不住……
权捍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邹廉不赞同:“有没有问题要检查才知道,很多时候,人自己的感觉是会说谎的。”
“如果有问题,半个月前就该出状况了。”
邹先生摆摆手:“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要检查的,走吧,我们去地下。”
说着,放下茶杯,就要往电梯走。
权捍霆站在原地没动。
这下不仅邹廉觉得诧异,连沈婠也不由挑眉。
“……六爷还有什么问题?”
权捍霆:“……先生刚到,先坐下休息几分钟再检查不迟。”
邹廉想了想,说得也是,医者情绪不平影响听脉,“那我就先坐会儿。”
这回凌云好像突然开窍,抢在邹廉洁开口之前拿过茶杯:“我再去给您倒点儿。”
“?”这小子,什么情况?
权捍霆坐到沙发上,沈婠也跟着过去,他微微一顿,额上青筋猛跳。
下意识抬手揉捏太阳穴,转头就被沈婠看在眼里:“怎么了?不舒服?”
他举起的手僵住,一时不知继续,还是放下。
该怎么说?
你在这儿我不好打发邹先生?
还是,你赶紧上楼该干嘛干嘛?
显然,都不行。
都会引起沈婠怀疑。
第846章 六爷演戏,支走婠婠
“没有,可能昨晚没睡好。”六爷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沈婠自然也就信了。
“咳……”
权捍霆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别过头。
他不想骗沈婠,但有些东西不确定因素太多,让她知道也只是平添担忧,还不如瞒着。
邹廉又喝了两杯茶,还是凌云亲手奉上的。
这下,心气儿顺了,空调一吹,不热不燥,顿时满血复活。
“行吧,我也歇够了,咱们下去诊疗室,先做检查,看看情况如何。”
这回,权捍霆没再推三阻四,起身跟在邹先生后头。
沈婠自然也要一起,便和权捍霆并肩而行。
突然,男人脚下一顿:“婠婠。”
“嗯?”沈婠也随之停住。
“你去书房看看,我手机是不是忘在里面了,帮我拿一下。”
只要给他两分钟和邹廉单独相处的时间,权捍霆就有把握让他守口如瓶。
“不是在你自己兜里吗?”沈婠指了指,“喏。”
“……”
“怎么,还有别的事?”
六爷罕见词穷。
“……没有。”
“那走吧,邹先生在等了。”
“嗯。”
邹廉站在电梯里,把开门键按着,正朝两人笑。
凌云收到自家爷暗示的眼神,他也想帮忙支开沈婠,可问题是他也要帮得上忙才行。
您亲自出马都搞不定的女人,还指望他能办妥,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凌云枯了。
就在两人作势迈进电梯的前一秒,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权捍霆暗暗松了口气,示意邹廉先下去准备,转手接通电话:“喂?”
“老六,你对京平沈家人下手,是不是该有个理由?”
“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认为这件事还有解释的必要。”
“现在人找到这里来了,你说怎么办?”
权捍霆轻笑:“二哥也说了,人家是找到你那儿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人你弄没的。”原本还算温和的语调在权捍霆的不肯合作之下,霎时冷硬,“我猜,是为了沈婠吧?”
权捍霆没说话,表情却骤然凛冽。
他不喜欢从任何一个男人嘴里听到沈婠的名字,尤其这人还是宋景。
“我这个弟妹可真了不起,惹事的功夫一日比一日见长,最后还得你出面替她收拾烂摊子……”
“闭嘴!我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权捍霆冷斥。
在这之前,他都顾念着往昔兄弟情分,看在那声“二哥”的份上,对宋景诸多礼让。
这还是第一次,毫不留情打脸宋景。
那头似乎也颇觉惊讶,失声两秒,而后,一阵低笑蔓开。
“看来,干掉沈续果然是她的主意,你不仅出人,最后还替她背锅?”那头语气暗含戏谑,状若感慨,又好似奚落,“老六啊老六,你怎么会沦落到被一个女人安排?”
再这样下去,只怕沈婠骑到他头上拉屎都有可能。
权捍霆闻言,竟也不恼:“我乐意,我喜欢,不像你,连被女人安排的机会都没有,不,应该说你连个女人都没有。”
来自非单身狗对单身狗浓浓的恶意在这句话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宋景通电话的时候,阿狸就站在一旁,她虽然听不清那头具体讲了什么,却发现宋景的脸色须臾之间黑沉到极点。
还真是……稀罕。
不再多做纠缠,宋景开门见山:“沈春和,也就是被你女人干掉的那个男人的老子找到我这里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看要么我找人把沈续的尸体从宁江里捞起来,要么让你女人和他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
权捍霆皱眉:“他提出来的?”
“嗯。”
沈婠离得近,全程将两人对话纳入耳中,沈春和要见她?
宋景:“想好了吗?”
权捍霆询问的目光投向沈婠,原本可以替她一口拒绝,但细想之下,他并没有这么做。
如果趁此机会能支开沈婠,那邹廉那边就好办得多……
果然,沈婠同意了。
那边要求立马碰头。
权捍霆:“阿江,你带人跟着,必要时候不用留情,反正小的已经死了,干掉老的又何妨?”
楚遇江应是。
沈婠却欲言又止:“我去了,那你……”
他不由失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复诊检查还要人陪。再说,有邹先生在,不用担心。”
“嗯。”
沈婠没有多想,后来她才慢慢了悟——男人说起谎来有多顺溜,演技有多高超。
可那时,已经晚了,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她连反抗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第847章 沈婠参战,宋景看戏
沈婠坐上楚遇江安排的车,离开东篱山庄。
半小时后,抵达约定地点——“品茗轩”。
她到的时候,沈春和已经等候多时,宋景居然也在,阿狸站在他旁边,俨然保镖的姿态——面无表情,我心本硬。
“二爷,又见面了。”沈婠没有多看旁人一眼,率先同宋景打招呼,然后是阿狸。
至于沈春和,直接被她无视得彻底。
宋景一身休闲装束,骨节分明的手指拈动着一串佛珠,神色平静,温文儒雅,让人不由联想到“佛光普照”四个字。
可惜,只是徒有其表。
一个真正慈悲的人不会开着宁城最大的夜店,坐拥黑色钱庄无数,更不会手染鲜血、杀人不眨眼。
而且,嘴巴还损,从来不知“口德”为何物——
“算算日子,的确有段时间不曾见过了。若搁在几年前,我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跟老六女人的交集竟然会比跟他本人还多。”
言下之意,你沈婠是个祸篓子,权捍霆招惹我的次数都没你多,你说你汗颜不汗颜,亏心不亏心?
沈婠敛笑,却也未曾动怒,漆黑幽邃的目光投向宋景,似有暗流轻涌:“这说明我跟二爷有缘,不是吗?”
“的确有缘。”宋景咂摸一瞬,点了点头。
两人你来我往,沈春和却坐不住了,阴沉着脸,双眼遍布血丝,状态极其糟糕。
“二位叙旧的话晚点说也不迟。”
沈婠好似这才发现有这么个大活人的存在,瞥了眼,又转回去看宋景:“这位是?二爷带来的人不介绍一下?”
若非宋景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险些就要被沈婠这副样子骗到。
呵……
女人呐,天生的戏精。
余光忍不住扫过阿狸,也有例外,比如他的女孩儿,就比老六家那个祸头子叫人省心百倍。
“这位……”宋景拿佛珠的手指了指沈春和,“说起来还跟你有那么点渊源。”
“哦?”
“同出一脉,都姓沈,与你父亲平辈。”
“原来是沈家人,”她故作恍然,“京平来的吧?”
“够了——”沈春和满腔怒气已发酵至极点,他忍无可忍,一双充血的眼眸直视沈婠,“我是谁你会不知道?!”
这语气,可比宋景的娓娓道来、温文儒雅差多了。
“好!那我不妨告诉你——我是沈春和,沈续和沈绯的父亲!”
沈婠下意识蹙眉,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连忙后退避开他狂喷的口水。
楚遇江顺势上前,一个抬手便轻松将人推开,以身体为阻隔的,挡在他和沈婠之间。
宋景含笑,作壁上观。
说白了,恩恩怨怨都在这两人身上,而他不过是个掮客,在中间帮忙牵个线、搭座桥而已,其余一概不管。
沈春和后退两步,后背抵在桌沿,得以稳住身形。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短暂失态后,冷静和理智迅速占据上风,他深呼吸,竭力平复语气,终于再次开口的时候不那么惹人厌烦了——
“沈小姐,现在认识我了吗?”
“认识,”沈婠挥退楚遇江,“怎么不认识?”
宋景在一旁见她随意的动作,以及楚遇江无条件的配合,对沈婠在权捍霆心目中的分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老六确实宝贝这个“祸头子”,连亲信都可供她使唤。
楚遇江脸上竟也看不出半点不情愿。
啧……
“原来,你就是那个夺人器官、要人性命的杀人狂魔沈绯的父亲。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到底用了什么非人手段,居然教养出这么一个比蛇蝎还毒的女儿?”
“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里头有您一份功?也难怪,女儿是这样,儿子也如此,那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了。”
宋景摇头,听听,这叫什么话?字字句句都在不遗余力往人心口上刺,比狠毒,谁又及得上她沈婠?
果然——
沈春和刚经历丧子之痛,提沈绯都还好,一提沈续那就是抠他血淋淋的伤疤!
“闭嘴!他们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算个什么东西?!”
上位者当太久,有些骂人呵斥的话便脱口而出。
沈婠眼神骤凛,“楚遇江——”
“是!”听命上前,对着沈春和高高抬起手臂,又重重落下去。
这一扇,用了十分力,半点不留情,打实了直接把人牙齿打掉都有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宋景朝阿狸微抬下颌,后者心领神会,冲上前去手挡下这一击。
沈春和瞳孔骤缩,踉跄半步才堪堪反应过来。
沈婠冷冷抬眼,看的却是宋景。
后者不疾不徐:“他是我带来的人,自然要完整无缺地带出去。”
“可二爷带来的人未免太不会说话,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沈婠半步不让。
沈春和敢骂她不是东西,她就敢让楚遇江一巴掌扇得他满地找牙!
宋景表面平静,心里却忍不住暗骂一声:疯子!
不管不顾,全凭自己爽快得劲,不是疯子是什么?
宋景算是发现了,跟沈婠就不能谈规矩、讲道理,因为她根本不按牌理出牌,分分钟跳出预料之外。
“我替他向你道歉,如何?”
沈婠挑眉,狐疑的眼神扫过,又转头去看沈春和:“能让二爷纡尊降贵跟我道歉,还真是……稀罕。”
宋景不恼不怒,笑容如故,丝毫没有被奚落的狼狈。
“行,看在二爷的面子上,这一巴掌就先免了,如果他再说错话……”
宋景:“任凭处置。”
沈婠朝楚遇江点了点头,后者甩开阿狸的手,回到她身后,站定。
宋景泛凉的目光紧跟着投向沈春和:“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沈春和咬牙,眼神如刀,直击沈婠:“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
沈婠:“无可奉告。”
沈春和竭力按捺住翻涌的情绪:“他的……”饶是克制到极点,也有几分哽咽自唇畔逸出,“尸体呢?被你扔在什么地方?”
沈婠:“前一个问题我都拒绝回答,你觉得第二个问题还有意义问出口吗?”
“果然……是你……”沈春和早就知道,但这一刻才真正相信。
女人冷漠的眼神,寡淡的语气,以及霸道嚣张、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都让他无比确信了这点。
这是他第一次见沈婠,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深恶痛绝到欲其死的地步。
阿绯,这哪是你口中的“白莲花”、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分明就是潭底的鳄鱼,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就算我女儿得罪了你,也应该找我报仇,而不是找上沈续,他和你没有半点仇、半点怨!”
“是吗?”沈婠笑了,“雇佣血狱杀手,出面交涉的人难道不是他?”
沈春和浑身一震,“你——”
“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是吧?”莞尔一笑,“有些东西,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有心去查,还怕没有收获?所以他并不无辜。”
沈婠顿了顿,给他足够的接受时间,方才继续:“况且,你儿子做的好事还不止这一件呢!比如,他早在来宁城把沈绯带回京平的时候,就已经跟我达成合作,我放他们离开,不追不围不堵,让他成功交差,而他呢?主动递上投名状,承诺亲手送沈绯归西。”
“所以,沈绯瘫了。”
沈春和如遭雷击,嘴唇哆嗦不停。
“可惜啊,他算来算去,还是没算赢你的好女儿。沈绯用继承人的位子和你交到她手里的资源做交换,让沈续来宁城取我性命,然而真正的目的却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亲哥哥。”
“看看你这对儿女,导演了一出多精彩的戏码?你阴我,我坑你,一个两个还都想拿我开刀,你说,我该不该反击?”沈婠笑得恬静,眼中却有残忍。
第848章 杀人诛心,掌掴沈绯
沈春和怀着满腔讨伐之意,来势汹汹,最后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满心颓丧。
儿子要害死女儿,女儿算计了儿子,试问天底下哪个父亲能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他好好一对儿女,死的死,残的残,曾经被他定义为“幸福”的假象,如今却支离破碎。
“这才是你今天答应见我的真正目的吧?”他几番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
沙哑中透着疲惫,冷静中压抑着绝望。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沈婠语气淡淡,目光更是平静。
却不难分辨其中浓浓的恶意。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出沈续尸体的下落
沈春和笑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长江后浪推前浪,沈小姐,你很好。”
最后三个字,紧咬着腮帮,从男人牙缝里挤出来。
沈婠却并不走心,连勾唇的动作都透出敷衍之意。
显然并未把沈春和的敌意与仇视放在心上。
“二爷,这趟是我莽撞,打扰了。”朝宋景微微颔首,沈春和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沈婠看他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从容不迫地收回视线。
转而投向宋景,似笑非笑:“二爷戏看够了,要不要再点评几句?”
“点评不敢当,看法倒是有。”
“哦?”沈婠笑容稍敛,“说来听听?”
“一场算计好的攻心战,实力差太多,实在没什么看头。”
“可能二爷忘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白看的戏码。”
宋景眉峰微侧,指尖拈动佛珠:“怎么,你还打算管我要门票钱?”
“不敢。说起来您也是参与者,身在戏中,谁又能只当个纯粹的看客?”
沈婠含笑,留下一记意味深长的打量,转身离开。
楚遇江紧随其后。
突然,她脚下一滞,回头:“二爷出面,想来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看在你和阿霆曾经的兄弟情分上,也不妨告诉你一些有用的消息。”
沈婠抬眼环顾四周,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可宋景随她视线游弋,却只看到房间的陈设布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红唇轻启,莞尔带笑:“当天,沈续也是在这间茶室,在这之前,他还享受了品茗轩从不对外开放的温泉,我到的时候,他就坐在之前沈春和坐过的那个位子……”
剩下的沈婠没说,像故意吊人胃口,飘然离去。
阿狸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拿眼去瞅宋景。
却见他面不改色,但那双眼睛却不见了原本的平静温和,好似有暗流在涌。
沈婠出了品茗轩,躬身坐进车内,楚遇江则坐到前排司机位上,发动引擎,按原路返回东篱山庄。
期间,沈婠闭眼假寐,他见状,摁下一个按钮,前排与后座之间的挡板便升起来,严严实实阻隔了光线。
由于内置空气循环系统,后座即便不开窗也不会觉得闷。
一路无话,车身平稳前行。
后面还跟了两辆黑色奔驰,所有玻璃都做过防弹处理,每车加上司机,总共配置六个保镖,两辆车就是十二个。
沈婠这个出行阵仗,就是比权捍霆也不差。
话分两头,却说沈春和气急之下,佛袖而去,直奔宁城机场。
两个半钟头之后,重新回到京平。
秘书等在到达厅外,见老板面色阴沉,明显情绪不佳,便悄咪咪地不说话,只在必要时候才开口,往往都是言简意赅。
坐上车,沈春和:“去医院。”
秘书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竟然不做打理,便直奔医院,面上闪过一阵怪异,但很快又被他收敛干净。
少说多做,保平安。
……
沈春和的到来不出意外惊动了院方。
一群医生护士跟在后头,恨不能时时刻刻表现自身的专业以及训练有素。
“沈董,这边请……”
很快,一行人停在沈绯病房前,因为沈春和的驻足,而一致停留。
“你们都去忙,不用跟着。”他今天不是来问沈绯病情的,不需要任何一个外人在场。
此话一出,医生护士鸟兽散。
他们很忙,不止沈绯一个病人,偌大的医院虽然当初是为她而建,但发展到今天已经不可能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沈春和深呼吸,抬手拧动门把,抬步入内。
沈绯依旧躺在病床上,即便穿着最干净的病号服,也依然无法掩盖她身上那股浓郁的药味。
“爸……”她微微一笑。
下一秒,正待扬起的弧度僵在唇畔,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
与此同时,安静的病房响起一个清脆的耳光。
啪——
沈春和落下去的手在颤抖,可力道却丝毫未减。
沈绯的头被打偏,定格两秒,又缓缓转回来,难堪、惊讶、错愕种种情绪交织在她眼底,最终汇聚成晶莹的泪光。
她嗫嚅着唇瓣,哽咽破碎之中叫了声:“爸?”
“我不配当你父亲,你也不用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儿!”
沈绯懂了。
眼中不解与悲怆悉数褪去,只剩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看来,您都已经知道了。”
嗓音温柔,轻描淡写。
“谁告诉您的?沈婠吗?是了,肯定是她,只有她才会这么恶毒,想方设法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挑拨?”沈春和冷笑,眼里却染上痛苦,“难道不是你怂恿你哥去宁城送死?”
“这怎么能怪我呢?”沈绯一脸无辜,漆黑的瞳孔泛出几许迷茫,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可怜又无害,“明明是他居心不良,嫉妒我受宠,想要夺走这一切。我只不过在适当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你那叫诱导!”
“爸,你好没道理。难道赌徒不知道赌博的危害?他们知道,但仍然选择去赌,为什么?因为拼的就是一个机会,富贵险中求,你觉得我哥会不明白?”
“事到如今,你还强词夺理?!”沈春和心里已经说不出失望多一点,还是愤怒占主导。
看着眼前的沈绯,他只觉陌生。
好像是自己的女儿,又好像不是……
“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我这副样子难道还能押着他去宁城吗?所以,”沈绯勾唇,一字一顿,“是我哥自作自受,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居然不知死活地去杀沈婠,反倒自己丢了性命。”
“应该死了吧?否则您也不会是这种反应。呵……沈婠那个贱人还想骗我……不,她是为了掩盖自己愚蠢的事实,不肯承认被我算计成为一把杀人的刀!哈哈哈……沈婠啊沈婠,你不是算无遗策吗?原来,你也有今天!说到底,你还是不如我……不如我啊……”
沈春和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疯了!你简直是疯了!”
“不!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沈婠害我移植器官的计划失败,沈续又把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们都应该付出代价!为这一天我已经计划太久,要么沈续杀死沈婠,要么沈婠弄死沈续,不管哪种结果,我都不亏。”
“你——”
“我怎么?有仇必报,耐心蛰伏,这不是您从小就教我的吗?看看如今运用得多好?”
“我教你不是让你用来对付至亲!阿续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下得了手?!”
“他都能对我狠下心,我又怎么不能?反正,您又不喜欢他,从小到大您最宠爱、最心疼的不是我吗?”
沈春和哑然,僵直的后背骤然一垮,转眼间仿佛老去十岁不止。
是他错了,自食恶果。
转身不再看她,沈春和背对病床,冷声开口:“从今天起,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医院这边会好好供着,直到你生命停止那一刻,所以,好自为之!”
第849章 输赢掺半,沈婠没了
儿子的一条命给沈春和敲响警钟,他不能再任由沈绯继续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断得很果决,也走得很干脆。
但就在他即将踏出病房的一瞬间,沈绯悠然婉转的嗓音轻轻浅浅地叫了声“爸”,然后——
“您忍心吗?”
沈春和双拳倏地攥紧,强忍住没有回头。
“哥已经死了,我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有您,而您也只有我了。”
男人身形一晃,背影震颤。
“就算您狠得下心,放我一个人在医院自生自灭,又何必便宜沈婠,正中她下怀?”
沈春和皱眉,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们父女反目,难道不是便宜了沈婠?”
男人眼底掠过一道暗芒,脑海里不由回放沈婠咄咄逼人的一幕,耳畔也随之响起她的诛心之言——
可惜啊,他算来算去,还是没算赢你的好女儿……
看看你这对儿女,导演了一出多精彩的戏码?
……
沈绯见他面露怔然,便知刚才那番话说到了沈春和心坎儿上。
她这位爹啊,感情是有的,理智也不缺,但仍然逃不过那句——商人重利!
沈绯唇畔漾开一抹诡笑,眨眼间又恢复凄楚:“我猜您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应该是去过宁城了吧?”
沈春和没说话,但不急着走了,踱步回到病床前,居高临下打量这个女儿。
无疑,相比沈续,其实沈绯更像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哥的死讯一定是沈婠亲口确认的,不仅如此,她还会告诉您是我诱之以利,把他引到宁城,怂恿他做下蠢事。”
沈春和眼中又浮现出惊痛之色。
沈绯见状,内心毫无波动:“我承认,这的确是我的算计,可我没想到沈续真的笨到那种地步。”
呵……
在别人的地盘,明目张胆要取人家的性命,他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哦,他现在已经上天了。
在沈春和已经知道真相,并且心中早有论断之后,沈绯再怎么否认、狡辩都没用,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下来,至少还能在狠毒之上,为自己套一层“有勇有谋”的假皮。
而这样的坦荡和直白比一味的乞求伪装更容易打动沈春和。
毕竟,凶猛的豹子并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仅仅是只会踩奶的小猫咪。
“我哥的死,纵然有我推波助澜,但更多的是他自己没长脑子!在动沈婠之前,他查过这个女人的背景没有?知道站在她背后的人是谁吗?没有。”
沈绯淡淡一笑,似轻叹:“他就这样去了,自作聪明地带着几个虾兵蟹将,又自以为是地给沈婠下套,结果却百忙一场,自掘坟墓。”
“如果今天您因为这件事与我反目成仇,那恰好就是沈婠最想看到的结果。她要报复,想让我生不如死,更要让咱们一家为沈谦的死付出血的代价!”
沈春和身形巨震,面上肌肉以怪异的频率抽搐着,一双眼睛似要瞪出血来。
此时,沈绯却放柔音调,安抚道:“您放心,只要我们父女一致对外,即便沈婠的手再长,也暂时伸不到京平来。可如此我们父女反目,她便能轻而易举地除掉我,最后再集中火力对您发起致命一击!”
最终,沈春和还是被说动了。
“……你好好休息。”
“爸爸再见。”
男人脚下一滞,大步离开。
那番“没有你这个女儿”的话,至此绝口不提。
沈绯知道,经此一事,她在沈春和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毁了,她不再是父亲羽翼庇护下娇怯柔弱的雏鸟,而变成了一只蚕食至亲骨血的猛兽!
可那又如何?
她僵着脖颈,侧向有窗的那边,双眸微眯,笑意盈盈:“沈婠,这次你赢了,可我也不见得输,路还很长,我们……走着瞧吧。”
说完,她咯咯笑起来。
诡异的声音如同魔音灌入门外护士耳中,瞬间,汗毛倒竖。
……
铁门大开,车驶入东篱山庄。
楚遇江停稳,拉起手刹,摁下中控台上某个触控键,前排与后座之间的挡板便缓缓降下。
“沈——”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楚遇江看着空空无人的后座,目露惊恐。
沈婠就这样没了。
两分钟后。
“……什么叫‘没了’,你说清楚!”权捍霆站在车旁,整个人仿佛被低气压笼罩,凌厉的眼神宛若锋刃,一刀接一刀刮在楚遇江身上。
后者咬紧牙关,才勉强稳住心神,不至于当场崩垮:“离开品茗轩的时候,我亲手为沈小姐开的车门,直到车开出去,她都还在……”
第850章 被绑架了,打她干嘛(一更)
权捍霆:“所以,你要告诉我的就是——她一个大活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楚遇江腮帮僵硬,半晌,憋出一句:“……确实不见了。”
同一时间,一辆十分普通的金杯面包车上,沈婠悠悠转醒。
眼前是陈旧脏乱的座位椅套,耳边传来发动机粗糙的轰鸣,一股汗味夹杂着莫名的臭味钻进鼻孔,身体感受着路途的颠簸。
双手被反剪,浑身无力,脑子一片眩晕,胸口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呕吐感。
以上种种迹象让她得以迅速做出判断——
第一,她被喂了药,不出意外是一起绑架。
第二,出城的路才会有这么多弯道,对方想把她带出宁城。
前排驾驶座和副驾驶坐了两个男人,说话声能够清晰传到她耳朵里。
两种可能,要么太傻,不懂避讳;要么就是不怕,让她听见也无妨。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糟糕了……
“她怎么还不醒?”副驾驶位上的男人沉沉开口,顺便还通过反光镜打量了沈婠一眼。
女人双眸紧闭,被反缚的身体蜷缩成虾米状,连姿势都没变。
“说不定她已经醒了,装晕也不一定。”驾驶位上的男人拥有一把过分沙哑的烟酒嗓,辅一开口,便带上一种阴冷和沉郁感。
沈婠暗自心惊。
而副驾驶位上的男人闻言,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稀松平常地哦了声,不反驳,也不查证。
两人的态度就好像……沈婠醒和不醒都没什么区别。
这就有意思了!
既然如此,沈婠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这个姿势,还趴在座位下面,已经不能用“恶心”两个字来形容。
所以,她醒了,也不装什么初醒时的嘤咛和迷茫,就这么干脆直接地睁开双眼。
两个男人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及时交换眼神。
“你还真醒了?”似笑非笑,是副驾驶位上发出的声音。
“让我坐到椅子上。”
“什么?”男人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婠提着一口气:“我说,我要坐到椅子上。”
“呵,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个情况吗?要求还不少。”
沈婠语气平静:“如果你们绑架我是为了钱,那我现在就是你们的肉票,在赎金送来之前,我都很安全;如果你们是为了我这个人,那就更不可能对我做什么,除非你们要的是一具尸体。”
男人噤声,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陡然阴狠:“万一老子不高兴,直接给你一刀呢?”
“你也说了——是‘万一’。真想给我一刀,何必等到现在?直接弄死我不就好了?何必带这么个累赘上路?”
“你!”
“三子,给她松绑,把人弄到座位上。”驾驶位的男人突然发话,车也随之停靠路边。
三子低咒一声,不大不小地骂了句脏话,最后还是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动手之前再次向前面那位确认:“真要给她松绑?这女人一看就奸诈得很!”
在得知自己被绑架的第一时间,难道不应该害怕,或者尖叫?
她倒好,不装晕,也不哭闹,更没有叫过一声救命,还反过来跟他们提要求?
别说,她那通“我是肉票我很安全”的推理还挺有逻辑。
“二哥——”他叫了声。
“松绑,再给她打一针。”
“好嘞!”
沈婠眼皮猛跳。
男人动作熟练,很快,她反剪的双手就被松开,对方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丢到座位上。
四肢无力,只能任其摆布,当然沈婠也没想过反抗。
人在屋檐下,势必先低头。
终于摆脱了那样的姿势和肮脏的地面,却不等她松口气,一丝刺痛便从手臂的位置传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针管里浅褐色液体一点一点推进皮下。
男人拔针的时候,冷不防对上她凛冽的眼神,不争气地打了个寒颤。
等反应过来,可能觉得自己这么怂有点丢份儿,顿时恼羞成怒,反手甩过去一个耳光——
啪!
沈婠脸被打歪,疼痛自颊边蔓延,可她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一片冷到极致的空茫。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沈婠冷笑,长发挡住她的脸,叫人看不清神色。
所以,男人也没发现,兀自骂骂咧咧坐回副驾驶,“二哥,走吧。”
“你打她做什么?”
空气中传来一丝冷凝,死寂在车厢内弥漫。
“我……看不惯,赏她一耳光,不可以啊?”说到最后,没那么理直气壮,多了几分悻悻,显然也意识到这样做可能不妥。
“别忘了她是谁要的人。”
“……那我打都打了。”
“下不为例。”
“二哥,”男人脸上闪过纠结,“其实真没必要……”
第851章 换车出城,吐你一手(二更)
没必要把沈婠当个角儿,更没必要满足她的要求。
这种感觉很不好,明明他们才是绑匪,怎么能让“肉票”呼来喝去?
不要面子的啊?
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懂就闭嘴。”
男人不服气,但也不敢放肆,只能小声嘀咕:“还打不得碰不得了……我还没动真格……”
“我们只负责绑人,别惹事。”
“……哦。”
眩晕袭来之前,沈婠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两人说话,奇怪的是车一直没动,停着就停着了。
他们在等接头人?
还是决定就在这个地方处理她?
来不及细想,黑暗将她彻底吞没。
“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
一阵窸窣响动,后座车门打开又合上,三子重新坐回副驾驶:“药效发作了,这回彻底睡死过去。”
“嗯。”
沈婠再次醒来,天是黑的。
而她也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停车了。
因为——
那辆臭味熏天的面包车已经换成干净舒适的商务车,而她此刻正躺在放平的真皮座椅上,手没有被绑,但脱力感却如影随形。
连换个姿势都相当费力。
前面两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她醒来,却并未搭理,后面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根本不怕沈婠搞什么小动作。
这次,车身比之前平稳太多,速度也相当均匀。
如果沈婠没猜错,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高速路上——出宁城了!
这个认识令她呼吸骤凝,肌肉僵硬。
很快,她又放松下来。
不能慌……
大约半小时后,车速开始慢下来。
“要过收费站了。”
沈婠垂敛的眼皮下,神色微动。
却在男人开口的同时,心中陡然一沉——
“去后面把人看好,别让她乱说话。”
三子哼笑一声,直接从副驾驶跃到后座,粗鲁地将沈婠拽进怀里。
“唔——”她闷哼一声。
汗臭夹杂着男人恶心的体味扑面而来,沈婠咬牙,杀意涌至最高点。
好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收费站,对方便将她狠狠甩开,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沈婠趴在座椅上,明明是狼狈的样子,可脸上平静的表情却让人半点感觉不到这种狼狈。
一个阶下囚,却端得如同座上宾,正当“牢头”是吃素的?
男人恶从心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看见这个女人脸上的平静一点一点崩坏开裂,直至被惊恐与慌乱取代,最后变成一张最普通不过的“肉票”——
高贵剥离,傲骨被剔,苟延残喘!
“沈婠是吧?听说你很厉害。”他用一只手指勾起女人下巴。
男人原本只是起了恐吓的心思,没想做什么,如今却还真的有点心猿意马。
她侧头,避开男人轻佻的动作:“不敢当。”
侧脸冷漠,声音寒凉,辅一钻进耳朵,便如同掉落的霜雪,刺得人一个激灵。
三子手痒,耳痒,心更痒。
还欲伸手,沈婠却猛地转回来,一双冷眸直勾勾盯着他,厉光毕现。
“嘿……给脸不要脸,还敢瞪我?!”
“够了!”前面男人冷声一斥,“你他妈消停点!给老子坐回来——”
“二哥,我……”
“没听见我说话?”
丢给沈婠一个“过会儿”收拾你的眼神,他悻悻爬回副驾驶。
不能再被动——这是沈婠脑海里目前唯一的念头!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猜测背后指使的人不会动她,但这两个……她扫过前排,掠过副驾驶的时候,多停留了几秒。
这两人就不一定了。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这条命是她最后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动!
三十分钟后,车身停住。
后座车门被拉开,沈婠看着男人朝她伸过来的手,一阵恶心上涌,然后——
她吐了。
不偏不倚,恰好吐了男人一手,淌落车内,霎时一股酸腐臭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
“靠——你个臭三八!”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被紧跟着从驾驶位上下来的男人捉住手腕。
“你干什么?”
“二哥你放开!我今天非得给她点厉害瞧瞧!不然她还要嚣张……”
“去洗手。”
“二哥!”
“让你去就去,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那你替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人,还特么还蹬鼻子上脸了——该死!”
骂骂咧咧走远。
沈婠冷笑,抬眼打量剩下这个,视线不闪不避,漆黑的瞳孔之中仿佛燃烧着灼灼火光。
“下车。”男人皱眉,烟酒嗓透出一股浓郁的厌世感。
女人没动。
“我他妈让你下车!”音调拔高,积攒怒火。
沈婠笑了:“你看我这样,能自己下来吗?”
男人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