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阎行的野望
绵诸道的荆州军大寨中,刘琦站在空旷平原上,一边轻轻摇摆着手中的羽扇,一边仰望星空,认真地观察着。
他的身边站着贾诩,正认真地给他讲述天上的星相奥妙。
“所谓的三垣,乃指的是上中下三垣,垣乃是星官之名,上垣是为太微,中垣是为紫微,下垣是为天市,三垣下有二十八星宿,东西南北各有龙玄雀虎七星宿,分别是角、亢、氐、房……”
“停一停,停一停。”
刘琦伸手拦住了贾诩的话头,他轻轻一咳,羞愧道:“你说的太快了,我有些记不住。”
贾诩闻言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观星之法,乃谶纬一道,皆方士所学,君侯身为一方霸主,不许记住,大概听个意思即可,难不成君侯还真想每日夜观天象,算天下气运不成?”
刘琦哈哈一笑,道:“为什么不呢?星相一道,自古有之,备受世人推崇……不过你这个老师,当的也是真不够称职的,教人东西就如同倒豆子一样的往外倒,都不给学生一点消化的时间,天下的老师若都是如你一般模样,这世间的学生怕是什么都学不成,全成了废材……”
贾诩无奈道:“末吏本就不适合当讲师。”
刘琦轻摇羽扇,抬头又看了会天上的点点繁星,道:“世人皆言天象可映世间大事,有些人对此不信,有些人却深信不疑,不知文和对这件事情怎么看?谶纬之道,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贾诩沉默了片刻,方道:“信。”
“为何?”
贾诩淡淡言道:“先人传下来的玄学,自有其奥妙之处,不然也不会传下来,贾诩乃是浅薄粗鄙之人,岂敢质疑先人,是故自然是要信的……不过,却也要看信在什么地方。”
刘琦闻言显得颇感兴趣,道:“那对于谶纬之学,你信它的地方是在哪?”
贾诩认真地道:“若说信的地方,那可就多了……比如何处有山川灵气,比如哪州哪县有天灾人祸,比如哪里有紫气东来,哪州会出黄龙,哪州有帝王将相出世等等。”
刘琦奇道:“那你不相信的地方,又是什么?”
贾诩淡淡道:“前程,命数……之类的,不信。”
刘琦一开始有点没听明白,想了一会大概就了然了。
他信的都是天下大事,所谓的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只要是跟他自己相关的,便一概不信了……
这个老狐狸!真能故弄玄虚。
刘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羽扇……这是他为了学习星相,特意让人给自己做的,看来没啥用了。
他将羽扇插入后腰的腰带上,然后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对于夜观星象的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热衷了。
本以为这玩意或许有点理论依据,但现在看来,还是自己过于天真了。
“也不知道,韩遂和马腾他们什么时候会派兵过来。”刘琦突然转移开了话题,道:“自打咱们驻寨在绵竹道之后,这些凉州军阀好像就没了动静似的,静的让人起疑。”
贾诩不以为意地道:“快了,君侯勿要着急,想要勾起西凉叛军的骄纵之心,就要沉得住气,依照末吏的判断,经过前番在冀县之战,再加上君侯屯扎在绵诸道这个让他们比较心忌的地方,那些凉州叛军彼此必会经过一番推诿,才会确定由谁来试探君侯的实力……”
刘琦轻轻地一挑眉:“若是他们都裹足不前呢?岂不是就会无限期的僵持下去?”
贾诩摇头道:“断然不会,韩遂手中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持长时间的消耗战,他已经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一路或是两路叛军来试探我们的实力……韩遂此人,心思狡黠多谋,同时又心狠手辣,那些凉州叛军首领,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早晚必会让他激出一路前来与我们会战。”
就在刘琦和贾诩商议战事的时候,甘宁大步流星的向他走来。
“君侯,末吏手下的巡哨兵士,捉到了一个凉州军的奸细,他自称乃是阎行的信使,说有要事拜见君侯!”
“阎行的信使?”刘琦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阎行和自己,一直私下都有联系,而刘琦深知阎行不甘于屈从于叛军,渴望能够有更大的发展,他很早之前,就向刘琦表露了想要投诚的决心,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带信使到帅帐见我。”
“诺。”
刘琦和贾诩随即返回帅帐……少时,便有甘宁亲自押解着一名西凉军卒来到了刘琦的面前。
刘琦大概向他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基本可以断定他确实是阎行的人。
阎行虽然是凉州人,但心思比较缜密,他既然派人来见自己,自然一定是会将一些能够让刘琦信服的事情告诉使者,以免他被刘琦误杀。
在得到了刘琦的信任之后,那使者遂将阎行的书信呈于刘琦。
刘琦细细地通读完一遍之后,不由哈哈大笑。
“文和果然是神机妙算,若论正兵之计,荀攸在你之上,但若论揣测人心,果然还是非文和居首!”
说罢,便见刘琦伸手将信笺递给了贾诩。
贾诩伸手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一双老眼不由缓缓地眯了起来。
“韩遂果然不负我等之望……想不到这一次,他谋算的人居然是马腾,可叹那马腾也是西北人杰,却被韩遂玩弄于鼓掌之上,着实可惜。”
刘琦问道:“除了这封信外,你家阎帅还有何事要禀明于我?”
那使者急忙道:“小人乃是阎帅的心腹,祖孙三代一直侍奉阎帅族系,阎帅今日派小人前来,乃是托付小人,言剪除凉州凶逆的时间已到,凉州叛军数万之众,虽然势大,但却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彼此提防,阎帅愿为内应,助君侯一举破敌,将这些凶顽之辈尽皆扫除,助朝廷平定西北!”
刘琦闻言不由惊诧。
“你家阎帅的建功之心,竟如此之急……剪除如此多的叛军凶逆,这可不是一件小功劳啊。”
那使者言道:“阎帅说了,大丈夫建功就要建不世之功,犹如君侯一般于少年称雄,方不负大丈夫之志。”
贾诩漠然地看着那名使者,突然道:“做内应相助君侯成事,剪除十余路叛军贼首,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个不好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你家阎帅冒这么大的风险,终归还是要有所求的。”
使者颇为惊诧地转头看向贾诩。
虽然贾诩的名气在凉州颇响,但他离开凉州时间已久,况且他平日为人低调,故而这名使者还真就不认识他。
“不敢问君之大名?”
“不用问,回答老夫的问题即可。”
那使者又转头看向刘琦,却见刘琦微笑着点头:“说吧,你家阎帅有何要求?”
那使者顿了顿,道:“我家阎帅来时曾言,若果能成事,请君侯表奏我家阎帅为凉州牧!”
“凉州牧?”刘琦闻言颇有些吃惊:“我还不过仅仅只是一个益州牧,有何权力表奏他为州牧?”
那使者忙道:“阎帅说了,君侯为人低调,当年灭董之后,以君侯之功,足可任大将军之职,但君侯却特意将大将军之位让与袁绍,自己甘为四镇,居于袁绍曹操之下,实属难得,在阎帅心中,君侯乃是大汉朝的第一忠臣,天子视君侯为至亲,亲称‘皇兄’,若有君侯作保,此事必成!”
顿了顿,却听那使者又道:“阎帅说了,西凉诸郡地广人稀,地域广大,一州之地几可比拟中原三州,君侯的势力主要在南方,而朝廷更是没有多余的力量管辖西北,凉州叛羌众多,分本地人而不能治之,这偏僻之所,阎帅愿意替朝廷,替君侯管辖,但不论如何,阎帅将永远忠诚于君侯,只要君侯一句话,阎帅愿意率领西北所有的郡国之兵,替君侯扫荡任何敌人……阎帅永远视君侯为主公,只是想恳请君侯,给阎帅一个机会……况且阎帅的父母族人如今皆在荆州,这已经足矣证明阎帅对君侯的忠诚了。”
“唉。”刘琦长叹口气,露出赞赏的神情:“阎彦明真乃是忠贞之士,原来他当年送父母去荆州,除了让父母避祸之外,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深意在,我若是拒绝,只怕会寒了壮士之心。”
那使者闻言大喜道:“君侯这是答应了?”
刘琦哈哈一笑,道:“我有拒绝的理由么?只不过我毕竟只是一个外藩镇守,阎帅能不能当上凉州牧,毕竟目下在雒阳给朝廷当家的,是王太傅和新上任的刘太师……不是我刘琦一人就能说了算的,我只能是尽力而为。”
贾诩挑了挑眉,嘴角一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那神情不过一闪即逝。
第七百三十一章 斗将
刘琦好言安抚了那名阎行的使者,答应保奏阎行为凉州牧,随后便安排侍卫带领那使者下去休息。
阎行的使者走了之后,刘琦再次将阎行写给自己的信拿了起来,认认真真地又读了一遍,喃喃道:“凉州牧,凉州牧……呵呵,好一个凉州牧。”
随后,刘琦随手将那信笺扔在了桌案上。
他转头看向贾诩,笑眯眯地道:“文和,这事你怎么看?”
贾诩早就猜到刘琦会问他,但他并没有着急回复刘琦,他只是慢悠悠地问道:“敢问君侯,可是真心想替阎行奏请凉州牧之位?”
刘琦淡淡言道:“州牧之位何等重要,况且他阎行不过是边郡一武夫,既非宗亲又非名士,王允和刘虞岂能轻易许之?再说了,就算是能许,我也不想。”
顿了顿,刘琦遂道:“翅膀太硬了,就不容易掌控……贾龙和任岐皆为前车之鉴。”
贾诩摸着自己稀疏的胡须,道:“但那阎行的父母,眼下毕竟在荆州境内。”
刘琦微微一笑,道:“你不是曾跟我说过,凉州边郡之人,很多不通礼数,不行忠义,便是兄弟姐妹,父母子女,皆可卖之么?”
贾诩心下暗道,想不到自己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君侯此言不错,凉州之人,特别是边郡武人,其生长环境与汉人大有不同,性格皆过于自私,且寡于学,不可过于相信……但若想掌控凉州,还真就非得需要一名在凉州本地有名望的大将不可。”
刘琦闻言皱起了眉头。
“文和的意思,是既用且防。”
贾诩额首道:“凉州的形势太过复杂,势力太多,叛羌遍地,若没有本土人代为镇守,单靠君侯麾下的这些猛将,恐也无法治之,依照贾某看来,这阎行还是要用的,只是这凉州牧的职位……”
“这凉州牧的职位,我还是要替他争取一下的。”刘琦突然开口,道:“只是我纵然替阎行争取了,朝廷那边不准,我亦无可奈何。”
贾诩暗暗点头,心下赞了一声“高明”。
“至于到底应该给阎行一个什么位置,到时也要看他在此战中的表现……且先不管他,咱们先应付马腾便是。”
贾诩听到这,突然道:“君侯,此番与马腾交战,还需留手,不要让双方损失太大,不然岂不是就是中了韩遂之计?”
“甚善。”
……
次日晨间,西面的平原上,一道如同黑色巨浪一般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荆州军的眼帘。
大批骑兵踩踏着大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如同奔雷一样地向着绵诸道的方向涌来。
即使刘琦现在已经立下了坚固的大寨,但守护在寨中的荆州士卒们依然是被西凉骑兵的威势所震惊。
虽然老兵之中,有很多人也参与过当年讨伐董卓之战,这样的场面倒也是不陌生,然此情此景,依旧还是会让人感觉到浑身发颤。
不多时,马腾的大队人马便抵达了绵诸道大营前的三百步开外。
“止步!”马腾大喝一声,着令全军站定。
随着马腾的大喝,便见大队的骑兵前前后后的在原地站定。
战马厮鸣,军士呼喝,一股肃杀之气开始在绵诸道前的场中蔓延。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对面大寨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了。
一骑飞马而出,直奔着马腾之所在而来。
西凉军没有对那名骑兵动手……很显然,那是刘琦派来与己方谈判的使者。
少时,那使者被西凉兵带到了马腾的面前,向马腾递上了刘琦的战书。
“尔等身为大汉边陲之将,昔日曾为叛逆之臣受朝廷恩典招抚,理当恪尽职守,保卫边疆,守御疆土,以报天子特赦之恩,今却不思悔改,强自兴兵谋逆,其罪可诛,天地不容。”
马腾身后的偏将闻言顿时大怒,举刀就要砍杀了那名荆州军骑士,却被马腾伸手挡住。
“你家刘镇西除了让你来损贬本帅之外,总该有些正事吧?直说吧,他送这战书,想怎么打?”
马腾一伸手,将刘琦写给他的战书扔在马下,却是连看都不看。
那骑士昂首挺胸地道:“刘镇西为避免两方军士交手,死伤甚重,生灵涂炭,想派人与将军斗阵决胜!”
“斗阵决胜?”马腾闻言哈哈大笑,道:“刘伯瑜不敢与我西凉铁骑正面交锋,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哈哈,荆州军被我们吓破胆了!”
随着马腾的呼喊,便见他身侧的西凉骑士们都是大声的呼喊。
“荆狗惧我铁骑,不敢出战?”
“如此懦弱,也敢妄称强兵?!”
“呜呜呜!荆州人胆小如鼠,不敢应战!”
“南人果然皆是懦弱之辈!”
“呜呜呜!”
“嗷嗷嗷!”
在一片嘲讽和奚落声中,那荆州军的骑兵显得有些愤怒,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形,在他来时刘琦和贾诩皆已经预测到了,并教给了他应对之词。
却见荆州骑士一挺胸,喝道:“这绵诸谷内,两年前在此阵亡了近两万的西凉铁骑,其中有三千余人的首级被悬挂于冀县城头,一时间天下之军闻我荆州军之名,无不胆寒……汝等再强,还能强得过董卓么?荆州和益州两州十八万将士,若有一人怕汝西凉军者,我就地将头斩下,拱手献于汝等悖逆之徒面前!”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颇有气势。
更重要的……是他说的都是事实。
那些适才高呼的西凉军卒,此刻脸色一个个变得铁青,目光中露出了骇人的杀气,似要将那荆州骑兵的身体撕碎。
偏偏凉州军中的人都嘴笨,说不出什么来反驳他。
马腾冷冷地看着他,嘴角的肌肉来回抽搐着。
不多时,方听他缓缓开口道:“你们家刘镇西,想如何斗将?”
那骑士立刻回头:“久闻贵军中有一名年轻善战的小将,名为马超,其年齿虽幼,但却驰名西北,平定羌叛无数,我军中有善战猛士,想与他一决胜负,若是贵军赢了,我军立刻兵撤三十里,行往渭水大营,若是我军胜了!就请马帅移兵回凉州,向朝廷呈递降表,马帅可敢应么?”
第七百三十二章 黑虎,白龙
马腾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想要约战自己的儿子马超,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却是异常的欣喜。
马超现年十九岁,虽然还不足双十,但正值青春力壮之年,这两年来,他在凉州境内率兵南征北战,为马腾和韩遂打败了不少的劲敌,其用兵之法也是由马腾亲自传授的。
两年前,随同刘琦征战董卓的马超还是颇为稚嫩,但是经过了这两年磨砺,马超应成长为了一个优秀的年轻将领,其指挥骑兵的本领放眼凉州诸郡,绝不在他那些先辈之下。
最主要的,是十九岁的马超眼下武力绝伦,放眼整个凉州境,竟无一人能当他的敌手……至少马腾近一年多来,已经没有看到谁能跟自己的儿子以武力相抗衡了。
要知道,凉州边郡之地,民风彪悍,各级军人都是在刀尖上舔血过来的,论及个人勇武,哪个是吃素的?
可在这样的人群中,马超却能拔得头筹,足见其武技之强!
在马腾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
己方的使者正在与马腾沟通,刘琦则是全副武装的站在箭塔上,遥望着对面军阵的情形。
甘宁‘蹭蹭蹭’的翻上了箭塔,快步来到了刘琦的身边,笑道:“听说君侯想要与马腾对赌?”
刘琦笑着转头看他:“兴霸如何知晓?”
甘宁笑呵呵地搓着手,道:“适才某家在下面,看到张飞身穿重甲,整备战马,面色颇凝重,似有出战之意,一问之下才知,君侯竟然是想让他出去与马腾军斗将?”
“这张翼德的嘴倒是挺快。”刘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确实如此……与其与马腾军硬战,损兵折将减弱战力,倒不如是用斗将来的省事一些。”
甘宁砸吧砸吧嘴,道:“君侯也未免太小心了,就算是正面硬拼又能怎么样?西凉铁骑是厉害,但只要君侯筹谋得当,将士用命,想要一举破马腾这一支敌军,也并非不可能,凭咱们荆州军目下的实力,放眼天下何人敢敌?”
“轻点吹吧。”刘琦翻了翻白眼,道:“我都没有你这么能吹,况且咱们此番北上,共计有六万将士,其中还有一万被徐荣和赵云带走,剩下这五万兵将,就算是能把马腾和韩遂打残,回头我还能有余力入关中了么?要知道我不是专程来灭马韩的。”
甘宁呵呵一笑,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君侯,那马腾能答应斗将么?”甘宁转口又问起了别的。
刘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若无意外,马腾一定会答应,一则我觉得马腾对他的长子马超的武艺有信心,二则韩遂和其他的凉州军阀皆在后方,唯有马腾一人率兵来此,不管他当初是因何原因来的,但我料定他此刻的心中一定都不会是太舒服,我许诺他若是他赢了,我军后撤三十里,这对于马腾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既不损兵折将,回去面对那些凉州军阀时,也不会丢了颜面。”
刘琦说了这么一大通,也不知道甘宁听没听进去。
却见他嘿嘿一笑,上前两步道:“君侯,那张飞也不是君侯的嫡系,听说早晚都要去雒阳找刘备的,有这等建功立业之机,君侯为何要让给他,不如让某家代替他出战,定将马超生擒回来,给君侯扬威!”
“建功立业之机?”刘琦有些哭笑不得:“你当那马超是那般好应应对的么?那小子纵横西北,若说他是西北第一猛将,他也当之无愧,与他交手,稍不留神就有丧命之危,这等惊险之事,我岂能让你去做?你可是我的爱将。”
甘宁一听刘琦这么称呼他,心中很是受用,便也不再争抢去对阵马超的事了。
但刘琦说的确实是实话。
与马超拼斗,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就算他麾下猛将如云,各个身怀绝技……但他舍不得让他们轻易犯险。
而张飞好勇斗狠,同时还是刘备的嫡系,跟自己关系不大,终归不能为自己所用,纵然折损了,自己也不会心疼。
约定好斗将的事宜之后,刘琦随即命令张飞出战。
张飞手握丈八蛇矛,胯下烟云乌骓马,身披重甲,头戴狮头兜鍪,纵马奔驰到了大营之前。
“打开寨门!”张飞一声大吼,声音如雷震动四野。
大寨的门缓缓被打开,张飞正要飞奔出去,却见上方的箭塔处,刘琦闪出了半个身子,冲下方喊道:“翼德多加小心。”
张飞仰起头,一边在原地打马,一边冲着刘琦喊道:“君侯放心,稍后看俺将那马超生擒归营!”
刘琦摇了摇头,道:“翼德切莫大意,那马超乃是悍勇之辈,虽然年轻却勇武非常,其武艺不下于并州的吕布,实乃你之大敌,切莫手下留情!若是能刺死他,最好一矛刺死,免得反遭其祸!”
张飞朗声道:“君侯放心!”
“稍后你出寨门,只管去报玄德公的大名,如此可扬叔父之名,一举两得。”
张飞见刘琦这般为自己着想,心下甚是感动,他拱手保全道:“君侯放心,俺去去就回!”
说罢,猛然一夹双腿,纵马直冲出大寨,犹如一道黑烟一起绝尘,直奔前方的战场而去。
刘琦望着张飞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甘宁疑惑地道:“君侯,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让张飞报那刘备的名号?就算他是刘备属下,但他眼下却是在您麾下听令的。”
刘琦淡淡一笑,道:“张飞勇武过人,马超也是边郡猛将,这两个人两虎相争,谁能伤了谁,都说不好……万一马超让张飞一矛戳死了,这日后的摞烂自然要由他兄弟三人去背,我可不想将马腾得罪彻底了。”
甘宁听了之后,不由咧了咧嘴。
刘镇西的心思,也未免太缜密了些吧?这仗还没打,就为以后的事开始考虑了?
张飞纵马奔出军营,来到场间,冲着对面的西凉叛军军阵高喝道:“哪个是马超?快快出来受死!”
马腾在军阵之中,见张飞冲了出来,不由哈哈大笑。
他一甩马鞭子,遥遥地指了指张飞,道:“这等山中莽夫,也配独战我儿?似此愚鲁之辈,吾儿三招之内,就可将其刺于马下,刘伯瑜用他来与我对赌,简直荒谬!”
说罢,转头喝道:“孟起何在?”
身着白色锦袍的马超策马直接奔驰出阵,直奔张飞而去。
少时,马超矗立于张飞的对面,扬起手中长矛,喝道:“匹夫呼喝什么?你马家少君在此!无礼之徒,可识锦马超否?”
张飞冷冷一笑,将蛇矛高举过头顶,大声道:“俺乃大汉皇亲刘玄德义弟,吾兄被天子名诏召入京中匡君辅国,乃当朝太师左膀右臂,俺兄弟皆为大汉股肱之臣,如何会认识你一个叛军之后,反贼之儿?简直可笑!”
第七百三十四章 马超的败绩
马超的攻击势同龙虎,手中的一杆长矛犹如一团银光般的炸裂开来,向着张飞攻去,仿若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只是一个人,就能够杀出千军万马的气势,着实厉害。
但马超的气势虽然强劲,可张飞已经能够感觉出来马超处于暴怒的情绪中,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虽然张飞的脾气也不是很好,但他毕竟已经人至三旬,不再是年轻气盛。
反观马超依旧是秉性暴烈,一点火就着。
此刻的马超,他的攻击势头给了张飞一种感觉,就是他身上的每一滴血,仿佛都在因为愤怒而燃烧着。
对方这样的精神状态,给了张飞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那就是此战可胜。
挡住了马超的一波强烈进攻之后,张飞假装气喘吁吁,似已经是后继乏力,他咬牙切齿的怒吼了一声,然后便立刻调转马头,双体猛夹乌骓马的腹部,向着后方快速撤离,做出一副溃败转逃之相。
若是换成关羽,吕布,黄忠等人,见张飞在猛攻之下骤然离场败退,心中一定会有所怀疑,不敢轻易追击,就算是追击,也自当多留几个心眼。
但十九岁的马超却膨胀了!
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没受过挫折。
“匹夫哪里走!”马超一声大喝,猛的一夹马腹,纵马直追,持矛便奔着张飞的后方追去。
就在一黑一白两匹战马奔驰大概百步之后,张飞骤然勒马站定,手持丈八蛇矛,猛然转身,一记回马枪向后刺出,同时大声怒吼,声音滚滚如雷,震动四野,极具震慑力。
这一变化着实是平地惊雷,大大超乎了马超的预想。
他勒马不及,眼看着自己就要直勾勾的往张飞锋利的矛尖上去撞。
但此时此刻再想停马,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马超只有咬紧牙关,将身体向着旁边猛然一侧,尽力避开要害,任凭那长矛硬生生的‘噗嗤’一声划过了自己的腋窝处,将胳膊和胸膛之间刮了个血肉模糊。
“啊~啊!!”马超被张飞一矛扎穿腋下,疼的不由扬天长啸。
“孟起!”后方的马腾见状大吼一声,然后大手一挥,下令道:“出阵!速速出阵……救人啊!”
“呜呜呜——!”
随着马腾军的号角声吹响,便见西凉骑士纷纷纵马而出,铺天盖地的向着张飞和马超之所在。
无数只马蹄踩踏在平原之上,发出了滚滚的雷鸣之声……仿佛要将大地踩踏的粉碎。
荆州军的大寨内,关羽见状大惊,当即也要冲出去。
却见张任急忙伸手拦住他:“关兄且住……不妨事,贼骑距张兄尚有距离,不可能仓促而至,当务之急,是召张兄回营,再行交战,此刻出动骑兵,却非良机!”
说罢,张任也不管关羽同意不同意,转头冲着身后的传令兵道:“立刻鸣金!”
“叮叮叮叮!”
荆州军的大营内,鸣金之声响起,其声急促。
张飞此刻正手持蛇矛与受伤的马超对峙着。
听到后方的鸣金之声,再加上马腾军的骑兵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向着自己冲来,张飞有点慌了……
他当即对马超道:“马儿!今日本当取汝性命,但俺看你有猛将之姿,却属良才,不忍杀你,今放你回去,望你好自为之,规劝汝父,早日归到俺哥哥帐下……滚吧!”
说罢,他一使劲,便要将蛇矛从受伤的马超腋下抽出……
但不曾想,马超这小子的秉性太过刚烈火爆,更是视死如归。
对张飞放过他这是,小子根本不领情。
马超腋下的疼痛此刻足矣令他昏迷,但他却死咬牙关,猛然一合胳膊,夹住张飞的蛇矛,然后伸手死死的抓住张飞的长矛杆,不让张飞将蛇矛从自己的腋下抽出去。
“匹夫,想走?没那么容易!某家今日就是死在这,也要拉你这环眼贼一起下九泉!”马超声嘶力竭地吼道。
张飞万万没想到马超会来这一套,不由大惊失色。
他双手用力去拽蛇矛,却是将马超疼的扬天长啸。
“啊啊啊啊~!”马超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疼的双眸血红,但就是死死的抓住张飞的长矛杆不放。
“你疯了?还不放手!”张飞冲着马超暴怒道。
马超此刻确实是疯了,年纪轻轻的他,平日里收到的挫折非常少,在凉州的这些年,都是他击溃别人,却从来没有被别人击败过。
若要细算马超失败的次数,也不过是上一次随同刘琦从征董卓,在对阵时败于吕布,再就是这一次被张飞正面击败。
但相比于那次败于吕布,这一次的失败更加让马超难以接受。
毕竟败给吕布,是在战场上不敌而后撤,属于战略性的败退,不是他个人比不上吕布。
但这一次跟张飞败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单挑败了,毫无理由可说。
马超纵横西北,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武艺,如今被张飞一招击败,这位十九岁的少年的自尊心可谓是彻底的被击溃了。
此刻的马超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宁可疼死,也要把张飞拖延在此处,让他不得好死!
张飞用力的去抽自己的蛇矛,马超却只是拼命的抓着矛杆,不让张飞撤手,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
“张飞!某家今日便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上路!”
马超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恶狠狠地冲着张飞咆哮,他的唾液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都喷到了张飞的虬须大脸之上:“你休想走脱!”
而后方,西凉骑兵的距离则是越来越近了。
“你这混人!”张飞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撒开双手,丢弃了蛇矛,转身打马直奔着后方的大寨奔驰而去。
马超看着张飞丢了兵械逃遁,不由大怒,他在后方拼命高呼:“张飞匹夫休走……休走!你、你、你这懦夫!”
问题是,张飞虽然鲁莽悍勇,却并不傻痴,岂能留在这里,跟马超无限期的耗下去?
蛇矛不要就不要了,还是性命要紧。
眼见张飞奔了回来,张任急忙高呼:“打开寨门!”
荆州军的寨门被打开,以张任和关羽为首的骑兵出现在对方骑兵的眼帘中,荆州军的战马厮鸣,马蹄刨地,全仗着背上的骑手驾驭,才没有在瞬息冲出去。
……
马腾一马当先,奔驰到了马超身边扶住他,然此刻的马超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长子受伤至此,马腾自然是心如刀绞,他大吼一声,声嘶力竭地喊道:“全军进攻,踏平荆州军大营!”
他身边的西凉骑兵队伍,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而是飞快的向着对面的营寨冲去。
在他们眼中,荆州军想要与己方用骑兵对碰,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但荆州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马腾军用骑兵正面相搏。
很快,便见西凉骑兵已经冲到了荆州军大营内的百步之遥。
而营寨高处和栅栏后面的的荆州弩兵,早就已经枕戈待旦。
“呜呜呜!”
“放箭!”
“放箭!”
荆州军的号角吹响,随后便见铺天盖地的弩箭,向着对面的马腾军骑兵射了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力的武器自然莫过于强弩箭。
荆州多弩,多竹,弓箭之利,天下无双。
刹那间,箭如飞蝗,雨点一般持续不断地落在马腾军的骑兵阵中。
前排的西凉铁骑随即被长长的弩箭穿倒,人死马亡,血肉横溅,密集的箭雨一层层覆盖着那些西凉战马。
站在高处的刘琦眼前,很快就生长出一片“箭田”。
这一轮箭雨下去,对敌军的人数和战马的损伤还是最小的,最重要的,是对凉州叛军中高阶军尉的损伤很多。
凉州叛军的部队有一个优良的传统,那就是崇尚武力,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凉州军的骑兵一旦冲锋,那些中高阶的骑兵战将都是冲锋都在最前面。
这样做,固然可以最大限度的提升手下兵马的士气,激发他们最大的斗志,但是却也最容易造成首领的损伤。
而汉末的军队,一旦首领出事,就很容易出现指挥失灵的情况,届时全员混乱,就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强力反击。
刘琦站在箭塔上,遥望着凉州军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被扫倒了一大片,当即下令:“擂鼓,着张任和庞德的骑兵出战!”
第七百三十三章 猛将的比拼
马超马孟起,出身凉州,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羌人血统,自幼便纵横西北草原大漠,为人高傲不羁,六岁的时候,就能用弓箭射狼,九岁便能骑马纵横草原,十多岁的时候,就持矛纵横西北,遍战北地诸雄,所向披靡。
西凉羌人见了马超,皆惊叹这少年为天人!
张飞张翼德,幽州人,多少年来也是随同刘备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如今他正值壮年,矛法纯熟,力量绝伦,面对天下任何人,张飞都有着能与之一战的决心和勇气。
这两人相遇,正是棋逢敌手!
听完张飞的讥讽之言后,马超大吼一声,挺矛纵马,直冲张飞而去。
两个猛将在场地之中,终于交手。
张飞和马超的兵器在半空中相交撞击,发出惊天动力的一声巨响,这一声巨响如一道闪电一般划过战场,传到马腾军和刘琦军士卒的耳中,各个心惊莫名,好像整个关中的大地都在这一刻都为之颤抖。
双方将士们的目光都紧紧地集中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丈八蛇矛在半空中淬出一道修长的寒芒,搅动着天空的太阳光线,阳光因为被铁器头部的搅动,四散破碎,挥洒遍地,而兵刃的素缨则在风中摆动飘抖着。
两柄长矛在半空中划着不规则的圆,忽快忽慢,看起来却不让人难以接受,只让人觉得这件兵器是一件活物,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正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再对人强行进攻。
两人正硬撼之时,却见张飞的长矛用力向右方一撇,将马超的兵械激荡开去,然后在一刹那化刚为柔,支取马超的咽喉软弱处。
马超的双眼刹那间瞪的浑圆,从来没有人能够与他交手时,还将他的兵械荡开,别看他年纪轻轻,但是若论力气,还真就是从来没有输过,可眼前的这个铁塔似的汉子,其气力很明显却在他之上。
马超急忙将身体向后一仰,身体整个下弯,堪堪地躲开了张飞的这致命一击。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马超深吸口气,一只脚脱离了马镫,让身体能够摆动的幅度更大了。
他用力一挥手,整个长矛在空中划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罩着张飞的脑袋就轮了过来,势能断金碎石。
张飞急忙收回长矛,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力挡住对方的攻势,两件兵械相交在此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而马超也乘着这个空挡,直起了腰背,重新套上马镫,摆正了身姿,准备再次与张飞决战。
两个人的战马暂时分开,互相对峙着……此时此刻,两个人彼此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浓烈的杀意。
西凉叛军阵中,马腾的脸色被惊的煞白,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远处的情形,嘴唇抽出,抓着缰绳的双手不为人察觉的抖动着。
马腾身后的一名羌族校尉低声道:“大帅,末吏观那张飞的武技似不在马少君之下,实乃当世罕见的勇武之将!少君与他交手,一个不好,恐有性命之危!”
马腾适才还是对自己的儿子信心满满,如今见到这种情况,心在一瞬间就揪了起来。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般情况,马腾纵然是想反悔,也已经不行了。
他招呼过手下的偏将,吩咐道:“传令三军,严阵以待,让骑兵等我军令,随时准备出击去助我儿!”
“诺!”
另外一面,刘琦站在箭塔上,迎着阳光遥望远处的情形。
他的武艺不及马腾,看不出张飞和马超交手的各种细节,但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现在的较量非常凶险,双方但凡有一个人失误,只怕会是立刻身死殒命的结局。
别说是在场中比拼的人了,就算是他们这些在旁边关注的人,也都看的是一身冷汗淋漓。
不过说的真,猛将的比拼着实超乎自己的想象,比看什么摔跤拳击要来的精彩多了,饶是生性冷静的刘琦,此刻竟也被看的人血沸腾。
就在刘琦大呼过瘾之际,关羽匆匆忙忙的跑到塔楼之上,冲着刘琦拱手道:“君侯,还请整备兵马,随时准备出战去救我三弟!”
刘琦露出颇为惊诧的神情:“怎么?难道翼德已露了败绩之相?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关羽重重地摇了摇头,道:“非翼德已露败绩,只是依关某观之,那马超虽然骁勇,但毕竟年纪太轻,性情鲁莽,作战经验尚未及完全,而翼德正值全盛之年,不论是经验还是武艺纯熟,当都在马超之上……只是……”
关羽转头看向远处正在坐在的马超和张飞二人,道:“只是若翼德果真得胜,那叛贼马腾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受伤?必会驱兵来战,我们若是不做好准备,恐事有不济!再说翼德虽在马超之上,但战场决胜不一定只看孰强孰弱,万一马超反伤了翼德,咱们也当速速派兵去协助才是。”
关羽这话很有道理,也是发自真心对张飞表示关心。
刘琦闻言,几乎犹豫都没有犹豫,转头喊道:“兴霸。”
“在!”
“速速传令三军,严阵以待,准备随后出营去援,另着张任带两千骑兵,陈列于大寨门前,不论翼德是胜是败,都要第一时间冲出去救,不可有半刻耽误。”
“唯!”
甘宁说罢,便即匆匆下了箭塔。
而刘琦则是看向关羽,道:“云长也去骑兵营备战吧,若敌方当真动手,云长也好第一时间冲出去,协助翼德归营,刘某在后方为你们压阵……你放心,我既让你兄弟出去了,就一定要保他安全回来。”
关羽见刘琦为自家兄弟思虑的这般周到,心中感动非常。
他重重地一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君侯高义,关某日后定当相报!”
说罢,转身下了箭塔。
与此同时,张飞和马超的战斗,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再来!”
随着一声怒吼,便见马超便如同一道白色的流星,而他手中的长矛犹如一条银龙,密不透风的向着张飞的面门而去,莫说对敌,普通人见了这般凶猛的气势,只怕是还没有交手就先自倒下去了。
但张飞可不是普通人。
他瞪大了自己的环眼,蛇矛舞开,如同一头蛮牛一样的迎将而上!
两股力量再次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但很宽,却又双方的兵械立刻分开,但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再次相撞,如同炫光残影一般,往来过招的速度让人看得大呼惊奇。
两人用极快的速度彼此又打了二十余招,招招凶险万分。
张飞双目赤红,黝黑的面色微微红润,一种兴奋的快感在他的身上弥漫着。
张飞随同刘备南北征战,凭心而论,除了他兄长关羽,他至今也没有遇到能够和自己斗上几十回合而不败的猛将,但对于关羽,兄弟俩即使切磋,也多是点到为止,不可能生死相搏。
虽然久闻吕布乃是天下第一猛将,但张飞并没有见过吕布,也不知道这个名号到底是否名副其实。
哪曾想,这个年轻的马超今日竟让张飞感到异常的兴奋。
实乃劲敌也!
“好马儿,果然是少年出英雄,俺还真是小觑了你,只可惜,你虽然勇烈,但武技尚不纯熟,不是俺的对手……看在你这般英武的份上,俺劝你一句,投降吧!俺饶你不死,日后还可引你父子前往雒阳,归顺于我兄长刘玄德麾下,俺哥哥乃汉室宗亲,天子近臣,日后必可匡扶汉室,成就大业,以你的本事,若是跟了俺哥哥,不亏!”
张飞这话其实说的倒也是一片赤诚的。
他见了马超之后,也真真切切的起了爱才之心,希望马超能够弃暗投明,归顺到刘备麾下。
但马超年轻气盛,却并不领情。
他反倒是以为张飞在故意出言羞辱他。
马超的两道剑眉渐渐坚起,声音中的怒火隐隐上蹿:“刘玄德算哪路蟊贼?也配在我面前卖弄?简直大言不惭!有本事先胜了我再说!”
张飞闻言不由勃然大怒。
小贼焉敢辱吾兄也?
随着话音落时,马超再次突进,长矛自然而然地摆动挥舞了起来,其速如风变幻流转,令人为之目眩神迷。
没有迫人的杀气,也没有让人心悸的挥舞风声,只是犹如一张银网,将张飞紧紧的包围在其间。
马超手中的长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挥舞着,或举,或刺,或扫,或挑,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真实,但同时每一个动作又那么虚幻。
这一刻的马超简直有如天神!
但是经验老道的张飞已经能够看出来,此刻的马超其实已经是很焦急,很心躁了。
论武艺,马超或许和张飞不相上下,但是论及心态,不到二十岁的马超远远不能和已经三旬的张飞相比。
有胜机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敢于胜利的原因
“咚咚咚咚~~!”
大寨之内,雷鸣般的鼓声响彻在平原的上空,震颤着每一个士卒的心房。
“冲阵!”
“杀啊!”
随着张任的怒吼声,荆州军的铁骑在铺天盖箭雨的支持下,向着西凉铁骑猛冲了过去,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狠狠地刺向敌人的心脏。
他们的气势如虹,如同脱弦的利箭,凶猛的向着西凉铁骑的队伍冲了过去。
西凉军的铁骑受到了荆州军强弩阵的冲击,其进攻的步伐瞬时间被阻隔住了,队形也变的混乱。
而荆州的骑兵们则是抓住了这个时机,加快速度向着对方的军阵猛冲过去,很快就扎入了对方的军阵中,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
三千精骑在奔袭出去的一刹那,就分成了三队,分别由张任,庞德,关羽三人作为先锋率领。
关羽率众居中直冲,张任和庞统则迂回从左右两面迁移,夹击西凉铁骑。
这三千骑兵,乃是刘琦麾下骑兵队中,最为精锐的存在,虽然组建的时间也很长了,但在刘琦的手上,使用的次数并不算多。
论及战马的素质和军卒的战力,荆州的骑兵和数量或许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但是他们有一项长处是北方骑兵不能比及的,那就是荆州军骑士的器械和甲胄,都是用南阳郡最好的精铁冶炼而成。
如今在刘琦的治下,并不缺冶炼的工匠,因为荆州的南阳郡是大汉建国以来,冶炼技术最好的地域之一。
而益州的攀枝花和荆州南部所拥有矿床的年产出,足够支撑整个南方的冶炼供给,哪怕就是大批量的出口往北方也完全没有压力。
说白了,就是不缺自然资源。
没办法,中国南境的几处拥有丰富资源矿场的地区,早就已经深深的印在了刘琦的脑袋里。
刘琦目下还在继续整合辖下各县的冶炼技术,南阳郡本地的冶炼人才和技术是核心,刘琦非常重视这些人才,他将技术最好的工匠予以州府编制,让他们替郡署带徒弟,扩充建设型的人才队伍。
刘琦此举,是为了大幅度的增强荆州南部和益州本土技术水平,争取在这两个大后方建立强大而高产的冶炼基地,保证全境的铁器和矿产制品供应,使荆州的整体经济和军事实力能够达到一个质的飞跃。
……
这三千精锐骑兵,各个精神抖擞,且皆穿玄甲,手持长矛,腰跨横刀,头戴兜鍪。
而且他们的马鞍和双脚马镫也尽皆配置!
东汉末年,北地的骑兵大部分皆用单脚鞍,且马匹没有马蹄铁,因为铁器物资实在是太匮乏了,根本就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块马掌,而去耗费有限的铁物资源。
但在不缺乏铁器资源的情况下,刘琦自然要为自己麾下的骑士和战马做到做好。
既能提高战斗力,同时又能减少人员和马匹的折损数量,从武装和科技的角度来弥补南方军队和北方军队之间的地域差距和体型差异。
其实荆州军战力不低的事情,马腾也知道,但他救子心切,眼看着马超受伤,便在不知不觉中动了真火,急躁之下便驱赶西凉铁骑冲上去与荆州军交战。
倒也是不能怪马腾冲动,凉州边郡的人都是在打打杀杀的环境中成长的,他们心中大多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想打就打,想杀便杀。
若是自家儿子当众受伤,尚能隐忍撤兵,只怕那些血性的西凉叛军也会瞧不起马腾,他日后再想在凉州带队伍,怕也是难了。
所以,就算是明知道吃亏,也得干。
刘琦也没有同情马腾……既然你认准了想要血拼作战,那我陪着你就是了!
荆州军,在这个天下,无人不敢敌也。
人衔草,马衔环的三千骑军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对面狠狠地扑去。
骑兵的运用不在于人数多少,而在于对入场时机的把握。
刘琦和太史慈和徐荣等人经过几番研究,深知最简易的战法就是最有效的战法。
先弓弩,再突袭,万变不离其宗,无论碰到什么战况,这都是最行之有效的战术。
“噔、噔、噔、噔!”刘琦的身后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想来是有人正在攀爬他所在箭塔的登梯。
刘琦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场。
他大概能够猜到此刻来到他身后的人是谁。
“拜见君侯。”
“文和。”刘琦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贾诩站在刘琦的身后,随同他一起看向远处的战场……但见双方的骑兵已经互相冲撞到了一起,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喊杀声震天,气势雄壮,每一名士兵都犹如一柄利剑,战场中升腾起无数的血雾光影……
“君侯,为何要派骑兵出击?”贾诩在刘琦的背后突然开口道。
刘琦笑了笑,道:“彼之骑兵来冲营,若是不让骑兵出阵,万一敌军冲破了我的大营,三军将士,岂不任彼踩踏?”
贾诩摇了摇头,道:“凭咱们营中的强弩数量,想要全力射退敌军的骑兵阵,并不困难,毕竟这不是叛军的全部骑兵,而只是马腾一军骑部……君侯,你忘了,咱们说好了要且战且退,诱敌深入,使其骄狂,如今你派骑兵迎战,万一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马腾,回头我们又当如何诱敌深入?”
刘琦转过身,紧紧地瞪着贾诩,笑眯眯地道:“事情要分两面性看,若是一味败退,做的太假,反倒是会让对方生疑,反倒是会让对方感到忐忑,悬而不进。”
贾诩慢悠悠地道:“可若是大胜,也一样会适得其反,这个度还请君侯仔细拿捏。”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刘琦一边说,一边笑呵呵地从怀中逃出了一份缣帛,递给了贾诩。
“这是?”
“这是昨日从长安来的使者给我的,是刘虞召我去长安的救援信……是真的,不是伪造。”
贾诩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真的去看那封信。
毕竟是当朝太师写给天南边阵大将的书信,若是轻易看了,会不会有些僭越。
刘琦见了贾诩的神态,不由长叹口气:“文和先生,这是战场,千钧一发之际,我着实是没有心情试探你,让你看你就尽管看,你要不看……难不成还需我念给你听?”
贾诩闻言一愣,接着尴尬一笑,伸手接过了刘琦手中的缣帛。
大概看过之后,贾诩恍然大悟。
看起来,长安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啊。
“按道理来说,李傕,郭汜,李蒙,王方等凉州诸将,麾下虽有强兵,然当年关中之战,他们的折损也较多……这一年多的时间在关中,他们各自分地割据,缺少财货军粮,全靠搜牢为生,想要招募新兵也较为困难,而刘虞虽然刚刚接手长安,但其城内兵将数量不少,想来应不至于被李傕等人打败吧。”贾诩疑惑道。
刘琦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此事我也想过,故这段时间派人多方打探……但卫士署的军士传情报回来,说是白波谷的黄巾贼和关中的张白骑,乘着关中动乱,浑水摸鱼,竟也来围攻长安,如此一来长安多面受敌,自然就坚持不住了。”
贾诩闻言恍然了。
“难怪如此,长安如此局势,凉州叛军必也会有所耳闻,我军乘此时机,毕其功于一役,大败马腾一阵,然后急撤佯装去救长安,这在韩遂看来,便非常符合情理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边将马腾
长安的情况不妙,这就是刘琦敢与凉州军交手的原因。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敢赢。
因为即使赢了,他也有合适的理由撤退。
主要是,刘琦想借着这次机会,试试西凉叛军的战斗力。
马腾一军的实力,应该是西凉叛军各部的天花板级别,若是试出了他的实力,剩下的人战力如何,刘琦心中基本就有数了。
战场之中,荆州军的诸位勇将,也在这场骑兵搏杀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
其中,显得特别勇猛的人自然是关羽,他接到张飞之后,随即命身边的一名骑士将多带的长矛抛给他,又将兵械交给了张飞。
虽然没有自己的丈八蛇矛使着顺手,但张飞有了兵械,好歹还是可以反身与关羽共同作战了。
兄弟两人并驾齐驱,冲入敌阵,青龙偃月刀和长矛上下翻飞,配合的极为默契,在敌军的中阵溅起起了一阵阵血雾。
关羽一边手扶长须,一边横扫大刀砍杀着敌人,同时他还不忘了冲张飞叫嚷:“翼德!今日之战,实乃镇西将军为咱兄弟而设,你我兄弟当奋力冲杀,以命相搏以报君侯,决不可浪费了君侯的一片情谊!”
关羽的话,张飞自然是听的,而且眼下的情形,也让张飞感觉到刘琦是专门派出了数千骑兵来接应自己的。
幽州武人虽久在边郡,为人暴躁好战,却也最重义气,知恩图报!
也因此,张飞便不要命一样的随同关羽在敌军阵中拼杀作战……不到一会,死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中的西凉骑士,便已不下三十余骑!
与此同时,分成左右两路包夹的庞德和张任,也是完成了对西凉骑兵的合围,这三千铁骑装备精良,又有良将指挥,更兼养精蓄锐,战意高昂,又有关羽,张飞,庞德这样的猛将为先锋带头冲杀,可谓是锐不可当。
特别是关羽,张飞等人的勇猛善战,大大的激发了荆州骑兵的作战士气,让他们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样,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荆州军的骑兵先前是经过太史慈调教的,后来又经过徐荣的战术指导,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于战术上是克制西凉骑兵的。
毕竟,徐荣原先也曾随董卓跟马腾和韩遂有过交手,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战法,而这些经验,早在来凉州之前,徐荣就统统告知了荆州军的高阶将官们了。
不同于凉州军一味拼死冲杀,荆州骑兵在冲入敌军阵营中后,使用也保持着冲锋的阵型,三千骑军在作战时基本都是分为三三一组。
在张任的指挥下,庞德和关羽,张飞三将的带领之下,荆州骑兵一边厮杀,一边来回冲突,始终以保持机动性为主,不以杀人为最主要的目地。
凡骑兵者,须有平易之地,进退无碍,冲杀无匹,战则必胜。
这句话是当初徐荣告知刘琦的。
而这句话也是由刘琦转告给了麾下每一位战将,让他们紧紧牢记于心的要点!
也正是以这句话为基础,才有了眼下荆州骑兵的作战形势。
三千骑兵在冲入敌军阵中后杀伤甚多,三千柄兵械在挥舞突刺之间,不断的溅起血雾与残肢,不一会儿,便见草原上的众骑马蹄下就不知堆积了多少尸体。
有人的,有战马的。
但荆州军骑兵们并没有沉醉。
因为随着战斗时间的加长,他们发现了西凉骑兵的强大之处。
一开始因为错误的进攻指使,西凉骑兵遭到了荆州军的弩箭乱阵,然后又被骑兵突袭,冲击受阻,一时间乱了阵脚,让荆州军占据了上风。
但是很快,他们就重新稳定了下来,所有的骑兵又开始结阵,重新纵马向着三路荆州骑兵发动反击。
西凉骑兵的骑术非常好,他们每一名骑士都是常年骑在马上,纵横南北的优秀骑手,御马的水平比组建时间不长的荆州骑士要强太多,这是刘琦用资源和兵器无法堆积出来的。
军械可以用好铁打造,但一名好的骑手,非得是靠常年在马上磨炼,磨炼五年,八年甚至十年才能磨炼出来的……靠钱靠粮靠资源堆积不出来。
刘琦再高明的主公,也无法破解。
想要弥补这方面的短板,就只能在战术上取胜。
在荆州骑兵与那些西凉骑兵作战的过程中,张任并没有像是关,张,庞德一样向前冲杀,他在后方,命人随时发出指令,调整骑兵的作战方略。
一旦发现己方骑哪支骑兵部队冲杀的太过深入,有陷入敌人包围的危险后,张任就果断的命人用号角发号命令……或是冲击太猛的骑兵改道,他就让侧翼的骑兵去支援……或是在发现了己方冲杀的劲头过来,那就下令重新集结,让骑手们畜满马力,重新布置阵型选择冲锋。
为了能够达到这样的作战效果,荆州军在号角传令这方面,下足了功夫,他们号角传令的频率和号角中所代表的命令,在整个大汉朝,只怕是最多的。
原先,与其他敌人作战的时候,荆州军的这种战法也曾取得过重大的成效。
但是马腾不愧是久在凉州边郡与羌族交手的老兵油子,他很快就看出了荆州骑兵作战的勇猛和难缠,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号角的传令。
这样的传令方式有好处,可以让三军随时改变战术,用最好的状态去与敌军作战。
但同时也有一个坏处,就是会让士兵产生过度的依赖。
当然,每一支军队都会有这样的依赖,只是看依赖程度的大小。
中原地区的士兵,对于将帅的依赖性是最高的,但是边郡的士兵,特别是叛军,就这种依赖而言,相对较小……至少比荆州军小。
当然这就是叛军的特色,算是缺点但也是优点。
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独立性较强,不容易指挥,好的地方就是若是失去了这个指挥,他们自我的适应能力要比中原的骑兵们要强。
“吹角!吹角!一直吹,使劲吹!不要停的吹!”马腾向着身后的传令兵咆哮命令道。
马腾军的号角声一瞬间响彻在整个天空。
那连续不断的号角声音杂乱,丝毫没有章法,混淆在空中,任凭其他的声音再响,也不能够清晰的传到两军士卒的耳朵中。
不论是荆州还是西凉军,突然遭到这样的变故,直接指挥系统便立刻陷入了瘫痪状态。
这副情势不禁让刘琦骂出一句“我日”。
着实是没有想到,姓马的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跟他玩这一手。
刘琦不是神,他没有办法算准战场的每一个细节,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刘琦不可能随时保持全部优势。
不过对于这样的形势,他并不是没有办法。
“要不,撤兵吧?”贾诩也看到了对方的情况,随即向刘琦谏言。
刘琦却是摇了摇头。
论阴谋诡计,贾诩乃是当世第一,但临阵指挥兵将,他跟自己比还是不行。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让骑兵部撤兵,那就是被马腾追赶碾压的结局,马腾既然想玩大的,那我就跟他赌一把大的,我派全军出击,用人堆死他,任凭他骑兵再多,眼下也是强弩之末,在人墙之中,没有冲击的余地,就是再勇猛的骑兵,也是得乖乖束手待毙!”
第七百三十七章 流星取将
荆州大寨的门开了,装备精良的步兵从大营中冲出,他们手持长戟和盾牌,一步一步果断地向前迈进着。
而负责指挥步兵的主要统帅,是汉中太守文聘。
文聘的指挥能力,别说在荆州,在各个州郡而言,毫无疑问都是最顶尖的。
两万精锐的步兵在出了营寨之后,便迅速地在营寨之外列成阵势,他们分别按照文聘的指挥站定,分成了六个方阵,并呈凹凸型的纵向排列。
盾兵站立于最前,而长矛兵则是错位站立于其后,而各个方阵的最后两排,则是满弦满箭的强弩兵,他们距离前方的步兵有一段距离,随时准备向两侧转移,用强弩的火力来支援前部战士。
步兵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整齐地向前推进着,他们重重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雷鸣般声响,大地也因为他们的步伐而略微有些发颤。
关羽一刀再一次劈杀了一名西凉骑卒,听到后方的声响,他猛然一甩长刀,急忙扭头向着后方看去。
却见整齐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战场的正中心快速而来。
步卒们并没有大跨步的奔跑,因为那样的话会使阵型散乱,他们只是小跨步地向前迈进,在不断移动的同时,还喊出了响亮的口号声。
“战!战!”
“战!战!”
“战!战!战!”
毫无疑问,那些步兵们的整齐的喊叫声和行为,已经足够引起战场中那些骑兵们的注意。
这些喊叫声令己方的骑士备受鼓舞,士气大涨,反观马腾一众,很快就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按正常的道理来说,在战场上能够令三军将士恐惧侧目的,应该是骑兵才对,但是今日,在双方骑兵几番纠缠互杀之后,突然进入战场的大量步卒反倒是成为了最为恐怖的存在。
文聘站在战车上,不断地催促着三军将士向前突进,并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步伐。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百步……五十步!”
数到这的时候,文聘一直眯着的两只眼睛中,突然精光大盛,他猛地跳下战车,快步跑到身后承载着战鼓的车撵上,从敲鼓的士卒手中接过鼓槌,亲自擂鼓。
一边擂鼓,便听文聘一边高声喝道:“杀啊!杀啊!杀啊啊啊!”
随着鼓噪声响起,荆州步兵的速度开始加快,然后在两军骑兵惊愕的目光中,狠狠地撞进了战场。
与骑兵们交锋时的惊天动地不同,步兵队伍进入战场之后,并不着急对骑兵发动攻击,他们只是固守着己方的军阵,快速地绕过那些骑兵的所在地,并对他们逐渐呈现出了合围之势。
一瞬间,在场的西凉骑兵都有些慌了。
若是一开始,己方蓄势待发,奔驰出阵,撞击进入对方的步兵阵营,往来驰骋,撕破他们的防御阵型,区区荆州步卒完全不在他们的眼中。
但现在,己方适才的冲锋劲头已经被敌方的骑兵给阻挡了,双方一直是在战场的原地绕圈打转厮杀,最具有优势的冲锋已经不能使用,如今荆州的步卒围了上来,骤然给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这让西凉骑士们都非常的惊恐。
他们开始四下冲杀,但荆州步卒将他们包围之后,便死死的固守阵型不动。
那些骑兵冲上来,要么就是碰到林立的长矛,要么就是碰到了坚硬的铁盾,荆州军的士兵死死地顶住压力,就是不让那些骑兵在缝隙中寻找到机会撤走。
西凉军后方的步卒在反应过来之后,也急忙赶了上来,他们拼命地与外围的荆州军步卒对砍,想要为内里的西凉铁骑寻到一条生路,荆州步卒犹如铁桶一般,就是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咚咚咚咚!”
文聘敲击大鼓的节奏越来越快,同时他使劲地瞪视着眼睛,口中高声大叫着:“剿杀!”
随着传令兵的信息传达,阵中的荆州步卒也开始大声的呼喊了起来。
“剿杀!”
“剿杀!”
“剿杀!”
而冲不出去的凉州骑兵,也逐渐被阵中的步兵切成了数段,当然想要做到这点,荆州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
甘宁一部已经与马腾的中军相遇,他呲牙咧嘴,满面凶相,率领着麾下的亲卫拼命地向着马腾的所在杀去。
马腾此刻深陷敌阵中,也颇为慌乱,他死死的咬紧牙关支撑。
怎奈在这种情况下,终究还是收效甚微。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马腾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他麾下的骑兵拱卫着他在阵中往来突杀,寻找能够冲出去的机会,但很可惜,不论他怎么找,就是没有。
“马帅!我们深陷重围,外面的士兵打不进来,咱们在里边冲不出去!怎么办?”马腾身后的骑将高声喊道。
马腾四下观望着局势,脸上一片茫然。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群步兵,就能够将他逼至如此的地步?
“不过是区区的一群步兵,人数再多又能怎样?跟我冲出去!冲出去!”马腾气氛的高声吼道。
但不论他怎么喊,眼前的局势都不会有所改变。
当然,若是马腾能够看到文聘平日里练兵以及治军布阵的方法,他就不会有眼下这样的表现了。
而不远处,甘宁已经纵马来到了马腾十余步之后,他看准了前方那个头戴雄狮兜鍪,骑着白色战马,正大呼小叫的将令,嘴角露出了凶狠的笑容。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由南阳冶署打造的流星锤,开始在头顶划着圈的甩。
刘琦这些年,针对军中的各种兵械,包括明的暗的,都做出了不少的改良,并针对不同的战术,不同的战将,为他们专门打造称手的标配军械。
而甘宁最喜欢使用荆州人打造的这流星锤。
也似乎是因为天赋的原因,甘宁扔流行锤的准头远胜常人,只要是在足够的距离呢,他几乎都是逢扔必中,准头准的着实是让人称奇。
当下,便见甘宁将手中画圈的流星锤突然脱手,那锤子如同一个旋转的飞碟一样,向着马腾的头颅重重地轰击而去。
也幸好是马腾久经沙场,第六感非常准。
他感觉到身后有呼呼的风声,心道不妙!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斜,没有让那流星锤击重脑部。
但是那流星锤却也是重重的击在马腾的背部,当场将他砸的口吐鲜血,两样一翻白,直接昏死了过去。
甘宁见状大喜过望,当下一打马,就要率众追过去杀马腾。
但身旁突然出现一骑,战马上的人伸手揪住了他的马缰,不让他轻举妄动。
甘宁见状顿时大怒,暗道哪个没长眼的敢来拉我的马缰。
扭过头刚要破口大骂,但一个‘狗’字刚吐到嘴边便立刻被他咽了回去。
“君,君侯?”甘宁诧异地道。
刘琦在典韦的保护下来到战场中,他冲着甘宁摇了摇头,道:“放他一条生路,任其去吧。”
第七百三十八章 激流勇退
甘宁是刘琦的属下,刘琦怎么说,那甘宁自当奉命,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眼瞅着就能拿下马腾的首级了却让刘琦给直接拦截,甘宁心中颇不爽利,但却也无可奈何。
他对刘琦言道:“君侯,眼下这局势,末吏不消一时三刻,定能砍下马腾的首级,如此就破了这一路贼兵!何乐而不为之?为何要放他们走?”
此刻刘琦身边,有典韦、许郸、许沂和三千荆武卒在身边拱卫,有这样强大的保镖队伍,使他在整个战场往来穿梭完全不受影响,即使眼下与甘宁在战场中轻松对话,也不伤大雅,完全不必担心受伤。
刘琦笑着将甘宁拉过一边,道:“杀马腾一人容易,但剩下的那十几路人马可就望而却步了,凉州地域广大,这些贼子散布在凉州各处,若是我兵往凉州,逐个击破实在太过费力,眼下我已经有了一朝击破对方的策略,汝等切切不可坏了我的大事。”
甘宁闻言,惋惜的向着马腾的方向看了一眼,长叹口气。
同时,刘琦转头对身后的许郸道:“火速令张任和文聘,给马腾以及其麾下兵马让开一条生路,放他们归去!”
“唯!”
……
马腾被一记流星锤打中,已经是接近昏迷状态,但幸好天不绝他,荆州军西面的军阵突然间变的异常薄弱,被西凉骑兵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就如同大坝上露了一个洞一样,所有的洪水都宣泄着向那个洞眼争相流去,根本无法堵住。
马腾军残余的部众,保卫着受伤的马腾,发了疯一样的从那个破绽处冲出了战场……当然逃出去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大部分的人还是被荆州军给拿下了。
此一战的胜利,大大出乎了在场诸多将领的意料之外。
当下便有诸多战将来请求追击,但全都被刘琦给拒绝了。
而且刘琦还下达了一个重要的指令!
立刻打扫战场,将己方阵亡的将士尸身妥善处置,然后在最短的时间拔营起行,向长安进发……时间不可超过三个时辰。
这一番话吩咐完,众将都大感不解。
庞德谏言道:“君侯,我们在此处既大败了马腾一阵,为何不继续驻扎抗敌,反倒是还要向长安撤离?况且撤离就算了,为何还不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下?”
张任亦是道:“此战缴获颇丰,还请君侯让末吏好好地打扫战场,充实军需。”
庞德和张任的话很合情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以战养战是每一个军队的基本方针,打赢了仗不收拾铠甲,军械,战马,辎重……那这仗不就是白打了么?己方的损失却是拿什么来补。
但刘琦却很严肃地道:“没有时间给你们解释那么多,总之一句话,明日之前必须起行,战场随意的打扫一下就好,能不要的东西就不要了,轻装简行,还有营寨中的帐篷,辎重,若是来不及收拾,就捡些重要的带,剩下的都扔在这里便可……此乃军令,违令者斩!”
张任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君侯如此着急起行,莫不是长安那边出了什么事?”
刘琦没有回答,只是吩咐张任:“依令而行!”
随后,他便转身带人向着军寨而去。
张任和庞德愁眉苦脸的对望了一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甘宁打马来到二人身边,伸手一拍张任的肩膀,他腰间的铃铛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响声。
“还愣着干什么呢?时间紧迫!赶紧走啊!”甘宁大大咧咧地笑道。
张任长叹口气,然后对着将士们一挥手道:“起行!”
……
马腾一军的情况很快就传到了后方的韩遂处,韩遂等人听说马腾战败受伤,急忙率大军前往绵竹道接应。
见了马腾父子之后,西凉军诸军阀各个唏嘘不已。
这爷俩也太惨了。
马腾身为凉州叛军中的一大势力,本人可谓是久经战阵。
而马超身为凉州年轻一辈的猛将,武艺绝伦,放眼整个凉州也少有人能敌。
可如今,两人却全都被打成了半残。
一个腋下受重伤,整个臂膀连带胸膛都给包扎了起来,失血过多,站都站不稳。
另一位则是被一记流星锤打的吐血,趴在床榻上都爬不起来炕。
韩遂见了马腾的时候,马腾正趴在榻上让人为他敷药,他整个背部都是青紫的,肩胛骨的肌肉肿大,甚至都有些变了形。
听那医官讲,马腾这是运气好,肩胛骨处的骨头有些裂开了,但幸好没有伤到椎骨,不然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瘫在床上的结局了。
韩遂和一众凉州军阀安慰了马腾一番,便去视察战场。
一路上,众人都是议论纷纷,对荆州军的战力都有些惊惧。
毕竟,马腾军的实力,在一众西凉军阀中,是数一数二的。
“连寿成都被打败了,咱们哪里还能是荆州军的敌手?”
“依我看,唯有大家集合起来,一同去战荆州军,方有胜算,如若分兵而战,怕是都会落到寿成兄那样的下场。”
“要不,还是别追了!万一有个好歹,实在是得不偿失!”
“……”
众人议论纷纷,不多时便来到了绵竹道前的战场。
大事战场上的情形,却让这些西凉军阀大吃一惊。
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并没有人管,有些在太阳的照射下已经发出了阵阵恶臭,僵硬的尸体面容恐怖,缺胳膊少腿,让人看之作呕。
但让人奇怪的是,尸体没有人管也就算了,大量的军械,铠甲,纛旗也都被遗留在了战场,没有人进行清缴。
候选诧异地打量着战场,心中默默的计算着这些被遗留的战利品的数量……
“不少啊!光是这长戟环首刀,我看就逾千之数,这么多的铁器,荆州统统不要?那刘伯瑜究竟有多富裕?”
李堪叹道:“久闻荆州丰乐之徒,富甲一方,今日一见算是真领教了,可叹我们这些凉州人,天天在大西北的过苦日子……唉!”
韩遂疑惑地仰头看向远处的荆州军遗寨,道:“咱们去对方的寨中看看,如何?”
众人纷纷应诺。
众人到了荆州军的大寨,发现大寨之中,遗留的辎重也比较多,什么帐篷,火灶,马具,粮车,麻袋等物,虽然大多是一些不起眼的,但还是让人倍感疑惑。
毕竟是物资军需啊,在不起眼,那也是荆州人的东西。
就这么不要了?岂不可惜。
韩遂低着头,摸着下巴,仔细地思量着,他总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这个时候,阎行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韩帅,会不会是关中那边有事,刘琦不得已而速撤?若果真是长安事急,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韩遂猛然醒悟了。
“不错,长安那边眼下是什么情况,火速派人去打探清楚!”
第七百三十九章 诱敌深入
韩遂在进兵之前,其实一直都在派人往长安去打探情况,毕竟事关他谋取整个关中的大业,韩遂自然是马虎不得。
不过论及侦查能力,韩遂军和荆州军的卫士署中的卫士们相比,那可就是差了太远。
不论是机构的正规性,或是人员与资金的支持,西凉军在侦查这方面肯定都无法和荆州军相提并论。
三日之后,韩遂的探子替他把消息带了回来,说是长安方面,李傕、郭汜、李蒙、王方等人率兵直取长安,刘虞派遣张辽为总督,总摄长安兵将防守。
以张辽目下的能力,再加上长安的守军,想要挡住李傕和郭汜等人的兵马不难,但难就难在关中的黄巾张白骑和白波军联合,也一同向长安发动了袭击。
白波军自中平五年开始,便在河东郡白波谷起事,挟众十余万,曾打败过董卓麾下的中郎将牛辅,而董卓迁都之后,白波军和李傕等西凉军又鏖战了一段时日,互有胜败。
能够跟西凉兵往来交手而不溃败,足见白波黄巾军的实力。
这一次关中黄巾张白骑见关中动乱,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早就有拿下雒阳作为根据地的打算。
这一次,张白骑约上了白波谷的郭大和杨奉等人,两面夹击,强攻长安。
李傕和郭汜等人刚被打退,立刻黄巾军就又开始在长安城的北面和东面活动,一时间长安四面受敌,岌岌可危。
张辽和刘备等人,纵然是本领通天,也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么多的敌军,一时间长安便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刘虞对打退李傕等人,本来还是颇有信心的,如今两路黄巾军骤然加入,他异常慌张,当下便迫不及待地向刘琦求援。
而这也是刘琦敢于打败马腾之后,匆忙撤军理由。
因为他相信,韩遂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会派兵来追击自己。
如果自己输给马腾,反倒是显得太假。
这样一来,反倒是退兵退得顺其自然,毫无破绽。
韩遂得知了长安的情况之后,不由大喜过望。
他当场狠狠地一拍桌案,哈哈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随后,韩遂立刻派人将阎行找了过来。
当韩遂向阎行知会了长安的情况后,心中直接萌生出了一条计策。
他对着韩遂拱手道:“韩帅,此事对于我等来说,实在是一个天赐良机,长安被多方势力围攻,刘虞形势甚危,那刘琦不得不回兵去救,咱们乘此时机,派兵紧追其后,攻其后方,定然可获全胜!”
韩遂虽然心中窃喜,但他毕竟不是无谋之辈,做起事来也多少要有一些顾虑的。
还是需要慎重再慎重。
不多时,却听韩遂缓缓开口道:“只是马腾此次得了败绩,就算是荆州军为了救援长安仓惶撤走,要候选、李堪那些人去追击,他们怕是轻易也不会答应的。”
阎行冷笑道:“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没有看懂追击的好处,他们心中疑惑,生怕打不赢刘琦,兵马受损,但若是他们知晓能够打赢,韩帅哪怕就是不想让他们上,他们只怕还会疯了一样地往上冲呢。”
韩遂微一咧嘴,苦笑道:“可惜的是,眼下在他们看来,刘琦小儿并不好打。”
阎行拱手道:“末将想请命,率兵先出,去败刘琦一阵,若是功成,则必然可引候选、程银、杨秋等人进兵,届时三军一同听从韩帅指挥,大破荆州军,拿下关中,霸业可成。”
“你去?”韩遂闻言一愣,皱着眉头思考道:“你有几分把握?”
阎行认真地回答道:“末将没有十成的把握击败荆州军,却有十成的把握不受重大损失,末将率领骑部,小心追击,若遇敌方埋伏,便即撤走,若遇可趁之机,便速与对方一战,如此也可替韩帅探明荆州军眼下的虚实……韩帅,若想探明敌情,总得需要有人站出来的,这一次的机会难得,末将不想错过。”
韩遂赞赏地看着阎行,道:“好!彦明,韩某欣赏的,就是你这份忠肝义胆!好,此次追击,就由你全权负责,务必替本帅打探出刘琦军眼下的势态,若果能得成大功,待某下关中之日,就由你替老夫镇守长安。”
“多谢韩帅!”
……
次日,韩遂召集诸位军阀来他的帅帐,大家一同商议针对荆州军的现状,大家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正如韩遂和阎行所料,这些人害怕麾下的军队受到损失,自然不会主动请缨去追击荆州。
唯有阎行站出来,表示愿意率兵前往。
韩遂当众大加鼓励阎行,赞其豪勇,当即命令阎行率兵去追荆州军。
……
刘琦的兵马此刻已经进入了右扶风境内,在行至槐里时,刘琦收到了阎行给他写的密信。
当下,刘琦就知晓怎么办了。
他一路行军安营之时,不断的装出着急的样子,让三军将士们遗留下了帐篷,粮车,铁灶等辎重。
人的潜意识,是根据环境的影响,在不断的被改变的。
西凉叛军一开始不相信刘琦是仓惶而逃,但刘琦每留下一个营寨,都会在营寨中留下一些他仓惶逃走的物证,一次两次他们或许不信,三次四次,他们或许会表示怀疑。
但七次八次之后,刘琦保证他们的信念就会动摇。
因为人是一种会收到外界环境影响的生物,心理建设圈的大小宽窄,与他接触的环境变化与信息变化,是有着必然的联系的。
况且现如今,还有阎行暗中配合刘琦,那想要成功引诱那些叛军来追击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建康三年四月十七日,阎行于望拢山脚下追上荆州军后军,大破之,并夺取粮草千石,缴获军械千余。
建康三年四月二十三,阎行于渭水下游追击渡河的荆州军后部,破之,缴获粮草两千石,大盾三百面,环首刀四百余,船只数百,战马百余匹。
建康三年四月三十,阎行与荆州军断后的骑兵再次交锋,又中其计,被荆州军埋伏,遭逢败绩。
建康三年五月二日,阎行乘着荆州军得胜,再次反攻,又破其众,缴获军粮,军靴,战马,军需无数。
面对接二连三的战报,凉州军阀们算是彻底坐不住了。
第七百四十章 狠与毒
刘琦和阎行之间的战斗,都是两人事先有所准备,故意做戏给韩遂等人看的。
毫无疑问,这样的做戏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会对双方的军队有一些损失,但由于双方的主将彼此事先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样倒是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战争和军事,从来都不是一件天真的事情,有些时候,为了最终的胜利,局部的牺牲是必然存在的,每一个时代战争,为了胜利都必然有大量的人牺牲,没有牺牲的战争不是战争,是单机游戏。
经历牺牲与感恩的洗礼……这是每一名领军的战将都必然会走过的心理历程。
对于这几次和阎行军的佯斗,刘琦的高明之处就是在于,他不仅仅的佯装战败,而还在中间穿着了一场他伏兵击败阎行的胜利。
有胜有败,才能让这场戏看起来更真实。
而这个目地,显然已经是达到了。
……
前线的战报逐条逐条的传回到韩遂等人的本阵之中。
起初一开始,凉州诸军阀们对于这件事还不是很相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战报传回来,那些凉州军阀们的心开始则活跃了起来。
特别是当阎行派人送回来的那一车一车的粮食和军械摆在凉州军阀们的眼前时,他们心中贪婪的火焰终于被彻底的撩拨了起来。
要知道,凉州地处偏狭,资源稀少,对于中原人来说,西凉之人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中原人鄙夷凉州人的贫穷和不学无术,而凉州人则是眼馋中原人的富庶。
荆州军是不好惹,但他们拥有的粮草军需和兵器铠甲,也让凉州军阀们眼馋不已。
最终,凉州军阀们情绪沸腾了,他们极力要求韩遂带领他们,一同去追击荆州军。
阎行的战绩也很令韩遂满意,虽然多场追击战中,也有那么一两场的败绩,但大部分的战果还是非常好的。
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刘琦一众确实撤的非常焦急!
真是时不我待啊。
韩遂也是敢于冒险的人,一旦认定了目标,他就绝不拖泥带水。
当下,韩遂下令,兵分三路,前去追击刘琦的军队。
一路是候选,杨秋,李堪,张横等几路人马,从右扶风之南去追击荆州军,并沿途收服诸县。
二路是马玩,梁兴,程银,成宜等几路人马,从扶风之北尾随追击刘琦,并沿途收服城池。
三路是韩遂自己,从正面去追刘琦的大军。
同时,韩遂还给阎行下令,命他不要再继续追击刘琦,而是跟紧刘琦,派人仔细观察对方的动向,随时将情报汇报给三路主力军。
为了鼓舞诸路叛军的积极性,韩遂下令,打赢了刘琦之后,不论缴获了什么辎重,不需交公,自行处置便可。
也就是说,谁先出手,夺下的军需战利品,甚至包括战俘人丁,那就是他的,别人都没有资格去抢。
……
“韩遂终于要尽全力进兵了!”
刘琦将阎行写给自己的书信递给了贾诩,然后从随身的囊中拿出一块肉干,大口的咀嚼着:“他兵分三路,并下令抢夺的军需物资不必交公,可自行处置,这是在提高凉州军阀们的战意,依照凉州军阀的性格,韩遂这条军令一下,他们必然是争先恐后的前来追击我军。”
贾诩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慢悠悠地言道:“这是必然的结果,韩遂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方才下此军令……不过令末吏比较在意的,并不是他的这条军令,而是他为何要兵分三路。”
刘琦倒是没往这方面多想,他一边咬着肉干一边奇道:“他让其他的军阀兵分两路,自己独领一路,莫不是想从多方袭扰,令我军应对不及?”
贾诩摇了摇头,道:“依照韩遂的性格,眼下他既然已经认定了我军是仓惶而撤,有可乘之机,那就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也不会轻易将功劳和辎重让给他的那些同僚。”
“那是他想用那些凉州豪强,削弱我们的力量,他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才动手?”
贾诩沉默了一会,缓缓言道:“若是不集中全力,万一我军不再撤退,而是整军备战,将追兵剿灭,断其羽翼,韩遂岂非追悔莫及?追兵剿杀这种事,一旦决定了,就要做得彻底,不可过于迁延,韩遂乃是长于征战之辈,这点浅显的道理他应该还是明白的。”
刘琦闻言不说话了。
凭心而论,在这种揣测人心人心的事情上,贾诩总是能够碾压他……
自己在揣测人心的方面跟贾诩比还是差着段位,他既然觉得这里面有古怪,那就让他自己去想好了。
这对刘琦来说,倒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原先这些事情,大多需要他一个人来思考,来定夺,但自从贾诩跟在了他的身边之后,刘琦发现很多需要动脑的事情,他可以偷懒了。
难想的事情,交给贾诩去想,他只需要判断贾诩的想法‘对’还是‘不对’。
这才是一个人主应该干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方才见贾诩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
“贾某明白韩遂的意图了。”
“他什么意图?”
“其余的凉州叛军,不过是韩遂用来牵制住君侯脚步的绊脚石而已,韩遂眼下以为君侯着急回长安,他是有意绕过咱们的军队,先去夺下槐里城,断了咱们返回长安的去路,然后在槐里埋伏,一举击破我军。”
刘琦闻言恍然,他低下头,开始认真的思量了起来。
“韩遂想抄我的后路?”
贾诩轻轻地点了点头:“长安危机,君侯着急撤退,后方又有其他的凉州豪强尾随而攻,在这种内忧外患之际,韩遂若能成功的抄了我军后路,必可一举歼灭我军,一战定局!”
刘琦眯起了眼睛。
这位叛军首领比起刘璋之辈,确实要厉害的多,难怪当年敢反叛,硬撼朝廷的平叛大军,光是这份胆略和眼光,就与一般人大不相同。
这是拿着刀子,对准我的死穴往上扎呢。
“那依照文和之见,我怎么破他?”
贾诩慢悠悠地道:“让他抄。”
“让他抄?”刘琦诧然地看向他:“那我可真就是腹背受敌了。”
贾诩不急不缓地道:“君侯别着急,您忘了,你在长安那边还有一支奇兵呢。”
“奇兵?”
刘琦一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
随后他想明白了。
“你是说,徐荣和赵云的部队?”
“不错,君侯一开始是让他们协助长安的刘虞,在关键时刻里应外合夹击李傕,郭汜等人,但如今黄巾兵已至长安,刘虞根本无暇与徐荣合作,眼下徐荣在长安也是干瞪眼,空自无奈,倒不如将他们暗中调拨到这里,当一支奇兵,给抄我们后路的韩遂重重一击……而君侯,便停住兵马,专心去收拾了其余的叛军便是。”
“是个好主意。”刘琦点头赞同道:“不过,只是他们怕力有不逮……徐荣那边只有一万人马,恐怕吃不下韩遂。”
贾诩闻言笑了。
笑的很无害,但刘琦看了,不知为何心中有点发毛。
贾诩平时不笑,可他一笑,就让刘琦觉得他没憋好屁,有点老不正经的感觉。
“君侯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用呢。”
“谁?”
“阎行。”
刘琦砸吧砸吧嘴,心下暗自唏嘘。
韩遂这一刀是要扎自己的心,够狠。
但贾诩这一刀,却是要扎韩遂的肾……够毒,也够损。
第七百四十一章 小卫士
苍艽崖,是槐里之西两百里处的一处山壁,坐落在渭水北面二十里处,一边是万丈的深渊,一边是平坦的草原。
苍艽崖后,有条无名深谷,地势平缓,可藏伏兵。
荆州军行驶到这里的时候,刘琦立刻勒令三军止步。
虽然已经知道西凉叛军尾随着自己的大部队已经进入了关中,但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对方只是对己方进行小规模的骚扰和进攻,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袭击,这点让刘琦很是疑惑。
贾诩事先已经分析出了韩遂的套路,知道他想要出兵是要袭扰自己后方的槐里城,切断己方归路,与其他豪强对荆州军前后夹击。
可如今后方其余的那些西凉叛军却没有动静,这不得不让刘琦怀疑他们的用心。
将心比心之下,刘琦开始站到对方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
如果自己是西凉军的话,在兵分三路的情况下,为什么一定要奋起直追呢?
韩遂可以抄近路暗度陈仓,其他的人为什么就不可以?
换成自己,若是有这样险峻的地形,那自己一定会在崖上设伏兵,等己方的军队回撤到此地时,突然出击,待己方大乱之时,再指挥骑兵从谷中杀出,不消一时三刻就能让对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至于撤兵的路线,就算是自己没有奔着这个方向走,但只要稍稍使用些手段,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刘琦立刻令三军暂时不要继续前进,并派出诸多的卫士去重点打探这个地方,包括山谷附近的周遭,统统都要打探清楚。
卫士署的效率还是非常快的,打探的人不断地将消息送了回来。
“禀君侯,深入山谷一里处,未发现敌军踪迹。”
“禀君侯,山谷深五里之地,未发现敌军踪迹。”
“禀君侯,深入山谷十里,未发现敌军踪迹。”
“禀君侯,末吏等人将崖上全都查探遍了,并未发现敌军设伏。”
“……”
卫士们带回来的这些消息,让刘琦多少安心了一些。
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刚打算让所有的兵马进入山谷继续前行……但突然之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所有前去查探的卫士,可全都回来了么?”
张允跟随在刘琦身边,闻言回道:“末将共派出十波人,近的都回来了,唯独最远的一波人还未回来,想来也是因为距离的原因……要不,且行且等?”
刘琦一伸手,道:“不……小心驶得万年船,人不全回来,咱们就不动。”
……
山谷的深处,荆州军的最后一名卫士已经查探了七十里地,这条道路基本上已经要被他查探八九不离十了。
他查探了许久,如今是又累又渴,疲惫至极。
眼瞅着前面有一条小溪,那卫士跳下马来,让马在小溪中饮水,自己也在旁边使劲地用凉水扑着脸。
“呼,舒服!”
冰凉的溪水让他倍感放松,不过即使如此,他的两只眼睛还是机警地紧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荆州军卫士署中的人员,没有一个是废柴,都是刘琦在军中精挑细选,就算是从民间招募,也都是招募来那些身世清白、身强体健的人。
荆州牧署每年花大价钱供养他们,但同时对他们也进行着非人一般的训练和要求,并时时考评,稍有不合格的人,都会被刷下来。
当初从郿坞带出来的三千少男少女,作为卫士署的班底,现如今也有一半不称职的人被踢出了卫士署。
因为刘琦知道,在自己麾下所有的部门中,唯有卫士署是他最重要的耳目,容不得鱼目混珠。
因为他知道,一名卫士的作用,有时侯强过千军万马,两军交战之时,一个消息的准确性和传递快慢与否,是成败的关键。
情报这东西,有时候可以让一支濒临灭亡的军队走出死亡的深渊,也能让一支胜利在望的军队覆灭在即。
这些人拿着整个南境最优渥的待遇,但同时他们也干着最危险的工作。
喝过了水后,这名荆州军的卫士仰头长吁口气,暗道过了前面这个缓坡,如果再发现不了敌踪,那就回去汇报吧。
虽然这条山谷很宽很平,很适平骑兵通行,但是这里没有任何骑兵通行过的痕迹,那应该就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他身为探查的最远的一名卫士,故而还是要多多留意,因为他的汇报,很可能就代表着最后的定性。
能多走一些路,就多走一些路。
直到走不动为止。
那荆州卫士这样想着,一边缓缓地爬上了前方的那道缓坡。
但是下一刻,他却当场愣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一座的数不清的军帐,还有密集的人头往来走动,帐篷旁边捆绑着很对的战马,那些战马一个个身形高大健硕,但却似乎都听话得很,并没有发生厮鸣之声。
这个山谷的尽头,居然还另有出路。
只是一个瞬间,那卫士就知道,他应该立刻回去报信了。
这可不是件小事。
他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撤了下来,然后既小心又迅速地奔回到了自己的战马前,从马鞍旁边的袋子上取出了钳马,给马匹戴在嘴上。
这是荆州卫士们的标配,为的就是防止在关键时刻战马发出厮鸣,而影响到卫士们做任务。
那名年轻的卫士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往回返,但事情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三名西凉斥候正从另一侧向他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
在那卫士看到西凉军斥候的时候,对方也已经看到了他。
只是一瞬间,便见那三名西凉军斥候纷纷拿出了武器,奔着那卫士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
……
刘琦的兵马在苍艽崖,这一待就是待到了晚上。
眼瞧着太阳落山了,三军将士只能在此暂时休整,待明日白天再行出发。
“伯瑜……要不,咱们就别等了?只是一名卫士而已,说不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耽误了,关中非我们所熟悉之地,这遍地的豺狼虎豹,搞不好遇到什么事……他一日不回来,难道咱们就要在此继续等不成?”
刘琦在帅帐中来回地转着圈。
“这种事原先也发生过么?”他突然看向张允问道。
张允重重地点头:“按约定时间未到,卫士们因为这事或那事而未归,在卫士署是常事,有的甚至还一去不返……怕是十有八九死在外面了……而且还不一定是为谁所杀,或是贼寇或是野兽,也都是说不准的。”
刘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眼下咱们后方有追兵,若是在原地迁延日久,实在是对咱们不利,眼下当需寻一处好的地界,排兵布阵,与追击在后的西凉叛军相抗衡。”
刘琦沉默了好久,方要出言,却听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君侯,那名派出去未归的卫士……回来了!”
刘琦的心这才放下,他淡淡一笑,看向张允:“还是兄长了解自己的手下多一些。”
张允闻言,不由尴尬一笑。
“让他进帅帐来。”
少时,待那名卫士让人搀扶进了帅帐后,刘琦和张允不由皆愣住了。
那名卫士浑身浴血,满面脏乱,头上兜鍪也没了,身上还插着一支利箭,他的眼眶红肿,鼻孔下的鲜血已经干涸,走起路还一拐一瘸的,显然是受了重伤。
紧接着,那卫士在搀扶者的照顾下,缓缓向下跪倒,虚弱地对刘琦道:“属下霍峻,拜见君侯……苍艽崖中,有西凉军的埋伏,还请君侯速速定策以应之。”
第七百四十二章 霍峻
刘琦急忙命人将这名叫做霍峻的卫士,送到自己的床榻上去。
这卫士极为年轻,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当然,令刘琦震惊的,不是他的年龄,而是他身上的伤,还有他的名字。
刘琦让人把霍峻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后,立刻让人找来医官,仔细地为霍峻治伤。
霍峻起初有些惶恐,坚决不受,但刘琦却坚决让他趴在自己的床榻上。
医官小心翼翼地为霍峻检查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并上药包扎,而在这期间,霍峻将自己在谷内所探查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刘琦。
“原来山谷的尽头竟然还有别的道路可通,并不是直来直往的……看来就地形方面而言,那些凉州人怕是比我们要熟知许多。”
此时医官正在给霍峻背上的伤口涂抹草药,那些刀伤颇有些深,已经深可见骨,若是不及时处理,后果会很严重。
“嘶~~!疼啊!”霍峻呲牙咧嘴地道。
医官无奈道:“疼也没办法,要忍着些,你这伤口太深,如若处置不善,只怕会金创瘈疭,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所谓的金创瘈疭,指的就是破伤风。
“伤你的人,怎么样了?”刘琦坐在霍峻床榻的对面,关切地问他。
霍峻咬牙切齿地道:“对方乃彼军斥候,有三人,他们想杀我……却是反被属下做掉了!”
“尸体如何处置的?”
“扔于悬崖之下,他们的战马则是蒙蔽其目,用马鞭抽之,亦赶下悬崖。”
刘琦感慨一叹,道:“你在重伤之际,还能将事情处理得这般妥当,并连夜赶回向我汇报,非有大毅力者而不能为之。”
说罢,刘琦转头问张允道:“这个霍峻,你是从何时招到卫士署的?”
张允挠了挠头,轻声道:“君侯,卫士署几千号人,末吏哪能挨个记着他们都是何时招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霍峻唏嘘道:“张将军,您忘了,末吏的兄长,乃是南郡枝江人霍笃啊!先前,我还和兄长去过您府上送……”
一个“礼”字还没说出来,张允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他急忙打断了霍峻,道:“禀君侯,末将想起来了,此人乃是出自南郡枝江县的霍家,其兄霍笃在乡间有名,乃属一方豪强,初平元年时在乡中有数百部曲,声势不小,后归降刘荆州,被刘荆州委以别部司马之职,现归属于黄忠麾下,那霍笃为人豪迈,讲义气,曾托人与末将相识,推荐其弟以及族中英才入卫士署,末将见霍家的孩子都是好样的,可堪塑造,故而就将他们召入卫士署中了。”
刘琦闻言哼了哼,没接张允那茬。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张允收了霍笃的礼,然后将霍氏的弟子都安排在了卫士署下。
但仔细想想,那霍笃倒也是聪明,他看出来卫士署定然是荆州最为重要的机构,索性将自家族中子弟先想办法安排进来,待数年之后,这些孩子都有了资历建功,自己再花钱使劲,为他们在卫士署谋取军职前程,如此岂不是就能凭空壮大霍家的声势了?
刘琦看向霍峻,道:“霍峻,你此次立下大功,想让我如何赏你?”
霍峻急忙道:“属下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何敢谈赏。”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此乃是我军中的规矩,岂可不守?这样吧,你且从卫士署中出来,到荆武卒中,任屯长,跟在我身边。”
霍峻没想到,刘琦居然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心中不由大为感激。
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刘琦这是有意将自己放在身边,要进行提拔了。
霍峻当时就在床榻上,对刘琦千恩万谢,表示感激。
……
与此同时,在崖谷的另外一边,候选、杨秋、李堪、张横等人已经得知刘琦军抵达了此处。
他们连夜聚首,商讨如何作战。
“派出去的斥候,可都回来了?”候选问道。
他的手下道:“大部分都回来了,只是尚有几人未至。”
候选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且不管了,既已经是查出了荆州军的动向,那咱们就不必再等了……诸位,咱们是连夜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埋伏在此,等刘琦自己送上门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低头细思。
少时,却听杨秋开口道:“依照我看,还是主动出击的好,荆州军就在谷外休整,他们急着赶回长安,前番又受了阎行的多次袭扰,此时定然疲惫不堪!我军借骑兵之利,自深谷而出,必可一鼓而胜!”
“主动出击?”
“不错,若是等在此处,万一荆州军前部探查到了我们的情况,令大军有所防备或是改道而行,我们疾行军赶到此处,岂非白费?”
杨秋的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众人细细地商议一番之后,随即决定,立刻出兵起行。
一个时辰后,西凉军从驻地出动了!
他们乘着夜色,直奔谷道对面的荆州军袭杀而去。
一路上,杨秋,李堪,候选等人,不停的再鼓舞三军士气,为一会的袭击做铺垫。
“将士们,今夜之战,攻打败荆州军后,所有缴获的辎重,不论是粮食还是兵器,都是我们的!”他高声呼叫道。
“打完荆狗,我们就去打长安!”
“打下长安城,准许你们放纵三日!”
“珍宝和女人,都是你们的!”
三军将士受到为首者的鼓舞后异常兴奋,声动山谷。
“出发!”杨秋将手一挥。
西凉铁骑出动了。
这条山谷,不临渭水,所以并不为人重视,但是它却通向长安,而从绵诸道到长安走这条路最为顺畅,甚至比走渭水的水路还近,候选,李堪等人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抢先抄近路,来此埋伏。
一行人马急行,眼瞅着就要到了谷口,杨秋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道:“今夜说什么也要将荆州军全部拿下!”
离荆州军越来越近了,西凉军士兵们也都变的异常紧张起来。
不过紧张当中也包含着浓烈的兴奋。
西凉军的日子过的太苦了,这次打败荆州军后,能够得到的许诺物资,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成了生活的希望。
特别是事成之后,还可以去长安放松几天。
随意杀,随意抢,随意奸!
想想都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跟我冲啊!”随着候选的一声高呼,便见西凉军一个个嗷嗷叫着,猛然加快速度,向着谷外迅速奔去。
那外面,是一群可以任凭他们啃咬撕食的羔羊。
但是情况有变!
“候帅!您看!这谷口有木桩!”
“什么?”
“荆州军砍树,将谷口给堵上了!”
候选脸上的肌肉来回抽动着,天色太黑,适才离的还远,他竟一时没有看清楚情况。
“荆狗这是有防备了?”候选愤怒地道。
杨秋纵马奔了上来:“看来荆州人有防备了,此事不妙,要不……咱们先往后撤?”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在了对面的高坡上。
“不知这大晚上的,率兵来与刘某人会面的,是凉州的哪位高人?”
第七百四十三章 喊话的刘琦
山坡上的声音一下子就引起了下方的西凉军士们的注意。
候选、杨秋、李堪、张横等人齐齐扭头往山坡上瞧去。
此刻天色较黑,天上虽然是月色皎洁,月光照耀大地,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视线还是比较模糊,山坡上站着的人依稀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
正因为如此,所以山下的人想要用弓箭击杀山上说话的人,也比较困难。
杨秋打马向前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向着山坡上的人看去,他不到四旬的年纪,身披重甲体格健壮,手中握着两石的强弓。
杨秋握紧了手中的强弓,并缓缓地抬起手,大声问山坡上的人影道:“某乃武威杨秋,尊下何人?”
杨秋故意与对方喊话,是想根据对方的声音,听声辨位,以便能够狙杀对手。
能够在场中与自己喊话的人,毫无疑问一定是对方军中的重要人物,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能够将对方击杀,对己方的士气提升毫无疑问是有重大好处的。
很快,便听对面的山坡上,传来清晰的声音:“杨大帅不认识刘某人了?昔日同伐董卓之时,咱们好像还见过呢……”
话音未落,便见杨秋觅声而射,一箭直奔山坡上射!
那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山坡上刘琦喊话的地方而去,随着重重的一声闷响,发出“咚”的一声。
紧接着,便听山上的人发出“啊,好准!”的一声赞叹!
杨秋闻言不由大喜过望,他放下弓箭,刚想指挥将士们往山坡上去抢攻,却听见山坡上的人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幸好没射着。”
杨秋脸上适才的狂喜神色,一下子僵住了。
便听刘琦的声音淡淡传了下来,道:“凉州之人,皆好弓马,善觅声而射,跟你们见面,我岂能无备?”
说罢,便听到了山坡上,隐隐地传来了刘琦用脚踢击厚重铁盾的声音。
很显然,是他的面前有一架大盾。
“刘琦小贼,果然是你么?”
“呵呵,正是,区区小贼二字不敢当,跟在场这么多叛逆大贼相比,刘某实在是摆不上台面。”
李堪纵马上前,喊道:“刘琦!汝不过是一疥癞小儿,借汝父之名,起于荆州,今日居然敢与吾等西州群雄作对?简直自寻死路!今日爷爷在此,你还不授首,更待何时?”
刘琦闻言,很是自然地一笑,丝毫不生气。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群即将丧命的愚蠢之辈最后的口舌之争。
“不错,刘琦是借父之命起于荆州,也算是个无知的年轻后辈!但至少,刘某人知道自己是大汉之臣,当尽心竭力扶持汉室……你等也是大汉子民!吃汉粮长大,祖祖辈辈皆受汉廷庇护,现如今还是穿着一身人皮站着走路,一个个人模狗样,在凉州地界上也都算有些身份地位,你们办出来的事情,哪一件又是人该干的事?几番叛乱,杀戮黎民,无恶不作,如今还要东入长安,做不臣之事,你们一个个哪里还有半点人性?日后汝等死后,何颜见列祖列宗?何颜见爹娘?你们死后,尔等后辈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杨秋和李堪等人被刘琦一番训斥,气的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他们的双手来回颤抖着,牙齿打着哆嗦。
“小贼,你敢骂我?”
刘琦爽朗的笑声传来:“明年的今日,便是尔等祭辰,稍后你们便要做那无头之鬼,我骂你们几句,又能如何?”
杨秋闻言暴怒!
他环首刀指向山坡,高声道:“刘贼,老子不杀你,誓不为人!”
“给某冲上去,宰了他!”
随着杨秋的话音落时,便见西凉军的步卒们纷纷向着山悬上拥挤而去,他们高举着兵械,迈着大步子,果断地爬上了山涧。
虽然知道这上面一定会有荆州军的埋伏,但是西凉军已经来到了此地,仓促之下想要全军撤退是不可能的,索性都已经是中伏了,那还倒不如孤注一掷,拿下对方的主将,说不定还能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
但是突然间,右侧的山巅上,又有一个人发出哈哈大笑之声。
“凉州贼子,不学无术,连真人假人都分不清楚,还妄想攻打长安?简直可笑!狗贼,刘琦在此,有胆子的就放马过来吧。”
张横听到了侧面的声音,急忙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怎么又有一个刘琦?”
天色乌黑,声音又都是从山悬的远处发来的,根本看不清人到底是谁,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问题是这些凉州军阀,根本对刘琦的声音不熟悉,怎么可能判断得准确。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之上,又有其他的方向传出来了几个年轻的声音,都是哈哈大笑自称刘琦,顿时就将西凉军阀们给弄懵了。
李堪、杨秋、张横、候选等人也开始驾马在原地打转,黑夜中那无数自称刘琦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霍乱着他们的军心,令凉州叛军的将士们不知该行往何处,适才刚刚鼓起的进攻气势在一瞬间便受了堵。
而就在此时,两旁的山巅密林中,突然间爆出无数黑色的闪电!
在一刹那间,好象空气也被撕裂!
“嗾!嗾!嗾!”
杨秋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些电光射中。他身子一震,连人带马横着飞了起来,远远地向后摔了出去。
杨秋一开始与山坡上第一个“刘琦”对骂,他以为对方站在这山坡之上,那么他们埋伏就肯定也在这山坡之后,所以他指挥军士们往上冲的时候,自己却向另一个方向匹马纵横着去躲避。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刘琦根本不是真的。
而随后在山坡各处出现的那些刘琦,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既然没有一处会是真的刘琦,那对方伏兵到底会在哪个地方埋伏得最为密集,就谁也说不好了。
刘琦军的强弩数量,已经不仅仅只是当初刘宠手中那些强弩了,因为有了刘宠的各种强弩作为参照,刘琦在南阳郡也大力发展造弩的工坊,不论是弩机的制作和望山的校准,荆州的工坊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先进的水平,荆州军现在不但有大量的弩机,而且做工优良,弩机的威力不说穿金断石,但在五十步内贯穿三层甲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所以说,即使是身着重甲的杨秋被射到,也是无力回天之局。
杨秋的身躯在半空中滚转着,鲜血狂喷着。
最后,他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当场气绝。
“黄口孺子……疥癞小儿……”
他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杨秋的死是一个开始,但远远还不是结束,整个山谷之间,顿时弩箭齐飞,无数的弩箭从山骊上向下齐射,虽然射箭的人看不清,但凭借下方西凉军声嘶力竭的呐喊,他们只要大概朝着有喊叫的地方凭空乱射,基本上也可以达到十箭四中。
一时间,整个山骊间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第七百四十四章 平叛
“侯兄,杨秋死了!”在混乱的军阵中,候选拿着一面盾牌,一边左右用手去遮挡箭雨,一边冲到了候选的身边:“刘琦小贼设计害我们,这仗不能打,先撤了吧!”
杨秋死了,对候选等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荆州军强弩的凶猛,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不过幸运的是,幸好对方是在黑暗中闻声盲射,若是在白天眼睛可以看清的情况下,只怕己方的兵马得十有九死。
“撤!快撤!先回营地,整备兵马,日后再行报仇!”
在箭雨的威胁下,西凉军不在久留,他们急忙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道路蜂蛹撤去。
而山谷外,刘琦的骑兵和步兵已经整装待发,大队人马准备随时涌入。
那山谷内所有的‘刘琦’都是赝品,真正的镇西将军,其实一直都在谷外整备兵将,准备随时往里面冲。
“差不多了。”刘琦闭着眼睛,侧耳听着里面的喊杀声,嘴角露出了微笑。
典韦在他的身边,持着双戟,来回匹马纵横,一脸的焦急。
“君侯,让兄弟们往里冲吧!某家已是等不及了!”
刘琦无奈地摇了摇托,道:“典君,你好歹也是我的贴身护卫,做起事来多少要有些沉稳的气度才是,行军打仗厮杀,最忌心浮气躁。”
典韦憨憨地笑了笑,没答话。
只是他不断的来回打马,围着刘琦的的卢马转圈,这足矣说明想让他忌掉心浮气躁,是极难的。
“放火!”掐准了时间之后,刘琦猛然冲着身后的士卒们挥了挥手。
便见一队手持火把的步卒从阵中冲了出来,他们跑到那些用树木堵住的谷口旁,将手中的火把用力的向那些木柴上扔了出去。
那些木柴,早就被荆州军泼了引火的硫磺,烈焰熊熊,火势瞬间变的极大,几乎都要将天空照亮。
谷口外的火光被点燃,直接也影响到了谷内的可视程度,借着谷口燃烧的火焰,荆州强弩军的准头便的越发精准了。
强弩的准头越强,西凉军的损失便越大,虽然他们可能够通过火焰看清山上的荆州强弩军的所在,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士气和决心再往山上冲和他们决一雌雄了。
而山谷外,刘琦让三军将士一齐用手中的兵械互相敲击,发出刺耳的铁器碰撞声,外加上将士们的集体呼喊,声音之大震天动力,虽然双方有一道火墙隔着,但荆州军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犹如这些人眼下就在眼前一样
“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杀!”
除了震天彻地的喊杀声,刀盾兵还用他们的环首刀用力的敲击盾牌,长戟兵则是两两一组,用兵刃的头部互相撞击,骑兵的将士们用双腿夹击着马腹,令战马厮鸣。
那些声音伴随着风声,传进了凉州军的耳朵中,再加上铺天盖地的箭雨,彻底的让他们丧失了战意。
“撤!快撤!”
“快走!”
凉州军留下了一地的尸体撤走了,但刘琦并不着急。
痛打落水狗不需要急于一时,左右已经是仓惶逃走了,晚一点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少时,随时火焰将堵在谷口的障碍物燃烧殆尽,追击的通路终于出现在了荆州军的眼前。
刘琦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剑,然后冲着远处的山谷中一指,高声道:“擂鼓,杀贼!”
“杀啊!”
随着刘琦话音落时,便见荆州军骑兵当先纵马而出,他们一个个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紧追着那些敌军的屁股后面向前冲去。
马匹脚踩大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将整个大地都真的开始抖动。
随后便是步兵紧随,如同风卷残云。
夜空之下,溃乱的战场上,马蹄飞旋奔驰,箭支在空气中四下乱飞。
锋利的箭矢射中一名凉州叛军的后背,溅起血花,后面的马蹄则是快速的越过了从马背上跌落的人,但很有又有马蹄将受伤的人踩踏的血肉模糊。
荆州的骑兵们一边奔驰追击,一边不断地拉满弓弦,对前方的败兵进行扫射。
随着嗡嗡的颤响,西凉军不断的有人倒下有人落马,而剩下的人则是‘啊啊……’大叫着,更加疯狂的狂奔,生怕自己被射成了刺猬。
追逐的战场上,候选的身上已经插着几支箭矢,鲜血侵染了大片的皮袄,若不是内里有穿戴着软甲,阻挡了箭矢的穿透他的内脏,估计此时他也早已被射死了。
但饶是如此,他所受的伤也是太重,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而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巨响却片刻不停,数千骑兵的冲锋速度不停,仿佛要踩踏千山万水,填江满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受了重伤的侯选一边跑,一边几欲哭了出来,他带着哭腔大吼:“为什么会这样?这根说好的不一样啊!韩遂那匹夫骗我们,他骗我们的!他娘的,有本事别让老子回去凉州,若是回了凉州,老子一定要宰了韩遂那厮!”
似乎是为了响应候选的喊话,随着一声弦响,便见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刺来,正中在候选的后脑门上。
候选的眼睛,顿时瞪的浑圆,他身子一歪,从奔驰的战马上栽倒了下来,尸体被滚滚的马蹄洪流践踏而过,踩的面目全非!
而后方,一箭将他射死的刘琦则是放下长弓,一边纵马继续前行,一边目光冷厉地望向前方奔逃的敌众。
“继续追,不要停!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尽歼叛军!”刘琦的声音响彻在山谷之内。
而以典韦,张任,庞德,甘宁,关羽,张飞等猛将为首的军团,则是已经率兵追上了敌军的军阵。
这些猛将早就是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战意,他们不断的用手中兵器从背后去收割西凉军的性命,而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追击者,西凉军却没有办法调头与他们交锋。
当天夜里,整个山谷之中便犹如地狱一般,让人心悸恐惧。
……
与此同时,韩遂的大军已经抄了近路,来到了槐里县。
来到槐里县的当夜,韩遂令三军将士整备休息,准备随时迎接前往长安的荆州军。
但他不知道的是,徐荣和赵云所率领的一万兵马,已经在槐里附近等候他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