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各有各的心思
宜城内的一处居舍内。
黄叙在当中看管着李铮,他的长剑一直遥遥的虚点着李铮的咽喉,片刻不敢放松。
这个人是宜城的县令,控制住他,就等于控制住了宜城的官署。
李铮蹲在原地,浑身打着哆嗦,一脸惊恐的看着黄叙。
在二人的不远处,有李铮带来的几名随侍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尽无声息。
或许在他们生命结束的最后时刻,他们也没明白为何自己会死在这年轻人的剑下。
“尔等焉敢造反?”李铮哆嗦着道。
黄叙冷冷一哼:“造反的是南郡宗贼。”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蒯越一脸疲惫的闪身走了进来。
黄叙扭头看向他,问道:“如何了?”
蒯越虚弱的笑了笑:“放心,由蒯某亲自去说,宜县官署皆定,断不敢妄动。”
李铮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异度……先生?”
蒯越点了点头,道:“李县君,久违了。”
“先生……为何要随那刘氏……背叛诸君?”
蒯越走到他面前,耐心道:“不是我等背反,而是苏,张等族逆势而行,不尊诏令,意害七郡监察,他们不守天时王命,死在必然,李县君,你非荆州之人,又何苦为他们殉葬呢?”
李铮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蒯越耐心道:“李县君,还是早日醒悟的好,这荆州的天,可是要变了。”
……
驿舍内。
黄忠将最后一名宗贼首领张方擒拿绑缚,扔在了刘琦的面前。
张方跪在地上,满身血迹,身体不住颤抖,双眸中全是惊恐。
他抬起头的时候,面对的是刘琦温雅的面容。
“啊——!”
张方嚎叫一声,迅速的向着后面躲去,但撞上的,却是黄忠坚实的胻骨。
他避无可避。
但刘琦没有杀他,张方对他来说,还有用处。
那些没有被指为目标的宗族首领,亲眼见此巨变,纷纷起身向刘琦施礼,哆哆嗦嗦的发誓他们会对刘表效忠云云。
这些人一个个都被吓着了,有几个人的亵裤里不知不觉还有几分湿意。
刘琦和颜悦色,双手虚扶的事意众人不必多礼。
“诸位,何至于此?在下不过一小小掾史,担不起诸公这般,琦非乱杀之人……只是贝羽,苏代等人罪大恶极,危害一方,不杀不足矣平民愤,“
”刘琦身为刺史佐官,自然是要铲奸除恶,为民除害,如今巨恶已除,酒宴继续,还请诸公入席。”
那些宗族首领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目光同时扫向了筵席之中。
长案、漆盘、方尊、酒爵都被鲜血溅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宗贼的尸体,中间还混杂着一些人的头颅,瞪着大眼,死不瞑目。
入席?
就这场面谁人又能吃的下?
蒯良快走了过来,对刘琦道:“掾史可让诸君暂且去驿馆的后舍暂歇,良会遣族中人代为看管,待事定之后,再由掾史亲自安抚。”
刘琦之前一直没有见过蒯良。
今日宴席前为避嫌他俩彼此也只是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如今方是第一次正经谈话。
“多谢子柔公和德珪公助我稳定局势,若无二位,琦今日难成大事。”
刘琦的感谢发自肺腑。
除掉以张,贝,苏三家为主的宗贼,算是扫除了进驻南郡的大碍,若是没有蔡氏和蒯氏相助,此事确实难成。
当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立足南郡,也算是刘琦心中的小小遗憾。
刘琦一边吩咐黄忠看押剩下的各宗族长到后舍暂歇,一边请蔡瑁和蒯良来到一旁道:“眼下驿馆内的宗贼首领虽死,但形势依旧严峻,若想成大事,非得行雷霆手段。”
蔡瑁和蒯良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蔡瑁拱手道:“公子所言,我等起事前也作过考虑,依蔡某之意,当乘着宗贼诸首服诛之际,火速派人收拢各家的私军,打掉他们在南郡各处的私兵屯营,确保南郡各县平安无险。”
蒯良在一旁补充道:“待收拢南郡宗贼私兵,成了气候,再行拉拢或威压江夏、零陵,桂阳诸族,各方畏惧,必然归附,则荆楚可定。”
刘琦心中明白,这是蔡,蒯两家预谋好的,想要摘果子了。
去兼并苏、贝等宗贼的私军和田产,这犹如抄家一样的好活,他们一定干的比杀人开心!
不过依目前的局势看,眼下还真就是只能依靠他们。
但所谓利益均沾,好处也不能让你们全都占了,你们要发展,山阳刘氏在此地也要发展。
刘琦对二人笑道:“被杀的宗族有五十五人,这五十五家若是仅靠二位,只怕一时间也难以完全收拢,恐误大事,诸公不妨分头行事,我让黄忠会和刘磐,引刘氏兵壮去收缴以苏氏为首的私士财货,德珪公引蔡氏族中家将去收缴以张氏为首的私士,子柔公可安排族人去收缴以贝氏为首的私士,二位以为如何?”
蔡瑁闻言皱了皱眉。
按照他一开始的算计,收拢宗族私士财货,是他和蒯良二人平分,当中并不包含刘琦。
毕竟刘表只是遵照“三互法”从外州临任的监察刺史,非本土士族,就情理来讲,没有去占据荆州土地田产的必要。
”监者两岁更之”,为防止负责监察的六百石刺史与地方掌握实权的两千石郡守勾结,大汉十三位到了任期的刺史便要轮换,怎么可能在荆州待长久?
除非刘表在雒阳看出什么苗头,找到了他可以一直在荆州任职下去的理由。
但这在蔡瑁看来根本不可能。
“公子,此事凶险,还是全权交由我二人负责吧,公子的手下还是留在宜城,以防不测才是。”
刘琦心中暗笑:唉,这么快就把尾巴露出来了?
我偏不。
“就是因此事凶险,所以我才不放心只让两位处理,万一有什么闪失,琦无法向严君交待……就按我刚才说的定吧。”
最后一句话,刘琦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蒯良深深地看了刘琦一眼,沉默良久,道:“我等依掾史便是。”
蔡瑁本想再争一争,但蒯良松口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认三家分利。
大致商定了一下细节后,蔡瑁先去刘磐那里,帮他处置随同诸族长而来的那千余随从。
而蒯良并不着急离去,他看向院落正中已经被绑缚的张方,问道:“掾史,五十五家宗贼尽除,为何独独不杀此人?”
刘琦解释道:“他兄弟张羡目下正在桂阳任郡守,我若杀他,岂不惹出祸患?留着他用来钳制张羡,以为后计,倒也不错。”
蒯良的心中颇感惊异:“掾史弱冠之年,就这般深谋远虑,难怪刺史敢让掾史一个人来荆州,却是慧眼识人!”
刘琦谦虚的摇了摇头道:“不敢承蒯公这般夸赞,来日方长,接下来的事还请蒯公帮忙运作筹谋。”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都是意味深长的笑了。
刘琦心中想的是这是只老狐狸。
蒯良心中感叹,此子年少诡诈如狐,我等老的今后当何以自处?
……
初平元年五月初八,刘琦联合蔡,蒯两族,在宜城驿馆诛杀五十五家宗贼首领,仅有张方一人被生擒,黄叙和蒯越生擒宜城县令李铮,蒯越说服宜城县尉、县丞等人归顺;
刘磐伙同蔡中,蔡和,率领三百刘氏兵壮控制了千余宗贼随从,后蔡瑁赶至,将其等招抚。
五月初八傍晚,除了被杀的宗贼首领外,其余襄阳宗族在蒯良的劝导下,皆手书表示愿归刘表。
五月初八戌时,黄忠和刘磐携苏代,苏焕两兄弟的首级,乘夜攻破襄阳城外苏氏私军兵舍,斩首七十三枚,余众皆降,苏氏一千二百名私军尽被收编。
同时,蔡瑁携族中家将攻破张氏私军兵舍,蒯越智取华容长贝羽兵马屯营,尽分两家私军。
五月初九至五月十四,黄忠和刘磐,以及蔡蒯两家分别行动,攻取南郡周边宗贼的兵舍与仓敖,各自收编以充其势。
五月十五,十七家宗贼族人主动派人来宜城,请求放弃族中财产,土地,农户,私士,举家北迁,刘琦在蒯良的求情下同意其请。
在收拢了各家族的私士,粮草,军械之后,刘琦派刘磐进行清点,结果让他大吃了一惊。
仅仅是三大家族被抄没的物资,就有田九千顷,钱四亿七千七百万,环首刀一千,札甲五百具,大铠四十领,角弓三百张,羽箭一万五千支,粟、麦、菰共五万石,麸八万石。
其中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总计屯盐有三十万石!
屯了这么多的盐,足足可够全南郡的人吃上一年,为了什么?为的就是看准时机,哄抬盐价,席卷荆州盐利。
这是足可以让整个荆州倾覆的大手笔。
但刘琦知道,官盐的买卖,一向是由蔡氏和原先的官署同营,如何苏,张,贝三家却能够囤积如此巨大的数量?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琦自然不能再去深入调查,若是真把蔡瑁惹急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在收缴了荆州宗贼的资产后,下一步就是入驻襄阳,正式入主荆州了。
但眼下的襄阳城中,还有两个比较棘手的人需要处置,一个是张虎,一个是陈生。
第十七章 谁的地盘谁做主
张虎和陈生这两个人,原为江夏贼,当年曾率麾下数千贼寇在江夏纵横为恶,劫掠县府,屠戮百姓,属于一方祸胎。
而此二人能够进入襄阳,也是机缘巧合。
上任荆州刺史王睿死后,荆州刺史之位空悬,襄阳令杜笙暂时执掌南郡一十八县。
杜笙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对荆州宗贼坐大深恶痛绝,他执掌襄阳之后,便立刻整顿吏治,打压宗族,并打算将原先同五大家族共营的官营盐铁生意回收。
他这样做,毫无疑问的触碰到了襄阳宗族的利益。
于是华容长贝羽和张方便暗中勾结了江夏贼张虎和陈生,引他们入南郡,由张虎和陈生作乱,杀了杜笙,入驻襄阳。
张虎自领南郡郡守,陈生则自领南郡都尉,然皆是不被朝廷所承认的。
二人带兵坐镇襄阳,与贝羽和张方暗中呼应,将襄阳的军权和城防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击杀朝廷官吏,让贼寇主管一地城防军务,仅此一项,便知张,贝等族在荆州是何等恣意妄为。
可如今南郡形势有变,五大宗族中的三族被灭,其私士和财货也被刘琦、蔡、蒯瓜分,南郡的势力重新划分,在此特殊时节,给宗族们在襄阳当看门狗的张虎、陈生,其前途也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
通过宜城一役,无论是刘琦,蒯良,蔡瑁的势力都有了大幅度的增长。
刘琦和蒯越相对还好,但蔡瑁却明显开始飘了。
荆州五大宗族仅剩下两家,且通过目下实力整体膨胀的速度来看,蔡氏似乎还隐隐的压了蒯氏一头。
荆州第一豪强,确属蔡氏无疑。
蔡瑁年轻气盛,没有蒯良老辣,没有足够的定力控制自己的心智。
也正因为如此,蔡瑁开始急剧膨胀,在与刘琦、蒯氏兄弟议事的时候,也有些盛气凌人,竟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张虎和陈生,不过是无谋之辈,受控于贝羽、张方,如今贝羽已死,华容收复,张方更是阶下之囚,张虎和陈生眼下虽占据襄阳,然不过是无根之萍,只要蔡某修书一封,派人送往襄阳劝降,管叫那二人倾心来降,绝无反复。”
刘琦淡淡道:“张虎和陈生,既是贼寇出身,怕是这些年也没少祸害当地百姓吧?”
蒯良叹息道:“确实如此,二人乃是江夏贼出身,劣性不改,牧守南郡期间,纵容兵士为祸,强抢民女,强敛民财,肆意妄为,声名甚是不佳。”
刘琦皱起了眉头:“杀朝廷命官,屠戮百姓,为祸一方,这样民怨沸腾的贼寇,若是将他们招至麾下,岂会得民心?倒不如派兵征剿,眼下咱们收剿了五十五家宗贼的私士和钱粮,实力大增,要杀张虎和陈生,想来不难,一战可定。”
刘琦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是合乎情理,但没想到立刻就被蔡瑁否决了。
“公子不通军事,对张虎陈生亦不甚了解,荆州刚逢大乱,五十五家族长被杀,不宜再起干戈,应以招抚为主!”
刘琦皱起了眉,浑身不舒服。
他怎么听怎么感觉蔡瑁不像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自己擅作主张,直接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蔡公,琦觉的张虎和陈生民怨甚深,又有杀官吏的前科,这样的人若是招抚,让荆楚百姓如何看待我等?”
蔡瑁没有看刘琦,只是转头对厅外喊道:“进来吧。”
不多时,便见一个中年文士走进了厅堂。
“在下庞季,见过刘掾史。”
刘琦疑惑的看向蔡瑁。
却见蔡瑁为他介绍道:“这一位,乃是襄阳望族庞氏族人庞季,善言辞,通晓纵横之术,若是由他去说降张虎和陈生,必然成功。”
刘琦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算什么?
不打算商量直接就做主了?
这荆州到底是姓刘还是姓蔡?
“德珪公,眼下要不要招募张虎、陈生二贼,尚在议论之中,还未有定论吧?”
蔡瑁脸色一沉,不满道:“还有什么可论的?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既然能够招降,为何要打仗?”
眼见两个人要说僵,蒯越急忙起身,充当和事佬:“公子,德珪之言,乃是上佳之策,张虎和陈生虽是卑劣凶顽之辈,但若能不动干戈,还是最好的,毕竟眼下荆州大局未定。”
说到这的时候,却见蒯越还小心翼翼的冲着刘琦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和蔡瑁对着干。
刘琦看向蔡瑁,却见蔡瑁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
那表情似乎是在对自己说,我定下的事,你同意也需同意,不同意也需同意。
好家伙,竟这般嚣张?
有点意思。
刘琦沉默了一小会,突然笑了:“既如此,那就依了蔡将军,由这位庞先生代表严君,前往襄阳说张虎和陈生来降便是了。”
庞季恭敬地执礼:“诺。”
蔡瑁阙黑的脸色一瞬间变的阳光明媚。
嗯,这大公子还算识时务。
刘琦又看向蒯越道:“为免有差错,还请异度先生也随庞先生去一趟襄阳城,尽量促成此事。”
蒯越见刘琦妥协了,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蔡瑁和刘琦当真闹僵,他蒯氏夹在中间却也为难。
“公子放心,此事越一定办妥。”
刘琦看向蒯良,问道:“子柔公如何一直不说话?”
蒯良站起身,冲着刘琦一拱手道:“公子,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
这是变相的帮蔡瑁说话,劝刘琦行以仁义,该招降的招降。
果然,这些宗族还是利益捆绑,穿一条裤子的。
刘琦淡淡道:“蒯公所言,真乃雍季之论……既然公等都让我履行仁义,那便招降张虎、陈生二贼。”
“公子高见。”
……
三人走后,刘琦随将黄忠、黄叙、刘磐找来,将适才关于招降张虎和陈生的事情给他们叙述了一遍。
刘磐听完之后,不满道:“蔡瑁这厮也太放肆了,伯瑜一开始没有公布身份,是为了诛杀宗贼,如今大势已定,五十五家宗贼皆灭,他们也知晓了弟便是刺史公子……蔡瑁却竟敢当面驳斥伯瑜的意见,自己做主招揽张虎和陈生,未免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黄忠淡淡道:“蔡瑁年轻气盛,原先处事谦恭不过是因为尚未做成大事,如今一朝得势,成了荆州第一望族,行事自然是多了几分傲气的……不过其所言也有道理,能不动兵,最好就不动兵。”
刘磐道:“动兵又怎样?咱们这次收拢了苏氏以及其附庸十八家宗贼的私兵,好歹也是有三千之众了!难道还怕张虎,陈生两个贼寇?”
黄忠苦笑道:“磐公子,咱们收了十八家宗贼私军,人马虽多了,但人心不附,这三千人各怀心思,可皆是乌合之众,若不好生操练,恐不堪大用。”
刘磐歇火了:“如此说来,还是蔡瑁说的有理了?”
黄忠摇了摇头,道:“张虎和陈生乃是恶贼,不杀恐失民心!唉,真是左右为难。”
刘琦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打着长案,道:“没什么为难的,我不管蔡瑁说的对还是不对……但张虎和陈生这次必须要死,从今日起这荆州是姓刘,旁人谁也做不得刘氏的主,这是规矩。”
第三十四章 宗亲护君
袁绍和董卓都给刘表写信了,这件事并不奇怪。
以袁氏兄弟为代表的原何进旧派势力与董卓所率领的西凉武人集团,目前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双方以雒阳为争夺中心,在河内,阳人,酸枣等各处发生了大规模的武械争斗,双方的较量如火如荼,无论是政治或是军事较量都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
在这种关键时刻,双方一边较量,还一边不断地寻找着盟友。
刚刚到荆楚赴任的刺史刘表,自然也是两方势力互相争取的重要目标……
刘琦拿起了长案上的两份帛书,分别拆开看。
其实这两封书信的内容都差不多,无外乎是想拉拢刘表,袁绍请刘表加入关东牧守盟军反董,而董卓则是命刘表匡君除贼,协助自己诛除袁术和孙坚等叛逆。
刘琦看完后,将两封信叠整齐,放在桌案上。
“袁绍和董卓皆欲拉拢父亲,父亲心中却是何意?”刘琦问刘表道。
“为父本不想答应董、袁中的任何一方,只想安坐荆楚,徐图后计,但适才听汝所言,为父心中也明白,若是只安于坐守荆州,不图谋发展我刘氏自身势力,只怕日后行事会越发掣肘于人,于是为父便想到了袁绍和董卓招揽之事。”
刘琦心中感慨。
刘表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墨守成规到极致,可一旦开窍了,反倒是比一般人更加图谋进取。
自己不过是想借讨伐张羡的机会,拿下荆南,扩充兵力和名声……
可刘表居然想往董卓和袁绍之间去掺和,借以扩充实力威望……真敢想。
不过实话实说,荆南贫瘠,人才匮乏,即使刘琦去征讨了一大圈,刘氏的兵力和威望也未必见得会增长多少,还容易被荆州望族将这些利益均分。
但若是对外,情况就不一样了。
北方战事凶险,但胜在局势混乱,可浑水摸鱼,且北地人口稠密,人才鼎盛,乱中谋利,或可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问题是……刘表难道不知道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的道理?
“这两方势力都不好惹呀。”刘琦长叹口气。
刘表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都不是咱们目下能惹得起的。”
刘琦来回看着两份书帛:“袁绍和董卓……咱们公然支持任意一方,都很容易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刘琦这话说的没错,袁绍一方包括了袁绍,袁术,公孙瓒,孙坚,王匡,张杨等诸多郡守级人物。
光是临近荆州的就有袁术和这孙坚两个。
袁术眼下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来拿下南郡,己方眼下还是不要将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至于董卓一方……
董卓可算是刘表的恩人,若非董卓任刘表为荆州刺史,哪有刘表今日的大好局面。
当然,董卓让刘表担任荆州刺史,也并非他纯粹的欣赏刘表,只因在让刘表担任荆州刺史之前,董卓为了拉拢士大夫集团,任免了一批士人担任地方刺史以及郡守,例如袁绍、韩馥、刘岱、孔伷、张邈……结果这些人到任还不到一年,就联合起来反他,让董卓白白当了一回舔狗。
在这种情况下,董卓既不能再轻易将士大夫集团中人外放,也不能轻易让凉州的武人亲信去地方上任,因此他只能选择宗亲。
刘表虽是宗亲,可身上有弃官跑路的污点,相对来说应该好控制,最终董卓选择了他。
时代局势的复杂性,成就了刘表,也让董卓成了刘表的恩人。
所以就这个方面来讲,刘表也不好得罪他。
“父亲,无论是哪一方,我们都不能得罪,也就是说,我们荆州不能支持董卓或是袁绍的任何一方,但若是不选择一方支持,又如何能在这乱局中为荆州谋利呢?”
刘表见刘琦很是为难,叹息道:“为父也不过是随意说说,这当中危险之甚,为父自然知晓,为父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看在这场乱局之中,咱刘氏是否能拿到一些好处……唉,却是太难了,罢了!以为父立场,董袁之争确实不宜掺和,一个弄不好,汉室宗亲的威望只怕都会一朝扫地,汝看那幽州牧刘虞和益州牧刘焉,便都是持观望态度……”
“汉室宗亲?”
刘琦喃喃的重复着,脑海中的明灯,突然被点亮了一盏。
“父亲,孩儿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咱们既不用支持袁氏一方,也不需支持董卓,咱们荆州若做第三方势力为其两方居中调停,或可扬我山阳刘氏之威望,并大大的从两方手中获利。”
刘表不解地看着刘琦,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斥着迷茫之色。
“第三方势力?”
刘琦为刘表细细解释道:“我适才看袁绍写给父亲的书信,其言颇有僭越,隐隐之中,似在指当今天子身份多有疑窦,可能不为先帝亲子,可见袁绍对天子并无忠义,而董卓举荐父亲为荆州刺史,虽是我刘家恩人,但也是倒行逆施,不守臣节“
”如今这两个不尊臣节之人相争,雒阳兵峰至盛,随时都有累卵之危,陛下置身于水火之中,此等危难之际……非汉室宗亲而不能护君王周全!”
刘表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政治好手,他听到这里,已经略品出个中三昧。
“吾儿之意,是以宗亲身份,以护君之命出兵……却既不助董,亦不助袁?”
刘琦点了点头,道:“我们的目地不是讨伐谁,而是兵出南阳郡,北望崤函,将兵马压境,以汉室宗亲之名,坐镇司隶之边,打出‘宗亲护君’的大义之号……“
”我们要给天下人一个警示,荆州军出兵的宗旨在于护君,天子若无事,我们的兵马不动,天子若有危机,我军当拼死守护。”
刘表捋着胡子,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老夫明白了,汝打出的旗号虽是护君,但实际上他们两方人马无论谁获胜,都必不会伤及天子,只要天子无事,我军就只是象征性的按兵不动……“
”而吾荆州军有‘宗亲护君’之名,可谓占了大义,董袁两方都不会轻易对我军动手,或许还会争相示好,且不论他们两方谁胜,我军忠君之名皆可响传各郡。”
刘琦赞同道:“不错,皆时我军忠君护主之名响彻各州,不怕英才不入父亲瓮中。”
刘表摇了摇头,道:“唉,可惜你漏算了一点。”
刘琦疑惑道:“哪一点?”
“我荆州军就算占了大义又怎样?我军兵少,且势单力孤,难成气候,威慑不足,董、袁又岂会将我等放在眼中?”
刘琦闻言笑了。
“父亲,孩儿适才说的,不是荆州刘氏护君,而是‘宗亲护君’,这天下的宗亲,可不是只有我们一家。”
刘表愣了愣,突然惊道:“汝莫不是想……”
刘琦点了点头,道:“既然是以汉室宗亲之名护君,那我们必然就得找宗亲为盟!方可办成此事,当今天下,外任牧守的刘氏宗亲,除父亲是荆州刺史之外,尚有幽州牧刘虞与益州牧刘焉,宗亲同盟,共辅国君,足够有威慑力了吧?届时,董卓和袁绍,哪个敢不把这护君联盟当回事?”
刘表闻言点了点头。
若是就任于外藩牧守的刘氏宗族在名义上结为同盟,其势之大必为天下侧目。
但刘焉和刘虞这两个人……
“唉,吾儿,咱们虽与这两人同宗,但并无交集,刘虞乃忠君之士,若闻我等护君,想来应是会应允,但他远在幽州,临近关东牧守,若要起事,只怕颇有掣肘……至于那刘焉……乃是自利之辈,怕是更不会轻易答应。”
第十八章 蔡瑁的小心思
从刘琦那离开之后,蒯良强烈对蔡瑁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德珪,你适才对公子所言未免过甚,失了礼数,毫无臣主之道。”
蔡瑁现在志得意满,自信心空前爆棚,全然没有了原先的谦卑。
即使面对他原先最尊重的蒯良,亦是如此。
“刘琦不过区区一个掾史而已,某对他需执何礼数?”
蒯良听了这话,很是气愤:“你勿忘了,他既是掾史,同时也是刺史公子!”
蔡瑁停住了脚步,看向蒯良:“公子又如何?便可恃身份而妄行么?你我两家为他立下这泼天的大功,如今我还要为他招募张虎和陈生,兵不血刃的夺下襄阳,他居然不肯?如此妄为,若不教训一下,日后怎生得了?他还焉能将你我放在眼中?”
蒯良平静地盯着蔡瑁,问道:“你想招募张虎和陈生,其意为何?”
蔡瑁被蒯良盯的浑身不舒服,吱呜道:“自然是为了帮刘使君夺下襄阳县,子柔公如何这般问我?”
蒯良漠然地看着蔡瑁,道:“恐不尽然吧。”
蔡瑁的心开始狂跳。
“若非如此,又能如何?”
蒯良深吸口气道:
“张虎和陈生是贼寇,属无根之萍,自襄阳令亡,二人便一直受张方和贝羽的差遣,掌襄阳城防,如今贝羽身死,张方被擒,蔡氏兴盛,汝力主庞季进城劝降,非为刘氏劝降二贼,而是为了你自己招降他们,张陈二贼若知是汝招降他们二人,必感激涕零,倾心相投,到时你既可以收拢二贼麾下兵马,又可以借他们控制襄阳城防,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蔡瑁的脸红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子柔公,不过你我两家一荣俱荣,襄阳城防若能为我所掌,那便是犹如被蒯家掌控一样,日后刘使君到了荆州,也会依仗你我两家。”
蒯良皱起了眉头,道:“德珪,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柔公于瑁,亦师亦友,有什么话是咱俩不能说的?”
蒯良叹了口气,道:“汝蔡家与我蒯家,同为襄阳大族,世代关系交好,蒯某也乐见蔡氏昌盛,然凡事太尽,其势势必早尽,你我初入刘氏麾下,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为主所忌,毕竟这荆州监察者,乃为刘氏。”
蔡瑁哈哈一笑,冲着蒯良拱手道:“子柔公良言善劝,蔡某谨记于心,某今后小心些便是。”
嘴上是这么说,但蒯良能够看的出来,蔡瑁其实并不走心。
也难怪,他野心本不小,如今骤然得势,只怕旁人是劝不住的。
不过好歹对于张虎和陈生之事,大公子对蔡瑁也算颇多忍让,大家彼此没有撕破脸,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有些事情,日后他再慢慢调停吧。
只要刘琦同意招降,不杀张虎和陈生,那今日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
“杀张虎陈生?”刘磐闻言颇惊诧。
刘琦微微一笑:“然也。”
刘磐皱眉道:“伯瑜,你方同意蔡瑁的谏言,让庞季和蒯越去劝降张虎和陈生,如今又反悔要杀他俩?这不是摆明要跟蔡瑁撕破面皮么?”
“撕破又怎样?适才他当众驳我,自作主张之时,又可曾顾忌彼此会撕破面皮?”
刘磐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儒雅的刘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劝解道:“伯瑜,你是心胸宽广之人,无需因这等小事与蔡瑁置气。”
黄忠亦是在旁边劝道:“少君,磐公子说的对,如今五大宗族,只剩其二,蒯氏处事一向温和,不与人争,但蔡家势力增长不少,已是荆州第一望族,眼下的时局,切不可因些许小事而与之交恶,得不偿失。”
看着刘磐和黄忠皆一副认真的表情,刘琦乐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也知道眼下的时局不宜与蔡氏闹的太僵,但我要杀张虎和陈生并不是因为我要跟蔡瑁争面子,而是为了刘氏的今后着想。”
刘磐不解地看着他:“今后当如何?”
刘琦站起身,在厅中慢慢地踱着步子,道:“张虎和陈生,在江夏劫掠多年,滋扰百姓,后又杀死襄阳令,祸乱襄阳,闹的民怨沸腾,比之宗贼更为可恨,我刘氏方入主荆州,对于这等人物若是不杀,试问让荆州百姓和士族如何看待?七郡良善之人,岂不各个心凉?”
刘磐闻言嘀咕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们可以先招降他们,待日后襄阳稳定后再找个由头弄死他们不迟……”
刘琦表情复杂的看着刘磐,颇感心疼。
这么卑劣的方法他居然也能说的出口?还要不要点面皮?
这才跟自己到荆州几天时间,如何就变的这般腹黑?当初那个天真烂漫,一腔热血正直的男儿跑到哪里去了?
刘磐被刘琦盯的浑身不舒服,他扭动了一下身躯,道:“伯瑜,为何这般看我?”
刘琦笑了笑,道:“看你,是因为你长出息了。”
刘磐顿时喜笑颜开:“此言当真?”
当然是假的……
“说正事。”刘琦扭头不看刘磐,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蔡瑁不惜当面驳斥于我,也要招降张虎和陈生的原因是为何?”
黄忠和刘磐适才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并没有站在蔡瑁的角度上去想,听了刘琦的话,两人皆低下头细细思量。
刘琦转身走到架前,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随身寬柄剑。
‘啷’的一声将宽柄剑抽出,他仔细的盯着剑身上的雕刻,淡淡道:“张虎和陈生掌管襄阳城防,蔡瑁想借机卖好,收揽二人为己用,并一举掌控襄阳防务……届时他掌管了襄阳城的城防大权,却让刘氏背负受降贼寇的恶名,天下岂会有这般划算的买卖?”
黄忠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少君一定要杀张虎和陈生,原来这才是个中关键!”
刘琦慢慢的将宽剑回鞘,一字一顿地道:“我父是荆州刺史,襄阳城是大汉的城池,当姓刘!姓蔡的要抢城池防务,算怎么回事?”
刘磐站起身,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二贼合该死矣,伯瑜,你说这事当如何办?”
刘琦微笑道:“我要当着襄阳百姓的面杀了张虎和陈生这两个巨恶,为刘氏增加声望民心,同时还要让蔡瑁无话可说!”
“那如何能做到?”
“办法我已思得,兄长等听我调遣就是。”
第十九章 为父争面
初平元年五月二十七,蒯越与庞季二人受刘琦和蔡瑁所托,单骑入襄阳去说降张虎和陈生。
张虎和陈生二人本就是以江夏贼的身份投靠南郡宗族,无根无萍,在得知荆州五十五家宗族被平定之后,惊慌失措,每日夜不能寐,生怕刘氏的兵锋会逼进襄阳,取他二人首级。
庞季和蒯越入城之后,对二人说以厉害,庞季同时还对他们二人表示了蔡瑁的诚意,言只要有蔡瑁在,便可保他们二人性命无忧,且献城之后依旧可任原职,日后若能建功,还可予以重用。
庞季话里话外说的人都是蔡瑁,反倒是将刘氏的作用刻意减弱了不少。
张虎和陈生当初本来就是奔着大宗族贝氏和张氏来的南郡,对于南郡宗族,他们还是有一定信赖感的。
见蔡瑁给出许诺,二人当场便表示愿意归顺。
庞季和蒯越遂回返宜城复命。
……
听了二人的讲述劝降的过程,蔡瑁很是满意,可刘琦却不答应。
刘琦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可让二人这般悄无声息的归顺,一定要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开城献降,要让襄阳的百姓们亲眼看到!需让二人当着襄阳百姓的面,亲自引我军入城,一则以示诚信,二则彰显严君之威。”
蔡瑁皱起了眉头:“公子,张虎和陈生已降,又何必这般折辱他们?未免太过了。”
刘琦对蔡瑁解释道:“蔡将军误会了,琦此举绝非是侮辱,只是想在严君上任之前,为他在襄阳争一争颜面,立一立威势。”
蔡瑁闻言一愣……为刘表争颜面?
“这算是怎么个争法?”
刘琦解释道:“严君任荆州刺史,虽是朝廷敕封,但我刘氏在荆州并无根基,亦无威望,前番以雷霆之威平定三族,襄阳百姓大多也觉得是蔡蒯两氏手笔,所以受降张虎和陈生二贼,说什么也得把动静弄大些,为严君赚些名威。”
蔡瑁这才恍然,暗道看不出这小子还蛮孝顺的,居然想借用受降二贼的事给刘表赚取声望?
可惜,你争来争去,也不过是给蔡某争名争利而已。
蒯越在一旁做和事佬道:“公子之言,合乎常理,咱们在南郡闹了一番,却无一样功绩可以归于使君,受降这事,也该给使君添些面子才是。”
有蒯越替刘琦说话,蔡瑁也不好反对,遂道:“只是刘使君不在此处,公子打算如何行事?”
刘琦道:“受降之前,可着张虎和陈生将襄阳四门大开,允许城内百姓出城入城,商旅亦可持路引做生意,恢复襄阳城的正常商贸流通,“
”待受降当日,我等立严君之纛,在城外人流交汇处受降张虎和陈生,合乎常理又不显做作,既彰显严君之威,又可振三军士气,不知公等以为如何?”
蔡瑁对刘琦如此摆弄花架子的行为深感不屑,道:“繁琐过甚。”
蒯越急忙道:“不繁琐,我等此举也是为了刘使君之声威着想,待使君到日,自也会记上我等功劳一件。”
说罢,蒯越冲着蔡瑁使了个眼色。
蔡瑁明白,蒯越是在提醒他,刘琦就受降张虎和陈生一事,已经做出了让步,眼下不过是想借此事给刘表争个面子而已。
蔡瑁若是还推三阻四,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蔡瑁仔细的想了想,前几日在议定受降张虎和陈生这件事上,自己是过于独断霸道,没有把刘琦放在眼里,颇不合礼数。
既然刘家小子已经服软,便卖他个薄面。
想通了,蔡瑁遂道:“既如此,蔡某便让庞季再往襄阳城一趟,与张虎和陈生陈明此事。”
刘琦露出欣慰的神色:“有劳蔡君。”
……
待蔡瑁,蒯氏兄弟走后,刘琦便前往黄忠军营,去看那个当初被黄叙生擒的宜城县令李铮。
诛除五十五家宗贼的当日,李铮被蒯越诱骗,为黄叙生擒,后又交给刘琦,一直被关押在黄忠的军营。
刘琦来到一处帐篷内,看到的是满身污垢,蓬头垢面的李铮。
短短几日之间,这位县君由天上直落地下,与刘琦当初第一次见他那意气风发之时判若两人。
刘琦走到李铮面前,蹲下身子道:“李县君。”
李铮满面呆滞,神思不属,听了刘琦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诧然地抬头,看见的却是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孔。
“是你?”李铮不敢相信地道。
“是我。”刘琦点头道。
李铮瞪视了他半晌,苦涩道:“想不到,吾居然会折于竖子之手!”
刘琦身后,黄叙怒声道:“放肆,阶下之囚,安敢这般与少君说话!”
李铮闻言一愣:“少君?”
刘琦在地上盘膝坐下,道:“我乃刘刺史之子刘琦,前番是奉严君之命,以掾史的身份前来荆州暗访的。”
李铮呆愣许久,然后无奈叹道:“怪不得,怪不得……呵呵,这就不奇怪了,刘刺史好缜密的心思,公子好高明的手段。”
刘琦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道:“李君,我知你非荆襄本土人士,且不与襄阳宗族沾亲,为何要助纣为虐?供张方驱使?”
李铮的脸色晦暗,喃喃道:“南郡时势如此,宗族势大,我一县令又能如何?不供其趋势,难道与其作对,凭白丢了性命?”
刘琦长叹口气:“你也是有你的难处。”
说罢,刘琦转头吩咐黄叙道:“让他们进来吧。”
黄叙领命出帐,少时便领进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
“夫君!”
“父亲!”
“夫人?”李铮惊诧的喊了一声。
刘琦让黄叙将李铮的家眷领进来后,自己便起身和黄叙走了出去,不去打扰他们一家团圆。
出来之后,黄叙疑惑的向着帐篷里瞧了瞧,问道:“少君……今日让李铮一家团聚,是为何意?”
刘琦站在帐篷口,抬头望天:“这李铮也是入太学举孝廉的士人,治理宜县颇有章法,只是投靠豪族走了歪路,但人行将踏错总是有的,得给人家一个机会,我想把他收为己用,然后让他替我去诓骗张虎和陈生。”
黄叙犹豫地道:“可是他毕竟曾投靠了张方,这样的人,可信吗?”
刘琦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可信不可信,都不会耽误我们的大计,黄兄好生看着就明白了。”
第二十章 怎么都是死定了
李铮与妻儿在帐篷内温存叙旧,刘琦站在帐篷外,百无聊赖的拿出了魔方,又开始随手摆弄了起来。
不得不说,东汉末年的日常生活太过枯燥乏味了,大多数人每日就是为了吃饭而活,可作为娱乐的事着实太少了。
每日就是大食,小食,睡觉,生娃……第二天反复依旧,直到某一天遭兵戈之乱被杀。
能玩上魔方的刘琦,可以称之为这个时代的大娱乐家了。
黄叙看不懂个中奥妙,以为刘琦是等的心烦,遂道:“少君,末将进去催催?”
刘琦摇了摇头,道:“一家四口多日不见,彼此倾诉衷肠,你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打扰,就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黄叙嘀咕道:“可这般下去,却要等至何时?”
刘琦叹息道:“人生在世,不长不短,要成大器,关键的一项,便是耐心……来,我教你玩这六畜匣。”
……
大半个时辰之后,李铮遣其妻出帐,请刘琦入内。
李氏夫人领孩子出了帐篷,看到的是一脸无奈的刘琦和满头大汗的黄叙。
“这,这,某如何一面都拼不出来?”黄叙羞恼的道。
刘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万事开头难,这玩意虽小,但当中蕴含的道理颇深,要玩通六畜匣,需要四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要付出巨大的耐心,但当我们每能多拼出一面乃至一层的时候,其成就感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黄叙一脸的颓败,刘琦口中的成就感对现在的他而言,实在遥不可及。
刘琦拍了拍黄叙的肩膀道:“你我皆少年之人,少年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心浮气躁,这六畜匣送你,闲来无事可尝试研习,可磨砺心性。”
黄叙咬了咬嘴唇,低声回道:“多谢少君……”
刘琦转头,看到李氏夫人,笑道:“夫人与李公可诉尽衷肠?”
李氏点了点头,道:“多谢掾史成全妾身,拙夫请掾史进帐一叙。”
刘琦转头看向黄叙,道:“送夫人回去,切记小心看待,不可失了礼数。”
他的声音不大,却偏偏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好传入了帐内。
黄叙引着李氏走后,刘琦在帐外站了一会,方才走进其中。
李铮的眼角有些湿润,表情略显惆怅。
看到刘琦进来,李铮用乌黑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却将脸越擦越脏。
刘琦取出随身方巾,递给李铮。
汉朝阶级地位分列明晰,望族公子地位甚高,由于环境教育和成长过程优越,导致他们大多性格孤高,能把随身之物给予旁人所用的,可谓凤毛麟角。
李铮接过刘琦递过来的白帕,心下感动。
这少年为人,倒也良善……
人与人的相处便是如此,有时候想要博取对方的好感,只需凭一个善意的举动就可以达成目标。
擦完脸后,李铮感激道:“不想公子竟这般仁厚,实是让李某惭愧,想当初李某协同宗族,谋算公子欲谋害刘使君,当真是罪不容诛,如今公子却这般待吾……唉,还请公子杀了李某。”
刘琦依旧是盘腿坐在沙地上,道:“你非宗贼,并无为祸一方之举,原来的荆州无人监管,任凭宗贼坐大,实纷乱之地,汝为保全家人,投靠张方也是迫于形式,此事我心知肚明。”
李铮见刘琦竟主送替自己说话,羞愧无地,眼角又闪出泪来。
刘琦认真地看着他,言道:
“人么,行将踏错常有的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公,汝可愿回头,相助吾父子安定荆襄阳,造福黎民?”
李铮终于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但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居然可以绝处逢生,再一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而给他这份生存希望的,便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其实以他和张方的关系,刘琦就是杀了他,也并不冤屈了他,毕竟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没那么多人权可讲。
但刘琦却选择饶恕了他。
这年轻人,是何等的胸襟?
“李铮愿意为使君和少君效犬马之劳!”哭泣完后,李铮向刘琦表明了决心,拜伏于地。
李铮也是经学之家出身,平时行半屈都是少数,如今肯掷额于地,足见其对刘琦的感激之情。
“无需如此。”刘琦急忙伸手,将李铮从地上拉起,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李公肯归附,实乃我父子之福,我眼下有一件大事要李君去做,便算公将功折罪如何?事成之后,我保李君可在襄阳得以重用。”
李铮忙道:“但凭少君吩咐便是。”
刘琦将招揽张虎和陈生两个贼寇的事说了一遍。
“对于刘氏而言,张虎和陈生不可留,且我知晓张陈二贼都是张方召入襄阳的,而你任宜城县令时,也是张方附庸,若是让你去挑唆二人,必可成事。”
“在下当如何挑唆张,陈二人?”
刘琦认真地道:“你只需要让二贼相信,蔡瑁让他们在襄阳城外献降……其意是要借机除掉他们二人,则事可成!”
李铮毕竟也是一县之长,他认真揣摩刘琦的话许久,良久之后若有所悟。
“在下明白当如何做了,少君勿忧,在下这便去襄阳。”
说罢,便起身要走,刘琦却是拦住了他。
李铮疑惑地看向刘琦。
刘琦露出了笑容:“李君这般行头,如何去襄阳?”
李铮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发髻和阙黑的脸庞,尴尬的笑了。
“唉,却是在下行事急躁了。”
“公且去收拾一下仪容,沐浴更衣,待刘琦为君置酒后,再行去襄阳不迟。”
“多谢少君!”
李铮走后不久,黄叙便回来了。
知道事情始末,黄叙遂问道:“少君,这县令当真可靠吗?万一他出尔反尔,去张虎那里出卖少君怎么办?”
刘琦浑不在意:“卖了就卖了,反正我的目地只有一个,就是要张虎和陈生死。”
黄叙有些不明白了:“李铮若是出卖了少君,少君还如何杀此二贼?”
刘琦慢悠悠地道:“我捋顺一下,黄兄便明白了。”
黄叙疑惑地看着刘琦。
刘琦笑着解释:“眼下在李铮面前有三条路,第一是归顺于我,按照某之计划去诓骗张虎陈生,言蔡瑁想要在他们献降的那日铲除他们,依二贼秉性,要么逃走,要么死守襄阳,要么在献降当日对蔡瑁反戈一击……无论如何做,二人基本就死定了。”
黄叙点了点头,道:“可若李铮假意归顺少君,去张虎和陈生处揭穿少君之谋呢?”
刘琦回:“这就是李铮的第二条路,假意归顺我,实则去张虎和陈生那去揭发我的计谋,如此张虎和陈生就会知道刘氏不容他们,依照张虎和陈生的脾气,他们要么逃走,要么死守襄阳,要么在献降的当日对我反戈一击,那他们依旧死定了。”
“哦……”
黄叙听的眼皮子直跳,张虎和陈生这是造了什么孽?
“那李铮的第三条路又是什么?”
刘琦笑道:“第三,就是李铮跑到蔡瑁那里告发我,蔡瑁过来找我理论,回头大家撕破脸,我拼着跟蔡瑁交恶也要弄死张虎和陈生,而蔡瑁在蒯氏的劝说下,也会杀掉李铮与我和解,那李铮、张虎、陈生三个就死定了……但我想李铮不会那么做。”
黄叙长叹口气:“经少君一说,末将顿开茅塞……看来二贼无论如何,都是必死之局矣。”
刘琦点了点头:“对,怎么都是死定了……他俩就是天煞孤星,命不好。”
……
蔡瑁让庞季再去了一趟襄阳城,将受降的流程说给了张虎和陈生听。
一听之下,二贼当场发怒。
蔡瑁此举,却也太欺负人!
“蔡瑁如何这般无礼,说好了是招降我等,如何事到临头,还要让我二人出城受降,受其凌辱?”陈生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案,愤恨的喊道。
厅下,前来劝说的庞季忙道:“两位不要误会,此事与蔡将军无干,实乃是刘刺史之子为彰显父威,故议行此举,绝非蔡公故意折辱将军之威。”
张虎面色铁青的道:“彰显父威?蔡瑁就这般轻易的答应了?却是将把吾二人当成什么?”
陈生亦是气道:“当初张方和贝羽召吾二人投奔,乃是以礼相待,蔡瑁何等人?不过荆州一族长尔,焉敢这般傲慢?”
庞季忙道:“二位将军误会蔡将军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之荆州有了刺史,再非昔年五族掌权之时,便是蔡氏和蒯氏,办起事来,也要顾及一下刺史颜面,束手束脚,毕竟眼下刘氏才是名正言顺的七郡之主。”
二贼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
庞季又道:“二位将军放心,蔡将军已经应允,待此事过后,当相赠良马百匹,麟趾百斤,布帛百绢以为报答,以为补偿。”
张虎和陈生适才还气的不行,但一听蔡瑁有礼相赠,气瞬时间消了大半。
贼寇天性贪婪,喜好财物,少有风骨气节。
张虎沉默了半晌,方道:“罢了,蔡将军新投刺史麾下,也殊为不易,我兄弟非那不讲理之人,既然已经答应归顺,那便做些样子,又有何妨?权当给蔡将军些薄面。”
庞季闻言大喜过望,忙道:“若果真如此,在下在此替蔡将军谢二位将军厚意!”
“回去领命吧,告诉蔡将军,吾兄弟二人这几日便开城门,允南郡诸县商贾入城。”
庞季对张虎和陈生连连道谢,然后便离开了。
张虎和陈生则是沾沾自喜。
出城当众献降虽然失了面子,但一则能得蔡瑁信任,二则也有利可谋。
与这些相比,面皮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乱心之计
张虎和陈生答应了庞季的要求,将襄阳城的四门打开,恢复往来通商,并张榜于城内,告知城中百姓,三日后守城将领要率兵在城外受降。
襄阳城本就是南郡重镇,是连接汉江的枢纽,往返人流量巨大,四门打开恢复通商的当日,往来人口便络绎不绝,瞬息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之景。
但张虎和陈生还没有高兴多久,就有一人登门拜访,给两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人就是李铮。
张虎,陈生,李铮昔日都是张方的支持者,彼此之间虽没见过几面,但也算知根知底。
“李县君不在宜城,突至襄阳,不知有何要事?”
不论如何,大家都算是昔日的同僚,张虎对李铮也算客气。
李铮道:“在下已挂印辞官,非县令也,今在刺史公子麾下,为一白身食客尔。”
张虎露出惊愕之情:“李公乃江夏豪族出身,任宜县令两载政绩卓著,族弟李文达现纵横江汝,乃汝南大豪,公仅为少君麾下一食客,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李铮长叹口气,一锤长案,道:“某有今日之祸,皆因那蔡瑁背信弃义,出卖张,苏,贝三族!如今苏代、贝羽皆亡,张公被擒,我等昔日依附于张氏之人,焉能有好下场?能不死就算是天大的幸事了!还在乎什么官职高低?”
张虎和陈生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公又何必怨天尤人?一时之挫却非一世之挫,日后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陈生劝慰李铮道。
李铮转头看向陈生,淡淡道:“听二位将军言下之意,似是对眼下境遇,并无忧心?”
张虎哈哈大笑:“不瞒李公,蔡将军派庞季和蒯越来招降于吾二人,并许诺吾兄弟人官职秩俸,且依旧督襄阳防务。”
张虎说这话的时候,满面春风,志得意满,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确实,同样是张方的附庸,张虎和陈生与李铮相比,目下这待遇着实是好了太多,不容他们不得意。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铮并没有嫉妒之色。
他冷笑道:“张将军若如此作想,只怕大祸不远矣。”
张虎奇道:“李公何出此言?”
“某今日来,便是知会二位,你们皆中了蔡瑁的奸计,丢掉性命怕是只在旦夕之间。”
这话说的很是肯定,颇具自信之相,诓的张虎一愣一愣的。
陈生不满道:“李铮!我兄弟念汝是昔日同僚,好生招待,汝安敢妄言咒我弟兄二人?”
李铮不急不缓地道:“陈将军,若非顾念昔日同僚之情,某焉能冒险来此告知二位蔡瑁诡计?”
张虎和陈生都是江夏贼出身,平日里好勇斗狠是长项,但不善于用谋更不善于揣测人心。
张虎冲着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问李铮道:“还请李公如实相告,若果能救我兄弟二人,我弟兄日后定有重谢。”
李铮愤恨道:“那蔡瑁出卖三族换其一族权势,害某至这般境地,如今又出诡计谋算二位,某也是偶然从少君处闻其计,因此辗转而来相告。”
张虎皱起了眉,道:“蔡瑁要如何谋算我弟兄了?”
李铮认真言道:“二位也不想想,他若是要招降二位,接手襄阳防务便是,如何非要让你二人出城献降,岂非多此一举?”
张虎犹疑道:“此事我心中也曾怀疑过,问那庞季,其言乃是为彰显刘景升之威也。”
“刘景升尚未来南郡,只是派了嫡子,便灭了五十五家宗族,威名已隆!哪里还需受降你二人立威了?”
张虎和陈生闻言一惊。
他们细细琢磨了一会,感觉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少君前两日于某言,蔡瑁向其谏言,说是汝二人乃江夏贼寇出身,又与张方关系亲密,平日里民怨甚深,不可当真招抚,当以计诱出襄阳除之,以绝后患!”
“什么?”
陈生面色发白,浑身颤抖:“那蔡瑁安敢如此!我兄弟二人如何得罪他了,他竟是这般狠毒?”
李铮冷冷言道:“二位与三大宗族相比如何?蔡瑁连三大宗族都卖了,如何会留下你们?况且二位将军掌管襄阳城防,麾下又有三千精锐,此两样可是蔡瑁日思夜想之物!”
张虎的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李铮察言观色,见火候差不多了,遂道:“李某顾念昔日同僚之情,知此事后,借为少君游说襄阳名士归顺之机,转道来此向二位详陈此事,信与不信,全在二位一念之间,某若回去晚了,恐少君见疑……二位保重!”
说罢便站起了身。
张虎拱了拱手,道:“多谢先生告知我兄弟二人此事,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告辞。”
送走了李铮之后,陈生问张虎道:“兄长,这李铮所言,有几分属实?”
张虎在厅中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道:“还有两日才是献降之日,且派细作打探荆州军动向,若是他们整军布武,暗中有所动作,则说明李铮所言非虚。”
陈生愁苦地叹了口气,本以为是件天大的好事,哪曾想居然闹成这样。
“若李铮所言果然属实,你我又当如何?”
张虎愤恨道:“蔡瑁想杀你我,你我还想杀他呢!若蔡瑁果不能相容,那咱兄弟便在献降的当日,反戈击杀了此獠!”
陈生也是露出凶狠之色:“兄之言,甚善!”
……
接下来的两日,张虎和陈生便暗中派遣细作,去探查荆州军的情况。
而细作带回来的消息,是荆州军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操练兵马,往来调动,整兵布武,似是暗中备战。
张虎和陈生得知,恨不能平吞了蔡瑁。
但他们却不知道,是刘琦告知蔡氏与蒯氏:荆州方定,为防外贼袭扰,特别是屯兵于鲁阳的袁术和孙坚,各部将士都应抓紧操练,整军备战,以示南郡兵势之盛。
蔡瑁虽觉得刘琦小题大做,但他前番当众驳斥过刘琦,多少觉得有些过分,今番便给刘琦面子,按他的要求作出操演之势。
结果,反倒是让张、陈二人产生了误会,有了反叛之心。
张虎和陈生都是睚眦必报之人,他们心中既然已经生出了歹意,那便绝不会与蔡瑁妥协!
他们二人也开始暗中筹备,等待受降的那一日,一举袭杀蔡瑁。
第三十三章 如何发展?
刘琦没有想到蒯越会将黄承彦给抬出来。
黄承彦么,不错,是荆楚名士,声名传遍七郡,又是诸葛亮未来的老丈人。
刘琦开始在心中细算这笔账——黄承彦是蔡瑁的大姐夫,自己若是真要搞定了蔡氏二女……那自己跟黄承彦,岂不是就成了连襟了?
或许通过黄承彦,能够跟司马徽及庞德公等学士再搭上些关系,有助于提升自己在汉朝文林士族中的名望。
说起来也不错,算是半只脚踏入了荆楚的文化圈了。
“异度公所言之事,琦回去自会筹谋,多谢异度公提点,翌日有事,还请异度帮忙在中斡旋才是。”刘琦对蒯越拱手相谢。
蒯越微笑道:“少君大可宽心,若有用到蒯某之处,某自不会推辞……还请少君早做谋划。”
针对蔡家女归属的这件事上,蒯越非常上心,因为以他的了解,若蔡瑁当真和刘表本人结亲,势必会得寸进尺,不断向刘表索取。
时间长了,只怕蒯蔡两家的实力天平就会发生严重的倾斜。
届时,蒯氏也会从蔡氏的盟友,变成蔡氏的附庸,这是蒯越极不想看到的事。
同是荆楚望族,谁也别想把谁踩在脚底下!
当然,这当中也有他对刘琦本人的期望。
刘琦的行径,不知不觉间也让蒯越的心活络了起来,从何进那里离开之后的失意感消失了,他扬名争雄之心再次生根发芽,开始期望和刘琦一起迈出荆州,一起去开拓这纷乱的天下。
可刘表若娶了蔡氏女,今后有这么一个人跟刘表吹枕边风,刘氏怕是难以展足……那蒯越的刚刚燃起的豪情,就会成为梦幻泡影。
维护家族的利益和对梦想的追求,都促使蒯越不想让蔡瑁的计划得逞。
……
刘表入城之后,检阅了城中将士,查阅了南郡军户、户籍、田地的表册,其后又与麾下众人商讨了荆州今后诸事。
廷议期间,蔡瑁和蒯良向刘表举荐了一些人才,二人加起来共举荐了六十余人,皆是蔡、蒯两氏族中之人,或是与两族交好之人。
刘表既没有驳,也没有应允,只言容其斟酌。
一众人等商讨到日落,方才散去,刘表谢绝了蔡、蒯两家人的晚宴邀请,决定留在官署自行小食。
来襄阳城的第一顿晚饭,刘表想和儿子一起吃。
……
父子两人的饭菜很精致,一漆盘青菜,一鼎烤鹿肉,一樽菖蒲酒,外加两碗稻米饭。
五谷有贵贱——在这个时代,贵稻贱麦,普通百姓是以连同壳、皮、麦麸一同蒸煮的麦饭作为主食,亦被称之为贱食。
像刘氏父子今日吃的稻米饭,或是用稻米磨粉做成的“饵”,寻常人清平时节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更别说现在是战乱时期了。
刘琦和刘表没有分食,两人坐在一张长案两面,一同进食。
刘表年纪大了,饭量不多,吃不了一会便放下了筷子,慈祥的看着刘琦吃。
刘琦发现刘表不动了,抬头看向他:“父亲怎么不吃了?”
“为父饱了。”刘表笑呵呵地道:“年纪大了,吃不下太多,汝多食些,莫要浪费。”
刘琦点了点头,没有客气也没有拒绝,虽然是半道父子,但他能感觉出刘表对他的感情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意。
也只有在这个老人的面前,刘琦才可以放下自己的成熟与做作,做个真正的少年人。
在刘琦进食剩下的时间里,刘表一直没有说话,他不想打扰他。
只待刘琦吃完了最后一口,刘表方才缓缓开口道:“吾儿,你可还记得,咱父子多久没一起共食了?”
刘琦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应该有两年了吧?”
“两年零三个月。”刘表叹了口气道:“这么久了,为父一直在雒阳谋事,少有顾及你们兄弟三人,仔细想想,为父着实是对不起你们兄弟。”
说到这,刘表的眼眶中又有些雾蒙蒙的。
他抬手擦了擦眼眶,感慨道:“这下好了,从今往后,这荆州之地便是咱山阳刘氏的家,待局势稳定之后,为父再把琮儿和修儿接来,咱们便一家团聚了。”
刘表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刘琦很理解刘表的感受,不论他再怎么样有能力,在这个平均寿命很低的年代,刘表已经算是一个垂垂老者了,不知道哪一天就撒手人寰,对于这样的老人来说,内心自然是希望能够早日全家团聚的。
“父亲勿急,这一天已不远矣,如今南郡和江夏郡皆平,荆州大局已定,再稍作安抚,便可举家迁移了。”
刘表欣慰的点点头,但突然间似想到了什么。
他眉头一皱:“琦儿,今日老夫与蔡瑁等人巡视城防,蔡瑁言语里似对汝多有不满,却是为何?你与他不是一同平定南郡宗贼么?如何反倒彼此不睦。”
面对刘表,刘琦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他便从头到尾,将自己来荆州之后,所有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刘表叙述了一番。
这当中的事,无需刘琦加以评论,以刘表的政治素养,自然能通晓个中是非。
刘表越听,眉头便皱的越紧,表情逐渐凝重,与刘琦初见时的喜悦已是消影无踪了。
少时,待刘琦说完之后,刘表方道:“不想荆州望族,竟这般强势……不过琦儿,汝如此算计蔡瑁,多少也有些不当之处,这襄阳的城防就算是握在汝手,然若失去了宗族之心,这荆州怕也是坐不长久。”
刘琦抖了一下长袖,呈环抱似的双手在胸前合十,行礼道:“父亲教训的极是,孩儿今后自当谨记。”
刘琦说这话,是因为刘表是他爹,以孝治天下的汉朝,长父相训,需当应诺。
但随后,他就要提出不同的意见了。
“父亲,若是我们一味纵容望族,这荆州我们就能坐安稳了吗?城防,兵权,要害职务若皆在望族之手,你我父子行事处处掣肘,这荆州之主坐着又有何意思?莫不如回山阳老家来的自在。”
刘表长叹口气,道:“为父也不想,只因你我父子初至此地,实力不足,若不与望族妥协,恐寸步难行。”
刘琦拱手道:“父亲也大可不必忧虑,孩儿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可成熟否,还请父亲指正。”
刘表一听刘琦有意见,忙道:“吾儿有何见识?”
刘琦道:“父亲是荆州刺史,是七郡之主,安抚望族,收拢其心,权衡利弊,是父亲之责,父亲虽然权大,但做事却需权衡,不能率性而为,“
”但孩儿非荆州之主,孩儿做事,无需顾忌望族,便如这次得罪了蔡瑁,他纵然气愤,又能拿孩儿如何?他还能劝父亲杀了我吗?且孩儿之所行,皆是自己的主意,又非父亲授意,他同样也说不出父亲什么来!”
刘表多少有点琢磨过味来了。
“吾儿之意,为父懂了……汝是想为父主内,汝主外乎?”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刘琦不能承认,当着刘表的面,他得谦逊一些。
“非也,孩儿之意,是由孩儿襄助父亲,做父亲不好做或是不方便做的事——父亲眼下可安心治理荆州,收拢荆楚人心,善用士子为己用,孩儿愿为父亲之利刃,拓展我刘氏实力,做父亲之援!“
”父亲不方便做的事,孩儿皆可为之,就算是这当中偶尔犯错,父亲也大可惩戒,不必姑息孩儿,谅那些宗族也说不出父亲什么……反正父亲也不能杀了我吧?”
刘表哈哈大笑,道:“不失为一良策,只是……汝想如何发展刘氏之势?”
刘琦实话实说:“此番平定宗贼与张陈二贼,孩儿共为父亲拢得兵卒五千,并黄忠与黄叙父子两名勇将,这些都是咱刘氏自己的兵将,蔡瑁他们插不得手,孩儿想率领这支兵马,去平荆南四郡,打下桂阳郡张羡,扩充我刘氏兵马、涨父亲之威望,不知父亲以为如何?”
刘表琢磨了一下,道:“虽是良策……可平定荆南之事,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只怕蔡瑁等人也会与你相争,届时为父也不好权衡。”
刘琦点了点头,刘表确实想的周到,自己要去平荆南,蔡瑁只怕不愿意,他怕会凭空增长刘氏的实力。
且蔡瑁身为南郡都尉,掌一郡军事,若他极力自荐去平荆南,刘表也不方便拒绝。
“确实是有这个弊端。”刘琦点头承认道。
刘表却忽然道:“吾儿,为父倒是有别的路子,可大涨我刘氏声威实力,只是此事也有诸多弊端,为父自己难以定夺。”
刘琦没想到刘表还能有好办法,随问道:“父亲不妨与孩儿说说?”
刘表站起身,转身往内室而去。
少时,却见刘表拿了两卷帛书回来,向着刘琦面前的长案上一放,沉声道:“吾儿,猜猜这两封秘信,乃是何人写给为父的?”
刘琦挑了挑眉:“何人?”
“一封是袁绍,一封是董卓。”
第二十二章 反叛!平叛!
一转眼,三日之期已到,荆州军以刘琦、蔡瑁、蒯氏兄弟等为首,在约定时辰前往襄阳城的南门受降张虎和陈生。
襄阳县乃是南郡重镇,经济发达,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乃是南北往来的重要经济隘口,亦是荆州向北的最大军事渡口。
仅仅只是开城三日,襄阳县四门的往来人流便如同潮汐,很快就从战乱中恢复了繁华的开市景象,原因是襄阳的地理位置优越为其一,其二是因这个时代的特殊性。
中平年间经济衰退,战事频繁,又因为北方黄巾余党盘桓在诸多郡县,使汉江以北的物价飞涨,但由于南方目下相对较为安定,因而南北物价差异巨大,这就促使很多中原商贾,开始打起了南方物资北转赚差价的主意。
即使是汉朝各地郡县税务奇高。
即使南来北往贼寇遍地。
但巨利当前,还是有很多商人纷纷下海,果敢的跻身到了这条辛苦的致富道路上。
但很可惜,他们现在的努力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董卓将开始大量铸产小钱,而这些小钱会通过官盐官铁等渠道以极快的速度流入市场,导致严重的货币贬值,将冒险致富的商人这二三年间聚拢的财富全部割了韭菜。
而历史上,这场恐怖的经济危机延续了数十年,持续到了三国建国,民间出现了经济退行现象,一度流行以物易物。
但是现在,襄阳县的商贸流通还是非常通顺的。
襄阳城的城郭出现在地平线上,遥遥望去,南门外的流动人口并没有因为今日的受降而减少,相反的,滞留的百姓比起平日还要多上几成。
若是别人知道今日有见血之事,或许会驱散百姓,一则怕人多影响计划,二则也恐伤及无辜。
但在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贼寇的脑中,根本就没有“伤及无辜”这个概念。
反而,襄阳城的围观百姓多了,稍后一旦哄乱,有助于他们成事!
对于这两个人来讲,便是整个南郡的百姓都死绝了,他们也绝不会有半分愧疚。
这就是贼性。
……
荆州军的三营兵马,在距离襄阳城百箭之处停下,三营分为三阵陈列,遥对襄阳。
对面阵中,张虎和陈生二人,一人手持白绫,一人手捧昔日襄阳令的铜印黄绶,亦步亦趋的向着荆州军走来。
这是受降的标准流程,持印乃是代表纳土归军、交政割城,而白绫亦或是绳索荆棘之物,则是代表愿受对方任何惩处,哪怕是交出性命。
护城河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看到这般场景,纷纷交头接耳,对这场受降评头论足,有些人甚至咬牙切齿,对二人怒目而视。
毕竟这两个人在襄阳期间,纵兵为祸,他们手下的贼兵,平日里奸淫掳掠,抢夺钱粮,无恶不作,对待襄阳百姓犹如待宰的牛羊。
很多人巴不得荆州系的将官能够用那白绫勒死张虎和陈生,以平民愤。
张虎和陈生在走到两军相隔五十箭处停下。
见二人停住了步伐,蔡瑁方对刘琦道:“公子,张虎和陈生已至,可以受降了。”
刘琦没有动。
他冲着蔡瑁道:“还是蔡将军代严君前往受降吧。”
“我?”
蔡瑁没想到刘琦会把这露脸的事让给自己,犹豫道:“蔡某前往受降,于礼似有不合。”
“不然。”刘琦道:“严君送来的任书中,言明已向朝廷奏疏表将军为南郡都尉,张虎和陈生总领襄阳防务,正归将军直辖,由将军前往受降,再名正言顺不过。”
郡都尉秩俸两千石,与太守地位略等,于郡中分管军事,朝廷的诏书一般不能直达都尉,需由郡守转下,因此二者彼此称谓互为“敢言之”“敢告”,且南郡都尉有自己的一套佐属,府内可设丞、祭酒、掾、史、属、书等等。
这职位和一方郡守一样,是天下诸多望族子弟梦寐以求的人生终极目标——两千石的开府之官。
蔡瑁听了刘琦的夸赞,心情很是舒畅,一股傲气从胸中游走,经神经百穴直抵天灵。
他满面笑容,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还是请公子代父受降方为正道。”
“蔡将军勿要客气了,我早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刘琦说罢,冲着身后的刘磐使了个眼色。
刘磐转马喝道:“立纛!”
一名护旗军把早就准备好的一面皂旗立起,那旗面随风猎猎而舞,黑色的旗面上用金字绣着‘南郡都尉——蔡’五字。
这竖旗之威,算是将蔡瑁彻底的捧杀,他的虚荣心和傲气在瞬时间达到了临界点。
“哈哈哈,好,既如此,瑁便却之不恭了!”蔡瑁冲着刘琦拱了拱手,然后招呼了几名亲卫,随他骑马奔着场间矗立的张虎和陈生而去。
张虎和陈生此时一人执白绫,一人执襄阳印,低头一动不动。
但他们偷偷瞄向蔡瑁的目光中,却隐藏着浓烈的恨意与涌动的杀机。
刘琦望着蔡瑁离去的背影,长叹口气,暗自嘀咕:“风萧萧兮易水寒……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片刻,蔡瑁骑马来到了张,陈二人的面前。
蔡瑁低头看向矗立于马下的二人,满意地道:“二位将军乃识时务者也,汝二人今日献城之功,日后必当流传青史,为后人传颂。”
张虎抬起头,看着一脸志得意满的蔡瑁,心中说不出的堵……
蔡瑁的笑容在他眼中越看越惹人厌,越看越让人气愤。
他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蔡将军,吾有一事相询,还请将军为吾二人解惑。”
“何事?”
”我二人既已诚心归顺,为何还要在此受降?莫不是故意折辱于吾等?”
张虎迈步上前,将白绫递上,在送出白绫收回双手的同时,其手掌却暗暗的摸向了腰间。
蔡瑁春风得意,没听出张虎的话外之音。
“嗨,区区小事而已,何必挂怀?既让尔等出城受降,那便是自有受降之理,问这许多作甚?”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将军此时不动,却待何时?”
这句话,在不同的人听着,却有不同的意味。
在蔡瑁听来,这是让他快点受降张虎和陈生,赶紧引众人进襄阳城,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张虎和陈生听来,就完全不是那个味了!
动?
谁动谁却还不一定呢!
就在蔡瑁走神的这一刹那,张虎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对准马上的蔡瑁突然恶狠狠的刺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急,便是蔡瑁身旁的那些护卫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幸好有一人高呼一声:“将军小心!”
蔡瑁听了这个声音,下意识的一拉马缰,向着后方一闪。
就是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救了他的命,张虎的匕首没有刺中蔡瑁,而是不小心扎在了他战马的脖颈上。
鲜血从马颈涌了出来,那战马吃痛,高声厮鸣,其前两蹄猛然抬起,原地乱蹦,将蔡瑁从马背上掀翻下去。
蔡瑁措不及防,背部朝下,重重的跌落在土道上。
“将军!”
“保护蔡公!”
“尔等安敢?”
“速速护住蔡公!”
蔡瑁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出宽柄剑,纵马跨步向前,将地上的蔡瑁包裹其中,呈现戒备森严之势,不让张虎和陈生伤害蔡瑁。
张虎见一击不中,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就向着城内跑去。
而贼军的阵营中也派出精锐前来接应。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还冲出两曲骑兵作为。
这是张虎和陈生所拥有的全部骑兵作为前锋突阵。
这两曲贼骑尽用了襄阳武库装备,浑身皆札甲裹体,手持军械,极为精良。
他们将兵刃高高抬起,在两名军侯的指挥下,犹如一支破空的利箭,夹杂着凛凛之威直奔荆州军冲来。
蔡瑁此刻方才在侍卫的搀扶下吃痛起身。
他望向张虎和陈生逃遁的背影,恼羞成怒地喊道:“江夏贼!安敢暗算于吾?某与尔等不死不休……哎!”
从城中冲出的两曲贼骑兵,分出数十人掩护场间的张虎和陈生,其余的则是挺着马槊直奔着荆州军冲来。
贼众要开始和己方拼命了!
蔡瑁虽是破口怒骂,但他事先并没有做准备,因此不敢直面那些贼骑锋芒,在侍卫的保卫下,仓皇奔着本阵而逃。
在城外看热闹的百姓,也被这阵势吓坏了。
百姓们自然不想被牵扯其中,纷纷惊呼着四散而走,襄阳城下一时间混乱不堪。
荆州军本阵中,众人亦惊。
“如何会这样?”
蒯良面色发白,急道:“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贼子……焉敢造反?”
刘琦无奈道:“二人本就是贼寇出身,属于反复无常的小人,造反有何奇哉?说了这俩贼子不可信,可蔡君就是不听……”
蒯良长叹口气:“德珪不听良言,强行招降,以至生出这般祸患。”
刘琦又看蒯越,却发现他不吭一声,只是略疑惑的望向前方,似在琢磨什么。
果然……自己的小九九,终究还是没有瞒过这个人。
刘琦道:“异度公,张虎和陈生造反了,请公赶紧吩咐将士们列阵对敌……如何发愣?”
蒯越此刻心中纳闷,但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个中精妙。且事情紧迫,不容迟缓,便先不多想了。
蒯越立刻吩咐家将,让麾下兵马列阵迎敌。
荆州军开始仓促间调换阵型。
乘着此时,刘琦看向黄忠:“此战不可多延,汉升可能除张虎和陈生否?”
黄忠将刘琦赠给自己的那张黑弓从背后摘下,遥望了望远处的张虎和陈生,道:“少君安心,无需大动干戈,且看黄某诛此二贼!”
第二十三章 百步穿杨……诛贼!
今日战前,刘琦就与黄忠探讨过今日战事。
虽能肯定张虎和陈生会反叛,但刘琦并不想将战争的规模扩展过大。
若是能够快速解决,那是再好不过。
刘琦与黄忠的议计:
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快速解决战斗,那就是擒贼擒王。
能成此事者,唯黄忠一人尔。
……
蔡,蒯等宗族兵马整备阵势,列防守阵,迎战张虎和陈生麾下的两曲骑兵。
那些骑兵的目标是荆州军主阵,黄忠乘着这个时机,率领其麾的十八骑精锐从侧翼冲出,去偷袭在襄阳城下的张、陈二贼。
战场上,偷袭敌军主将很难,因为会有层层守护,但今日的情况比较特殊。
张虎和陈生为了成功袭击蔡瑁,没率领大队人马出城,以求消除对方的戒备之心。
事实证明蔡瑁确实因此失去了戒备,但张虎和陈生也因缺乏随机应变之能,事到临头却失败了。
很浪费刘琦的感情,他原本还指着张虎和陈胜能够弄弄死蔡瑁呢。
……
黄忠乘着敌军不注意,轻装去偷袭敌军后阵,其行动虽然迅速,然还是为对方察觉。
敌军的骑兵阵中,立刻分出一队人改道去阻拦黄忠等人。
黄忠等十九人一边策马奔驰,一边从箭壶中取箭、架弓,对准那些驰骋而来的贼骑便拉弦射去。
那些贼骑一早就看到了黄忠等人拉弓的姿势,在听到箭鸣声后赶紧低头或侧身躲避。
但黄忠等人瞄准的并不是马上的骑手,而是他们的战驹!
呼啸而来的羽箭几乎箭箭命中,那支骑兵先排的战马在奔驰中一匹匹轰然倒地。
先头的战马倒地,对后方奔驰的骑兵影响极大。
骑兵的战马无法在疾驰中停住,只能强行牵扯马缰进行减速,但这种方式效率极低,根本不可能及时做出反应……
前排贼骑倒地后,后面紧随的第二排骑兵也被绊倒在地,再后面的骑兵虽然勉强拉扯缰绳停止了奔驰,但队伍也因仓促而散乱,战马开始在原地打转,不能再进攻。
黄忠放下黑弓,暗道:“到底还是乌合之众,若是正规郡兵,怕是便不能奏效了。”
张虎和陈生在襄阳城内尚有兵将,本已派人调遣,但此刻城门前的百姓因惊恐而向城里蜂拥而去,而城内的兵将要往外出,内外形成对流,拥挤中被践踏者和跌入护城河中的人不计其数,情况一时间僵持在了这里。
张虎和陈生不通时势,目光短浅,事先不曾仔细规划,造成了现在这种被动局势。
刘琦对于主阵的战事并不关心,他知道凭己方的兵卒数量,张虎和陈生的两曲骑兵根本冲不进来,最多只能形成骚扰作用。
他现在主要关注的是黄忠。
为了增加胜算,刘琦吩咐黄叙道:“速率一队人马从另一个方向去支援汝父!呈现包夹之势,帮他分担敌军压力。”
黄叙心中明白,刘琦让自己出战是分散对方的防守战力,给黄忠创造良机射杀张虎、陈生!
当下,黄叙率领一支兵马,从荆州军阵的另一个方向冲出,绕过敌军的前部骑兵,奔着拱卫张虎和陈生的侧翼袭扰过去。
襄阳城下现在乱成一团,张虎和陈生一时半刻无法回城,看见又有一支兵马从侧翼而来,张虎以为这才是对方的杀招,心急如焚地喊道:“彼又有军偷袭!要袭我后阵,尔等速分兵去挡!”
“诺!”
张虎的中军主阵又分出一部贼众去挡黄叙。
派出兵马拦黄叙,那其防守阵型便需要做出调整,另一面率领骑兵突袭的黄忠瞬息就看到了机会!
敌阵有缺口!
那缺口在别人眼中或许不算是什么,但在黄忠的眼中,就犹如张虎和陈生二贼将头颅放在托盘中,摆在面前任由自己取用一样。
插标卖首尔!
敌方有了破绽,那下一步就是抓住时机,闻声射贼了!
黄忠振声高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夺襄阳诛贼首,这样的大功十载难得一遇!杀贼建功,便在今日!想成事的,随某来!”
黄忠身后的骑兵,纷纷将弓收拾妥当,重新执起马槊,一个个血脉喷张,无不鼓足心底的激动和杀意,将凝聚起来的战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在黄忠率先奔出的同时,他身后的骑兵从喉咙中发出撕裂般的吼叫,高举马槊紧随其后。
尽管黄忠身后的骑兵仅十八骑,而敌阵的守军足有数百,但这十八人却无一人感到忧虑和惊恐。
对面纵然人多,却是乌合之众,不懂排兵布阵,也不懂抓战场时机,松散无纪,又何需惧?
十九骑快速的冲进了那些重整队形的骑兵阵,他们并不纠缠,只是迅速向前突进。
贼骑刚刚重整了队伍,突然又被黄忠突入,一时间昏了头,没有了死拼的战意,只能尽量固守阵势,减少伤亡。
因此黄忠很快就冲破了敌军的骑兵队。
如此一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张虎和陈生的那两颗头颅了!
但百步穿杨取人性命,绝非易事,更何况还是在颠簸的马背上,非得是极精箭术者而不能为之。
黄忠屏住呼吸,端稳弓身,用心感受座骑颠簸的频率和幅度。
然后便是迅速的弯弓搭箭,瞄准目标,这个瞄准过程不可久持,不然劲力全泄。
就在一刹那,黄忠松开弓弦,羽箭划破空气飞射而出,犹如一道流星。
“啊——!”
一声痛苦的悲呼,黄忠一箭射中了陈生的眼窝!
他没有射对方的心脏部位,只因恐其有甲胄在身,而不能一箭透心,因此独独瞄准其目。
但正因为如此,才显示了他箭术的恐怖。
那一箭由左目射入,直透后脑,将整个头颅贯了个通风,陈生只是痛苦的嚎叫了两声,接着便从马上跌下,连人带命被马蹄下的黄沙吞淹。
“陈兄!”
张虎又是愤怒,又是惊恐的叫了一声。
随即,他的心中涌上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
那是被死亡笼罩的恐怖。
但黄忠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区区贼寇,焉敢在南郡为恶,看某再射他一人下马!”
说罢,黄忠迅速再取出一箭,弯弓搭箭,瞄准了张虎。
陈生落马之后,张虎的第一反应就是往人堆里躲。
黄忠的嘴角浮出冷笑。
弦至满月时,黄忠并没有放箭,而是故意大喝了一声——“中”!
其声音甚大,直冲九霄,如同滚雷,竟是盖过了场中其他所有声响!
几乎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包括敌阵中人。
陈生的惨状,可不是只有张虎一个人看到了,他的眼睛被射了个对穿,所有贼寇尽皆目睹。
这天下间,也非只有张虎一人怕死!
黄忠一嗓子喊出,对面的贼众几乎都是下意识的仓惶躲闪!
而就在那躲闪的瞬间,张虎的身躯被暴露在了黄忠的射程之内!
黄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中拉满的弓弦这才被他松开,那支利箭直奔着张虎而去!
第二十四章 羞愧无地的蔡瑁
作为一名统帅,身为一名战将,除了要懂兵知兵,善阵识势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素质,那就是审时度势,善于制造并抓住战机。
说的笼统些就是能够随机应变,见微知著。
在这一点上,黄忠是一名合格的战将!
他在瞬息之间,便想出办法让敌人露出了破绽,并在这破绽露出来的一刹那,抓紧时机快速置对方于死地,毫不拖泥带水,不让对手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如果说陈生被黄忠射死是因为对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张虎的死,则完全怪他自己。
怪他自己的心智不够沉稳,怪他没有审时度势的机变,没有临危不乱的能力。
他死就死在应变能力不足,仅此而已。
张虎和陈生连续被射杀,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无论是蔡蒯两家的将士,还是他们自己的兵卒,都被惊骇到了。
从古至今,在战场上被射杀掉的主将可谓凤毛麟角,而在同一场仗中被射杀的主将达到两人,可谓闻所未闻。
黄忠甚勇,射术太过精湛。
没有了主帅,那些本就操练松散的贼军,更是变成了乌合之众,此时他们既组织不成像样的反击,也再无心恋战。
贼兵们的心中本就没有什么义理和信念,他们之所才站在战场上打仗,要么是为了生存,要么是为了满足私欲,要么是被主将威压逼迫,但不论他们属于哪一种情况,主将的阵亡都足以将他们的战意瓦解殆尽。
不用几盏茶的功夫,城外的江夏贼便犹如商量好了一样,极为默契的四散逃窜,甚至连张虎和陈生的尸身都不管不顾。
而对于刘琦来说,这自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但良机一般都是给予有准备的人。
“兄长,立刻率兵去取张虎和陈生的尸体,然后分兵从襄阳四门进城,用二贼首级受降贼兵,并掌控襄阳城防。”
刘磐摩拳擦掌,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立刻将早就分成四屯的兵士分别交付于麾下的四名军侯,其亲自指挥调度,各屯按照战前演习的既定战术,开始向襄阳城行进。
就在这个时候,蒯越打马来到刘琦身边。
他骑马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其脸上虽挂着笑意,然那笑容颇显做作。
“不想公子竟有这般执兵之能,审时度势且不论,单冲这份果决应变之能,便是少有,不但是将知兵,兵亦是知将也!”
刘琦是穿越者,前世在社会上混的时候最善于揣摩话中的深层次含义。
蒯越的话该如何形容呢?
不但有弦外之音,而且还有点酸。
什么兵知将?
傻子都知道刘琦麾下的兵马大多是刚刚被收降的宗贼私兵,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到兵将相知?
摆明了事先有安排。
蒯越这是在赤裸裸的挤兑。
但刘琦并不在乎。
他与蔡、蒯两族合作共灭宗贼,利益均分,而且蔡、蒯两家的家主也都得刘表委以要职。在刘琦看来,刘氏对蔡、蒯两家,可谓仁至义尽,并无薄待。
是蔡瑁人心不足蛇吞象,自持功高当面驳斥自己不说,还要强行受降张虎和陈生的兵马,抢夺襄阳城的防务!
他就是让张虎弄死,也是活该。
襄阳的城防若被蔡瑁占了,那刘氏父子的性命今后也等于置于蔡家之手。
这就好比刘氏父子将自己家门的钥匙交给一个外人,这个外人随时可能会将屋子内的财物尽皆搬走,或是半夜悄悄开门,将屋中的人杀死。
是个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吧?
对于这种侵权式的行为,刘琦若是不予以反击,就这么妥协的话……今后荆州七郡到底是该姓刘,还是姓蔡?
权力这东西,是会让人疯狂的,你若不拿生命守护它,回头便会被它收去生命!
……
刘琦看向蒯越,并不出言解释,就是那么平静的看着他。
不见喜,也不见怒,更是不见他出言辩解。
他是荆州的少主,他和其父刘表是襄阳名正言顺的主人。
身为主人,有必要对手下去解释辩白么?
蒯越被刘琦那镇静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
“公子,您这是……?”
“异度公,稍后我们便可以入城了。”
刘琦只是说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多言,转头看远处护城河边——黄忠和黄叙父子在场间指挥调度,诛杀张虎和陈生的败军。
“诺……”
蒯越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小瞧这少年了。
他原本以为这少年随和健谈,平日里又喜谈笑,虽然智计深远,诡计多端,但本质上应是柔和之人。
但直到今日,蒯越才发现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统统都是假象。
荆州的这位少主,对于权势和地位的欲望,应该是比任何人都要强。
这样的人,平日里和他怎么样玩笑嬉闹都好,可一旦触碰了他权力的底线,那后果……
蒯越的额头上,不知不觉滴下了一滴汗珠。
他转头看向被护卫搀扶回阵,颇为狼狈的蔡瑁,心头微微跳动。
适才张虎那一刀,若非蔡瑁闪避的及时……他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蔡瑁来到阵前,迎上了众人的目光,满面羞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琦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蔡瑁的跟前,关切道:“蔡将军,可伤着了么?”
蔡瑁羞愧无地:“蒙公子关怀,瑁并未被张虎贼子伤到,只是适才跌落下马,撞伤了后腰,此刻难直立矣。”
刘琦脸上露出怒色,声音中饱含着戾气:“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蟊贼,假意归降,却包藏祸心刺杀蔡将军,欲毁我荆州柱石……幸苍天保佑,奸贼诡计未得逞,将军若有差池,琦当如何向严君交待?”
“嘶——”
不远处的蒯越听了刘琦的这番话,不知为何,浑身一阵恶寒,口中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呻吟。
那声音中的情感,极是复杂,既无奈又颇酸楚。
蒯良不解地看向蒯越,奇道:“二弟,你不舒服?”
“兄长勿怪,弟……只是牙疼。”
蔡瑁并没有蒯越那么敏锐的眼力,他前番傲气凌人,出言直接驳斥了刘琦的意见,如今因独断专行而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却反被刘琦关怀,心中的羞耻感无以复加。
不能用语言形容。
“承蒙公子关怀,瑁……瑁深感惭愧。”
刘琦吩咐蔡瑁身后的侍卫道:“速速引将军回后方歇息,襄阳诸事,自有琦与蒯君协商而定,将军不必挂怀,只管安心养伤。”
蔡瑁对刘琦表示感激后,便被侍卫带回去养伤。
而此时,黄忠等人已经驱散了张虎和陈生在城外的兵将,而二贼的尸身则是被刘磐带着,从别的城门入襄阳,去用以威慑并招募二贼麾下贼军。
而适才城外遭到战乱,哄闹着向城中拥挤的百姓,此刻也因战事结束而逐渐趋于平静。
百姓的慌乱虽然平息了,但若仔细观察,便不难看出群众还是有惧怕之情。
刘琦冷眼观瞧,见时机已到,随对蒯越道:“异度先生,还请劳烦你陪我去安抚百姓。”
蒯越见刘琦招呼自己同去,心中有些忐忑。
他清楚,刘琦是知晓了自己看出了张虎和陈生的事情,故意招自己同往。
只怕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吧?
对于这位表里不一的荆州少主,蒯越心中既感到佩服,又感到隐隐的恐惧。
该怎么办?是虚与委蛇还是义正言辞的斥责他?
蒯越心中的矛盾愈发强烈。
第二十五章 收揽襄阳的民心
蒯越和刘琦一同前往襄阳城下,去安抚那些惊慌的百姓。
短短这一路,蒯越心中的情绪却汹涌澎湃,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滚。
荆州军诸人中,只有他看出了是刘琦设计谋害了蔡瑁、张虎、陈生。
虽然不知道刘琦用的是什么方法,但张虎和陈生是蒯越亲自去招降的,他能够看出二贼归降的诚意,这三天的时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蒯越可以确定的是,这事是刘琦做的。
他暗暗咂舌于刘琦的手段。
虽然不知道刘琦用什么办法让张虎和陈生造了反,但设身处地,蒯越自认为自己也能够做到。
毕竟那俩江夏贼都是好勇斗狠的无谋之辈,以蒯越的智谋,让他们圆就圆,扁就扁,这并没有多大难度。
不过让蒯越心惊的是刘琦策反了张虎和陈生后的这一系列连锁反应。
杀死了二贼,整治了蔡瑁不说,还让蔡瑁对他心存愧疚,同时还可名正言顺的收了张虎和陈生的数千兵马,接手襄阳城的防务。
而且张虎和陈生在襄阳民怨沸腾,刘琦此番还可大涨名望。
这一环套着一环,好处皆被姓刘的占去了,果然是心思缜密。
这便是十八岁的弱冠少年?呵呵……
“嗯,公子,我……”
“先生且勿多言,咱们先去安抚百姓,再说心里话不迟。”
刘琦不紧不慢地打断了蒯越的话头。
刘琦越是这样,蒯越的心就越发紧张,弄不清楚刘琦找自己一同抚民的真意。
这就是心理战中的消耗法。
消耗对方的精力,保持我方的稳定情绪,诱使对方陷入心理负担的旋涡,一会谈话的时候效果更佳。
不多时,两人在黄忠的接应下来到了护城河边。
城外的战事虽然结束了,但围观的百姓此刻还是进不了城,且慌乱的情绪未去。
毕竟这城下,才刚刚打了一仗,还杀了人!
刘琦翻身下马,走向那些在城下聚堆的百姓。
在这期间,刘琦感受到上千双眼的目光皆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那灼热的热量笼罩在自己周身,仿佛都能将他燃烧或是融化。
刘琦在百姓们面前约十步的空场停住。
在一双双惊疑不定眼眸的注视下,刘琦双手从外向内抱拢微合,呈拱手怀抱形,向着在场的百姓们长长作揖。
士族公子如此,可谓闻所未闻。
蒯越见状一惊,暗道他就算是要收拢民心,如此行径也未免过于折节,委实不妥,有失刺史身份。
他有心想上前去劝刘琦,但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
有何不可?
自己何时竟下意识的当成了荆州之主?
他现名义不过一掾史尔。
若是刘表之身份,如此作揖于民,自然折了刺史身份,掉了面子,可刘琦虽是刘表之子,却非开府之君,其折节下士,理所当然,然偏偏他还是刘表的嫡长子,身份又可代表刘氏,这身份算是可进可退!
原来是自苦之计。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刘琦缓缓的直起身,道:“汉荆州刺史刘表子琦,在此自罪于襄阳之民。”
刘琦的声音响在了众人的耳边,如同清晨的钟声,分外惹人惊醒。
“自黄巾乱始,南郡屡遭跌难,外受贼寇滋扰,内有宗贼为祸,民生凋零,苍生苦楚。”
众人没想到刘琦会说出这么一番言语,惊异之余,也都各个认真聆听。
毕竟刺史公子当着百姓的面罪己,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的景象。
“刘琦身为汉室之后,却行事愚钝,上不能匡君扶国,报君王于社稷,下不能除暴安良,救万民与水火,其心可痛……今幸得中庐蒯氏,蔡州蔡氏相助,方可铲除宗贼,平贼灭寇,澄清南郡寰宇,还汉江一方清平……”
百姓们被刘琦的话语所感,不知不觉间,场间竟有人有抽泣之声。
刘琦再度环顾四周,高声谈道:“襄阳诸者……皆受苦甚深!”
说罢,再次环抱双手,长长作揖。
短时间的沉默后,百姓们的情绪沸腾了。
“公子!”
“公子!”
“刘氏父子来了,城中黔首复有生望矣!”
“公子铲除宗贼,还了襄阳清平!”
“张虎和陈生,公子杀的好!”
“……”
刘琦的话,无形间与襄阳黔首齐民在心中搭建起了一座细小的桥梁,桥不宽,却可过人。
在襄阳民心中,别说是刺史公子了,就是在街上随便找一个宗族子弟,也不会这么谦逊的跟他们对话,更莫要说当众罪己,将本不是自己的责任硬拦在自己身上。
这是何等之大义,何等之大仁。
这就是阶级化过于分明的悲哀,也是刘琦的幸运,上位者只要肯稍做折节之举,便可带来巨大的声望收益。
因为在等级分明的年代,真的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客气。
在襄阳百姓们的叫声中,刘琦高声道:“从今往后,荆州七郡百姓,不会再受苦,不会再挨饿,有刘氏父子在,便让七郡军民饿有饭吃,冷有衣穿!”
这话就目前而言是在吹嘘,就目前的生产力而言,让每个人吃饱饭,实比填海还难。
但作为一个政客,若是连忽悠和吹嘘都省略,那便直接下野,无需在官场混了。
“多谢公子!”
“公子是仁义之士!”
“我等愿拥护刘使君,愿拥护公子!”
刘琦转头对黄忠道:“令三军鼓起声势!”
黄忠向着身后的骑兵一挥手。
便见刘氏骑兵在原地列阵,高声呼喝,汉声直冲云霄。
“汉祚昌隆!”
“汉祚昌隆!”
“汉祚昌隆!”
襄阳城外,军民一同呼喝,彼此间互相带动渲染……
这种场景,即使当年在雒阳校场,蒯越也不曾见过。
刘琦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陷入沉思的蒯越,道:“异度先生可还好?”
“……”
“看到这种场景,先生认为,张虎和陈生,该杀还是不该杀。”
蒯越目光复杂地看了刘琦一眼,道:“该杀。”
直到这个时候,他隐约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胸襟中所蕴藏的志气,似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襄阳一城,南郡一郡,他和蔡瑁都很当回事,但这些在刘琦的眼中似乎并不足够。
想到这里,蒯越心中不由隐隐有些激动了。
数年之前,他孤身入雒阳,将一腔大志付诸于当时与士人结盟的大将军何进,本以为以何进的地位和权势,定可让自己一展胸中抱负,展凌云之志,不负一身才华。
大丈夫生于当世,谁不求留名青史,遗泽后人?
但事实证明,他所托非人了。
何进的自负,何进的愚鲁,何进的短见,彻底磨灭了蒯越扬名立万的希望。
在如今的蒯越心中,当初那位权倾天下的大将军不过是沐猴而冠。
可怜汉家社稷皆付于屠猪儿。
离开雒阳后,蒯越便无心于天下之事,只是醉心于守护家族,满心皆是如何为家族争利。
并不是他不再想一展胸中抱负,只是他自觉天下已无有可相称其才华之主。
既不能展志,那便昌盛其族,人活着总该做些事吧?
但是今天,刘琦的举动,隐隐的让蒯越死去的心,又再次活了起来。
“敢问公子之志?”蒯越面色一正,向着刘琦作揖相询。
刘琦微笑道:“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忧国家之危败,愍生灵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诛贼,方不负大丈夫之志。”
蒯越听了之后,心中颇有起伏之感。
少许之后,却听他又问道:“公子有匡扶天下之志,令越钦佩,然今日于蔡瑁之所为,又是否权谋过甚?”
刘琦认真地看着他,道:“吾虽好用权谋,然从古英雄,岂有不用权谋而成事者也?”
蒯越闻言不由沉默了。
第二十六章 难以对外发展的刘氏
刘琦今日对蒯越算是剖心置腹的交谈了一番。
之所以有今天这番谈话,是因为刘琦知道,宗贼平定后得利的不仅仅是刘氏父子,蔡、蒯两家的得益更大。
从今往后,荆州好一段时间将成为以刘氏和蔡、蒯两大族为中心的共治之局。
在这种双方彼此牵制、互相平衡的情况下,刘琦要尽量去争取蔡、蒯两族中的高明之士,不求他们能倒戈站在自己这边,只是希望自己向外发展时,能减少一部分阻力。
刘琦的发展理念很简单——不能固守困死于荆州一地,要将战略眼光放大,逐步对外扩张。
说起来好像简单,实则很难办。
抵达荆州之后,刘琦根据荆州宗族的态度,再结合刘表历史上的行为,大致推断出了历史上刘表统治荆州十八年没有向外拓展出一步的根本原因。
有人说刘表喜欢坐守,没有四方之志,这只是一个方面。
刘表独身来荆州后,靠着蔡、蒯等宗族成事,虽然在极短的时间站稳了脚跟,却也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只能固守不能进取的坚固牢笼。
蔡、蒯等望族势力膨胀,致使荆州很多军政要职都落在了望族手中,造成的结果,就是刘表的每一步行动都要取得荆州强族的认可,刘氏才能去办。
当刘表利益与蔡、蒯等族一致的时候,就能顺风顺水行动顺利。
可一旦刘表的想法与荆州宗族的利益不一致,刘表就甭想干成一件事。
刘表与荆州豪族什么时候利益一致?那就是他们都希望荆州安定!
当面对外敌侵略,或是平定荆州内乱的时候,荆州豪族是非常支持刘表的,所以刘表在荆州的十八年里,在防御性战事上做的都相当出色。
荆州豪族和刘表什么时候利益不一致?
对外扩张的时候。
从刘表用蔡、蒯平定了襄阳宗贼的那一天起,荆州便不再是刘表一个人的荆州,而是襄阳豪族和刘表共有……对外争霸,打输了怎么办?损失谁来承担?战争是需要打钱耗粮的,是要减少人口和生产力的!
就算是打赢了?这利益又该如何分?
且刘表在对外战争中实力壮大,万一不再受襄阳诸族钳制了怎么办?
在扩大地盘的同时,荆州势力会不断吸收外来望族,打破了刘表麾下现有的平衡怎办?襄阳大族的话语权在刘表那还能有多大比重?
既然对外发展,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那就干脆别打!
在荆州称王称霸,吾等诸族皆拥戴汝刘使君,岂不快哉?
按照这种套路过下去,在刘表死前荆州一直稳如泰山,大家日子过的都还滋润,可刘表死后,那些望族就立刻携裹着刘琮投降了曹操!
襄阳诸族十余族长,皆被曹操封侯。
那受损失的人是谁?
只有刘氏一族而已。
但如何才能打破望族的牢笼?
刘琦总结出了三种办法。
第一种是发展刘氏自己的军事实力,逐步加大筹码,掌控军事话语权。
刘琦目前收拢黄忠,收编宗贼私军,抢夺张虎和陈生的贼军,便是如此。
第二种就是吸纳外来力量,包括外来人才以及二级军事势力,均衡荆州内部,这个方法历史上的刘表也用过。
第三种,就是从这些荆州望族中,找到志同道合之士,从内部劝服他们支持刘氏向荆外发展。
蒯越就是刘琦的第一个目标。
相比于蔡瑁和蒯良那样的保守派,刘琦能看出蒯越是真正有志向的人,对外发展的事,他或许能够接受。
所以刘琦便乘着今日的时机,想激发起他的壮志。
而且就实质来讲,刘氏父子对外发展逐步壮大,对于这些初期创业的大族,也是一种投资。
一旦成功了,收益之大远超想象,总比大家都窝在荆州待十几年强吧。
但今日,刘琦只是先将自己的想法透漏给蒯越,有些事不是他一下就能下定决心的。
蒯越是聪明人,他需要慢慢消化,慢慢思考,慢慢筹谋。
刘琦不着急,他感觉蒯越最终会想明白的。
……
斩杀张虎和陈生的当日,刘磐迅速的率兵进入了襄阳城。
在蔡瑁受伤,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刘磐纳降了张虎和陈生麾下的兵马,并接手了襄阳城的城防。
至此,刘琦才算是真正的替刘氏占据了南郡北部。
襄阳官署的正厅内,刘琦抚摸着厅内正中摆放的长案,又伸手摸了摸襄阳令的那块青印银绶,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慰的笑容。
这三尺见宽的长案,是权力的象征!
刘磐兴奋地道:“伯瑜,襄阳之地,终于为吾等所据,从今往后,咱刘氏族人便可在这荆楚之地一展抱负了!”
黄忠亦是道:”恭喜少君!少君相助刺史拿下襄阳,诛除宗贼,实乃奇功,放眼天下,如少君这般年纪便做成这等大事的,屈指可数。”
刘琦向黄忠致谢道:“若非黄司马,焉能有刘琦今日?我当谢你才是。”
黄忠忙道:“少君勿要折煞于某。”
刘琦笑道:“黄司马为我刘氏建盖世奇功,司马放心,父亲来后,我必立荐司马之功,襄阳城防,便由司马和黄叙同掌,我刘氏的身家性命,便交付于汝父子之手了。”
黄忠心中感动,刘琦这是真当他们父子是自己人了。
刘琦又看向刘磐,道:“堂兄,算上招降张虎陈生麾下之众,咱们的兵马共有多少?”
一说到这事,刘磐的脸上就乐出花来。
“堂弟,粗略算来,直接归咱刘氏统辖之军,已是不下五千之众了!”
刘琦没有笑,只是道:“人数增长了是好事,但他们毕竟都是降军,战力高低暂且不论,是否完全可信,尚在未知之数。”
刘磐闻言道:“如何不可信?夺取襄阳城时,那些宗族私兵不就是用的很是趁手么?”
黄忠在一旁道:“磐公子,今日之战,因阵前杀了张虎和陈生,令贼兵束手,不能反抗,实乃顺风之战,那些降军不生变故,也在情理之中,可翌日一旦有了硬仗,他们临阵会作何反应,只怕难料。”
刘琦问道:“这该如何处置?”
黄忠拱手言道:“非得少君恩赏军卒,再由末将和磐公子调教操练,颁布军纪,再寻一场大战给予将士们磨砺,方可成事!”
第二十七章 又不安分了
黄忠的建议还是非常中肯的,这些刚刚受降的兵卒,在战场上的顺风局时,或许还算好用,但若是在逆风局,会出现什么样巨大的变故,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恩威并施,一边由刘琦对他们进行恩泽,一边让黄忠等人仔细调教,重新操练并颁布严明的军纪,方才管用。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黄司马和堂兄仔细操练这些降卒了,翌日练兵若有大成,琦必然重谢。”
刘磐乐道:“自家弟兄,何必弄的这么生分,你不说我也必然好生练着。”
黄忠则是道:“此乃末将等分内之事,不过在这之前,末将还想先知会少君,若想让这支降军大成,则操练之时,恐少不得斩几个人以振军威,届时还请少君勿要怪罪便是。”
刘琦知道黄忠的意思。
若要操练这些散兵游勇,让他们真正对军规生出敬畏之感,那就必须要严明军纪,前日若有人违返,必将有重责,杀人怕是在所难免的。
所谓杀鸡给猴看而已,皆乃如出一辙。
刘琦认真道:“黄司马尽管放手为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告知,琦全无不允。”
说罢,便见刘琦又转头看向了刘磐,道:“跟着黄司马练兵,要多多学习,认真留意,长些本事,不要光练兵不练自己。”
刘磐自然是明白刘琦想让自己跟黄忠多学能耐。
看来他对自己这个堂兄,还是抱有极大期许的。
“伯瑜,放心便是!黄司马是有大本事之人,为兄心中敬服,也自当虚心。”
没想到刘磐居然这么听话,刘琦心中不免有些诧异,看来刘磐现在对黄忠是真心实意佩服的。
一切安排就绪,那下一步就是静等刘表南来了。
……
在刘表抵达之前,刘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中之一就是要发布榜文安抚外郡宗族。
除了南郡的宗族外,荆州外郡还有很多望族存在。
这些宗族听闻了刘琦设下鸿门宴杀人的事后,自然会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蠢蠢欲动恐在所难免,必须要及时进行安抚、拉拢或是打压。
在这一点上,刘琦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周转不过来,他只能依靠蔡,蒯两家的人脉,对各郡的宗族施以手段。
这不是个人能力可以解决的事情,这是一个人脉和底蕴的问题,整个南郡,也只有蔡、蒯两家有这样的底蕴。
虽然这么做,会继续壮大蔡、蒯的势力,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速的安定荆州各地,施以军政。
所以,就算眼下蔡、蒯两族的势力发展如日中天,暂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除非有人再度碰到自己的底线。
但很显然,这些宗族在试探人底线这件事情上仿佛有瘾!
有人不长记性,再次触碰到了刘琦的雷区。
……
这日一大早,刘琦起床后,便开始进行晨练。
穿越到这个时代后,他都尽量坚持良好的作息与生活习惯,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尽量能够活的长一些。
对三国了解的人都知道,从光和元年的黄巾起义到太康元年的东吴灭亡,整整96年的时间里,出现了无数的枭雄与豪杰,但真正称的上是赢家的人,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西晋开国奠定了基础的晋宣帝,而晋宣帝之所以能成为这激荡百年史中最大的一位赢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这老王八活的是真长!
刘琦记得前世时,曾有一位公众人物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四个说相声的对着骂街,谁活到最后,谁就有话语权,谁就是艺术家。
在这个时代,诸侯圈中骂街的人除了他爹刘表外,还包括董卓,曹操,刘备,袁绍,孙氏,袁术,公孙瓒,刘焉等等一大群人,不下十多个对着骂。
刘琦想尽早加入进去跟他们一起骂,他更想当那个活到最后的艺术家。
所以锻炼养生是必须的。
但锻炼这个事情,有时候也会受到环境的限制,就好比今天,刘琦就没有锻炼多一会。
因为有人打断了他。
刘磐急匆匆的赶来,满面焦急之色。
“伯瑜,出大事了!”
刘琦刚刚在院中跑完几圈,正在拉弓射箭锻炼臂力,被刘磐这突如其来的一喝,箭头失了准头,只射在了靶心的三环之外。
刘琦惋惜的长叹口气,转头看向刘磐:“什么事这么慌?”
“伯瑜,蔡瑁族弟蔡和,手持蔡瑁任令,今日一早率人来城门,要从黄叙手中接手襄阳城的防务!黄叙不交,两方目下正在城东的瓮城外对峙,大有火拼之势,某见事急,特来禀报……伯瑜,此事该当如何?”
“蔡瑁派人来接手襄阳防务?”
刘琦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不到他被张虎一刀逼于马下摔伤了老腰,居然还学不乖?整日惦记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刘磐长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只是那蔡家此番要城防的理由颇正,蔡和说其兄得叔父任命,为南郡都尉,一郡军事皆属管辖范围,如今叔父不在荆州,这襄阳的城防由蔡瑁一手安排乃名正言顺。”
刘琦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弓箭往地上一扔,道:“带我去看看!”
“诺!”
……
两人也来不及派人套马驾辎车了,只是各自骑一匹快马,由府邸直奔城东的瓮城而走。
来到瓮城内门外,却见黄叙率领一众手下,把住城门与登楼的青石高梯,而蔡瑁之弟蔡和,则是手持蔡瑁的调令,在城门前与黄叙对峙着,双方之间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剑拔弩张的,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黄叙初生牛犊不惧虎,面对蔡氏族人依旧是那副大咧咧的模样。
他手握一把长柄刀,横摆在胸前,朗声道:“襄阳防务,乃长公子嘱托于某,非等闲不可轻置于人,尔等何许人?竟敢来夺城防?再上前一步,莫怪吾手中刀无情!”
很显然,黄叙适才应该已经在蔡和的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武艺了,不然他这般牛气冲天的说话,别说是蔡和,换成刘琦也早就扑上去和他拼命了!
眼下蔡和没有动,就说明他忌惮黄叙之勇。
蔡和咬牙切齿地道:“黄叙,某知汝父子立有大功,眼下颇受公子重用,但凡事都要讲个道理,有个规矩是不?某持南郡都尉的军令而来,接手襄阳防务名正言顺,汝身为荆州军中人,焉敢不尊将令?这事某无论是去寻大公子或是南郡都尉,也都是汝黄叙没理!识相的乘早滚开,不然汝断无好的结果!”
黄叙岂会怕他?
“某不认什么南郡都尉,黄某只知道,没有公子的调令,这襄阳防务旁人休想插手,乘某没生气,尔等赶紧走开,莫怪我一会手下没深没浅!”
蔡和气的浑身发抖。
他一指脚下两名捂着手臂,痛苦嚎叫在地上来回打滚的随从,怒道:“汝适才下手便有深浅了么?某这俩侍卫何其无辜,他们所犯何罪?你两招便折了他二人的手背和腿骨?端的狠毒!”
刘琦在远处听的想鼓掌。
黄叙这小子……当真是虎实的紧!不过他虎的真让人喜欢。
一上来就打断了蔡和两名手下的手脚,难怪蔡和眼下只敢跟他讲理,而不敢随意硬来。
换成个老实人,只怕现在就是被蔡和打断腿了吧?
黄叙不以为意,不屑道:“谁让他们强行要上城楼了?没有少君之令,这城楼重地岂能随意上得?某打折他们手脚是轻的,没要了他俩性命,也是看蔡将军的面子。”
蔡和气的双手颤抖,犹如帕金森症犯了一样,已接近了爆炸的临界点。
让他不敢彻底爆发的唯一原因,就是黄叙的手段过于狠辣。
蔡和自认为他手下的这两名侍卫的本领不弱,放眼整个南郡也是少有人敌,但面对黄叙,竟然连三个照面都挡不住,就让他轻轻松松的给废了。
普通的斗殴和折人手脚那可是两个概念!
黄叙若是把己方两名侍卫击倒,蔡和倒也不会对他生出这么大的忌惮,可他一出手就让人致残,这份本事就实在是太恐怖了。
能够三招两式的废了武人手脚,这得是多精湛的武技才能做到?
真是凶顽暴虐之徒。
蔡和转头吩咐一名随侍道:“火速回府,向都尉禀报此事,请都尉调兵马来此,吾倒是要看看,这襄阳防务最后当落于何人之手?”
蔡和才刚刚吩咐完,他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这襄阳防务大事,是尔等用来相互怄气的么?”
刘琦出面了。
第二十八章 蒯越的诚意
黄叙见了刘琦,当即抱拳行礼:“见过少君!”
蔡和转过身,待看清来者是刘琦之后,瞬间就变了态度。
“见过公子,您如何得空到这里来?”
刘琦迈步走到蔡和面前,微笑道:“蔡将军,缘何来此接手襄阳防务?需知黄叙总领襄阳城防,乃是我授意的,这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换他?”
蔡和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叹息道:“非末将强行要接管襄阳防务,只是南郡都尉有令,襄阳城防务必交要由末将代守,”
”南郡都尉乃是刘使君亲疏任命的,总览南郡军务,刘使君不在,他有义务负责襄阳安全……”
“行了,我知道了。”刘琦淡淡回应。
蔡和一听这话,大喜过望。
“既如此,那末将这便安排人手与黄叙交接。”
刘琦疑惑地看着他,道:“谁让你与黄叙交接了?”
“不是公子适才说……知道了么?”蔡和疑惑的反问道。
刘琦被蔡和的回答弄的哭笑不得。
蔡家人真的是自以为是惯了,什么事儿都是以他们的角度去琢磨,真是令人不可理喻。
“我说我知道这件事了,却并没说让你接管襄阳防务,汝回去告诉南郡都尉,我稍后便去拜访他,当面商议此事。”
蔡和见刘琦让自己回去,颇有些踌躇。
“大公子,末将领令前来,这城防不交,怕是没法回去交代,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听了蔡和这话,刘琦适才还带有笑意的脸,瞬时间冷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向前迈了两步,紧紧地盯着蔡和,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让你回去告知南郡都尉,我稍候便去,蔡将军听不明白我说的话?”
面对刘琦沉下来的面,蔡和有些紧张了……
前番刘琦在襄阳城外诛除了张虎和陈生,并向襄阳百姓予以保证刘氏将厚待于民,在襄阳城中目下声望提升,颇有贤名。
但是在这贤名背后,同时还有着一个威名。
在襄阳诸族当中,至今还有人谈起刘琦设宴诛杀五十五名宗贼首领,便被惊的浑身冷汗。
很多族长从宴席回去之后,每每想到此事,便被骇的魂不附体,浑身莫名颤栗。
都有点被弄出心理阴影了。
蔡和虽然是刘琦这一方的,但那日宴席结束之后,他也曾去宜城驿舍去见其兄。
当时驿舍之内的血色情形,那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蔡和至今想起来,还会有些浑身不自在,几有呕吐之感。
仔细想想,当日那驿舍中的骇人之景全都出于此子手笔。
一想到此子的狠毒,蔡和的心中就不免有些发凉,休说他是刺史公子,便是他不是,单凭他那股子狠戾,自己就没必要跟他正面起冲突,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用什么狠招对付自己?
想通了这一关键,蔡和不再与刘琦较真了,对他而言着实是犯不上。
“既如此,那末将便先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命人搀扶着起那两名被黄叙弄断了手背的随侍,就要离去。
“蔡将军。”刘琦突然开口叫住他。
蔡和忐忑的看向刘琦,眼神微有些慌乱。
刘琦则是冲他拱了拱手,道:“黄叙年轻气盛,历来好斗,出手没轻没重,惯于废人手脚,今日弄伤了将军手下,想来也是一时冲动,绝非有意。”
”琦在此向将军致歉,回头定派人送上好药补偿,并卓黄叙亲自登门道歉,将军勿要跟他一般见识。”
蔡和心中暗自诽谤……这话说的,还惯于废人手脚?
这算是在跟某道歉么?
怎么听他说话,感觉威胁之意十足呢?
蔡和尴尬的笑了笑:“公子客气了,都是误会而已,大可不必。”
说罢,便领人匆匆离开了。
蔡和走后,黄叙方才来到刘琦身边,对他道:“少君,末将今日闯祸了,不该废人手脚……”
刘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低声道:“黄兄所为,甚和吾心,今后若再有人无我之军令来取城防……尽可废之也。”
黄叙闻言,眉开眼笑。
……
嘱咐好黄叙,让他谨慎把手襄阳城防,刘琦随即亲自前往蔡瑁的府邸。
来到新设立的南郡都尉官署,却见有一人在府外等着他。
“异度先生?”刘琦颇为惊诧。
“少君!”
蒯越快步上前,向着刘琦施了一礼,道:“越闻蔡和领人去取襄阳城防,知少君定会来蔡府相询,故专门在此等候,向少君解释一二。”
刘琦不解道:“先生向我解释什么?”
蒯越叹了口气,道:“蔡瑁欲夺城防大权,恐少君疑是越向蔡瑁告密张虎和陈生之事,故而前来辩白,在下指天立誓,绝不曾向蔡瑁透漏一句!否则天地不容!”
听了蒯越的话,刘琦笑了。
自打上一次在襄阳城外
刘琦剖心置腹的跟蒯越谈过一次之后,蒯越一直不曾给他回复。
但今日蒯越能特意赶来向刘琦做出这一番解释,这就算是最好的回复了。
看来,蒯越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边了。
有些事不用明说,只需看人如何行事即可。
只是可惜,蒯越并非蒯氏宗主,他所能代表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对于刘琦来说已经足够了。
“先生不必解释,琦相信先生人品。”
蒯越感激的向着刘琦一拱手,然后又道:“少君一会入府见蔡瑁,当如何与之说?”
刘琦淡淡一笑,道:“自然是有理讲理,有事说事,吾父毕竟是荆州刺史,这襄阳翌日便是治所,襄阳的城防交付于蔡氏,是何道理?”
蒯越长叹口气:“蔡瑁想要城防之权,其实也未必是有歹心,归根结底,不过是渴望增大筹码,为宗族争利而已。”
“要利可以,却也得看是什么利?襄阳城防,犹如一宅之锁,谁家宅邸之锁,可交付与外人看管?”
蒯越点了点头,道:“倒也是这番道理,只是为大局计,还请少君勿要与蔡瑁交恶。”
“这点我自有分寸,先生且在此等待,待我先进去见见蔡瑁。”刘琦说罢,迈步走进了都尉官署。
……
刘琦进入官署之后,自然有侍者赶来接待他。
但刘琦也没管那人说些什么,只是径直往官署正厅走。
来到正厅,却正好见到蔡瑁亲自来迎。
“大公子,舍弟才刚刚向瑁回禀,不想公子就亲自来了?”
刘琦上下打量了几眼蔡瑁,问道:“将军的伤势,好些了吗?”
蔡瑁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摔伤的腰……还是隐隐作痛。
蔡瑁无奈的咧嘴,叹息道:“还好,有劳公子惦记了。”
刘琦一伸手,对蔡瑁道:“蔡公,咱们里面谈?”
“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