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自来熟的巫女小姐
当火车到站之后，千羽拉着两个28寸的超大行李箱，踏上了站台——早已有人在这里等待他了。
“哟，你总算来了，”许久不见的老友这样热情地问候着他。“嗯，这一次你又变回了我熟悉的模样呢？不再是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了。”
春日野悠，千羽平素购买普通材料的家具店【悠远苍穹】的前拥有者家中的长子，在父母因为车祸而去世之后，现在和妹妹穹一起委托掉了这家店的所有权，一同回到老家奥木染居住。
“是啊，”千羽耸了耸肩，将两个行李箱当中装满了衣物的那个比较轻的箱子递给了他。“说实话，还是这副身体比较方便，小孩子身体的话，说不定我拉着这两个箱子来这件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是啊，”领着千羽向出站方向走去，悠点了点头。“不过说实话，如果单纯从我怎么把你带回奥木染这个问题上来说，说不定还是你小一点会比较好。”
虽然悠他们住在奥木染，而非穗见，但是火车站至今还并没有延伸到那么偏僻的地方，所以千羽只能先坐火车到穗见，然后再和接站的悠一起想办法返回奥木染。
“啊？”
……
当千羽来到车站外，看到悠来到这里所使用的交通工具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那是一辆人力三轮车，而且车厢里还装了看上去至少100千克的蔬菜，把车舱填了个满满当当。
剩下的空间大概是不够在自己坐进去之后再把两个箱子也横着放上去了……看上去需要用无痕伞的绳索把两个箱子捆起来，然后纵向放置才行。
“你是从奥木染踩着这辆三轮车赶过来买菜的吗？”把箱子安置好之后，千羽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辆怎么看都不像是给正常人出行使用的载具。
“那肯定不会，我是骑自行车来的，”悠连忙摇头。“至于这辆三轮车……其实我是和天女目同学交换了一下啦！”
“天女目？”千羽轻轻挑眉。但还没有等他再问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自行车的链条转动的声音——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班列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下车，为什么还会有人踩着自行车来到他们所在的火车站门前？
“小悠，”链条声停住，充满了活力的女孩声音从千羽的背后传来，当他转过身时，发现骑在自行车上的是一名穿着巫女服装的橘发女孩。“这就是你要接的朋友吗？”
身高大约一米六出头，似乎和悠一样是高中生——而且平心而论，她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是的，”悠连忙点头，随后对千羽介绍着。“她就是借给了我三轮车的人，名字叫【天女目瑛】，平时是我在同一个班级的同学，但同时也是我们这里的神社的巫女。”
神社……难道说是自己上一次来这边的时候，拜访的【叉依姬】？
在上一次前来奥木染的时候，他曾经和当时还不相识的宫野志保一同拜访过在坐落在一座山上的叉依姬神社。如果这段介绍属实的话，看来这位天女目瑛小姐就是那座神社的巫女了。
“橘千羽。”千羽致意。“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没关系没关系~”天女目瑛显得不怎么在意。“反正这次有小悠一起帮忙，我也能把更多爷爷奶奶们需要的蔬菜带回奥木染，所以就算是扯平了啦！”
原来如此，这些蔬菜是给村子里的老人带去的吗？
当千羽将目光重新从三轮车转回到天女目的身上时，却发现女孩正也将目光从车子的方向转回到他身上，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呃……”天女目瑛的目光有些太过直接，搞得千羽有点不安。“这……”
“啊——抱歉抱歉！”天女目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太过了。“只是觉得悠确实有一个很有趣的朋友呢~既然你们这边也已经接到人了，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话说，”一同骑行在返回奥木染的路上，天女目瑛有些担心地看着有些吃力地踩着踏板的悠。“你们那边是不是有些超负荷了？感觉小悠很是吃力的样子？”
“确实，”因为占用了一些后舱原本用于放置蔬菜的位置，所以千羽现在还需要拎着两大袋蔬菜，显得非常滑稽。“这个……人力三轮车想要运送这么多东西，还有我……只能说，很抱歉我带了这么多太重的东西。”
“要不然……”天女目瑛似乎想到了一个主意。“橘同学，我的自行车后座是可以坐人的，你看——”
“呃……”千羽当然知道这样可能是更好的选择——悠并不算是非常健壮，所以现在已经明显很是吃力了，只是强撑着在继续骑行而已。
可是，也不能真的让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骑自行车带着自己……
所以千羽提出了一个反建议。
…………
“虽然我的负担确实轻了不少，”明显感到轻松了许多的悠看了一眼旁边，表情很是微妙。“但为什么我总感觉，只有我吃亏的世界达成了？”
和十分钟前相比，现在主要发生了两个变化。
1.天女目瑛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2.千羽坐上了自行车的座位，并且在车把上挂了大约30千克的果蔬。
而没有变化的事情，就是悠仍然需要蹬那辆三轮车（当然，负载大约减少了千羽，背包和果蔬，大约120千克。）
“不过这个重量的话，你也会很轻松吧？”瑛似乎看穿了悠的抱怨。“你看，你现在的动作明显轻快了不少呢！
“而且，既然背着这么重的行李箱，说明橘同学也要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了吧？所以我也要和他好好做朋友才行！既然如此，就从这一路上的聊天开始吧！”
“这……”千羽显然没想到瑛会是这么自来熟的性格，稍稍错愕了一下之后立刻稳住了阵脚。
【如果悠这家伙正和这姑娘在交往的话，这位小姐大概不会对自己表现得这么热情，而且悠那家伙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妙表情。】
或者说，如果他是这个表情的话，可能意味着……
在确定前方道路平稳之后，千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后的瑛——他这时才发现对方的头发其实是茶色的，之前的橘色只不过是因为明媚的阳光打出的滤镜而已。
柔顺的茶色短发顺着耳朵自然贴下，格外触动着千羽的心弦。
“我姑且先问一句，天女目小姐有男朋友吗？如果有的话，我想我还是用更正经的口吻比较好。”千羽的语气突然轻快了起来。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悠远的天穹
“没有，”天女目瑛笑眯眯地表明着自己的立场。“我觉得，现在考虑这些事情还太早了，需要遇到真正心动的男孩子才行！”
“那……”这个回答让千羽觉得很有趣，回答也看气氛地更加轻佻起来——反正只是一句讨女生欢心的恭维而已，更何况说的是实话。“如果用比较油嘴滑舌的说法的话，和这么可爱的女生做朋友的话，我也求之不得——”
坐在后座的天女目瑛笑得很开心，双眼眯成了月牙形。
“小悠，你这个朋友很会说嘛！”
…………
奥木染小镇，春日野宅前。
“呼——”将一个行李箱从车上抬起，吃力地放在地上，春日野悠轻微喘息着。“这样的话……就好了。”
“嗯……”早已将更重的那个箱子搬到门口，同时又将自行车上的蔬菜重新装回了三轮车的车斗中，千羽轻轻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话……”
他的目光在三轮车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在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
“怎么了？”悠注意到了千羽的异常，开口询问道。
千羽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站在车斗面前，准备调整盛装大量蔬菜的袋子的位置的天女目瑛。
“呼——”装蔬菜的袋子看上去分外沉重，本就娇小的瑛在此时显得格外吃力。
“那个，”千羽转过头，有些无奈地和悠说着。“你是还要准备午餐对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可能需要帮天女目同学一起把这些蔬菜送过去了——对她来讲，这辆车可能有些太沉了。”
且先不论将三轮车借给他们使用的事情需要千羽表达感谢，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根据辅助单元的测算结果，眼前这位瘦瘦小小的女孩不太可能蹬着满载的三轮车通过角度超过15度的的柏油路面：而这样的道路在小镇里不止一条，她几乎不可能绕过这些无法通过的路段。
所以无论是出于感谢，还是实际的必要性，千羽都觉得刚来到这边的自己需要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欸？”悠愣了一下，表情稍稍颤动了一下，却只是点了点头。“哦，那我想……天女目同学应该也会很欢迎吧？”
“如果橘同学愿意帮忙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啦！”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瑛却似乎一直在仔细听着这边的话语。此时，她看着千羽的双眼，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实话，我的心里还一直有点打鼓呢，不过你也在的话，那就好办多了！那么……小悠，你的自行车继续借我用一下，我们一起去送菜了？”
“啊！”悠忙不迭地点头，似乎对于千羽助人为乐的行为非常支持。“那箱子我就先搬进去了，房间也会给你准备好……嗯，干脆天女目和橘，你们送完之后一起来吃吧，我多做一点，准备好四个人的量就是了！”
“那……就拜托了……”尽管稍稍有些迟疑于悠不太正常的反应，千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走向了三轮车的驾驶座。“天女目同学，我们先去送哪边的？”
“那么……我想想，”天女目瑛做出了非常可爱的思索表情，最终却摇了摇头，挥手示意千羽跟着自己就好。“说起来太麻烦了，跟着我就好了啦！”
在这样的对话中，天女目瑛和千羽分别骑着自行车和三轮车，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春日野宅的家门口。
“……”看着他们离去的模样，悠松了一口气，却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自家的窗户。
分外显眼的白色在窗口的一角一闪而过。
…………
“这么刻意地制造他们两个人一同行动的机会，我总感觉你好像别有用心，”穿着便服的穹站在灶台前，灵巧地为解冻完毕的肉排上着作料，同时这样问着站在玄关的悠。“你不会是想……把瑛和他撮合到一起吧？”
“如果真要进行有和无的二分的话，那我肯定不能否认有这种想法，”换上拖鞋的悠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而且……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橘的条件还是很好的，长得也好看……”
“把喜欢的理由局限在好看和有钱，肤浅。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就抛弃女朋友，过分。”穹沉默了片刻之后，丢出了这样的评价。“不过，瑛也有自己的判断……希望你的朋友在长期相处中也足够可靠——虽然我并不觉得她的恋爱应该被你决定。”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悠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走到穹的身边，轻轻抱住她。“我知道你对他来有些意见——但我向你保证，我并不同意他在这件事上的做法，而且他不会住在咱们家，更不会打扰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可是，就算你说他会住在外面，，”看着搭在自己小腹上的双手，穹最终还是将注意力转移回案板上。“但现在，他的行李箱都被拖到我们家里了，悠骗人。”
“那是因为他来得太早了啊，”悠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本来他应该是过几天才来的，结果神户这档子事……他就提前过来了。我当时想着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来就没有收拾，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所以没办法，只能先让他在客房住几天……”
“有他在，感觉会很碍事。”小声嘀咕着，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能很开心，多一个人的话，太碍事了。”
“他很快就会搬走的，我保证。好了好了，听话啦，乖乖穹~穹乖乖~”轻轻从身后贴近穹，悠轻声哄着自己的妹妹，而穹也心有灵犀地转过头，与悠唇齿相扣。
“唔~姆~呲溜~”
手中的半成品被情难自禁的穹重新放在了案板上，厨房里仿佛被渲染上了一层粉色的气氛。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旖旎之中——比如此时正沉浸在情与爱的温柔乡的悠心中那怀揣着的，有些不合时宜的小心思。
【需要被拯救的，当然有你，我的朋友。但……也不止你而已。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发现这点，然后将你和她一起救赎，对吧？】
第一千零六十章——与瑛的约定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
原本装满了蔬菜的的三轮车早已被搬运一空，就连车子本身都已经被还回了借出这辆车的人家里。
现在，又一次只剩下那辆自行车，还有如上午一般坐在自行车上的两人。
“欸，那还真的想见一下那只猫呢！”千羽饶有兴致地对同样很开心的瑛感叹着。“我以前家里养过狗，却是从没和猫接触过太多。”
“是啊，【师父】虽然看上去很胖，但其实很轻呢！”天女目瑛的表情很是开心。“当它趴在头上的时候，虽然看上去是非常大的一只，但其实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沉重的感觉，仿佛就像只是顶了一顶非常可爱的大帽子罢了。下次我想想办法，让师父也爬到你的头上试一试！”
“希望他能适应我这样短得多的头发咯！”轻声笑着，千羽脸上的神态异常放松。
天女目瑛，这个姑娘给千羽的印象是【非常擅长聊天】，至少千羽已经不记得上次这么惬意地和别人交谈是什么时候了。
哪怕是志保，好像都很久没有这样愉快地讨论这些话题了吧？大家太熟悉了，而且又是恋人关系，双方的生活又几乎是黏在一起的，因此彼此之间缺乏【讨论新鲜事】的可能性。如今和这个自来熟的神社巫女却久违地让他感觉到聊天很愉快。
在他背后，天女目瑛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还是带着那副似乎始终挂在她脸上的浅浅的笑意，看着千羽的后背。
就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中，春日野家的门口逐渐接近。
…………
“欸？真的假的？”千羽瞪大了眼睛，看着系着围裙的穹。“小穹怎么也……这次原来她是主厨吗？”
“呃……”穹有些不满地微微撇过头，显然对于千羽的称呼有些不爽。“从你……不对，从男生嘴里听到这样的称呼，都很奇怪。”
虽然悠和穹是双胞胎兄妹，但由于穹的身体不太好，而身体成长在这个过程中也偏慢。所以在千羽的认知中，如果悠算是同龄人的话，明明拥有同样的生理年龄的穹因为身形娇小，性格又有些任性，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当作妹妹而非同样年龄的女生。而在近两年进入高中之后，自我意识快速发展的穹对于这点似乎也开始介意起来，总是会在千羽仍然流露出看妹妹的神情之后表达不满。
在提及到他的名字之后，意识到似乎有些针对性而换成了更普遍化的【男生】概念，这已经算是穹顾及他们之间不算太差的关系了。
“称呼这些东西怎么都好啦！”千羽摇头，完全不在乎这些小事情。“但……下厨？悠，她怎么突然就……”
“嘛……”悠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意外地有些犹豫。“反正……我们都已经来这边了，然后穹突然就……就开始学这些东西了。”
“……”穹的脸色微微泛红，只是看向一旁，什么都没有说。“悠……平常做饭……很辛苦……学着帮忙。”
“欸……”千羽收起惊讶的表情，耸了耸肩，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身旁天女目瑛的表情——让千羽印象深刻的并不是她做出了什么奇怪的表情，而是她脸上挂着的仍然是之前千羽看到的那副表情。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似乎都永远是这样流露出浅浅笑意的模样。
虽然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坏事，但换个角度想的话，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似乎……只是在用同样的笑容对任何场景进行统一的表情反馈，仿佛她只有这样一种表情而已。
千羽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不过万幸的是，暂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
“嗯，味道相当不错了，”千羽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小穹能做到这一步，进步神速呢。”
“是啊，”悠笑眯眯地点着头。“穹这段时间也算是很努力地在学习厨艺了，和渚同学家的厨师那边学了不少菜式，现在彻底比我的半吊子功夫要强了。”
“悠你的厨艺距离半吊子差得太多了，”穹毫不留情地挖苦。“我这才是半吊子应该有的水平，你那点厨艺做出来的吃的恐怕和蜡烛也没什么区别——哦，有些香薰蜡烛还挺香的，比老哥你做的菜要好多了。”
“啊……哈哈哈……”悠只能尴尬地这样笑着。
“果然有些东西会变，但有些东西不会。”千羽轻笑。“小穹还是这样带刀的性子呢。”
“不过说到底，这边的物资还是有些匮乏，”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说村子里有一些田地，但因为太过分散，有没有农机，所以多半荒废，最多只是各家自己填补一点作料或者水果的空缺，其他的东西仍然只能靠从外面的火车运到穗见。”
“欸？”千羽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个问题。“那……悠，你刚才没有顺便买一点带回来吗？”
“没有啊，”悠耸肩。“我们有更方便的东西——罐头。”
“话说，”天女目瑛忽然问道。“千羽来这边之后，会在高中就读吗？还是说……”
“不了不了，”千羽连忙摇头——他可不想跑去遭这种罪。“那个……我之前已经和悠商量过了，我会驻留在春日野医院当中，充当诊所医生的工作。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情，而且在医学方面也有相关的证件，还不如服务一下大家。”
“不用上学吗？”瑛有些惊讶地问着。“可是……”
“没有啦……”千羽连忙解释道。“那个……其实我会在9月出国读书，所以……我现在处于没有事情的状态——你也知道，国内外学制不一样，所以我也只能等了。”
如果告诉对方，自己17岁出国读博士的话，估计会让对方对正常的学制产生误会的吧？与其解释这些，还不如随便编一个理由。
“不过，如果是村子里的话，其实需要医生的时候并不多呐？”天女目瑛做出了思索的模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村子里都是去八寻姐那边买一些药品，自己来解决的。不过去年八寻姐回到东京去之后，商店里的药品就一直都没有更换过了——毕竟没有人懂这些事情了嘛！”
天女目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很开心地提议道。
“那个……既然你学医的话，是不是对药物也有些了解？如果是那样的话，待会儿吃完饭之后，我们一起去八寻姐那边，看看商店里的药物的库存状况吧！
“作为报酬的话，千羽你还没有来得及搬到住所对吧？我可以帮你收拾屋子哦！”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所爱并非你，但你也可以
下午四点二十分钟。
千羽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拜访过这里的叉依姬神社。而天女目瑛所提到的【八寻姐】的小商店，就坐落在山脚下。
【伊福部八寻……确实是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她了。虽然没有和星野枫确认，但他们两个应该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吧？】
而现在，千羽和天女目瑛正在其中忙碌着。
“这个……”千羽看着说明书的成分表，稍稍思索了片刻。“算了，留着吧。”
“过期的药物也不能扔吗？”天女目瑛惊讶地看着千羽的动作。“那边的药物的话，我都是看过的，已经过了保质期了呀！”
“但也没办法了啊，”千羽摇了摇头。“Amox-Clav能替代Amox，但是反过来是不行的——克拉维酸钾能够对抗很多对于阿莫西林本身的耐药性，而且我们这里也只有这一批有这个成分的药物了。所以……至少在下一次进货之前，我们必须要留着这个东西。哪怕已经过期了也在所不惜——就算过了保质期，药物也很可能是能继续起到作用的，毕竟如果以常理来说，保质期代表的并不是药物的平均有效期，而是最低有效期。”
“欸……”天女目瑛露出了不明觉厉的表情。“所以说，医生们原来都是这样做判断的吗？”
“当然不会，”千羽立刻摇头。“这种决策的风险是很大的，所以如果是普通医生的话……大概就会把这个药物扔掉，然后两手一摊说‘我们没有能够治疗这种感染的药物’，毕竟因为没有药物而放任病人死掉是一码事，而开了不合格的药物，让病人出了医疗事故是另一码事。不过既然我们这里地处偏远，暂时又没办法补充药物……姑且也就只能先留着用作紧急储备了。”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需要尽快从穗见那边再补充一批药品呐？”天女目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么，就把这个也记在本子上好了。”
“除了这些以外，我觉得可能还有些别的东西需要补充。”千羽瞥了一眼被保留下来的药物。“维生素片……之前伊福部小姐好像从来没有进过这些东西，没错吧？我觉得其实可以买一些——倒不是说这东西有利可图，但村子里爷爷奶奶很多……我觉得他们可能会用得上这些东西。”
“可是，维生素那么多，要买哪些啊？”瑛好奇。“总不能都买吧？八寻姐虽然留下了不少钱，但肯定还是不够全都买很多的……”
“D3，把这个买了就行。”千羽没什么疑问。“国民对维生素D的缺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虽然说以DRIs（饮食摄入推荐标准）而言，维生素D的摄入量往往符合标准，但这只是因为那个标准太松了而已。”
虽然日本的饮食以相对健康而在全球享有盛誉，但这并不代表日本的膳食摄入结构真的十全十美——维生素D便是这其中一个严重的软肋。即便是代表着建议充足摄入量（AI）的标准，甚至也只是建立于【能够预防佝偻病和骨软化症】的摄入水平，而非真正健康的人应有的摄入标准。根据前一段时间组织的一名医学学者发表的微观调查结果，日本国民的维生素D摄入缺乏几乎已经成为了普遍性的问题。
所以，如果需要补充什么营养的话，必然便是维生素D了——而在其中，维生素D3便是最快捷的补充方式。
而且，这个东西也并不昂贵——不知算不算是有些讽刺的万幸，世界上饮食健康度最差的发达国家就在他们身侧，而这个国家强大的生物医药制造业又在向全世界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输出补剂成品。
就在瑛轻轻将D3补剂的名目写在本子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咦，瑛姐姐，你居然在店里吗？”
千羽转过头，发现一个小孩子正将一小包零食从货架上取下，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枚硬币。
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钱柜的东西……
从刚来到店里的时候，千羽就没有看到店主，他也因此而有些在意——万一被偷了东西的话，那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看来，连这种钱箱都设立好了的话，店主人大概也不在乎钱吧？
“嗯，”就在他这样思索着的时候，瑛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开口了。“这家店虽然名以上是我在管，但其实还是八寻姐在打钱维持运营。也不追求收支平衡什么的，这个钱箱也是象征性多于实质，没指望真的能够全都收到……”
“但是我们都有好好给钱的！”拿着零食，原本正打算撕开的小孩在听到瑛的话之后有些不爽。“虽然瑛姐姐没有检查，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因为姐姐和八寻阿姨信任我们，所以我们都有好好给钱的！”
这样说着，他放下手中正准备吃的零食，将另一只手的手心当中的硬币扔进了钱箱里。
“嗯，是的，大家都是好人哦~”瑛笑眯眯地点头。“无论是叔叔阿姨，还是爷爷奶奶，还是你，都是好人哟！”
“……”千羽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无论是八寻姐，亦或是面前的这位巫女瑛小姐，都是很好的人呢。
不知不觉地，他便这般眉眼含笑地看着天女目瑛的侧脸，仿佛沉浸于其中一般。
“欸？”瑛似乎注意到了千羽的目光，但却并没有想去打断千羽的思绪，而是同样微笑着看着他。
最终，还是小孩子打破了这一微妙的氛围——不知道是不合时宜，还是恰到好处。
“唔……”他用无忌的童言描述着目前的场景。“请问，瑛姐姐，你和这个大哥哥在交往吗？”
千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失态，在看了一眼小孩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看向了瑛。
然而，瑛的反应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啊……”瑛似乎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之类的情绪，而是仍然带着微笑的表情盯着千羽的眼睛。“嗯……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在交往呢。以后的话……千羽，你怎么看呢？”
她几乎已经完全将自己的心意展露给千羽了。
讶异和措手不及的情绪在千羽的心底闪过。
【她……严格来讲，和自己认识才几个小时吧？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
【不过……好像她也没有什么硬伤？】
虽然只是几秒钟，但千羽已经想了很多。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觉得……说不定就是很快会发生的事情了也说不定呢——恋爱这种事情，有些时候只是一见钟情的事情，你觉得呢？”
【有些事情，注定有缘无分。而如果想要真的彻底告别过去，唯一的方法便是拥抱未来。】
对新鲜事物的期待，和下定决心和过去告别的阴霾，交叠在千羽的心中。
就在他心情复杂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唇舌上传来了好闻的水果味：瑛不知道什么时候拨开了一块水果软糖的一半包装纸，将糖身轻轻塞到了他的嘴里。
千羽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最终微微张开，将糖果轻轻吃下。
【所爱并非你，但你也可以。】
这是在这个冲动的下午当中，少年和少女考虑的事情。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搭讪的男士
时间，就这样在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向前运转着。
2月17日，星期五，下午时分的伊豆。
“……”穿着泳装的志保坐在沙滩上。
“在这种地方跑到沙滩上来，享受什么淡季的独有魅力……”看着面前显得有些萧条的人群，志保摇了摇头。“冷死了……”
一只精致的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志保后背的黑色系带上，只轻轻一错便将挂钩脱开。
“啊！”志保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将内衣压在胸上，有些羞恼地看向身后。“萤，别这样！”
“反正你反应速度这么快，稍微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嘛！”跪在志保的身后，萤笑着将系带重新扣好。“怎么，还在想昨天的那个案子吗？”
来到伊豆的并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藤原——伊豆这边的旅游区发生了一起异常诡异的死亡案件，死者在不明状况下全身多处肌肉痉挛，最终由于呼吸道痉挛导致的窒息而死。在这样的情况下，格里高利便让藤原他们代替自己前去进行鉴定。
“嗯，”志保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个尸体……你还记得，是窒息而死对吧。”
“对啊，”萤点头。“但找不到对应的家族和遗传病史，所以打算向在最近几天申请解剖——这不就是你让我去发的申请吗？”
“嗯，是我让你发的申请。”志保轻轻点了点头。“但……说实话，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怀疑死者死于毒杀。”
“为什么？”萤在她身旁坐下，从另一边的饮料冷藏箱当中取出一瓶冰红茶。“虽然有些毒素应该能造成这样的效果，但你为何如此笃定……”
“很简单，”志保轻轻扶住萤的手中的冰红茶的瓶口，对着嘴抿了一口才继续给出了答案。“那个死者……我认识，
“他以前是我们进行毒气测试的时候，和外部组织进行联合化学实验的时候的场地提供方——那是目黑区的一个小仓库，正是他带着我们在小巷里绕来绕去，最后到那个地方的。”
“你怎么会这么肯定？”萤好奇。“你……也不像是能够把一个路人的一张脸记这么久的人吧？”
“因为他的手表啊，”志保抬起头，看向远处海面上还在嬉戏的人群——大概也就只有这片最顶级的海滩才能在2月时节仍然聚集这么多游客。“他的手表上，有一个哆啦A梦的贴纸，上面写着【响子最爱爸爸了】。”
一时间，两个女生之间陷入了沉默。
萤微微避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那……对于是谁干的，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只能说，没有明确的怀疑个体，”志保摇头。“但如果说大方向的话，我有一点——但现在这还只是猜测而已，还没到可以拿出来说的地步。”
用那次毒气测试当中所试验的毒气，正好便可以让吸入者产生这样的效果。
那种毒气，叫沙林。而那个和他们交易的组织，正是奥姆真理教。
自从去年6月，在松本发生的沙林毒气释放事件以来，志保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听到他们的负面新闻了——却总有一些大概是收了钱的媒体在那里鼓吹他们的善事和修行言论。
不过，他们大概仍然在什么地方策划着行动吧……在如此深入地接触到他们从生产到使用的过程之后，志保就已经再也不相信他们道貌岸然的外表了。
“算了算了，别考虑这些了。”萤忽然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可是在海滩上诶！那么我们肯定要一起去水里玩一玩才行！”
这样说着，萤搂住了志保，手又不安分地向志保的背后伸去，打算好好调戏一下自己的好友。
但还没等到她得手，一只别人的手就将她的内衣解了下来。
“成熟点，”趁着萤有些紧张地用双手重新将钩子扣上的时候，藤原将自己的头轻轻搭在萤的头上，两只手也不安分地抚摸着因为腾不出手而没有抵抗能力的萤的身体。“这可是沙滩上，把闺蜜的内衣解开可不太合适。”
“那把妻子的解开难道就合适了吗？”扣好之后，萤终于将双手解放出来，却也没有忙着驱赶藤原的手，而是就这样顺势躺在他的胸口，稍稍抬头看着他的下巴。
“也不，但是你漂亮啊，”藤原也将手停在了萤的小腹上。“有这样的美貌，哪怕是站上法庭，或许也会因为受到了神明的眷顾而被赦免吧？”
“你讨厌！”萤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藤原的脸蛋。“我又不是Phryne！”
“是啊，你当然不是Phryne了，”藤原用脸蛋和肩膀一同轻轻夹住萤的手。“你比她白白嫩嫩可爱多了！”
（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的肉体工作者，本名Mnesarete，因为皮肤略带黄色而得名Phryne，意为蟾蜍。相关著名画作有《法庭上的芙丽涅》）
志保看着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原本似乎要因为这样有趣的对话而笑出来，却又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
果然……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难过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这是男性的体重才能带来的声音，而且正在直线向他们走来。
可是志保她们一共就只来了三个人，这种时候前来凑热闹的人是……
志保转过头，看着走到她背后的人——那是一名魁梧的青年男性，而且对方也在盯着她。不过有趣的是，他的目光似乎并不坚定，仿佛内心在进行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如果是平常的话，志保大概会觉得这样直直看着她的目光会显得很是冒犯和不绅士，不过这一次……
凭心而论，这个男人长得不错——除了额头上有一道浅到几乎难以辨识的伤痕之外，整个人都是典型的运动青年形象，打扮利落，至少能打70分。
比志保以异性角度进行的衡量更快的，是萤那略略有些轻佻的哼声：作为久经沙场的少女，她对于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见过太多次了——高明的男性总会将自己打扮成青涩的模样，再通过娴熟的交往技巧来让放松警惕的女生沦陷其中。
不过，对于志保这样只谈过一次恋爱，又处于失恋的空虚期脆弱期当中的人的话，这样青涩的表现说不定会让她重新回忆起初恋的热恋期当中的美好，因而效果拔群？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演员的自我修养
在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名男性的形象之后，志保打消了不满的心思，用有些好奇的语气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原本萤正打算出言赶走这样怎么看都不坏好心的男人，却在听到志保说出这句问话的同时停住了。
“那个……”青年似乎有些紧张的模样，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略略有些羞涩地说着。“这位小姐，请……请问您现在和更之后的时间有空吗？如果有的话……希望您能赏脸，和我一起品尝一下这边的风味餐点——当然了，是我请客！”
“呃……”志保露出了有些哭笑不的表情——虽然对方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但居然会扭扭捏捏到这个地步……
盯着青年，志保不动声色地将被自己身体遮掩住的一小块沙地轻轻用手抚平，并且做出了稍稍做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几秒之后，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好吧，反正我也正好想吃，我一个单身也不太好掺和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姑且就和你一起一起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好了。”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和藤原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便示意青年带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道胁正彦，”青年做了一个对着志保露出了非常阳光的笑容。“目前在米花大学就读。”
宫野志保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回应着青年的表情。
……
三个小时后，天色已黑。
“欸，你居然是验尸官吗？”已经叼上了一根香烟的道胁正彦露出了非常夸张的惊讶表情。“而且……你还是从东京来的？真的假的！我看你明明很年轻，一点也不像是工作了的人啊！”
原本他们只是出来品尝一些风味餐点，但吃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道胁正彦又邀请志保前往了附近一家露天餐厅，再享用一顿正餐——对于由他请客的晚餐，志保自然没有拒绝的打算。
“按照年龄来说的话，我其实刚刚是高中毕业的程度哦，”志保仿佛已经完全卸下了所有戒备，又喝了一小杯自己杯子里的清酒。“不过……我读书比较快，脑子又比较聪明，所以就被教授派来做一些积累经验的事情。”
“所以说，”道胁正彦瞥了一眼附近其他人，在确定他们并没有被其他人关注之后，稍稍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次来这边，是因为有案件吗？”
“是啊，”志保点头。“就是前几天在这里窒息而死的那个游客——嗯，本来这种事情也是不需要我们从东京赶过来的，但是……”
说到这里，志保盯着道胁正彦的脸。“我之前也没注意……你眼睛真的很好看，像漩涡一样，有让人沉迷其中的魔力。”
“啊……可能吧……”道胁正彦的表情稍稍有些纠结。“不过……啊，我当然很开心你能觉得我长得不错了，不过你来这边，是发现了那名游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好奇嘛！”志保却有意吊着道胁正彦的胃口，微微撅起嘴。“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让我聊得开心嘛！你怎么……老是像个怪人一样，对这些无聊的事情问来问去嘛！”
“啊……是啊是啊，”道胁正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苦笑着向宫野志保赔罪。“对不起对不起，你这么可爱，我却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哼哼！”志保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这才是陪女孩子的态度嘛！你之前那算是怎么一回事？”
就这样，道胁正彦陪着宫野志保继续喝酒，不时讲着讲一些搜肠刮肚而出小笑话，终于又把志保的脸色哄得多云转晴。
“好啦好啦，”似乎稍稍有些醉了的志保带着有些含糊的语气，用玩味的表情看着一脸无辜模样的道胁正彦，轻笑着摆了摆手。“瞧你现在小心翼翼奉承我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拼命哄妈妈，只为了能够看电视的小孩子一样！”
微微将身体前倾，志保的笑容更加迷人起来。
“那么，我就也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把你想要知道的故事都讲给你听吧！
“你想听到的，是我们调查出来的，有关那名死者的事情，对吧？”
“是的是的！”道胁正彦眼睛一亮，连忙用更加讨好的语气追问着。“我的小公主，我可好奇死了，你就多告诉我一些吧！反正我也不会对外人说，也让我了解一下你们这些鉴识工作者在工作的时候都会考虑些什么！”
“嗯……”志保点头。“反正……说实话，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怀疑这个东西，可能和极端团体有关。对了，你别和别人说啊，我们在死者的包里发现了一张被藏得很深的小纸条，里面他说了很多很多东西，内幕消息之类的都有不少，还挺吓人的……如果那上面说的东西是真的的话，那我们真的就可以将目光投向某个特殊团体了……”
“真的吗？”道胁正彦连忙压低声音追问。“是哪个小团体？”
“不能说……”到指名道姓的环节，志保突然又含蓄了起来，只是轻轻摇头。“这个纸条被我放在我房间的背包里了，明天早晨我就会立刻赶回东京，交给我的上司……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现在有明确的证据，表明这起案件和某个极端的宗教团体有关。”
道胁正彦露出了因为听到新奇的事情而万分惊讶的表情，而与此同时他借着用手肘搭住桌角的姿势而隐藏在桌面以下的手，开始快速敲打着手中手机的按键。
“那个，既然我都说了这么多，”志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道胁正彦的小动作，而是转向了非常暧昧的话题。“那么……你也讲讲关于你的故事吧，我……想听听你讲你的前女友——你应该有，对吧？
“我想，以你的性格的话，大概是她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所以呢，我想多了解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以后也好多做防范才行。”
孤身男女伴随着昏暗的灯光和酒的晚餐，还在继续着，将话题推向双方都在期望着的方向。
当然，无论如何，一顿饭的时间也是不够的，不过大家都不急——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也都知道最重要的美德是保持耐心。
…………
一个半小时之后，天色已经黑了。
“那么，就这样吧，”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志保有些含混地点着头。“谢……谢谢你愿意送我回来。”
“你原来住在这间房间啊？”道胁正彦在看了一眼房间号之后，重新将目光对准倚在门口，有些神志不清的志保。“那……既然你这么累，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志保表现得相当困倦。“那……就这样了。反正……我手机号也给你了，虽然我明天凌晨就要走，但……以后还可以用手机打电话和发短信，所以……也没有关系。晚安吧。”
这样说着，志保眉眼含情地看着道胁正彦，轻轻关上了房门。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再会教团
深夜，志保下榻的房间的房间不远处，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几个人影。
“菩师，她就住在我们两层墙壁以外的房间吗？”其中一个为首的人这样询问着身旁的手下。
“是的，”身旁被称为菩师的手下点了点头。“今天是我亲自把她送回房间的，她就住在207房！我们这里是211，而隔壁的209也已经被我们租下了。”
“很好，确定了目标才能一击必杀……”为首的人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之后又对另一个手下问道。“沙门A，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菩长补大人，”另一名手下连忙将自己手中的工具展示给菩长补。“我已经仔细核对过了，这里的门锁采用的是最简单的重力锁，没有固定装置。所以我只需要用这个把锁舌抬起来，就能够从外面进去了。”
“嗯，”菩长补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准备行动吧，待会儿沙门A和沙门B负责从209爬到207的门口，然后打开门锁，从外面突入，沙门C负责在目标的门外抽烟，防止她偷跑出来。等到你们得手之后，立刻回来告诉我们。”
“是！”除了菩师以外，其他几名手下都连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好了，去吧！”菩长补摆了摆手，几名手下立刻走出了房间。
“菩长补大人，”菩师看到其他人离开之后，连忙问道。“真的有必要这么急着动手吗？我还是感觉……这样子的话行动未免也太明显了，会被怀疑的吧？”
“没关系，”菩长补摆了摆手。“还是说，你担心你自己的安危，所以想要抛弃组织于不顾吗？”
“不不不！”菩师连忙摇头。“这……我只是觉得这次的计划有些仓促……我肯定是愿意为了尊师大人和教会付出一切的，只是……我害怕我就算牺牲了，也无法保护教会的安全。”
菩长补瞥了他一眼。“没关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也要明白，这一次他们距离真相太近了，所以我们必须要趁着他们回东京，将教会的秘密捅出去之前，把她干掉——而且，你也没有把你自己的真名说出去吧？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呢？”
“是……”菩师有些紧张地服从着自己的长官，表达自己的充分服从。
“好了，别那么紧张。”满意地看着对方的屈服，菩长补换了个坐姿，顺手拿起了旁边的茶杯。“不需要太担心，或许两分钟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去检阅他们的行动成果了。”
但就在他如此说着的时候，他们的房门传来了锁孔转动的声音。
“？”地位更高的菩长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菩师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理论上来讲，这间房间唯一的客房钥匙在他的手中……
而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菩长补才意识到这一点。
“菩师，这是怎么回——”
话语声随着一颗被扔进来的金属圆柱体的绽开而被噪音吞没。
“轰！”
207房间对面的208房间。
伴随着连续两声巨大的爆破声，房间里被困绑起来的沙门C惊讶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房门方向——但是由于他的嘴上被贴了封条，所以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并且扭动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他刚才正准备在207房间外盯梢，但突然变失去了意识。而当他醒来之后，他就已经被捆在这里了。
但他的身体随即就被一只低跟鞋踩住，死死地压在地上。
“老老实实地待着吧，”双手抱胸，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宫野志保冷冷地说着。“听到了吗，这是两声震撼弹——你的那些同伙，都已经完蛋了。顺便，虽然你们可能已经没有必要再学到这一点了，但还是有一件事，要让你们当中的某个人明白才行。”
……
当菩师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捆了起来，动弹不得。
而在他的身旁，他的上司菩长补，还有作为他部下的沙门们，也都已经被捆了起来。
就在他还没有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熟悉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高大帅气英俊潇洒的正彦君~”宫野志保左手叉在腰间，右手自然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道胁正彦，用着非常讽刺的语气说着。“真想不到，你会如此热情地带着你的朋友们在深夜来拜访我的房间，嗯？”
“志……志保……”道胁正彦讪讪道。“你……宝贝，你听我解释……”
“你当然可以对我们解释，”背靠着旁边墙壁的藤原冷哼一声。“但是，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和警视厅们说吧——本来我们还只有一些纸质材料来和他们描述呢。现在拜你们所赐，我们多了几个可以说话的证人。尤其是……你们这里看起来还有两个人地位不低啊？”
三名沙门看向了彼此当中地位最高的道胁正彦（菩师），还有他身旁的菩长补。
“别看我！”菩长补连忙低声斥责着。“我只是比你们多呆了几年，我也只是个普通沙门而已！”
“好了好了，他们对你的称呼早就把你的地位暴露无遗了，”萤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并没有打开屏幕的手机。“菩长补……我想，这总不是和沙门同样意思的词汇，对吧？菩萨师长补先生。”
“而且……”志保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道胁先生，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你们两个人职务最高，又怎么在你上来和我搭讪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的吗？”
这样说着，志保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在你们的额头上，都还保留着独特的伤痕呢？”
这时，萤才注意到这一点——在三个人当中，她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个，也仅仅是跟着藤原的方案在行动而已。“对诶……而且这两个身份比较高的人头上的痕迹……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却都有同样的特征……两个间隔一定距离的伤痕。”
道胁正彦的脸色变了——他已经明白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PerfectSalvationInitiation，简称PSI，完全救赎启动，一个无聊的电子头饰，长时间佩戴之后会在电极长期接触的位置留下这样的烧灼伤痕。”志保轻哼了一声。“这个东西……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了啊——
“奥姆真理教的信众们！”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录像带
凌晨四点钟，距离宾馆大约十五千米以外的一处公寓内。
“所以，你们在沙滩上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给他们设陷阱了，是吗？”跟在正在开门的藤原身后，萤撇了撇嘴。“然后在从那之后到刚才位置这么长的一大段时间里，你就没有一点点仔细和我讲解一下这其中的事情的想法嘛！”
“那个时候，宫野小姐就已经在地上把【オウム】（奥姆）写出来了，”藤原旋转着钥匙，打开房门。“至于没有和你说……我还以为你也看见了呢——虽然说她写完之后立刻就擦掉了，但理论上来讲你也应该能看见并且想到这其中的事情吧？更何况，你当时不是也都能跟上我行动的步骤吗，我根本就没想到你根本不明白我这么做的目的。”
“啊……”萤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时她在忙着打量道胁正彦的脸，并且在心底进行打分……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事情。
【还是有些迟钝了吗……如果说是恋爱之前的自己的话，或许会更加敏锐的吧？】
【不过……如果嗅觉的退化便是恋爱的代价的话……或许也并非不可接受。】
在心底稍稍叹息之后，萤还是跟着藤原走进了房间当中。“那……这里就是他们刚才交代出来的秘密基地吗？”
“没错，”藤原打量着房间里的布景。“这帮家伙还真是……虔诚啊。”
一走进公寓，就会发现这里的不寻常之处——无论是墙壁上的经卷，亦或者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佛珠，都让人能立刻感受到这里浓郁的宗教气氛。
而更加惹人注目的，是一张悬挂在一进门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的巨幅人物画像——那是一名带着忧郁气质的中年男性。
“这是谁啊？”萤在脑海里思索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什么和这个人相似的政客。
“这可是大名人啊，”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张画像之后，志保一边与藤原分别开始检索不同的房间，一边说道。“这位就是奥姆真理教的领袖，阿修罗·释迦，位阶为【尊师】。”
AsaharaShoko（麻原彰晃），这便是奥姆真理教的大头目的名字，谐音于阿修罗（Ashura）释迦（Shaka）——当然，这只是个化名，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真的假的？”萤瞪大了眼睛。“可是……我记得根据你们刚才给我展示的照片来看，他不是特别胖吗？”
“就是特别胖，”藤原将一沓写了字的纸用套着白手套的手拿起来。“这张照片应该是1990年他组建真理党，不自量力地想要参加大选时拍摄的照片。坊间传闻，这位尊师大人在过去的几年里生活极度腐败糜烂，已经胖成了一颗不修边幅的球。”
而志保并没有太在意这边的科普——她对这个宗教团体的了解要比他们两个人都多得多，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因此，她直接向着公寓最深处的一间房间走去。
根据之前从那名负责带领奥姆真理教的行动队的菩长补那里突击审讯得到的情报，如志保之前所猜测的那般，那名被发现的死者正是他们所动的手，而他们动手的原因很简单：那是一名记者，而他正打算宣扬一些很可能会给教团带来非常大的麻烦的言论和证据。而在杀死他之后，他们便将这名记者手中的敏感资料收回了这处据点当中，准备在将志保杀死之后与将要从志保那里得到的“敏感资料”一同带回大本营进行研判。
现在，这些资料即将暴露在闯入这处巢穴的志保面前。
推开房门，一股燃香的浓郁气味扑面而来，让志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些家伙……”志保用手电筒在墙壁上寻找了一下，随即便找到了开关。而在打开灯光之后，志保将目光聚焦在了房间内桌子上的牛皮纸袋上。
【根据他们的说法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走到桌子面前，志保拿起牛皮纸袋，轻轻旋开封住袋口的细线，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倒出来的东西有一卷录影带，一份笔记，还有一张软盘——其中的录影带和软盘显然都不是志保能够直接进行阅读的东西，但笔记还是可以打开看一看的。
只是扫了一眼之后，志保就轻轻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上面所言非虚的话……这名记者被奥姆真理教暗杀的原因是，他报道了一名东京地方官员的家人遭到了他们的威胁的事情。
“目黑区公证处官员的妹妹……”轻声呢喃着，志保轻轻撇了撇嘴。“这些家伙……居然真的还能渗透到一些这种有趣的地方来，看起来我还真的是小看他们了呢？”
根据这上面的描述，东京都目黑区公证处事务长的妹妹在1993年下半年加入了奥姆真理教，随后不断被教会强迫进行各种捐献，总额高达数千万日元。而在1994年末，教会的欲望达到了根本无法满足的程度——他们要求事务长的妹妹将价值2.7亿日元的土地财产一并捐献给组织。
毫无疑问，她拒绝了，并且逃离了教会的监控，而且找到了这名记者，希望对方能够曝光这些新闻，为他的安全提供庇护。
“笨蛋，”志保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起码要先找警察呀，怎么可能指望一个记者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就在这时，萤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志保，找到了吗？”
“嗯，”志保应和着，将这些东西一个个重新放回纸袋里。“他们交代的证据应该就是这个袋子了。”
而就在她准备将录像带塞回袋子里的时候，她才发现上面其实用医用胶带贴了一行小字作为备注。
【1月17日神户现场采访】
“……”志保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苦涩的事情，在原地呆了片刻之后，才重新将这些东西封存起来。“那……我们走吧——目暮警部他们应该还在等待我们呢吧？”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审讯
2月18日，早晨7点50分，东京警视厅。
“宫野小姐，你居然还没有回去休息吗？”目暮警官看着面前颇为疲惫的宫野志保，神色很是担心。“藤原他们都已经回去休息了啊——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之前的报告表明你们已经一晚上都没有休息了吧？”
“我之前发给你的短信，你看了吗？”志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呃……”目暮警官连忙点头。“啊，我看到了……你想要调用一下那卷被你们在牛皮纸袋里找到的录像带，没错吧？”
“对，”志保连忙点头。“所以，您的答复是……”
“呃……”目暮警官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方向。“那个，我肯定是能同意的，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已经不是我负责管理了——上面有人同样非常重视这件事情，所以我已经不是这此案件的主官了……当然，我想如果是他的话，多半会同意的吧？”
志保瞥了一眼目暮警官的身后，果然看到了真正负责这起案件的人——准确来说，没有人告诉她这便是负责人，但志保觉得最高负责人除他以外再无人选。
松本清长警视正，目前担任搜查一课课长，同时在警察厅暂时兼任警备企划课理事官。
“你是……”走到他们面前，松本清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真要说起来的话，对方在组织当中曾经拥有的地位似乎要比自己还略高一些。“哦，是鉴识科实习的那个茶发小姑娘啊——怎么，看起来你好像有事情需要求助？”
“是的，”志保点了点头。“我想调用一下我们从现场采证回来的那卷录像带——可能和案件没有关系，但是可能有一些对我个人来说非常重要……”
“没有问题，”还没有等志保说完，松本清长就满口答应下来。“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东西，那你自然有权力看一看——不过，千万还记得不要损坏了证物，不然我和上面说的时候也会非常麻烦的。”
“非常感谢。”志保对松本清长微微鞠躬，随即便快步离开了。
“……”松本清长看着快步离去的少女，摇了摇头。“目暮，我听说，犯人是奥姆真理教的？”
“是的，”目暮警官点头。“您本来是打算在1月末的时候就对他们进行大规模搜查的，可是却因为地震而耽搁了……我担心，我们内部出现了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人——现在我们已经逮捕了他们，所以他们那边可能会出现恐慌情绪……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啊！”
“但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松本清长摇头。“就算我们现在把他们都释放，恐怕也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欲盖弥彰，对缓和他们的情绪没有任何帮助。所以，要尽快完成对他们的审讯，尽可能抓大鱼！”
“是！”目暮警官连忙点头。“那么……您需要去休息室休息一下，我去给您泡一杯咖啡？”
“不必了，”松本清长摇头。“我来之前，上面嘱咐过了——要以雷霆之势解决这些问题。所以说，我们直接去审讯室吧。”
……
当他们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正好看见高木警官正在对着一言不发的菩长补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就算你这样隐瞒下去，但你的身份已经被确定了，再这样一言不发下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松本清长摆了摆手，止住了高木警官的问询，而是自己站到了这名被抓获的菩长补面前。当对方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他用手轻轻抬起菩长补的头，端详着他头上的伤痕。
“我们在你们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具被藏起来的PSI，”松本清长很是淡然地说着。“恕我冒昧，那是你使用的东西吗？”
“……”菩长补低下头。
“说实话，”松本清长仍然是那副仿佛在和朋友聊天的语气。“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据我所知，你们有不少人会在被要求佩戴的时候，偷偷摘下这个东西休息一下……你呢？你当时是一直坚持下来的，还是中途也休息过一下呢？
菩长补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好吧，看来你不太想讨论这些话题……”松本清长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东西戴起来太难受？说实在的，这个东西对有些人来说，简直就像温热疗法和大手印（マハームドラー）一样折磨……”
“！！”菩长补这一次真的吃了一惊，他带着有些恐惧的目光看向他。
“你惊讶什么？”松本清长反而一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实话，我本来也想试试这东西的，但是我有一个朋友，或者说合作伙伴，他在你们那里很高的位置上，他阻止了我。
“哦，他的位置真的很高——不用担心我在诈你们，”和菩长补对视着，松本清长随口说着。“你是菩长补的话……我算算，你的上级是菩长，菩长的上级是悟师，然后是悟长补，悟长，然后就是我的朋友了。对你们来说，你们或许更熟悉他的圣名：文殊密特拉，位阶正大师……”
话语轻轻收住，松本清长看着面露畏惧之色的菩长补。“怎么，这下相信了？”
“那……既然你们都已经能和他联系上了，又……”菩长补的声音有些哆嗦。“又为什么要这么关注我一个小卒？”
“他能告诉我们，你们有什么计划——就像这一次我们便派出了精干人手前去调查。但……法庭上需要的不仅仅是这种计划，而是像你这样的执行者的供词。”松本清长轻轻拍了拍菩长补的肩膀。“所以，小伙子，考虑给自己努努力，给自己减点刑吗？”
……
与此同时，审讯室外。
“松本课长怎么会对这些事情这么熟悉？”白鸟警官有些惊讶地对身旁的目暮警官询问着。“这……难道就是作为警备企划部理事官的余裕吗？”
“或许吧，”目暮警官不置可否地回答着。“管理官他……”
就在他们这样说着的时候，拿着之前收缴来的那卷录像带的宫野志保突然走了进来——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警部，”志保的语气很坚决。“我……很抱歉，我也知道这不符合程序，但我现在可能必须要借用一下这卷录像带——我先走了！”
这样说着，她便在呆若木鸡的众人面前扬长而去。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威胁与露馅
2月18日中午11点。
星野枫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宫野志保——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算密切，仅仅是通过千羽有所关联罢了。
“你……”看着穿着厚重大衣的志保，星野枫稍稍有些好奇。“宫野小姐，你如此仓促之间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说外面的天气谈不上暖和，但他们现在置身于咖啡厅之中，温度也并不算低，星野枫自己甚至都只穿了一件薄绒衣。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志保却穿了一件一直拖到膝盖的羽绒服，将自己包裹的异常臃肿。
而志保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星野枫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千羽在哪里？”这是志保所提出的问题。
“嗯？”星野枫皱眉。“宫野小姐，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宫野志保盯着他。“我知道千羽还活着，而且你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告诉我，千羽在哪里。”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星野枫的表情非常困惑。“千羽已经没了！你比我更心知肚明这一点——是你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再签署协议同意火化的。现在你来找我说什么橘还活着？宫野小姐，您是否清醒？是否有既往精神病史？”
“如果被隐瞒了自己恋人的消息的话，也没有人能保持清醒了吧？”将一张照片甩到星野枫面前，志保冷哼一声。“是的，我现在很不清醒，而且也不介意精神病发作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到底是谁在发神经病。”
当星野枫看到他面前的照片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
单论成像质量而言，这张照片并不算清晰。但却足以让星野枫明白这上面是什么场景。
那是在神户地震当中，他和千羽一同安装宫川重工集团运送来的信号基站时的照片。
…………
在他们的讨论中，直升机在他们面前的空地缓缓落地——他们之所以等待在这里，正是因为这里便是选定的展开基站的地址，而他们在这里可以帮上忙。
在他们身后，刚刚结束了对山口组的五代目大头目的采访的记者转过身，将摄像头了对准这边，拍摄着他们指挥直升机拆卸包裹的模样。
…………
“怎么样，”看到星野枫的神色之后，志保轻哼了一声。“现在你还觉得嘴硬下去有什么价值吗？”
“……”星野枫沉默了，却并没有打算屈服，而是飞速运转着大脑，思考着对策。
最终，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办法对这个话题给出合理解释，所以他选择直接离开。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即使连一走了之也做不到。
“就这么就走了？”看着准备站起身的星野枫，志保却也并没有太着急，只是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轻拉开了自己的拉链。“我想，当你看到这个之后，你就会留下来的。”
如果说，星野枫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志保要穿着如此臃肿的羽绒服的话，现在他彻底明白了——尽管她只是轻轻掀开了自己那件厚重的羽绒服，星野枫却已经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整排用黄色塑料膜包裹起来的细长圆柱体。
是炸弹！！！
“你……”星野枫沉默了片刻之后，重新坐回了桌前。“你这个疯女人！”
“嗯，我当然是疯子，占有欲很强的疯子。”志保冷冷地点头，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我是千羽的未婚妻，他是我的——至少现在他还应该是我的。如果他真的想要背叛我，那么我需要的是干脆的说明，而不是像这样想着一声不吭地逃走。所以，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个要求让星野枫犹豫了很久。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那个……事实上，我知道一些你暂时还不知道的事情。”他用非常平缓的语气叙述着，尽量避免刺激到志保的情绪。“总之……希望你能耐心地听我说完。
“毕竟……真相确实有些太残忍了。”
…………
“哼哼哼~”哼着音乐，萤收拾着藤原的工作台——尽管在以前勾心斗角的时候，藤原还会对她严加提防，但现在这些都已经是往事了。在得到了家长方面的认可之后，萤也开始更多地承担起了妻子的身份，开始增加家务的轮值占比。
就在她收拾着资料的时候，其中一份文件却从里面掉了出来。
那上面的公司名字萤很清楚，是属于格里高利方面的基因检测公司，专营亲缘鉴定之类的服务。
“这家伙，怎么又去做这种东西……”看着文件，萤轻轻皱了皱眉头。“难道说……”
虽然藤原很早就服用了长期避孕药，但……以这家伙的德行，不会是以前搞大了哪个女孩的肚子，现在对方回来找麻烦了吧？
于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她打通了藤原的电话。
“亲子鉴定？”藤原似乎立刻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哦，那个……不，肯定和私生子之类的没什么关系，是我工作上的文件——”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话筒的两边都沉默了。
萤很清楚，藤原刚才的语气，说的绝不是真话。而藤原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托词大概已经因为语气而露馅了。
几秒钟之后，萤开口。
“是工作上的东西啊？”她轻声重复着藤原的说辞，将亲缘鉴定的信封轻轻收了起来。“那……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就先把它放回去了——下次记得工作的东西好好收起来。”
“等一下！”藤原的语气稍稍有些紧张起来。“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萤的眼睛稍稍亮了起来，随后她听到藤原继续开口，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去，然后和你一起打开——那个东西……无论如何，我不该对你说谎，但我希望这件事能让我亲口告诉你。”
“怎么这么严肃？”萤有些哭笑不得。“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是什么个人隐私的话——”
“那确实是是一个秘密，”藤原在电话里轻声叹息着。“但……需要隐瞒的人里……本来不该有你。”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千羽的新家
就在东京都发生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位于乡下的奥木染仍然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与这座村子无关。
而在千羽搬进此前空置的住宅之后，这座屋子里也逐渐有了人的生气。而且，这还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当然，千羽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事情上，而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面对着面前的作业本有些发呆。
【这个置信区间……她写的怎么和答案不一样啊？】
在他手中的作业本里，娟秀的小字将一整道数学题的过程以极为美观的方式罗列在答题区域，令任何一个阅读的人都感到无比赏心悦目——
如果她没有答错的话。
轻轻皱起眉头，千羽自下而上地回溯着答案的内容，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啊……果然是在这里出问题了？”
就在他发现问题的时候，轻如猫咪的脚步声从厨房的方向向他这边延伸而来。
“千羽，”穿着围裙的天女目瑛笑眯眯地说着。“晚餐马上就要做好了哟！你这边作业检查完了吗？”
“嗯，”千羽点了点头。“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不过样本方差那里你写错了，待会儿需要改一下。”
“样本方差？”天女目瑛回忆了一下之后，似乎想起了题目。“啊，是置信区间的那道题吗？”
“对啊，”千羽将作业本轻轻合上，站起身。“样本方差和总体方差不太一样……总体方差是总离差平方和除以N，而样本方差是除以（N-1）才对，除以N的话样本方差S2就有偏了，会低估总体方差。”
“呃，听着就很复杂呢……”天女目瑛的脸色立刻有些僵硬。“那个……那个……我们先吃完晚饭再研究怎么样？”
“……”千羽看着瑛那为难的神色，最终还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好吧好吧，反正这大概也不是几分钟就能给你讲完的东西，先吃饭。”
虽然瑛平常都自己一个人居住，但是因为她住在山上的神社里，因此买食材回家烹饪便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所以千羽本来并没有对瑛的烹饪水平抱有什么信心。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做的饭味道还不错。
“虽然说我的确不太经常在家里做饭，但是烹饪经历还是很丰富的啊！”瑛是这么对千羽解释的。“八寻姐姐，还有村子里的爷爷奶奶，经常都会邀请我去他们那边一起做饭一起吃的，所以我自然也就练起来了。”
换句话讲，千羽和瑛便形成了这样的生活关系——瑛经常会在有时间的时候来拜访千羽家，烹饪并且共进一顿比千羽熟悉的那些现代西式餐点更加有趣的传统或者地方特色食物。而作为相应的报答……
“可是，为什么样本方差就要除以（n-1），而不是n呢？”天女目瑛很是乖巧地坐在千羽身边，拿着笔提问着。“总体方差不就是n吗？”
“这个问题……”千羽思索了一下。“简单来说因为样本均值虽然是总体值的无偏估计量，但是并不会无时无刻都保持一致……这个差值会导致样本方差等于(n-1)倍的sigma^2，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一遍推导。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知识应该是不会需要你们掌握具体……”
“那就讲讲吧，”天女目瑛点了点头。“反正……今天也就只有这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对吧？我也可以晚一点再回去，所以这种问题还是彻底搞明白比较好。”
于是乎，明明在千羽看起来很简单，最终却漫长得令人有些痛苦的教学开始了。
“样本均值的方差是个体方差除以N啊，用公式算一下就知道了。”
“这里的求和不是0，这些y的和是n*样本均值而不是n*总体均值，所以这里不能消掉。”
“这里能变成sigma^2是因为离差平方的期望值是恒定的啊，虽然不一定每个离差平方都是这个数字，但我们要给出的是无偏估计量，而不是精准数值，所以这里是可以转化过去的——不要混淆精确计算和无偏估计这两个概念，前者是不可能的。”
……
在看到天女目瑛将公式的最后一行推导内容正确写出之后，千羽轻轻松了一口气。
“祝贺……这下子，你应该就彻底掌握这个了。”
“是啊，好复杂呢，”瑛看着自己刚刚用完的几张草稿纸，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我的脑子还真的有点笨呢，千羽你那么久以前就牢牢掌握的东西，我却花了这么多时间。”
“不，那倒不至于……”千羽原本打算安慰一下天女目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正……这个东西对你们来说稍微有些超纲了……”
在他的话语稍稍暂停的时候，不远处的窗玻璃上突然传来了雨滴拍打的声音。
“下雨了吗？”瑛如梦初醒地看向窗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啊！现在几点了？”
还没等千羽报出时间，她就已经从挂钟上看到了时间。“九点五十……已经这么晚了？”
“怎么了？”千羽并没有反应过来。
“我忘记给【师傅】喂粮了！”天女目瑛的神情稍微有些不安。“今天早上喂了他一顿，现在他应该已经又饿了。”
【师傅】是天女目瑛在神社里养的猫，之前千羽去她家做客的时候，经常会和它一起玩，所以也相当熟悉了。
“那……”看了一眼窗外的一片漆黑，千羽稍稍有些不放心。“我送你回去怎么样？”
天女目瑛所居住的神社位于山上，需要走一段蜿蜒的山路才能抵达。如果说是晚上走夜路的话，其实还是蛮危险的。
“不，不用了。”天女目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拒绝了千羽的请求。“这个雨并不大，而且我对回去的山路也很熟悉——请放心。而且如果你送我回去的话，到时候你还需要再走回来，太浪费时间了。”
“是这样啊……”被拒绝了的千羽情绪稍稍有些低落，只是这样点了点头。“那……好吧，注意安全。”
“放心啦，”天女目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只是小雨而已，我回去的路上是很安全的，放心吧~”
尽管有些不安，但千羽仍然只能勉强着点了点头。“那……你注意安全，虽然你很熟悉，但毕竟天确实黑了，山路也很滑。”
“不用担心啦——其实呢，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去的话，说不定最后不太适应路况的会是你呢！”天女目瑛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书本，一边这样和千羽打趣着。“所以说，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可是很灵活的呢！”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雨夜登山
如果说，在天女目瑛顶着小雨刚刚出门的时候，千羽还因为对方拒绝了自己陪同而有些沮丧的话，现在的他剩下的情绪只剩下不安：之前千羽收到的天气预报里可根本没有这场雨的存在，更不会提到这场雨会如此之大。
现在，他正站在窗前，看着那已经被雨水彻底模糊掉的窗外的灯光。
【瑛这丫头……没问题吗？】
虽然千羽在来奥木染的时候带了无人机，但是却只有其中一台被组装了起来。而且更重要的是，无人机根本无法在现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正常工作，所以千羽无从通过远程观测手段确认瑛回家的路上是否安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给神社里的座机打电话。
大概思索了一下瑛回家的那条台阶小径的路况，千羽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
十五分钟后。
穿着沉重的冲锋服套装，披着雨衣，打着无痕伞的千羽行走在瓢泼大雨当中。
如果说刚才在屋里还感受不到雨究竟有多大的话，千羽现在就相当确信于自己出来找天女目瑛的选择是正确的了。
伴随着辅助单元开始用算法对雨幕造成的视觉干扰进行修正，千羽目光中的场景清晰了很多，仿佛那些雨幕都并不存在似的。
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附近没有活物的关系吧？否则这套算法大概很难对被雨幕遮挡住的可变物体的细节进行有效预测。
（简单来说，类似于DLSS2.0的原理，所以没有被观察到的部分的预测精度会多少比实际能看到的部分差一些）
“这家伙……”千羽轻声埋怨着。“雨这么大的话有什么必要急着赶回去嘛！猫咪就算稍微晚一点喂也不会有事的，但你被雨淋到是会发烧的啊！”
但无论如何，既然千羽都已经决定出来看看，那就没有就此放弃打道回府的理由。
轻声叹息着，千羽继续向前走去。
……
返回神社的山路上。
“呜！”脚步稍稍滑了一下，天女目瑛摔倒在了前方的台阶上。
第多少次了？
山路居然……会滑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因为太久没有面临这样的极端情况，所以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迟钝了……
小心地撑住没有那么湿滑的地方，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膝盖的位置，瑛叹了一口气，重新站起身，开始攀登山路。
千羽对于她一个人回家有所担心，她能理解，而也正如他所估计的那样，自己回家的路远非一帆风顺。事实上，如果千羽送她回家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摔这么多次。
可是，正是因为这段路如此危险，她才不愿意也让千羽来遭遇这些啊——一个人走不安全的山路就只是一个人的风险，而两个人一起走便是两个人的。
【早知道今天要下雨的话，肯定会把雨伞也带来的吧……】感受着衣服传来的湿漉漉的触感，瑛在心底有些无奈地想着。
只是，这些都已经太晚了呢。
在夜色当中，娇小的身影继续前行着。
……
又过了五分钟，山脚下的小零售店门口。
“……”再一次确认神社当中的电话无人应答，千羽的脸色有些难看。
天女目瑛至少已经出发40分钟了，平常从他们家到神社这段路最多只需要20-30分钟，而现在她所使用的时间却已经大大超出了常规范畴。
刚才自己经过的一路都是黑灯，瑛不可能找了一户人家进去躲雨。这里的零售店也是锁着门的，她不可能进去休息。所以说……她如果还没有抵达神社，就只可能在这段山路上。
而如果在山路上花费了这么久还没有登顶的话……
没有想太多，千羽立刻登上了第一级登山台阶，向上快速赶去。
台阶是石板构成的，所以在如此的降水下变得相当湿滑。不过辅助单元能够为千羽提供高质量的落脚点评估，所以他的步伐依然迅捷，如履平地。
不过，对瑛那样的女孩子来说，这恐怕是需要相当精力来应对的状况吧？
……
天女目瑛从来没想过，这样一段平时根本不会太在意的山路会走得如此费力——无论是雨，还是刚才连续几次摔倒的疼痛，此时都在干扰着她的步伐。
但她现在也没有这样这样想——在疲劳和湿冷当中，她仿佛已经失去了正常思维的能力，而仅仅是跟着台阶机械地向上走着，仿佛世界与她无关一般。
哪怕是当她在下一个转角处踩在了台阶的边缘，随即失去重心向下摔去时也是如此。
洁白的巫女服从台阶上跌落，在旁边泥泞的山坡上不断翻滚着，与粗壮的树干碰撞着，又被重力继续向下方拖拽。
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与湿冷的土壤接触，更没有一处在向她表明发生了什么。
【地面在哪里？】
【我在哪里？】
【为什么似乎天旋地转？】
在完全不清醒的意识和混乱的状况下，她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试图蜷缩起身体而已——直到被两棵距离比较近的树木同时阻拦下来为止。
终于，身体传来了比较稳定的反馈，那是一侧身体被压迫的感觉，还有小腿和腰部靠在硬物上的触感。
【我好像是摔了？】
【这么疼，大概是从山上掉下来了吧？】
【虽然有点疼，也很冷，但是……好困】
【要是能稍微睡一觉就好了……睡醒之后，大概就有力气回家给师傅喂粮了吧？】
【好想睡一觉啊……】
这样想着，天女目瑛的目光逐渐模糊起来——以黑色幽默的角度而言，现在的天气，她无论是否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最适合睡觉的黑夜。
【千羽，所以说，你不用和我一起来啊，你看，这里多危险嘛！】
这是在似乎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她心底最后的想法。
但下一刻，她平静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强烈的光芒透过层层阻碍，映入了已经几乎要睡着的瑛的视网膜中。
“瑛！”
伴随着光芒的晃动，千羽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第一千零七十章——护送
收起雨伞，用手电筒锁定着天女目瑛的位置，千羽在复杂的山林坡地当中以奔跑的方式向她的方向接近着——尽管地况要比台阶更加复杂，但对他来说仍然没有什么难度，无非就是额外的一点算力开支而已。
仅仅几秒钟，他便来到了瑛的身边。
没有明显出血外伤，拦停碰撞来自于腰椎和小腿部位。
“瑛，能听见吗？”一边这样呼唤着，他一边快速检查着瑛的身体状态。“能听见的话回答我！”
呼吸平稳但偏快，体表温度低。
“千……千羽？”瑛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询问着。“是……是你吗？”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带有些许苦涩的笑容。
“是我，”轻轻抚摸瑛的颅骨，千羽回应着。“乖，双手双脚活动一下我看看——听话，你从上面摔下来了，我需要对你进行现场检查。”
似乎没有颅骨骨折。
“应该不用……那么麻烦吧？”瑛稍稍蜷缩起身体，随后缓缓坐了起来。“我只是摔了一下而已，除了有些疼痛之外问题不大。”
紧接着，她又扶着树缓缓站了起来。“不过，好像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呢……这下子可能要着凉了。”
好吧，看来也不需要检查骨折之类的潜在风险了。
“你……”千羽还是抱有顾虑。“真的没问题吗？”
“嗯，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天女目瑛靠在树干上，点了点头，却突然打了个寒战。“啊……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思索了一下在目前的天气状况下将瑛送到穗见的医院急诊的可能性之后，千羽还是放弃了这种更为保险的方案。“你啊……当初出门的时候还那么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毕竟那个时候雨还没有下的那么大嘛！”瑛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既然你都到这里了，让你再冒雨回去也很不礼貌。到我那边做客，再住上一晚怎么样？我那边还有可以留给你用的被子。”
“没有问题，”千羽点头。“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送你回家，否则你真的会着凉的……你的体力如何？要不然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我想我还能走……”瑛正准备自己走，却被千羽阻止了。
“别了，还是我背你回去吧，”千羽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在瑛面前半蹲下来。“你比我早出发20多分钟，现在都已经被我追上了，这代表你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我背你上去要比你自己走上去简单得多。”
“嗯……”瑛为难地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是，我自己走得太慢的话，也会让你被雨水淋得更久的。那么，既然如此，请至少让我帮你打伞吧。”
这样说着，她便轻轻弯下身，双臂环过千羽的脖子，之后接过千羽手中的无痕伞，很是乖巧地让对方将挽起自己的大腿，托住臀部。
“先不要把伞完全打开，能够保护你不被淋雨就行。”千羽一边寻找着返回台阶的路，一边这样说着。“在这里把伞打开到最大的话我不太好走。另外……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步伐突然加快起来。
“请相信我，我会确保你的安全，所以不要喊不要动。”
“知道啦！”这样说着，瑛安心地将自己的身体彻底贴合在了千羽的背上，面颊也隔着冲锋衣的兜帽与千羽贴合在一起。
【不过，这件冲锋衣好像很硬的样子，他应该感觉不到吧？】——这是瑛的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的念头。
…………
“呼，终于到家了！”瑛躺在玄关门口的地板上，轻声呢喃着。“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你呀，”将残留着雨珠的冲锋衣在屋檐下抖了抖，千羽这才关上房门，将衣服挂在挂钩上。“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雨下大的话大不了就回我这里嘛！我这边也是有能让你过夜的被褥的，而且淋湿了也能好好洗个澡。相比之下，因为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所以神社的太阳能热水器没有收集到太多热量吧？。”
“嗯……能有用水管从湖里引流来的自来水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瑛轻轻点头。“至于热水澡……这几天确实温度都不太足够，可能再过一两天就只有冷水澡可以洗了。”
“但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之后，千羽转过头，看着瑛的身体。“你这衣服完全湿透了，不好好洗个澡换掉可不行。”
凭心而论，瑛在轻薄的巫女服里面还穿了两件浅色的保暖衣物，所以谈不上通透。但因为雨水的关系，现在这些衣物全都紧密地贴合在她的身体上，将她的身体曲线袒露在千羽的眼前。
刚才背的时候千羽只感觉到了对方的胸型在同体型里算不错的，可现在……怎么连豆豆都露出来了？她不会是里面根本就没有穿吧？
将目光转向一旁，千羽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总之……我再去给你熬点鸡蛋汤暖暖身子，待会儿你洗完澡出来见？”
“好哒——”虚弱的少女如此回应着。“不过……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换个衣服，所以或许你需要等的时间会长一点？或者说，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卧室的位置，帮我去随便找一身出来也行。”
“啊？”千羽吃了一惊。“我……虽然我穿的是抗水的冲锋裤，但是现在进去的话……不对，我又不擅长搭配衣服，待会儿你选一身你喜欢的就是了啊，我完全可以等的！”
“……”瑛从地上坐起身，用浅浅的笑容看着千羽。“也是呢。那么，就请你多等我几分钟好了，我会尽快挑好衣服的！”
…………
当天女目瑛换好了一身淡绿色的连衣裙，从起居区走出来时，早已经有另一位食客开动了。
“欸？”她惊讶地看着正在吃着猫粮的大猫。“师傅？”
“怎么了？”将一碗汤端到桌子上，千羽瞥了一眼旁边地面上的猫咪。“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给他准备晚餐吗。”
“是呀！”瑛点了点头，随后走到桌前。“谢谢你，千羽。”
“和我说这个就太见外了吧？”千羽轻笑着反问。“你都喂了我那么多顿了，我给猫猫做一顿有什么需要说出口的吗？”
“不止有师傅哦！”瑛很认真地纠正着。“还有瑛呢！总之……谢啦~”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不存在的未来
夜晚。
“好奇怪，”这是换上新衣服之后，千羽对自己的看法。“虽然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就是感觉很奇怪。”
尽管他的外穿的冲锋衣裤都是抗水的，还专门选择了高帮的行军靴，但仍然有不少雨水从兜帽的位置渗了进去，甚至连短裤都都已经被浸透了。因此，他最终还是在注意到了他上身衬衣被打湿的这件事的瑛的强烈要求下，同样洗了一个澡。
“既然千羽你以这样的理由要求瑛洗澡的话，那么瑛以同样的理由要求千羽也是合理的吧？”这是她的理由。
而洗澡之后，千羽却并没有合适的衣物可以替换——他出门时的计划可不包括在外过夜。
所以瑛为他提供了她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备用的巫女白衣，长度上与正常的女性和服别无二致，因此便被瑛拿来作为千羽的临时内衣——根据他们两个人商量的结果，千羽甚至可以把这件衣服穿回家（当然，外面要穿外衣），只需要之后瑛再去见他的时候把衣服还给她就行。
“我觉得衣服和你都很好看啊，”天女目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如说，这样的千羽似乎有着独特的魅力，很让人喜欢呢！”
“但还是觉得怪怪的……”千羽撇了撇嘴。“别的不说，主要是……你懂的，下面漏风。”
虽然瑛已经尽可能选择了一件比较体面的衣服，但千羽的短裤在晾干之前无法再穿也是事实，这导致他现在是真空的。
“没办法啊，”瑛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倒是可以把我的胖次借给你穿呢，不过……男孩子的话，我的胖次大概会装不下吧？”
“呃……”被如此直白地描述之后，千羽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个，我们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吧……我觉得这样也还可以，反正也就是一天的事情。”
轻轻捂住嘴，天女目瑛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去睡觉吧~”
……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天女目瑛的卧室——准确来说，现在是瑛和千羽两个人的卧室，因为他们两个正并排躺在各自的被褥当中。
“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呢，”瑛听着门外的雨点声，如此感叹着。“至少有半年多了吧？我印象里，上一次这么大的雨应该还是去年六月的时候。”
“确实，我以前很少能见到这个规模的雨，”千羽也看向了被拉上的房门的方向。“如果把范围缩小到被迫冒雨出行的话，那这可能根本就是我的第一次。”
房间里的光很暗——准确来说，现在整间卧室里的光源只有瑛点亮放在烛台上的一根小蜡烛而已。
在突然间，房间里就陷入了沉默。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话题可以聊了，而是因为在偷看对方的过程中，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噗嗤——”瑛最先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千羽刚问出这个问题，自己也开始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两个人又都安静下来，看着对方。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呢？”瑛将自己的手轻轻伸出被子，轻声说着。“感觉……虽然没什么应该觉得有趣的地方，但就是觉得好有趣。”
“嗯……”千羽本来打算也说些什么，但他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灰原哀的身影。
【曾几何时，自己和志保也是这样……】
【但有些事情，必须要放下，不能再留恋，不能再回味】
将心底的阴霾驱散之后，千羽同样做出了很是温柔的表情，也伸出一只手，像模仿小人走路似的用两根指头将自己的手贴到瑛的手旁边，轻轻蹭着。
就这样，两个人的手彼此缠绕玩弄着，仿佛两只舔着彼此皮毛的小动物一般。
直到在某一次当中，他们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手指交缠在一起，直至十指相扣。
两个人看着彼此的手，又轻轻笑了起来。
“千羽，”瑛轻轻在被子里挪动着身体，说出了一个相当没有说服力的借口。“我觉得有点冷……我能到你那边拜访一下吗？那样的话，可能会比较暖和。”
“……”千羽哑然失笑。“可以，当然可以。”
这样说着，他掀开自己的被子，看着瑛乖巧地钻了进来，然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说他们两个人要共用一个枕头？
这可是单人枕头啊……难道说这么早就要——
千羽的思绪在瑛将自己的枕头也拿过来之后稍稍安定下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对方没有那么亲密的时候，反而感到如释重负呢？
【不过，自己今天和她的进展是否太快了一些？】千羽甚至已经开始这样反思着。【虽然严格来讲，大家对对方应该都有意思，自己在也很乐意持续推进和她的关系，但……】
在他的心底，始终徘徊着一个阴影，让他对于这一切都有所顾虑——这个阴影曾经带给过他欢笑、幸福以及所有能用来形容快乐的名词。但现在，这仿佛成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和最沉重的枷锁。
正当他有些迷茫的时候，她感受到脸上传来了温润的触感。
刚刚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口的天女目瑛，此时正用最纯洁的目光盯着露出惊讶表情的千羽。
“我还是有点冷，”她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要求。“你……能搂住我吗？我想这样的话我会更温暖一些。”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迟疑和失职之后，千羽这一次果断的多，轻轻将瑛抱在怀中。
瑛就这样一脸幸福地依偎在千羽的怀抱里，而怀抱着他的千羽的表情却复杂得多，甚至还似乎带着些许落寞。
就在千羽以为怀里的女孩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了。
“远东……”她提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是不是一个说中文的国家啊？”
“是的，怎么了？”千羽立刻回答道。“你……居然还没睡吗？”
“嗯，”瑛轻轻点头，隔着布料摩擦着千羽的手臂。“只是……有点好奇。”
“嗯……原则上来讲远东使用的语言都被称为中文，这样的话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所以我猜你指的应该是远东的官方语言，也就普通话（プートンホワ）对吧？”千羽解释着。“没错，1923年远东的增修国音字典委员会裁定用京音，也就是新国音取代老国音之后，普通话就是远东的官方语言了。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听到瑛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瑛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等你去中国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要永远分别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苦涩的理由
这是一道送命题——虽然说从道德角度来讲，这不应该有什么疑问。但……将带她去远东的事情在两个人仅仅认识一个多月之后便敲定，这实在是有些太仓促了。
想了许久之后，千羽开口了。
“如果非要强行带你去的话，自然是可以的，”他的语气有些情绪低落。“但……你不会说普通话，也不会说英文，对吧？到那边之后，你甚至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我们……现在大概勉强算是在交往吧？但即便如此，把你带到一个让你没有退路的地方，也太过分了。”
在他怀里的瑛的笑容逐渐苦涩起来。
“啊，果然是这样呢。”她轻声呢喃着。“不，千羽，不用难过，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明白这一点的。”
在千羽有些难过的目光当中，瑛从他的怀抱里轻轻翻出来，回到自己的枕头上。
“反正明天是周日，”她看了一眼窗外仍然嘈杂的雨声。“今天晚上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吧——我觉得，其实我们可以告诉彼此的还有很多。
“比如说，你不用对我们终究要分手这件事情太过在意，因为我最开始想和你交往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喜欢你。”
千羽皱眉——他想过天女目瑛或许会安抚他的情绪，却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
“你是有前女友的，对吧？”瑛轻轻抓着千羽的手，指尖不断摩挲着。“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对我的所谓爱意，也不过是将她的影子投在了我的身上，对吧？”
烛光映照在她的茶褐色齐耳短发上，使得千羽不由得将视线转向别处：毫无疑问，至少在发色上，她们确实是极为相似的，这确实为他们关系的开始在相当程度上铺平了道路。
“至于证据……大概也没有太多男孩子，在给饮食喜好不明的女孩子做三明治的时候，会选择蓝莓果酱和花生酱的搭配吧？更别说用量还是如此醇厚。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但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你在言行上的撕裂呢：你在尽你所能地在身体力行上给我特殊待遇，却不敢在口头上给我任何有关未来的承诺。
“所以，我说的对吗？”握住千羽的手，瑛的表情很是平静。“如果是正确的话……是否介意也和我讲讲你与前女友分手的原因呢？在你说完之后，我也会把我剩下的秘密告诉你的。”
千羽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
“我和她有血缘关系，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和她有共同的生物学父母。”
瑛愣住了。
“嗯，”千羽示意她自己没有说错。“我当时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还不信邪地用我们两个人的血液进行了亲缘鉴定，最后发现我们两个不但有亲缘关系，还是同父同母的那种。”
或者说，这才是千羽在确定了艾滋病病毒的检验只是虚惊一场之后，却也仍然没有选择回去的原因——在同一时间，他利用病毒检验剩余的血液样本得到了亲缘鉴定的结果。
“是这样啊……”瑛的神情有些复杂。“那么，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件事的呢？我的意思是，你最开始是怎么想到要去做亲缘鉴定呢？”
【当然是因为在几年之前，Pisco就是用这个理由拆散了我和志保，甚至还因此让我们两个人同意了消去记忆……】——当然，这样的话，即便是袒露心扉的时候也不能和瑛直说。
“呃……”千羽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想了想才编出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这个……哦，是因为我发现了我小时候的一些……照片和记录，然后感觉不对劲，之后才开始留意这件事的。”
而作为回应，瑛发出了一句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慨。
“原来我们大家都有这样类似的经历啊。”
“啊？”千羽挑眉。“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瑛盯着千羽，露出了一个比之前的苦涩要更加无奈的表情。“你应该从没有听我提起过父母的事情，对吧？”
这倒是一句实话——千羽对天女目瑛唯一的认知就是【住在神社里的巫女】。她在村子里没有家，似乎也没有亲人。
“原因很简单：我的母亲是未婚妈妈，而我的父亲是本地的有妇之夫——换句话讲，我其实是某个人的私生女，而且我和父亲也都知道彼此的身份。而更糟糕的地方在于，知道我的身份的不仅仅只有父亲大人，还有他的合法妻子和合法女儿。我……很尴尬，因为他们对我的态度也都有冷有热，让我无所适从。事实上，你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喜欢去找你吗？因为在村子里，也只有你距离这些事情最为遥远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沉浸于探索【你】的过程中，而将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会有离开这个村子的那天，而且并不会很遥远。”
当瑛说完这句话之后，千羽死死地盯着她，让她心底有些发毛。
“所以，你抱有的想法是，希望在我们交往之后，我能把你带走，是吗？”最终，他带着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问着瑛。“这就是你最希望达成的目的吗？或者说，就只有这个吗？”
“呃……”大概是早已经预感到千羽的反应，并且猜到了千羽之后可能的选择，瑛的表情有些难过。“很抱歉，我最开始的想法的确是这样——但这不代表你没有魅力啊。否则的话，我在确定了你没法带我走之后就肯定会和你分手了。而现在……我想提的要求可能有点自私，但我至少希望在你离开之前，能继续和你……”
千羽突然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让她吓了一跳。“欸？”
“不用那么担心，”千羽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和你在一起我也很愉快啊，既然如此的话，暂时不需要担心的事情就不用那么瞻前顾后了。如果说几个月之后我们要分开的话，那至少让这几个月愉快地度过如何？
“另外，如果你需要的只是离开这里的话……虽然说带你去远东会很奇怪，但只是离开这里定居的话，我还是有办法的。”
说到这里，千羽听到瑛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千羽的语气很放松。“别的不说，我的钱还是不少的……确保你在其他城市的高中或者大学毕业之前的生活开支不成问题。或者说，这样的开支对我来说是九牛一毛。就权当你我交往几个月的纪念品好了。”
天女目瑛的表情骤然惊喜起来。
“嗯哼~”
“好了瑛，别抱得这么紧——再柔软的球，压上来也是很膈人的啊！而且时间也不早了，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