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问路(56)
她心里一直计较着的事情,大姐都没有放在心上。
姐夫和大姐的感情,一如既往。
大姐在,姐夫便满眼都是她。
而自己……是不可能遇见姐夫这样的人了吧。
当时要嫁给周贤,是觉得周贤比宣枕眠好上太多。
她嫁给周贤,就是嫁的比大姐好。
宣枕眠又回来了,蹲下来,说了句:“白珠,当初打晕你,背你回来的是我媳妇儿。”
“你其实早就失去了“处处不如你”的大姐。”
白棠当时这么说,是给他找一个理由,以及,她还不想暴露自己。
话说完,宣枕眠便真的离开了。
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该离开了,要奔赴前线抗战了。
与白珠,也不会再见了。
汉奸的老婆,这样的名声。
她要自己背负了,没人会开导了。
……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
这场仗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了。
人员伤亡严重,火力殆尽,支援又未到,药也用完了,吃的也没了。
大家都饿了几天了,全凭意志硬扛着。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脏兮兮的,尽显狼狈。
白棠查验了一圈,回来坐下。
其他人隔了些距离。
白棠才道:“枕眠,援军遇到埋伏了。”
宣枕眠用手擦了擦白棠脸上的泥尘,低声道:“媳妇儿,咱们能撑多久算多久。撑的越久,大后方才能有转机。”
白棠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咱们来的时候,便报了必死的决心。此一役,死战。除非人死完了,阵地不可丢。即便是一人,也守到底。”
原本预计的是最多撑十五天,十五天之内援军赶来,但援军被伏击了,赶不过来。
现在硬生生撑到了二十天,已经到极限了。
宣枕眠紧紧抱着白棠,周围的残肢断骸遍布,大家都靠着养精神,没有力气打扫战场了,哪怕身边是战友的尸体,也没多的力气挪动一下了。
处处都弥漫着硝烟味,死亡,在战场上不过瞬间。
上一秒,你和他笑着说着话,下一秒,他便没了气息了。
“媳妇儿,还好我坚持要与你一起,死活都要与你在一个战场上。至少现在,我还在你身边。”
原本,他们夫妻两应当是分开去两个战场打的。
宣枕眠直接找的领导,坚持要与白棠一起。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一仗,会很艰难,他不一起的话,怕是再也见不了白棠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之同仇……”
她随口哼唱了几句,字字铿锵。
在这死气的战场上,有了生气与力量。
旁边十几岁的小战士露出一个笑容:“团.长,俺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白棠也露出一个笑容:“好听是吧?等咱们这场仗打完了,我给你们清唱小雅里面的《出车》。”
“好!”
“好。”
“好……”
周围断断续续的响起了大家的声音。
其实,都知道,这一次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没关系,人总要有希望,有信仰,坚持下去,才能看到转机。
第932章:问路(57)
“媳妇儿,到时候,你得给我多唱一首,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宣枕眠蹭了蹭她的脸,十分眷恋。
“好,依你。”
这抗战,可真是一段艰苦的日子啊。
不艰苦,又怎么能迎来甜的滋味呢。
这样安静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
炮火一会儿就响起了。
“团.长,没子弹了。”
“我也没了。”
“我也是……”
……
粮绝几天了,现如今弹已尽。
“吹号角!”
“上刺刀!”
“杀!”
没有多余的语言。
锋刃在此环境里,雪白亮眼。
热武器时代,冷兵器是最后一战。
有时候,再厉害的一个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明明饿了好几天了,理应没什么力气。
此刻,全凭意念支撑着。
如同濒死的蝴蝶,展开双翼作最后一支舞告别世间。
又似火红的枫叶,在空中飘扬轻旋,再为这秋天添一抹颜色。
是一声巨响,烟花冲上天空,绽放最后的美丽。
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响动。
“趴下!”
几枚炮弹落了下来。
白棠纵身扑过去,把宣枕眠压在身下。
没有防御装备,肉体便是阻挡炮弹最好的东西。
宣枕眠睁大了眼,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媳妇儿!”
白棠擦了擦他的眼泪:“别哭,枕眠,敌人还未灭呢,五脏六腑俱碎,我活不了了。”
宣枕眠不知该如何反应,那是一股十分剧烈的疼痛。
“还记得你曾经问的选择吗?”
“我如今再补上一句。”
“你和我,我选你。”
“我也不知,这条路走下去会是如何一番光景,可不走呀,必死无疑,投石问路,总要有人做这石头。。”
“枕眠,保重,下一次再见。”
大约是傻了。
明知他会复活,还是去挡了。
这可不就是傻吗?
什么时候,感情这般深了?
她也不知道。
只记得,每一个侧眸,他都在身边。
说什么,这人都是笑着点头。
他说他不会表达爱意,只想着对自己喜欢的人好。
她想做什么,他都一起。
不分开,不落下。
短短不到十年,这一生,几乎都在战火中渡过。
宣枕眠抱着白棠,轻轻的喊了声。
“媳妇儿……”
选我作什么呀!
“媳妇儿……”
天空没有颜色,耳边不再有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们被一群鬼子给围住了,这些人的枪口对着他们,却没有开枪。
宣枕眠松开手,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双眼红肿。
轻轻的把白棠放在一边,拿起白棠的大刀,紧紧握住。
他们动手了,刺刀插入他的身体。
大刀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一个衣服深色的人走了过来,他伸了脚。
却见这个本该死了的人,突然睁开了眼,脸上尽是血与泥土,他咧开嘴,吐出颗牙齿,勾起一抹凶狠至极的笑。
不怕疼一般,一刀刀砍向他们。
“开枪!开枪!”
子弹打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追着这群人砍。
如此反复,直至这一小队人全部死于他的刀下。
他们有一面在战火中残缺的红旗,火一般的颜色,与烧焦的黑色交相辉映,别样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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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3章:问路(58)
宣枕眠把这面唯一的旗帜绑在树枝上,插在他们的旁边。
他坐在地上,抱着白棠的尸体。
“媳妇儿,挂上红旗了。”
“这一仗,我们赢了……”
“我来找你了……”
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宣枕眠闭上疲惫的双眼。
她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满地残骸,横七竖八。
犹记——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青山相送,绿水长流,这路,一程又一程……
……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队鬼子。
他拿刀砍掉了棍子。
不远处号角声吹的响亮。
他们惊慌着想要逃跑。
新来的人,重新在旁边插上一面鲜红的旗帜。
“我们来晚了一步呀……”
有人揉了揉发红的眼角。
“给英雄们送行!”
“鸣枪!”
他们想去分开这一具抱在一起的尸体,却仍觉有力气一般,无法分开。
“夫妻,本就是要合葬的,不用强行分开了。”
“这一对,和别的不太一样。以往见的都是男的上战场,女的跟随着一起来。他们这反着来了。”
“咱们要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有所不一样,这是好事呀!”
“当初,我路过水牛村的时候。村里的杏花姑娘看上我了,其实,我也看上她了。可是,我不能娶她呀。咱们这枪口下讨生活的,整日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娶了人家,这是害了人家呀。”
“谁说不是呢。宣枕眠跟我讲,他怕自己媳妇儿回不来了,总是坚持着要跟她一起。宣枕眠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者,他心里眼里全装着媳妇儿去了。”
“无论如何,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是合格的战士,一名先驱者。”
……
“怎么可能,树皮怎么能吃的下去,养的活人,还能打仗,开什么玩笑,这不科学。”
“知道信仰吗?知道奇迹吗?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有信仰有思想的人更加不一样。”
“你说,这是为什么呀?总得图点什么吧?”
“日后,能有一个太平盛世;日后,子子孙孙康健喜乐;日后,无人敢犯中华。”
“战争,那是要死人的啊,死了怎么看得到以后的好日子啊!”
“无论以后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们都曾为好生活努力过。总有人看不见以后。活着的人,吾等思想的传承者,那就是我们的眼睛。”
“你们眼光可真好,选对了道,死得值呀!”
“我们哪里知道这条道是对的还是错的,即便是选择不一样的,都坚信一能够成功。”
“可最后,也没多少人知道你们的名字呀,能记得的只有那几个厉害的。”
“历史从不乏籍籍无名之人,也不缺少被遗忘的人,后来人知不知道我们,我们也没机会知道了。我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我们是革命者,亦是先驱者,无所谓道不同。”
“你们就不怕血白流吗?”
“若历史不歪曲,人言不抹黑。没有掩藏的布,那便不会白流了血。总有人继承者从中汲取力量,我们将于其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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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是我对于鲁迅先生“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的理解。
小说人物,在这段历史中,我个人觉得当慎重安排。
他们走过战火纷飞的岁月,在满目疮痍中谢幕。
你看那冬日暖阳,美好的让人忘记了冬日的残酷。
第934章:花魁(1)
凤仪楼今日张灯结彩。红毯铺在了地面,红绸挂满了楼。
地面上还有许多桃花花瓣,偶尔舞动了一番,似调皮的小仙子,含羞带怯露一抹笑。
“海棠,这香燃尽了,你的张公子还没来的话,妈妈我可就不等了。”
坛子里,插了三支香,已经燃了一半了。
锦儿站在白棠的身边,穿着樱红的衣服,往入口张望着。
她旁边的女子身着精美嫁衣,盖着顶红盖头,红盖头的边缘垂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小珍珠。
她是凤仪楼的花魁娘子,海棠姑娘,本名白棠。
周围挤了不少的人。
太阳已升至正空,正是吉时。
海棠端坐着,内心复杂又焦急,手已经不自觉的抓起了衣服。
太阳移了位,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唏嘘声。
锦儿着急的张望着,手已经绞在了一起。
“香都要燃尽了,张公子怎还不来?”
红盖头下的海棠,美艳的脸又白了一些。
时间过的越发的煎熬。
他说。
“娘子至纯至洁,不幸流落风尘,是世道的无情,世道无情,怎是一柔弱女子能够承担的起的?”
“小生没银子,但小生……有心,有情。”
“五日之内,小生必定取了银子前来迎娶娘子为妻。”
“小生必不负娘子,定叫这世间多些温暖,少些绝望。”
“换我心,似你心,始知相思意。”
……
香已燃尽,没有一丝火热了。
打扮的花枝招展,徐娘半老的王兰不忍心道:“海棠,香燃尽了。你的张公子,他不会来了。”
海棠伸手掀起了红盖头,一张国色天香,温婉柔美的脸早已经泪水连连。
红盖头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张公子未能如约,对于她而言,这比死还难受。
“姑娘,我们回房,何必为那负心汉伤心流泪!”
锦儿伸手去去扶海棠,愤懑不平着。
海棠站了起来,摇摇欲坠,丢开锦儿的手,缓步向楼上走去。
“锦儿,还不看着姑娘,海棠要是有什么闪失,妈妈我要你后悔。”
王兰扬了扬手帕,催促着锦儿跟上。
随即变了脸:“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
“撤了,撤了!”
“都给我撤了!一点红都别留下!”
“你瞪着干嘛?这天下男人,薄情寡义,没一个好东西!”
“书生,书生……最薄情的当属书生!”
“散了散了,都散了。今儿是咱海棠姑娘遇见了负心的臭男人!”
海棠拔掉头上的钗呀,簪呀,环呀,通通丢在一边。
“姑娘!咱就当吃了个教训。”
锦儿走到海棠身边。
“姑娘,你要哭就大声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锦儿,你出去吧。”
“姑娘,锦儿要陪着你。”
“我累了,睡一会儿,晚些,你拿点吃的进来。”
“哎,好,姑娘。”
锦儿惊喜不已,忙应下了。
想吃饭,那就不会想不开。
带上门后,便去后厨吩咐厨子做点吃食。
海棠拿起一把剪刀,缓缓举至脖子出。
尖端触及脖子,冰冷生硬。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第935章:花魁(2)
“好一个……有心有情……”
十四岁不幸流入风尘,而今已经十八岁。苟且偷生了四年,卖笑卖了四年,到头来一场空。
四年的时间,慎之又慎,败给了张意晚一落榜书生。
全部的积蓄,化为乌有。
积蓄没了,从良从不得,到头来只落人笑柄,一句痴人说梦罢了。
海棠高抬了手,剪刀插入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人倒在了地上。
早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便自尽,免得受此屈辱,遭人笑话。
鲜血流了一地,与嫁衣沾染,竟分不清谁更加刺眼艳丽。
……
“我不是让你多看着海棠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王妈妈板着脸训斥着锦儿,转身往楼上走去。
锦儿马上解释:“妈妈,是姑娘想吃点东西。”
王妈妈脚步快了不少,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你难道不知道海棠性子一向倔吗?这穷书生没来,她怕是会钻牛角尖。”
“我还指望着海棠继续给我赚钱,她可不能出事,要出了事,我就把你卖了,看你离了凤仪楼还能怎么活。”
锦儿害怕的缩了缩头。
妓女地位最低了,若是被卖了,指不定怎么被折腾,还没有在凤仪楼里过的好一些。
推门进去的时候,便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哎哟,海棠!”
“我的海棠!”
“快快快!”
“快去喊郎中!”
王妈妈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她的摇钱树呀!
房间里跑进来一群人,堵了个水泄不通。有人高呼着,“郎中,快喊郎中。”
躺着血泊里的女子,却是睁开了一双美目,冷静至极。
白棠一手握着插在脖子上的剪刀,稳住这把剪刀。
众人被这样的白棠吓了一跳。
锦儿擦了擦眼泪:“姑娘,你还活着。”
王妈妈喜出望外:“快,快来搭把手,把海棠抬上床去。”
白棠现在不方便说话,目光移向放在架子上崭新的披帛上。
十分干脆果断的拔出剪刀一丢,手使劲的压着脖子,以防血液再次喷出来。
扯过披帛,白棠直接往脖子上缠。
缠的她呼吸困难,才作罢。
“妈妈,让他们都出去。”
这么多人看着,她都不太好多做点什么。
王妈妈反应过来,赶紧把人都轰了出去。
“海棠,你……”
王妈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我不会再寻死了。”
气若游丝,大抵是如此。
白棠伸手解开了衣服,手微动,这件鲜红明亮的嫁衣落在了地上。
里面是桃色的亵衣,上面绣满了精美牡丹花,栩栩如生,娇艳欲滴,却被鲜血染了色。
“哎哟!海棠,我的心肝啊!”
“仔细着点,你别乱动,咱等郎中来。”
白棠坐在软塌上,颌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伸手点了几处穴道。
王妈妈在旁边看着,既无奈又有几分心疼:“海棠,你当真是不值得。”
“妈妈早就劝过你,不要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可你就是不听,落得今天这般局面。”
“妈妈也活了几十年了,也是这样过来的。当初不也和你一样,以为还有什么真爱。”
第936章:花魁(3)
“这傻乎乎的,跟你一样,非他不从。”
“可到头来,到底是一腔真情被辜负。说什么,你不过是青楼的妓女,一双玉璧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谁会……要这么脏的女人?”
王妈妈说着,眼里约莫是有了点泪光。
“海棠啊,这……呵,妈妈可算是看清了,这来青楼里的男人啊,都是负心汉,薄情寡义之人。”
“没一个是来寻情的,全都是寻欢作乐的,没一个靠得住。”
“海棠,今儿的事就当是个教训,从今往后把心收起来。喜欢什么,也都别喜欢男人,在意谁,也都别在意男人……”
说着,王妈妈揉了揉眼睛。
白棠撑着头,没有动,也没有做声。
“海棠?”
“海棠……?”
王妈妈有些生疑,站起来,弯着腰,仔细的看着。
不会没气了吧?
王妈妈伸了手,正欲探一探她的鼻息。
白棠又睁开了眼,吓得王妈妈直拍胸脯。
郎中也来了。
白棠看了一眼,拿过银针,直接往身上扎。
“我的姑奶奶呀!”
这一行为,吓得王妈妈都不知作何反应了。
郎中也被吓了一跳,看着针扎的位置,深度。
啧啧称奇:“妙啊妙啊,未想花魁娘子还有如此针灸之术。”
白棠解下披帛,伤口在缓缓流血。
拿了药瓶,打开塞子,闻了闻气味,选了一瓶倒在了伤口上。
被锐利的铁器所伤,伤口深又狭长。一个没处理好,这身体就算废了。
拿了笔,模仿着原主的字迹,写下药方。
[照这个,抓三副药。]
郎中拿到药方,惊讶的看着白棠。
锦儿拿着药方,说了这郎中一句:“你这郎中,别耽误我家姑娘治病了,妈妈,锦儿抓药去了。”
王妈妈扬了扬手里的帕子:“快去快回。”
王妈妈压根不担心楼里的姑娘会借此机会逃跑。出了这凤仪楼,没几个姑娘活的下来。
王妈妈把郎中拉到一边,询问着:“大夫,花魁娘子的伤怎么样了?”
郎中叹了口气,让王妈妈一口气悬到了嗓子眼。
“惭愧呀惭愧,这次老夫不收钱财。花魁娘子的医术远在老夫之上,妈妈不必担心,娘子并无死志。”
王妈妈十分狐疑,却笑成了一朵花:“那是,我家花魁娘子自然十分与众不同。”
送走郎中后,王妈妈赶紧进了屋,把纸和笔摆放在白棠面前。
“海棠,妈妈对你还是不赖的吧?”
“你什么时候会的医术?怎么也不露一手,连妈妈也不告诉。”
她凤仪楼的花魁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吊打一众书生。
想不到还会医术,连老郎中都说惭愧之言了。
好好包装一下,一定能让凤仪楼再上一层楼。
“写写写,赶紧写。”
王妈妈催促道。
这个是瞒不住的,白棠也没想瞒。
[调养两个月。]
“不行,海棠,伤好了你就得见客了。两个月太久了,你是想把风头全让给怡春院的头牌瑶姬吗?”
[妈妈是想看我血流而亡,那你便一点好处也捞不着了。我的琴棋书画,不止于此,会的也不止这些。]
第937章:花魁(4)
王妈妈颇为纠结,问着:“这伤……得两个月才能好?”
白棠点点头。
脖子处的伤大意不得。
原主的剪刀是插入了动脉的,必死无疑,即便其他灵魂来了,除非有神医在世,不然也救不回来。
别看她现在意识清醒,耳目清明。那都是经历的多了,练出来了,灵魂足以支撑这具身体。
“那……好吧,这两个月,你就安心养伤。”
白棠提笔写下。
[楼里的姐妹若有病情,可寻我。]
都是一群苦命的女子,命运不能自我做主的女子。
青楼女子大多不长命,多有得花柳病之人,得了花柳病,对他们而言便是下了死亡通知,没人会给她们治的,只能自己等死。
王妈妈又惊又喜:“哎哟!海棠,你怎不早点说啊,这可少一笔看病的钱了。”
[我需要休息,妈妈请回见。]
“我扶你过去。”
王妈妈十分宝贝白棠。
这楼里的姑娘都没她好看,也没她有才华。
走去门,还扬了扬手帕,叽里咕噜一句。
“区区两个月算什么?”
“哪个楼啊院啊的姑娘能有我楼里的花魁娘子有才华?”
王妈妈又喊了两个姑娘。
“你们两个,把花魁娘子的房间打扫一遍。轻点声,别吵着花魁娘子了。”
……
白棠躺着,回忆着原主这一声。
原主本是官家女,豫隆郡太守的嫡女,从小聪慧过人,甚得喜爱。
不料豫隆郡有叛军袭击,产生了战事。
原主随着她的娘一起前往盛京投靠表亲避难。不料途中走散了。
原主从小养在闺中,都不知该怎么反应。
正巧遇到了舅父,舅父说带她去盛京找娘。
原主边跟着舅父一起前往盛京,却不知这舅父包藏祸心,把她卖到了青楼,也就是现在的凤仪院。
原主自然不愿意流落风尘,可王妈妈给了银子,也不会放她离开。
即便她说她找到娘后,给十倍的银子,王妈妈也不愿意。
原主性子执拗,便想着自寻短见,不吃不喝,以全清白之身。
后来,还是王妈妈劝住了她。
说她卖艺不卖身,做个清倌。这也算有个谋生的法子。
并且答应原主,日后她找到她爹妈了,就放她离开。
原主这才振作起来,没有再自寻短见了。
楼里的姐妹,都对她很不错。告诉她一些窍门。
原主见客的时候,便想办法为自己存私房钱,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她美貌与才情具备,很快就让这花魁之名满了盛京。
她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见的都是官家子弟。打听了很多关于父母的消息。
却是一无所得,一无所知。不知爹娘去了何处。
原主常听青楼里的姐妹聊着,她们的故事,多少薄情寡义,自我伤怀而结尾。
原主便十分慎重,不曾交付自己的感情。
只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与来这里的男人谈情说爱。
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上京赶考,却落了榜的穷书生张意晚。
张意晚落了榜,愁苦烦闷之际,看见了掀开轿帘往外看的原主。
相见时迷,心飞神移怡。
张意晚一见倾心,惊鸿一瞥,便思之如狂。
第938章:花魁(5)
奈何想见花魁娘子没有足够的钱财是不行的。
他又是一介穷苦书生,既无功名,又无钱财。
那花魁娘子,对他而言,是天上的月亮,不,月亮尚且可望而不可及,花魁娘子,他是想见一面都难。
张意晚虽想念着花魁娘子,却没打算攒钱去见她一眼。
他人高中,春风得意一下匹轻骑游遍盛京。而他落榜,只待收拾行李反乡苦读待来日再考。
在离开盛京之前,张意晚去盛京外的祥云寺祈福,回来时,恰好遇见贼人欲对原主不轨,张意晚便冲了上去,受了不小的伤。
因而原主才认识了他,对他颇有好感。
这一次意外相遇,更令张意晚无法忘怀。他想,要是能够再近距离的看着花魁娘子一会儿就好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张意晚便没有回乡,而且在盛京附近的小镇上做了一个教书先生,一边教书一边学习,省吃俭用的攒着银子。
攒够了钱,又等了一个月才见到了花魁娘子。
原主记得他,当时还颇为惊讶。
“小生张意晚,见过花魁娘子。”
“你……恩人。”
“恩人不敢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一个正直之人应该做的。”
“那日,我还未曾感谢张公子。”
“娘子无需放在心上。能够帮助娘子一回,是小生的荣幸。”
“张公子家住何处,明日,我便命锦儿送上一份谢礼。”
“小生并非是盛京人士,娘子之情意,小生心领了,只是这谢礼万万不能收。”
“噢?张公子并非盛京人士?”
“实不相瞒,小生乃进今赶考的书生,一年前,落了榜。是打算回乡继续苦读,三年后再进京赶考。”
“张公子此时还在盛京,为何没回去呢?”
“小生……小生,那日见了娘子,便念念不忘。决心想近一点,看看娘子,就看着,不说话,即可。”
“这么说来,张公子在盛京呆了一年,为何早日不来见我?”
“实不相瞒,娘子,小生家室贫寒,并不富裕。要想见娘子,要五十两银子。”
“由此可见,张公子攒了一年的银子。”
“是。”
“张公子只打算这样看着我吗?”
“能够这般近的看着娘子,小生心满意足。”
“张公子日后还来吗?”
“一了平生所愿,此后专心考取功名,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张公子可想过让我跟你从良。”
“想,日思夜想。但娘子是天上明月,至纯至洁,小生不敢奢望。”
“你说你想让我跟你从良,可有银子?”
“娘子,小生家境贫寒,拿不出银子。”
“那你有什么?”
“心,情。”
张意晚的目光太真诚了。
原主在青楼里活了已经有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勉强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
“有心有情之人难得,遇见有心有情的人,我就想离开这凤仪楼了。张公子,这是四年你积蓄,你拿着这些去取银子。我自会有办法让妈妈开口放人。从这里出去后,无论妈妈要多少银子,都答应她。”
第939章:花魁(6)
“娘子……就不怕我把钱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吗?”
“怕,如何不怕。这是我全部的积蓄,若真是这样……那便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银子是她们这些女子安身立命之本。
原主是见他真诚,才大着胆子赌一回儿。
约定了五日的期限。
又与张意晚演了一场戏,促使王妈妈答应放人。
然而五日之后,张意晚没有来。
原主在这凤仪楼呆了四年,心思敏感着。
并没有多信任张意晚。
张意晚在约定时间缺席,原主的心原本就煎熬。
又加之周围人的嘲讽。
原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觉得张意晚对她并非真心,而是故意接近她,为的不过是她的钱财。张意晚实乃薄情寡义之人。
原主性子执拗,一时觉得无望。更觉得因为这件事情,之后她的身价会下降,那个时候就没有底气去和王妈妈要求什么了,王妈妈会逼她接客,她会守不住自己的清白之身。
原主想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
如此,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才轻生了。
白棠知晓了这段记忆。也不好说张意晚到底会不会这样做。
如今,佳人已逝,纵使是真心,也有名无分。
白棠派了锦儿去打探了一下张意晚的消息,她则安安心心的养伤,并不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两日后,怡春院的头牌瑶姬来了,她带了极为丰厚的礼品。
百年老山参,百年雪莲,心意非常的明显。
原主与瑶姬的相识,源于一场斗才艺,两人并没有针尖对麦芒,而是惺惺相惜,关系也还不错。
瑶姬本名谢瑶心,同原主一样,都是不幸流落风尘。
青楼得到他们的路子并不干净,为了掩藏他们的身份,都不会用她们的本来的名字,而是另起一个和本名略有关系的名字。
白棠便成海棠,谢瑶心即为瑶姬。
“棠儿妹妹,姐姐来迟了,还请妹妹赎罪。”
不同于原主端庄大气,谢瑶心是妖娆魅惑,勾人心魂的美。
“瑶姐姐,别来无恙?”
虽不方便怎么说话吃东西,现下压着说,还是不错。
谢瑶心的侍女丹儿把礼物都放下,便同锦儿一块出去。
“瑶姐姐……”
“嘘!”谢瑶心竖起手指至于唇中“棠儿妹妹少言,你伤的地方接近咽喉,当注意些。”
“这般是没事的。”
谢瑶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大笑几声:“棠儿妹妹,你这般好似小老鼠在吱吱吱吱。”
白棠无奈:“那便当一回老鼠吧。”
谢瑶心只是开玩笑,并非取笑侮辱她的意思。
“棠儿妹妹,姐姐先前抽不开身,故而来迟看望了。”
“我知道的,换了旁人,我还不见呢。”
“虽说是来探望妹妹,可到让姐姐松快了些。不用再与那些臭男人虚以委蛇。”
谢瑶心拿了纸笔,又道:“棠儿妹妹还是手写吧。顾着一下伤。”
如此,白棠只好拿起了笔。
谢瑶心也不啰嗦,开门见山:“棠儿妹妹,姐姐今来,一是探望你,二是开导你,三呢……姐姐也需要开导。”
第940章:花魁(7)
白棠点了下头,探究的目光扫过谢瑶心。
“妹妹,让姐姐仔细瞧瞧你的伤。”
白棠转了转身,把脖子处的伤口露在谢瑶心的面前。
谢瑶心颇为复杂:“妹妹,你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心存死志,自然下得狠手。]
原主是真的想死,而非做做样子。
“妹妹,不要为了一个男人,几年的银子,就放弃自己的生命。男人,不过是个乐子,你无聊的时候拿来玩玩便可,切不可付出真心,银子没了,还可以再挣。以妹妹的能耐,不愁挣不到银子。”
[一时之想。]
顿了顿,又补上。
[我信人间有情。]
谢瑶心嗤笑一声,支着头,露出莹莹的一截手臂:“人间是有情,亦有深情的男子,可这多少见。”
“古语曾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妹妹比姐姐更为精通诗词歌赋,怎忘了这么一句。女人一旦沉溺情爱,便难以脱身。”
“而我们的身份……”
说着,谢瑶心眸里浮现一股哀愁,暗自垂泪,令人心疼不已。
“别看他们现在追捧我们,不过是因为我们有一副好颜色。青春之期能有多久?既然如此,为何不利用容颜尚在的时候,给自己存点身家。”
“士农工商,而我们……现在被称为花魁,头牌,叫的很好听,捧的也很高。可我们的身份事实上连商人也不如,娼妓……有情也不会落在娼妓这样身份的人上,家世好一点的世家公子,亦或是达官贵人,都不会择一妓子为妻,哪怕是为妾也是昏头了,家中无长辈可压着。只有末者商人才会择妓女为妾,也不会做妻。”
“更别提清清白白,进今赶考的书生了。就算他落榜也是秀才,回到乡里,也是被敬着之人。他若是高中,便要为官,有一个妓女为妻为妾,在朝堂之上是寸步难行,会受到他人的排挤。若是没高中,也如约娶了你,姐姐我还是担心你。”
“曾经没入风尘,他娶了你,便在其读书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一年两年或许恩爱着,倘若过了三五年,妹妹年老色衰,而他又一直受人排挤,指指点点,你们又当如何?”
谢瑶心当时在听闻原主非张意晚不从的时候,便觉得她冲昏了头,想的不长远。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五日之期已定,她便猜得到,原主把自己的积蓄拿了出来。
给一个花魁娘子赎身,这可不是小数目,张意晚一定拿不出钱,妹妹定下五日之期,一定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拿来赌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
便没有动作,却派了丹儿在凤仪楼张灯结彩的那一日前去看看,她则在楼房之上,开了一扇小窗看着。
香燃尽了,香坛子已经冷了。
那位张公子也没有来……
而后便听闻她为爱自杀。
作为姐妹,谢瑶心知道,她不仅仅是为爱自杀。
[英雄不论出身,它日,我必成为令人惋惜敬仰之人。]
惋惜她坎坷的身世,惋惜她有一段黑暗的时间,敬仰她的为人学识。
第941章:花魁(8)
谢瑶心手里捏着一朵花,赤红的花瓣衬的她的皮肤越发的白皙,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哀愁,忧伤满身。
“妹妹,这话都是说与男人的。最后一句,可谓是奢望。怜惜……不,只是在你花容月貌之时可怜可怜罢了,只有恋,没有惜。敬仰?谁会敬仰一个妓女。妓女这层身份永远是我们身上最大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谢瑶心语罢,又笑了笑。
“不说这些了,妹妹,姐姐见你现在的样子,沉稳、冷静、自信、淡然,便知道你不会再心有死志,姐姐也就放心了。只是,姐姐再次告诫妹妹,没入风尘的女子,万万不能动情。”
“不能动,也没资格动。动则痛不欲生,终生难耐。”
[我知晓了。]
白棠十分能理解她们的想法。
这般的世道,注定如此。
来此寻欢作乐的男子,一边看不起妓女,一边玩弄妓女。打心里觉得妓女就是最低贱的女子。
一句句,婊子无情,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可不也食堂说他们自己吗?
来嫖的倒觉得自己比卖的更加高贵了。
更何况,凤仪楼的姑娘,几乎没有自愿的,都是被卖进来的。
家里缺银子,无情无义的父母会卖掉女儿。长得漂亮的,没什么家世的女子,也会被惦记上。
像原主这样的身份,都没能幸免。
人言可畏,有一个妓女的女儿,那是会被看不起的。一般的人家,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都不会认一个妓女当女儿,更怕因为她的存在影响了自己的门风,从而导致族中男子取不上好妻子,女儿嫁不得好郎君。
一个家族,即便是族长,有时候心疼女儿,明理事非,也不可光明正大的把这样的女儿接回来。
这样的环境,叫这些被卖入青楼的姑娘,是出了青楼也难以存活,只期盼着赎身,哪怕只是做妾,哪怕做妾之后要把主母压着。
谁让土地户籍,只得男子为主。必须要有一男子存在,必须得依附男子才有容身之处。
“妹妹,姐姐再与你说说姐姐的事,你是姐姐难得的知心朋友了,除了你,姐姐不知与谁说合适。”
谢瑶心面上浮现纠结之色,这样的一个美人,如此神态,更加让人心疼。
白棠微点了下头,示意好。
“妹妹,半月前,我遇见了一个人。那日晚上我没我接客。原本已经歇下了。”
“半睡半醒之际,感觉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姐姐的身子已经破了,即便不干净了,也不会随意让人碰了。我正欲喊人。”
“那人拿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威胁我,若我出声,便杀了我。我自然不敢出声。”
“他让我跟他在床上演一出戏,我虽然不愿意,可他的刀就拿着在手里,于是,我便妥协了。在床上演了一出颠鸾倒凤。”
“后面,他说可以了,又把我的伤药用了,便离开了。”
“我原本以为,是我倒霉,遇上这么这个人,这事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
“可是昨天,这人又偷偷进了我的房间……”
第942章:花魁(9)
谢瑶心欲言又止。
“他说我昨日救他一命,可为我赎身。”
[若是这样,瑶姐姐不当如此困扰。]
谢瑶心接着道:“嘴上说想为我赎身的人不在少数,若是一般人这样说,我不会轻易应允。定要好生把他的家室,内宅关系摸个清楚。”
“这个人,他叫董逊,你我也结实了不少的达官贵人,这其中并没有董姓人家,亦没有听闻董逊这个人。”
“然而董逊不仅以赎身相报,还说,会替我抹掉过往,在盛京偏处置办一处宅子,日后,我是嫁人也好,还是一个人生活都看我的选择。他甚至把选定的位置都与我说了一下。”
[疑虑?]
白棠落下这两个字。
这个谢恩对于青楼里的女子而言,太重了。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难怪谢瑶心要犹豫。
谢瑶心握住白棠的手:“好妹妹,我既想赌一把,又怕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给了我三天的考虑时间。”
“救命之恩,乃是他逼迫我救的,照理说,不值得他对我上心。这般费尽周张,实在是让我害怕,”
“更何况,他董逊,可你我并未听过其名姓,他却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帮我抹掉过去,弄一个良籍给我。盛京的户籍管的有多严格,岂是这般容易做出来的。无权无势无钱的人做不到。”
白棠顿了顿,也懒得多写字。
低声着:“或许,他给你的是假名字。”
“我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是假身份,还要费不少事的报恩,棠妹妹,我觉得他目的不纯。”
“瑶姐姐,或许是为你的身份,也或许是为别人。”
“棠妹妹,此话何讲?”
“瑶姐姐,那人溜进你房间的时候,有何特点?”
“他受伤了,腹部的伤。有人曾闯进来找人,被我骂出去了。”
正是因为这样,谢瑶心也不敢轻易答应了。
这是被人追杀呀!
一般人哪能被追杀?
要是承了他的恩,追杀他的人会不会以为她和他有联系,从而对她下手。
到头来,反丢了性命,这就不好了。
“应该不是故意闯进你的房间。事后肯定调查过你的身份。我方才那般说,是觉得,如果不是真心报恩,而是有所图谋的话。可能会冲着你的身份而来,瑶姐姐入风尘前的身份,或许,他们觉得你知道一些隐秘,想从你这里获得。又或者,他们想要利用你对付人。”
谢瑶心站起来,不安的走了几步。
“瑶妹妹,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若是冲这而来,恐不会善罢甘休。”
白棠明了,谢瑶心这里藏着东西。
“瑶姐姐,以不变应万变。这只是我们的推测。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他的来历,背后的势力。而他,也没有显找自己真的目的。瑶姐姐不必惊慌,若是如此,待三日之期一到。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不必一定要在他给的里面选。”
“棠妹妹,姐姐……只想余生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不想卷入事非之中。”
“倘若真是我推测的情况,瑶姐姐便是躲也躲不掉。”
第943章:花魁(10)
谢瑶心苦笑一声:“我已成了妓女,失了身,是残花败柳了。这些年,早已经想明白了,身为女子,我不求富贵,也没有机会恩爱与人老,不想绞尽脑汁的去谋划什么。”
“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银子,现下二十三岁,再过四五年,我就该老了,怡春院便没我的风光了。我就装病不接客了,逼妈妈放我离开,届时,我再寻一个家中关系简单,与人无冤无仇的,不富贵,也没有权势,身有隐疾,比如瘸腿,面容丑陋。再想办法让他给我赎身。”
“那个时候,我年纪大了,年老色衰,又一段时间不接客,妈妈舍不得亏钱,自然会早点放我出去。赎身的钱我自己有了,还只付出一小部分。就能恢复自由之身。那时候,家里的钱财是我做主,我不用低声下气。再与人方便一些,邻里邻居都不会对我指指点点。”
“棠妹妹,这原本是我的打算。可现在因为董逊这个人,怕是要变了。”
不得不说,谢瑶心是个非常有想法的人。
谢瑶心最开始的言行举止,可不比盛京里的贵女差。谢瑶心这个身份,也没几个人知道。就连怡春院的老鸨都不知道。
“瑶姐姐,若无法躲避,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但也要懂得急流勇退。”
躲也不是办法。
不想而不得不想的时候,那就全力以赴。这个过程,容易迷失本心,必须得时时提醒自己。
谢瑶心突然跪下,哀求道:“棠妹妹,姐姐就只你一个信的过的人了,姐姐求你一件事。”
白棠心里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扶起她:“瑶姐姐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女子膝下亦有黄金。”
谢瑶心嘴唇微动,把给白棠带的礼品盒子抽出了一个。
“这是当年关于我爹的一些罪症,涉及三省六部十多位官员。我已经被盯上了,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不安全了。棠妹妹,姐姐知道姐姐这样做无异于把你拉下水。可……”
“当年,我还年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入风尘这么多年,小心的隐藏着,不去多指望些什么。是我知道我是罪臣之女,侥幸活着,已是大幸。这东西,我……还请妹妹帮我。”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事。
但白棠还是拿过来了:“瑶姐姐,我答应你便是了。”
这东西,兹事体大。
放她这里也好,彼时,她再想办法运作一番,除去上面的人。
“谢棠妹妹。”
谢瑶心感激道。
“这事,从今天过后,我便全然忘记了。”
谢瑶心这样说,也是希望再也牵扯不到她。
“我不恨任何人,我是谢家嫡女,生下来就享受了荣华富贵,然荣华富贵都是父亲作恶来的。我又怎能只享受父亲带来的好,而不承担因父带来的罪。能活着已是万幸,成为青楼女子,亦是我的报应。我只愿好好活着,余生按照我的想法活着,便足够了。”
谢瑶心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怨怼,自幼被母亲教导的极为明事理。
第944章:花魁(11)
哪怕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也没有怨天尤人。
白棠把东西收好,又与谢瑶心说了会儿话。
谢瑶心果真是一位极为清醒的女子。可惜这样清醒的女子,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一位身形高挑,长相惊艳的男子,身穿破布衣服,颤颤巍巍的走着。
他柱着一根拐杖,穿了一个破布衣服,盖住了头发。
这些天,日头很足,天气炎热的很。
他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走到这里,已经非常勉强了。
摇摇晃晃了下,便摔倒了在地上,好像是什么门口,他也不知名。
“咯吱”
一声,门开了。
出来了个粗布衣裳的男人,应是这里的小厮。
小厮蹲下来看了看,转身进去喊人。
“妈妈,咱后门口躺了个人。”
“走,看看去。”
送上门的人,没死又长的不错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妈妈走的极快,生怕慢了一步。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王妈妈伸手推了推他:“怎么是个男人?看样子是死了,死在了咱凤仪院的门口,真是晦气,你,赶紧把他背出去丢了。”
小厮探了探他的鼻息:“妈妈,他好像还活着。”
“哎哟,是吗?”
王妈妈又仔细看了看,转过他的脸,打量了一番。
眉目如画,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怕是连她的花魁娘子都会被比下去。
一个男子,怎么会生的如此好看,皮肤又怎么会这般好?
“好像……是个女人。”
“既然还活着,还是一个长得这般标志的女人,老天爷都把他送到了我门口了,把他背进去,再寻个大夫来瞧瞧。”
小厮把这人背了进去。
王妈妈看他嘴唇起裂,翻白,便给他灌了碗水。
楼下的客人在喊她,王妈妈便下去了。
没过一会儿,这人醒了。
盛永沉看着这陌生的环境,眼神暗了暗,房间里是一大股脂粉味,他不是很喜欢。
桌子上有点水果,还有茶水。
顾不得太多,盛永沉直接抓起来往肚子里咽。
饥饿了太久,咬都没怎么咬直接吞,感觉咽不下去了,便灌茶水。
吃了点东西,总算感觉好些了。
靠近门边,小心的打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外面,又把门关上了。
在柜子里翻了翻,却只有女子的衣裙,盛永沉黑了黑脸。
这里是青楼,他若不装扮一番,就这样的穿着出不去的。
盛永沉只好换上了一身女子的衣裙,只是,这里的衣裙,大多不端庄正经。
他身上这套白色衣裙,穿上后会不仅露出了肩,还有几分若隐若现。
盛永沉看着,脸又黑了黑,拿了一盒胭脂,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脸上抹,抹到脸上,把脸抹的不成样子。
又套了件外衫在身上。
盛永沉准备悄悄溜走,刚出去,便看见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风情万种的走了上来。周围的男子,管她叫妈妈。
盛永沉当即往旁边跑去。
王妈妈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盛永沉才跑出来,便被她发现了。
立刻招呼人堵住楼下逃跑的去路。
几个小厮赶紧去追盛永沉。
第945章:花魁(12)
青楼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常客,见怪不怪了。
还主动给王妈妈让了一条路出来。盛永沉脑子转的极快,当即推开一扇门,闯了进去。
原本打算不动声色的溜走,现下被发现了,便只有从窗户跳下去这一个选择。
白棠与谢瑶心还说这话,外面闹哄哄的,原本也没多在意,这对青楼而言是常态。
直到脚步声往这边的时候,白棠才留了点意。
盛永沉冲了进来,并不停歇,直接往窗户边跑。
谢瑶心被他吓了一跳,白棠反应十分快,当即横跨一步,伸手抓住了盛永沉的手。往她的方向一带。
盛永沉并没有多防备屋子里的女子,又加之身体虚弱,饿了极久,压根就防备不住白棠。
反而因为这力道,直直的往后一倒,白棠立刻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一托。
却又按住了他的头,迫使他只能靠在她的身上。
盛永沉脸黑的很。
他居然被一个青楼女子给轻薄了。
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的盛永沉,当然不愿意这样妥协。
但他不知道白棠按他他哪里,来不及反抗,便被卸了力,这下只能靠在这个青楼女子身上了。
王妈妈带人赶了进来。
“把她给我带走。”
白棠却是抱着他一转:“妈妈,他交给我吧。”
那些小厮停了手,看着王妈妈。
王妈妈走过来,狐疑道:“海棠,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么多管闲事啊。”
白棠微笑着:“他既是闯入了我的房间,现在还倒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管也说不过去。”
盛永沉:“……”
他是倒吗?
他是被拉的!
这女子好不要脸。青楼女子都是这般不要脸吗?
王妈妈颇为意外:“哟,既是你要管,妈妈可跟你说清楚,这姑娘可是新开的,得看紧点,好好调教。他可是我看好的下一个花魁娘子。”
盛永沉越发阴狠了。
去他的姑娘,去他的花魁娘子。
他是男人!
盛永沉现在还沉得住气,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们认为他是女子,眼下也不失为一种伪装。
他一旦开口说话,会被发现。
谢瑶心复杂的看白棠一眼。王妈妈这话,不可谓不在威胁白棠。
新的花魁娘子出来了,至于白棠,怕是要在下去之前,被迫接客了。她的初夜会被拿去拍卖,而拍卖,谁知道拍下来的是谁呢?
是一个老头,还是大腹便便,酒肉男人呢?
谢瑶心很无奈,可身为青楼女子,这种事,不是她们能做得了主的。
只愿日后拍下妹妹初夜的男人,至少长相俊郎,无特殊癖好,能够心疼一下她。
到底是避不开的命运。
白棠微笑:“妈妈多虑了,海棠如今养着伤,自然方便照看新来的妹妹。妹妹刚来凤仪楼,还不习惯,也不熟悉,我这做姐姐的,自然得照顾一番,劝说劝说。”
如此,王妈妈才把人都带走了。
白棠方才抱起盛永沉,把他放在了软塌之上。
谢瑶心:“棠妹妹何必多此一举。”
“瑶姐姐,进了凤仪楼的姐妹们,哪个是自愿的,都是可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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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感觉太难受了。
三点钟左右睡着,五点钟醒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手脚没劲,持续了三天。
难顶。
等精力恢复了,后面补偿书友们,多更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