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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吃元宝     侯门医妃有点毒txt下载     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91章 顾知礼病重(三更)

    沿着铁轨,知行书院旁边的几个山头,全被夷为平地。

    工程队进驻,工人进驻,打围动工。

    得知又要修建书院,众人纷纷打听起内情。

    “除了科举,什么科目都开?”

    “这种书院,能招到人吗?”

    “读书就是为了科举,没有科举的书院,纯粹就是浪费。”

    “神棍任丘出任第一任山长?开什么玩笑。难道是要教一群小神棍吗?”

    哈哈哈……

    大家愉快地笑了起来。

    认定新建的书院,将是一座失败的书院。

    看着发笑的众人,顾珙偷偷骂了一句“蠢货。”

    都多少回了,竟然还有人在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果然这群人从来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每一次皇后娘娘的计划,看似都不可思议,貌似大胆又愚蠢。

    结果全都是啪啪啪打脸。

    不开科举科目的书院,难道就一定会失败吗?

    问问天下读书人,是不是每个人都坚定不移的,一定要考科举?

    以前恐怕是这个情况。

    有山河书院做榜样,现在的读书人坚持读书,不再是单纯为了科举。

    很多人读书读到一半,就改变了志愿,放弃科举。

    这在山河书院已经属于稀松平常的事情。

    国子监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隔壁的知行书院成立时间短,同样出现了类似的苗头。

    科举,不再是唯一的追逐目标。

    总有人不爱科举,更爱其他科目。

    “五老爷!”

    顾家的一个管事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军事学院,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顾珙。

    顾珙翻了个白眼,就想把人撵走。

    管事急忙说道:“五老爷,小的是奉命来请。老爷子身体不适,请五老爷赶紧回去。”

    管事口中的老爷子,自然说的是顾知礼。

    顾珙板着脸,“老爷子身体不适,应该请太医,而不是找我。”

    管事忙解释道:“五老爷误会了。老爷子已经病了快一个月,太医每天诊脉开方,眼看着病情越来越严重,三老爷命小的来请五老爷回去。四老爷那边,另外派了人去请。”

    顾珙一听,心知情况严重。

    他问道:“老爷子病了一个月,什么病?”

    “就是老年病!老爷子年龄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加上喝酒不懂节制,总之情况很糟糕。三老爷焦头烂额,没法子,只能将诸位老爷都请回家。”

    顾珙点点头,“等我一会,我收拾一下就回去。宫里知道老爷子病重吗?伯爷和二老爷那边有没有通知?”

    “宫里已经通知了。伯爷和二老爷那里,也派人送了信。”

    二人口中的伯爷,指的是承平伯顾珽。

    二老爷,则是顾珩。

    顾珙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管事乘坐马车回顾府。

    进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带着孩子来探望病情的裴曼。

    “见过大嫂!”顾珙规规矩矩。

    裴蔓先是“嗯”了一声,“原来是五弟!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你。”

    “是!”

    顾珙快步走在前面,转眼就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裴蔓暗暗点头,“去了军事学院,果然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

    过去的顾珙,满身戾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如今的顾珙,整个人很平静。仿佛再大的波折,也难以令他心中泛起波澜。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顾珙依旧单身一人。

    身边就两个老妈子,几个小厮照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谁都猜不透顾珙心头到底在想什么。

    莫非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堂堂侯府子孙,皇后娘娘的弟弟,打一辈子光棍,这名声不好听啊!

    要是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全家都要守孝。

    婚事又给耽误了。

    这么下去,顾珙就真成了老光棍,名声太难听。

    心腹嬷嬷在裴蔓耳边悄声嘀咕道:“五老爷莫非是断袖?”

    裴蔓厉声呵斥,“休要胡说八道!他若是断袖,早有消息传出来。这么多年,他身上一直没这方面的传闻,可见他并非断袖。可能是因为身有残疾,自知配不上名门淑女,又不想将就,才会一直打光棍。”

    “夫人说的有理。老爷子这回万一不行,紧接着守孝,五老爷的婚事又得耽误三年。三年后,就太老了。”心腹嬷嬷说的话不好听,却是实话。

    裴蔓板着脸,“此事再看看吧。”

    她身为长嫂,理应关心一下顾珙的婚事。

    然而,顾家情况特殊。

    顾珙的婚事,自有顾琤胡氏两口子操心。轮不到裴蔓指手画脚。

    ……

    “拿酒来!老夫要喝酒!”

    刚走进院门,就听见老爷子顾知礼嚷嚷着要喝酒。

    心腹嬷嬷撇嘴,“都病得走不动路,还叫嚷着要喝酒。根本不听太医的嘱咐,身体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裴蔓蹙眉,叮嘱嬷嬷,“没我允许,不准开口说话。”

    “奴婢遵命!”

    裴蔓穿过院子,上了台阶,朝屋檐下的胡氏走去

    “弟妹怎么没进去?”她好奇问道。

    胡氏忧心忡忡,“大嫂来了啊!他们几兄弟在里面,我进去不合适。”

    “那我就和弟妹一起,在这里等着。”

    “辛苦大嫂!”

    “应该的。”

    卧房内,砰砰砰,全是砸东西地响动。

    动静大得吓人。

    孩子们一脸心惊胆战。

    裴蔓挥挥手,让孩子们都去花厅候着。

    这个场面,不宜让孩子们看见。

    顾知礼吵着要喝酒。

    顾琤几兄弟,当然不会答应。

    太医都说了,要戒酒。

    哐!

    顾知礼直接砸了药碗。

    他指着三个儿子,“混账东西!一个二个,全都是不孝子!老夫要去衙门告你们!”

    他试着从床上站起来,可是手脚发抖,不受控制,根本就站不稳。

    顾全哭丧着一张脸,扶着顾知礼,“老爷子,太医说了一定要戒酒。”

    “闭嘴!”顾知礼脸色难看无比。

    顾琤满脸愁绪,“除了喝酒,别的要求儿子都可以答应。”

    顾珙冷眼瞧着,“给他喝啊!喝死算了!”

    老四顾珲站在角落,一言不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知礼站不稳,尽管有顾全扶着,也觉着累。

    干脆坐回床上,喘着大气,“老夫一定要去官府告你们。”

    顾珙挑眉,“尽管去告!全家死光光,一了百了。”

    顾琤愁得跟什么似得,“五弟,能不能别说话。叫你回来看望父亲,不是让你说话气人。”

    顾珙嗤笑一声,指着顾知礼,“他这个样子,不是我们被他弄死,就是他被他自己弄死。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着,还不许说实话吗?”

    顾琤盯着他,“五弟,我记得你以前话没这么多。”

    顾珙哈哈一笑,“在学院当教官,天天都要说话,习惯了。”

    顾珲上前,拱拱手,“恭喜五哥,终于在军事学院打开了局面。”

    顾珙扫了顾珲一眼,没搭理。

    顾珲也不觉着尴尬,他只是尽到礼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顾知礼浑身抽搐,手抖得跟鸡爪疯似得。张着嘴直流口水,就是说不出话来。

    “不好啦,老爷子又犯病了!”顾全一声吼叫。

    “快去厢房将太医请来。”顾琤经验丰富。

    太医已经常驻顾家,宫里特意吩咐的。

    太医提着药箱,来到卧房。上来就是扎针,先控制病情。

    又是扎针,又是用药,好不容易才稳定住顾知礼的病情。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太医也很辛苦啊。

    太医叮嘱道:“老爷子不能喝酒,也不能再受刺激。你们和老爷子说话的时候,竟然温和一些,切莫刺激他。”

    顾琤连声答应,道一声辛苦,将太医送回厢房。

    顾知礼躺在床上,极度虚弱。

    此时管家急匆匆跑进来。

    “老爷,齐王殿下来了!”

    顾琤先是一愣,紧接着回过神来,“快快迎接。”

    等他们几兄弟走出卧房房门,齐王殿下刘御已经带着人走进院门。

    “参见王爷!”众人行礼。

    “诸位舅舅,舅母快请起。今儿只论家礼,不论国礼。本王今儿是代母后来看望外祖父他老人家。”

    “殿下里面请!累娘娘和王爷操心,老爷子病情暂时控制住……”

    顾琤将齐王刘御迎进卧房。

    卧房里,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齐王不动声色走进卧房。

    顾琤冲顾知礼喊道:“父亲,你看看,齐王殿下代皇后娘娘来看望你。”

    顾知礼是清醒的,他睁开眼睛,果然是齐王殿下刘御。

    他伸出手,手控制不住在颤抖,“齐王殿下!”

    “外祖父好些了吗?母后和本王都十分惦记您的身体。”

    “扶老夫起来。”顾知礼吩咐。

    顾全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扶起来。

    顾知礼盯着齐王打量,“皇后娘娘没来?”

    “母后不便出宫,不过母后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情况。”齐王含笑说道。

    顾知礼呵呵笑起来,“老夫会有今日,全是拜她所赐。她要替她娘报仇,就把老夫关起来,让老夫生不如死。显然她如愿了,你回去告诉她,老夫已经付出了代价,她不能再这样对待老夫。”

    “父亲!”

    顾琤吓得脸色发白,“王爷,家父他糊涂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老夫不是胡说八道!”

    顾知礼努力前倾,想要靠近齐王。

    顾琤要阻拦,被齐王制止。

    “三位舅舅能否避让片刻。本王想听听外祖父的心里话。”

    顾琤傻眼。

    顾知礼得意洋洋,冲顾琤说道:“老夫有很多心里话要同齐王殿下说,你们都出去。”

    “殿下,这……”

    “出去吧!”齐王打断顾琤的话,“三位舅舅不必担心,外祖父只是和本王说说话,不会怎么样。”

    顾知礼狐假虎威,“都听到了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顾琤无奈苦笑,满心忧虑,走出卧房。

    顾珙和顾珲早在第一时间就退了出去。

    顾知礼要和齐王殿下说什么,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几个儿子一走,顾知礼急切地说道:“王爷,你一定要转告皇后娘娘,这些年老夫已经付出了代价。老夫被困在府邸,不得出门,活得生不如死啊。老夫已经悔了,真的悔了!

    老夫当年鬼迷心窍,不配做人。看在老夫年老体衰,活不了多少日子的份上,就饶了老夫吧。老夫就一个愿望,想出门看看。别再关着我,好不好?呜呜……”

    说到伤心处,顾知礼哭了起来。

    一个老年人,抽抽噎噎的哭泣,看着的确很可怜。

    管家顾全陪着一起落泪。

    齐王刘御不为所动,心无波澜。

    “您还有其他话想说吗?”

    顾知礼愣了一下,“没,没了!老夫真的悔了。你一定要转告皇后娘娘,告诉她我已经悔了,也得到了教训。”

    “你不恨母后吗?”齐王随口问道。

    顾知礼浑身一抖,“不,不恨,当然不恨!”越说越坚定。

    齐王刘御了然点头,“本王明白了!外祖父一定要保重身体,本王改日再来看望您。”

    “王爷,你一定要将老夫的话转告皇后娘娘啊!”顾知礼努力的喊着。

    齐王刘御头也不回,离开了充斥着老人味的卧房。

第1092章 从失望到绝望

    “下官送王爷出门!”

    顾琤跟随在齐王身边。

    齐王“嗯”了一声,直接朝大门方向走去。

    快到大门,齐王突然停下脚步,手里把玩着扳指,仰头看着天边。

    “王爷有何吩咐?”顾琤小心翼翼问道。

    齐王斟酌着说道:“本王瞧着外祖父病情严重,还是要静养。”

    “王爷说的是!太医也说家父需要静养。”

    齐王点点头,“本王告辞,舅舅止步。”

    顾琤坚持将齐王殿下送出大门外。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回府。

    顾知礼暂时不闹腾了,院子里也跟着安静下来。

    见顾琤返回,顾珙和顾珲两兄弟都朝他看去。

    “王爷可有交代什么?”顾珙张口就问。

    众人都很好奇。

    顾琤很实在,说道:“王爷很关心父亲的身体,说是要静养。”

    “哦!就是不能出门啰。”顾珙笑了起来,还挺开心的,“老头子在齐王面前悔过,无非就是为了出门。结果哪想到,齐王直接否了他。不愧是皇室子弟,有决断。”

    顾琤蹙眉,“你偷听父亲和王爷的谈话?”

    呸!

    顾珙翻了个白眼,“我是顺耳听见,不算偷听。再说了,我耳朵本就比一般人更灵敏,他们说话没压着声音,传到我耳朵里,这事我能装不知道吗?再说了,我也没瞒着你们。”

    裴蔓出声问道:“老爷子果真想要出门?”

    顾珙笑了起来,“听他求人的语气,恐怕做梦都在想。”

    裴蔓“哦”了一声,“伯爷上次写信回来,还提醒道老爷子的事情得尊重皇后娘娘的意见。”

    顾珙似笑非笑,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裴蔓。

    她分明是在敲打顾琤,提醒顾琤别心软,不能放顾知礼出府邸大门。

    顾琤紧蹙眉头,心头烦闷不已。

    他问顾珙,“你还听到什么?”

    顾珙也没隐瞒,“王爷问老头子恨不恨皇后娘娘。”

    “啊!”胡氏失声尖叫,又急忙捂住嘴巴。

    顾琤也没想到齐王问得这么直接,他很紧张,“父亲怎么回答的?”

    顾珙挑眉,“老头子是个聪明人,当着齐王的面自然是回答不恨。”

    顾琤和胡氏两口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照顾顾知礼多年,对顾知礼的脾气太了解了。

    那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主。

    还是个能把身边人折腾疯癫的主。

    若非皇后娘娘下令,不许顾知礼出府邸大门一步,顾知礼早就跑出去潇洒了。

    反正顾琤和胡氏两口子,大部分时候都管不住顾知礼。

    直到顾知礼身体每况愈下,走不动路,跑也跑不动,两口子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所以听到齐王问顾知礼恨不恨皇后娘娘,两口子才会那么紧张。生怕顾知礼脱口而出来一个“恨”。

    顾琤皱眉说道,“父亲身体不适,太医叮嘱需要静养。你安排好伺候的下人,不可怠慢。”

    他转头叮嘱胡氏,叫胡氏安排可靠的人照顾顾知礼,以免出意外。

    胡氏点头答应下来。

    顾珙问得直接,“瞧着老头子的情况,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你把我们叫回来做什么?”

    顾琤恼怒不已,“父亲病重,你们身为人子,难道不该回来看望?你心头委屈,我心头难道就不委屈吗?五个兄弟,一个二个全都找借口不回家,给父亲养老的重担,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是欠了你们吗?”

    谁也没想到,顾琤会突然发作起来。

    顾珲有点怂,“那,那我就搬回来住几天。”

    顾琤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就盯着顾珙看,等着顾珙表态。

    顾珙却说道:“学院还有事,我得赶回去。别急着发火,以后每五天我回来住一晚,就这么定了。”

    顾琤松了一口气,能想到回来住一晚,算是很好的开端。

    他对顾珙没办法要求太多,也怕顾珙突然爆发,那场面太吓人。

    至今他还记得顾珙提着一把斧头,将门窗全部砸得稀烂的场面。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裴蔓出面说道:“伯爷那边什么情况,天高路远,我也不清楚。南边这战事还没结束,不知道他能不能提前回来。这事还是要请皇后娘娘定夺。”

    顾琤叹了一口气,“老爷子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总归,大哥和二哥那里,我都去了信。希望他们能早日回京。”

    裴蔓说道:“那就早点预备起来,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

    “家里的事,不劳大嫂费心。”顾琤直接拒绝了裴蔓。

    裴蔓也不强求,她只是表明一个态度。态度有了,将来别人也无法指摘她做得不够。

    ……

    时间一天天流逝。

    顾知礼盼着,望着,稍微有点动静,都会问一句:“是不是宫里来人了?”

    “老爷子,宫里没来人。”

    顾知礼满脸失望,到绝望。

    他挣扎,他怒吼,“为什么宫里没来人?齐王答应过老夫,会如实转达老夫的悔意。老夫后悔了,后悔了,皇后娘娘总该有点表示,宫里早该派人过来。是不是你们把宫里的人送走了?你们是不是瞒着老夫?”

    “老爷子,宫里真的没有人到过府中。您误会了!”顾全赌咒发誓。

    顾知礼不相信,“一定是你们背着老夫,干了什么事。否则宫里不可能没有人过来。去,把顾琤给老夫叫来。”

    “启禀老爷子,三老爷今儿当差,得天黑后才能回来。”

    顾知礼咬牙切齿,“派人去衙门将他请回来,就说老夫找他有要事。”

    管家顾全一脸为难,“三老爷最近一段时间都回来得挺晚,据说衙门很忙。不如请五老爷过来?”

    顾知礼意外,“老五在家里?”

    管家连连点头,“五老爷是昨晚上回来的,天黑之前就要离府回军事学院。”

    顾知礼这会也顾不得了,“去,将老五叫来。老夫倒是要问问他,他们几兄弟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成心想逼死老夫。”

    管家顾全应了一声,派小厮去将五老爷顾珙请来。

    他心头有点不安,五老爷可不是个善茬,一会别闹起来。

    很快,顾珙来到卧房见顾知礼。

    天气热了起来,卧房里面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尽管小厮天天为顾知礼清洗身体,依旧有种老人味在鼻尖萦绕,令人浑身不畅。

    “父亲叫儿子过来,可有要事?”顾珙客客气气问道。

    顾知礼命顾全将他扶起来,坐在床头。

    他板着脸,不顾颤抖的双手,指着顾珙,“你老实告诉老夫,宫里是不是来了人,又被你打发走了?”

    顾珙挑眉,“父亲听谁胡说八道呢?”

    目光一扫,扫到顾全身上。

    顾全浑身一抖,连连摆手,表示什么都没说过。

    “你看顾全干什么?这事同他没关系。老夫就问你,宫里到底来没来人?”

    顾珙望天,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掷地有声地回答:“没有!”

    “没有什么?”顾知礼紧张地问道。

    顾珙扯着嗓子喊道:“齐王离开后,宫里就没来过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顾知礼连连摇头,“一定是你们合起来哄骗老夫。皇后娘娘得知老夫的心意,不可能不派人过来。”

    顾珙讥讽一笑,“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原配妻子,皇后娘娘的生母。你觉着皇后娘娘会因为你一句悔过,就放过你吗?老头子,你别天真了,好吗?”

    “你你你,你说什么?”

    顾知礼手指鸡爪疯,一直哆哆嗦嗦,指着顾珙。

    顾珙态度很随意,就像是朋友闲聊,“我说你害死了皇后娘娘的生母,就不要指望皇后娘娘放你一马。”

    “一派胡言!”

    顾知礼抄起桌面上的茶碗就朝顾珙面门扔去。

    砰!

    路程不到一半,茶碗应声落地。

    顾知礼手不行了,控制不了力道,失了准头不意外。

    自始至终顾珙的双眼都没眨一下。

    “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你呢,就安心养病,少喝点酒,争取多活个几年。千万别生气,当心将自己气死。”

    “逆子!老夫要去官府告你。你这个混账玩意,就因为你残废,顾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因为你残废,到现在还没有女人肯嫁给你。你就是个废物!”

    顾知礼口不择言。

    管家顾全吓得一脸惨白,紧张得关注着顾珙的动静。

    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的顾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知礼。

    “我残废,你觉着丢脸,是吗?”

    “不丢脸,难道还要替你自豪?荒谬绝伦!你们就是蠢货,不听老夫的话,非要去当兵。这下好了吧,一只手都没了。堂堂顾氏一族,出了个残废,说出去没脸啊!”

    “既然你嫌我给你丢脸,那好,等你哪天死了,我再回来给你烧纸。”

    说完,顾珙就走了。

    没有动怒,没有砸东西,没有对骂,走得异常平静。

    管家顾全拍着大腿,“遭了!老爷子,五老爷说他不回来,那就是真的不回来了。要不您劝劝他。”

    “放屁!让老夫给他服软,你开什么玩笑。他不回来,老夫也不稀罕。”

    哎……

    顾全叹气。

    顾知礼骂骂咧咧,一直骂到顾琤从衙门回来。

第1093章 顾知礼跳河自尽

    今夏炎热。

    从五月起,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北方没有下过一滴雨。

    异常酷热的天气,令顾知礼的身体日益沉重。

    原本还能下床走几步,心情不爽了逮着一个儿子就是一通吼。

    到了七月,他已经难以下床。

    下肢无力,即便有人扶着,也走不了一步。

    他脾气大,受不得委屈的性子,火气一上头,就觉头晕眼花。

    顾琤和顾珲都尽量顺着他。

    即便这样,顾知礼还是一天三顿火。等到七月下旬,原本虚胖的身体,短时间内迅速瘦下来。

    以前看着还算结实的两条腿,瘦成了麻杆。

    皮肤贴着骨头,血管清晰可见。

    祸不单行,顾知礼中风了。

    左边身子瘫痪,说话也说得含含糊糊。

    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

    顾琤看着不忍心,决定带着顾知礼出门一趟。

    顾珲拦着他,“三哥可要想清楚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皇后娘娘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

    顿了顿,顾琤又说道:“他都这样了,再多的怨恨,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消气。而且若是不带他出门一趟,我怕他死不瞑目,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顾珲一听,浑身抖三抖。

    吓死人了!

    他偷偷朝卧房门看了眼,有一天老头子死了,会不会冤魂不散?就因为没带他出门,没满足他的愿望?

    顾珲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那你带他出门,快去快回。”

    顾琤重重点头,“多谢四弟。”

    他走进卧房,来到床边,郑重说道:“我带你出府。”

    顾知礼双眼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满目期待,双目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顾琤不忍心看,叫下人收拾妥当,用软轿抬到二门,换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顾府。

    出了白衣巷,轰……喧嚣的街面,鼎沸的人声,撞进耳膜。

    久违了,烟火气!

    久违了,大京城!

    久违了,繁花似锦。

    车窗打开,顾知礼贪婪呼吸着京城市井空气,贪婪地望着车窗外的世界,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多美啊!

    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他本该快意潇洒,即便不做官,顶着国丈的身份就有无数人追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毁了!

    毁在了谢氏的手中。

    顾知礼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谢氏挖出来鞭尸。

    他的右手用尽全力,抓着窗棱。

    “父亲,你不要紧吧?”

    顾琤看出他的异样。

    顾知礼笑了起来,嘴边嘴唇动不了,有唾液落下。

    管家顾全赶紧拿出手绢擦拭,确保顾知礼全身上下干干净净。

    忽略他身上的老人味和瘫痪的半边身子,他还是一个体面人。

    呵呵!

    他现在仅有的体面,也就只剩下半张脸。

    顾琤见他面色异常,于是说道:“父亲,我们该回家了。”

    顾知礼用尽全身力气,牢牢抓住管家顾全的衣袖,眼中有凶狠之色。

    管家顾全硬着头皮,对顾琤说道:“三老爷,老爷子还想去新民县看看。”

    顾琤紧蹙眉头,“新民县有什么看头,都是市井小民。”

    管家顾全偷偷瞥了眼顾知礼,继续说道:“这是老爷子的心愿,请三老爷成全。”

    顾琤不太乐意。

    他说道:“父亲,我们还是回家吧!儿子担心父亲的身体受不住。”

    顾知礼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白仁多,黑仁少,显得异常诡异。

    “老夫要去!”

    他很艰难地说着话。

    顾琤蹙眉,“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家吧。”

    说完,他敲敲马车车壁。

    车夫掉头,准备回顾府。

    “啊……”

    顾知礼一声大吼,拿着头朝车壁上猛地撞去。

    砰!

    砰砰!

    顾琤吓坏了。

    “父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抱住顾知礼,“你是想逼死儿子吗?儿子斗胆带你出府,已经触怒了皇后娘娘。再带你去新民县,你是想让全家不得安生吗?”

    顾知礼嘴里呜呜的吼叫声,“她是老夫的闺女,她怎么敢!”

    他很努力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琤咬牙切齿,“她怎么就不敢!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父亲,你就别折腾了,好吗?新民县没什么好看的,还是老样子,无非就是人更多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吗?”

    顾知礼摇头,一脸悲伤绝望。

    管家顾全小心翼翼地说道:“三老爷,老爷子其实是想去渭水河畔。你就成全他吧!小的给你磕头。”

    咚咚咚……

    顾全跪下磕头,车板仿佛都在摇晃。

    很快,他的额头破皮,有鲜血渗出来。

    顾琤拦住他,“罢了,罢了,就去渭水河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吩咐了车夫,马车缓缓朝城门驶去。

    顾知礼终于不折腾了,安安静静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顾全细心伺候。

    顾琤双手抱头,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不应该心软。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是看着顾知礼那张脸,顾琤狠不下心来。

    兄弟里头,就数他最心软。

    别人说他有良心,其实就是好拿捏的另外一种说法。

    其他兄弟,都比他狠心。

    顾琤自嘲一笑,他终究做不到其他兄弟那般狠心。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水泥官道,朝渭水河畔而去。

    已经能听见水声。

    还能听见小孩们戏水的欢笑声。

    这么热的天气,泡在河水里面,一定浑身舒爽。

    马车就停在河畔。

    顾知礼要求下马车。

    顾全忙说道:“小的背着老爷子到河边看看,三老爷不必费心。”

    顾琤挥挥手,去吧。

    已经到了这里,多看一看也好。

    顾全背上顾知礼,“老爷子,抱紧了。小的这就背着你去看山看水。”

    顾知礼“嗯”了一声,眼中有光芒闪烁,他已经迫不及待。

    蓝天白云,天气热得人站着不动,都能冒一身臭汗。

    顾琤拿着折扇,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顾知礼顾全主仆二人坐在河边看山看水。

    这么热的天气,他们怎么就不热。

    咕咚……

    落水的动静。

    顾知礼不见了踪影!

    顾琤吓得浑身血液冰冻。

    丢下折扇,一口气跑到河边。

    提起顾全的衣领,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老头子人呢?人呢?”

    顾全哭丧着一张脸,“老爷子活着太累了,太累了啊!他不想活了,他真的不想活了!他就是想出来看看,死在外面……”

    “闭嘴,闭嘴!他是想害死全家吗?赶紧跟我下水救人。”

    顾琤脱了鞋袜,外袍,一头扎进滚滚渭水。

    他后悔了!

    无比的后悔!

    他的感觉是对的,他不该心软。他应该像兄弟们一样,狠下心肠。

    老头子啊老头子,你这是要害死全家啊。

    你这一跳倒是解脱了,顾家可就遭难了。

    一句逼死老爷子,逼死国丈爷,让顾家的脸面,皇后娘娘的脸面往哪里搁。

    你这哪里是不想活了,你分明是想用自己的死报复所有人。

    顾琤心冷了!

    被太阳烤得热腾腾的河水也不能让他温暖起来。

    小厮,车夫,纷纷跳入滚滚河水中。

    沿着河道找人。

    管家顾全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老爷子,你走好!等料理了后世,小的就去下面找你。”

    他痛哭流涕,浑身抽搐。

    远处戏水的小孩,似乎发现有人落水,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中。

    附近村民被惊动,也纷纷跳入河中寻人。

    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

    顾知礼被善水的村民找到,拖回岸边。

    顾琤一身湿淋淋,狼狈不堪的爬上来,喘着气。他差一点也被河水冲走。

    干旱两月,没让渭水断流,河水一如既往的湍急。

    “快救人!”顾琤上气不接下气。

    “三老爷,老爷子已经没气了。”小厮哭丧着脸。

    顾琤也想哭。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顾知礼身边,伸出双手,挤压胸腔里面的水。

    许久,许久……

    “没救了!”

    “放弃吧!”

    “赶紧拉回家,准备后事。”

    村民七嘴八舌。

    顾琤嚎啕大哭。

    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给兄弟们交差,怎么给皇后娘娘交差?

    他捶打着顾知礼的胸口,你怎么狠毒啊!

    你想死,还不忘拉着全家给你垫背,你好狠毒的心肠。

    你死了倒是痛快,全家人怎么办?

    落水死亡,你让外面的人如何看待顾家?

    “三老爷,这里人多,先回去吧!”

    “是啊!叫人看见,万一传出去,怕是……”

    顾琤擦掉眼泪,咬咬牙,“将人抬上马车,派一个人通知家里,准备后事。”

    他要亲自进宫请罪。

    尸体搬上马车。

    顾琤这才发现,顾全还跪在河边磕头。

    他冲上去一脚踢翻对方。

    “你想死,就别拉着大家伙。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你说啊!”

    “这是老爷子的心愿。小的自幼就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伺候了一辈子,小的不能违背老爷子的心愿。三老爷放心,等到后事办完,我就去下面追随老爷子。”

    咚!

    顾琤一拳头打在顾全的脸上。

    “你以为这事有这么简单吗?你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顾全嘴唇动了动,“多谢三老爷提醒。”

    顾琤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拖着他上了马车,丢给小厮。

    “将他捆起来,不能让他死了!”

第1094章 进宫请罪(三更)

    顾珙急匆匆赶回家。

    他飞快扫了眼顾知礼的遗体,然后挥出拳头,重重地打在顾琤的脸上。

    “啊!”

    胡氏大叫一声,扑上去,维护顾琤。

    “你干什么打人?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顾珙心头快要炸了,指着顾琤,大骂,“你到底是不是蠢?这个时候,你带他出门就算了,竟然带他去渭水河畔。你脑子是进水了吗?”

    顾琤一脸灰白,“我就是看他可怜,所以才会带他出去。他在马车上一直折腾,说要去渭水河畔看一看,顾全又一直磕头,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我真没想到他会跳河。他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自寻短见。”

    顾琤双手抱头,一脸的痛苦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顾珙气得咬牙切齿,“你就是蠢!他提出去渭水河畔,你怎么可能想不到他在使诈。你难道不知道他心头恨着我们,恨着皇后娘娘吗?他恨我们所有人,他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临死前也要拉着所有人给他垫背,让我们背上逼死老父亲的不孝骂名。连带着皇后娘娘的名声都会被他牵连。这么浅显的计谋,你怎么就看不透。”

    胡氏一心维护顾琤,“老五,你说的这些都是马后炮。事先谁能想到老爷子存了寻死的心,谁能想到顾全会帮着老爷子寻死。现在你骂他能有什么用?现在是要想办法,将此事遮掩过去。”

    哐当!

    顾珙一脚踢翻椅子。

    顾珲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

    顾珙指着顾琤,“今天你哪里都没去,就在书房读了一天的书。老爷子依旧病重在床,晚上病发不治身亡。明儿一早,大门挂白灯笼,报丧。

    “这这这,瞒得住吗?”胡氏问道。

    顾珙厉声说道:“不是要瞒着所有人,而是要瞒着外面的人。老头子跳河自尽,这事瞒不过大伯父一家,瞒不过侯府,也瞒不了宫里。但是我们得瞒着外面的亲朋好友,不能传出任何逼死老头子的流言蜚语。我亲自去侯府,去大伯父家里说明真相。灵堂先预备着。这屋里多放点冰块,越多越好。”

    顾琤哑着嗓子说道:“我会亲自去宫里请罪。”

    顾珙冷哼一声,“你是该亲自去宫里请罪,明儿一早,我陪着你进宫。”

    顾琤意外。

    胡氏震惊。

    这么多年,顾珙愣是没有去过皇宫。

    他和皇后娘娘之间,似乎很有默契,彼此都不过问对方。

    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却又完全忽略对方。

    顾琤红着眼眶,道了一声谢谢,“谢谢!不愧是好兄弟。”

    顾珙一脸MMP,“你如果是我手底下的兵,我早就弄死你了。就你这脑子,真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什么没被人算计,还能平安到今天。或许大家都看在你是皇后娘娘兄长的份上,给你一个脸面。”

    顾琤苦笑一声,“我毕竟不是你的兵。”

    顾珙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钱富来到长安宫求见。

    经过通报,被请进书房。

    “老奴刚得到一个消息,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娘娘。”

    “什么消息?”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

    钱富左右看看。

    顾玖挥挥手,书房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钱富深吸一口气,躬身说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日顾琤顾大人带着顾老爷子出府,去了渭水河畔。顾老爷子跳河自尽,证实已经死亡!”

    沉默!

    空气快要凝结。

    书房有冰盆,明明有丝丝凉意,钱富却感觉仿佛身处火炉当中。

    他全身冒汗,浑身紧绷僵硬,快要呼吸不过来。

    咚!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娘娘?”

    顾玖单手捂着脸,“本宫有些头晕。”

    “老奴这就命人请太医。”

    “不用!”

    顾知礼死了,还是跳河自尽。

    有点意外,也有点震惊。

    没想到顾知礼竟然有勇气自尽,而且还是以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她的内心,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却意外的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她甚至有空思索,她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符合世人的期待。

    毕竟死的是她的生父。

    她有些苦恼。

    毫无悲痛情绪,也并无畅快感。

    这一天,似乎在多年前已经有所预料。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问道:“顾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家好像是打算隐瞒真相,另外找个理由解释顾老爷子的死。”

    顾玖点点头,“还有点脑子,没完全昏头。”

    钱富又说道:“好像是顾珙定的主意,顾琤顾大人已经完全失了方寸。”

    “带过兵,打过仗,见惯了生死的人,果然不一样。就这样吧,先不要声张,等顾家报丧。”

    “老奴遵命!”

    ……

    次日一早,顾家大门上挂上了白灯笼。

    顾府大小管家,出门报丧。

    顾琤穿戴整齐,准备和顾珙一起进宫请罪。

    胡氏担忧不已,替他整理衣领,“见到皇后娘娘,你一定要诚恳,不可推卸责任。皇后娘娘不喜欢出了事就找借口的人。你得看着点顾珙,别让他乱说话。他脾气那么冲,万一说话不当,得罪了皇后娘娘如何是好。你呢,也别太紧张。罪魁祸首是顾全,我已经命人看紧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自尽。”

    顾琤“嗯”了一声,“我这模样,行吗?”

    “脸色苍白,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一看就知道一晚上没睡好。这样挺好。”

    顾琤咧开嘴,心头有些发冷,“你说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他就真的这么恨我们?”

    胡氏手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自然是恨的。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是国丈,皇后娘娘偏偏剥夺了他的机会。他不能出门,就不能在人前显摆,就得不到别人的奉承和追捧。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没有奉承和追捧的日子,比死还难受。”

    “你说的对!他理应恨我们。所以他精心策划了昨日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跳河自尽,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胡氏宽慰他,“你别这么想!这事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消息没传出去就有挽回的余地。”

    顾琤没有胡氏那么乐观。

    顾知礼策划了这一切,肯定想到了他们会封锁消息,也一定会有应对措施。

    顾知礼一定安排了人,时机一到,就会在市井散播流言。

    顾全的家人全都被控制起来,这是必须的。顾知礼肯定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这么一想,他安排散播流言的人不会是顾全的家人。

    会是谁呢?

    顾琤当即吩咐道:“府中下人,除了你信得过的人,任何人不得出府。”

    胡氏愣了一下,“今儿一早,管事们就出门报丧去了。”

    “都有谁?”

    胡氏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名。

    顾琤松了一口气,“他们应该没问题,难保其他人不会有问题。老爷子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不可能不安排人散播谣言。”

    胡氏“啊”了一声,“老爷子这是要将顾家置于死地吗?”

    顾琤冷哼一声,“他人都死了,哪里会在乎顾家的死活。他巴不得所有人下去给他陪葬。”

    胡氏揉眉。

    老爷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

    永远都是要求别人顺从他,而他从未替任何人考虑过。

    对待自己的妻儿,说翻脸就翻脸,毫无感情可言。

    世上之人多自私自利,但是能像顾知礼这般自私自利的人,还是少见。

    顾琤同顾珙进宫,胡氏整顿府中下人。

    ……

    长安宫宫门外,兄弟二人等候通报。

    大约等候了一盏茶的时间,方被请进长安宫。

    许有四说道:“皇后娘娘在书房等着二位大人,这边请。”

    “多谢许公公!”

    “顾大人节哀!”

    顾琤抹了一把脸,压下心中的慌乱。

    进了书房,看见皇后娘娘,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在地上,“微臣前来请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顾珙没有跪下,而是行了一个臣子礼。

    顾玖使了个眼神,许有四端来一张圆凳,“请顾珙大人坐下说话。”

    顾珙没有客气,大马金刀坐下。

    顾琤依旧跪在地上,顾玖没搭理他。

    她反而问起顾珙,“昨儿出事,是你决定隐瞒真相?”

    “是!”

    顾玖轻轻敲着桌面,“老爷子这一死,你是怎么想的?”

    顾珙有一说一,“老爷子这一死,也算是解脱了。至于他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能瞒着就瞒着,瞒不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带着人打过去,谁敢乱说话,造谣我们顾家,我就打谁。”

    顾玖挑眉,“你觉着打上门去,能解决问题?”

    “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至少能能解决七八成。世人多是欺软怕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我顾珙不好惹,很多人自然不敢公开编排我们顾家的闲话。”

    “你这想法也算有理有据,具有可行性。那你觉着能瞒住吗?”

    顾珙摇头,“肯定瞒不住!老头子死得那么干脆,一定是恨死了我们所有人。以他的脾气,肯定早就有了安排。”

    顾玖笑了笑,她突然发现,曾经那个惹是生非,不学无术的顾珙,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能力,有手段,有谋略的男子汉。

    她对他说道:“你先回去。”

    顾珙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顾琤,不发一言,果断起身离开了长安宫。

第1095章 丧事

    “本宫对你太失望!”

    顾玖的语气很重。

    无形的压力朝顾琤铺面而去,令他胆战心惊。

    “微臣有罪!请娘娘责罚!”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接着一下。

    轻轻的敲击声,落在顾琤耳中,咚咚咚……仿若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重压,快要停止跳动。

    终于,顾玖开口说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本宫早有吩咐,不许他出门。你却擅作主张,带着他出门,甚至带他去了渭水河畔,只有一个老仆看守。若非知道你的秉性,本宫都要怀疑是不是你和老头子串通,演了这么一出戏。”

    顾琤一脸错愕,“微臣冤枉,微臣绝不可能和父亲串谋。请娘娘明鉴。”

    顾玖把玩着手边的小算盘,“如果是顾珙带老头子出门,本宫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他居心不良。你嘛,没那胆子也没那心眼。”

    顾琤长出一口气,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但是本宫不得不怀疑,你将本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顾玖语气严厉,厉声责问。

    顾琤垂头丧气,“不瞒娘娘,微臣就是看他瘫痪在床,又一直嚷着要出门,实在是太可怜。微臣身为人子,于心不忍,这才擅自决定带他出府。路途上,他又吵着要去新民县,被我否了。接着他又说要去渭水河畔。

    我想着天这么热,河边人应该很少,不会被人注意,这才斗胆带他去了河边。我没想到他心存死志,还是以这种决绝的办法。都是微臣的错,请娘娘责罚!”

    顾玖“嗯”了一声,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顾琤愣了一下,急忙回答,“他就说想去外面看看,别的没说。”

    “他没说出口的话,你还记得吗?”顾玖又问道。

    顾琤斟酌着说道:“出门令他很兴奋。期间微臣拒绝去新民县,他很绝望,眼中充满了恨意,对所有人的恨。昨晚上,微臣一直在想,如果去了新民县,他会以什么方式自尽。会不会是跳车?他跳下来直接撞上别人的马车,很可能会当场没命。

    新民县那么多人看着,都不需要特意安排人传播流言蜚语,消息转眼就会传遍京城。因为微臣的反对,他可能是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渭水河畔。虽然效果不如新民县,却一样可以……”

    “一样能恶心人!”

    顾玖轻飘飘地打断顾琤的话。

    顾知礼的死,死得很震惊。

    但是在顾玖眼里,他的死其实就是为了恶心人。

    恶心顾家人,恶心她本人。

    逼死亲生父亲,好大的一顶帽子。

    别管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这都是一项被万人唾骂的罪名。

    死者为大!

    即便“被逼死”的老人,是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蛋,按照死者为大的原则,子女和晚辈照旧会被人唾骂。

    顾知礼要的就是唾骂。

    让顾家,让她这个皇后娘娘,被世世代代的人唾骂。

    呵呵!

    顾玖嗤笑一声。

    顾琤心惊胆战!

    顾玖对他说道:“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好好操办丧事。盛夏,天气炎热,不宜停放太久,我看就停灵七日。请一群高僧和道士做法事,场面热闹一点没关系。”

    顾琤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顾玖盯着他,“你对本宫的安排有疑问?”

    “没没没,没有。”顾琤连连摇头摆手。

    顾玖哼了一声,“看你这反应速度,难怪会被老头子拿捏住。估摸着,只有你在的时候,他才会嚷嚷着出门。”

    顾琤一脸悔不当初。

    “退下吧!”顾玖挥手。

    顾琤震惊,“娘娘不罚我?”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些年你一个人照顾老头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头子的死,你有责任,但根子在老头子身上。他一心求死,不管是跳车还是跳河,总能让他找到机会跳下去。本宫知道,他心里头恨着本宫,他无非就是想用死来恶心本宫。”

    “娘娘言重了!”

    “言重吗?难道你认为老头子不恨本宫?他以跳河自尽如此极端的方式寻死,难道不是在恶心人?”

    “微臣,微臣……”

    顾琤就是客气一下,哪里晓得皇后娘娘会将问题抛回来。一时间进退失据,表现真的很差。

    顾玖笑了起来,“回去吧,好好操办丧事。本宫会让齐王出面奔丧。”

    “微臣遵旨!”

    顾琤如释重负,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

    胡氏放心不下,干脆驱车来到宫门等候。

    先看到顾珙独自出宫,把人叫住一问,完了!

    得知顾琤单独留在宫里,她是又着急又是心慌。

    “怎么办?怎么办?娘娘会不会重罚老爷?万一娘娘让他给老爷子偿命,如何是好?”

    “嫂嫂安心,娘娘不会重罚三哥,更不会让三哥偿命。”

    “你怎么知道娘娘不会?”

    “嫂嫂进顾家门这么多年,娘娘和老头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你是看见的。娘娘得有多失心疯,才会让三哥给老头子偿命。”

    “你不要命啊!竟然在宫门口胡说八道,说娘娘失心疯。”胡氏吓得脸色煞白,四下张望,生怕有人盯着他们。

    顾珙一脸的无所谓,“嫂嫂要继续等三哥,那我就先回府。一会吊唁的宾客该到了,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不像话。”

    胡氏含混地点头,她记挂着顾琤,无心也是无力去关心别的事情。

    也不知等了多久,只知道日头越来越高,安放在马车里面的冰盆快要融化成水。车厢内的温度,随之越来越热。

    胡氏擦着额头的汗,焦躁难安的时候,终于看到顾琤平安无事的从宫里走出来。

    她顾不得体面,冲下马车,迎上去。

    “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顾琤拉着她上马车。

    “我担心你,在家里坐立难安,干脆到宫门等你。”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

    顾琤就着冰盆里面融化的冰水,洗了一把脸,总算将一头的汗水给洗去。

    “事情怎么样?娘娘罚你了吗?”胡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琤摇头,一脸庆幸地说道:“娘娘念在我多年苦劳的份上,没有罚我。只吩咐我好生操办老爷子的丧事,停灵七天,还是要请和尚道士做个法事,尽量热闹些。”

    胡氏拍着胸口,一脸如释重负,“谢天谢地!谢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没有追究你的责任。我现在就让小厮拿着你的名帖你请专门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七七四十九个和尚道士,你看够吗?”

    顾琤想了想,“老头子毕竟是国丈,和尚道士分别请四十九人。家里的香蜡纸钱,预备多一点,以免不够。叫下人都折点纸花,烧给老爷子。”

    “好得做几个美人烧给老爷子。老爷子生前最爱美人。”胡氏补充道。

    顾琤连连点头,“你提醒我了,除了美人,还有纸做的金元宝也多做点。”

    胡氏感慨了一句,“老爷子既爱美人又爱钱,还爱权。是不是还要烧几套纸做的官服给他?”

    “烧吧!总而言之,丧事办热闹一点。生前给不了老爷子的,死后总得给他。免得他回来闹腾。”

    这话一出,胡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你可别吓唬人!”她横了眼顾琤。

    顾琤却一脸严肃,郑重提醒,“你要记得,老爷子是含恨而死。他怨气未消,不能不防。”

    “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读书人。”胡氏啐了一口。

    顾琤苦笑,他也是怕啊!

    老爷子仇恨的目光,他下半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

    国丈爷去世,京城人都震了一震。

    好些年没见国丈爷露面,再次听到消息,人竟然死了。

    不管和顾家有没有亲友关系,国丈爷过世,肯定要送一份奠仪。

    派管家上门还不合适,得亲自上门。

    高官显贵,皇室宗亲,跟风的京官,纷纷上门。

    一时间,顾家门庭热闹非凡。

    丧事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次人情来往吃喝大会。

    宾客们互相攀着关系。

    宾客们同顾家人攀着关系。

    顾家人同宾客们攀着关系……

    转了一圈,全都是关系。

    四十九个和尚,四十九个道士,集中在一个院落里,各占据一半的地盘,互不干涉,各自做着法事。

    这边念着经文,那边跳着大神。

    宾客们一进院门,都得被这个场面震一震。

    有妇人悄声八卦,“做法事要花不少钱吧。”

    “请这么多和尚道士,几千两肯定要花。”

    “这场丧事下来,恐怕得花费两三万两。”

    “幸亏只停灵七日,若是停灵十四日,花费也是成倍增加。”

    “我要是没记错,顾府还没分家。丧事上花费这么多,就不怕还没回京的两兄弟有意见?”

    “你是说承平伯和顾将军?”

    “正是!”

    “正因为没分家,才要大肆花钱。反正花的是大家的钱,不心疼。再说了,有皇后娘娘做靠山,这点钱能算事吗?皇后娘娘手指缝里漏一点,就不止这点钱。”

    “顾家背靠皇后娘娘,这些年肯定攒了不少钱。两三万两,对我们来说难以承受。对顾家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

    “此言有理。”

第1096章 恶霸打砸

    停灵七日,紧接着出殡。

    顾家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累瘫了。

    睡了两日,才将精气神给养回来。

    市面上已经有关于顾知礼被子女逼死的流言。

    说国丈爷不是病死的,而是跳渭水死的。还点明了时间,地址。

    只要派人去落水的地方打听打听,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流言越演越烈。

    这世上不缺有心人,也不缺想要浑水摸鱼的人。

    这些人偷偷派心腹下人前往渭水河畔打听消息。

    却不料,村民早就被下了封口令。

    “跳河?没有啊!”

    “你说那天啊,的确有人落水。村里的娃儿在河里玩,被水卷走了。后来救了回来。”

    “没有,没有。大热天,官老爷怎么可能来这里跳河。又不是傻子!”

    “你打听的事,听都没听过。不管你问谁,都没听说过。”

    “最近半个月,这条河就没死过人。”

    “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国丈爷?没见过。”

    “谁?顾大人?不知道,不认识。”

    “你问错人了,这里没你要打听的消息。”

    数位身负使命的心腹下人,一脸MMP。

    消息来源可靠,国丈爷明明就是在附近跳河自尽,还是村民把人捞上来。这会一个个三缄其口,几个意思啊。

    而且还有人亲眼看见顾家的马车出了城门,往渭水河畔而来。

    “肯定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说不定还是宫里直接下的封口令。”

    “怎么办?”

    “撬不开大人的嘴,就不信撬不开小孩的嘴。”

    “对对对,找几个小孩来问问。”

    “小孩,吃糖吗?你告诉我,十天前,是不是有人跳河自尽。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糖就是你的。”

    小孩子舔着手指头,眼巴巴的望着糖果,好想吃。

    大人冲出来,抱起孩子,“哪里来的骗子,走开!”

    “骗子,骗子!”

    孩子们大叫着骗子,一窝蜂的全跑了。

    MMP,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难骗,哪有当年淳朴的模样。

    人心不古啊!

    一群忠仆努力了一圈,想了各种办法,愣是没有从村民嘴里掏出一句真话。

    真是令人挫败。

    “只可惜,那天没人跟着顾家的马车一起出城。若是能亲眼看见国丈爷跳河落水那一幕,顾家死定了。”

    “不管有没有看见,国丈爷被子女逼迫致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嘘!我们私下里这么说没问题,可不能在外面瞎说。顾家不足为虑,皇后娘娘那一关可不好过。不说陛下屠夫脾气,皇后娘娘钝刀子割肉,那可是生不如死。”

    “此言有理。”

    数位忠仆都有了主意,各自回去复命。

    ……

    没查到证据,不妨碍市井上飘着各种流言。

    顾家人坐不住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谁敢胡说八道,直接带人打上门去。”顾珙的办法很粗暴,却也是一种有效的办法。

    顾琤望着他,“我以为你是戏言。”

    顾珙正儿八经,“当兵的人,不开玩笑。”

    顾珲弱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要不要等大哥和二哥回京后,再做打算。”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顾珙有些不满。

    “要是收到了信件,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顾琤抹了一把脸。

    “没那么快。一个在西北,一个在海外。尤其是老大,来回一趟,怎么着也要两三个月。”

    顾琤提醒两位兄弟,“等大哥和二哥回来,就该说分家的事情。”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珲喉头滚动,很紧张。

    顾珙挑眉,“我只要我那一份,多的不要。”

    顾珲小心翼翼地说道:“按照族规,嫡长子能分得六成家业。”

    顾珙很痛快,“老大分六成的话,那我就要一成。”

    “可是……”顾珲犹犹豫豫,“这对三哥三嫂不太公平。这些年,是三哥三嫂在打理这个家,照顾老爷子。辛苦一场,结果才分一成,是不是太少了。”

    顾珙横了他一样,“你想说什么?莫非你想高风亮节,同二哥合起来分一成,这样一来三哥就能分得两成家业。本来你和二哥就是庶子,按照族规,能给你们一人半成,已经很多了。”

    顾珲一脸苦相,他没这意思啊!他哪里舍得将自己的那一份分出去。

    他就是善意提醒一句,嫡长子分六成太多了。老大顾珽这些年,没有照顾家里一天,没有照顾老头子一天,就因为占着嫡长子得名分,就要分六成家业,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小声说道:“我分多少都无所谓,就是替三哥三嫂感到不平。”

    顾珙嗤笑一声,“三哥三嫂那里轮不到你来打抱不平。我提醒你,少挑事。我身为嫡子,只分一成,我都没意见。你身为庶子,你哪来的意见?”

    顾珲涨红了脸,这话太难听。

    “老五,我们好歹是兄弟,说话还请你客气些。”

    “你不老实,我自然也不会客气。”顾珙的态度就这么强硬,直接撕破脸怼回去。

    顾珲张口就问,“我哪里不老实,休要血口喷人。”

    顾珙似笑非笑,“这会挺能说的啊!老头子出事的时候,没见你说一句话,还以为你不善言辞。哪里晓得,你不是不善言辞,而是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出事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撇干净。有好处的时候,就倒是比谁都能说。”

    顾珲气得浑身哆嗦,他一转头,看着顾琤,“三哥,你不说点什么吗?”

    顾琤懒得参与争吵,“这个家要怎么分,等老大和老二回来后再说。总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顾珲气得怒气翻腾,怼不过顾珙,又不能得罪顾琤,就拿不在场的两个兄长出气,“大哥从未关心过这个家。二哥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回来过一趟。恐怕在他心里,早就忘了这个家的房门往哪里开。”

    顾琤叹了一声,“四弟少说几句。他们不回来,都是有原因的。等分了家,我们几兄弟再想坐在一起说话就难了啊。”

    他很伤感。

    他是最舍不得分家的人。

    他盼着一家人整整齐齐,热热闹闹,兄弟和睦。

    可这一切都是妄念。

    顾珙懒得说废话,说道:“我出去看看。”

    他点齐人马,骑着马出府。

    打上传播流言的家族,二话不说,直接砸门。

    他态度凶狠,尽显恶霸风范。

    “不好了,不好了,顾家的残废打上门来了。不光砸门,还打人。见到人就打,无论男女老少。太可恶了。”

    “欺人太甚!顾家未免太过嚣张。”

    “老爷,顾家残废打进来了。”

    “谁说老子残废?谁?”

    一声怒吼,吓得人心惊胆战。

    “顾将军,顾先生,息怒息怒。”

    “息不灭!给老子砸。骂我是残废就算了,竟然还敢编排我家老头子的闲话,污蔑我们顾氏家族。真以为顾家无人乎?砸,狠狠砸。谁敢动手,直接打回去,不用给老子面子。”

    “顾珙,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子就是欺负你,你又能拿我如何?嘴巴不是挺会说的吗,继续说啊,说啊!老子就是残废,但是轮不到你们叽叽歪歪。老子残废,打就打了,砸就砸了,京兆尹也不敢动老子一根汗毛。砸,将这个院子砸得稀巴烂,让他们知道点好歹。”

    砸完了东家,顾珙又带着人去砸西家。

    ……

    下人急匆匆跑到顾琤身边,“三老爷,不好啦!五老爷带着人去打上门去啦!已经砸了两家,正在前往第三家。”

    “哦!”

    顾琤态度随意,“不用管他,让他砸吧。”

    下人吃惊,“老爷不担心得罪人吗?不担心御史弹劾?”

    顾琤自嘲一笑,“那些人胆敢传播顾家的流言,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至于御史,我已经辞官守孝,御史又能奈我如何?不用去管,五老爷做事有分寸。”

    下人啧啧称谈,五老爷凶神恶煞跑到别人家里打砸,这也叫有分寸啊。

    下人已经完全无法直视‘分寸’二字。

    ……

    顾珙一路嚣张砸过去,砸了官宦,砸勋贵,还要砸宗室。

    发生数次械斗,一路飙血,无所畏惧。

    京兆尹大骂顾珙不是个东西。

    “他奶奶个腿,仗着自己是国舅爷,仗着自己是残废,就敢为所欲为。反了天了。”

    骂归骂,京兆尹没胆子去管,管不了啊。

    绣衣卫直接关门闭户,当做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

    这事他们管不了,也不敢插手管。

    还是让金吾卫出头吧。

    金吾卫:“……”

    我们老大钱湘钱大人还在江南没回来,没有老大坐镇,我们也不敢管。

    于是乎,今日的京城就出现了一个奇景。

    顾珙带人嚣张砸门打人,竟然没有一个官府出面干涉。

    一路上,连个官府的人都看不见。

    奇了怪了!

    往日,官府恨不得每条街巷都派人巡查,今儿怎么全都不见了踪影。

    明明之前街头还有几个绣衣卫,一转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怂!

    “没想到官府也有认怂的一天。”

    “顾家残废,连官府也不敢过问,厉害厉害。”

    “丢人啊!”

第1097章 兄弟分家(三更)

    官府不敢管顾珙,御史可不怕。

    第二天,弹劾的奏章就如雪片一样飞进皇宫。

    刘诏将弹劾奏章拿给顾玖看。

    “瞧瞧,丧事刚办完,就惹来了一堆弹劾。听说昨儿他带着人,接连砸了七家。京兆尹,绣衣卫,金吾卫都躲着他走。朕记忆里,不记得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你说这些衙门怎么就这么怕他?”

    顾玖翻看弹劾奏章,“写得有理有据,不错。此风的确不可涨。”

    刘诏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此事你怎么看?”

    顾玖将弹劾奏章往桌上一扔,说道:“他身上有四品将军爵,罚他半年俸禄。要是不够的话,降他的爵。”

    “降爵倒是不至于,那就罚他半年俸禄,令他闭门思过,正好守孝。”

    刘诏愉快地决定了此事。

    顾玖随口说道:“官府怕顾珙,我倒是知道一点原因。”

    刘诏好奇,“什么原因?”

    “顾珙刚退伍回京那会,人很阴郁。因为公务,他出了几趟门,每次都能吓坏一群人。虽然他什么都没干,却已经凶名在外。加上他在军事学院,闯下最严苛教官的名头,凶起来的模样又的确很吓人,官府不敢管他也是情有可原。”

    刘诏蹙眉,“朕的官府原来就是一群胆小鬼。”

    顾玖笑道:“不怪他们。他们不敢管顾珙,也是顾忌他国舅的身份。真要追究起来,我也有责任。”

    “你哪有什么责任。别把什么事情都往你身上揽。”

    “我是想让你消气。”顾玖点醒他。

    “朕不生气!这个顾珙,少了一只胳膊,可惜了!否则肯定是一员猛将。”

    ……

    当秋天的第一片黄叶落下来的时候,顾珽回到了京城。

    离京数载,在外征战多年,又一次踏上京城这片土地,顾珽心无波澜,异常的平静。

    他率领亲兵,从南城门进城。

    路过新民县,热闹得简直像是人间天堂。

    就算是走街串巷的小贩,都有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细棉布做的衣服。

    “京城果然富庶。”

    “还是京城好,不用钻树林子。”

    一群北方汉子跑到南方钻树林子,打丛林战,也是要了老命。

    幸亏在南边练兵练了几年,基本上适应了那边的气候和饮食,克服了水土不服,才开始钻林子打仗。

    要是刚到南边就开始打仗,光是水土不服就能要去一半人的性命。

    进了城门,直奔承平伯府,而非顾府。

    裴蔓早就收到消息,带着孩子在大门口迎接。

    夫妻见面,激动难免。

    “爹爹终于回来了。”

    还是小闺女化解了气氛,一家人进了家门,各诉衷肠。

    等到夫妻二人有机会单独谈话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

    顾珽全身放松,躺在软塌上。

    “在外面,最惦记的就是家里。”

    “惦记家里,也没见你多写几封信回家。”裴蔓吐槽他。

    顾珽嘿嘿一笑,“身在海外,万事都不方便。不过自去年开始,很多人涌到海外置办产业,倒是热闹了些。我们驻扎的地方,也多了很多商人,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这次回来,还走吗?”裴蔓问出最关心的事情。

    顾珽沉默。

    裴蔓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很伤心,强忍着眼泪。

    顾珽握住她的手,“我不瞒你,我还想回战场。不过我至少能陪你三年。”

    “是不是老爷子要是没出事,你就不回来了?”

    这个问题顾珽没办法回答。

    裴蔓又问道:“这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吧。”

    顾珽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

    “按照陛下和皇后娘娘制定海外开拓机会,这仗,恐怕十年八年都打不完。就算仗打完了,还得长期在海外驻军,确保能顺利同化当地土著。”

    “你想去海外驻军?”裴蔓抓住了关键,“京城就真的留不住你吗?孩子们的前程都在京城,他们不能跟着你去海外。”

    “我知道!孩子们不用去海外。”

    “我也不想去海外。年龄大了,我怕自己适应不了海外的气候和饮食,我怕自己因为水土不服会死在外面。我就想留在京城,看着孩子们生儿育女,一家人热热闹闹。”

    说到最后,裴蔓泣不成声。

    顾珽紧紧地抱住她,“别哭,别哭!说不定三年后,我就改变了主意。”

    “那你一定要改变主意,一定要留下来。你一身的伤病,又是这把年龄,就该回京修养。我真怕你继续拼下去,有一天会死在外面。到时候,我怎么办?就连给你收尸,我都做不到。”

    裴蔓越说越伤心。

    顾珽叹了一声,“等出了孝,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好不好?说不定皇后娘娘对我另有安排。”

    裴蔓重重点头,“好!”

    她拿出手绢,擦拭眼角,“我已经派人到顾府那边,告诉他们你回来的消息。今儿天色已晚,明儿再去顾府替老爷子烧香。”

    “不了,我现在就过去。老爷子过世,我身为嫡长子,不在京城,没能亲自操办丧事就算了。如今回了京城,不能再耽误。”顾珽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裴蔓拉住他,“我同你一起过去,带上孩子。二弟带着家眷,比你提前十天回京。”

    顿了顿,她又说道:“他们最近在讨论分家的事情,我没参与。我想着,我们一家已经搬出来,等于是默认了分家。分不分,分多少,我出面都不合适。这事还得你拿主意。”

    顾珽“嗯”了一声,“这事我心头有数。走吧!”

    一家人乘坐马车,前往顾府。

    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没多久就到了。

    顾府开大门迎接。

    门房高声唱喝,“伯爷回来啦!”

    顾珽得到了最高规格的迎接。

    他是嫡长子,有是伯爵,理应给予最高规格的接待。

    来不及寒暄。

    顾珽先到祠堂祭拜顾知礼。

    “今儿太晚了,明儿一早我去祖坟给老爷子烧纸。搭草棚住一段时间。权当给老爷子尽孝。”

    “我和大哥一起。”老二顾珩附和道。

    “不如我们几兄弟都一起?”顾琤建议。

    五兄弟彼此交换了眼神。

    “我没意见!”顾珙表态。

    顾珲也说没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五兄弟一起搭棚子,在祖坟守一段时间。

    分家的事情谁都没提,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

    五兄弟守着顾知礼的坟,搭草棚,一直住到深秋才回京城。

    什么子女逼死国丈爷的流言,不攻自破。

    当然,也有顾珙带人打砸的原因。

    回到京城,休整了两天,五兄弟聚在一起,正式商量分家一事。

    顾珽率先表态,“这些年我不在京城,鞭长莫及,家里都是老三两口子照应。分家一事,我斟酌了一下,我就拿两成。剩下的按照规矩分。”

    顾琤忙说道:“大哥是嫡长子,只分两成不合规矩。以后大哥要承担起照顾兄弟姐妹,照顾族人族老的责任,至少要分五成。”

    顾珲原本是惊喜,等听到顾琤的话,又是满心的懊恼。

    他朝同为庶子的顾珩看去,希望能得到顾珩的支持。

    顾珩倒是干脆,“我是庶出,又常年不在家。分我一成,或是半成,我都没意见。另外有件事我要告诉大家一声,父亲的热孝已经过了,我又在西北安了家。等分了家,我就带着家眷回西北守孝。”

    顾琤蹙眉,“怎么又要回西北?无论如何,总会分一栋宅子给你。”

    “宅子我要,但是我不会住进去。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回西北守孝,三弟不必劝我。”

    顾珩主意很正,否则也不会十几年不回家。

    顾琤叹了一声,“这一分,我们几兄弟天南海北,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顾珽说道:“总有机会。总之,我就要两成。”

    “不行!你是嫡长子,有承担着照顾族人的重任,至少要拿五成。”顾琤很坚持。

    顾珽想了想,“这样吧,我拿三成。老三,这些年辛苦你照顾家里,你也拿三成。老五拿两成,老二和老四各一成。我这个分配方式,你们意下如何?”

    顾珲屁股动了动,没作声。

    顾珩率先表态,“我没意见。”

    顾珙也说道:“我也没意见!”

    顾琤一个劲的叹气,“哎……老五,分了家,你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顾珙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

    顾珽也说道:“老五,你要是真不想成亲,那就纳两个妾。好歹给自己留个后。”

    “是啊!总要给自己留个后。”顾琤一脸忧心忡忡。

    顾珙说道:“娶妻不难,但是要娶个真心实意同我过日子的女人很难。别人一看我是残废,谁乐意嫁啊。”

    顾琤当即说道:“小户人家的闺女肯定乐意嫁。”

    顾珙呵呵两声,“乐意是乐意,多半都是冲着我的身份和钱财而来。”

    “幼稚,天真!”顾珽直接开骂,“姑娘家喜欢你的身份,喜欢你的钱财,难道就不是喜欢了吗?非得喜欢你这个人才算真心喜欢,荒谬!身份本来就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岂能割裂。而且人家姑娘嫁给你,图点好处又怎么样?难不成非要嫁给你一起吃苦,才叫喜欢?你这想法太狭隘。”

    顾珙偷偷翻了个白眼。

    他是谁都不怕,唯独有点怵顾珽。

    估计是自小留下的阴影。

    顾珽板着脸,继续呵斥他,“以前没人管得住你,使得你的婚事一直拖到今日还没解决。如今我回来了,你的婚事,我来替你想办法。休要推三阻四。老头子不在,长兄为父,就算分了家,你也得听我的。”

    “凭什么?”顾珙不爽。

    “就凭我是老大。”顾珽挽起袖子,“怎么着,不服气?是太久没人收拾你,皮痒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你一顿。”

    顾珙怒目圆睁,却不敢作声。

    顾珲偷偷发笑。

    一物降一物。

    任你顾珙多厉害,多嚣张,在老大面前也得乖服管。

    顾琤心中安慰。

    终于有人能管住顾珙这只窜天猴,谢天谢地。

    只要能解决顾珙的婚事,他拿私房钱,帮顾珙置办一套像样的聘礼,不能让女方看轻了。

    “你给我坐下!”顾珽一声怒吼。

    顾珙不甘心的坐下,心头不爽到极点。

    顾珽扫视几个兄弟,“分家一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

    “没意见。”

    “那就将族老们请进来,把账本搬上来。”

    顾家五兄弟,花了三天时间,完成了分家。

    过程顺利,平和,没有争吵,没有撕逼。

    简直就是分家典范。

    那些指望着看顾家兄弟反目成仇的人,注定要落空。

    有人难免抱怨,“就没见过这么短时间顺利分家的兄弟。”

    “竟然不吵不闹,几句话就分了家。特么的,这不合理啊!”

    “谁说顾家兄弟感情不睦,给老子站出来。”

第1098章 兄妹

    顾珽乘车,来到晓筑。

    他被宫人请到绣楼。

    “娘娘,伯爷来了!”宫人通报。

    顾玖瞬间兴奋起来,“快请伯爷上楼。”

    片刻之后,响起咚咚咚的楼梯声。很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哥哥?哥哥!”

    顾玖扬起最灿烂的笑容,迎接顾珽的到来。

    顾珽像少年一样,咧嘴一笑,“妹妹!”

    兄妹二人见面,异常亲热。

    “哥哥这些年辛苦了,你刚上楼那一下,我差点没敢认。我在想,这还是我哥哥吗,晒得这么黑,人也瘦了些。”

    “没瘦,更结实了。”

    说罢,顾珽挽起衣袖,稍微一用力,手臂上就是隆起的肌肉。

    顾玖抿唇一笑,“真好!”

    “因家务缠身,回到京城后,没能第一时间进宫看望妹妹,妹妹可别生气。”

    “你当我是小气鬼吗?哥哥快坐下说话。”

    兄妹二人面对面坐着,宫人换了一壶茶。

    “今冬的新茶,哥哥快尝尝。”

    顾珽端起茶杯,仔细品了一口,“还是妹妹这里的茶叶好喝。”

    顾玖笑了起来,“我让人捡了两斤,哥哥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妹妹这些年好吗?”

    “我很好!倒是苦了哥哥,离家万里,还要去那烟瘴之地打仗。”

    “不苦,一定都不苦。我反而甘之如饴。我都想着,等出了孝,还要去南边。”

    顾玖没有应声,反而沉默下来。

    顾珽一下子紧张起来,“妹妹不同意我去?”

    顾玖斟酌着说道:“哥哥年龄大了,我想让哥哥留在京城带兵。”

    顾珽蹙眉,“这是陛下的意思?”

    “也是我的意思。”顾玖直言不讳。

    顾珽眉头紧锁,不得舒展,“你该知道,当年我离开京城,就是因为适应不了京城的氛围。我情愿每天钻树林子,也不愿意和一帮官老爷玩心眼。”

    “我知道!所以我给哥哥两个选择,一是京大营带兵,而是去军事学院做院长。”

    “院长?妹妹莫要开玩笑,我这水平哪里能做院长。你让顾瑞做院长还差不多。”

    “我的确有心提拔顾瑞做院长。要不哥哥做副院长。”

    顾珽连连摇头,“教书我不会,我只会带兵打仗。你要是觉着南边太远,不如把我安排到西北。只要有仗打就行。”

    顾玖说道:“去军事学院,不需要你教书。”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等我干不动的时候,可以考虑去军事学院。但是现在,我年富力强,作战经验丰富,我还能上战场。你让我去军事学院,我这心定不下来。”

    顾玖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哥哥执意要回到南边打仗,嫂嫂没意见吗?侄儿侄女们没意见吗?”

    顾珽叹了一声,“你嫂嫂自然是大为不满。”

    “哥哥就不为家人考虑一下?”顾玖问他。

    “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我这一生,注定是要在战场上度过。”

    顾玖端起茶杯,遮掩住眼中的担心和反对。

    她沉默了片刻,“等哥哥出了孝,我们再讨论此事。”

    顾珽没意见,爽快答应下来。

    “妹妹和陛下还好吗?”顾珽有些担心地问道。

    顾玖笑了笑,“我和陛下很好,哥哥不用担心。”

    顾珽没有因此放心下来,“我怎么听人说,陛下身体不好,故而才会搬到晓筑修养。”

    顾玖眉眼微动,“不瞒哥哥,陛下早年征战沙场,数次受伤。因为条件有限,多数情况下,伤口都是简单处理。如今,他身上的陈年旧伤开始作恶,一到天气变化,就痛得不行。晓筑有温泉,可以适当缓解一二。”

    “陛下的身体不要紧吧?”

    “还好,用了药控制着。这也是为什么我执意让哥哥留在京城的原因,哥哥从军多年,难免有受伤的时候。现在还没感觉,过几年有可能也会如同陛下一样,陈年旧伤发作起来,令人痛不欲生。”

    顾珽心下感动,“让妹妹操心了。我的前程,再想想吧!”

    他没有把话说死。

    “谢谢哥哥!”

    能再考虑考虑,已经是顾珽做出的极大让步。

    “汝阳那丫头,跟着二皇子殿下在海外奔波,我还见了两回。妹妹真的放心?那孩子也到了适婚年龄,妹妹怎么不替她寻觅婚事,将她留在京城?”

    顾玖苦笑,“我倒是想将她留在京城,可是留不住。那丫头,有野心,有不输男儿的志气。她想闯天下,本宫就给她创造条件让她闯去。哥哥见了她,她情况还好吗?她能适应海外的气候和饮食吗?”

    顾珽哈哈一笑,“她年龄,适应得极好。她和二皇子找杨相公谈条件,想一口气吞下几个港口。杨相公没答应他们,说是其中两个优良港口,将由海外行营亲自经营。为了这事,汝阳磨了老长时间。杨相公也是狠心,愣是没松口。汝阳和二皇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剩下的港口包圆了。我走的时候,他们正忙着建城,训练军队维护治安。干得有声有色,很了不起。”

    这些情况,顾玖早就知道。却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她抿唇一笑,“没想到哥哥对他们两兄妹评价那么高。”

    顾珽笑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杨相公说的。他说,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将海外广袤土地纳入大周的版图,将当地民众同化,此事非二皇子和汝阳公主莫属。”

    “杨季为何这么说?”

    “杨相公说,别的人到海外置办产业,只为了赚钱,不管当地百姓死活。唯有二皇子殿下和汝阳公主,是在认认真真经营。不光是修建城池,还开办学校,培训人才。雇佣当地民众,改善他们的生活。甚至启用当地的读书人,给他们赐官,总之很有一套。据我所知,二皇子和汝阳公主占据的地盘,是最先稳定下来的地区。他们兄妹二人,是正儿八经在做事。”

    顾玖很骄傲,“我没想到他们兄妹真的能干出点名堂来。”

    “娘娘的孩子,自然非同凡响。杨相公还嘀咕道,说是此法甚好,将不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分封到海外,既能开疆拓土,又避免了兄弟相争。”

    顾玖抿唇一笑,“杨季真是什么都对你说,一点避讳都没有。”

    顾珽说道:“身在海外,天高皇帝远,说话自然没了避讳。”

    顾玖喝了一口茶,“杨季还和你说了什么?”

    顾珽忙说道:“杨相公希望朝廷能多派一些读书人过去。他说,想要同化当地民众,读书人的作用至关重要。当地仰慕我大周文化,读书人当中,不少人很愿意亲近大周。若是能在当地也组织科举,甚至选拔个别人到京城山河书院读书,能极大的鼓舞当地读书人,为获取民心打下坚实基础。”

    “哦!”

    顾玖很有兴趣,“我会和陛下仔细斟酌此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杨季怎么没在奏章里面提起。”

    “可能是担心奏章到了朝堂,被朝臣们偷偷扣押下来。想来没有哪个读书人,会乐意到海外教书。”

    “他的担心是多虑的。陛下早有吩咐,从海外送来的奏章,直接进宫,不走政事堂。”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杨季为何不在奏章里提起此事,他是怕遭人恨。他很清楚,他迟早会回到朝堂,不能结下善缘,也不能得罪人。”

    顾珽恍然大悟,“还是妹妹看得通透。陛下真的会将杨相公调回京城吗?”

    顾玖含糊其次,“可能吧!”

    “杨相公有大才,理应回到朝堂。只是,他回了朝堂,谁来主持海外行营的工作?”

    “哥哥不用操心此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已经命厨房准备了饭菜,哥哥就留在晓筑用膳。哥哥放心,做的是素斋。”

    “我听妹妹的!不知陛下有没有时间,我理应去给陛下请安。”

    “他这会还在泡汤,想别打扰他。等他那边收拾妥当后,我带哥哥过去。”

    顾珽留在晓筑用了午膳。

    之后,由顾玖领着,见了皇帝刘诏。

    皇帝刘诏拉着他聊了不少海外的见闻,聊得还算尽兴。

    直到天色暗下来,顾珽才离开晓筑,乘坐马车回京城。

第1099章 小僧智通

    刘诏身上都是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

    大伤疤,小伤疤,层层叠叠。

    时间久远的,疤痕已经消了很多。

    个别伤疤,依旧狰狞可怖。

    他刚做完推拿,贴了膏药,扭扭脖子,舒服了一些。

    顾玖问他,“好点了吗?”

    “你调制的膏药就是比太医院的膏药效果好,很厉害。”

    说完,他还竖起大拇指。

    顾玖哼了一声。

    啪!

    一片膏药又贴在他的脖颈上。

    “若非痛到半夜叫起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这是典型的兴师问罪。

    刘诏早有对策。

    他嘿嘿嘿的笑起来,假装憨厚,“朕也是怕你担心。”

    顾玖冲他翻了个白眼,“分明是逞强!真以为自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吗?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他头上一戳。

    刘诏趁机抓住她的手,“你就别生气了。朕保证,身体有任何不舒服,一定不瞒着你。”

    顾玖板着脸,始终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你呢,就在晓筑安心休养。宫里有老大帮忙看着,用不着你操心。”

    “都听你的,全听你的。要不朕直接下一道旨意,让老大监国。”

    “你别把他架在火上烤。我们住在晓筑,离着京城那么近,你下明旨让御哥儿监国,朝臣就该胡思乱想,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皇后说的对,朕全听皇后的。”

    刘诏又偷偷嘀咕了一句,“朕还不如御哥儿那个臭小子重要。”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

    刘诏矢口否认,“朕什么都没说。”

    顾玖用专心的手法,替他揉捏脖颈,“还酸痛吗?”

    刘诏说道:“好多了!舒服!还是皇后最关心朕!”

    啪!

    一巴掌打在刘诏的背上。

    “少说甜言蜜语,少拍马屁。你以为你哄着我,我就不计较你瞒着我的事情吗?白日做梦!我会一直念叨着你,一直念到你烦为止。”

    刘诏举手投降,他是怕了顾玖的念叨。

    ……

    一大早,刘御提着一箩筐奏章,来到晓筑。

    当他看见父皇被母后收拾得服服帖帖,躲在一旁止不住偷笑。

    刘诏拿顾玖没办法,但是对付亲儿子,他很有办法。

    脸色一板,指着刘御,“你给朕过来!朕看你……”

    刘诏开始了叨叨叨,在儿子面前长篇大论说教。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刘御苦不堪言,足足两个时辰的煎熬终于结束了,他跑到顾玖身边求安慰求帮助。

    “母后,您得管管父皇!他现在越发唠叨,十几年前,我还是小孩子时候的事情都被翻出来。”

    顾玖却说道:“你父皇这些日子饱受陈年旧伤之痛,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脾气的确很暴躁,你忍着点。”

    “父皇的病痛还没减轻吗?”

    “略有减轻,但治标不治本。他当年受伤,条件简陋,没办法好好治疗。如今年龄一上来,身体就开始痛起来。你要吸取你父皇的教训,一定要爱惜身体。”

    “儿子听母后的!要不儿子留在晓筑,陪着父皇打发时间。”

    “用不着!你父皇忙得很。朝堂上你替你父皇盯着,有什么事及时禀报。”

    “朝堂上最近一段时间,勉强算是风平浪静。因为干旱,他们闹了一阵,到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经偃旗息鼓。无论怎么闹,十税一,全民纳税都不会更改。这段时间,估计是顶不住了,又有人用田地换取少府粮行的股份。”

    顾玖叮嘱道:“你多盯着点,争取过一个平安年。”

    “儿臣遵旨!”

    ……

    将政务交给刘御处理,刘诏难得有时间过一段清闲日子。

    只是这清闲日子过久,又怀念起整日忙碌的日子。

    顾玖压着他,不准他回宫。

    她态度不容置疑,“等到过年我们再回宫,你呢,趁机把身体好好养养。身体养好了,你才能好好处理政务,而不是动不动就是砸杯子踢凳子,指着朝臣的脸又是抄家威胁又是杀头威胁。你说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就没学着和朝臣好好相处,遇到事情大家好好商量。”

    “并非朕不愿意和朝臣好好商量,而是那帮朝臣不肯好好说话。”

    刘诏理直气壮,将责任全都推到朝臣的头上。

    顾玖白了他一眼,“朝臣们不肯好好说话,你也不肯好好说话,就成了针尖对麦芒的局面。总这样,你不累吗?”

    “朝臣不累,朕当然不累。”

    “朝臣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你就一个人,犯不着每天和他们置气。朝臣的做事风格,你都了解了,就该换个方式对付他们。”

    刘诏摇头,很是固执,“朕的风格就是直来直去,真刀真枪地干。你让朕换个方式,朕心头不舒坦。”

    得了!

    她是白担心。

    看样子,和朝臣争执,他是乐在其中。

    顾玖不再劝他。

    宫人禀报,“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外面有个和尚求见。说是同娘娘约好的。”

    顾玖一听,当即吩咐道:“把人请到花厅,不要为难他。”

    “老奴遵命!”

    宫人退去。

    顾玖同刘诏说道:“该我们还债了。”

    刘诏迟疑了一下,“朕就不出面。当时无望那封信,本就是留给你。这件事,你拿主意吧。”

    “行!”

    顾玖收拾一番,来到花厅。

    一个年轻的和尚就站在大厅中央。

    头顶光亮,背脊挺得笔直笔直。

    和尚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小僧拜见皇后娘娘!”

    顾玖一阵恍惚,“请问和尚法号?你与无望大师是何关系?”

    “小僧法号智通,无望大师是小僧的师父。这是师父临终之前交给小僧的书信,请娘娘过目。”

    智通和尚从怀里拿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

    许有四接过书信,确定安全无误,这才交到顾玖的手中。

    顾玖盯着智通和尚的脸颊,一阵阵恍惚。

    她回过神来,招呼对方落座。

    信件是无望留下来的亲笔书信,内容简短,只说智通是他西去西凉时捡的婴孩,收为徒弟,度牒记在相国寺。

    顾玖收起信件,心中很是唏嘘。

    她说道:“当初无望大师奉旨回京,等他到了京城见了面,本宫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能支撑着回到京城,简直是一桩奇迹。玄清道长后来也写信给本宫,他本想劝无望不要回京,毕竟路途遥远,以无望大师的身体情况很可能没办法活着回到京城。然而,无望大师执意回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幸运的是,他顺利回到了京城。”

    智通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当初本该和师父一起回京,然而师父另外安排了几件任务给小僧。无奈之下,只能让相国寺的师弟陪着师父回京。等小僧忙完师父布置的任务,急匆匆赶回京城,师父已经去世一年。方丈大师将师父的遗物交给小僧,其中就有娘娘手中的那封信。师父在信里面让小僧今年冬月来找皇后娘娘,但是并没有说明要做什么事情。还请皇后娘娘示下。”

    顾玖叹了一声,“无望大师临终前,也给本宫留了一封信。他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闭关静修,是为了安静地离开。只是他还有一个心愿未曾了结,托付给本宫,希望本宫能帮他完成。”

    “不知师父有何心愿没有完成?”智通和尚开口问道。

    顾玖看着智通的脸,在他脸上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她再次恍惚,不过这回很快回过神来,“你是怎么到你师父身边?”

    智通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是师父西去西凉的路途上捡到的弃婴。小僧很幸运,遇到了师父,并陪伴师父多年。”

    “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

    年轻的智通,已经有当年无望小高僧的风范。

    他微微摇头,“小僧是弃婴,也是佛门子弟,生身父母是谁,已不重要。师父不仅是我的师父,在小僧心目中,他就是小僧的父亲。”

    顾玖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好奇过自己父母吗?有没有想过找到他们?”

    智通面色恬静,“不曾好奇,也不曾想过。”

    顾玖笑了笑,“如此甚好!你父……你师父未了的心愿,他想在北邙山立一座衣冠冢,遥望皇陵。”

    智通有些糊涂,“小僧不明白。”

    顾玖轻声说道:“你师父的人生多姿多彩,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论。你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师父他想望着皇陵某个方向。”

    智通点点头,“多谢娘娘告知!小僧还保留着师父生前的衣物和用品,这就回去给师父勘定墓穴地址,为师父立下衣冠冢。”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两年前已经替无望大师选好了墓穴地址,地宫也已经修建完毕,就在北邙山上。你准备好你师父的遗物,择日下葬。”

    智通双手合十,“多谢娘娘!小僧想先去看看师父的墓穴,还请娘娘通融。”

    “本宫这就安排人带你去北邙山。”

    “谢娘娘!小僧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玖含笑说道:“你问吧。”

    “小僧不明白,师父离世的时候为何不立衣冠冢,要等到两年后才立衣冠冢。”

    顾玖斟酌了一下,“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他想等你回来,由你亲手替他立衣冠冢。第二个原因,他想成全太后娘娘,满足她的心愿。”

    “小僧不懂,此事和太后娘娘有何关系?”智通由无望抚养长大,习惯了有问题就问。

    顾玖不厌其烦,耐心为他解答。

    “太后娘娘心中有怨气,无望大师想用自己的死平复太后心中的怨气,让她没有任何遗憾的离去。到这个月,太后二十七个月的孝正好结束。给无望大师立衣冠冢正是时候。”

    “师父和太后娘娘很熟悉吗?”

    “不!他们不熟悉。他们只是因为一个人,才有了牵连。”

    “哦!”

    智通没有追问因为谁有了牵连。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有点遗憾。

    她在智通的脸上,分明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她忍不住问道:“你师父可曾说过你长得像谁?”

    智通点点头,“师父曾说,小僧长得像一位故人。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收小僧为徒,没有将小僧送给村民养育。”

    “你师父还说了什么?”

    “师父让小僧有机会就回西凉看看。”

    顾玖笑了起来,“会有机会的。”

    “谢谢娘娘,小僧告辞!”

第1100章 立衣冠冢(三更)

    “你看见了吗?”

    顾玖望着身后的屏风。

    刘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朕看见了。”

    “你说他和湖阳,他和无望……我不敢去想。”

    顾玖心情激动,难以平复。

    刘诏紧蹙眉头,“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将当年的人都找来,一个个问。”

    顾玖抓住刘诏的手,“你看无望的信件,他说他是在去西凉的路上捡到了智通。当初随无望一起前往西凉那么多人,怎么从未有人提起此事?”

    “把钱富叫来!”

    第一次去西凉,钱富也在队伍中。

    钱富急匆匆赶往晓筑。

    这么着急召他,定有要事。

    一路思索,最近有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地方豪强闹腾,少府和金吾卫完全能应付,轮不到他这个情报司头头操心。

    境外?

    也没什么新鲜事啊?

    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刚到书房,皇后娘娘劈头盖脸地问道:“当年你随同商队前往西凉,无望有没有在半路上捡到一个婴孩?”

    钱富定了定神,肯定地说道:“没有!”

    顾玖蹙眉,“无望身边的徒弟智通,你知道吗?”

    “老奴知道!”

    “智通是怎么到无望身边的,你清楚吗?”

    “老奴记得,智通是个山民的孩子。山民在半路上死了,无望就说他最闲,由他照看孩子。到了西凉后,无望就正式收了智通做徒弟。对了,那个时候智通大约两三岁大。”

    顾玖和刘诏面面相觑,无望为什么要撒谎。

    他明知道他们会查明真相,为何要撒这种瞬间就被戳穿的谎言?没道理啊!

    “老奴斗胆问一声,陛下和娘娘怎么关心起智通和尚?难道是他出了事?”

    “智通在相国寺挂单,你知道吗?”刘诏问道。

    钱富点头,“老奴知道!”

    “智通当着是山民的孩子?”顾玖问道。

    钱富本来想肯定回答,转念一想,不对!莫非智通的身世有问题?否则无法解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态度。

    他斟酌着说道:“老奴第一次见到智通,他就跟在山民身边。老奴亲口听见他喊山民为爹爹,山民对他也是极为宠爱。若非因为家中无人,不放心将孩子交给邻居,他也不会将孩子带在身边。结果孩子没出事,山民反而死在了路上。”

    顾玖问他,“那个山民的身份来历你还记得吗?”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查。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消息。”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吩咐道:“派人尽可能调查,陛下和本宫都要知道智通的身世。”

    “老奴遵旨!”

    等钱富离开后,刘诏说道:“湖阳身边的人,才是最关键的。也要查一查。”

    顾玖想了想,“邓存礼在少府当差,湖阳身边伺候的人,在少府都有存档。此事就让他去调查。”

    “听你的。”

    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玖不确定地问刘诏,“你说,会是我们猜的那样吗?”

    刘诏肯定地说道:“湖阳做出任何事情,朕都不会感到意外。”

    顾玖小声说道:“当初还住在宁王府的时候,湖阳姑母找过我,说是想给无望生个孩子。我当时就劝她,千万别犯糊涂。她也听进去了,我很确定那时候她应该打消了替无望生孩子的念头。你说会不会是她瞒着我们,偷偷地……”

    “朕说了,湖阳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唯一古怪的是无望!”

    “是啊!他在信件里面说智通是他捡到的弃婴,莫非不是故意留下漏洞,而是为了瞒住智通?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智通不会看见信件上的内容。”

    “等钱富和邓存礼那边有了消息,再论此事。”

    刘诏只是有点好奇智通的身世,但是没有顾玖那么好奇。

    他对顾玖说道:“无论智通是何身份,如今他只是相国寺的一个和尚,是无望的徒弟。我们不能改变什么!想来无望也不希望我们改变智通现在的生活。”

    “你说的有理!可我还是想知道,智通到底是谁的孩子。”

    “会查到真相的。”

    ……

    真相没那么容易查到。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是在路途上遇到的一个山民,没人知其真正的来历。

    询问当年的人,大家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当年在湖阳身边伺候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世。

    还活在世上的,当年只是一个小丫鬟,根本近不了湖阳的身,更不可能知道湖阳的身体情况。

    找不到伺候的人,那就翻湖阳当年的行程,找出给湖阳看病的医生。

    湖阳的行程很好找,这些都有记载。

    然而,行程上面,有半年时间处于空白,没有任何记载。

    线索断了!

    ……

    刘诏安慰顾玖,“朕让钱富继续查下去。”

    顾玖微微摇头,“不用了!智通的身世已经不重要。如果真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抹去了所有痕迹,分明是不想被人查出真相。如果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单纯长得有些相似,也是有可能的,查下去毫无意义。”

    “真不查下去?”

    刘诏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玖如此轻易的放弃此事。

    “不查了!无论智通是不是他们的孩子,我都替无望,替湖阳高兴。世上有个人,长得像他们,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一件很幸运很奇妙的事情。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分,智通与佛有缘,由无望抚养长大,长得像他也是理所当然。”

    顾玖想通了!

    这件事,她不想再追根究底,就让他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秘密。

    她还命令邓存礼封存了湖阳公主府的档案。

    ……

    寒风呼啸!

    吉日良辰,顾玖来到了北邙山。

    今日是替无望大师设衣冠冢的日子。

    相国寺方丈亲领相国寺高僧,替无望做一场法事。

    智通身为无望唯一的徒弟,亲手将无望的遗物放入棺木中。

    顾玖迎着寒风,眼角有些湿润。

    她猛地睁大眼睛,遗物中有一把折扇,一个金线绣的荷包,还有一双做工很差的袜子。

    那是湖阳赠送给无望的“小”礼物。

    顾玖还记得,湖阳拿着亲手做的袜子在她面前显摆,说是一针一线都是她缝的。平生第一次做针线活,还做成功了,要赠送给小高僧。

    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好像给湖阳提意见,“重新做一双。”

    湖阳连连摇头,好像是说,“本宫做一双袜子,手都肿了。再做一双,不行不行,手都要废掉。这双袜子,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多年过去,没想到会再见到这双奇丑无比,女红极差的袜子。

    她偷偷擦了擦眼泪。

    心中翻滚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有些人,就这么错过了。

    有些感情,注定不会有结局。

    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谁都说不清楚。

    封棺,铲土!

    顾玖走上前,以皇后之尊,亲自铲土。

    她心中默念,“一路走好!本宫将修一本《名人传》,你的名声将永传后世。”

    山林呼啸,呜呜咽咽……

    像是有人在哭。

    高僧念经的声音,蓦地拔高。

    风渐渐弱了下去。

    封土!

    立碑!

    遥望远处皇陵,正对着公主坟。

    “阿弥陀佛,小僧替师父谢皇后娘娘厚爱!”

    智通眼睛通红,显然哭了一场。

    “智通师父将来有何打算?”顾玖问道。

    智通道了一声佛号,“小僧将跟随方丈师父,精研佛法。”

    “甚好!若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可到晓筑留下讯息。”

    “谢皇后娘娘厚爱!为师父立衣冠冢,小僧心愿已了。接下来就将闭关清修。”

    顾玖听不得闭关二字。

    一听到闭关,就想到无望大师。

    她张了张嘴,满腹惆怅,无数的话汇聚成两个字,“保重!”

    不再留恋,顾玖果断下山。

    身后梵音依旧。

    无望在西凉,是否高坐平台,传诵经文,布施天下?

    他将智通自小带到大,亲自为智通剃度,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靠着一口气,不畏艰难险阻,支撑着身体回到京城,是否是为了遥望公主坟?

    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不能复生。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

第1101章 妥协

    景明十年,春!

    西北大都督府大都督李秉明李大人,突发疾病,死于大都督府。

    西北震动!

    朝廷震动!

    天下震动!

    李秉明一死,李家人忙着筹办丧事。

    朝臣人心动荡,谁来做下一任大都督?

    串联,推荐人选,私下里各种交易……

    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将自己人推上西北大都督的位置上。

    却不料,皇帝刘诏力排众议,将陈壮实越级提拔,任命他为西北大都督。

    此任命,遭到了朝廷所有朝臣的反对。

    尚书省直接驳回了这道任命书,兵部同样拒绝配合。

    陈壮实才多大年龄,何德何能,能出任西北大都督。

    是,他是立下了一点功劳。

    可是立下军功的人又不是他陈壮实一人。

    那么多勋贵子弟,那么多有功之臣,哪个不比陈壮实更牛逼?

    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娘娘的人,就得越级提拔。

    凭什么?

    不服!

    坚决拒绝!

    反对到底!

    一个没背景的秀才,立了点微末功劳,年纪轻轻就想出任西北大都督,节制西北沿线所有军队。

    做梦!

    群情汹涌,非议众多。

    每天的小朝会,半月一次的大朝会,天天都在吵这个问题。

    刘诏一意孤行,非陈壮实不可。

    三省六部同样态度坚决,坚决反对皇帝的决定,坚决不在任命书上签字盖章。

    没有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兵部,吏部的印章,这道任命书就是无效的,不具备任何力量。

    这道没有印章的任命书,即便送到陈壮实手中,陈壮实也坐不上西北大都督的位置。

    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谁都没松口。

    幸亏西北暂无战事,这件事才能拖这么久。

    陆大人劝解皇帝刘诏。

    “陛下啊,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并非微臣不肯支持陛下,而是陈壮实的确没资格出任西北大都督。陛下一意孤行,只会寒了功臣的心!”

    刘诏沉默,似乎是听进去了。

    于是,几天后的大朝会上,皇帝刘诏突然宣布任命平南侯府世子顾瑞为西北大都督。

    此言一出,金銮殿上落针可闻。

    反应快的朝臣瞬间醒悟过来。

    上当了!

    套路!全都是套路!

    陛下太奸诈!

    帝后果然是一条心。为了让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陛下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一定清楚,直接任命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定会遭到反对。

    于是先提出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同意的任命,陈壮实就是这个所有人都不同意的任命。

    好!

    朝臣反对陈壮实。

    如今朕在你们的反对下妥协了。

    换个人,顾瑞,勋贵,军功,年龄,都达到了条件,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谁敢反对,朕就翻脸!

    别忘了,朕已经妥协了。

    诸位爱卿,你们也得妥协。

    这事得双方妥协,不能朕一个人妥协。

    金銮殿上,朝臣们个个苦着一张脸。

    陛下的套路太深了。

    如今怎么办?

    要不要和皇帝翻脸,继续反对下去?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唯独没有人说话。

    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资格是有的。打北荣西凉的时候,战功赫赫。

    在军事学院担任副院长,颇有建树。

    本身也是个读书人,若非家里人拦着不让他走科举,朝堂上就会多出一个勋贵出身的文臣。

    妥协吧?

    妥协吧!

    几个眼神来回,朝臣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英明!”

    这就是朝臣的态度,同意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

    消息传到平南侯府,全家上下都震惊了。

    在这之前,皇后娘娘没有对他们透露丝毫消息。

    唯独顾瑞事先得到了消息,他知道陛下会提拔他,已经在数日前,默默开始交接军事学院的工作。为前往西北做准备。

    顾瑞前往皇宫谢恩。

    皇帝刘诏对他一番勉励。

    最后还调侃了他一句,娶个好妻子,人生才能越走越顺。

    娶个不适合的女人,折腾了几年,浪费了几年。整天儿女情长,整个人差一点就废掉了。

    顾瑞一脸惭愧。

    他能说什么?

    只能说人人都有年少冲动,做事全凭感觉,丧失理智的时候。

    迷失在感情的泥潭里不能自拔,浪费了几年时间,差一点自毁前程,后悔吗?

    这问题没办法回答。

    因为曾经的他,真的爱过贾氏。

    他不能否认自己曾付出过一片真心。

    他要做的,是吸取教训,正视自己的缺点,努力拼搏,爱妻爱子,给妻儿遮风挡雨。

    离开兴庆宫,顾瑞又来到长安宫。

    长安宫的谈话,就很家常。

    顾玖开门见山,“你可以带家眷前往西北,就照着承平伯当初的方式。这事面子功夫一定要做足,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就以打理产业的名义过去。虽说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么操作,总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巴。

    做了西北大都督,四面八方的人都盯着你,小心谨慎没大错。本宫将你扶到这个位置上,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兜底。你没办法兜底的事情,就别做。做了,就别让人发现。否则本宫不会轻饶你。”

    顾瑞躬身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微臣不敢让皇后娘娘操心。”

    顾玖“嗯”了一声,接着说道:“陈壮实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成为你的掣肘。将他调离西北的公文,已经在路上。”

    这回顾瑞真的有些吃惊,“娘娘要将陈壮实调离西北?”

    “你不愿意?”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瑞连连摇头,“微臣自然希望没有人掣肘,娘娘将陈壮实调离西北,倒是方便了微臣。微臣只是好奇,接下来要如何安排陈壮实。他是从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统兵将领,离开战场,着实可惜。”

    顾玖笑道:“你不用替陈壮实操心,本宫对他另有安排。你去了西北,好好替陛下,替本宫守好西北。时刻关注西凉那边的动静。”

    “微臣遵旨!”

    ……

    陈壮实回到京城的这一天,顾瑞带着亲兵离京。

    二人在城门外相遇,自有一番交流,或者说是较劲。

    陈壮实进了京城,先到兵部交差,等候宫里召见。

    当天晚上,他就约上严辞,王学成。三个好哥们,分别多年后再次聚在一起,引吭高歌,全都喝醉了。

    话语中,全是对青葱岁月的怀念。

    四人小团体,缺了一个杨季,着实可惜。

    “当初就知道杨兄会是我们当中飞得最高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得这么高。他的大名,早就传遍了全天下,海内外。他现在的成就,是天下九成九的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我真替他高兴,高兴!”

    严辞喝得醉醺醺的,没想到说话还是很有条理。

    他又拍着陈壮实的肩膀,“陈兄,你吃亏就吃亏在读书不行,只有秀才功名。如果你像杨兄一样,不说考个探花,考个两榜进士,这回西北大都督的位置,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哪有顾世子的份。”

    陈壮实哈哈一笑,“大都督不大都督的,我不稀罕。”

    严辞呵呵一笑,“陈兄这话委实太虚伪。我们多年朋友,你心头不爽,尽管说出来。你放心,我和王兄都是嘴巴严实的人,保证不会在外面瞎说。”

    陈壮实揽着严辞的肩膀,“严兄啊,你真误会我了。我不是虚伪,我是真不稀罕那个位置。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西北几年之内,都没有成规模的战争可打。闲啊!闲得都快发霉了。大都督的位置,的确挺招人稀罕。可要是没仗可打,这位置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打仗,才是我的立身之本,懂吗?没仗打,我是处处比不上那些勋贵子弟,还怎么出头。陛下一纸调令将我调回京城,其实我内心有点雀跃。我就盼着陛下能给我安排一个能打仗的差事,就算是当伙头兵,我都乐意。”

    “虚伪,陈兄着实虚伪!真给你安排个伙头兵的位置,你就该骂有眼无珠。陈兄啊,你打仗打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将诚恳这个美好的品质给打没了呢?”严辞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

    王学成凑趣,同严辞一起打趣陈壮实,“陈兄是将我们当成了他手下的兵,要和我们掏心窝子。”

    “王兄这话,是在戳我的心啊!”陈壮实假装受伤,装得又不像,别人没笑,他自个倒是先笑了起来。

    他哈哈一笑,笑过之后,说道:“说句实话,我是真羡慕杨兄。他是正儿八经开疆拓土的大功劳,我那点功劳在他面前,只令我自惭形秽。就是不知杨兄何时才会归来。”

    “我们也都盼着杨兄能早日回京。很多人都说,杨兄将是下一任中书令,不知有几分可能性。”

    “这得看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陈兄何时进宫?”

    陈壮实喝着酒摇头,“不知!得等宫里的通知。这些天我就住在新民县,和你们好好亲近亲近。”

    严辞举起酒杯,“那敢情好!我也休息几天,陪陈兄看看京城的大好风光。陈兄不在的这些年,京城变化不小。明儿坐双轨马车去。”

    “那就说定了!我在西北的时候就听人说京城有一条双轨马车,我一定得感受感受。”

第1102章 坦诚一点

    陈壮实由宫人领着,前往长安宫。

    他刚从兴庆宫出来,脑子里还在思索陛下同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何深意。

    还没想明白,或是不敢想,人已经到了长安宫。

    经过通报,终于踏进长安宫宫门。

    此处风景,有别于皇宫其他地方。

    格局也大为不同。

    他看着很新奇,毫不掩饰的四下打量。惹得宫人频频侧目。

    书房外,许有四对陈壮实说道:“娘娘就在里面,陈将军可以直接进去。”

    “多谢许公公。”

    宫里的规矩陈壮实懂。这回进宫,他准备了二三十个荷包。已经洒出去一半多。

    此刻,又一个用金线绣的荷包,很自然地落入许有四的手中。

    许有四往衣袖里一揣,全程眉眼都没变动过。

    陈壮实见对方接下荷包,这才放心跨进殿门。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走进书房,陈壮实朗声请安,声音足够响亮。

    “免礼!”

    顾玖就坐在软塌上,示意陈壮实也坐下来说话。

    “多谢娘娘!”陈壮实小心翼翼地在圆凳上坐下。

    就像是聊家常一样,顾玖很随意地问道:“回到京城感觉怎么样?”

    陈壮实笑道:“挺好的!比西北好,不用吃沙子。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仗打。”

    顾玖挑眉一笑,“京城变化大吗?”

    “变化很大!这几日,微臣参观了国子监,军事学院,还去了知行书院旁听了几节课,感受颇深。娘娘了不起,如此大手笔支持创办书院,让学子们无论贫富都能免费读书,此乃千秋伟业!”

    顾玖笑道:“少拍马屁!本宫身边不缺拍马屁的人。”

    “微臣绝不是在拍马屁,微臣是真的这么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

    陈壮实一脸真诚。

    顾玖挥手,叫他少说废话,“说点有用的。”

    陈壮实嘿嘿一笑,“娘娘能否给微臣安排一个能打仗的差事?”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句是实话,本宫听出来了。你就这么想打仗?”

    陈壮实正儿八经地说道:“不瞒娘娘,微臣出身草根,当初若非山河书院能够免费读书,还有奖学金拿,我不会来到京城,我的命运也会被彻底改写。读书方面我不行,勉强考取秀才功名,已经是走了大运。我能爬起来,只能靠打仗。

    如果不打仗,我就没资格同勋贵子弟,同文臣武将这比拼。唯有打仗,才能让微臣有机会爬到最高,让我们陈氏一族成为人人瞩目的大家族。家中子弟,想读书就读书,想从武就从武,不用担心钱,不用像我当年那么艰难的求学。”

    全都是大实话。

    宫人都暗暗咋舌,净说大实话真的好吗?

    功名利禄之心,彰显无遗,这样真的好吗?

    顾玖却笑了起来,“当年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很有追求的人,也是一个一心追求名利的俗人。好在,你人虽然俗,做事还有底线。这些年,本宫观你表现,勉强算是合格。”

    “才刚刚合格吗?”陈壮实觉着自己表现得挺好的,没想到在皇后娘娘眼里,仅仅只是合格。

    扎心了!

    顾玖笑了笑,“以本宫的要求,要达到合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也不用纠结合格标准的问题。本宫要是让你京大营带兵,或是去军事学院带学生,你愿意吗?”

    陈壮实一脸为难的样子,“在娘娘面前,微臣只能说实话。微臣不愿意去京大营,也不愿意去军事学院。”

    顾玖好奇,“不去京大营,可以理解。不去军事学院,本宫不能理解。要知道,军事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将是各个部队的中坚力量。你去军事学院做教官,将来你的学生遍布各大军营,你竟然不乐意?要知道很多人抢破了头,都想去军事学院做教官。然而,只有立下军功者,有带兵打仗经验的人,二者缺一不可才有资格进入军事学院做教官。”

    陈壮实斟酌了一下,说道:“微臣不是不知好歹,娘娘一心替微臣打算,微臣铭感五内。然而,微臣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也知道自己擅长得是什么。让微臣教一群学生兵,常年困在学院内,以微臣喜欢搞事的性子,怕是会憋死。微臣就想趁着年轻力壮,再打几年仗。等到老了,上不了战场的时候,或许我会考虑进入军事学院带学生,顺便养老。”

    呵呵!

    这话足够直白,也足够坦诚,当然也是足够讨人嫌。

    顾玖故意板着脸,“军事学院可不是养老的地方,别打错了主意。”

    “军事学院不能养老的话,那微臣就直接回家养老。”

    陈壮实笑呵呵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顾玖哼了一声,“回去等消息吧!”

    咦?

    这就完了?

    不再聊一会?

    他的差事到底是在哪里,都还没说呢。

    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顾玖似笑非笑,“陈爱卿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

    陈壮实顿时怂了,起身离开。

    等他走到门口,皇后娘娘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有空的话,多翻翻南边的资料,没坏处。”

    陈壮实先是一惊,接着一喜,“好嘞!微臣遵旨,微臣出宫后就去兰台寺。”

    他兴高采烈地离开,差事有眉目了。

    去南边打仗,哈哈哈……

    今晚叫上严辞,王学成,三人不醉不归。

    ……

    果不其然,数天后,陈壮实接到调令,前往海外行营报道。

    “这下子,又能和杨兄一起并肩作战,爽啊!有杨兄带着,我名垂千古的机会来啦!”

    陈壮实得意洋洋,毫不掩饰内心的雀跃。

    严辞和王学成祝他一路顺风

    “你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当然是走水路!既然是去海外行营,我得趁机练一练水性。多学一个技能,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陈兄此言有理。最近写书,我也有一种自己学识不够支撑书写内容的感觉。写的越多,越发知道自己欠缺了很多知识。等写完手头这本书,我得闭关补充点知识。”

    “严兄有此觉悟,甚好!”

    王学成幽幽一叹,“我们当中,唯有我最不求上进。我现在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完全不想读书。”

    “我理解王兄!读书的确很辛苦。”陈壮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心有戚戚。

    “没有科举的压力,书本都不想翻一下。”王学成又说道。

    陈壮实哈哈一笑,“一样一样!不过为了前程,我还是得硬着头皮,每天翻翻书,能看几页是几页。”

    “陈兄言之有理,王兄也该将书本捡起来,每天翻看几页都好。”严辞很有感触地说道。

    书到用时方恨少。

    当各种题材都写过,想要有突破,就需要极大的知识储备量。

    严辞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到了瓶颈。过去所学所知,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在写小说这条路上走下去。

    想要一辈子都吃写小说这碗饭,就得停下来补充知识。

    要么就此沉沦,吃老本。

    要么用心沉淀,一飞冲天。

    严辞想要一飞冲天。

    送走了陈壮实,严辞一头扎进了档案馆,扎进了兰台寺,扎进了文青书局得书库。

    他甚至重新参加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想要回书院进修。

    只考了两次,他就考进了山河书院。

    除了科举,每个科目他都学,学得格外认真。

    王学成被他感染,在工作之余,也捧起了书本。每天看几页,内心都平静了些,人没有那么浮躁。

    ……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陈壮实到了海外行营,见到了杨季。

    兄弟见面,格外亲热。

    杨季拍着他的肩膀,“你可算来了。接下来一个月,我会手把手带你熟悉这边的情况,走访关键人物。一个月后,你就是海外行营大总管。”

    咦?

    这话几个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陈壮实一脸懵逼!

    杨季哈哈一笑,拿出任命书。

    “朝廷的任命书,任命你为海外行营副总管,主持海外行营的工作。至于我,就要回京城复命。”

    “你走了,谁当大总管?”

    “你!前提是你在副总管的位置上,能干满一年。干得好,一年好就升你做大总管。干不好,朝廷会另外派人出任大总管,届时你这个副总管就惨了。”

    陈壮实一年抓瞎,“我是有信心干好大总管的活。我就是糊涂,在京城的时候,我怎么没听到这个消息?陛下将你调回京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季为他解惑,“你离京后三天,陛下就下了旨意,撤销江南大都督府,召我回京城复命。同时任命你为行营副总管。旨意和任命书比你更先达到海外行营。”

    “陛下和娘娘竟然藏了这么一手。我真是猪脑子,那么多暗示,我竟然没猜不出来。”

    陈壮实拍打着自己的头。

    杨季担心他怕自己打傻了,赶紧拦住他。

    “时间有限,改日再给你接风洗尘。收拾收拾,马上随我出发。”

    “去哪里?”

    “去港口!”

    陈壮实刚到海外行营,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就开始了忙到昏天黑地的生活。

    就连水土不服的时间都没有!

    杨季完全将他当做牲口使唤。

    陈壮实暗暗下决心,以后他也要将手下人当牲口使唤。

第1103章 辞官(三更)

    杨季自海外行营回到京城,引来八方侧目。

    天下皆知的权臣。

    升官速度堪比窜天猴,咻的一下,升官,再升官。

    他是最年轻的一品大员,也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全才。

    陛下会如何安排他?

    他真的会成为下一任中书令吗?

    皇帝刘诏并没有急着给杨季安排差事,而是每天召他到皇宫谈话。

    俨然是将杨季当成了顾问。

    一个月过去,朝臣心烦气躁。

    杨季处之泰然。

    皇帝刘诏高深莫测。

    天天把杨季招进宫里当顾问谈话,这是何等的信任。

    众臣都对陆大人报以同情。

    中书令陆大人偷偷翻了个白眼。

    就连任丘都被惊动,百忙中抽出半天时间跑到陆大人跟前,表达关心。

    “你是打算致仕养老吗?算算年纪,你也到了该致仕的时候。”

    任丘一开口,让原本感动的陆大人瞬间冷了脸。

    他哼了一声,“老夫不老!”

    “你都自称老夫,还敢说不老。六十多了,老头!”

    “去去去,滚一边去。”

    任丘这张嘴,能把人气死。

    任丘才不会离开,他直言不讳地问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要重用杨季,而且不愿意浪费时间,让杨季去部堂历练。就像越级提拔陈壮实一样,很显然陛下也想越级提拔杨季。

    你得识趣啊,老陆!杨季才是陛下和娘娘的心腹谋臣,是山河书院培养出来的嫡系。你呢,只是先帝留下来的重臣,为了稳定朝堂不得不用你。如今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你要主动一点,不要让陛下点你的名,最后一点情分给浪没了。”

    陆大人白了任丘一眼,“老夫就如此不堪重用?”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退位让贤,下面的人怎么爬上来?主动请辞吧。”任丘倒是干脆。

    陆大人蹙眉,“你怎么确定陛下想让杨季出任中书令?也可以是侍中,或是部堂尚书……”

    “一定是中书令!”任丘掷地有声地说道,“相信我,我的判断不会错。你就不要抱有幻想。我知道你还年轻,还能再干二十年。可你别忘了,杨季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嫡系,和齐王的关系也很好。陛下要用杨季,要给齐王打基础,你怎么就不识趣。”

    陆大人不肯示弱,“要给齐王打基础,就不应该提拔杨季为中书令。这个机会,应该留给齐王。”

    任丘翻了个白眼,“齐王也有自己的嫡系班子,有从京大营挑选的人,有从山河书院,国子监挑选的人。总而言之,陛下一定会重用杨季。老陆,不要被权势迷花了眼。你做了这么多年中书令,是时候退下来,颐养天年。”

    “老夫是退无可退啊!退下来,老夫就没了去处,只能回家养老。”

    陆大人一脸唏嘘。

    他怕失去权势的日子吗?

    当然怕!

    他怕没有事情做的日子吗?

    更怕!

    他怕寂寞,怕没人使唤,怕失去运转的整个天下的权柄。

    上,不容易!

    下,更不容易!

    更何况他身体还不错的情况下,他觉着自己再干十年,还是干得动。

    可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陛下不想用他。陛下要启用更年轻的杨季,开创新的局面。

    一时间,他内心很惶恐,很难平静下来。

    失去了现有的一切,他还剩下什么?

    他不再是人人尊重惧怕的杨大人,而是糟老头子。

    真的不想回到没事做的日子。

    任丘对他说道:“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到我的书院教书。”

    陆大人一脸嫌弃,“你那个什么理工学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科举,简直乱弹琴。还有那个医学院,已经有传闻,说你们乱搞瞎搞,你得小心一点,当心被人逮到把柄。”

    任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轻咳一声,“要不你去山河书院教书,和三元公周世安作伴,挺好玩的。”

    “老夫再想想。”

    “想什么想啊!已经一个月,我估摸着陛下的耐心快用完了,你要是再不行动,陛下就会逼着你辞官。届时,你们君臣二人的情分,可就荡然无存。没了情分,陛下也不会照顾你的儿孙。”

    陆大人被任丘说得烦躁不安,“你确定陛下是在等我主动请辞,而不是别人。”

    “果然是当局者迷!老陆,你是被蒙蔽了双眼啊!这么浅显的事情,往日你一眼就能看透。轮到你自己,你怎么就看不透了?你总说人不能抱着侥幸心,然而现在的你就是指望着侥幸。”

    任丘说话毒舌,却都是实话。

    陆大人受了伤害,“我也行的,我也可以配合陛下开疆拓土的计划。这些年,我们君臣二人一直配合得很好,还可以继续配合下去。为什么就非得让我辞官。”

    哎!

    又钻了牛角尖。

    任丘拍拍他的肩膀,“老陆,你年龄到了,是时候退下来给年轻人机会。你是可以配合陛下的计划,但是你已经没办法长时间熬夜,不能长时间留在签押房处理奏章。你自己想想,你的工作,很多时候是不是都是让下面的人在做。

    下面的人经验不足,出错难免。光是今年内,中书省出了多少次差错,你算过吗?不是陛下无情,而是你已经不适合留在这个位置上。到书院来吧,环境清幽,天天和年轻人混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年轻。你看三元公和周世安,越活越年轻。那两个老东西,怕是能活到八十岁。你争取争取,超过他们,活到九十岁。”

    陆大人被逗笑了。

    紧接着脸色一垮,“你真的认为老夫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中书省?”

    任丘斟酌着说道,“换个守成之君,事情少,别说六十,就算是八十岁,也可以留在中书省发光发热。可咱们陛下,是个狂人,年年都不消停。数一数这些年的大事情,打仗,开疆拓土,海外计划,土地律法,西北,草原……一桩桩一件件,比开国皇帝还要忙,野心比开国皇帝都大。

    这些年多少人倒了下去,多少人被皇帝气得差点猝死?陛下在位一天,中书令的位置,就得留给年轻力壮的人来担任。

    杨季是合适的人,他有强健的身体,有充沛的体力,有灵活的头脑,有圆滑的手段,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配合皇帝的一些列计划。

    他去过西凉,到过海外,打过北荣西凉海外蛮夷,当过江南大都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天下。你说他不当中书令,谁比他更有资格出任中书令一职?”

    陆大人抽离感情,客观地想了想,“你说的对,其实他比老夫更适合担任中书令。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天下,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他都去过,打过,认真经营过。难怪陛下会将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他调回京城。”

    “你想通了?”任丘高兴起来。

    陆大人苦笑道:“哎!终究还是舍不得!难怪有人会说,做官不仅要做到老,给子孙铺路。最好能死在任上,心头舒坦。到死都是官,这辈子也值得了。致仕养老,说起来好听,实则心头苦闷无比。好在,如今多了选择,可以去书院教书。”

    任丘哈哈一笑,“老陆,你的想法太狭隘。我告诉你,教书才好玩,比做官都好玩。山河书院,犹如京城的世外桃源,自得其乐,哪个衙门都管不着,爽快得很。等你到了书院,你才会知道其中的乐趣。”

    陆大人盯着任丘,看得很认真。

    任丘挑眉,“看我做什么?”

    陆大人很遗憾地说道:“其实当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有栽培你的意思,奈何你无心仕途。但凡你肯上进,中书令的位置一定是你的,杨季都得排在你的后面,还要再历练几年才有机会。”

    任丘哈哈一笑,“谢你看得起我。做官没意思,我不和杨季争,也没他那股拼劲。他比我强,我甘拜下风。”

    陆大人连连摇头,“论机会,你比他多。论才学,你比他强。论关系人脉,你同样比他强。差的就是那股拼劲。他敢拼,也有本事拼。从西北到江南,再到海外,没有一股拼劲,是没办法一路走下来。

    老夫虽不了解具体的过程,却也知道西北苦,海外更苦。他能吃得下这份苦,还能干出一番成绩,这一点他的确比你强。你输给他不冤。”

    “我从来没想过和杨季比,你可别把我和他牵扯在一起。”

    任丘不买账。

    他可不想和杨季结怨。

    这样一个猛人,他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偶尔佩服。

    和杨季打交道?

    想都不要想。

    两个人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还是远观为好。以免破坏彼此在对方心目中的美好印象。

    陆大人拿任丘没办法。

    只能说人各有志。

    陆大人纵然不甘,纵然不愿,纵然不舍,他还是主动上表请辞。

    皇帝刘诏照着规矩,驳回了他的请辞。

    陆大人继续上表请辞。

    君臣二人上演了一出三辞官三挽留的固定大戏。

    到了最后一次,皇帝刘诏一脸痛心,点头同意陆大人辞官。

    “朕失肱骨!”

    结果第二天,就开始高高兴兴提名杨季担任中书令。

    陆大人想吐血!

    陛下,演戏的时候好歹演得真诚一点啊!

第1104章 安西王去世

    杨季走马上任,紧接着就迎来第一个危机。

    安西王裴仁去世。

    消息传到京城,天下震动。

    安西王年初过世,消息在路上走了几个月才送到京城。

    “西凉局势如何?”

    每个人心中都是同一个疑问,可是没有人能回答。

    西凉的消息,少则延迟半年,多则延迟一年。

    如果道路封锁,消息延迟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钱富焦头烂额。

    他是情报司的头头,一半的人手被派往境外。

    安西王过世的消息,事先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的,显然情报工作出了漏子。

    别管是消息搜集出了问题,还是消息传递出了问题,总归就是出了问题。

    陛下问起西凉局势,他是一问三不知,太丢分,表现太差。

    理所当然地挨了皇帝刘诏的一顿批斗。

    钱富挨了批斗,情报司下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当然也没好日子过。

    全部动起来,发动所有的情报网,务必尽快打听到西凉现如今的局势。

    西凉的公文送到了京城。

    一是禀报安西王裴仁去世的消息。

    二是请皇帝刘诏下旨,正式册立世子裴蒙为下一任安西王。

    “没有了解到西凉的局势之前,朕不会下这道旨意。”

    刘诏态度坚决。

    他担心安西王裴仁去世,西凉局势变动。

    万一裴蒙不足以稳定西凉局势,或是裴蒙生出了二心,册封裴蒙为安西王的旨意简单,想要收回旨意可就难了。

    届时朝廷骑虎难下,丢人丢面,天下皆知。

    刘诏也是要脸的。

    最主要的是,他心里面一直防着表哥裴蒙。

    他和裴蒙是表兄弟,自小认识。

    裴蒙扮猪吃老虎,以大老粗的面貌示人,实则胸有城府,老谋深算。

    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安西王做事有底线,心中有家国情怀。裴蒙嘛,朕还要再看看,再估量估量。”

    新上任的中书令杨季杨相公,有不同的看法。

    “陛下防着安西王世子裴蒙,那么裴蒙清楚陛下的心思吗?想来应该是清楚的。他上表请陛下册封他为安西王,可谓是单刀直入,微臣以为他早就料到陛下可能的反应。拖着册封旨意,微臣以为无济于事。不如先成全他,彰显陛下的大度,也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那就正好随了他的意。”刘诏不赞成,还是坚持先了解西凉的局势,再做打算。

    杨季沉吟片刻,“陛下是担心裴蒙脱离大周称王吗?其实陛下完全不用担心。微臣特意查过三和快递的账本,这几年,我们大周同西凉的贸易数量逐年增长。据从西凉归来的人讲述,安西王府主要收入,就来自关税。

    安西王府还需要靠大周输送物资,抵抗西域一带越演越烈的信仰战争。可以说,大周就是安西王府的靠山。裴蒙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他上表请封王,无非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管理西凉。他下面还有几个兄弟,个个都能带兵打仗。他必须靠陛下的支持,稳定大局。”

    刘诏点点头,这话有点道理。

    接着,他又发出疑问,“安西王临终前,竟然没有上表请封裴蒙为王,莫非死得很突然?”

    通常情况下,安西王应该在临终前,安排好所有大事。

    像是请封王爷这样的大事,由安西王出面,肯定比裴蒙自己出面效果要好。

    杨季猜测道:“有可能是死得很突然,也有可能安西王有所动摇,想越过长子裴蒙,册立别的儿子。可能他自己玩脱了,然后就……”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

    “兄弟相争,有意思。”

    “微臣以为,陛下还是应该支持裴蒙。西凉不能乱,一旦生乱,西域那边的势力就趁机侵入西凉。陛下和娘娘的西凉大计,将会受到重创。”

    “你说的有道理,西凉决不能乱。”

    但是刘诏没有急着下旨册封裴蒙。

    几个月都等得,多等一两个月也不影响。

    ……

    “情报司这回的工作,令朕很不满意。”

    刘诏私下里同顾玖抱怨

    “钱富是不是老了,事情做得越来越水,不如当年那般精细。”

    顾玖替钱富辩解了两句,“不是钱富的错!西凉那边封锁了安西王去世的消息。情报司的人在安西王府都挂了名,被人盯着,消息送不出来情有可原。”

    “你有消息渠道?西凉现在什么情况?”刘诏一脸惊喜。

    顾玖说道:“我的消息是从草原过来的,也不是很详细。安西王在正月去世,据说很突然。头一天还在摆宴招待宾客,并且收了一个绝色女子,第二天就突然去世。紧接着,西凉王城戒严,封锁消息。商队因为掐时间掐得很准,很幸运的在戒严之前离开了西凉王城,通过草原商路,辗转将消息送到京城。”

    刘诏蹙眉,“到底是兄弟相争,还是有刺客?”

    死的头一天,刚收了个绝色女子,让人不得不往刺客方面想。

    顾玖说道:“兄弟相争不太可能!裴蒙地位稳固,尽管兄弟之间不是那么和睦,但是没有一个兄弟能威胁到他的地位。我猜测要么是真的意外,死得可能不太光彩,故而封锁消息。要么就是真的遇到了刺客。”

    刘诏恍然大悟,“你是说安西王有可能是死于马上风?”

    顾玖点点头。

    刘诏仔细一想,“的确有可能。那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节制,死得不光彩很有可能。难为裴蒙,还得废心思替安西王那个老东西遮掩。”

    顾玖说道:“西域战火燃烧,越演越烈,而且是无差别的屠城,男女老少都不放过,十分惨烈。我们需要安西王府打回去,抢夺人心和地盘。所以,我希望能尽快下旨册封裴蒙为安西王。另外,朝廷可以提供雇佣兵给安西王府。”

    “雇佣兵?”刘诏好奇。

    顾玖重重点头,“安西王府出钱出粮,我们负责出人出兵器。安西王府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少府钱庄可以贷款给他。具体怎么还款,可以商量。”

    说完,顾玖翻出西域地图,同刘诏分析西域战争如果放任不管,将存在极大的隐患。

    信仰之争,国土之争,民心之争,绝不妥协。

    西凉多年经营,已经看得到一点成绩。

    那边的土著小孩,很多都能说汉话,识汉字。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二十年后,等这批人成长起来,整个西域都将被西凉的汉文化影响,西域格局彻底改变。

    前提是,西域不打仗。

    然而,西域现在打仗打得如火如荼,这对文化同化,对西凉的局势特别不友好。

    所以,一定要打回去。

    让那帮疯狂的战争屠夫知道大周的厉害。

    别以为就你们会打仗。

    大周才是真正的战争祖宗。

    刘诏看着地图,最终他被顾玖说服了。

    西域一定要打,必须要打。

    只是怎么打,何时打,得先和裴蒙商量。

    刘诏捏着下巴,“得安排一个人去西凉同裴蒙谈判。另外,还要选一个带兵将领,前往西域作战。”

    “带兵将领好选,谈判的人不好选。”

    顾玖心头有两个最佳人选,一是陈壮实,二是杨季。

    这二人都去过西凉,都打过西凉,对西凉西域的情况十分了解。

    然而,陈壮实远在海外行营,天天像牲口一样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杨季刚刚走马上任,堂堂中书令,自然不可能奔赴万里之外的西凉同裴蒙谈判。

    “不如启用陆先生?”顾玖提议。

    前任中书令陆大人,致仕退休,颓废了几天后,就去了山河书院同三元公周世安二人作伴,还在知行书院开了一堂课。

    后来又在国子监开了一堂课。

    他咖位大,是所有教书先生中,官职做到最大的人。

    他的课,学生云集。

    据说第一堂课,原本三十个位置,硬生生挤下了两三百号人。

    学子们都想一睹前任中书令的风采。

    尤其是有志于科举的学子,中书令的名头太具有吸引力。很多学子都想拜在他的名下。

    陆先生只用了一堂课的时间,就打开了局面。

    然后,乐在其中,乐不思蜀。

    他自诩体力好,一口气开了三堂课。

    山河书院一堂课,知行书院一堂课,国子监一堂课。

    上三天休一天,三个书院四天轮一次。

    当然,课时费也是极高的。

    比他当官的收入还要高。

    顾玖提议让陆先生前往西凉同裴蒙谈判,定大局,也是看在陆先生的资历和能力上面。

    刘诏有些疑虑,“他年龄大了,前往西凉路途遥远,朕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而且西凉条件艰苦,万一有个意外,也是莫大的损失。朕已经损失了一个无望,不想再损失一个陆先生。”

    顾玖想了想,“中青年官员里面,找不出比陆先生更合适的人选。”

    “要不直接让京城裴家出面?”

    “不合适!”顾玖直接否了刘诏的提议,“京城裴家,能担任说服裴蒙重任的人,一个都找不出来。”

    裴蒙是裴家这一代最出色的人,又是个老狐狸。

    安西王一死,他就是勋贵武将里面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顾瑞,顾珽也很厉害,同样是勋贵,同样战功赫赫。但是在裴蒙面前,都不够打。

    杨季凭借打下海外的滔天功劳,估计能和裴蒙平分秋色,但是还不足以压制裴蒙。

    想要说服裴蒙,靠京城裴家那群人,简直是笑话。

    满朝文武,也找不出几个能压制裴蒙的人。

    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亦或是谋略,裴蒙隐约已经有当世前三的影子。

    这样的人,非得找个身份更重的人压一压他。

    “这么说来,只有陆先生?”

    顾玖重重点头,“如果李秉明李大人没有去世,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李大人不在了,陆先生就是最合适的人。”

    “那就和老陆谈一谈,听听他的想法。”

    “我去和他谈。”

    顾玖揽下这件事。

    刘诏没意见,“朕是暴脾气,受不了磨磨唧唧的谈话。你出面更合适。朕出面,怕是一言不合直接掀翻了桌子。”

    顾玖嫌弃他,“你啊,年龄越大,脾气越暴躁。你得学着修身养性,收敛脾气。怒气伤肝,身体健康最重要。”

    “朕现在就是不想忍!”刘诏的态度很直接。

    顾玖横了他一眼,他又立马认怂。

    “行行行!朕都听你的,修身养性,克制怒火,小心保养身体。哎呀,我这陈年老腰!”

    刘诏使出苦肉计,顾玖果然紧张起来。

    又是推拿,又是贴膏药。

    顾玖做了决定,“明儿就去晓筑避暑!”

第1105章 大忽悠再次发威

    辞官教书的陆先生,重新焕发生命活力。

    同担任中书令的时候相比,精气神都有了明显的改善,人也显得年轻了些。

    当他从国子监的课堂出来,一名内侍来到他身边,悄声说道:“陆先生,娘娘有请!”

    他有些意外。

    “娘娘在何处?”

    “陆先生请随咱家这边走。”

    内侍领着陆先生,一路上山,直到山顶凉亭。

    整条山道,被龙骑卫清空,一个学子都看不见。

    山顶凉亭,也被收拾一新,有宫女素手烹茶,摇着团扇。

    顾玖凭栏望山,可谓是一览众山小。

    “听闻国子监后山已经成为京城有名的景点,外乡人进京,都会慕名来此。本宫还是第一次上到山顶,一路上看到不少题诗,其中个别诗词颇有文采,不输历朝历代成名的诗词大家。”

    “老夫参见娘娘!”陆先生躬身一拜。

    顾玖回头,脸上带着笑容,“本宫听闻,陆先生的课,在三个书院都颇受学子们欢迎。学子们争相想要拜在先生门下。恭喜学生,离开官场短短时日,就开始了第二春。”

    陆先生十分谦虚,“娘娘谬赞!大家都是看在我曾担任过中书令份上,才会捧场。老夫教书,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肯定有教的不好的地方,好在为官经验还算丰富,可以替广大学子指导指导。”

    “陆先生不必过谦,你的本事,本宫是知道的。教书,于你而言,驾轻就熟,随手拈来。不过有一件事情,本宫就不敢确定先生能不能胜任。”

    陆先生起了好奇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终于问出了口。

    “除了带兵打仗,针线女红,还有何事老夫不能胜任?”

    顾玖抿唇一笑,“说服裴蒙出兵西域,先生能胜任吗?”

    啊?

    陆先生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难怪娘娘今日会来国子监!安西王去世,裴蒙理所当然继承王位。老夫有一事不明,娘娘为何要说服裴蒙出兵西域?难道是为了消耗安西王府的兵力?”

    顾玖摇摇头,“非也!本宫不是那等小人!先生可知,西域自前几年开始打仗,战火越烧越烈。那帮战争屠夫,频频屠城,以杀戮作为筹码,试图统治整个西域。眼看着对方就要打到家门口,不主动出战,难道要被动迎战吗?

    先生莫急,这不仅仅关系到面子,这更是文化之争,国土之争,民心之争。西域民众苦战争屠夫久矣,裴蒙此时出兵,必将收获西域民心。所获取利益,远远大于战争的付出。”

    陆先生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然而安西王府兵力有限,大部分兵力得留在西凉王城,确保安全。说服裴蒙出兵西域,光是兵力就限制了这个想法。当然,娘娘的想法很好,只是不太现实。”

    顾玖笑了笑,“为了解决安西王府兵力不足的问题,本宫准备提供佣兵帮助,甚至可以贷款给安西王府。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收益远高于贷款的十倍二十倍,甚至是一百倍。我相信,以裴蒙的聪明才智,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先生有点懵逼,“老夫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佣兵等于是有偿打仗。”

    “正是!等于是安西王府出钱,请我们大周军队帮他们打仗。”

    陆先生紧蹙眉头,“娘娘打算派哪支军队支援安西王府?”

    顾玖早有计划,“从西北大都督府旗下军队里面挑选一支,人数不超过一万人。”

    陆先生望着远处山巅,心中激荡起伏。

    他突然问道:“娘娘非得打西域?”

    顾玖重重点头,“非打不可!本宫不允许国土外面,有一支凶悍野蛮残暴,悍不畏死的军队存在,更不允许有一个排他性的以杀戮作为手段的异族文化存在。大周的文化传承是温和的,对上以杀戮为手段的异族文化,很容易被人吞噬。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对方还没有壮大,一举歼灭,将一切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陆先生点点头,“娘娘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换做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坐山观虎斗,绝不轻易下场。什么文化,什么思想,什么吞噬,没有人会去考虑。大家考虑的只是地盘,地盘,还是地盘。”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考虑的也是地盘,有地盘才有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文化传承。本宫要的是汉文化传承,而非异族文化。一切试图吞并汉文化的异族文化,都是异端邪说,必须被反击镇压扼杀,绝不手软。”

    充满浓浓杀意的一句话,令陆先生顿生豪情。

    他不由得感慨道:“若是以前的帝王也有娘娘这般想法,哪有百年浩劫。早在对方萌芽阶段,就直接杀了过去,直接将对方给摁死了!”

    顾玖笑道:“本宫从不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当然,也不会高看任何一个敌人。这仗必须打,但是首先得有人说服裴蒙接受本宫的计划。思来想去,唯有先生才能担当此大任。”

    陆先生捋着胡须,眺望远方,“朝堂诸多臣工可选,娘娘为何偏偏选中老夫?此去西凉不知几千里,路途遥远且艰险,老夫垂垂老矣,怎么想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玖郑重说道:“先生错矣!裴蒙乃是勋贵武将中公认的第一人,胸有城府。想要说服他出兵,朝堂诸位臣工无人有把握。唯有先生你,你才是最有希望说服裴蒙的那个人。

    陛下已经下旨册封裴蒙为安西王,旨意就在皇宫,等着先生带它前往西凉,再创伟业!先生大功,本宫铭感五内。本宫计划做《名人传》,先生当在第一册。”

    “《名人传》?”陆先生微微动容。

    果然,读书人追求的始终都是身前身后名。

    皇家出品《名人传》,百分百会名传千古,流芳百世。千百年后的人,提起此书都会津津乐道。

    随便翻个人出来,他的经历都能写个三百万字的大长篇爽文。

    这就牛逼大了!

    单例一个《名人传》,比留名青史效果还要好。

    人们不一定会去翻史书,特意去了解某个王朝的历史。

    但是人们一定会好奇《名人传》上面的人物。

    《名人传》里面的人物,一定会以各种方式传播,妇孺皆知。

    这就是《名人传》最厉害的地方。

    任何一个有追求有抱负的人,都想登上《名人传》,必须还是第一册。

    陆先生偷偷问了一句,“如果老夫不去西域,老夫可否登上《名人传》第一册?”

    顾玖摇头,“不能!”

    陆先生一口几十年的陈年老血差点喷出来。

    “老夫好歹也是一代名臣,为何不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

    他不服!

    顾玖轻声一笑,“《名人传》第一册,得有开疆拓土之功,亦或是著书立说,开创学派之功。先生你,似乎还差了些。”

    “照着娘娘的标准,陈壮实,杨季都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比老夫还要高出一头?”

    “任丘也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就凭他准确预测雨水干旱,此乃天赋神技,必须浓墨重彩。”

    陆先生遭受了平生最严重的打击,心头哇凉哇凉。

    “老夫乃是两朝名臣。”他强调自己的身份和功劳。

    顾玖浅浅一笑,“所以先生能够名留青史,但是不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抱歉!”

    一声抱歉,要老命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于年轻人之后。

    而且还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的年轻人。

    一想到输给杨季,陈壮实他们,陆先生一百个不甘心。

    不就是西凉吗,杨季他们去的,他也去的。

    “老夫愿意为娘娘驱策,替娘娘走一趟西域。”陆先生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了《名人传》,他是拼了。

    顾玖喜笑颜开,“多谢陆先生!你放心,等你从西凉归来,《命人传》第一册定有先生的一席之地。”

    陆先生抹了一把脸,“娘娘忽悠人的功夫见涨啊!老夫早有准备,却依旧抵挡不住娘娘的糖衣炮弹。哎……”

    一声叹息,道尽心酸。

    《名人传》的威力,谁能抵挡。

    陆先生可以确定,就算原本没有《名人传》这回事,皇后娘娘为了说服他出使西凉,也会炮制出一本《名人传》。

    《名人传》这种玩意,只有皇家出品,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其他人编撰这类书籍,都会遭人质疑,甚至沦为笑柄。

    文人相轻,岂能让别人专美于前。

    皇家出品,自然就免去了一切争议。

    “陆先生真会说笑!本宫在京城,盼望先生一路顺风,马到功成。等先生归京,本宫一定设宴替先生庆贺!”

    “多谢娘娘!为了《名人传》,为了不辜负娘娘,老夫一定竭尽所能说服裴蒙接受娘娘的计划。”

    顾玖率先下山。

    陆先生留在山顶,放声高歌,惊起鸟雀无数。

    顾玖闻到歌声,哈哈一笑。

    “陆先生人老心不老,心中还有野望,这一趟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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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医妃有点毒介绍:
皇孙刘诏选妻,提笔一挥,圈下顾玖的名字,坚定地说道:“我要娶她!”
皇上下旨赐婚。
众人纷纷上门恭喜顾玖,果然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嫁给皇孙。
面对大家的祝福,顾玖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顾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病逝后居然中大奖,穿越到古代,开启第二次生命。
而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遇到了皇孙刘诏。
传闻皇孙刘诏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有礼。
顾玖:呵呵!
世人眼瞎。那个男人明明是个腹黑,狡诈,阴险,狼子野心,头生反骨的大反派。电视剧里一路嚣张狂虐男主女主,到大结局才会被编剧写死,还能引来无数粉丝心疼的那种人。
传闻顾家二姑娘顾玖是个温柔贤惠的病娇。
刘诏:什么温柔贤惠还病娇,都是假的。那个女人明明是个傲娇,自私,脾气大,爱记仇的小吃货。侯门医妃有点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侯门医妃有点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