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心虚(三更)
顾珽得知朝廷有意出兵西域,就想方设法争取这个机会。
他告诉裴蔓,“我在西北生活多年,西域的气候和西北差不多,不用承受水土不服之苦。打西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无论如何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打西域,只是传闻,陛下和娘娘并没有定策。”裴蔓面色愁苦。
她不想离开顾珽,不想顾珽一大把年纪还要拼命。
顾珽对她说道:“你不懂!这种只是传闻,没有证实的军国大事,一般都代表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计划,才会有类似的传言流出来。等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式定策,我再去争取,黄花菜都凉了。
我得早点行动起来,把这个机会抢到手里。要知道,争抢这个机会的人一定很多。现在大家都知道,陛下有开疆拓土之志,有不下于开国皇帝的野心和包袱。跟着陛下干,功名利禄只是等闲。”
裴蔓急切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去挣功名利禄,我只希望你能留在京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你已经是伯爵,难道还不满足吗?”
顾珽叹了一声,“蔓蔓,我想打仗,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我喜欢战场,我喜欢打仗。留在京城,我觉着自己像是致仕养老的老人,精气神都没了。我正当壮年,我不想这么早就开始养老。”
裴蔓无声哭泣,“你可曾为我,为孩子们想过?而且你还在孝期,如何出门打仗?”
“出兵西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估计要等到明年才会出兵,届时我已经出孝,正好赶上这等难得的机会。蔓蔓,你支持我好吗?”
裴蔓眼泪挂在眼角,内心一片冰凉,“娘娘不会同意你带兵攻打西域,娘娘一定不会同意。”
顾珽问她,“如果娘娘同意,你会支持我吗?”
裴蔓深吸一口气,“京城真的留不住你吗?”
“我……”
顾珽突然哑巴了。
他看着裴蔓一双眼睛,满是悲伤和绝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给妻儿带去了太多的煎熬和伤害。
他一把抱住裴蔓,轻声说道:“对不起!”
裴蔓哭着笑道:“不用说对不起。我喜欢的那个顾珽,生于战场,忠于战场。如果你能说服皇后娘娘,我就支持你去西域。”
“谢谢!”
顾珽紧紧抱着她,舍不得松开。
他内心是煎熬的。
一面是家庭,一面是他渴望的战争。
他必须有所取舍。
他在心里头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他还是忠于内心的野望,选择了战争。
他就是想打仗!
就算死在战场上,他也无怨无悔。
趁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晓筑修养,顾珽驱车前往晓筑。
半路上遇到齐王殿下。
舅甥二人,就在路边愉快地聊了起来。
齐王刘御说道:“舅舅想要领兵攻打西域,恐怕比较难。不瞒舅舅,父皇和母后都想启用更年轻的将领,并且想趁机将军事学院的学子拉出去历练一番。”
顾珽紧蹙眉头,“更年轻的将领?这么重要的战事,就不怕出漏子?还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将领着才合适吧。”
齐王笑了笑,“安西王裴蒙就是最有经验的老将。”
“不妥,不妥!大周的军队,岂能让裴蒙统领!必须有个能压得住场子的将领前往西域,制衡裴蒙。年轻将领在裴蒙面前,怕是一个回合都走不了,就会败下阵来。”
“舅舅言之有理。不妨就从这个角度试着说服父皇和母后。”
咦?
顾珽一脸诧异。
齐王是在拐弯抹角的提点他?
“本王公务繁忙,先告辞一步。舅舅再见!”
看着远去的马车,回想齐王高深莫测的笑容,顾珽瞬间感觉多了三分把握。
齐王的提点,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
“哥哥想要领兵攻打西域,嫂嫂同意吗?”
兄妹见面,顾珽直接道明来意。
顾玖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而是先了解裴蔓的态度。
顾珽说道:“你嫂嫂的意思是,只要你同意,她就支持我。”
顾玖端起茶杯,微微摇头。
“哥哥太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嫂嫂这么说,其实她并不愿意你出征西域。此前,哥哥南下数年,一直到老头子过世哥哥才不得不回京守孝。嫂嫂一个人在京,忙里又忙外,很是辛苦。哥哥年龄也大了,何不就此安定下来。”
“生于战场,忠于战场,死于战场。让我不打仗,比杀了我更难受。我正当壮年,我还能打,还能拼。而且出征西域,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同裴蒙掰腕子。我想我这个国舅爷,还是够资格的。”
顾玖依旧摇头,“哥哥别忘了,早年在西北,你是裴蒙的部下。你怎么敢确保,见了裴蒙你心头不虚?说不定你下意识就有了身为下属的自觉,直接低了他一头。就说爵位,裴蒙是亲王爵,哥哥只是伯爵,任何方面你都压不过裴蒙。”
顾珽着急,“妹妹,这个机会对我很重要!我不敢说能压制裴蒙,但是我能保证我可以丢弃身为下属的自觉,拿出国舅爷的派头。”
顾玖还是摇头,“哥哥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说句打击哥哥的话,你不如裴蒙!”
顾珽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我真不如他?即便我在海外历练了这么多年?”
顾玖放下茶杯,郑重问道:“在哥哥眼里,杨季如何?哥哥和他比,孰强孰弱?”
“自然是杨季更强!他文武全才,颇有谋略,我服他!”顾珽很干脆,武将就是这么直接。
顾玖轻声说道:“在我眼里,杨季能和裴蒙打个平手,但不足以压制裴蒙。这么说,哥哥明白了吗?”
“妹妹的意思是,裴蒙能和杨季比肩,甚至比杨季还要略胜一筹?”
顾珽一脸错愕。
顾玖说道:“哥哥不必惊讶!裴蒙表面看起来就是个大老粗,实则心细如发,城府颇深。这些年,裴蒙军事民政两手抓,而且都做得不错。心中没有韬略的人,绝对没办法将军事民政都做好。他能做好,他就不是一般人。现在哥哥还认为他是个大老粗吗?”
顾珽脑子有点乱。
“妹妹说的裴蒙,真的是我认识的裴蒙吗?”
“没错,就是你认识的裴蒙。哥哥仔细想一想,裴蒙除了言语粗鲁外,可曾犯过蠢?再仔细想一想,哥哥在裴蒙手下当差那些年,裴蒙可有做过错误的决定?可曾大败过?每当遇到临机应变,他是不是都能迅速做出决定?哥哥,我们不要以貌取人。裴蒙长得粗鲁,不代表他脑子也粗鲁。”
裴蒙那张脸,外加他说话风格,太具有欺骗性。
他一张嘴,人家就当他是个大佬粗,只会打仗,没什么脑子。
实则,人家心思都藏在一张脸下面,谁都看不破。
比起将精明算计都写在脸上的那些人,裴蒙隐藏得足够深。
而且裴蒙从不介意,别人将他当成二傻子对待。
这就厉害了!
不在乎虚名,只讲实际利益。不拿点真东西出来,休想打动裴蒙。
顾珽抹了一把脸,他脑子还是有点乱,“妹妹想启用哪位将领?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出征西域?”
顾玖笑了笑,“比如顾瑞!”
“他?他是西北大都督,岂能擅离职守。”
“顾瑞不行,还有柱国公府世子……有资格的勋贵,并非只有哥哥一人。他们和哥哥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曾在裴蒙手下当差,心里头不虚裴蒙。”
顾珽弱弱地说道:“我也不虚裴蒙。”
“哥哥确定吗?”顾玖郑重问道。
顾珽张嘴结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他真的不虚裴蒙吗?
其实他心头也没底。
毕竟他曾经在裴蒙手下当差十几年,骨子里已经习惯了听从裴蒙的指挥。
顾珽很失落,“这么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对!从一开始,陛下就没有考虑启用哥哥。”
顾珽满心沮丧,“那我能做什么?我不想干看着,心里头难受。”
“哥哥去军事学院吧。去那里感受感受,沉淀一番。将来会有机会让你带兵出征。”
“真的有机会?”
“一定会有的。”
开疆拓土的步伐不停止,战争就不会停止。
所以,一定会有机会再次出征。
顾珽转眼高兴起来,一脸喜笑颜开。
“那我就听妹妹的。只是我有孝在身,去军事学院合适吗?别人肯定会嫌晦气。”
“当兵的人,上了战场天天看见死人,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军事学院不讲究这个,哥哥尽管去。”
“多谢妹妹。”
顾珽兴高采烈离开晓筑。
等他回到府邸,裴蔓看他一脸乐呵,心头顿时一沉。
她紧张地问道:“娘娘同意你领兵出征?”
“没有!”
“没有?那你高兴什么?”裴蔓傻眼,脑子很糊涂。
顾珽特得意地说:“皇后娘娘说了,这次的机会让给别人。将来的机会给我。”
裴蔓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一笑。
“娘娘真的这么说?”
“自然是真的。”
哈哈……
裴蔓乐坏了。
顾珽一定不知道,京城人私下里都称呼皇后娘娘为大忽悠。
第1107章 陪伴
这些日子,钱富一直很暴躁。
火气上头,嘴巴跟着上火。
嘴角起了几个水泡,痛死他了。
吃不好,喝不好,手下的人不争气,那就狠狠操练。
该撸的撸,该批的批,该撤职的撤职。
情报司人仰马翻,从上到下,都绷紧了皮。
陛下和皇后娘娘要西凉的最新消息,情报司拿不出来,就是失职。
别找理由,别找借口,失职就是失职,没什么好说的。
钱富将情报司,从上到下狠狠操练了一顿,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了西凉的消息。
第一任安西王裴仁,近八十岁的高龄,不服老,刚得一绝色女子就急吼吼的,据说还吃了药。
结果死于马上风,死得极不光彩。
事发,身为世子的裴蒙下令戒严,同时先下手为强,以各种理由将几个兄弟囚禁起来。
确定西凉王城没有生乱,没有因为安西王裴仁的去世人心惶惶,裴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上表自请封王。
千里迢迢,走了几个月,裴蒙的奏章才到京城。
这就是整个过程。
钱富诚惶诚恐,跪在兴庆宫正阳殿内。
关于西凉的资料,就摆在皇帝的案头,也不知皇帝是否满意。
皇帝刘诏看完资料,问道:“就这些?”
钱富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陛下,目前就只有这些消息。更消息的消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刘诏“嗯”了一声,“退下吧!”
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钱富叩拜,起身告辞!
他不敢多问。
皇后娘娘近来都住在山中晓筑,皇帝一个人住在宫里,脾气有些阴晴不定。
有时候连他们这些老人,都摸不准皇帝的想法。
钱富找到林书平,打听打听。
“陛下心情如何?”
“不好说!”林书平也不含糊,老搭档,他也不隐瞒,“你也知道陛下因为陈年旧伤作祟,时不时犯病,心情忽阴忽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既然没有当场发作你,就意味着陛下对你交上去的资料基本满意。你再接再厉,争取再弄点消息,陛下龙心大悦,过往的事情自然不再追究。”
钱富暗暗点头。
此话没错,他得再弄点消息回来。
西凉的消息,要时时关注。
海外的消息,同样需要时时关注。
二皇子和汝阳公主都在海外,陛下那么宠爱汝阳,一定想知道汝阳公主的近况。
……
刘诏很烦躁,身上隐隐作痛,估摸着是要下雨。
提前将膏药贴在病痛处,略作缓解。
可是却缓解不了他烦躁的心情。
偌大的皇宫,冷冷清清。皇后不在宫里,他连个去处都没有。
“准备车马,朕要去晓筑!”
林书平看了眼天色,“陛下,今儿可能会下雨。不如明儿再去。”
“下雨怕什么?全程水泥路,莫非还担心车轮陷在淤泥中拔不出来吗?”
林书平被噎住,只好去安排车马和侍卫。从景耀门偷偷出宫,瞒着朝臣前往晓筑。
半路上他才想起吩咐宫人,“传朕口谕,让齐王每日到政事堂听差。没有要紧的事情,就别来烦朕。”
宫人领命而去,前往齐王府宣布口谕。
齐王当着妻子孙七娘的面,吐槽皇帝,“父皇从晓筑回宫还不到十天,又去了晓筑。当初母后就劝他别回宫,在晓筑一直住到秋天,他不听。结果怎么样,还是忍不住跑回晓筑。父皇就是爱折腾!”
孙七娘抿唇一笑,“父皇和母后的感情真好!父皇一个人在宫里,委实寂寞。去了晓筑也好,帝后二人相伴,日子才过得有意思。”
齐王刘御微微摇头,“父皇身体不舒服,母后不在身边,他心情肯定烦躁。”
孙七娘一脸紧张,“父皇的身体不要紧吧?”
“陈年旧生,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忍一忍也能过。就是太折磨人!太医也说了,只能缓解,没办法根治。这是当初受伤,没能及时处理伤口留下的病根。”
孙七娘一把抓住刘御的胳膊,“若是有一天,万一你也受了伤,一定要及时处理伤口,不可贪年轻就随便应付。父皇前车之鉴,你一定要吸取教训。”
齐王刘御反手握住孙七娘的手,“你不要杞人忧天。本王没什么机会上战场,不会受伤的。”
孙七娘依旧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身体。”
齐王刘御笑了笑,“好,我答应你!小舅子的差事,你直接回绝他吧!他不是杨相公,没有惊才绝艳的才华,也不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叫他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的升迁。妄想一步登天,复制杨相公的升迁之路,本王说句不客气的话,小舅子缺少自知之明,且好高骛远。你一个字不改,将本王这番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听。若他还来打扰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孙七娘连连点头,“王爷放心,我会和他说清楚,叫他脚踏实地。若他不听,等到明年找个下等县,将他外放十年八年,看他还怎么折腾。”
齐王刘御笑了起来,“你倒是狠得下心。下等县条件极为艰苦,官员视为畏途。”
“我那小弟就是欠教训!有些事情,王爷不便出面,就由我来料理他。”
“好!这事我就交给你来办。”
“王爷放心,我不会让娘家人败坏了王爷的名声。”
“本王的名声不要紧,本王只是不喜欢没有真材实料却好高骛远的读书人。”
“王爷敬佩杨相公,为何不曾去拜访杨相公?”孙七娘好奇地问道。
刘御笑了笑,说道:“杨相公算是本王半个师兄。当年本王年幼,每日在山河书院读书,时常和杨相公陈将军一起聆听先生们的教诲。如今他贵为中书令,身份有别,正因为本王心中钦佩他,所以不能给他带去困扰。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本王得父皇母后信任,即便私下里去见杨相公,也不会怎么样。然而正因为父皇母后信任本王,本王更应该懂分寸知进退。而不是仗着信任,私下里去见朝中重臣,落人口实。”
“王爷委实太过谨慎!”孙七娘感慨了一句。
刘御说道:“谨慎是应该的。要见杨相公,本王就大大方方地去见。私下里偷偷摸摸去见对方,就算没什么事,也会被人编排一堆有的没的。君子坦荡荡!本王行的正坐得端,堂堂正正用阳谋,而非阴谋诡计。这是本王从母后身上学到的。”
孙七娘感慨道:“母后一定会因为王爷而感到骄傲。”
……
皇帝刘诏轻车从简,跑到晓筑。
顾玖没忍住,哈哈哈笑话他。
刘诏哼哼两声,看着桌上没来得及收拾地残茶,问道:“今儿有客人过来?”
“四弟妹找我闲聊。她洗漱去了,一会就过来。”
“朕先回房歇息!等你们聊完了,记得来安慰朕。”
顾玖抿唇一笑,“说说看,你又受到什么打击,还要我去安慰你?”
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朕心头不舒爽!”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顾玖嫌弃他,挥挥手,把他打发了。
刘诏一转头,就笑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在宫里的时候,总觉着缺了点什么,心头总是空落落的。
此刻,他知道自己缺了什么。
缺了皇后的拌嘴和吐槽,缺了皇后的陪伴。
没有被皇后吐槽的日子,都是不完整的日子。
没有皇后陪伴的日子,就像是空气凝固,呼吸不畅。
他笑眯眯地离开,烦躁的心情瞬间就被皇后的嫌弃给治愈了。
……
萧琴儿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衫,重新回到绣楼。
“真不好意思,让娘娘看笑话。喝个茶,还将衣衫给弄脏了。”
“多年妯娌,弟妹不必客气。茶喝过了,本宫让宫人换了果汁。皇庄种的西瓜,弟妹尝尝。”
“说到这个西瓜,真是消暑解渴的好东西。”
萧琴儿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再喝一口,又喝一口。
一杯西瓜汁,转眼没了一半。
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绢轻轻擦拭嘴角,“让娘娘见笑。一大把年纪,我还这么贪嘴。”
顾玖笑道:“能吃是福。”
一个眼神,宫人又送来新鲜的西瓜汁。
萧琴儿满足了,这然后就开始闲聊,“老三又纳了几个妾,还要给妾室位份。为了这事,他还亲自跑了一趟少府,让少府赶紧替他操办。少府怠慢了几天,他就闹腾得不行。我瞧着老三是越来越荒唐。他给妾室位份,到底是因为宠爱,还是想从少府领一份供养,这事真说不好。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还找上我家王爷,让我家王爷替他出头。真是不知所谓。”
顾玖“嗯”了一声,“本宫有一段时间没关注宗室的情况,没想到老三又纳了美妾。他身体吃得消吗?院子够大吗?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萧琴儿嗤笑道:“那么多女人,他的后院自然是住不下的。以至于,几个妾室要住一个小跨院里,整日里闹腾不休。我瞧着三弟妹是真辛苦,堂堂世家贵女,却被迫要和一群没教养的妾室纠缠。换做我,怄都要怄死了!”
第1108章 承诺
敦郡王刘言的妻子崔氏,出身河东顶级豪门,心气是极高的。
可是生活,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她如今的生活,只能用一地鸡毛形容。
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瞒不住人。
她心知肚明,自己成了妯娌亲友眼中的笑柄。
心头苦不苦?
肯定很苦。
无论多么苦,她也要忍着。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不允许她在人前诉苦。
即便她明知道,妯娌萧琴儿看她的笑话都乐疯了,跑到晓筑找皇后娘娘闲聊,一定会提起她的事情。她也咬着牙,绝不松口。
她只恨自己的嫁的男人太荒唐。
萧琴儿乐呵呵地同顾玖提起笑崔氏的种种苦逼生活,言语中尽管替崔氏抱不平,更多的还是看笑话。
顾玖说道:“这是老三的家务事,本宫不便干涉。”
她其实是不想干涉。
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去处理鸡毛蒜皮的后宅纠纷。
再说了,崔氏出身河东顶级世家,又是堂堂王妃。她自己不拿出手段管教后院女人,哪能指望外人替她出气。
说到底,这事还得靠崔氏自己。
顾玖就是不明白,崔氏怕什么啊?
为什么不敢管敦郡王?
为什么不将后院的女人都收拾一顿?
怕什么?
处事向来硬气的顾玖,完全不明白崔氏做小伏低的意义。
她吐槽了一句,“三弟妹莫非有把柄在老三手里捏着?要不然她怕什么?”
萧琴儿抿唇一笑,“有没有把柄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这人爱面子,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玖端起茶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说罢,她吩咐宫人,“记得将这段谈话,传到敦郡王妃的耳中。本宫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
宫人躬身领命。
萧琴儿很好奇,“娘娘是要替三嫂出头?”
顾玖摇头,“当然不是!本宫只是见不得一个家世极好的女子,婚后却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成为旁人口中的笑柄。本宫记忆里,三弟妹心气高,手段也不弱。这些年,她到底怎么回事?越发纵容敦郡王胡闹。就算夫妻缘尽,她不乐意管敦郡王的事情,也不该让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
女人要自己争气!
有娘家撑腰,手中有钱,有儿有女,日子却过得一塌糊涂,是该好好反省反省,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萧琴儿说道:“娘娘应该很长时间没见到三嫂。我前些日子见到她,明显老了很多。”
自从裴太后过世,顾玖就不乐意举办宫宴,嫌闹腾。
刘诏也不喜欢宫宴,嫌麻烦。
每年固定的大年三十宫宴,自裴太后去世,顾玖就做主改成了家人聚餐。
于是乎,崔氏就没机会进宫。
顾玖和崔氏之间,也就难得有机会见面。
“老了吗?日子不顺心,人就老的快。”顾玖了然点头。
萧琴儿感慨道:“我虽然幸灾乐祸,偶尔也觉着三嫂怪可惜的。那么好的人才,嫁给老三,真是亏了。”
顾玖笑了笑,“先帝赐婚,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萧琴儿又提起老二一家。
“前些日子,我还见了二嫂。二嫂心平气和,倒是保养得好。除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外,看上去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样子。她倒是想得开,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把日子经营得井井有条。老二被贬为庶人,想闹也闹腾不起来,就连出门开销都得问二嫂要钱。我私下里瞧着,二嫂在家里如今是说一不二,老二都得看他脸色。”
老二刘评,前两年从宗正寺放出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没想到二弟妹还能管住老二。本宫就知道二弟妹是个有成算的人,凡事都打算得明明白白。老二现在也要靠二弟妹养着,自然硬气不起来。”
“还是娘娘看得通透!我和二嫂开玩笑,虽说没了爵位,日子反而过得越来越舒坦。”
“她什么反应?”
“肯定是不太高兴!”萧琴儿说道,“她心头怪我提起她的痛处,白了我一眼。我这人,娘娘也知道,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但是绝无坏心。”
顾玖抿唇一笑,“本宫要是没记错,二弟妹在四海,寰宇都投了不少钱,每年都能拿一笔分红。”
“还是二嫂有成算。”
聊了许久,萧琴儿才提起正事。
她想给长子刘征谋一个实缺。
刘征读书不行,但是舞刀弄棒是个好手。在京大营这些年表现得极好。
刘征现在一门心思想着离开京城,去外面闯荡,也就是打仗。
为了这事,刘征在家里整日闹腾。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刘征倒是找过齐王刘御。
但是,军队兵部,宗室出京这一块,刘御插不上手。
军队牢牢掌握在皇帝刘诏手中,刘御也不能轻易染指。
萧琴儿想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这才主动上门,想求皇后通融,给刘征一个机会。
“刘征想出京打仗?”
“哎!我也是被他弄烦了,他在京大营历练了多年,袍泽陆续都上了战场,就他没动弹过。他心里头难免会有想法!我做母亲的,看着他继续颓废,于心不忍。这才厚颜求到娘娘跟前,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顾玖沉吟片刻,萧琴儿都紧张坏了。
“刘征在京大营的表现,本宫略有耳闻。他是个天生的武将,想要征战沙场本宫能理解。这样吧,弟妹回去叫他耐心等待消息,迟早会给他机会。希望他不会让本宫失望。”
萧琴儿大喜过望,“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
送走了萧琴儿,顾玖回房找刘诏。
刘诏朝顾玖招手,“快来安慰朕。”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谁又惹你了?”
“没人招惹朕,就是痛得厉害。”
顾玖蹙眉,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轰隆隆!
一声惊雷,暴雨如注。
一到阴雨天气,刘诏身上的陈年旧伤,就痛得越发厉害。
叫来内侍,为他推拿,又是贴药。
勉强缓解。
顾玖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朕能忍住!”刘诏乐呵呵的,他握住顾玖的手,“只要你一直陪着朕,朕就能忍住。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比朕先死。”
顾玖啐了他一口,“什么死不死的,本宫至少还能活三十年。”
刘诏笑起来,“连带朕的那一份一并活着。”
顾玖伸出手指头,狠狠戳了下他的脑袋,“一天到晚净说瞎话!你是想成心气死我吗?”
“那不能!朕盼着你能长命百岁,替朕盯着大周的江山,看看我们大周会朝什么方向走下去,是盛是衰!我们可是说好了,要替大周寻找一条新的出路,你可不能食言。”
“那你呢?我听你这语气,你莫非想要食言?”
顾玖面色阴沉如水,着实有些吓人。
刘诏叹了一声,扶着身体,语气真诚,“朕这个身体,怕不是长寿之相。你听朕说完,朕会努力保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但是万一呢,朕得早点做准备。朕今日同你说这些话,只是提前让你做个准备。真到了那么一天,朕走了,你别伤心,替朕盯着江山社稷,替朕好好看看大江大河。”
啪!
顾玖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整日里胡说八道。你倒是一走了之,一了百了,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我的肩膀上。还让替你盯着江山社稷,你当我是铜墙铁壁吗?我告诉你,好好给我活着,再敢胡说八道,本宫抽你。”
刘诏嘿嘿嘿笑起来,“好皇后,打是亲骂是爱,朕都明白。你心里头难受,朕也明白。”
顾玖揪着他的耳朵,“不许嬉皮笑脸。我是认真的,你别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你只是陈年旧伤发作病痛,不是绝症,不会早早过世。你要对我的医术有信心。”
“朕当然有信心!用了你的调制的膏药,朕的病痛已经缓解了很多。而且你每半个月替朕针灸一回,效果极好。朕肯定能长命百岁。”
顾玖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长命百岁。”
“朕说到做到。”
刘诏郑重承诺,这算是夫妻二人的一个约定。
第1109章 出发(三更)
“四弟妹求到我跟前,想给征哥儿求一个外出打仗的机会。你怎么看?”
顾玖一边替刘诏揉捏肩颈,一边闲聊。
刘诏嗯了一声,“刘征这孩子,和朕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一门心思想着打仗。他在军武方面也有些天赋,给他一个机会,可以!”
顾玖问他:“南边还是北边?”
“你认为呢?”
顾玖想了想,“老大是不是也该放出去历练历练。”
“御哥儿?”刘诏疑惑。
顾玖点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廷会持续用兵。老大不懂军事,会很吃亏,不利于后续计划的展开。”
刘诏直接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顾玖,“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顾玖白了他一眼。
“你就不怕老大在外面遇到危险?”
“不能因为怕遇到危险,就什么不让他做。难道你想将老大养成一个废物?”
“那不能!朕没那么蠢,万万不能将亲儿子养成废物。此事朕斟酌斟酌!”
刘诏有些拿不定主意。
“南边战事缓和,要说安全,南边肯定安全些。唯独怕水土不服,是个大麻烦。西凉那边,战事如火如荼,那些异族杀人盈野,着实凶险。你要派老大出门历练,你打算南边还是西边?”
顾玖说道:“你不是在发愁到底让谁领兵前往西凉,我觉着这对老大是个机会。不如就让他领兵,给他配一个稳重点的老将。顺便将刘征也派到西边去。而且老大手底下的几个人才,也需要机会历练。犹如当年的陈壮实和杨季,正是因为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才能脱颖而出。”
刘诏点点头,“此言有理。年轻人需要机会历练,说不定就能发现第二个杨季。只是西边太过凶险,朕不放心老大的安危。”
顾玖很干脆,“让钱富随军出征,将你的侍卫派分出一部分交给老大。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历练重要,老大的安危更重要。你也要对我们大周的军队有信心,肯定能打赢那帮异族。”
“你都说了,那帮异族都被洗脑了,连妻儿父母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其危险程度,远高于南边。不如将老大派往南边,一样能够历练。”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顾玖郑重说道。
刘诏神情恍惚,很快又回过神来。
南边战事缓和,刘御去了南边,有机会打仗,但都是小规模的战争。
大规模的战争,估摸着几年内都未必会碰到。
西凉那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将迎来长久的恶战,大战。
战场的残酷性,将会被展示得淋漓尽致。
各种兵法,也都有了用武之地。
那将是武将梦寐以求的战场,是血与火的赞歌。
任何一个新兵,到了那样的战场,都将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兵,一个合格的将领。
大战恶战,对人的锻炼,绝非小打小闹的遭遇战可比。
然而其凶险程度也是极高,很可能还没成长起来,人已经葬身异乡。
当然,刘御身为统兵将领,不用和敌人拼白刃刺刀,不用爬上城墙搏命。
不过,危险依旧存在。
战场瞬息万变,谁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刘御就可以完全成长起来。经过战与火的洗礼,接受了最顶级最精英教育的刘御,必定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刘诏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少年。
刘御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战火淬炼成百战精钢。
南边缓和的局势,显然是不合适的。
刘诏望着顾玖,“你也觉着朕撑不了多少年?”
顾玖眼眶湿润,“不是能撑多少年的问题,而是你需要有个人替你分担。用最短的时间,将老大淬炼出来,他将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承袭你的意志。”
刘诏点点头,“你说的对,朕的继承人必须要接受朕的意志,接受朕开疆拓土的计划。而不是人亡政息,改弦易辙。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帝王,无法理解开启境外战争的重要性。”
“等到御哥儿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可愿意随我走遍山川河流?欣赏天下秀美风光?”
顾玖含着泪,笑着问他。
刘诏扬眉一笑,“朕当然愿意!朕做梦都想带你离开京城,在江南水乡游水喝茶,在大漠弯弓射雕。踏遍河山,甚至要去海外看一看。”
“那就说定了。”
二人相视一笑。
……
齐王刘御被钦点为西征西域的统兵将领。
这事没过明路,却瞒不住朝堂上消息灵通人士。
“陛下攻打西域决心很大啊!连齐王都舍得放出去。估摸着等明年开春,军队就会往西凉方向开拔。”
“西凉可是裴蒙的地盘,齐王可不是裴蒙的对手。”
“齐王乃是皇子亲王,比裴蒙这个异姓王尊贵多了。”
“齐王在京城尊贵,到了西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齐王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
“陛下派齐王出征西域,此乃兵行险着,实在是太大胆。就不怕齐王有个万一?”
“嘘!休要胡说八道。宫里有宫人说了类似担心齐王的话,直接被慎刑司抓了起来。”
“看来陛下不是不担心。既然担心齐王的安危,为何还要派齐王去西域?”
“这事还没定,你们在这里一通胡说,当心传到陛下耳中,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等事情过了明路,正式定下来,那是铁板钉钉,还轮到我们发表看法吗?真是幼稚得可笑。”
“陛下和娘娘做事,通常都是先私下里计划着,一步一步推进。等到过明路的时候,事情基本上大局已定。”
“要验证此事真假,其实很简单。只需关注齐王殿下接下来的行程,就可窥其真相。”
“此言有理!”
……
齐王刘御接受了重任,点齐人马,选一个黄道吉日,离京前往西北大都督府。
接下来半年,他将和一万边军同吃同住同操练,研究西域情况,制定出兵计划,为明年开春出征西域做准备。
刘征也在西去的队伍中,兴奋得喜想要飞起来。
刘征媳妇哭哭啼啼,仿佛生离死别。
刘征特嫌弃,“我是去建功立业,为陛下开疆拓土,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你哭什么哭。连齐王殿下都在,你担心什么啊!”
“你能和齐王殿下比吗?”刘征媳妇不客气地怼回去,“齐王不用上战场,身边有近千高手侍卫确保安全。你呢,就五十个亲兵,能顶什么用?叫你多带点亲兵,你为什么就是不肯?”
“都是一群弱鸡,带他们去送死吗?”
“你不是说会在西北操练至少半年,半年时间足以……”
刘征打断媳妇的话,“半年时间根本不够!有的人生来怕死,操练再久都改不了。别看我只带了五十个亲兵,但他们个个悍不畏死,有他们在我就没事。你让我带一群怕死的家丁侍卫,纯粹就是拖后腿。我可不想将性命交给一群怕死的人。”
刘征媳妇哭哭啼啼,“我就知道,你是想成心气死我。”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叫人看笑话。你瞧王妃娘娘就没哭,人家镇定得很。”
齐王妃孙七娘早就哭过了。
齐王接受重任的当天,她就哭了一场。
西域凶险,天高路远。
此去,不知几年才会归来。
满心惆怅,满腹担忧,全都化作了泪水。
哭了几场,孙七娘总算调整过来,坦然接受刘御要离开几年的事实。
她替刘御整理衣领,“一路顺风!记得给家里写信,大家都惦记着你的安危。千万别逞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牢记你的性命不光是你自己的,而是所有人的。你要是有个万一,呸呸呸……你一定会平平安安,旗开得胜。见到安西王裴蒙,你不要和他硬顶。他是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千万别翻脸……”
孙七娘唠唠叨叨说了许多。
这些话,这些天她一直反复提起。
刘御不嫌弃她啰嗦,反而一脸微笑。
“担心本王吗?”
“自然是担心的!”
“好好替本王守着家,两三年内,本王定会回来。带着功绩回来。”
“我等你!你要早点回来,父皇母后也都等着你。”
刘御重重点头,骑马,一个深情凝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驾!”
队伍出发,往西而去。
一群年轻人,意气风发,怀揣梦想,一身胆气。
此去经年,不知几人能回?
第1110章 东窗事发
萧琴儿隔着马车车窗,朝外打量。
丫鬟喊了一声,“人出来了!”
“哪里?”
“那个穿青色衣衫的男人就是。”
萧琴儿盯着从布庄后门出来的男人,冷笑一声,“派人跟上!”
“是!”
没多久,萧太妃萧淑儿也从布庄后门走了出来,乘坐马车离开。
萧琴儿咧着嘴无声大笑。
坚持多年,今日终于叫她找到了萧淑儿的把柄。
这次她定要弄死这个女人。
她可是很记仇的。
“跟上去,看看她都做些什么。”
车夫驾驶马车,缓缓跟上萧淑儿的马车。
丫鬟很兴奋,“王妃,这一次一定能成吧!”
萧琴儿“嗯”了一声,“别跟丢了!”
“王妃放心,萧太妃的马车走得很慢,跟不丢。”丫鬟保证道。
萧琴儿时不时撩起车帘子,朝外面张望一眼。
足足跟了一个时辰,萧淑儿才回到府邸。
丫鬟问道:“王妃,要不要奴婢上前敲门。”
“不必!先弄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以及他和萧太妃的关系。”
今日颇有收获,萧琴儿心情不错。
回到王府,端郡王刘议很好奇地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琴儿得意一笑,“不告诉你!”
刘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又出门盯梢萧太妃?都和你说了,不要做无用功,她一个女人翻不起风浪。”
“在你眼中翻不起风浪的女人,当年差一点弄死你。你都忘了吗?”萧琴儿提起此事,就是满肚子的不满。
她甚至生出疑心,“你是不是对她存在不该有的感情,才会一而再阻止我追究此事?”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魔怔了。我和她能有什么感情?你是想害死你男人吗?”
刘议动了真火。
萧琴儿抿了抿唇,“既然你和她没关系,那你就别管我。我说过,当年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报仇。”
刘议蹙眉,“你总认为我阻拦你,是在替萧太妃开脱。殊不知,我是在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心她算计你!”
“怎么算计我?给我下药,往我床上放个男人?还是制造意外,害死我吗?”
“你怎么就不听劝?”刘议一脸烦躁。
萧琴儿似笑非笑,“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可能会听你的劝告,不去行险。对她敬而远之。但是我都这把年龄,若是还活得憋憋屈屈,凡事都要忍忍忍,恕我做不到。我就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也别再劝我,也别说什么修身养性的话。你修你的心,我报我的仇,我们互不干涉。万一我出了意外,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孩子们都已经大了……”
“休要胡说!”刘议打断了她的话,“哪有咒自己死的。”
萧琴儿得意一笑,“原来你也会关心我,真是难得。”
刘议呵呵两声,已经懒得回应她。
纠缠不清。
萧琴儿又说道:“等我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
一大早,邓存礼来到少府。
下属神色古怪。
“怎么回事?”邓存礼不满地问道。
下属压低声音,说道:“启禀公公,早上开门的时候,门口多了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还有一份认罪书。也不知是谁将这个男人送到了少府。”
“什么男人?身份查清楚了吗?认罪书又是怎么回事?”
邓存礼一边朝签押房走去,一边询问情况。
下属依旧压着嗓音,“关键就在于这份认罪书,上面的内容下官只敢偷偷瞥了眼,不敢说。”
邓存礼蹙眉,“人呢?”
“关在少府狱丞那边的牢房。公公可要提审这个男人?”下属小心翼翼问道。
邓存礼迟疑片刻,“人,咱家暂时不见。先将认罪书拿过来。认罪书有谁见过?”
下属急忙说道:“下官和另外两人,以及狱丞大人。”
邓存礼“嗯”了一声,走进签押房。
下属急急忙忙,将认罪书给他拿来。
仿若烫手山芋,迫不及待想要脱手。
邓存礼挥挥手,下属如蒙大赦,急忙退出签押房。
这事事关阴私,他人微言轻,实在是不敢过问。
如今邓公公接手了此事,下属顿觉呼吸顺畅。压在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邓存礼一开始并没有太重视此事。
下属经常言过其实,在他眼里看来屁大点的事情,下属也是慌慌张张,一副害怕的模样。
所以当他从密封的档案袋里面拿出认罪书的时候,神情是轻松的。
他一目三行扫过上面的内容,神情逐渐变了,变得凝重。呼吸也微微急促。
他握紧拳头,萧太妃偷人?
MMP,到底是谁在害少府。
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将男人绑了,丢在少府门口。
做这事的人,偷偷摸摸不肯露面,显然也是担心事后被追究。
难道少府就不怕吗?
难道他就不怕吗?
如果男人没被丢到少府门口,邓存礼完全可以当做此事不存在,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
然而,男人被丢在少府门口,估摸着隔壁户部衙门已经有人注意到此事。
他就不能再当做这事不存在。
邓存礼一个头两个大。
他最讨厌处理这种阴私事情,一堆的麻烦。
难怪下属吓得脸色发白,一秒钟都不肯多做停留。
砰!
邓存礼一拳头砸在桌上。
“萧太妃是活腻了吗?就算耐不住寂寞,也该替孩子着想。”
邓存礼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去牢房里面会一会胆敢和太妃娘娘有私情的男人。
好大的胆子,为了女色,连命都不要了。
一番审问,对方竟然还是个读书人。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她是太妃娘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后来你知道她的身份,为何还要和她继续纠缠不休?”
“我没办法啊!她是太妃娘娘,我就是个没背景的小老百姓,她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捏死。我要是拒绝她,我就没命了。”
“你就没想过东窗事发的一天,你也会没命。”
“呜呜呜……她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皇室没人关注她,不会有人发现。”
“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有胆子睡,没胆子承担吗?”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窝囊废!
邓存礼隐于黑暗中,没有露面。
听着狱卒同男人之间的对话,他不由得摇摇头。
这个男人除了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估摸着,从懂事开始,就已经开始靠脸吃饭。
到了京城,一张漂亮的脸蛋,自然能吸引大把贵妇关注,更加是如鱼得水。
说什么被萧太妃逼迫,此话不尽不实。
说不定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能睡到先帝的女人,被一个风韵犹存的贵妇养着,多爽啊!
邓存礼已经懒得听下去。
等收集了足够的口供,邓存礼没有迟疑,第一时间进宫禀报此事。
他先去了长安宫。
他是皇后娘娘的人,此事他肯定是禀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娘娘,出了一件丑事。”
“什么事?”顾玖埋头看着下面商行交上来的上半年账本。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萧太妃疑似养了个面首,被人抓住了把柄。前两天,有人偷偷摸摸将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衙门门口,老奴亲自过问此事,这是那个男人的口供,请娘娘过目。”
顾玖手一顿,停下了手里的活。
“你刚说什么?”
她一脸错愕,“萧太妃养面授?哪个萧太妃?”
“就是萧家女萧淑儿,端郡王妃的亲妹妹。”
顾玖回过神来,“原来是她!这事你查清楚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可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老奴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反复审问了那个男人,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应该不是胡编乱造。”
顾玖蹙眉,心情烦躁。
她随意翻看了几眼口供,表情严肃。
“此事事关先帝的名誉,本宫不便插手。你现在就拿着这份口供去找林书平,让他出面禀报陛下。”
“林书平会配合吗?此事事关重大,陛下脾气又不太好,老奴担心林书平会推脱此事。”
太妃偷人养面首,此乃烫手山芋。
但凡是个人,都不想插手此事。
顾玖看得出来,邓存礼也是一脸为难。
他承受不起皇帝刘诏的怒火。
偏偏皇帝刘诏年龄渐长,脾气是越发地阴晴不定。谁也拿不准皇帝下一刻的反应。
全天下,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能左右皇帝的情绪。
顾玖咬咬牙,“把口供留在这里,本宫会亲自交给陛下。你把人看紧了,不能出任何意外。萧太妃那里,有没有派人盯着?”
“已经派了人!谢谢娘娘!”
“顺便查一查,到底是谁绑了这个男人,并将人丢在少府门口。”
“老奴遵命!”
……
顾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带着口供,前往兴庆宫见刘诏。
“今儿倒是稀奇,怎么有空过来?”
刘诏刚发了一通火,见到顾玖,瞬间变脸,喜笑颜开。
顾玖没笑,“出了点事情。这事需得你拿主意。”
刘诏见她表情严肃,也跟着严肃起来,“出了什么事?莫非老大在西北胡来?还是老二和汝阳在海外出了事?”
“和他们没关,和先帝有关。”
顾玖将口供放在桌上,“你看看吧!”
刘诏蹙眉,翻开口供。
呵!
他发出一声嘲讽。
“来人,将端郡王请来。”
宫人领命。
顾玖好奇,“叫端郡王做什么?莫非这事和他有关?”
“你别问,这事朕有分寸。”
顾玖一脸狐疑,“莫非你早有预料,还是有人提前禀报了消息?”
刘诏合上口供,“男女私情,实属平常。你不好奇谁将那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衙门门口吗?”
顾玖瞬间恍然大悟,“你是说端郡王府?是老四,还是四弟妹?”
“等会老四来了,诈他一诈,不就明白了。他也是个蠢货,萧太妃多年前算计他,朕以为他洗脱嫌疑后,紧接着就会报仇。没想到却拖延了这么多年。当年,朕没有插手此事,就是想看看老四会如何处理。不出意外,他让朕极为失望。”
当年萧淑儿有求于端郡王刘议,被刘议严词拒绝。
萧淑儿怀恨在心,构陷端郡王刘议谋反。
萧琴儿激动之下,带着人打上门。
亏得皇帝刘诏了解刘议,知道他没造反的胆子,这件事才被压了下去。
刘议洗脱嫌疑,重回朝堂,也算是因祸得福。
当年,刘诏没有让人深入调查此事。他就是想看看刘议会怎么做?会不会急着报仇。
没想刘议真沉得住气,等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报仇。
第1111章 你就是欠揍
刘议来到兴庆宫。
刚走进大殿,一份资料就朝他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都将他给砸懵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是成心要将皇室的面子丢光吗?父皇在天有灵,恐怕棺材板都盖不住了,非得跳出来弄死你不可。”
“陛下恕罪!不知臣弟做错了何事?”
“做错了什么事,你自己不会看?在朕面前装傻,有用吗?若不是看在你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份上,朕早就扒了你这身郡王皮。”
刘诏滔天怒火。
脾气本就暴躁,他借题发挥,趁机将刘议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议一脸诚惶诚恐,急忙捡起地上的资料翻开。
口供?
谁的口供?
口供内容,让他越看越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样?
萧淑儿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等蠢事。
“说吧!这件事是不是你的手笔?是不是你派人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说!”
“陛下明鉴,此事臣弟事先毫不知情啊!”
“放肆!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臣弟不是狡辩,臣弟说的句句属实。臣弟每日忙着差事,根本没有派人盯着萧太妃,更不可能将此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
刘议痛心疾呼,他真的被冤枉了。
刘诏皱眉,瞪眼,一脸不满。
竟然不是老四干的?
老四这个孬种,被萧淑儿算计了,竟然不思报仇。
刘诏恍惚了,失望了,怒火更加高涨。
他以为此事是刘议做的,心里头还高看他一眼。虽然拖延了这么多年,好歹知道报仇雪恨,勉强算是有点血性。
结果这事根本不是刘议做的。
他一看刘议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之前刘诏有多大的期望值,这会就有多失望。
他气得走下台阶,一脚踢翻了刘议。
“混账玩意!蠢货!无能!你还是不是男人?”
刘诏跳起来,拳头朝刘议身上砸去。
刘议被打蒙了。
他没做过的事情,干什么打他。
凭什么打他?
“真不是臣弟做的,请皇兄明鉴。啊……”
刘议瑟瑟发抖,像是个小鹌鹑。
刘诏气得眼冒火星。
“朕竟然有你这样无能且毫无血性的弟弟,真是丢人!”
他暴跳如雷。
看着刘议那副小可怜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捡起地上的口供,“这事不是你做的,那你告诉朕,这事到底是谁做的?谁?到底是谁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你说啊!说不出来了吗?朕抽死你!”
刘诏四处找鞭子,找棍子,找大刀。
林书平偷偷地,让大汉将军全都滚出去。
那可是端郡王。
千万不能让陛下在气头上拿到大刀,一怒之下朝端郡王头上砍去。
砍弟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皇帝非弄死他林书平不可。
刘诏找不到大刀,找不到鞭子,甚至找不到棍子。
气死他了。
偌大的正阳殿,竟然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刘议终于有了答案。
“臣弟知道,知道是谁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了少府门口。臣弟真的知道。”
刘诏“嗯”了一声,好奇心一起,问道:“是谁做的?”
刘议面色迟疑,吞吞吐吐,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刘诏看得火气,“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朕干脆点。朕数三声,你要是再不说话,朕非要抽死你不可。母后不在了,你搞清楚,不会有人替你求情。一,二……”
“是王妃,是琴儿干的!她一直记恨当年的事情,数次扬言要找萧太妃报仇。臣弟劝过她,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没必要追着不放。可是她不听臣弟的劝告。臣弟想着,这么多年没结果,想来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却没想到,她竟然绑了一个男人丢在少府衙门的门口。皇兄,臣弟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这件事真的和臣弟没关系啊!”
刘诏呵呵冷笑,抬脚,再次将刘议踢翻。
“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是不是觉着很庆幸?瞧你这点出息,连个女人都不如。”
刘诏一脸讥讽,他是真看不起刘议这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他出身军武,讲究快意恩仇。
别人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竟然就这么算了?身为男子汉,毫无血性,真是蠢透了。
萧琴儿都比他有志气。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萧淑儿的把柄。说要报仇,就一定说到做到。
很好,非常好!
刘诏欣赏萧琴儿敢想敢做,不怕事的脾气。
“你真是太令朕失望。”刘诏懒得动手,手痛。
此时此刻,他对刘议真的不抱任何希望。
如果刘议是他儿子,这副怂样,他早八百年,就把他给弄死了。活着碍眼。
刘议渐渐地回过神来,他,似乎误会了皇兄的意思。
甚至完全反过来了。
他以为皇兄是在问罪,实则是在高兴。
原来皇兄以为是他动的手,还挺得意的。结果他矢口否认,甚至将萧琴儿交代出来,瞬间就被打入地狱。
刘议欲哭无泪。
他哪里晓得皇兄的脑回路如此奇葩。
那个男人被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正常人都会觉着丢人吧,都是问罪吧。
哪有叫好的。
刘议眼巴巴地望着刘诏,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刘诏冷哼一声,“好歹你还要点脸,没有改口将四弟妹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四弟妹一个女人,都比你有血性,你不觉着羞愧吗?“
刘议一脸苍白,“前些年,臣弟颓废了好长时间。后来想明白了,一直认为息事宁人,和气生财才是正确的处事态度。臣弟没有报仇萧太妃,不是因为臣弟不恨,而是不想多生事端。
我以为皇兄讨厌有人招惹是非,败坏皇室名声。我劝阻琴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没想到,皇兄竟然会支持公羊学派的大复仇主义。原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公羊学派能够死灰复燃,同谷梁学派分庭抗礼,背后有着皇兄的支持!”
刘诏呵呵冷笑,“少和朕扯一些有的没的。朕问你一句,你做事之前,莫非都会先想一想朕的态度?朕何时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朕喜欢息事宁人的处事态度?朕和你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自小朕的态度就是被欺负了就直接打过去。朕当了皇帝,朕在朝堂上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皇兄从不喜欢招惹是非的臣子。臣弟每日诚惶诚恐,生怕哪里没做好,招皇兄厌恶。尤其是在母后去世,无人再护着臣弟的这些日子里,臣弟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试问,这般心情,即便心中仇深似海,又哪敢挑起争端?你是皇帝,你当然可以直接打回去。我是臣子,我敢吗?”
刘议委屈。
是!
这件事情上,他的确很怂,远远不如萧琴儿。
可是谁又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
外人看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以为他可以随心所欲。
殊不知,他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
有时候整夜整夜睡不好,就是因为白天说得太多,做得太多,生怕皇帝追究。
这种心情,别说什么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煎熬。
萧琴儿也不能。
她是可以快意恩仇,因为她是女人,她不用承担那么多压力。
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怕一旦这么做,会万劫不复。
刘议委屈到眼眶湿润,双眼泛红。
刘诏蹙眉,靠近他,弯腰盯着他的双眼,“你在怕什么?”
刘议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刘诏又开口问道:“你怕朕会杀了你?还是怕朕会夺了你的爵位,将你关进宗正寺?你脑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点?”
刘议一脸懵逼,“臣弟不明白皇兄的意思。”
刘诏嘲讽道:“朕完全不理解,你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就因为朕是你的皇兄,朕会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针对你吗?真是愚不可及。只要你不造反,就算你在朝堂上和朕对着干,又能如何?
朕的确不够大度,却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因为你说了几句实话,干了几件招麻烦的事情就杀你吧。呵呵,在你心目中,朕就是连兄弟也会杀的侩子手吗?老二,朕都没杀他,朕自然也不会杀你。
你是不是蠢?朕看你,分明是自己吓唬自己,把自己都吓傻了!以前看史书,说某某被一句话给吓死,还觉着不可思议。今儿看见你,朕信了!人不光会被一句话吓死,还会被自己脑补吓死。你可真有出息!”
刘议张口结舌,好一会才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不杀我?”
刘诏似笑非笑,“你希望朕杀你吗?”
刘议连连摇头。
他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盼着别人杀害自己。
“朕也不想杀你,前提是你守住底线。”
刘议重重点头。
“现在,你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刘议傻眼。
刘诏瞪眼,不满,“你没话同朕说?”
刘议舔了舔嘴唇,“皇兄希望臣弟有血性,受了欺负就该报仇。然而皇兄一定不知道,臣弟并不是那么讨厌萧太妃,对她,我的态度是敬而远之,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其实臣弟这些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揍你一顿,狠狠揍你一顿。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以打击兄弟为乐,且乐此不彼。你就是欠揍!”
刘议发出呐喊!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拳头砸向刘诏的面颊。
第1112章 打出狗脑子(三更)
刘诏指着自己的脸,满腔怒火,“你竟然说朕欠揍?欠揍的人分明是你。”
“你这张脸,每当说着刻薄的言语,都想让人一拳打烂。”
此时此刻,刘议完全不带怕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刘诏,“兄弟里面,真正最令人厌恶的人,就是你,只有你。你去问问其他兄弟,有谁不讨厌你?你不就是上过几回战场,不就是比别人多点见识,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你就处处压着我们?对我们一脸的不屑一顾?我们不欠你。”
“朕同样不欠你!你想和朕打一架,好啊!朕今儿就让你心服口服!”
刘诏撸起袖子,已经迫不及待。
他很兴奋,很激动。
平日练手,侍卫们都是束手束脚,弄得他没劲透了。
老四这会在气头上,肯定是放开手干架。
来啊,来啊!
快来打架啊!
朕好久没练过,手都快生锈了。
看着刘诏那双兴奋的眼神,刘议心中掀起了滔天怒火。
他挥起拳头朝刘诏脸上打去。
嘴里还不忘嚷嚷,“我到底哪点不如你?不就是比你晚出生几年,不就是历练的时间比你短,父皇为什么选你不选我?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啊?”
刘诏轻松躲开,一拳头撂倒刘议。
他反剪刘议的双臂,冲他说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是孬种,你是懦夫!你也就勉强脱离纨绔行列,若是没有王爷光环,你就是个屁。”
“你才是屁!”
刘议用尽全身力气,掀翻刘诏,一招疯狂的回击。
“你才是屁,你才是屁!我不服你,我从来都不服你。你能有今天,你以为真的是靠你自己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没有皇后娘娘给你攒资本,你同样是个屁。你将一无是处,早就在父皇的打压下功败垂成,成了牺牲品。你得庆幸,你娶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你始终不离不弃。”
一拳头打在刘议的脸上。
刘诏得意洋洋,骑在刘议的身上,“我就是运气好,娶到了一个好妻子,还能替我攒资本。你嫉妒吗?你不用说,光是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在嫉妒。你嫉妒也没有用,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又是一拳头打在刘议的脸上。
刘诏满面兴奋,老四就是欠揍。
早几年就想抽他,今儿总算有这个机会。
大殿内,除了两兄弟,一个人都没有。
早在两兄弟动手之前,林书平就将所有宫人赶了出去。
他亲自守在殿门外,关注着大殿内的动静。
打得很厉害!
动了真火!
端郡王肯定不是陛下的对手。
干儿子一脸胆战心惊。
“干爹,里面不要紧吗?万一陛下受了伤……要不要通知皇后娘娘。”
“闭嘴!”林书平轻声呵斥,“先别通知皇后娘娘!陛下最近脾气暴躁,正好需要一个机会发泄。端郡王今天主动送上门,我们身为陛下的家奴,绝地不能打扰陛下的兴致。等陛下过足了瘾头,再通知皇后娘娘也不迟。”
“干爹就不担心陛下受伤吗?”
“一点皮外伤,对陛下来说不算事。关键是要让陛下痛快!痛快比什么都重要,懂了吗?”
干儿子似懂非懂。
林书平提点道:“好好学着,你要是学到咱家三成的本事,咱家就给你多安排机会到陛下跟前伺候。咱家老了,没办法天天当差。咱家轮休的日子,你若是表现好,咱家就安排你当差。”
干儿子喜出望外,“谢谢干爹!儿子一定好好学本事,用心伺候陛下,不辜负干爹的栽培。”
林书平一边留意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同干儿子说道:“知道在陛下身边伺候,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干儿子老实摇头,他不知道。
林书平提点他,“你始终要牢记,你是陛下的人。凡事要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做。即便皇后娘娘要求你如何如何,陛下没发话没点头之前,你都不能动,知道吗?虽说陛下多半会听取皇后娘娘的意见,但是我们是陛下的人,我们只听陛下的吩咐做事。皇后是皇后,陛下是陛下,这一点你必须分清楚。别管帝后感情有多深厚,你也不能忘了本。”
干儿子连连点头,“多谢干爹提点,儿子记住了!”
大殿内……
刘诏和刘议两兄弟,你一拳,我一拳,发泄着对彼此的不满。
“十岁那年,你把我按在石凳上揍,让我在下人面前丢脸。”
“十一岁那年,我要出门游玩,你将我锁在房里,逼着我看书。”
“十二岁那年,父皇……
“我恨你!”
刘议打不过刘诏,却不妨碍他盯着一张肿胀的脸颊,控诉刘诏。
“我在衙门兢兢业业,不敢丝毫行差踏错,求得无非就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结果你从西北一回来,父皇就决定立你为储君。凭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大家公平竞争,如果我技不如人,输了,我也心服口服。可是还没开始竞争,直接剥夺我的机会,我就是不服。”
“那些年,我颓废,我想不通。明明父皇更宠爱我,却不肯给我机会。就算是现在,我也想不通。你拥有今日的一切,靠的是皇后。没有皇后,你不会比任何帝王做得更好,说不定早几年就被赶下了皇位。难道就因为你娶了皇后,你就可以不用竞争,直接胜出吗?凭什么?”
“皇祖父为什么要给你指婚皇后?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你一个大老粗,你根本不配。”
哐!
刘诏一拳头砸在刘议的脸上。
“朕不配,谁配?你吗?妄想得到我的一切,你就是缺乏自知之明。你口口声声不服,说是连个机会都不给你。就你这个怂样,给你机会都是浪费。因为你就是个窝囊废,只会哭哭啼啼。”
“我和你拼了!”刘议发狂。
刘诏哈哈大笑,压着刘议往死里打。
“你就是个废物,被父皇母后宠坏的纨绔,一身娇气。你和朕争皇位,你拿什么争?论钱,你连皇后的零头都没有。论人脉,你更是完败。论战功,呵呵,朕都不忍心打击你。论大局观,你更是狗屁不如。”
“真让你坐上了皇位,了不起,你也就是个守成之君。而朕,要做的是开疆拓土,要超越太祖的功绩,要将大周重新带入盛世,避免走上王朝兴衰的老路。”
“若有一天朕不在了,就凭朕打下的基础,大周国祚至少还能延续一两百年。换做是你,等你一死,恐怕五六十年后,天下就得烽烟四起,这个江山就得换个姓氏。”
“别急着否认朕的话。朝廷千疮百孔,内忧外患,你有眼睛你看得见。你觉着凭你的能力,你能将大周江山从泥潭里面拉出来吗?”
“你不能!但是朕有这个能力,朕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大周江山从泥潭里拉出来。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大周江山已经从泥潭里面拉出来一半,又有重开盛世的迹象。光是土地税改,十税一,就能让大周江山再延续一百年。”
“海外开拓只要能顺利进行,大周开太平盛世,又是一百年。朕和皇后,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拉长了大周国祚的寿命,打破王朝逃不过三百年时运的魔咒,朕是不是有太祖皇帝的气魄?”
“你光是看见朝臣骂朕昏君,屠夫!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朝廷内忧外患,正所谓治重病用重药。朕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大周江山对症下药。药效虽猛烈,却足以治病。你有这魄力吗?恐怕朝臣齐声反对你,你立马就怂了!朕登基称帝十年,面对无数次朝臣集体刁难,朕什么时候怂过?”
“换成你坐在皇位上,登基不出一年,就会被强势的朝臣牵着鼻子走。他们让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就你这个怂包样,还敢大言不惭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朕告诉你,父皇不给你机会是为了你好。担心你输得太惨,把性命都赔进去。朕今日容忍你,也是看在父皇和母后的份上。换做其他皇帝,谁敢动手,早就鹤顶红伺候。”
“你遇到朕这般宽容的皇兄,就该偷着笑。朕骂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改明儿,朕可是要抽查的。”
疯子!
刘议怒斥一声,努力挣扎。
他就像是个困兽,想要挣开所有的束缚。
“我恨你,恨你,恨你……”
刘议痛哭流涕。
刘诏一脸嫌弃,“不仅娇气,还是个哭包。你瞧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被朕打了几拳,你哭什么哭?”
第1113章 拒绝
“你把我的脸打到破相,竟然敢说才打几拳!你不是人!”
刘议愤怒控诉。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又红又肿。
说不定真的破相。
一想到自己打了皇兄,彻底得罪了他,脸又破相,刘议瞬间感觉前途一片灰暗,如丧考妣。
他生无可恋,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睛。
“你干脆下旨赐死我,免得我活在世上备受煎熬。死了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天天面对我这张脸感觉恶心。”
刘诏打累了!
兴奋点一过,他就失去了动手的兴趣。
他躺在地上,踢了一脚刘议,“朕说过,除非你造反,朕不会杀你。”
“我打了你,等于是造反。”刘议为了死,找各种借口,也是很辛苦的。
“屁!就凭你三脚猫功夫,你打朕?开什么玩笑。全程都是朕按着你打,就像是小的时候。”
刘议很伤心。
“我永远都打不过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打不过的人多了去,难道每次不如人,你就要寻死觅活。你从哪里学来的女人招数,别让朕看不起你。”
刘诏哼哼两声。
虽然打一架很累,但是也很爽啊!
打完之后得舒爽感,那是无与伦比,千金难换。
他完全能理解顾珽,刘征他们追求战场厮杀的想法。
那种打赢后的畅快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刘议抹着眼泪,“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打了你,这事瞒不住人。就算你肯放过我,朝臣也不会放过我。你不如现在就下旨夺了我的爵位,把我关进宗正寺。”
“敢情朕和你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朕何曾因为朝臣威胁而妥协?朕是那起子小鸡肚肠的人吗?朕说过,你说几句实话,干几件招人恨的事情,朕不会怪罪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气朕一清二楚。朕有足够的耐心包容你。”
刘诏也算是掏心窝子。
刘议有些呆傻,“你不嫌弃我?”
“嫌弃!”这话说得特别大声,特别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不恨我?”
“朕不恨你!你还没有资格让朕去恨你。”
刘议自嘲一笑,“我果然是一无是处。”
刘诏踢了他一脚,“朕就是见不惯你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真是令人生厌。”
“我输了个彻底,还不许我自怨自艾,你未免管得太快了点。”
刘议知道自己不用死后,又嚣张起来。
的确有那么点小人行径。
刘诏看不起他,很有道理。
刘议好奇问道:“你会处死萧太妃吗?”
“你很关心她?你和她有来往?”刘诏眯着眼睛,很有点压迫感。
奈何他是躺着,刘议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压迫。
刘议摇头,“我和她多年前就已经没有来往,更不是关心她。我就是问问。她若是死了,琴儿也算是半个侩子手。萧家那边过问起来,还有老九,总归一箩筐的烂账。”
萧淑儿的儿子,是刘诏刘议同父异母的兄弟。
萧淑儿要是死了,对刘议来说,就是一堆烂账。
萧家肯定不敢进宫问刘诏讨要公道。
同理,老九也没有这个胆子。
他们会将矛头齐齐对准刘议萧琴儿两口子。
这是个大麻烦。
刘诏给他出主意,“有时候你得学学四弟妹,直接打回去,简单利落。”
“皇后娘娘做事,从来不会这么简单粗暴!皇后娘娘竟然能包容你,真辛苦!”
刘诏磨牙,“你再敢提一句皇后娘娘,朕严惩不贷。”
刘议哼哼两声,不提就不提。
“没事我就告辞!还得找太医治一治脸上的伤。”
刘诏难得温柔一回,“这次朕会替你料理干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议有些糊涂。
刘诏懒得同他解释,挥手,叫他滚。
刘议圆润地滚走了。
……
刘诏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
“嘿,下手还挺黑的。”
大殿门从外面打开。
顾玖提着药箱走进来。
刘诏冲她嘿嘿嘿地笑,牵动被打的地方,再次龇牙咧嘴。
顾玖一脸嫌弃。
“一大把年纪,还和小孩子一样打架,真有出息。林书平就不该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让起居郎留在大殿,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好叫后世人都看看帝王肉搏的风采。”
林书平弯腰躬身,不敢开口。
开口说什么都是错。
刘诏挥挥手,林书平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他和顾玖说道:“朕总得要面子吧!让起居郎一字一句得记录下来,朕的脸往哪里搁。”
顾玖呵呵冷笑,“你还知道要脸啊!既然要脸,干什么和端郡王打架?肉搏,可真有出息!”
她一边数落,一边从药箱里面拿出膏药。
“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都伤了哪里。”
“没受伤!收拾老四,一只手就能将他打趴下,朕怎么可能受伤。你别大惊小怪的。”
顾玖似笑非笑。
二话没说,直接一巴掌。
啪!
打在他的背上。
刘诏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正好就打在我最痛的地方。”
顾玖笑话他,“刚才不是逞能,说是没受伤吗?这会叫什么痛啊!多没面子。”
刘诏嘿嘿一笑,“朕也是要面子的。”
顾玖板着脸,“把衣服给本宫脱了。不脱的话,本宫亲自动手将你扒了。”
刘诏弱弱的嘀咕两句,老老实实脱了衣服。
好几处青紫痕迹。
顾玖十分嫌弃,一边倒药油准备推拿,一边吐槽他:
“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吧。”
“那不能!你是没看见老四那副模样,差点玖破相了。朕专门往他脸上招呼,叫他一个月都没脸见人。正好给朕反省反省。“
刘诏一脸得意洋洋。
顾玖翻了个白眼。
“你说说你,堂堂帝王,要收拾老四有的是办法,干什么非要打架。即便打赢了也不光彩。要是打输了,更没脸。老四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选择和你打架。莫非你把他欺负得太狠了,他才会冲动得要和你打架。”
“朕可没欺负他,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刘诏哼哼两声,“不过你说他没脑子这一点,还真说对了。你猜是谁抓了那个男人丢在少府门口?”
“四弟妹?”顾玖随口一猜。
“老四在朕面前叫冤,真是孬种。一个女人家都知道报仇,他竟然什么都不敢做,甚至将责任算在朕的头上。好像是朕逼着他不能报仇似的。你说他是不是混账玩意。”
顾玖点点头,“的确很混账,自己怂包,竟然还敢找借口。是该打他一顿。”
刘诏哈哈一笑,“朕就知道,你会支持朕的做法。”
啪!
顾玖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身上。
刘诏倒吸一口凉气。
“我支持打老四一顿,可没支持你打架。要打老四,谁都可以动手,唯独你不行!宫里这么多人,你就不知道叫人来代劳?还敢一脸得意洋洋,你也是欠揍。”
顾玖数落他。
刘诏好不在意。
他就是兴奋,就是高兴。
他很高兴顾玖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都认为老四需要收拾一顿。
顾玖想着别的事情,“四弟妹和萧太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倒是下得了手,竟然将那个男人绑了直接丢少府门口。早些连,我就听说她们姐妹不和,一直没亲眼见到。这一回,也算是开了眼界。不过萧太妃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这等蠢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千万别是构陷。”
“朕也在想这个问题,已经下令情报司和金吾卫暗中调查。这事也不好声张,毕竟有损父皇的声誉。”
顾玖问他,“如果事情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处置萧太妃?”
“你说朕要不要赐死她?”
顾玖直接说道:“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我不能干涉。”
“为何不能干涉。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顾玖依旧拒绝。
“关系到先帝的声誉,我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说留着萧淑儿的性命,万一将来有一天刘诏后悔了,那都成了她的错。
她要说杀了萧琴儿,将来万一又发生别的事情,那也是她的错。
涉及到上一代帝王的事情,聪明的做法就是敬而远之,绝不插手,更不提意见。
刘诏问他:“你真的不说点什么?”
顾玖重重点头,“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你想怎么处置她都成。”
刘诏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这宫里,就我们夫妻二人,你何必顾忌。”
“我不是顾忌,而是守住底线。我有我的处事原则,该说的我不会守口如瓶,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罢了,罢了,朕不逼你。”
刘诏从顾玖的眼中,看出她的决心。
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就放弃问她的意见。
“等查清楚真相,朕再来料理此事!”
第1114章 颠倒黑白
刘议以袖遮面,总算逃过被人围观的下场。
一路飞奔回王府,将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小厮在身边伺候。
“哎呀!痛死本王了,下手可真狠。还说不杀我,都快把我打死了。哎呦,哎呦……”
“王爷你再忍忍,太医就快到了。”
刘议捂着脸,一边呼痛,一边交代,“瞒着王妃。不,王妃要是过来,别拦着,让她直接进来。本王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拜她所赐。她就是个惹祸精。”
刘议痛得受不了,躺在床上哎呦哎呦,一个劲呼痛。
若是再小二十岁,他肯定会像孩子一样在床上打滚,不顾面子地哭出来。
太医姗姗来迟。
看到刘议的脸,唬了一跳。
来的时候听到传闻,说是端郡王被陛下打了一顿,原来是真的啊!
刘议观察太医的眼神,有点慌。
他很想镇定,脱口而出的话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太医,本王会破相吗?”
“先让老夫检查检查……王爷放心,都是皮外伤,老夫亲手调制的消肿药,去疤药,效果都极好,保证不会破相。”
“真的?太医,你可不能骗本王啊。”
“王爷放心,老夫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王爷。”
“太医手中的祛疤药,是太医院独门秘方调制得愈肤膏吗?”小厮突然问了一句。
刘议疑惑,“什么愈肤膏?”
小厮忙说道:“启禀王爷,小的偶尔听人说,有人伤了脸,本来会留疤的。后来用了愈肤膏,一点疤痕都没有,效果极好。据说愈肤膏,就出自太医院。”
刘议盯着太医,“你手中可是愈肤膏?”
太医尴尬一笑,实话实说,“老夫没有愈肤膏,太医院也没有愈肤膏。世人都是以讹传讹。”
“不对啊!我明明听到有人提起愈肤膏,就是代侯府的人。”
小厮怕刘议误会,努力想,终于想到他是从代侯府听来的传闻。
刘议蹙眉,死死盯着太医,“你们太医院明明有愈肤膏,却不肯拿出来,叫本王知道你们玩小手段,本王非砸了你们太医院不可。还有你,但凡本王脸上留下一点点痕迹,本王绝不罢休。”
太医心头发苦,“王爷误会了,下官并没有欺瞒王爷,太医院的确没有愈肤膏。愈肤膏都在皇后娘娘手里头捏着,配方也在皇后娘娘手里。刚小厮提起的代侯府,可别忘了,代侯夫人同皇后娘娘乃是堂姐妹。她能从皇后娘娘手中拿到愈肤膏,不是稀奇的事情。”
刘议诧异,“愈肤膏都在皇后娘娘手中?”
太医重重点头。
“配方你们太医院没有吗?”
太医迟疑了一下,“告诉王爷也无妨,愈肤膏本就是皇后娘娘调配出来的产品。自始至终,都和太医院没有关系。”
“皇后娘娘竟然会调制药膏?还是上等的愈肤膏?”刘议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连发出疑问。
真的不敢相信啊!
皇后娘娘难道是无所不能吗?
她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干好。
太医多说了一句,“王爷若是了解过医学院,就不会对此感到奇怪。老夫要先替王爷清理伤口,会有点疼,王爷忍着点。”
“哎呦……”
太医刚刚动手清理伤口,刘议就开始喊痛。
“太医,你用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刺激?痛得很。”
“老夫用的是医学院生产的药用酒精。虽说刺激,但是用了这个药用酒精清洗伤口,能有效防止伤口感染发炎。王爷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刘议痛得龇牙咧嘴,“太医经常上医学院吗?”
“老夫在医学院开了一堂课,每五天去一回。”
“医学院待遇很高吧?”刘议好奇。
太医嗯了一声,“课时费还不错。快好了,王爷别动。一会上药,药膏清凉,效果很好。”
刘议扫了眼太医的医药箱,“你这些玩意,都是从医学院弄来的?”
太医点点头,“医学院新开了几门课,老夫有空也会去听听。个别内容还是很有道理。比如这个医用酒精,经过多方验证,对于防止伤口感染发炎,效果极佳。老夫的药膏,同样经过了改良。所以王爷不必担心留疤。这点伤势,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哦!
刘议对医学院的确生出了一点好奇心。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好奇心。
“王爷,王妃过来了!”
小厮急匆匆跑进屋里禀报。
刘议一脸不满,“来就来了,怕什么。”
小厮赶紧收起紧张的神情,务必给王爷做足面子。
萧琴儿带着下人,浩浩荡荡来到外院书房。
她走进房门,立马发出一声尖叫。
“啊……你这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吗?天子脚下,谁敢对你动手,难道不怕杀头。”
刘议哼了一声,“你也说了这是天子脚下,你说还有谁敢动手打本王。”
萧琴儿一脸震惊,错愕,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
“这话该本王问你,你瞒着本王做了什么?你事先不和通气,到头来还叫本王替你受过。”
刘议仗着萧琴儿不了解真相,自然是要倒打一耙。
萧琴儿蹙眉,没有入套。
她问太医,“王爷的伤势要紧吗?会破相吗?”
“王妃放心,王爷的伤不会破相。”
“这都是被人打的?”她随口问了一句。
刘议气坏了,“不是被人打的,难道是本王自己拿脸庄墙吗?”
萧琴儿翻了个白眼,当着太医的面,她不和刘议争吵。
上了药,太医又开了内服的药方,留下医嘱,提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王爷王妃之间的矛盾,他一个小太医,哪敢好奇留下来听。
又不是嫌命长。
萧琴儿挥挥手,将下人全都赶出去。
她往椅子上一座,左右打量刘议上了药膏的脸,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议咬牙切齿,“本王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你有良心吗?”
萧琴儿干脆放声大笑,哈哈哈……
“看着你这副倒霉样子,我的心情啊,真的美滋滋。”
“毒妇!”刘议火冒三丈。
萧琴儿摆摆手,“太医叮嘱了,不可动气,会影响伤口愈合。啧啧啧,被陛下打成这副样子,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惹得陛下下手这么狠。”
“你还好意思问我!今日所有的事情,全都是你惹出来的。我问你,那个被丢在少府衙门门口的男人,是不是你干的?你一直说要报仇,我就知道你不肯轻易放弃。你简直是,你害死我了。”
萧琴儿呵呵冷笑,“这么说,事情已经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为什么会认为是你干的?总不能因为陛下怀疑是你干的,就打你一顿吧。一定是你说了什么招人恨的话。你脾气一上头,就管不住嘴巴,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
刘议自然不肯将真相说出来,太丢人了。
叫他承认不如萧琴儿,就算内心承认,嘴上也绝不会承认,死都不承认。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事情一旦传扬出去,父皇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这是在往父皇脸上抹黑!是在败坏皇室名声。我的脸被打成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是我替你扛下了所有事。”
“真的?”萧琴儿意外。
刘议呵呵两声,“废话!如果不是我替你扛下所有事,我的脸能变成这个样子,你能坐在这里质疑我?”
萧琴儿突然有点愧疚,“真的是因为我啊?陛下忒小气,凭什么动手打你。萧淑儿自己不检点,被我抓住把柄,我顾忌着皇家脸面,这才命人偷偷将那个男人丢在少府门口。若非为了脸面,我早就大张旗鼓将声张这件事。陛下却因此动手打你,实在是没道理。”
刘议哼了一声,“他是皇帝,他想打谁无非是一句话的事情。有时候都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足以。你啊你,真是害惨了我。”
“对不起啦!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太出乎意料。难不成陛下还打算留着萧太妃吗?这种女人,留着都是浪费粮食。”
刘议头痛,“她毕竟是老九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和她可是亲姐妹,你就这么希望她死?她死了,你就不怕娘家人找你算账?”
萧琴儿咯咯咯笑起来,“我怕什么啊!娘家大嫂可不敢过问我的事情。”
“岳母呢?”
“母亲老了,如今极少出门,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难不成她还能冲到王府指责我吗?你啊,就是杞人忧天。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害怕的。”
“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哼!
萧琴儿冷哼一声。
“你同我说实话,陛下为什么打你?是不是因为你说了欠揍的话。”
“你才欠揍!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句句属实。你若是不相信,就去宫里打听。你和皇后娘娘那么要好,你去问她啊?”
萧琴儿可不敢!
她皱了皱鼻子,“真的因为我才挨打啊!那我怎么补偿你?”
第1115章 赐毒药(三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琴儿想补偿他,刘议当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他趁机敲诈了一笔。
得了不少私房钱。
他笃定,兴庆宫发生的真相,不会有人大嘴巴往外面说。
萧琴儿也不可能真的进宫询问皇后娘娘。
这就意味着,萧琴儿不可能知道真相。
能让她低头认错,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对刘议而言,今天也不是全都是坏事。
打不赢,还差点破相,的确很憋屈。
但是能让萧琴儿低头认错,这顿打也算是值得。
萧琴儿关心宫里对萧淑儿的处置,没空细究刘议说的那些话。
就算知道了真相,她可能还是会给刘议一份补偿。
男人有时候就和孩子一样,需要哄着。
……
情报司和金吾卫出动,明察暗访,终于将事情给整明白了。
怨不得萧琴儿针对萧淑儿。
萧淑儿这回的确是犯蠢,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林书平带着人,上府邸抓人的时候,萧淑儿很快回过神来了。
“好些日子没看见他,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本宫就猜他恐怕是出了事。说不定已经将本宫和他的事情全部招供出来。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
“太妃娘娘自知此事后果,为何还要做下这等错事。”林书平感慨了一句。
萧淑儿凄凉一笑,“公公不是女人,哪里知道我们女人的想法。先帝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带着个孩子,守着一座府邸。外人看着,认为本宫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这辈子值了。
殊不知,这座府邸对本宫而言,犹如牢狱一般。因为本宫是寡妇,就得处处守着清规戒律。没有出家为尼,却胜似出家。这样的日子,是真的苦啊!”
说着,她便潸然泪下。
林书平摇摇头,“这不是娘娘犯错的理由。那么多太妃,同样都是年纪轻轻,没有人如娘娘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萧淑儿呵呵两声,“你以为她们不想吗?她们内心和本宫一样,一样的孤独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是寡妇,就连大红大绿的衣服都不敢穿。她们之所以能守着规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不是因为心中不想,而是怕死!她们都是胆小鬼。本宫不是胆小鬼,本宫比她们都勇敢。”
林书平说道:“这年头胆小鬼才会活得长久。娘娘胆子的确很大,咱家都要甘拜下风。然而,做过必留下痕迹。如今东窗事发,娘娘后悔吗?”
萧淑儿笑了笑,“最近一段时间,宫里风平浪静,本宫还以为猜错了。可能他只是离开了京城,并没有被人抓起来。结果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人果然不能抱有侥幸心。你问本宫后不后悔,早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本宫已经料想到会有今天。活着腻味得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也算痛快。”
林书平说道:“娘娘不贞,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只能另寻墓穴安葬。娘娘清楚吗?”
萧淑儿讥讽一笑,缓缓说道:“本宫根本不稀罕葬在先帝身边。一想到,活着要受他控制,死了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心里头就感到厌恶。本宫情愿葬在无人的山坡上,孤零零一人,也好过葬入皇陵,生生世世被他欺压。”
林书平蹙眉,“娘娘言语失当!这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萧淑儿挑眉一笑,“本宫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之前,难道还不能说一二句真话吗?本宫就是讨厌先帝,就是不乐意葬入皇陵,就是不稀罕太妃的身份又怎么样?”
林书平嗤笑一声,“娘娘嘴上说着不稀罕太妃的身份,却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太妃的待遇。娘娘穿的,戴的,样样奢华!什么寡妇不能穿红穿绿,咱家在娘娘身上可没看见。”
萧淑儿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吗?正因为本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才要随心所欲穿红穿绿,而不是天天穿着老气横秋的暗色衣衫,硬生生老了十岁不止。我知道林公公看不起我,认为不守妇道,败坏了先帝的名誉。我还是要说,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回,难道这也错了吗?”
“错不错,娘娘心中自有判断,咱家就不多嘴多舌。”
萧淑儿点点头,“公公说的对,答案就在本宫心里头,本宫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公公今日来,白绫,匕首,还是毒药?无论哪一种,本宫都能坦然接受。”
林书平拍拍手,小黄门端上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瓶。
林书平指着瓷瓶,说道:“陛下亲赐毒药给太妃娘娘,这是天大的殊荣。这个药,吃下去会有些痛,不过很快就能解脱。而且死后尸身不易腐烂,倒是可以将娘娘的美貌保存下来。
另外,陛下开恩,给太妃娘娘三日时间料理家事,同亲人告别。三日后,咱家会亲自到府上替娘娘收尸。希望娘娘不要辜负陛下的恩泽,否则你的孩子,谁也不能保证他能太太平平。”
萧淑儿很干脆地拿过装着毒药的瓷瓶。
“公公放心,本宫不会让你难做。三日后,本宫必定会有一个交代。死之前,本宫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当不当说。”
“娘娘请讲。”
“本宫想亲自挑选墓穴,还请公公同意。”
林书平摇头,“此事咱家不能答应你。娘娘死后不能葬入皇陵,具体该葬在什么地方,也不是娘娘说了算。少府自会安排娘娘的后事,替娘娘选好墓穴落葬。”
萧淑儿叹了一声,“真是令人无奈啊!嫁入皇家,不光活着的时候做不了主,死了同样做不了主。哎……那本宫另外提一个要求,能否让我亲眼看着他死。”
她口中他,自然是指那个被抓起来的男人,她的面首。
林书平还是摇头,“此人已经被押送金吾卫,今晚就会行刑!”
“什么刑罚?”
“腐刑,然后乱棍打死。”
哈哈哈……
萧淑儿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竟然会是腐刑!”
腐刑,就是阉割。
竟然要先阉割,然后再处死。
不愧是皇家。
杀人都杀出了风格和特色。
“本宫只是个寡妇,何至于如此!”
“娘娘是先帝的女人,任何男人不得染指。”林书平严肃说道。
萧淑儿呵呵冷笑,“本朝历来鼓励寡妇再嫁。唯独在皇家,还跟千百年前一个德行。罢了,罢了,本宫人微言轻,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改变皇家的规矩。公公请回吧,接下来的三天,本宫会好好珍惜,妥善处理家事。”
林书平点点头,留下看守的嬷嬷和小黄门,带着剩下的人起身离开。
“来人,准备热水。本宫要焚香沐浴!”
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
三日时间,她一定会好好珍惜。
……
萧琴儿得知萧淑儿将被赐死的时候,留给萧淑儿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陛下果然不能容忍此事,果然是赐死。”
刘议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观察伤口的变化。
他吐槽道:“她快要死了,终于如了你的意。”
萧琴儿大怒,“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听你的语气,你很替她可惜!你别忘了,是她偷人,是她自己做错了。她要是不偷人,我也拿不住她的把柄。”
刘议叹了一声,“你别忘了,你和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上断头台,请问你是什么心情?我和皇兄,身在皇家,彼此都没想过下这样的毒手。而你……最毒妇人心。”
“你闭嘴!任何人都可以怪罪我,唯独你没有资格。如果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做出将亲妹妹送上断头台的决定。你问我心情如何?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没资格问!你就是个孬种,懦夫!但凡你能承担起这个家的重担,我又何至于去做恶人。谁不想清清白白,一辈子不沾人命。是你逼得我不得不狠下心肠,做个毒妇!这一切都是你逼得。”
萧琴儿崩溃大哭。
明明应该感到痛快,多年心愿一朝达成。
可是事到临头,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很难受!
她替自己感到可悲,可叹。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本不是这样恶毒的女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你是后悔了吗?然而已经晚了!”
萧琴儿擦拭眼泪,怒斥刘议,“我没后悔,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那你哭什么?”
“我是在为自己哭!我替自己感到不值!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了你这么一个男人,我和自己的亲妹妹反目成仇,走到今天,想一想根本不值得。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萧琴儿踢翻小杌凳,朝门外走去。
刘议喊住她,“你要去哪里?”
萧琴儿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的确是个毒妇,可我也有良心。我要去送她最后一程。至于你,你去死吧!你这个孬种!”
第1116章 最后一餐
萧琴儿提着酒,去见萧淑儿。
萧淑儿刚和儿子儿媳告别完,听闻萧琴儿上门,她挑眉一笑,眼中寒光闪烁。
老九刘谆暴跳如雷。
“她竟然还有脸上门找母妃喝酒,她怎么这么不要脸。要不是她,母妃也不会……”
萧淑儿抬手制止儿子。
“本宫技不如人,输她一筹,本宫认栽。她算计本宫,本宫也算计过她,本宫和她已经扯平了。你不许追究本宫的死。忘了本宫同你说的话吗?你安分守己,宫里自会给你一份富贵。你若是上蹿下跳,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开善堂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老九刘谆气得肝痛。
“难道要放她进来?母妃见了她,就不生气吗?”
“生气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将人请进来,你和你媳妇回避。”
“儿子不走!儿子要留在这里!”
“本宫和亲姐姐谈话,你凑什么热闹。滚!”
萧淑儿说一不二。
老九刘谆没法子,只能灰溜溜离开。
……
姐妹见面分外眼红。
“姐姐怎么来了?”萧淑儿笑盈盈的模样,温柔似水。
萧琴儿一脸严肃,“我来送你。”
“瞧着姐姐的模样,莫非是哭过?天啦,是谁惹姐姐不痛快?”
萧淑儿假装关心,将萧琴儿上下打量。
“啧啧啧,本宫怎么感觉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姐姐是特意来看我笑话吗?明儿我就要死了,你可称心如意了。”
她说完,便掩着唇角咯咯咯地笑起来,眉眼间全是柔情。
萧琴儿一脸凄苦,仿佛要死的人是她。
她将酒壶放在桌上,“送你一程!我们姐妹差不多有二十年没坐在一起喝酒,今儿不如一醉方休。”
萧淑儿扫了眼酒壶,“姐姐就不怕趁你喝醉,本宫将你杀了吗?毕竟我落到今天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都知道了?”
“人都要死了,哪能不知道。他也死了,我也快死了,碍眼得人都死了,姐姐高兴吗?”
说完,萧淑儿坐在桌前,主动提起酒壶斟酒。
临死之前,和自己的死对头喝一杯,也是一件快事。
“我说我不高兴,你信我吗?”萧琴儿郑重问道。
萧淑儿自斟自饮,端着酒杯斜了她一眼,讥讽道:“姐姐处心积虑将我弄死,结果如你所愿,你却不高兴。你这样子,让我很为难啊!”
萧琴儿跟着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辈子姐妹,我敬你。”
碰杯,一口喝干。
她擦擦嘴角,自嘲一笑,“我本该高兴的,结果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些年,我一直想着弄你的把柄,想着怎么报复你。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我终于成功了,却没想到我竟然高兴不起来。我甚至还哭了一场。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萧淑儿一双美眸顾盼生辉,“你干什么哭啊!你想要报复我,你成功了,你该高兴才对。”
萧琴儿呵呵冷笑,“别做出这副样子,一看就假得很。我们是亲姐妹,你了解我,难道我不了解你吗?你心里头早就恨死了我,又何必冲我笑嘻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哭,那是因为一想到我们姐妹为了刘议这个男人反目成仇,闹到今天局面,突然觉着不值。”
萧淑儿靠近她,悄声说道:“等我死了,要不你把刘议表哥也弄死,不就痛快了。再说,我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有他陪着我,我就不寂寞。你的良心也就不那么痛了。”
萧琴儿哈哈一笑,“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就盼着他死,是吗?甚至盼着他能死在我手中。”
“姐姐错了。”萧淑儿瞬间拉开同对方的距离,“我最大的愿望,是想亲手弄死刘议表哥,叫他跟着我一起上路。很显然,我这个小小的心愿无法达成,只能拜托姐姐。姐姐舍不得弑夫,我不勉强你。你和我毕竟是不同的,你做一个决定,多难啊!瞧瞧,你为了我,还哭了。可见你内心还是善良的,你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真可悲。”
说完,萧淑儿就咯咯咯笑起来。
笑声讥讽又邪恶。
萧琴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就是个疯子。”
萧淑儿甩了她一个白眼,“姐姐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我是疯子。其实我不恨你,我报复你,你再报复回来,天公地道。我快死了,只是证明我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我只是讨厌你,深深地讨厌你,从小到大一直讨厌你。”
“所以你就要处处同我作对,讨厌到想要弄死我?”
“不,你错了!我从未想过让你死,我只是想让刘议表哥死。他是个祸水,他要是死了,我们姐妹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好如初。”
“全都是狡辩!”
萧琴儿很愤怒。
她本来该伤心的,应该心平气和送萧淑儿最后一程。
可是对方说话实在是太难听,像是个巫婆。
一开口,就能拉一大波仇恨值。
她喝下一杯酒,这会她不难受了,却也不高兴。
她郑重对萧淑儿说道:“一路走好!每年清明,我会给你扫墓。”
“换个时间扫墓吧。我家老九记恨你,清明扫墓可能会碰到他,场面闹得难堪,大家都不痛快,就连身在地下的我也不会痛快。”
萧琴儿笑了笑,“好!我就换个时间扫墓。你都快死了,却如此洒脱,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不洒脱不行啊!”萧淑儿一脸风情的笑,笑容温柔如水。
萧琴儿抹了一把眼泪,“我对不起你!我敬你!”
萧淑儿抱着她,“干什么说对不起我。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你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孩子,狠狠反击敌人,没有错。哎,你这人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做了决定偏又后悔。”
“我没有后悔。”
“那你哭什么哭?”
“毕竟是姐妹,你要死了,我还不能哭一哭吗?”
“我若是你,我就会大摆宴席庆贺。”
“所以你是疯子,我是正常人。”
萧淑儿撩起萧琴儿的下巴,“我们都老了!请记住我最美的样子,别太想我。还有,做过就别后悔,也别说不值得。其实我是佩服你的,为了复仇你竟然能坚持这么多年,你很强。”
萧琴儿疑惑,“为什么你会反过来安慰我?”
“因为你是傻子啊!”
萧琴儿自嘲一笑,“果然是死性不改。”
两姐妹相视一笑。
一切的仇恨,在这个笑容中,都化为虚无。
丫鬟斗胆敲门,“娘娘,侯府老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萧琴儿一下子紧张起来。说不怕,心头还是慌。
“你能来,母亲自然也能来。将老夫人请进来。”这萧淑儿吩咐丫鬟。
丫鬟领命而去。
姐妹二人俱都沉默下来,一直等到萧老夫人到来。
萧老夫人老泪纵横,一进门,就抱着萧淑儿痛哭流涕。
萧琴儿尴尬地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她应该离开这里,双脚却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母亲别哭,我好得很。”
“你都要死了,好在哪里!”萧老夫人掩面痛哭。
进门后,她第一次拿正眼看着萧琴儿,几步冲上前,抬起手,作势就要打。
萧琴儿站在原地,没有抵抗,面无表情地迎接即将落在脸上的巴掌。
然而,萧老夫人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她一声叹息,瞬间苍老。
她心灰意冷,“你如今贵为王妃,老身不能打你。可是你怎么狠得下心肠,她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害死了你的亲妹妹,你良心不会痛吗?”
萧淑儿拉住萧老夫人,“母亲别骂姐姐,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情。我有今天,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你糊涂啊!”萧老夫人痛哭失声,“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是太妃,身份尊贵,你只要守着皇家的闺女,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好吗?为何要行差踏错,还被琴儿抓住了把柄。为什么啊?”
萧淑儿笑了笑,“因为我想!”
萧老夫人指着她,“你,你,你果然糊涂了。”
“母亲,女儿从未如此清醒过。你就别瞎操心了。”
萧老夫人哭得不能自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把老夫人送走!”萧淑儿当机立断。
这么哭下去,怕有个三长两短。
下人领命,架着萧老夫人的胳膊,将人送走。
萧淑儿倚在门框上,目送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萧琴儿来到她身边,“我也很疑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一旦东窗事发会有什么后果,你为何还要去做?”
萧淑儿冷冷一笑,“因为我愿意!我想替自己活一次,哪怕仅仅只有一天,我也乐意。”
萧琴儿不理解。
萧淑儿自嘲一笑,“我也不瞒你,我后悔了。当初我不该冲动之下决定进宫选秀。宫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是做皇室寡妇,更不是人过的日子。早知道生活如此无趣,我不如找个小男人嫁了,倒能过得轻松惬意。”
她回头看了眼萧琴儿,“你想笑话我,尽管笑吧!我都要死了,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第1117章 清算旧账
“此刻,我只想骂你真糊涂。”
萧琴儿痛心疾首。
她指着萧淑儿的头,只想痛骂她一顿。
“时常听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想到会在你身上应验。从小你就比我聪明,却没想到你会做出最糊涂的决定。进宫,选秀,嫁给皇帝,说起来好听,不就是个妾。你宁愿做妾,也不肯嫁人做正妻,你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此时此刻,萧琴儿的心情很复杂。
听着萧淑儿说出后悔进宫的话,她并没有没有感到畅快,只有满心的悲凉。
现在说后悔又有什么用,晚了,一切都晚了。
明天她就要死了。
萧淑儿浅浅一笑,“我并不是糊涂,我只是在青春年少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这个决定,在当时来说,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放屁!”
萧琴儿愤怒。
“从一开始我就反对你进宫,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何来正确?我没想到你口口声声说着后悔,却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吗?”
她真想拿个什么东西,撬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狗屎东西。
“面子不重要吗?”
萧淑儿笑盈盈地反问。
“你知道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吗?就是想死得体面一点。你看,连死都要死得体面,面子何其重要。”
萧琴儿张口结舌,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干什么做出这个表情,好像后悔了似得。做了就别后悔。”
萧淑儿一脸嫌弃。
“你抓我把柄的时候,心可狠了。这会哭哭啼啼,真令人厌恶。让我觉着自己的死根本不值得。所以,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表情,别让我看不起你。”
萧琴儿抹了一把眼泪,“你说得对,我现在这个样子,看着的确有些假惺惺。你放心,我不后悔。你输给我不怨。你走好!逢年过节我会记得你。”
说完,萧琴儿转身离去。一滴眼泪从眼角飞落。
她不为任何人哭。
她哭这个世道,哭人生无常……
……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
林书平掐着时间来到府邸。
萧淑儿沐浴更衣,穿着她这辈子没机会穿的大红嫁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
无需旁人催促,她打开瓷瓶,取出毒药,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吞服。
毒药难以下咽,不得不喝了两杯水。
老九刘谆哭出声来,“母妃,母妃……”
萧淑儿没有应他。
她往床上躺去,端端正正,神色凝然。
“母妃,母妃!你走了,儿子怎么办?儿子以后还能靠谁?”
萧淑儿挥挥手,直接下令,让下人将老九拖下去。
她腹中难受。
正如林书平所说,这药有些痛苦。
她忍着痛苦,一声不吭。
林书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娘娘要是觉着痛,就叫出来。大家都理解。”
萧淑儿摇头,死也要死得体面,死得有尊严。
一声声叫着,她所有的坚持,就成了一场空。
即便汗水浸湿了大红嫁衣,她始终咬紧牙关。
煎熬,折磨,一刻钟之后,她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书平亲自确认萧淑儿已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入殓吧!”
一声令下,宫人们行动起来,将萧淑儿装入棺木,抬走。
没有葬礼,没有哀乐,没有法事,直接入土下葬。
老九刘谆嚎啕大哭,挣脱开宫人的钳制,冲上来,拦住棺木。
“母妃,你睁开眼睛看看儿子。你走了,儿子怎么办啊?”
他拦着,不让宫人抬走棺木。
宫人们有些不知所措,齐齐朝林书平看去。
林书平轻描淡写地说道:“把人拉开,直接抬走。”
一声令下,宫人们迅速行动起来。
老九不甘心,“林公公,求求你。让我给母妃办个丧礼吧!”
林书平一双眸子蓦地冷了下去,“让太妃娘娘体面地离开,已经是陛下开恩。而你还想办葬礼,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你这是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你,现在还想办葬礼吗?”
面对林书平阴冷的眸子,老九纵然有再多的想法,顷刻间也化为乌有。
他看了眼棺木,手缓缓松开,张张嘴:“我我,我不办了。”
“不办丧礼?”
“是,不办了!”老九无比肯定地说道。
林书平满意地点点头,“咱家回宫复命的时候,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多多美言几句。”
“谢谢林公公!”
老九顿时放心下来。
“走!”
一声令下,宫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府邸。
老九媳妇偷偷问了句老九:“不去送母妃最后一程吗?总得知道母妃埋在哪里吧!”
老九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会知道的。过几天就去给母妃上坟。”
老九媳妇微微叹息一声。
太妃过世,没有葬礼就算了,老九竟然也不去相送。
着实令人心寒。
……
萧琴儿第一次走进王府佛堂,点燃一炷香,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
她心绪宁静,偏生刘议不肯让她好过。
“我若是你,就不会假惺惺在这里烧香拜佛求心安。做都做了,何必后悔心虚。”
“你知道个屁。”萧琴儿直接怼了回去。
“哪只眼睛看到我后悔,看到我心虚?别枉做小人,让我看不起你。”
刘议指着佛堂香炉,香烛还在燃烧。
他质问,“这是什么?你烧香求佛不就是求个心安吗?”
萧琴儿冷冷一笑,“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我抓她把柄,弄死她,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她人死了,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也随之一笔勾销。现在,我是以姐妹的身份祭奠她。逢年过节,我也会惦记她。你说我矫情也好,说我虚伪也好,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自始至终都与你无关。”
她态度强硬,完全不想和刘议沟通。
刘议顶着一张肿胀的脸颊,笑了笑,“你心安理得就行。以后休要翻旧账,休要将责任全都算在我头上。”
……
林书平进宫复命。
“老奴不辱使命,已经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哦!人确定死了?”
林书平肯定说道:“人确定死了,直接拉到城外埋了。”
刘诏“嗯”了一声。
“剩下的事情也料理料理!”
林书平面色迟疑,“陛下打算以什么理由抓人?”
刘诏呵呵冷笑,“理由都是现成的,难道还需要朕来指点你?”
“老奴愚钝,请陛下恕罪!”
刘诏挥挥手,也没真和林书平计较。
“去找钱湘,他天天盯着宗室,手里自有大把的罪名。老五和老六二人,朕就交给你处置。”
“老奴遵命!”
林书平领命而去。
当年,萧淑儿报复刘议,构陷刘议有不臣之心,利用御史妄图治刘议于死地。
这么大手笔,自然不是萧淑儿一人能完成。
五王爷刘诀,六王爷刘训,才是构陷刘议的主力军。
这二人隐藏幕后,收买御史,挑起斗争。
但凡刘诏心中对刘议有一丝半毫的杀心,那一次,刘议必定人头落地。
假的也可做成真的,全凭皇帝的一句话。
当年刘议也是命大,逃过一劫。
他得庆幸,皇帝刘诏有足够的实力和自信,有足够的包容心,才没有计较他“大不敬”的罪名。
并且力排众议,亲自保下他。
刘议还要庆幸,他和皇帝刘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方有这份幸运。
当年,刘诏没有深究此事,就是想让刘议自己报仇。
奈何,刘议缺了胆识和血性,不思报仇。
萧琴儿人手有限,只能查到萧淑儿头上。更深的内幕,她连边都摸不到。
刘诏已经不指望刘议自己了结这桩旧事,正好老五老六这两年一直不老实,阳奉阴违,这次就一并料理了。
林书平领命,上金吾卫找到钱湘。
钱湘兴奋啊!
自从江南回来后,就一直闲着。
既无大案,也无要案。
金吾卫上下都发霉了。
“林公公放心,这件差事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错来。”
林书平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这件案子?可有现成的罪名?五王爷和六王爷毕竟是陛下的兄弟,为陛下名声着想,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金吾卫绝不能出动。”
钱湘早有准备,“林公公放心,这二位的罪名还真不少,都在我们金吾卫的资料里。光是隐逸田亩数量,公然破坏陛下定下的十税一,就够二位王爷吃一壶。正好借二位王爷的王位杀鸡儆猴。”
第1118章 刷声望(三更)
金吾卫出动,如狼似虎冲入王府。
目标明确,直奔账房和库房,将两处地方查封。
钱湘拿着皇帝手书,嚣张得不可一世。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怕他。
他享受被人畏惧的感觉。
他更享受查办皇室宗亲,高官显贵的畅快感。
别管你以前多牛逼,进了金吾卫都得给他蹲着。
金吾卫的每次行动,都能吸引到八方关注。
这一回对两位王爷同时动手,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古怪得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两位王爷到底犯了何事?”
“听说陛下身体不好,莫非是要提前为齐王殿下扫清障碍?”
“休要胡说八道。”
“齐王殿下正在西北练兵,明年还要去西域。陛下真要是担心身体,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将齐王殿下派出去?”
“说齐王殿下是储君,一切都是你们的臆测。说不定陛下真正属意二皇子,或是三皇子,借机将齐王殿下打发出京,也是可能的。”
“一派胡言!”
“陛下春秋鼎盛,少妖言惑众。”
“金吾卫出动,只能正常办案,绝非你们想的那样。”
“既然是正常办案,那倒是说说,两位王爷到底犯了何事?”
“金吾卫办案,哪轮到我们过问。”
“既然不知金吾卫为何盯上两位王爷,那么一切都有可能。或许陛下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早就听说,陛下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肯定有碍寿数。”
“你们可别忘了,有皇后娘娘在,就出不了大事。”
“这话有理。”
“杨相公可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肯定会替皇后娘娘稳定朝局。”
“对对对,有皇后娘娘在,朝廷就乱不起来。”
“后宫公然干涉朝政,尔等不反对就算了,竟然还一个劲叫好。尔等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抱残守缺!”
“陈词滥调!”
“迂腐不堪!”
一连串的呵斥怼了回去。
“皇后娘娘干涉朝政又不是今天才开始。早在成宗文德帝的时候,就多次进言献策。到了现在,你指责我等不读圣贤书,你也不过尔尔。”
“听闻审计司已经有女账房,算账速度不下男子。”
“此事我也有听闻。据说是从女子学堂毕业。工钱没有男账房那么高,算账和男账房一样又快又好。很多商行都有些动心,想聘请女账房。”
“商行还是有所顾忌。来来往往皆是男人,当中坐一女账房,着实有些不妥。”
“言之有理!”
“两位王爷犯了何事,尔等都不关心吗?”
“我们倒是想关心,奈何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谁在金吾卫或是宫里有关系,此时不妨利用起来。改明儿大朝会,我等也可以在诸位同僚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何需表现。莫非你们还想帮两位王爷翻案吗?”
翻案?
万万不能!
别说没翻案的本事,也没那胆子啊!
金吾卫突然对两位王爷下手,定是两位王爷做了什么犯忌的事情,撞在陛下跟前,惹得陛下震怒!
皇家的事情,一群外臣就别参与了。
……
数日后,大朝会。
钱湘有份出席,惹来众多嫌恶的眼神。
钱湘呵呵冷笑。
别犯事!
犯了事也别落在金吾卫手里。
否则,本官掘地三尺,也要将案子办成铁案,一辈子不得翻身。
有那胆小的官员,对上钱湘那眼神,顿时吓得直哆嗦。
今日大朝会,主要讨论两位王爷的案子。
大理寺责问少府。
少府责问金吾卫。
钱湘直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站在大殿上,一项项抛出来。
要问两位王爷做过什么好事,不好说。
要问两位王爷做过什么烂事,那是一天都说不完。
林林总总,累计起来,也是不小的罪名。
朝臣静默。
疑问不仅没有解答,反而添了新的疑问。
金吾卫查到的事情,这在宗室实属平常,过去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说罪名里面的侵占良田,这在权贵里面司空见惯,能算是罪吗?
陛下是不是小题大做?
两位王爷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以至于陛下得用这种小手段收拾他们?
众臣面面相觑。
总而言之,两位王爷倒霉,绝不是因为侵占良田这类事情。
听完钱湘的陈述,刘诏内心深处有点不满。
都是在民间作威作福,怎么没有在朝堂上阴谋阳谋的罪名?
钱湘一脸心塞。
陛下,你要求忒高了。
两位王爷,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朝堂上胡搞瞎搞,又不是活腻了。
上次两位王爷之所以有胆子合起来算计端郡王刘议,那都是因为他们被萧淑儿蛊惑,以为陛下对端郡王刘议存了杀之而后快的心思。
陛下力保端郡王,两位王爷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刘诏虽然嫌弃钱湘搜罗的证据不够分量,用来收拾老五老六也足够了。
他轻咳一声,板着脸,装出怒火滔天的模样,“朕一再强调,谁敢夺走小民的饭碗,朕就打掉他的饭碗。谁敢不给朕脸面,朕自然不会给他脸面。十税一,不分贵贱,只要是大周子民皆要纳税。朕说了无数次,强调了无数次,到了今天依旧有这么多人和朕阳奉阴违。更令朕失望的是,他们还是朕的兄弟。”
说完,他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一声长叹,又愤怒又痛心,“朕对他们不薄啊!他们如此糟蹋朕的一番真心,不顾兄弟情意,公然对抗朕定下的国策,不杀他们难以平民愤。”
皇帝竟然要杀两位王爷?
天啦!
大事不好!
莫非陛下的身体真的快不行了,是要为接任者扫清障碍?
众臣惶恐不安,此事如何是好。
就当众臣慌乱之时,终于有人站出来一声呐喊,惊醒大家陷入懵逼的脑袋。
“陛下息怒!”
犹如一声惊雷,众臣齐齐回过神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中书令杨季杨大人。
杨季大声疾呼,“两位王爷纵然有错,然而罪不至死。请陛下收回成命,对两位王爷另行处置。”
“请陛下收回成命。”众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
“这二人猪狗不如,一再辜负朕的好意。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刘诏厉声呵斥,一副不杀人不足以平愤的态度。
杨季身为百官之首,劝阻帝王,责无旁贷。
他从兄弟情意谈到先帝。
从本朝律法谈到上古传说。
他引经据典,刘诏执意不停。
杨季就一直说说说,从先贤说到民间传统,说了快一个时辰。
刘诏败下阵来,拂袖而去。
“退朝!”
朝臣齐齐松了一口气,杨大人,你太能说了。
而且说的内容还不带重样。
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其中还有不少小众偏门的典故,这记忆力逆天了。
只是说的时间特长了点,大家腿都站痛了。
下一回杨大人能否少说一点?
不光朝臣在吐槽杨季太能说,刘诏也在吐槽杨季。
他和顾玖抱怨,“你说杨季什么毛病?朕只是让他配合一下,朕在他的‘劝说下’收回成命,不要老五老六的性命。结果他洋洋洒洒,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全程引经据典,把朕衬托成一个文盲。朕不得不怀疑他,是在利用朕刷声望。”
顾玖闻言,不客气的大笑出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诏哼哼两声,很是不满。
顾玖笑过之后,才说道:“他是新上任,你得原谅他急于表现的想法。朝臣看他年轻,难免轻视他。他得拿出点本事来,镇一镇人心。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机会,能够‘劝阻’皇帝的中书令就是合格的中书令。”
刘诏哼了一声,“果然是拿朕刷声望。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不和他计较。下次,不许他这么干。”
“你放心,杨季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二的道理。这一次,已经足以让他打开局面。”
“你倒是处处替他说话。”
顾玖笑道:“他是我挖掘出来的人才,自然要替他说说好话。而且我听你的语气,你也没那么生气。”
“朕都快气死了,你哪只眼睛看朕没生气?”
刘诏故意摆出一张凶凶的脸,要安慰,要抱抱。
顾玖哈哈一笑,“今儿本宫洗手作羹汤,陛下可要尝一尝?”
刘诏喜笑颜开,就像是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第1119章 谁是贱人
老五老六被夺了郡王爵,贬为镇国将军。
罗太妃和陈太妃都跑到宫里哭诉。
隐逸田亩,侵占良田,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
老五老六好歹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就因为这点事情,被夺了王爵,明显有借题发挥的嫌疑。
这种事情,通常情况小惩大诫就行了,比如罚一年爵禄之类的,或是责令将侵占的良田退还等等……
为什么非要夺去二人的王爵?
罗太妃和陈太妃,在长安宫哭哭啼啼,诉说着委屈和不满。
顾玖揉揉眉心,有点头痛。
“二位太妃娘娘,是不是认定陛下在借题发挥?”
两人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眼巴巴地望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玖嗤笑一声,“你们进宫找本宫诉苦之前,能否先问问老五老六,问问他们过去都干了什么?”
“皇后娘娘这话,怎么听不明白?”陈太妃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后娘娘的意思,除了隐逸田亩,侵占良田外,老五老六还干了其他天怒人怨的事情?”罗太妃就直接多了。
顾玖抿了一口茶水,“这事你们得问老五老六。问本宫,本宫的回答一律是不知道。”
“请皇后娘娘给个提示。”陈太妃谨慎地提出要求。
顾玖含笑摇头,“该说的本宫都说了,本宫就不留二位用膳,送客!”
许有四几步上前,“两位太妃请吧!”
陈太妃起身,准备告辞。
罗太妃不太甘心,“皇后娘娘一句实话都没有,着实太过冷漠。想当年在王府的时候……”
“罗太妃是要和本宫翻旧账吗?”顾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要是想翻旧账,行啊,本宫正好趁机追究几件陈年旧事。”
罗太妃张嘴结舌。
陈太妃偷偷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面对面色阴沉的顾玖,罗太妃最终认怂。终归没有胆子同顾玖对着干。
二人出宫回府,找老五老六问话。
萧淑儿死的时候,老五老六还没反应过来。
单纯以为萧淑儿行为不端,才会被处死。
等到金吾卫上门,两人才逐渐反应过来。
从萧淑儿的死开始,皇帝刘诏就是在清算旧账。
兄弟二人吓坏了,因为禁足,连院门都出不了,更别提进宫求情。
只盼着皇帝刘诏看在大家是兄弟的份上,能够高抬贵手。
最后,两人一起被夺了王爵,贬为镇国将军,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歹没有被贬为庶人,好歹没有被关进宗正寺。
谢天谢地。
等到罗太妃和陈太妃找二人询问事情的时候,二人已经接受了现实,并都冷静下来。
他们一五一十将当年干的事情吐了出来。
两位太妃闻言,大骂二人糊涂。
“萧淑儿那个贱人,分明是在利用你们,把你们当枪使唤。你们两个傻子,竟然傻乎乎的替她跑腿办事。说,当年你们到底收了萧淑儿什么好处?”
老五有点不高兴,“人都死了,皇兄的处置也下来了,打听当年的事情有什么用。你们知道大概就行了。”
罗太妃挥起拳头朝老五身上打去,“你这个蠢货!你怎么这么蠢!被人利用了,你还替那个贱人遮掩。说,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没好处!我们就是单纯看老四不顺眼,有机会收拾他一顿,自然不能放过。”
老五不耐烦地说道。
罗太妃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蠢货啊!
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愚蠢。
竟然被萧淑儿几句言语鼓动,就跑去收买御史,试图弄死老四。
真是愚不可及。
罗太妃咬牙切齿,“萧淑儿贱人!亏她死得早,否则本宫非撕烂她的的脸不可。”
老五偷偷翻了个白眼,“母妃不必咄咄逼人,更何况对方已经是个死人。反倒显得你缺乏风度。”
“打死你这个混账!萧淑儿有风度,本宫没风度,你就是这样被她骗的,是不是?本宫早就看出萧淑儿那个贱人不是个好东西,整日里妖妖娆娆,完全没有身为寡妇的自觉。她死了,是她活该。老五,本宫警告你,你必须吸取教训。再有下次,本宫打断你的腿。”
老五不耐烦地答应着,偷偷嘀咕了一句,“人都死了,就不能少说两句。”
罗太妃气了倒仰。
……
敦郡王刘言特别高兴。
老五和老六被夺了郡王爵,从今以后,兄弟里面就只剩下他和老四,身上还有王爵。
他特意命人准备了一桌酒席,搂着两个小妾在书房吃吃喝喝,得意洋洋。
敦郡王妃崔氏,就站在屋檐下,面色不喜不悲。
皇后娘娘的话,已经传到她耳中。
皇后娘娘问她,到底在怕什么?
此刻,她也在问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她出身河东顶级世家,身份家世才学容貌,样样拿得出手。嫁给刘言做继室,完全配得上。
可是这些年,她却将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处处容忍!
她到底在怕什么?
她为什么要容忍他们?
她是先帝请封的敦郡王妃,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她的位置稳如泰山。就算是敦郡王刘言也奈何不了她。
迎着风,崔氏自嘲一笑。
终归还是太在意外人的看法,反而束手束脚,将生活过成了笑话。
堂堂王妃,把日子过得如此憋屈,当真不应该。
书房里面传出靡靡之音。
下人站在各个角落,好奇地打量她。
他们一定是在笑话她,身为王妃,也只配站在屋檐下。
丫鬟替她不值。
“娘娘,我们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
崔氏绞着手绢,冷冷一笑,点了几个婆子,“随本王妃进去。”
哐!
她一脚踢开书房房门。
这一脚,石破天惊。
不光是下人们看不懂,也让书房里的人受了惊吓。
两个小妾面对崔氏,先是怕,紧接着又是笑。有王爷在,王妃也奈何不了她们。
敦郡王刘言放下酒杯,极为不满,“你干什么?本王没叫你,你给本王出去。”
崔氏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指着两个小妾,吩咐婆子,“将这两个贱人拉出去,直接发卖。”
“谁敢!”敦郡王直接砸了酒杯,“崔氏,你是想干什么?这里是本王的书房,还轮不到你做主。”
崔氏还是没理会他,怒斥婆子,“还都愣着干什么,本王妃的话都没听见吗?本王妃怀疑这两个贱人同反贼有来往,还不赶紧拖出去。难道要等到金吾卫上门吗?”
婆子们再无迟疑,如狼似虎,冲上去架着两个小妾就往外拖。
两个小妾怕了。
“王爷救命!妾身不知道什么反贼啊!王爷救命啊!”
敦郡王刘言有瞬间的愣神,“什么反贼,关金吾卫什么事?”
就愣神的这么一会功夫,两个小妾已经被婆子拖了出去。
叫声远去,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崔氏挥挥手,下人赶紧将书房房门关上,守在门外。
砰!
敦郡王刘言砸着桌子,“崔氏,你说话!你刚才说什么反贼,金吾卫,到底几个意思?”
崔氏冷冷一笑,“我在唬人,王爷没看出来吗?”
敦郡王刘言震惊了,指着崔氏,“你,你竟然敢胡编乱造吓唬本王。你这个贱人……”
“闭嘴!”崔氏厉声呵斥,“老五老六刚被夺王爵,王爷就迫不及待带着小妾饮酒作乐,就差直接告诉世人你在幸灾乐祸。你就不怕传扬出去,御史参你一本。”
“御史参我一本,又怎么样。还能拦着本王喝酒吗?”
崔氏讥讽,“你真以为老五老六是因为隐逸田亩,侵占良田被夺去王爵吗?那不过是陛下借题发挥的理由罢了。陛下收拾老五老六,可以借题发挥。万一陛下看你不顺眼,御史参你一本,陛下照样可以借题发挥。老五老六倒霉,你不思如何自保,反而幸灾乐祸,你不是蠢是什么?”
“休要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崔氏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调:“我今儿过来,只是为了通知你一声。府中财务艰难,养不了那么多浪费钱粮的人。所以,我决定清理后院女人,只要要清理一半的人,方能确保府中收支平衡。”
“你说什么?你要将本王的女人都赶出府邸?你疯了吧。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这么做?”
敦郡王刘言完全不敢相信。
崔氏呵呵冷笑,“无需任何人给我胆子,也无需任何人同意。我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妃,王府后院一应事情由我说了算。另外,此事有先例可循。先帝尚在潜邸的时候,我查了资料,每五年,裴太后就会清理一批人出去。你要是说我做的不对,等于是在说先帝和太后做的不对。”
“你少来!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够资格吗?”
崔氏抿唇一笑,“先帝亲封我为郡王妃的那天,我就拥有了这个资格。不服气吗?行啊,我们进宫理论去。看看陛下和皇后娘娘到底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你。”
敦郡王刘言万万没想到崔氏变脸如此快。
他指着她,“你这个贱人!”
“你给本王妃闭嘴!本王妃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妃,你辱骂本王妃贱人,莫非是对先帝不满?”
“放你娘的狗屁!崔氏,你敢动本王的女人,本王不会放过你。”
“那就放马过来!”
第1120章 治病
天气一冷,欧阳芙就带着下人做酱菜。
几大缸子的酱菜,整整齐齐摆放在屋檐下,看上去很有成就感。
穿过中庭,来到前院,她无数次的庆幸,当初是花钱买的宅子,而不是宫里赐的宅子。
即便刘评被贬为庶人,一家人成了普通宗室,还能依旧住在大宅子里面。
少府可没理由收走他们自己花钱买的宅子。
“老爷人呢?”
“启禀太太,老爷在书房喝酒。”
“怎么又开始喝酒?”欧阳芙略有不满。
刘评喝酒,还非得喝上等好酒。
一壶酒就要几两银子。
如今钱不好挣,又养着这么大的府邸,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他还这么糟蹋钱,真是令人厌烦。
欧阳芙来到外院书房,就听见刘评引吭高歌,歌声中充满了怨气和兔死狐悲之感。
欧阳芙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讥讽一笑。
自作孽不可活,他到底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她都没怨,他有什么资格怨。
她来到书房,敲门进入。
刘评见到她,举着酒壶的手就顿在半空中,眼中闪过心虚。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酒壶放下。
“你怎么过来了?”
欧阳芙坐在桌前,提起酒壶摇晃了两下,“哦,快喝完了啊!”
刘评尴尬一笑,“今儿不忙吗?”
显然是对喝酒一事,要避而不谈。
欧阳芙放下酒壶,“老五老六被夺了王爵,贬为镇国将军而非庶人,你是不是心头不服?”
“谁说我不服!我瞧着他的意思,是要将所有兄弟赶尽杀绝。之所以没将老五老六贬为庶人,无非就是怕名声不好听。瞧着吧,老五老六还有倒霉的时候,最后一定会和我一样只配做个闲散宗室。”
刘评讥讽连连,怨气很大。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皇帝刘诏。
他认定刘诏一定会将所有兄弟赶尽杀绝。这话他很早之前就说过。
欧阳芙面无表情,“家里已经是这个情况,你还满腹牢骚,就不怕传到陛下的耳中,招来祸端?”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刘评反问。
欧阳芙面色一冷,“你当然不怕,你光棍一条,你怕什么啊。你问我怕什么,我怕孩子们没了前程,怕孙儿孙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家人从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沦落到普通宗室,日子已经很艰难,你还整天抱怨这个那抱怨哪个,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我告诉你,宗室里头盯着你的人可不少,盼着你落难的人更多。毕竟我们家这么大的宅子,还有那些产业和股份,觊觎的人从来没少过。你喝酒发牢骚,落到有心人眼里,足以炮制出一本参你的奏章。到时候,你想喝酒,只能跪下来求别人。”
刘评大为不满,“你让我怎么做?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就是喝点酒打发打发时间也不行?你莫非是想将我困死,憋死?我死了,你就称心如意。”
“对,你说的没错,你死了我才能称心如意。我做的这一切为的是谁?为的是这个家。你问我你没差事做,还能做什么?这满屋子的书籍,还不够你打发时间吗?”
欧阳芙指着一屋子的书籍,“但凡你肯静下心来修身养性,也不会沦落到今日地步。”
“够了!”
刘评一把抢过酒壶,就往嘴里灌。
只有将自己灌醉,心里头才没那么难受。
沉浸在梦里美好世界,就是他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刻。
欧阳芙没有阻拦,只是一脸冷漠。
等他喝完了,她才说道:“从今天开始,府中只有八百文钱一壶的酒。喝完最后这一点,你以后休想再喝到这样贵重的酒水。”
刘评傻眼,盯着手中的酒壶呆呆地看着。
欧阳芙继续说道:“你手中拿的是五两银子一壶的酒,从今天开始断供。”
“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整个府邸,全靠我一个人支撑,靠的是我的嫁妆,我多年积攒下来的产业和股份。而你,在被夺去王爵地那一刻,就失去了一切。如今的你,除了少府每月一百斤的米粮供应,你什么都没有。”
砰!
刘评砸了酒壶,他指着欧阳芙,“你不能这么做!喝酒,是我最后的寄托,你不能剥夺。”
欧阳芙面色阴冷,“八百文一壶的酒,同样是酒。我并没有剥夺你喝酒的权利,你依旧可以喝,只是酒水的档次降低了一点。”
“这是降低一点的问题吗?”刘评怒吼。
“那你想怎么样?让我继续供应你五两一壶的酒水?凭什么!”
欧阳芙怒火中烧。
刘评抓着头,很痛苦,很颓废,脸色苍白,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白。
“我只剩下酒,你不能夺走,你不能,不能……”
他的状况很疯癫,像是着了魔。
欧阳芙很是嫌弃,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你不能走!”
刘评突然发力,冲上去,抓住欧阳芙的头,就往墙上撞去。
“啊!”
下人们惊声尖叫。
七手八脚,拉扯着刘评的双手。
刘评疯癫,力气极大。
几个丫鬟一起使力,竟然没有拉动他。
还是欧阳芙急中生智,足够胆量,挣扎着从头上扒下簪子,手上用力,往刘评的下腹一捅。
嗯……
刘评突然感受到世间最痛的痛。
他依旧抓着欧阳芙的头,只是手上没那么用力。
他缓缓低头,看着下腹部,一根泛着寒光的簪子就挂在身上。
痛……
“啊……”
他突然放声尖叫,卷缩着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好痛,好痛……
欧阳芙趁机逃开,一脸惊魂未定地模样。
丫鬟们同样受了惊吓。
“太太,老爷他,他好像受伤了,怎么办?”
“老爷的样子还可怕,会不会死?”
“太太,你没事吧?脸上都青了。”
即便丫鬟及时反应,欧阳芙还是挨了两下。
被人拖着撞在墙上的滋味,她终身难忘。
她冷着一张脸,看着痛得四肢卷缩在一起的刘评,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
她吩咐道:“去请大夫,请田大夫。下封口令,谁都不准谈论此事。大夫若是问起,就说老爷喝酒喝伤了。再去叫个管事,将,将簪子拔下来。”
丫鬟们领命,分头行动。
很快,管事来了。
管事战战兢兢,在欧阳芙的逼视下,伸手扒下凶器簪子。
“太太,老爷似乎是伤了命根子。”
“我知道!”欧阳芙声音很冷,冷得像是冰碴子。
管事怕得要死,“现在怎么办?”
“已经派人去请大夫,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没关系。”
反正刘评已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有没有命根子,对欧阳芙来说完全不重要。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意,管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不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老爷扶到床上躺着。一会大夫来了,你就在老爷身边守着,寸步不离。任何情况,都要禀报。”
管事点点头,叫来小厮,将刘评扶起来,放在床上。
刘评一声接一声的哎呦,痛死他了!
从来没这么痛过。
“我快要死了!你这个毒妇,谋杀亲夫。”
“呸!明明是你先动手。你若是没有存杀心,我岂会对你动手。”欧阳芙毫不客气怼回去。
刘评在床上打滚,“你这个毒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欧阳芙冷冷一笑,“你先关心自己的伤势吧。我会不会有好下场,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你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反正不会死在你前头。”
夫妻二人互怼,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
管事好尴尬!
他到底是听了还是听了还是继续听下去?
他好怕会被杀人灭口。
他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大夫请了来,管事如释重负。
欧阳芙避到外间,只留了管事在刘评身边伺候。
田大夫田苦,杏林堂第一坐诊大夫。
从他父亲那一辈,就在杏林堂坐诊。
他目前正在医学院进修学习,最擅长处理各种外伤。
剪开衣衫,看到伤口,田大夫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好痛!
下手太狠了。
管事悄声问道:“田大夫,能治好吗?”
“恐怕很难!”
管事心头一惊。
刘评猛地抓住田大夫的手,“一定要替我治好,一定要治好。否则我就砸了你们杏林堂。”
田大夫长期给人接骨,力气可不是被酒色掏空的刘评能比。
稍稍一用力,他就挣脱了刘评的钳制。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杏林堂是皇后娘娘的产业,刘老爷要砸了杏林堂尽管去。就怕你到了杏林堂门口认怂。”
刘评哎呦呼痛,掩饰尴尬。
田大夫冷声说道:“躺着别动。我这里有麻药,用了就没感觉。等我将你的伤口清洗干净上药,或许还有恢复的希望。”
刘评只是叫痛。
管事理解他,替他说道:“谢谢田大夫。无论如何,一定想办法治好我家老爷的伤。”
田大夫嗯了一声,“我尽力!”
这个病例有点意思,他当然要尽力。
他甚至打算,将这则病例写进治疗日记,拿到医学院讨论。等病例积攒足够多,将来说不定也可以出一本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