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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吃元宝     侯门医妃有点毒txt下载     侯门医妃有点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1章 提袁庸人头来见(三更)

    景明六年,秋!

    袁庸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袁庸何人?”

    名字已经报到皇帝面前,此人的生平经历,早就被查清楚。

    钱富躬身说道,“袁庸,南方人士,文德年间,曾在山河书院求学两年,有举人功名。北荣西凉南侵,此人花钱打通人脉关系,在西北大都督府谋了一个位置。”

    刘诏问道:“花钱打通关系,跑到大都督府当差,这人很有钱吗?”

    钱富点头,“此人财富惊人。然而到目前为止,老奴还没查到此人的钱到底来自祖萌,还是有别的渠道。”

    顾玖问道:“袁庸的家世如何?父母是谁?”

    “他的档案上面登记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地主,老奴派人反复调查,没发现问题。但是以他父母的财力,根本供养不起他的开销。据老奴了解的情况,袁庸为了打通前往西北大都督府的关系,先后送出价值四五万两的贵重珠宝玉器。这些珠宝玉器的来历,到目前还没下落。”

    钱富很惭愧。

    身为情报专业人员,竟然查不到珠宝玉器的来历,这是失职啊。

    “这么说,袁庸的身份颇多疑点。”刘诏蹙眉。

    一对老实巴交的小地主夫妻,绝不会拥有如此大的财力。

    钱富说小地主夫妻没问题,想来是真没问题。

    那么很显然袁庸不是这对夫妻的孩子,袁庸只是借用了这对夫妻的身份。

    通信不便,身份遭人借用,不派人到当地调查,都不会知道真相。

    “那对小地主夫妻又是怎么说的?”顾玖问道。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亲自走了一趟,那对老夫妻根本不认识袁庸,听都没听说过袁庸的名字。这一点,经过反复核实,小地主夫妻应该没说谎。”

    顾玖笑了起来,“费尽心思编造出身来历,这个袁庸的真实身份,很值得推敲啊。他敢借用小地主夫妻的身份,显然他确定这对夫妻对他而言很安全,没机会主动揭穿他的身份。你刚才说,袁庸送出去的珠宝玉器查不到来历,那你有没有从珠宝玉器的风格和雕工下手?每个工匠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手法。”

    钱富忙说道:“回禀娘娘,老奴查了。不是大周境内任何一个玉雕工匠的手艺。他送出去的珠宝玉器,很可能来自域外。具体是从海上过来,还是从塞外过来,还在调查。”

    有点意思。

    刘诏吩咐道:“继续说这个袁庸的情况。”

    钱富组织言辞,说道:“西北战事结束后,袁庸主动调到马政,这里又花了一笔钱。他这些年一直在西北,以马政官员身份做掩饰。实际上,此人除了报到那一天出现在马政衙门外,之后马政上下无人再见过他。

    他借着马政官员深入草原,威逼利诱,收拢草原上各个部落。短短两三年时间,他已经拉起了上万人的队伍,并且给领地取名为燕,西北那边都称呼他为燕首领。”

    草原上又出现了一个上万人的大部落,而且战斗力很强悍。

    刘诏眉头已经皱起来。

    顾玖翻看着资料,“这个袁庸的领地,还挺有意思。登记的名字叫陈伯,是大周良民,同样是南方人士。借着本宫鼓励开拓草原的机会,跑到塞外圈了大片牧场。衙门还给了他六品官身。哼,本宫的域外开拓计划,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竟然被人偷偷摘桃子。还拉起上万人的队伍,明显是要造反,占地盘啊!”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桌上。

    “朝廷付出巨大代价,才将北荣驱赶到西域。草原开拓计划刚有了点起色,结果竟然被人摘桃子,在塞外兴风作浪。此人不除,朕心头这口气就出不了。”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

    夫妻两人已经极有默契。

    “打吧!”

    “打!”

    趁着袁庸还没真正壮大之前,一力降十会,直接杀过去,灭了他。

    花费巨额代价才拿到手的大草原,被人摘桃子吃现成,真当他们夫妻好欺负吗?

    刘诏板着脸,说道:“袁庸此人既然在西北大都督府做过,西北大都督府的人对他肯定了解。朕今日就给西北大都督府下一道旨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朕只要求一年内解决袁庸此人。”

    顾玖对钱富说道:“告诉李大人还有陈壮实,叫他们二人提着袁庸的人头来见本宫。本宫如果见不到袁庸的人头,他们二人休想有好日子过。”

    “这也是朕的意思。”

    打袁庸,这是明旨。

    提着袁庸的头回京面圣,这就不能写在旨意上。甚至不能留下文字。

    这事得口头传达。

    反正修通了水泥路后,京城到西北的路程被缩短了一半时间。

    来回一趟,耽误不了多少事。

    钱富领命而去。

    顾玖提醒刘诏,“西北开战,朝堂定有人闹腾。你控制脾气,别和朝臣们硬顶硬。南边也将打仗,这个时候你需要朝臣的支持。”

    “放心吧,朕有分寸。”

    “南边打仗,杨季可以调过去,主持大局。江南官场,被他整顿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他挪个位置,而且他还有打仗的经验。另外军事学院的学子,分南边,都派往战场历练。”

    顾玖一边说,一边记录。

    “袁庸这个人的身份有点鬼名堂,必须查清楚。叫人将他送出去的珠宝玉器收上来,请专人检查。钱富查情报是很厉害,但是珠宝玉器这一块,他有短板。可能他有疏漏的地方。”

    刘诏取走她手中的毛笔,“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做。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就别操心。”

    顾玖贪凉,吹了风。

    这两天有点鼻塞,昏昏沉沉的。

    刘诏担心她的身体,不准她操劳。

    顾玖顺着他,“好吧,好吧,这些事情你安排人去做,我不插手。我只是很好奇袁庸的身份。”

    “迟早会查清楚。”

    ……

    王学成被人请到文青书局,他以为是严辞找他有事。

    等他到了文青书局,才知道是内侍监下面的情报司找他。

    等等,内侍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情报司。

    他虽然不混官场,然而他接触的人里面很多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对朝廷对内侍监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的。

    这些人,莫非是骗子?

    他面色迟疑,心中警铃大作。

    秦六,钱富的徒弟,情报司头目。

    见王学成怀疑他们的身份,直接拿出腰牌亮了亮。

    “情报司属于秘密部门,不对外公开。今儿你出了这道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在外面乱说,后果你是知道的。还有,我们如果是骗子,如何能让文青书局配合?别人不清楚我们是谁,黄老板总归是清楚的。“

    是啊!

    如果骗子,骗得了一般人,肯定骗不了黄去病。

    刚进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黄去病。

    黄去病什么都没说,显然是默认了。

    秦六又说道:“接下来的问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找人核实。所以你不要指望能骗过我们。”

    “我犯了什么事吗?”王学成越来越惶恐。

    秦六扫了他一眼,眼神冷酷,“袁庸,你认识吗?”

    王学成点头,“认识啊!”

    “什么时候认识,怎么认识……”

    整整两个时辰!

    王学成被情报司的人盘问了整整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得喝。

    嗓子冒烟,还被逼着回答问题。

    对方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摧毁他。

    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他和袁庸认识了很多年,很多细节早就记不清了。当初说过什么话,他又不是杨季那样的学霸,真记不住啊。

    他要是有杨季那样的记忆力,何至于只考了一个秀才功名。

    两个时辰,终得自由。

    走出房舍,看见严辞从隔壁出来。

    难兄难弟,都是一脸菜色。

    “你也被问话了?”两人齐声开口,接着又齐齐点头。

    “你说袁庸到底犯了什么事?连宫里都惊动了,十年前的事情还跑来问,我哪记得住啊。”

    王学成一脸苦逼样子。

    严辞拍拍他的肩膀,“走,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

    难兄难弟去了城外酒家,严辞土豪,包下整个后院,避免有人偷听。

    虽然不知道袁庸犯了什么事,但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袁庸,我上次见到他,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他有钱,走关系做了官。宫里调查他,难道是在任上闹得民怨沸腾?还是杀了人潜逃?”

    王学成一肚子疑问。

    严辞给他斟酒,“无论是民怨沸腾,还是杀人潜逃,都不足以让宫里派人调查他。而且还是十年前的老皇历。你想想他们的问题,总问我们知不知道袁庸的来历,见没见过袁庸的家人,或是有没有听他提起家里人。这些问题,很明显是在查袁庸的祖宗十八代。我猜啊……”

    严辞猛地压低声音,刺激得王学成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猜啊,袁庸的身份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

    王学成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愕。

    “不能吧!袁庸考了秀才,又考了举人,他的身份肯定要经过核查确认无误才能参加考试的。对了,考秀才的时候还得有保举。总不能保举的人全都是假的吧。”

    严辞哼了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袁庸有没有钱?”

    王学成点头,当然有钱。

    袁庸从未掩饰过自己有钱的特点。

    严辞挑眉一笑,“他那么有钱,想做个假身份,找人保举,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当年保举他的人,岂不是倒了大霉。”王学成一阵心慌,替不相干的人瞎操心。

    替人保举,结果袁庸的身份成疑。当年保举的人,自然要被调查,承担责任。

    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道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严辞这话,真的把王学成给吓住了。

    “不能吧!”

    王学成把袁庸想得太善良。

    袁庸这样的狠人,岂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严辞猜得没错,当年保举袁庸的人,这些年都因为各种原因先后去世。

    有人是落水掩死。

    有人是路上遭遇劫匪,被人砍死。

    有人是去青楼和人打架,被人打死。

    只有最后一个是病死。不过想到袁庸的手段,病死的人未必是真的病死,被毒死的可能性更高。

    这些人的死,都被做成意外。

    而且死的时间不统一,最早死的那个和最晚死的那个相隔五年。

    所以没人怀疑过袁庸。

    没人将这些人的死和袁庸联系起来。

    登记在档案上的小地主夫妻,因为不知道袁庸这个人,也不知道身份被人借用,这才逃过一劫,没有被弄死。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1062章 刘御想做什么

    顾玥的儿子刘峰,偷偷回到了京城。

    他没敢回楚王府。

    当年他被送出京城,还是个半大小子,懵懵懂懂。

    被弄到庄子上好长时间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等他长大了,脑子开了窍,模模糊糊终于想通了其中关键。

    他刚和刘御接触,刚和外祖家有了来往,没几天就被捆绑,强行塞进马车送得远远的。

    在偏远的庄子里,一住就是近十年光阴。

    为什么?

    到底是谁不乐意看见他和外祖一家来往?

    下令将他送出京城的人,肯定是父王和嫡母。

    他什么时候碍着他们的眼?

    还是有人递了话,父王和嫡母不得不将他送出去。

    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被人撞一下肩膀,踩一下脚面。

    京城,比他记忆中的模样还要热闹三分。

    人是越来越多。

    操着各地口音的人都有。

    他甚至还看到了从西域来的商人,舞姬。

    还有被称之为骆驼的玩意,走路慢悠悠。结果被京城卫生员拦住,要加倍收取卫生费。

    京城不光有西域来客,还有海外来客。穿得奇形怪状,身材瘦小,引来每一个京城人的鄙视。

    就连京城本土的叫花子,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特么的,什么时候连叫花子也有资格看不起人。

    要不要这么膨胀?

    更过分的是,叫花子碗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又香又软。

    据说现在发面和以前不一样,有种发面粉,放进面粉中,蒸出来的馒头很软,很香,吃起来不割喉咙。

    刘峰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他忍着饥饿,朝皇城方向走去,远远地看了眼楚王府。

    楚王府有人从角门进出,那是专门供下人进出的门,便于采购。

    进出的人都是老面孔。

    看来楚王府这几年处境没怎么改善,依旧是不好却也不坏。

    老实本分过日子,宫里也不会故意刁难。

    看了一会,刘峰悄悄离开。

    他偷偷回京城,不着急回楚王府。

    而且,能不能回楚王府,他心头也没底。

    他长大了,大小伙子。

    都说三十岁之前,长什么样都是父母给的。

    三十岁之后,长什么样都是自己给的。

    他现在的模样都是父母给的。

    他时常照镜子,长得和楚王完全不像。

    他甚至可以确定,他和兄弟们也长得不像。

    可能是像生母。

    都说外甥像舅。

    然而,他的模样和顾家几位舅舅,貌似也没什么相似之处。

    联想到当年他刚和外祖一家联系上,就被强行送出京城,他心头有着各种可怕的猜测。

    他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齐王府。

    他想见见刘御,想和刘御说说话。刘御应该还记得他吧。

    只是齐王府守卫森严,他要如何进去。

    刘峰在墙角根蹲了两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回宫后主动去长安宫认错。”刘御提醒汝阳。

    汝阳红着眼眶,“大哥不陪我进宫吗?”

    刘御捏捏她的脸颊,“都是大姑娘了,这点小事还解决不了吗?”

    “我怕!”

    “现在知道怕,晚了!赶紧进宫,晚了母后又该生气了。”

    汝阳点点头,“嗯,那我进宫了。过几天你帮我求情,接我出宫住,可好?”

    “放心吧,我会替你求情。但是你也得乖一点。”

    “我会很乖的。”

    汝阳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刘峰一步一步靠近,被齐王府的侍卫拦下来,“干什么的?”

    “表弟,刘御,齐王,是我啊!”刘峰扯着嗓子喊道。

    “放肆!王爷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称呼的。将此人抓起来,丢入诏狱严加拷问,看看是不是刺客。”

    “我不是刺客,我真的不是刺客。我是刘峰啊,楚王府的刘峰。表弟你不记得我了吗?”

    刘峰慌了,进了诏狱,就算最后被人捞出来,估计也得先脱一层皮。

    齐王刘御已经走到大门,准备进王府。

    身后的人,他没有任何好奇心。

    想要吸引他注意,在他身上找机会的人不说每天都有,三五天总能遇到一个。

    对于这样的人,他都是让侍卫去处理。

    直到对方自称是楚王府的刘峰,刘御才止住脚步,回过头来。

    “慢着!”

    侍卫依旧压制着刘峰的双臂,“王爷,此人只怕不怀好意。卑职将他丢入诏狱,大棒之下,不怕他不招供。”

    齐王刘御几步上前,来到刘峰面前。

    他没有理会侍卫的话,而是问刘峰,“你刚才说你是刘峰?”

    刘峰连连点头,“我就是刘峰啊!”他眼中满是期盼。

    刘御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刘峰?”

    “我,我……当年我被送出京城之前,曾在笔墨店故意等你,还邀请你一起前往顾家。你说你忙,没答应我。后来我自己去了顾家,再后来我就被送出了京城。”

    刘御摇摇头,“光是这些不够。”

    “那那那,楚王府,你问我楚王府的事情,我肯定都知道。我真的是刘峰啊,我不骗你。”

    刘峰又急又慌。

    他要怎么证明,刘御才肯相信他啊。

    刘御没作声,给侍卫一个眼神,然后转身进了王府。

    刘峰愣住。

    紧接着侍卫一个手刀,敲晕了他。

    ……

    刘峰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

    这是一天没过完,还是已经过去了一天?

    他揉揉脖颈,痛!

    抬头打量,这是一间厢房,简单的布置,看不见一件值钱的东西,可能是给下人住的。

    他心头有些慌乱。

    他被打晕了,又被关进厢房。刘御到底几个意思?

    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了。

    下人送来饭菜,刘峰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狼吞虎咽,仿佛是饿死鬼投胎。

    饭菜全吃光,连菜汤都不放过。

    他真的太饿了。

    等他吃过晚饭,又有下人进来伺候他洗漱,还换了一身棉服衣裤。

    哭唧唧……

    刘御对他真好!

    不愧是表兄弟。

    刘峰感动坏了。

    “公子这边请,我家王爷要见你。”

    “刘……王爷终于肯见我吗?请前面带路。”

    刘峰难掩激动神色。

    他被下人带到书房隔壁待客用的小花厅。

    书房内,刘御正翻着下人送来的资料。

    刘峰的身份已经确定,他是怎么来到京城,也查了出来。

    刘峰没回楚王府,先来齐王府找他,刘御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原因。

    “启禀王爷,顾大人到了。”

    “请三舅舅进来。”

    很快,顾琤被请进书房。

    顾琤出了孝后,顺利起复,做了京官。

    刘峰找上门,刘御没急着禀报宫里,而是选择将顾琤请来。

    “见过王爷!”

    “舅舅不用客气!今儿请你过来,是为了家事,而非公务。”

    顾琤有点懵,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哪方面的家事?”

    “刘峰这人,舅舅还记得吗?”

    顾琤一脸惊愕,“刘,刘峰?”

    刘御了然一笑,“看来舅舅没有忘记他。他现在就在隔壁花厅喝茶。”

    顾琤闻言,又急又怒又慌乱,“他怎么会找上王爷?下官这就将他弄走。”

    “不着急!这是他的资料,时间有限,资料有些粗糙。舅舅先看看吧。”

    顾琤压着心头的惶恐着急,拿起资料翻阅。

    资料的确很粗糙。

    这些年刘峰被关在何处,怎么来到京城,大致都查了出来。

    至于刘峰为何不回楚王府,这就是刘御将顾琤请来的主要原因。

    “舅舅坐着说话吧!”

    顾琤朝隔壁花厅瞥了眼,心头有些着急,“王爷,让下官把他带走吧。下官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王爷。”

    刘御似笑非笑,“舅舅就不好奇,刘峰为何不回楚王府?”

    “可能是怕吧,毕竟他是偷偷跑回京城。”

    “本王有不同的想法。他不回楚王府,的确是因为害怕。却不是因为偷偷跑回京城而害怕。”

    顾琤愣住,“王爷想说什么?”

    刘御轻轻敲击桌面,“刘峰的身世,舅舅要不要和本王说说。”

    刷的一下,顾琤面色变得煞白。

    “什么身世?王爷莫要开玩笑。”

    “事关重大,本王不会开玩笑。”

    “下官听不懂王爷的话。”

    刘御低头笑了笑,“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刘峰长得不像楚王,也不像刘家人。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刘家人的特点。然而,他长得也不像顾家人,真是奇怪。他顶着这张脸,回到楚王府,舅舅猜一猜会有什么后果。”

    顾琤冷汗直冒,还硬撑着,“孩子长得不像父母,这很平常。”

    刘御笑了笑,“平常吗?既然平常,为何当年他找上顾家,顾家上下那般紧张慌乱?舅舅不用否认,本王的人还算有点本事,刘峰当年找上顾家,你们慌慌乱乱的样子,全都查了出来。后来你夫人找到母后,母后在宴席上同楚王妃说了几句话,没几天刘峰就被送出了京城。这其中要是没联系,本王可不相信。”

    顾琤抬头看着刘御,“王爷追问当年的事情,可经过皇后娘娘的同意?想来皇后娘娘不希望有人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

    刘御挑眉一笑,“舅舅不用如此紧张,本王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帮你。”

第1063章 身世之痛

    “帮我?”

    顾琤半信半疑。

    “否则本王为何派人将舅舅请来?莫非舅舅以为本王的人,查不出真相吗?”

    刘御眼神笃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顾琤蹙眉,心中思绪翻滚。

    刘御又说道:“刘峰主动来找本王,显然是认为唯有本王能帮他。本王若是现在就将他交给舅舅,说不定他找到机会就要逃走。这回他要是逃走,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舅舅也不希望他流落在外,发生点意外,传出不利于顾家的闲言碎语吧。”

    顾琤颓然坐在椅子上,抱着头,很苦恼。

    刘御将茶杯放在他面前,“喝杯茶压压惊。”

    顾琤看着他,“王爷将刘峰的事揽在身上,皇后娘娘同意吗?”

    “母后那里,本王自有主张,舅舅不用担心。”

    “这么说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刘峰偷偷回京的事情?”

    顾琤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刘御面色沉稳地说道:“舅舅有没有想过,母后知道刘峰偷偷回京,会如何处置他?”

    顾琤愣住,“会如何处置?”

    刘御面容严肃,“这得看刘峰到底是谁的儿子。如果是楚王的孩子,自然是送回楚王府。如果不是呢?处死刘峰,方能永绝后患。”

    顾琤连连摇头,“娘娘不是嗜杀之人,不会轻易杀人。”

    “这么说,刘峰的确不是楚王的孩子!”

    顾琤张口结舌,他一大把年纪的人,竟然被刘御套路。

    特么的,皇室中人,果然个个都鬼精鬼精。

    一不小心,就着了道,被人套出真话。

    顾琤自嘲一笑。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年轻人处事老道。

    “事到如今,舅舅还是不肯说实话吗?”刘御施加压力。

    顾琤叹了一声,“下官不是王爷的对手,甘拜下风。”

    刘御面色平静,“舅舅客气!刘峰既然来找本王帮忙,本王理应知道真相。”

    顾琤抹了一把脸,“告诉王爷也无妨!看刘峰的面相,也猜得到刘峰应该不是楚王的孩子。至于他是谁的孩子,恕我不能说。”

    刘御一语道破天机,“他是谢实的孩子,对吗?”

    哐!

    椅子翻滚,顾琤跌落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明显是受了刺激。

    刘御起身,伸出手,亲自将顾琤扶起来。

    “舅舅反应这么大,看来本王猜对了。”

    顾琤额头冒冷汗,“王爷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御笑了笑,“本王说过,本王的人还算有点本事。当年的事情,只要有心,总能查出来。”

    “过了那么多年,王爷从哪里查出来的?”顾琤好奇。

    刘御轻声说道:“自然是从楚王府查出来的。”

    顾琤瞳孔张开,显然是受了惊吓。

    刘御抬手,虚虚一压,“舅舅放心,楚王府的人并没有怀疑刘峰的身世。本王的人,只是从楚王府找到了一点线索,结论是本王自己推导出来。看来,本王推导的结论没错,他的确是谢实的孩子。”

    顾琤一脸狼狈,“王爷现在应该知道,当年我们为何会费尽心机将刘峰送走。”

    刘御直言不讳,“送走刘峰,治标不治本。”

    顾琤苦笑,“王爷说的,下官何尝不知道。可是那时候刘峰还是个半大小子,除了将他送走,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本王理解舅舅的难处。如今刘峰主动找上门,显然他心里头也有些想法。即便要将他送走,也不能以楚王府公子的身份离开。”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认为,刘峰老大不小,如果不想处死他,那就理应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择。”

    “哪两条路?”顾琤很好奇。

    刘御很干脆,“一是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二是保留楚王府公子的身份,但是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京城,不能出现在楚王府,直到楚王和楚王妃过世。”

    顾琤长叹一声,一脸疲惫,“好吧,就按照王爷的办法,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择。”

    “舅舅没话同本王说吗?”

    “王爷已经知道了真相,下官无话可说。”

    刘御却说道:“本王想听听舅舅的真实想法。你想如何处置刘峰?杀了他吗?”

    顾琤摇头,“他毕竟是下官的外甥,他没有犯错,真要说他哪做错了,他最大的错就是投错了胎。不能因为他投错胎,就处死他。下官做不到。”

    刘御了然点头,“舅舅一开始是不是打算继续瞒着他,然后想办法将他送走。”

    “显然这个办法已经不管用。”顾琤自嘲一笑。

    他是真没想到,刘峰会偷偷回到京城,没去楚王府,没去顾府,而是找到齐王府。

    显然在刘峰眼里,刘御比所有人都值得信赖。

    “舅舅随本王去见刘峰,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

    二人来到隔壁花厅。

    刘峰正激动着,见到跟在齐王刘御身后的顾琤,傻眼了。

    “我……你们……”

    刘御抢先说道:“刘峰,关于你的身世,三舅舅有话同你说。”

    “我的身世?”刘峰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他频频摇头,“什么身世,不要胡说八道!我不就是楚王府庶出公子,还能有什么身世。齐王殿下,你不想帮我,把我赶出去,甚至把我丢入诏狱,怎么着都行。但是你不该将他请来,还说什么身世。你们休想骗我。”

    刘峰显然是受了惊吓,他又想逃。

    顾琤掷地有声,“你不是楚王的孩子,你母亲在进入楚王府之前已经怀了你。”

    “闭嘴,闭嘴!不准你胡说八道!不准你污蔑我娘。我娘不是那样的女人,你们……”

    “你娘为了进入王府,不择手段。她只比你了解得更堕落更下贱,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顾琤一声怒吼,青筋凸起,神情悲痛。

    顾玥是他的亲妹妹啊,他当着外甥的面如此辱骂顾玥,他心头好受吗?

    他比任何人都难受!

    顾玥脏了!他身为亲哥哥,难辞其咎。

    刘峰还在挣扎,还在否认……

    他似乎陷入了魔怔。

    啪!

    刘御上前两步,抬手打在刘峰的脸上,一连打了几巴掌。

    他目光冷酷地盯着刘峰,“清醒了吗?你对自己的身世,想来早就有了怀疑。现在得知了真相,你面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改名换姓,重新开始。而是永远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别回来了。”

    刘峰目光呆愣地望着刘御,“我……事到如今,我哪有什么路可走。”

    刘御表情冷漠,“你的死活,本王并不关心。就算你的身世被人拆穿,闹得人尽皆知,本王同样不关心,最多就是抽空看看你的笑话。真到了那一步,被人指指点点的是楚王府和顾氏一族,丢脸的同样是他们。母后可能也会有点生气。

    至于你的性命,恐怕那时候很多人都希望你死吧。而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本王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如果选择死,本王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刘峰脸色连连变幻,冷汗一滴滴落下,浸透了衣领。

    他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王爷不杀我?”

    刘御板着脸,说道:“本王说了,你的死活,本王根本不关心。”

    “可是我让你们丢脸了。”

    “你是让楚王府,以及顾氏一族丢脸。”

    “我就是个野种,王爷不嫌我恶心,反而还帮我,为什么?”刘峰就是想求个答案。

    刘御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看你太可怜,而你本人并没有犯什么错。死,很简单。活着,对你来说才是煎熬。你将终生背负身世之痛,以一个野种的身份存活于世。”

    刘御说的全是大实话。

    身世之痛,像是蛊虫一样,啃咬着刘峰的身心。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顾琤不忍心看,却依旧走上前,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我始终是你舅舅。”

    “啊啊啊……”

    刘峰痛苦哀嚎,身心遭受着摧残。

    他偷偷回到京城,的确是为了弄清楚身世真相。

    同时,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却没想到,转眼之间,一切的希望全都破灭。人生只剩下绝望。

    刘御离开了花厅,将空间留给舅甥二人。

    ……

    天色已经黑透。

    刘峰终于安静下来。

    顾琤一脸疲惫地来到书房面见刘御。

    “今日多谢王爷!”

    “舅舅客气!喝茶吧。”

    顾琤没有客气,端起茶杯一口灌入嘴里。

    他心头也难受,心情很复杂。

    他告诉刘御,“刘峰准备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还打算换命改姓。他说他不配姓刘。”

    刘御问道:“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尽管开口。”

    顾琤搓搓面颊,说道:“下官打算让他姓顾,就叫顾新。身份户籍方面,需要王爷帮个忙。”

    顾新?

    新生吗?

    刘御很干脆地答应下来,“顾新的身份户籍,本王安排人替他办妥。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京城,打算去哪里?”

    “拿到新的身份后,就离开京城。他打算去南边,从兵打仗,挣一份前程。”

    “是去大舅舅那里当差吗?”

    “他的身份,我知,王爷知。下官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所以他只是去当兵。大哥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也不会照顾他。”

    “本王明白了。”

第1064章 掐架(三更)

    顾新离开了京城,前往南方从兵。

    他走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却始终不见雨水落下。

    顾琤送他出城。

    将全新的身份户籍交到他手中,“都办妥了,拿到任何地方都查不出问题。”

    顾新拿着自己的户籍路引,低着头说道:“替我谢谢王爷!”

    自身份揭穿,他便改了口,称呼刘御为王爷,而非表弟。

    他自卑,他哪有什么脸面同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做表兄弟。

    他就是条卑贱的虫子。

    他有自知之明。

    他姓刘,却不是刘家人。

    他姓顾,同样不是顾家人。

    天地间,他就是个孤魂野鬼。

    令人恶心的臭虫,野种。

    顾琤看着他,忍不住叹气,“你别多想!你的新身份,我谁都没告诉。王爷那边,可能会禀报皇后娘娘。不过你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

    “谢谢舅舅!”

    “你还肯认我这个舅舅,就别太见外。有什么困难,写信回来。怎么说,你身上也留着一般顾家人的血。”

    说完,顾琤将一个包袱拿给他。

    “里面是换洗衣物,还有几张银票。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该花钱的时候千万别节省。到了南边,记得写信回来。实在不行,我给你大舅舅去信,让他照顾你。”

    顾新连连摇头,“不用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这些年你一直在庄子上生活,外面人心险恶,一个人应付得来吗?要不这样,我派两个小厮送你南下。”

    “不用了!舅舅将我托付给三和快递,我跟着快递一起走,出不了事。”

    “好吧!”

    三和快递运货,也顺带送人。

    比起那些车马行来说,三和快递虽然收费贵,但足够安全。

    走长途,很多家庭都情愿多花点钱,也要将孩子们托付给三和快递。

    马车摇摇晃晃,离着三和快递的集合点还有些距离。

    顾琤迟疑片刻,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当年将你送出京城,你恨吗?”

    顾新摇摇头,“一开始肯定是恨的,那时候小,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我送走,还派人守着我。我以为是嫡母厌恶我,所以才把我送走。后来有下人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是皇后娘娘发了话,因为我去了顾家,惹人讨嫌,嫡母和父王为了自保,不得已只能将我送走。再大一点,想得多了,就不恨了。只是想求个真相,问个明白。”

    “所以你偷偷回京城,找齐王殿下帮忙?”

    顾新点头,“我不敢回楚王府,怕进了那道门再也出不来。也不敢去找舅舅,怕再一次被送走。想来想去,只能去找有一面之缘的齐王殿下。”

    哎!

    顾琤替顾新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到南边好好干,只要立了功,少不了你的前程。”

    “谢谢舅舅!”

    “过往的事情,就别去想了。大人做的孽,不是你的错,不必自卑。”

    顾新低着头,他怎么可能不自卑。

    他是野种,是孤魂野鬼。

    连祖宗都没有的人,只能拿命去博一个立身之本。

    偌大的京城容不下他,唯有战场厮杀,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看着马车外,小声问道:“南边真的会打起来吗?”

    顾琤点头,“迟早的事情!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你现在去南边从军,正是时候。另外,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药,有外伤,有内服。若是水土不服,千万别强撑,记得及时服药。你也不用担心药用完了怎么办,我还给你准备了几张药方,照着药方抓药就成。”

    顾新紧紧的抱着包袱,“谢谢舅舅。”

    顾琤又说道:“南边打仗,一两年内估计打不完。陛下和娘娘有志开疆拓土,户部也不差钱,朝臣也被鼓动了起来。我估摸着,军队会一直往南边推进。你呢,首要一点一定要保重自身安全,就算没立功,从军时间长了,总能捞到机会。若是遇到合适的姑娘家,就成个家,留个后。”

    顾新连连点头。

    顾琤又叹了一声。

    今儿他有些多愁善感。

    “草原上似乎有人作乱,估摸着也要打仗。南边跟着也要打仗。南北两边同时开战,也不知陛下和娘娘如何顶住朝中压力。”

    “朝堂不想打仗吗?”

    “有人想打仗,有人自然不想打仗。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仗可打,陛下和娘娘肯定会推动南边的战事。”

    就算南边冲突不大,打不起来。想必宫里也会想办法人为挑起战争。

    顾珽当年去南边练兵,顾琤不明白。

    南边蛮荒之地,少有战事。了不起就是一些小规模部族冲突,闹不起来。

    顾珽去南边练兵,亏了啊!

    要练兵也该去西北练兵啊!

    最近一两年,他渐渐看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早在多年前,陛下和娘娘就已经有了在南方开战的计划。

    因此,顾珽才会被娘娘派去南边练兵。

    南边那些部族冲突,陛下和娘娘都没放在眼里。

    他们着眼于国境线之外的土地,国境线之外的土地肥沃的国家。

    双方冲突,自古有之。

    开战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如今,儒家公羊学派有抬头的趋势。

    公羊学派最主要的主张,就是大复仇主义。

    同儒家谷梁学派背道而驰。

    本以为公羊学派的传人,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死绝了。

    没想到,还是留下了一点火种。

    借着山河书院百花齐放的机会,偷偷摸摸发展。

    最近一两年,公羊学派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公开在报纸上鼓吹大复仇主义。

    以孙家为代表的谷梁学派,联合天下学子,全方位攻击公羊学派。

    看那架势,在孙家人眼中,公羊学派比什么法家,墨家危害更大。非得摁死对方不可。

    双方掐架,从去年掐到今年,越来越猛。

    已经上升到肢体冲突的地步。

    中原王朝,从千百年前,就同南边那些国家冲突不断。有记载的大规模战争,不下十回。

    这是什么?

    这是世仇!

    按照大复仇主义,就该杀回去。

    以血还血!

    很显然,公羊学派里面有聪明人,看破了陛下同娘娘在南边的布局,于是不再沉默,投其所好在报纸上公开主张,公开支持四面开花打仗。

    或许投其所好起了作用。

    同为儒家的两个学派掐架,掐了一年多时间,公羊学派愣是没被掐死,反而借机壮大。

    朝中颇多非议。

    ……

    顾琤将顾新送到三和快递总部,南下的车队,将从总部出发。

    顾琤站在马车车架上,居高临下,偌大的仓库,还有院落堆满了货物。

    装货物用的麻袋,分明打着户部和工部的红戳。

    “这是军需?”

    顾琤心头一颤。

    “这里得有多少物资?恐怕不下五十万两。”

    “顾大人说错了,加上仓库里面的物资,准确的说是不下百万两的物资。”

    顾琤认出了搭话的人,兵部郎中,出身陈家。

    就是顾琤顾玖亲祖母的娘家的那个陈家。

    “原来是陈大人!这么大规模的物资调动,为何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次物资调动,乃是机密。还请顾大人守口如瓶,不要声张出去。坏了陛下的安排,顾大人的仕途怕是要蹉跎几年。”

    顾琤了然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声张。”

    陈大人好奇问道:“顾大人怎么有空来三和快递?”

    “顺路过来办点事,经过你们快递站,好奇进来看两眼。”

    顾琤没提顾新。

    他担心提了顾新,有人会好奇顾新的来历,偷偷摸摸去查顾新。

    顾新是个在庄子上困了近十年的年轻人,社会经验浅薄。万一被人套话,套出出身来历,就麻烦了。

    他不希望顾新被出身来历困扰,更不希望有人翻出真相。

    陈大人闻言,也没多问。

    这会顾新已经登记了资料,坐在三和快递的马车上,只等出发。

    顾琤随意地扫过顾新,没多看一眼,权当顾新是陌生人。之后,他就吩咐车夫驾车离去。

    他怕朝顾新多看一眼,会引起陈大人的注意。

    他从不小看别人。

    能够被陛下和娘娘委以重任的陈大人,必然是个人精,狡猾如狐。

    顾琤不敢赌。

    马车离开三和快递。

    陈大人当即叫来小厮,“你到大门口问问,顾大人过来做什么?”

    “大人是怀疑顾大人吗?”

    “叫你去就去,管不住嘴巴就滚。”陈大人火气暴躁。

    小厮不敢多问,急急忙忙跑到大门口打听情况。

    片刻之后,小厮回到陈大人身边,“好像是来送人。”

    “送谁?”

    “守门的人没主意。”

    “废物!继续查!一定要将同顾大人一起进来的人查出来。”

    “是!”

    ……

    下了早朝,刘御直接前往长安宫。

    “今儿不忙吗?”顾玖问他。

    刘御躬身行礼,之后才坐下来,“儿子有件事,要禀报母后。”

    顾玖头都没抬一下,“说吧。”

    “还请母后屏退左右。”

    顾玖闻言,抬头看他。见他面色郑重,于是挥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出去。

    等到书房只剩下母子二人,顾玖才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母后还记得刘峰吗?他现在改名顾新,今日一早出发前往南边从军。”

    顾玖微蹙眉头,“怎么回事?”

    刘御没有隐瞒,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儿子给了他两条路选择,没想到他会选择改名换姓,并且离开京城。如今他改名为顾新,这是三舅舅的替他取的名字。今儿一早,三舅舅特意请假,送他出城。儿子另外派了人跟着他,确保他顺利前往南边从军。”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你怕他跑了?”

    刘御大方承认,“不得不防!他若是真的去从军,一切都好说。暗地里给他一点照顾都可以。如果他拿从军做借口,半路上偷偷逃跑,就不得不采取措施。”

    顾玖点点头,“你做的很好!这件事本宫不过问,你全权负责。就如你所说,如果他老老实实去从军,一切都可以商量,给他一份前程都可以。如果他存了别的小心思,该怎么处置你自己拿定主意。”

    “多谢母后!儿子来之前,还担心母后会怪我擅作主张。”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当然不会怪你。你已经开府,有了自己的团队班底,很多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本宫和你父皇都不会干涉。我们只会看着你,替你查漏补缺。”

    “谢谢母后!”

    刘御笑了起来。

    “儿子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恳请母后。”

    “是替汝阳求情吗?”

    “什么都瞒不住母后。儿子的确想替汝阳求情。”

    “不用替她求情。她想出海,本宫已经答应她。”

    咦?

    僵持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第1065章 鱼和熊掌都要

    顾玖松口,同意汝阳公主出海,其中过程颇为曲折。

    多年前,顾玖曾给过汝阳一个承诺。

    只要汝阳能在十六岁之前,想明白为什么要出海,出海做什么,顾玖就同意她出海。

    终于,汝阳有了答案。

    她想出海,内心渴望出海,并不仅仅是为了长长见识,更不是为了好玩。

    她向往大海,向往广阔天地。

    小小的皇宫,于她而言犹如一个囚笼。

    周围的姐姐妹妹,表姐表妹,沉溺于闺阁斗争,在她眼里不仅幼稚而且愚蠢。

    姑娘家的才华,难得只能限于内宅方寸之地吗?

    凭什么不能像男儿一般,建功立业,天地之大皆可去。

    她想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不乐意和姐妹来往。

    她要挣脱囚笼。

    她要离开皇宫!

    她郑重地告诉顾玖,“母后,女儿要出海占地盘。别人能在海外圈地为王,女儿也能!”

    顾玖惊愕之余,又是满心的骄傲和赞许。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汝阳重重点头,“女儿已经想得很明白。女儿不给父皇母后添麻烦,所以不求能上朝做官,不求能参与政事。只求出海,唯有出海,占地为王。我的地盘我做主。我不仅要做大周的公主,我还要做域外女王,一切事情我说了算。”

    得!

    闺女控制欲强大到顾玖都要甘拜下风。

    至少在汝阳这个年龄,顾玖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也没有那么强的权利欲。

    当然,也是因为母女二人在这个年龄段,身处的环境完全不同,所以才有了不同的想法。

    殊途同归!

    都想有一方天地,都想有一番作为,都想挣脱女儿身的束缚,都想创造自己的奇迹。

    不愧是母女,一脉相承。

    顾玖不得不给汝阳泼冷水。

    汝阳可以热血冲动,顾玖不能热血冲动。

    她对汝阳说道:“有志向是好事!但你做好准备了吗?你知道怎么去海外吗,去了海外要如何圈地为王,如何管理,物资从何处来,如何给自己的地盘输血,这些你都清楚吗?你知道整盘海外开拓计划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海洋同南方诸国的联系吗?”

    一大堆问题,劈头盖脸朝汝阳头上砸来。

    差一点就把汝阳给砸懵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女儿立下志向,就一定会坚定的朝着目标前进。女儿已经学会游泳,甚至偷偷前往渭水,在河水中可以坚持游一个时辰,数个来回。”

    顾玖扶额!

    汝阳出宫,偷偷跑到渭水河畔游泳一事,她知道。

    不过她一直瞒着刘诏。

    要是让刘诏得知宝贝闺女跑到渭水游泳,伺候的下人恐怕都得人头落地。

    她摆手,“本宫知道你会游泳,以后不准再提渭水游泳的事情,当心你父皇抽你。”

    “哦!”汝阳乖乖地答应。

    顾玖问她,“除了会游泳,你还做了什么准备?对海外你又了解多少?”

    汝阳不服气,“母后休要小看女儿!女儿这几年可没有虚度光阴,无论是兰台寺,还档案馆,女儿翻遍了所有关于海外地域的资料。从民风民情,气候特产,人种信仰……女儿做了足足十几本笔记。女儿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实战,外加人才。母后若是肯给女儿几个人才,女儿感激不尽。”

    顾玖问她一句,“看得懂地图吗?”

    出门在外,看懂地图,算是最基本的要求。

    如果连地图都看不懂,就别惦记着出门。

    这里可没有导航!

    汝阳连连点头,“女儿当然看得懂。”

    顾玖笑了起来,提笔,随手就在稿纸上画出一副地图,并且降低难度,标了两个小地名。

    “知道本宫画的是哪里的地图吗?”

    汝阳盯着地图一看,懵了!

    这是哪里?

    顾玖敲敲桌面,“答不出来吗?本宫画的是西南边境舆图。”

    汝阳自知学习不够扎实,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两句,“女儿又不去西南边境,这图识不识得都没关系。”

    顾玖摇摇头,提笔,继续画地图。

    在第一张地图的基础上,一路往南延伸。

    大海,岛屿,渐渐有了形状。

    “你说你要出海,你看看这副地图,你还敢说同你没关系吗?”

    汝阳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海外是这副模样吗?”

    顾玖将手中笔丢下,“本宫记得兰台寺有部分海外舆图,档案馆也有舆图。你说你看懂了地图,显然你所谓的看懂还停留在看过的基础上。

    什么时候你能像本宫一样随手就能画出地图,身处海外任何地方,都能随手画出自己的路线图,本宫才能当你做好了出海的准备。你要记住,你是出海圈地为王,你就是开创者。开创者必须看懂地图,甚至亲自绘制地图,这是基本功。”

    汝阳一脸沮丧。

    如果是绘制地图算基本功的话,他连基本功的边都没摸着。

    顾玖捏捏她的脸颊,“灰心?打算放弃吗?”

    汝阳连连摇头否定,“女儿绝不放弃。”

    顾玖赞许道:“非常好!任何情况下,不能丢了气势。本宫同意你出海,前提是你要做好准备。给你半年时间,明年开春后南下江南历练,有信心吗?”

    汝阳捂着嘴,不敢置信。

    她以为自己没了希望,会再一次被拒绝。

    却没想到转眼间,她就心想事成。

    多年坚持的梦想,终于触手可及,汝阳抱住顾玖又哭又笑。这才像个小姑娘。

    顾玖拿出手绢,替她擦眼泪,“又哭又笑,真丑。”

    “再丑也是母后生的,母后不可以嫌弃女儿。”

    顾玖哈哈一笑,“不嫌弃你!你是本宫的闺女,本宫心疼你来不及。”

    “母后真的同意女儿出海?”

    顾玖轻抚她的面颊,“对啊,本宫同意你出海。真舍不得!”

    “母后真好!”

    这一刻,汝阳圆满了。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顾玖戳了下她的额头,“此事保密!你父皇肯定不同意你出海,想要通过你父皇那一关,就不准臭显摆,叫你父皇提前得到消息。”

    汝阳连连点头,“女儿全听母后的,母后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会变得这么乖,难得啊!

    ……

    顾玖是言而有信的人。

    答应让汝阳出海,定会帮她说服刘诏。

    选了个阳光灿烂,刘诏心情不错的日子。

    顾玖提起汝阳的前程,“汝阳这丫头,前几天还吵着要出海。这都闹了好几年,我看她是铁了心。”

    这问题不用考虑,刘诏早有答案,“她一个姑娘家,就算铁了心,也不能让她出海。简直是瞎胡闹,也不知道是谁在她耳边吹风,勾得她一心惦记着海上。自古以来,跑海的人都是那些苦哈哈,没活路的人。日子但凡过得下去,就没人乐意跑海。”

    顾玖白了他一样,“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怪我勾得她对出海一事念念不忘。”

    刘诏立马认怂,笑着说道:“哪能呢!肯定不是你,你就是爱多心。”

    “哼!一会说我没教好闺女,一会又说我多心。姓刘的,你这是嫌弃我了吗?”

    “皇后娘娘明鉴,朕绝无此意。是朕用词不当,让皇后娘娘误会了。”刘诏没个正行,开着玩笑。

    呸!

    顾玖可不客气,“说到底,在你心里头,女子就是太弱,永远都比不上男子。”

    “瞎胡说,朕可没这么说。”刘诏矢口否认。

    顾玖似笑非笑,“衡哥儿说要出海,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换做汝阳,左一个不同意,右一个不允许。难道不是因为汝阳是姑娘,在你心里比不上男子。”

    刘诏连连摆手,“朕不同意汝阳出海,绝不是因为女子不如男,而是心疼她,不忍心,不舍得。姑娘家娇娇弱弱,朕得宠着她。朕得多狠心,才能同意她出海,风吹日晒,受那颠簸之苦。”

    顾玖含笑说道:“我答应了她,让她出海。这么说来,我是个心肠狠毒的人,竟然将闺女送出海,就不是个人。”

    “什么?”

    刘诏明显被刺激到,“你怎么能答应汝阳出海,简直是胡闹。你别挑我的刺,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出海?她闹了好几年,你一直都没松口。现在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因为我对她有承诺,我必须遵守承诺。”

    “什么承诺?”

    “她定了志向,她要出海圈地为王,要有一番作为。我是她的母亲,我得支持她。”

    “胡闹!”刘诏气急败坏。

    他就一个闺女,怎么能让闺女出海。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朕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顾玖看着他,目光严肃,“汝阳的心很大很大,大到想要上朝听政,想要插手政务。”

    刘诏瞠目结舌。

    顾玖继续说道:“她身为女子,心却比男子更大,更野。皇宫对她来说就是囚笼,这些年她不停地闹腾,就是为了冲出囚笼。她说,不想让母后父皇难做,所以她要出海,要圈地为王,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她要当海外的王。”

    刘诏一脸惊愕,“这真的是她说的话?”

    “千真万确!”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我是可以拒绝她,将她强行留在京城,不准她出京一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她现在还小,折腾不出大动静。将来等她长大,出宫开府,以她的能力,她能折腾出天大的动静。

    我们活着的时候,能压制她。等我们都不在了,你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压制她?你信不信,你将她强行留在京城,终有一天她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插手朝政,甚至插手皇储废立。

    等到那个时候,御哥儿再宠爱她,在皇权面前,兄妹只会反目成仇,总得死一个。你忍心吗?就算兄妹没有反目,可要是御哥儿活不过她,死在她的前面,届时大周江山会不会烽烟四起,谁都说不准。我们现在努力所做的一切,想要掰正王朝兴衰路径,一切一切全都毁了。”

    刘诏眉头紧皱,咬牙切齿,“你这是危言耸听!汝阳是我们的孩子,她不会这么做,她懂得顾全大局。”

    顾玖摇头,“正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我才要放她出去飞。”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太了解一个姑娘家,不甘心困于深宅后院,那种想要冲破牢笼的欲望,不会被压制,只会一天天膨胀。如果她只是一般官宦家的姑娘,礼教规矩会束缚她,内心尽管膨胀,她也会在人前克制自己。

    但是她是公主,位同亲王,她可以单独开府,招募人手。她的身份,让她不必克制压抑自己的欲望,她的一切想法都有了实现的条件。刘氏家族的公主究竟有疯狂,你比我更清楚。当她不再压制自己欲望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插手朝政只是等闲。”

    刘诏面色奇臭无比,他连连摇头。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顾玖的说法。

    他宠爱的闺女,不可能变成顾玖口中那副模样。

第1066章 比一比谁更宠爱孩子

    顾玖知道刘诏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但是她依旧要继续说下去。

    她捧起刘诏的脸,轻声说道:“汝阳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身上的特质,她都有。坚韧,冷酷,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到十岁,就立下志愿要出海。这么多年,无论我们如何反对,你看她可曾动摇过?

    等她长大,她只会更强势。我们的闺女,压是压不住的。即便你我能二人能压制她一时,但压不住一世。你总不忍心将这个问题留给御哥儿解决吧。”

    刘诏眉头皱着能夹死蚊子。

    他盯着顾玖,“你所做的一切,你将汝阳打发到海外,全都是为了老大着想。老大是我们的孩子,汝阳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孩子吗?你这么做,太自私!”

    “你将汝阳留下来,才是真正的自私。”

    顾玖生气了,“我不光是在替御哥儿着想,更是在替汝阳着想。而你,只是在替你自己着想。因为你心中不舍,所以才决定将汝阳留下来。并不是真的为汝阳好。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汝阳好吗?”

    刘诏气呼呼的,“朕哪里自私?你休要胡说八道。”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你得给汝阳一个施展才华和抱负的一方天地,这话对不对?”

    刘诏迟疑地点头。

    顾玖继续说道:“你没办法将她困在深宅后院,那不是她施展才华的地方。请问我亲爱的陛下,你打算让她去哪里施展才华?”

    刘诏一张脸愁眉苦脸,盯着顾玖,很不高兴。

    顾玖哼了一声,她比谁都不高兴。

    “你将汝阳留在京城,汝阳迟早会插手朝政,干涉后宫。别否认,你闺女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让她如同普通闺秀那般安分守己,那是白日做梦。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分守己。”

    “她是比湖阳更能闹腾的主。湖阳只是折腾身边人,还知道守着底线和分寸,不敢插手朝政,更不敢跨越雷池一步。你闺女,她可不稀罕折腾身边人,她就要折腾朝堂,折腾这个天下,折腾后宫。她野心勃勃,比任何一个男儿更有野心。如果她是男子,你信不信,说不定她已经立志同御哥儿抢储君之位。”

    顾玖这么一通说,刘诏心头哇凉哇凉,难受极了。

    他往软塌上一躺,脸色很难看。

    “你凭什么认为汝阳野心勃勃。你这是对咱们闺女的污蔑。”

    “不要自欺欺人,好吗?”顾玖轻抚他的面颊,“我们得给汝阳一个施展才华的天地,京城是绝对不行的,经不起她的折腾。你也不忍心夺走她的公主爵。她是公主,她天生拥有折腾这个天下的本钱。既然她想出海,那就让她出海去折腾海外的人。”

    “海外那么威胁……”

    “你以为我不知道海外危险吗?你真当我是狠毒母亲啊。她要出海,肯定要做好万全措施。船队,侍卫,水军,各种资源,本宫就是用钱砸,也要给她砸出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让她在海外叱咤风云。”

    刘找的眉头稍微舒展开,“真舍得替她砸一支海军出来?”

    “我从不说瞎话。我能给御哥儿砸一个太平盛世,就能给汝阳砸一支海军出来。衡哥儿也想着出海,我一视同仁,也给他砸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还有衠哥儿,他喜欢术数,喜欢算账,喜欢审计,我把全天下的术数天才都找来,给他组建一支全天下最牛逼的会计团队。我还将所有能搜罗到的术数书籍,全都给他找来,让他徜徉在术数的海洋中。”

    “我尊重孩子们的想法,愿意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们的身上。我尝过那种滋味,被人左右人生的滋味,很难受。我的孩子,该管教的时候我会严加管教,但是该支持的时候我也会支持。即便是再荒唐,再不可思议的想法,都值得支持。”

    刘诏哼了一声,“你说朕宠溺孩子,分明你比朕更宠爱他们。”

    “你的宠爱是毫无分寸的宠爱,我的宠爱是有节制的宠爱。”顾玖替自己辩解。

    刘诏偷偷翻了个白眼,没让顾玖发现。

    “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仗着有钱,所以为所欲为。”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中二少年,满嘴抱怨着。

    顾玖忍俊不禁,低头笑了起来,“对啊!本宫就是仗着有钱为所欲为。亲爱的陛下,你现在能否告诉我,是否同意汝阳出海?”

    刘诏问道:“她的婚事怎么办?”

    顾玖笑了起来,“你认为她的婚事,还需要我们操心吗?京城哪个世家公子,配得上她?乱点鸳鸯谱,当心她弑夫。“

    刘诏血液冰冷,“你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闺女。汝阳绝不会弑夫。”

    “你确定?”顾玖反问。

    刘诏被噎住,一时词穷。

    汝阳这丫头,自小胆子就大,而且下手狠。

    鞭打姑母安阳郡主,毫无障碍。宗室女子男子,被她鞭打的更是不计其数。

    宗室小孩,都称呼汝阳为恶霸。

    都不乐意和汝阳玩耍。

    当然,汝阳也不稀罕同那些人玩耍,嫌弃他们幼稚愚蠢,脑袋空空如也。

    前两年,兰台寺的官员想走汝阳的门路飞黄腾达,一个劲的在汝阳面前显摆才华,吹牛都吹上了天。

    纯粹就是欺负汝阳年纪小瞎忽悠。

    顾玖没干涉此事,想让汝阳自己看透真相。

    汝阳的确看透了真相,而且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看透了一切。

    知道自己被人戏耍,所谓的才华都是狗屁,忽悠都忽悠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掀了人家的桌子,断了对方的仕途。

    并且发话,以后在京城让她见到对方,见一次打一次。

    逼得那人不得不灰溜溜离开京城,另谋生路。

    要说汝阳的毛病,那是一箩筐一箩筐,说都说不完。顾玖从来都没有忽视这一点。

    要说汝阳的优点,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聪明好学都算优点的话,那她还是具有几个优点。

    汝阳就是这么一个浑身毛病,又拥有闪光点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公主,能用常规的手段管教她吗?

    不能!

    能以人之常情去揣度她的想法吗?

    不能!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决不能以看待京城闺秀的眼光去看待她。

    很显然,刘诏其实心头清楚汝阳是什么脾气。

    他皱眉问道:“你真的认为,汝阳会弑夫。”

    “弑夫的前提是,她嫁了一个不乐意嫁的人。”

    “那就给她指一门她喜欢的婚事,这事就解决了。”

    顾玖含笑看着刘诏,“你闺女不屑和同龄的女孩男孩玩耍,说他们蠢笨如猪,就问你,她去哪里找个人来喜欢?”

    刘诏还不信了,“同龄的不喜欢,那就找比她年龄大的,最好大个五六岁,七八岁。总能找到让她喜欢的人。”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去哪里找?你以为我是随便说出弑夫二字吗?京城但凡称得上青年才俊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公主驸马。汝阳或许会喜欢某个人,但是那个人你能保证也喜欢汝阳?甘愿被汝阳压制?以汝阳强势的性格,夫妻相处,绝对是她占据主导地位。京城有哪个世家公子,还是有才华的世家公子,能接受这样的婚姻?”

    这话将刘诏给问住了。

    有才华的世家公子,不愿意尚公主,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就算他可以下旨赐婚,强迫某个才华出众的世家公子尚公主,但是类似强迫的婚姻,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世家公子有世家公子的骄傲,他们的骄傲一点都不比公主少。

    可以强迫他们尚公主,但是不能强迫他们喜欢公主,和公主同床共枕,相敬如宾。

    说到底,皇帝能做的就是一纸赐婚。

    没办法干涉两口子怎么相处。

    无论是野史,还是正史,类似的记载比比皆是。

    要么公主死,要么驸马死,要么两口子死……

    白头偕老,真没有。

    顾玖继续说道:“夫妻不睦,矛盾迟早爆发。这也是为什么,皇室公主的婚姻没有谁能得到幸福。公主嫁不了才华出众的公子,就只能嫁给平庸之辈。以公主的骄傲,又怎么会看得上平庸之辈。而且,出身世家的公子,即便是平庸之辈,又有几个人能拉不下脸面去跪舔公主?就算能拉下脸面跪舔公主,公主看得上吗?夫妻啊,对方在跪舔自己,这是何等的糟心。”

    自己的丈夫,毫无节操可言,当着下人的面跪舔,这是何等的我屮艸芔茻……

    丈夫没面子,做妻子能有面子吗?

    纵容下人鄙视诋毁驸马,也就意味着这门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总而言之,自古以来,公主的婚事容易,婚后幸福很难。

    一番话,刘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情很糟糕。

    今儿天气很好,他却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控诉顾玖,“你破坏了朕的美好期望。”

    顾玖笑了笑,“我只是让你趁早认清楚现实。”

    “汝阳是朕的宝贝闺女。”

    所以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

    顾玖则说道:“我们无法陪伴她一辈子,与其什么都给她安排好,却不是她喜欢的。不如给她机会,让她自己去闯荡一番。她想做王,本宫就给她机会,让她做女王。她想圈地,本宫就划一大片土地给她。只要她有本事吃下去。”

    “你这是毫无底线的溺爱!”刘诏严厉控诉。

    “总比你将她圈禁在身边溺爱强一百倍。”顾玖冲刘诏翻了个白眼。

    刘诏叹了一声,握住顾玖的手,“朕舍不得。”

    顾玖拍拍他的手背,“汝阳又不是现在就离开。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刘诏接着又叹了一声,“朕想看着她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看着她出嫁。你这么一安排,朕恐怕是什么看不到,着实残忍。”

    顾玖抿唇一笑,“大红嫁衣,比起她的幸福,哪个更重要?”

    “可是姑娘家,终归要嫁人。”

    “姑娘家嫁了人,能获得幸福的没几个。尤其是皇室公主们,她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不妨让林书平派人打听打听。”

    刘诏狐疑,“公主婚后的生活,当真不好吗?”

    顾玖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问的问题都是废话!这事我不和你争辩,你自己派人调查,事实更具有说服力。”

    刘诏想了想,“朕就听你的,派人查一查各个公主府的情况。”

    顾玖提醒他,“不要太失望。找机会你和汝阳谈一谈,要平心静气的谈。”

    “朕明白,你不用担心。”

第1067章 兄妹情(三更)

    各家公主府的调查结果,就放在案头。

    刘诏拿起来,随手翻阅。

    其中记载的内容,足以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坏。

    “难道就没有一个像话的?”他厉声质问。

    林书平躬身回答,“回禀陛下,各家公主府的情况大致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强。”

    他倒是敢说实话。

    啪!

    刘诏将资料丢在书桌上,“这么说来,公主下嫁果然没一个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老奴不敢欺瞒陛下,的确是这样。”

    刘诏双手背在背后,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他就一个宝贝闺女汝阳,让她下嫁,然后每日里鸡飞狗跳,日子一团糟,他身为父皇自然于心不忍。

    莫非就没有办法解决此事?

    望着外面天色。

    今儿天气阴沉沉的,犹如他的心情。

    “去将汝阳叫来。算了,还是朕去见她。”

    刘诏记得顾玖的提醒,和汝阳谈话一定要心平气和。否则非得被汝阳这个死丫头气死不可。

    父女两人,谈了整整一个时辰,偶尔也爆发了争吵。

    不过总体情况还是好的,父女二人算是达成了一致。

    汝阳高高兴兴去找衠哥儿。

    刘诏则是找亲亲娘子诉苦。

    他告诉顾玖,“朕和汝阳谈过了。这死丫头,成心想要气死朕。”

    顾玖问他,“吵起来了?”

    刘诏点点头,“吵了几句。哎,朕还是争不过她,同意她出海。你是没看到死丫头变脸有多快。上一刻还在哭哭啼啼,下一刻就笑着说父皇最好。”

    顾玖哈哈一笑,半点不同情,“知道汝阳有多难对付了吧。做父母的,永远都争不过子女,你也不用沮丧。”

    “难怪世人都说孩子都是讨债鬼。”

    “我们还一口气生了四个讨债鬼。”

    刘诏问她,“你说让汝阳出海,等她吃了苦,她是不是就能知道好歹。乖乖回京城听从我们的安排?”

    “别做梦了!不会有那一天的。”顾玖直接戳破刘诏的美梦。

    刘诏不乐意了,“怎么就不会有那一天?”

    顾玖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你闺女。她性格坚韧,只要下了决心,再苦再难她都会坚持下去。指望一点困难就让她回头,纯粹白日做梦。这一点像你,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诏一脸得意,“朕的国女自然像朕。不过朕听你这话,貌似是在贬损。”

    “一定是你耳朵出了问题。”

    刘诏捏捏耳朵,真的是他耳朵出了问题吗?

    当然!

    此刻,顾玖特别真诚。

    ……

    闺女要去海外,身为父皇的刘诏,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还是让顾玖给拦住了。

    “你给她金银财宝没用,不如帮她多物色几个人才。”

    “还有帮她组建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让她自己想办法去降服那帮骄兵悍将。”

    “这都是她必须经的过程,我们不可能事事替她办好。如果你事事插手,最终结果她有可能付出性命代价。”

    “该放手的时候就必须放手。宠爱她的同时,也狠得下心。”

    “休要拿那种眼神看着本宫。她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狠心,都是为了她好。”

    为了汝阳,夫妻二人不知争吵了多少回。

    当然,每一回都是刘诏妥协。

    刘诏不能不妥协。

    因为顾玖在这件事上更理智,更有计划性。

    刘诏的宠爱,就是毫无理智的宠爱。

    在出海这件事情上,没有理智是最大的错误。

    到了后来,刘诏负气,“朕不过问此事,全都你做主。”

    顾玖直接将他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

    因为刘诏说的这话就是放屁。

    第二天,他又会屁颠屁颠跑来操心,指手画脚,扮演着一个慈父外加捣蛋鬼。

    顾玖气得想打人。

    汝阳心虚,跑到宫外住进齐王府。

    她告诉刘御,“父皇和母后和好如初之前,我不会回宫,我怕挨打。”

    刘御呵呵冷笑,“吵着要出海的人是你,父皇母后终于同意让你出海,你又心虚了。不如你就别出海,老老实实留在宫里,让父皇给你指一门婚事。”

    “做梦!”汝阳坚决不肯留在京城。

    “你就是不想让我出海,因为有一天,我会超越你,会比你做得更好。”

    “本王拭目以待。”

    刘御眉眼一弯,含笑看着汝阳。

    精气神十足的汝阳,让人见了,都得生出一股豪气。

    汝阳挽着刘御的手,“大哥,你嫌弃我吗?”

    刘御抬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嫌弃得不要不要。”

    汝阳皱着鼻子,“你不能嫌弃我。我出海,圈地为王,是为你开疆拓土。你是大周的皇帝,域外土地终归也会属于大周。我会永远臣服你,不和你作对。”

    “就算你真的同我作对,我也不怕的。因为我会把你打趴下,叫你知道好歹。”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汝阳控诉。

    刘御笑了起来,“这会就耍小孩子脾气,平日里就嚣张得不行。”

    汝阳得意道:“这叫善加利用自己的优势,我从母后身上学来的。我终归是姑娘家,我得学会将劣势变会优势,攫取利益。”

    “你才多大一点,就想这么多,不累吗?”

    “不累啊!反而觉着很有趣。大哥不也一样吗。”

    “我是男子,又是嫡长子,生来就注定背负重担。”

    “大哥你是注定背负重担,而我是主动背负重担。大哥,你可是我们的榜样,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当然,我允许你偶尔脆弱,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两场。”

    刘御哭笑不得,“本王不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两场,你说的分明是你自己吧。”

    汝阳笑了起来,“这都叫大哥发现了,大哥厉害。”

    “少拍马屁。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大哥,把你身边那几个师爷借给我呗。”

    刘御缓缓摇头,拒绝了汝阳,“我的人始终是我的人,他们只效忠我。借给你,你能放心使唤?就不怕他们在背后偷偷打你的小报告,把你所有的计划都告诉我。到时候,我是不会客气,我会直接派人摘桃子,抢夺你的果实。”

    汝阳皱眉,“这么阴险的计划,你得偷偷执行。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既然说出来,可见你就没打算这么做。你就是吓唬我。”

    刘御笑了起来,“你还得练练啊!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把计划告诉你,不等于我不会这么做。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过个十年二十年,我觉着时机合适了,派军队出海,不是不可能。所以,你的身边人,你的谋士,你的核心团队,你得自己去物色。从别人手中借人才,乃是下策。”

    “明明是大哥舍不得将几个师爷借给我,故意说这些话吓唬我。”

    “是啊,大哥就是吓唬你!你被吓坏了吗?”

    “怎么可能!”

    汝阳一身豪气。

    刘御很欢喜。

    他给她想办法,“去军事学院,去各大书院寻摸人才。带上情报司的人,让他们将你挑中的人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你要出海,所以最好挑选南方人。南方广大,不能只挑选一个地方的人,最好南方各个州府的人都挑选几个,如果他们彼此之间有矛盾那就更好。

    不怕手下人有矛盾,就怕手下人一团和气。有矛盾,方能互相制衡,不会被蒙蔽视听。一团和气,当心手下的人合起来欺瞒你,凡事都将你蒙在鼓里。”

    汝阳将刘御的话牢记在心头,“大哥当初挑选人才,就是这么办的吗?”

    刘御没否认,“我手下的人,主要分为南北两派。祖籍南边的人又分多个地域,彼此之间磕磕绊绊,矛盾不少。北边这一派,同样来自多个州府,同样有着矛盾。听起来是不是很混乱?就像是朝堂上朝臣们打架一样。然而,这却是效率最高的组合。

    任何一派都无法一家独大,也就意味着,没人能蒙蔽本王。本王交代的事情,他们会全力以赴。因为如果他们做不好,他们的位置就会被对手取代。这就是母后一直强调的良序竞争。”

    汝阳有些苦恼,如何驾驭下人,是一门需要长久修炼的功课。

    这方面,她还很弱。

    刘御摸摸她的头,继续提点她:“你看母后手下的人,都是内侍,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团和气,彼此竞争内斗。邓存礼算一派,白仲算一派,黄卓算一派,容信算一派。就连后来才到母后身边伺候的许有四,马小六,都有自己的派系人脉。听起来很乱,做事却很有效率。说了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汝阳重重点头,“谢谢大哥,我再回去琢磨琢磨。”

    “别一个人瞎捉摸,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第1068章 大干一场

    景明七年,春。

    今年天气反常得很。

    三四月,天气还一会冷,一会热。

    前两天已经热到穿上轻薄的夏装,转眼间就冷得你不得不将冬天的大棉袄翻出来穿在身上。

    冬天和夏天之间,就隔了十二个时辰。

    天气反复无常,生病的人一串一串。

    京城的药铺,前所未有的热闹,都忙着看病抓药。

    太医们也很忙。

    因为裴太后病了。

    病了好些天,一天照着三顿吃药,也没见好,反而更沉重了。

    顾玖亲自开的药方,都没起作用。

    刘诏着急,一腔怒火撒在太医身上。

    说什么治不好太后就如何如何。

    顾玖没拦着他,她知道他是着急上火。

    别管母子之间有多大的矛盾,真到了危急关头,刘诏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治好裴太后的病。

    他可以当不孝子。

    但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不孝子。

    不是惧怕朝臣非议,天下流言。

    而是过不了良心那道坎。

    端郡王刘议也是天天跑未央宫,在裴太后跟前伺候汤药。

    裴太后喝药喝烦了,不想继续遵照医嘱。

    她让宫人将她扶起来,同刘诏闲聊。

    “汝阳什么时候出发啊?”

    裴太后很虚弱,说话也是弱弱的,一听就是病体未愈,中气不足。

    刘诏轻声说道:“原定计划下个月初一南下江南历练,朕已经让她推迟时间。”

    裴太后笑了起来,“你是担心本宫有个三长两短,是吗?”

    “母后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裴太后摆摆手,“天天说着长命百岁,谁又能真正长命百岁,不过是哄人的话。汝阳这孩子胡闹,你们怎么也跟着胡闹。她要出海,你们就真的让她出海啊?”

    “朕自然舍不得她出海。”刘诏也是一肚子话,“可这丫头认死理,属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不让她出去见识见识,这辈子她心头都惦记着。纵然不舍,也只能替她打点出海事宜。希望她满足了出海的愿望后,对外面就丧失了兴趣,回到京城安安生生过日子。”

    裴太后闻言,笑了起来,“汝阳的脾气,像你。你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本宫那时候不喜欢你,因为无论本宫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本宫的话,对你而言就是耳旁风,是废话,是没见识的老顽固。也算老天有眼,如今也叫你尝尝本宫当年的心酸。”

    刘诏眉眼抽动,“朕年轻的时候有那样吗?”

    裴太后嘿嘿一笑,“你年轻的时候是哪样,你心头没数吗?”

    刘诏捏捏鼻子,“朕以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没那么混账。”

    裴太后摇摇头,嘲笑他,“你年轻那会,比汝阳还要固执不听劝。汝阳好歹还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你呢,你是连旁人好心好意提出的意见都听不进去。为什么本宫喜欢老四,因为老四听话。不管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至少他在本宫面前很听话。”

    刘诏点点头,“果然无论谁做父母,都喜欢听话的孩子。朕也不例外。孩子不听话,肝火旺盛,恨不得将孩子吊起来打一顿。不过,就算如此,朕也会尽量一碗水端平,不似母后那般偏心。”

    裴太后闻言,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地说道:“本宫是女人,女人都比较偏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还要一碗水端平,实在是太考验本宫的涵养。本宫出身武将世家,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没有官宦世家闺秀那样好的脾气和涵养。”

    母子二人明明说着严肃的话题,气氛却很融洽。

    两人都是心平气和,实事求是,完全没有争吵地迹象。

    “朕说话做事也是直来直去,看来这一点遗传母后。”

    裴太后说道:“你是本宫生的,身上流淌着本宫的血,某些地方像本宫也不意外。不过你和裴家一点都不亲密,你是不是嫌弃你舅舅。”

    “朕那么多舅舅,母后指的是哪个?”

    “自然是你五舅舅。”

    五舅舅是刘诏的亲舅舅,裴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刘诏大方承认,“朕的确看不起五舅舅。那么多舅舅,最没用最无能的人就是他。”

    “这话本宫不爱听。”裴太后不太高兴,“他再没用,也是你的亲舅舅。”

    “即便他是朕的亲舅舅,也不能改变朕看不起他的事实。”

    裴太后闻言,叹了一声,“你这个人就是太固执。若是老四在这里,定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着本宫。你呢,从未想过要哄着本宫。”

    “朕若是出言哄着母后,母后敢应吗?”

    哈哈哈……

    裴太后笑了起来,“说的也是!你要是真像老四那样说着好听的话哄着本宫,本宫就得怀疑你身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朕乃天子,任何脏东西休想近身。”刘诏掷地有声,也是表明态度,他就是他,他不会变。

    裴太后笑了笑,眼神有些虚弱。

    “这回生病,本宫真正意识到自己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

    “母后放宽心。太医说了,等天气好转,母后的身体也会跟着好转。”

    裴太后点点头,“但愿还能多活几年。本宫数年前就曾听闻,无望成了西凉国师,佛法高深。当年他和湖阳在一起的时候,就被称之为小高僧,虽然私德有亏,却不妨碍他的修行。本宫想要见他一见,让他替本宫祈福,不知皇帝能否满足本宫这个小小的要求。”

    刘诏面色迟疑。

    裴太后又说道:“听闻有高僧祈福,会福泽深厚。本宫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刘诏仔细斟酌,问道:“母后不厌恶他?”

    裴太后摇头,“你是说他和湖阳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你都不在乎,还放心的用他,本宫又怎么会在乎。只要他是真的高僧,过往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西凉离着京城路途遥远,送信加上回来,恐怕需要一年时间。”

    “一年啊?也不知道本宫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裴太后一声叹息,显得很落寞,很孤寂。

    这一刻,刘诏下定了决心。

    “朕今日就下旨,召无望回京。”

    裴太后看着他,“合适吗?”

    “只要母后需要,不合适也必须合适。”刘诏态度很坚决。

    裴太后笑了起来,“希望本宫能坚持到无望回京的那一天。”

    “母后一定能长命百岁。”

    ……

    刘诏果然下旨,决定召回无望。

    顾玖没有阻拦,反而是配合刘诏的决定,另外挑选佛家人物前往西凉宣扬佛法。

    刘诏紧握住她的手,“朕是不是很任性?”

    “你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母后想见无望大师,我们身为晚辈,有能力当然要尽力满足。”

    “告诉朕,母后身体到底怎么样?还能,活多久?”

    顾玖斟酌着说道:“好好调养,三五年应该没问题。不过,母后似乎有心事。”

    刘诏摇头,“朕不清楚她有何心事。”

    顾玖安慰他,“你也别太担心!母后一定可以熬过去。”

    ……

    冷了几天,天气逐渐好转。

    裴太后的身体,也随之有了起色。

    汝阳还是去了江南,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月。确定裴太后身体平安无事,她才启程。

    刘御和带着衠哥儿,亲自送她出城。

    兄妹三人,依依不舍。

    纵有再多不舍,汝阳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踏出波澜壮阔的人生的第一步,书写属于她的传奇一生。

    汝阳公主,注定会留名青史,被后世传颂敬仰。

    ……

    送走了闺女,刘诏老大不高兴,情绪低沉了好几天。

    顾玖拉着他去了晓筑泡温泉。

    他一边泡温泉,一边嫌弃,“大热天泡温泉,亏你想得出来。”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

    老夫老妻,日常生活就是互怼。

    不知情的人见到夫妻互怼的场面,难免紧张,还以为帝后不和。

    知情的人见到,只会会心一笑。

    帝后二人互怼,那是情趣。

    说不来甜言蜜语,太肉麻。

    互怼,就是帝后二人表达情意的最好方式。

    在晓筑住了几天,刘诏心情好转。

    他一有精神,就准备大干一场。

    筹备了这么多年,南边是时候动一动。

    在盛夏的某一天,南边边境拉开了战争序幕。

    大周军队,准备充分,以绝对武力长驱直入,一口气打下数十座城池。

    然后进攻速度逐渐放缓,缓缓推进。

    以武力配合文官,争取早日整肃城池秩序,吞下胜利果实。

    配合陆地进军,海面上海军也展开行动,在敌国沿海一带威慑。

    双管齐下,不信拿不下那片土地。

    杨季以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总领南边军事。

    成为这场战争绝对的掌控者。

    即便是承平伯顾珽,也得听从杨季得调遣。

    胆敢抗命,军法从事。

    有人替顾珽打抱不平。堂堂承平伯,国舅爷,竟然屈居杨季之下。

    杨季何德何能。

    顾珽一巴掌打回去,不许手下儿郎胡说八道。

    他有自知之明。

    以他的能力,只能为将,不能为帅。

    他能冲锋陷阵,却没能力打一场战役,制定不了详细的进军计划。

    杨季不一样!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第1069章 设伏袁庸

    杨季在西北历练多年,正儿八经上过战场打过仗,本身又是探花郎。

    称他为文武全才,他完全当得起。

    江南官场,情况之复杂,世家之根深蒂固,无数官员在江南折戟沉沙,不是锒铛入狱,就是同流合污。

    身处江南官场,想要独善其身,甚至干出一番事业,在杨季之前,这一切都是痴人说梦。

    唯独杨季,短短几年时间,不仅干翻了前任江南大都督,还掀翻了江南官场。

    江南官场地震,皆因他而起。

    他以一己之力,整肃江南官场,名动天下。

    他得罪了无数人,更有无数人以他为榜样。

    尤其是江南之外的读书人,公然写文章拍他马屁,称他为当世名臣,我辈楷模。

    恨他的人,恨不得扒他皮,喝他血。

    敬佩他的人,恨不得给他立生祠,尊他为圣贤。

    如今帝后令他统领南边军事,显然帝后是要重用他。

    不出意外,下下任中书令就是杨季。

    杨季身为当世之名臣,尽管他还很年轻,尽管很多人不服气,眼看着国舅爷顾珽都甘愿听他差遣,其他骄兵悍将也只能咽下不甘和愤怒,听他指挥。

    战争打响,从朝廷到地方官府,围绕着战争快速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北方大草原也在打仗。

    只是战争规模远远不及南边。

    ……

    袁庸的日子很难过。

    大周联合安西王,断了他的商路。

    各个关卡都换上西北大都督府的人,严防死守。

    物资被截断,一粒米都休想得到。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一去不复还。

    西北大都督府的目的,就是要困死物资缺乏的袁庸。

    袁庸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在牧场种植红薯,解决口粮问题。

    因为物资缺乏,人心涣散,靠种植红薯是解决不了的。

    他手下的人,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几十个小部落凑在一起,当然谈不上忠诚。

    顺风时,大家嗷呜嗷呜乱叫,个个都尊袁庸为首领,心甘情愿被他驱使,在他手下混饭吃。

    逆风时,每个人都是牢骚满腹,叫穷,叫苦。

    从不想想,他们在跟着袁庸之前,日子比现在还苦。

    他们只知道,好日子没了。

    袁庸上了大周朝廷的黑名单。

    不用西北大都督府派兵打他们,总有一天袁庸会被困死。

    继续跟着袁庸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逃不逃?

    怎么逃?

    每个小部落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准备随时脱离袁庸。

    不过离开之前,怎么着也得顺点好处。

    人心惶惶,每个人的眼神就像是饿狼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陈伯很忧心惶恐。

    他骑着马,在河边找到袁庸。

    “公子,人心思动啊!再不采取措施,恐怕会有人直接反了公子。”

    袁庸拿着腰刀,挖出一颗红薯。

    “瞧瞧,这红薯长得多好。等到秋天,少说能收获几十万斤红薯。无论是做干粮,还是酿酒,都是极好的。蛮夷就是蛮夷,永远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从不做长远打算。北荣败在大周手下,不冤枉。”

    陈伯满腹忧愁,“那群蛮夷,让他们吃红薯,他们能当场提刀杀人。他们要喝酒,要茶叶,要精心烹饪的酒菜,要……”

    “喂不饱的白眼狼,既然如此,不如杀了吧。”

    袁庸说到杀人,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今儿天气真好,吃什么。

    陈伯上前一步,“公子打算杀谁?”

    袁庸轻蔑一笑,“谁跳得最厉害就杀谁,今晚就动手。本公子要杀鸡儆猴。”

    “小的明白了,这就去做准备。”

    袁庸摆摆手,他很放心陈伯。

    当天深夜,营地喊杀声大作。

    鲜血染红了夜幕,陈伯带领亲信儿郎,一晚上屠了三五个小部落,足足有上千人口。

    杀戮从深夜持续到天明,腰刀刀口缺了口,卷了边。

    营帐上处处都是喷溅的血液。

    一千颗人头,堆积在营地大门外,每个人都能看见。

    活着的人,神情麻木,眼神恐惧。

    原本吵嚷着要离开的人,此刻全都老实下来。

    袁庸站在高台上,“三天后南下打草谷!这三天,大家养精蓄锐。如果谁有不同想法,这一千颗人头就是你们的下场。我能让你们吃香喝辣,一样可以让你们人头落地。尊我为首领,谁敢不听我号令,一律杀无赦。”

    袁庸用简单粗暴的杀戮手段,镇住了手下的人。

    暂时,被一千颗人头支配的恐惧,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偷偷离开,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忤逆袁庸。

    三日后,袁庸率领部下,南下打草谷。打算劫掠一番,改善情况。

    他避开城池,深入乡村。

    刚开始,一切顺风顺水。

    劫掠了几个村落,伙食得到改善。人心也随之安定。

    人心一定,就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劫掠乡村,有个屁用。

    还是要劫掠城池。

    不敢劫掠大城池,小县城总行吧。

    每个人都在嗷嗷叫唤,要干一票大的。

    袁庸身为首领,这个时候绝不能反着干。

    正是打顺风仗的时候,他要是敢反着来,说撤回草原,下面的人就敢半夜摸进他的营帐宰了他。

    对于这些部落人的忠诚,袁庸有着清醒的认识。

    他派出大量斥候,确定某个县城防守稀松,可以干一票,这才带着人杀过去。

    行军两日,到了山坳口。

    过了山口就是县城。

    部落蛮夷已经控制不住嗜血的情绪,开始嗷嗷叫唤。

    袁庸望着狭长的山坳口,心头却生出了满腹不安。

    他小声吩咐,“陈伯,一会若是发生意外,直接后撤。”

    “公子是担心前面有埋伏?”

    “不得不防!以西北大都督府那帮人行军打仗的风格,若是知道本公子要劫掠县城,此处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他们不会放过个机会。”

    陈伯心头一惊,“公子,不如后撤吧,现在就撤回草原。”

    袁庸看着上万兴奋得眼睛都发红的蛮夷,“如今本公子是骑虎难下。县城就在前方,撤,可以。但是绝不能再这个时候撤退。”

    陈伯观察军中情势,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的确不能撤退。

    “公子殿后,小的带人冲前面。”

    “让那几个叫得最厉害的部落冲前面,试探一番。你就留在本公子身边。”

    陈伯点了几个部落的名字。

    被点到的人,驾着马,提着刀,嗷呜嗷呜冲进山坳。

    狭长的山坳,终有尽头。

    顺利通过。

    袁庸多疑。

    等到队伍通过了三分之二,他才驾着马匹前进。

    轰!

    天崩地裂!

    马匹嘶吼,狂奔。

    没见过大炮威力的蛮夷,和身下的马儿一样,慌得肝胆俱裂。

    “是地动了吗?”

    “此乃天罚!”

    “谁敢妖言惑众,杀无赦!”

    轰!

    又是一声巨响,队伍被截成三段。

    无数的大周士兵,密密麻麻,从各个山头冒出来,自上而下冲杀。

    双方交战,就在狭长的山坳里,打着一场惨烈的生死战。

    陈壮实带着亲兵,骑着马位于某个山头。

    “那个人就是袁庸!”

    “盯紧了他。他若是逃走,给老子追!皇后娘娘下了死命令,必须提着袁庸的人头回京。杀不了袁庸,老子的项上人头就得交代在这里。”

    “不好!袁庸竟然深藏不露恐怕要逃。”

    “还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前面埋伏堵截。决不能让他逃走。”

    以袁庸的本事,他要是逃回草原,再想抓他,可是千难万难。

    陛下和皇后娘娘只给了西北大都督府一年时间,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西北大都督府上下都很着急。

    完不成任务,陛下和皇后娘娘绝不会客气。

    为了抓住袁庸,朝廷可是连大炮都运来了。

    陈伯带人冲杀,为袁庸杀出了一条生路。

    “公子,快走啊!”

    袁庸咬牙,“陈伯,一定要活着。”

    “公子快走!”

    山头上,陈壮实的手重重往下一压,一群重兵自半山腰冲入山脚。

    噗!

    噗噗……

    武器刺入身体,发出响动。

    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的陈伯,低着头,看着穿透身体的长矛,口中喷出大量鲜血。

    他抬头望着远方,阳光不知什么钻了出来,光芒刺眼。

    公子,你可一定要逃出去啊。

    小的不能再继续追随公子。

    “啊……”

    一声怒吼,陈伯以血肉之躯,完成最后的使命,做到永世忠诚。

    噗……

    更多的武器刺入他的身体。

    他最后的搏命一击,终究是半途而废。

    可是即便是死,他也不曾放弃手中的武器,不曾放弃自己的忠诚,没有辜负周瑾对他的信任。

    公子,我尽力了!

    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死不瞑目!

    睁大一双眼睛,望着远方。

    公子,你可一定要逃出去啊!

第1070章 走投无路(三更)

    双方人马,从白天杀到傍晚。

    最后负隅顽抗的人,全被就地诛杀,战争结束。

    敌方死伤三四千人,俘虏六千人左右。

    “将军,俘虏怎么处理?要不要全部坑杀?”

    陈壮实一巴掌打过去,“杀杀杀,杀个屁。那是俘虏吗?那是钱!钱,懂不懂?全都卖到矿上做矿奴,每个月都能为大都督府挣一笔工钱。如此宝贝的俘虏你给坑杀了,坑你个奶奶的腿。败家子,无知,愚蠢。”

    “卑职错了。”

    “错了就要改正。把所有俘虏,全都捆起来,先饿三天。饿到没力气后,再给一点水喝,保证不死就行。”

    “卑职遵命!”

    士兵正在打扫战场。

    一群蛮夷兵,大部分都是穷哈哈,只有少数人身上能搜罗出值钱的好东西。

    积少成多,搜罗到的物资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陈壮实不关心那点物资,他在等结果。

    这帮蛮夷部落,全都是渣渣,不足为虑。

    这场战争的关键是袁庸。

    袁庸还真是深藏不露,没想到武功那么高深,还真叫他冲了出去。

    不过他肯定跑不远。

    他一人一马,跑个几百上千里,人不死,马也得死。

    大草原上,没了马,就是个屁。

    夜已深。

    追杀袁庸的人马还没有回来。

    陈壮实心头藏着事,睡不着。

    “要是抓不住袁庸,本将军只能亲自出马,会一会这王八蛋。”

    “袁庸这王八蛋,也算是生不逢时。这要是乱世,怎么着他也算是一枭雄,有资格争一争天下。可惜啊,非得在太平年月搞事情。”

    从深夜熬到天明,陈壮实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终于抓住了袁庸这个王八蛋。

    不出所料,袁庸一人一马,跑了几百里。人还撑得住,马匹已经撑不住。

    被手下儿郎一举擒获。

    抓回了活着的袁庸,陈壮实冲他嘿嘿一笑。

    “袁兄,我们又见面了。当年同在大都督府任职,谁能想到,你我二人会有今天。”

    袁庸嗤笑一声,“要杀要剐随便。我袁庸若是皱个眉头,就是丫鬟养的。”

    这年头婢生子也就只比奸生子好一点,深受鄙视。

    骂人骂丫鬟养的,算是极大的侮辱。

    陈壮实提着大刀,冲袁庸脖颈比划,“我这一刀下去,能死吗?挂半个头在身上,要死不死,得受多大的罪啊。”

    袁庸怒目而视。

    他被陈壮实的亲兵强行压制跪在地上,只能仰头,才能看见陈壮实的脸。

    他双目通红,“姓陈的,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杀就给个痛快。”

    陈壮实轻蔑一笑,他收起大刀,往椅子上一座,“杀你不着急。你先和我说说,你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干造反的事情。当官不好吗?你那么有钱,拿钱开路,再娶个官宦家的姑娘,仕途不用发愁。你看我,一个秀才都混出了头。你是举人,脑袋瓜子又灵光,前途无量啊!怎么就跑到大草原上吹风吃沙子,拉一帮乌合之众,还敢南下打草谷,谁给你的勇气?”

    袁庸呵呵冷笑,“你不懂!”

    “对啊,我不懂。所以我才请教你。你和我说说,我也给你一个痛快。”

    袁庸面色一变,咬牙切齿,“你就是个蠢货!别用你那愚蠢的脑袋来揣测我的用意。要杀就杀,千刀万剐,我袁庸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啪!

    陈壮实手里多了一根马鞭,直接抽在袁庸的脸上。

    刷的一下,袁庸的脸上就多了一条红印子。

    片刻之后,红印子肿胀起来,亮的发紫。

    陈壮实嘻嘻哈哈,“袁兄别介意啊!你骂我没文化,是个文盲,我绝不和你计较,谁让我只有秀才功名。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骂我蠢货!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一个绝世无双的聪明脑瓜。

    我要是你,绝不会跑到草原上拉队伍造反。你是不是傻啊!西凉已经被拿下,西边得路被堵死。北边就是冰原,没路。南边有我们西北大都督府,同样没路。只剩下东边。一直往东边走,就能走到海边。

    可惜啊,一群蛮夷部落,肯定没胆子出海,你也弄不到船。瞧瞧,四面都没出路,你在大草原上干造反的事情,注定死路一条。我说的对吗?”

    袁庸轻蔑一笑,“你懂个屁!”

    陈壮实并不在意袁庸的态度,他笑着说道:“我是屁都不懂!你呢,你同样是屁都不懂。你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人,有何感想啊?”

    袁庸望着他,“陈壮实,你和我废话,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陈壮实竖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摆,“我是想杀了你,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奈何京城来了消息,要留你一条狗命,押送京城。”

    袁庸意外,紧接着又是狂喜。

    陈壮实下一句话,直接灭了他的希望。

    “挑断他的手脚筋。袁兄见谅,你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功夫,我不可能让你这样子去京城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挑断你的手脚筋。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

    袁庸慌了,“陈壮实,你不能这么做!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啊……”

    袁庸成了废人。

    亲兵手起刀落,他就彻底成了废人。

    他趴在地上,脸色苍白。

    陈壮实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现在多好!安安静静,大家都省心。”

    袁庸所有的仇恨,都汇聚成怒吼,“陈壮实,你不得好死,你……”

    啪!

    陈壮实挥舞着马鞭,下死手抽打袁庸。

    若非亲兵拦着,袁庸怕是会被抽死。

    陈壮实丢下马鞭,厉声说道:“将他装车,送去京城。记住了,每天至少要抽他五鞭子,一直抽到京城。只要不死,能说出话就成。”

    “卑职领命!”

    ……

    盛夏季节,一身恶臭的袁庸,被送入京城。

    钱湘将他收监,命人将他洗刷干净,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送到晓筑。

    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晓筑避暑。

    钱湘将袁庸交给情报司。

    情报司确认了袁庸的身份,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带他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呸!

    钱湘对情报司有诸多不满。

    金吾卫同情报司有很多重叠业务,双方竞争激烈,彼此冲突不断。

    钱湘不满情报司,情报司的人自然对他也没好脸色。

    不过双方互相竞争,却没耽误过正事。

    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凉亭喝茶。

    得知袁庸已经带到,顾玖就说:“人抓回来了,不如见一见吧。”

    刘诏没有异议。

    袁庸被带到凉亭,手脚都戴着镣铐,形容狼狈。

    “你就是袁庸?”顾玖好奇打量他。

    袁庸抬起头,他认得刘诏,却是第一次看见顾玖。

    “你就是皇后?”他出声问道,嚣张得很。

    “放肆!”内侍一声呵斥,就有人要动手收拾袁庸。

    顾玖摆手制止,“对,本宫就是皇后。”

    袁庸呵呵一笑,连连摇头,“不过如此!”

    顾玖含笑问道:“听你这话,你似乎对本宫有成见。”

    袁庸点点头,“是啊!我是对你有成见。”

    顾玖挑眉一笑,“你的身份一直成谜,每次查到关键处,就断了线索。之前本宫有诸多猜测,今儿见了你,本宫终于可以确定你的身份。说起来,你也算是故人之后。”

    袁庸一脸惊愕,“你知道我是谁?”

    顾玖肯定地点头,“你父亲姓周,名周瑾。人称李海龙,当年是海上最大一支海盗的头领。纵横大海几十年,最后却死在京城。”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世。”

    顾玖浅浅一笑,“本宫猜测,你身边的人对珠宝玉石应该都缺乏了解。你用来贿赂官员的珠宝玉石,经过查证,皆来自海外,本宫甚至查出是哪一年丢失的货物。另外,你的五官同你父亲周瑾有四五分相似。海外,海盗,相似的容貌,足以让本宫证实你的身份。看到你,周瑾主动上京城找死,总算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袁庸神情癫狂,“他就是个失败者。他并不是被人杀死的,他是死于对你的执念。”

    砰!

    刘诏大为不满,茶杯砸在袁庸的头上,“再敢胡说八道,朕就拔了你的舌头。”

    袁庸哈哈大笑,“心虚了吗?还是害怕?”

    钱富上前一步,手轻轻放在袁庸的头顶。

    看似举重若轻,袁庸却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声。

    他痛苦,他嘶吼,整个人被汗水浸湿,仿佛是从水里面捞出来。

    钱富轻声警告他,“再敢胡说八道,惩罚加倍。”

    袁庸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身边还有此等高手。

    他的头,仿佛万虫啃咬,令他痛不欲生。

    不如去死!

    他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

    顾玖挥挥手,钱富躬身后退。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命人将你押送到京城,只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如今确定你是周瑾的子嗣,你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但是,死,也有很多死法。你是要一个痛快的死法,还是要生不如死?决定权在你手中,本宫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如果你没有做选择,本宫默认你是要生不如死。”

第1071章 喷出一口陈年老血

    袁庸眼珠乱转,几个呼吸之间,脑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他哈哈一笑,“皇后娘娘富有天下,就连少府都要甘拜下风,竟然会惦记我那点小钱。”

    袁庸很聪明,否则也不可能短短两三年时间内拉起一两万人的队伍,还都是桀骜不驯的蛮夷部落。

    他承认自己还有点小钱,同时又试探着挑拨离间。

    在他看来,帝后二人关系不太平衡。

    皇后太强势,隐约有压制皇帝的趋势。

    纵观历朝历代,当皇后强势到能威胁到皇帝地位的时候,帝后关系都不可能和睦。

    他真的就是小小试探一下。

    若能试探成功,这条命说不定还能发挥点作用。

    若是试探失败,也没所谓。

    反正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顾玖居高临下,看着犹如臭虫一般的袁庸。

    她轻轻敲击桌面,“周瑾从事海盗职业几十年,而且还是最大一支海盗的头领,杀人盈野,劫掠船只无数。所积攒下来的财富,你拿着养几万人,养了几年都没用完。这笔财富其数目之庞大,岂能称之为一点小钱。”

    袁庸呵呵冷笑,“皇后娘娘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我一个阶下囚就剩下一点棺材本,都还惦记着。偌大的少府,是不是也成了皇后娘娘的掌中物。”

    “你想挑拨离间,还是省省吧。”顾玖似笑非笑,“你的确很聪明,野心勃勃,有你父亲周瑾昔日的风采。不过你太喜欢耍小聪明,不如你父亲做事踏实沉稳。”

    袁庸讥讽一笑,“他就是个失败者,凭什么说我不如他。”

    很显然,袁庸内心鄙视周瑾,他从不掩饰这一点。

    顾玖轻声说道:“在开耀年间,你父亲就被盯上了。一直到文德年间,才身死道消。你父亲,靠着自身的本事同陛下同本宫周旋了十几年,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而你,去年才被盯上,区区一年时间,你就成了阶下囚。单说同朝廷周旋的本事,你拍马都赶不上你父亲周瑾。”

    袁庸面色奇臭无比,他绝不承认不如父亲周瑾。

    他讥讽道:“他是很厉害,却注定是个失败者。大好局面,被他败光,他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借着海外陆地,他大可以自立为王,重新开辟一番天地。可他,自始至终,只满足于做个海盗。如此目光短浅的人,凭什么说他比我强。

    而我不同,我从一无所有到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纵横草原,成为当之无愧的草原霸王,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就能在草原称王建国,区区大周我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顾玖轻蔑一笑,“说起自我吹嘘,你的确强过你父亲周瑾。”

    袁庸大怒,休要侮辱他。

    他怒吼道:“这一次,若非被截断了商路,莫非轻敌冒进,想要抓我,你们都是妄想。”

    顾玖指着他残废的手脚,“现在算什么?你已经是阶下囚,谈如果毫无意义。本宫肯花时间同你说话,都是看在你是故人之后的份上。你若是不识趣,本宫只好把你交给金吾卫,任你自生自灭。”

    袁庸哈哈大笑,“皇后娘娘所谓的识趣,就是让我交出棺材本。果然是商人本色,十句不离钱。”

    顾玖眼神轻蔑,“除了钱,你还有别的价值吗?读书,你不如人。领兵打仗,你同样不如人。谋略,你更不如人。也就是靠着祖萌,手头上捏着点钱,方显出你的微末价值。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整天做白日梦。”

    袁庸心神大动,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

    看样子,受刺激不轻。

    袁庸此人,十分骄傲。

    打断他的腿脚,打不断他的傲骨。

    唯有诛心之言,方能打断他的傲骨。

    谁最擅长诛心?

    自然是非皇后娘娘莫属。

    几句话的功夫,自视甚高的袁庸,在皇后娘娘嘴里就成了一个仗着有点钱胡作非为的纨绔。

    通身的本事?

    都是用钱包装出来的。

    没了钱,他连个屁都不是。

    袁庸连喷三口陈年老血,面色越发昏暗。

    人趴在地上,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变得虚弱无比。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反驳顾玖,“你什么都不懂,你仗着自己高高在上,就能随意评判他人。其实你就是仗势欺人。”

    顾玖浅浅一笑,点头说道:“对啊,本宫就是仗势欺人。本宫仗着皇帝的势,欺负你,你又能如何?”

    噗!

    又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袁庸受了大刺激,直接昏了过去。

    顾玖摇摇头,十分失望,“本来还以为他足够强,能被折腾一天。没想到内里还是个菜鸡,也就是仗着有钱风光了一把,就自以为天下无敌。”

    刘诏笑了起来,“你要是没过瘾,叫人把他弄醒,继续审问?”

    顾玖摇头,“算了!这人战斗力太弱,完全不过瘾。把他交给金吾卫,让金吾卫想办法撬开他的嘴,问出剩下的财宝藏在何处。”

    “行,都听你的。”

    刘诏挥挥手,宫人上前将昏迷不醒的袁庸拖了下去,就像是拖一条死狗。

    顾玖笑着说道:“周瑾临死前,估计也没想到亲儿子拿着财宝干起了造反的行当。他替袁庸打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袁庸不走寻常路。”

    周瑾临死前,放弃了族人,放弃了家人,放弃了袍泽,放弃了海盗事业,可谓是放弃了一切。

    他唯一没放弃的人是袁庸,他最爱最爱的孩子。

    他处心积虑替袁庸扫清身份障碍,给他留下十辈子用不完的金银财宝,还将忠仆留在袁庸身边照顾。

    周瑾做到了一个慈父能做的一切。

    按照袁庸的生活轨迹,他一开始读的是山河书院。

    想来周瑾是希望他走一条平安喜乐的路,远离打打杀杀,远离海盗群体,当个官,做个富家翁比什么都好。

    却不料,袁庸不甘寂寞,拿着钱跑到草原上招兵买马干造反。

    若是周瑾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盖不住。

    刘诏明显看不起周瑾,“这个袁庸,一看就缺乏管教。周瑾为了保护他,肯定不会见他,也就谈不上教养。袁庸干造反,就凭他那稀烂的本事,迟早都是死。不愧是周瑾的儿子,父子两人一样的愚不可及,蠢破天际。”

    顾玖抿唇一笑。

    宫人提着水桶,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清扫地面。

    被袁庸玷污的地面,当然要清洗干净。

    顾玖拉着刘诏的手,“袁庸这件事算是翻篇了。今年兵部大约有一万人退伍,其中有一半都是北方人。要不问问这些退伍兵,愿不愿意去草原上干一番事业?少府钱庄可以提供低息贷款,朝廷提供六品官身。”

    大草原开发计划,因为袁庸的出现,明显落后于海外开发。

    袁庸拉着人马,肆虐草原。

    保命要紧,没人会跑到草原圈地为王办牧场。

    别说六品官身,就算是五品官身也不去。

    以至于顾玖的草原计划差一点夭折。

    如今袁庸被抓,他的队伍死的死,伤的伤。没伤的全都做了俘虏。

    草原黑@恶势力被一扫而空。

    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接下来就得加快速度进行草原开发,争取早日将草原真正意义上纳入大周的版图,早日在草原上建城设府。

    要钱给钱。

    唯独缺人。

    退伍兵是个极好的选择。

    顾玖的数次商业计划,都离不开退伍兵。

    这一次,与其指望世家子弟,不如还是将机会给退伍兵吧。

    刘诏没意见,“朕明日就召见兵部尚书,叫他出了一个具体的措施。偌大的草原,不能空在那里,必须填满我们的人。一日填不满我们的人,草原一日得不到安宁。”

    草原太大了。

    大到刚将北荣赶走,转眼就出现一个袁庸。

    大周如果不着手开发草原,不出十年,草原上又会出现一个数万人的强势部落。

    二十年后,一个全新的北荣就会诞生在草原上。

    大周的西北部,将永无宁日。

    只有开发大草原,期待有一日将大草原真正纳入大周的版图,才能从根本上绝除后患。

第1072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西河县曹家庄。

    曹二郎在磨坊榨油,有些心不在焉。

    大哥大嫂前几年去了京城,偷偷买了房子,还找了活计。

    他们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他早就知道他们在京城买了房子。

    一直瞒着,无非就是怕几个兄弟分了他们的房子。

    曹二郎吐了口唾沫,朝家里房子方向看了一眼。

    他不惦记大哥的房子,也不惦记大哥的钱。

    虽然没分家,但他心里头早就默认,谁挣的钱归谁。

    大哥大嫂有本事,当初在京城难民营的时候,大哥是最早找到活计的人。

    大嫂也凭本事进了难民安置办,还学会了识字。

    听说大嫂在京城国子监山脚下,帮人看房子。就是因为她识字,又勤快,东家才肯请她。

    大哥则是在国子监找了个活计。

    两口子在京城勉强扎下了根,还将孩子接到京城读着免费学堂。

    曹二郎有些羡慕。

    但他有自知之明,他没大哥曹大郎那么灵活的脑子。

    他生性木讷,不擅钻营。

    小时候读过几天书,略微认识几个字,勉强算是个优点。

    再有就是他做事踏实,能吃苦。

    只是最近一两年,看着大哥大嫂一家日子蒸蒸日上,侄儿侄女也能在京城读书,心头难免起了心思。

    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能读书。

    说什么女孩子不需要读书,那都是老皇历。

    大嫂就是靠着识字的本事,才能在京城拿着比缝补刺绣更高的收入。

    只是爹娘还都是老思想。

    舍不得拿钱给给孩子们读书,尤其是给女孩读书。

    曹二郎下面还有兄弟。

    他的孩子去读书,弟弟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吵着去读书。

    负担就很重了。

    曹老爷同曹许氏,那么多孙子孙女,不可能让每个孩子都去读书。

    每次说起让孩子们读书的事情,就找借口敷衍,一直拖着。

    于是乎,一年拖一年,家里明明有积蓄,孩子们却没机会读书。

    还是大哥大嫂有见地,早早去了京城,偷偷在国子监山脚下买了房,果断把孩子接到京城读书。

    真令人羡慕。

    曹二郎心不在焉的榨完油。

    油坊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油坊的收入都归公中。

    曹二郎在油坊榨油,没有一文钱的工钱。

    用曹老爷的话说,给家里干活,还要工钱,放屁!老子供你们吃喝,供你们娶媳妇养孩子,干点活难道不是应该吗?

    曹二郎在油坊干活,最多就是揩点油。积少成多,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

    就这样,两口子过得也是紧巴巴。

    忙完了,收拾收拾,先去河边洗刷干净,才启程回家。

    夏天天天洗澡,冬天三五天洗一回,都是在京城难民营养成的习惯。

    难民营对卫生要求极为严格,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吃喝拉撒,很容易传染疾病。

    因此难民营安置办,要求所有难民夏天最少最少两天必须洗一回澡,冬天也要勤换洗。

    曹二郎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了洗澡的习惯。

    连带着他媳妇,他孩子,都被他影响,经常烧水洗澡。

    为了这事,婆婆曹许氏没少骂人。

    骂老二一家浪费水,浪费柴火。

    光骂还不过瘾,还苛刻老二一家的伙食。

    理由很好很强大,柴火要钱,三天两头烧水洗澡,比城里人还讲究。洗的哪里是澡,分明是钱。

    花了多余的钱,吃食上自然得抠回来。

    为了这事,曹二郎媳妇哭了好几回。

    她同曹二郎抱怨,“我真羡慕大嫂,说去京城就真的去了京城。去了京城几年都不回来,自己当家做主,赚的钱都揣自己兜里。哪里像我们,每天在家里累死累活的干,一文钱工钱都没有。就是多洗了几个澡,连伙食都要克扣。如今我是半点摸不到厨房的活,我知道婆母是防着我偷吃。

    我是没所谓,从小饿到大都习惯了。我是可怜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一点怎么行。三弟妹家的孩子比我们小福小一年,身高却已经超过了小福。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要不,以后我不给孩子洗澡,好歹让孩子们吃饱。”

    曹二郎坐在小杌凳,沉默寡言。

    这要是换个脾气躁一点的媳妇,早就同他翻脸了。

    说了半天没个回响,谁受得了。

    好半天,曹二郎才说道:“我出去看看。”

    “天快黑了,你去哪里?”他媳妇问道。

    曹二郎说道:“听说柱子回来了,我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机会。”

    “柱子一个退伍兵能有什么机会。还不如找大哥大嫂。”曹二郎媳妇也想去京城。

    曹二郎摇头,“大哥大嫂好不容易在京城扎了根,我们不能去给他们添麻烦。而且我们要是也去了京城,你猜爹娘会不会去?爹娘去了,老三老四要不要去?大哥大嫂会恨死我们的。”

    曹二郎媳妇张口结舌,叹了一声。

    两口子都是本分老实的人,虽然羡慕大哥大嫂在京城的独立生活,却没想过要拆穿这一切。

    就算是老三家,老四家问起来,他们也都是守口如瓶。

    正因为如此,大哥大嫂才信任他们二人,有些话愿意同他们说。

    曹二郎去找发小李柱,柱子。

    柱子十六岁当兵,当了近十年,前段时间退伍回来。

    柱子得知曹二郎在家中苦闷,想要出门早找活干,给孩子们找个读书的机会,顿时精神一震。

    “我这有个机会,就怕你不愿意。”

    “你先先说说看,什么机会?”

    “去草原,圈地为王。敢吗?”

    曹二郎皱眉,苦笑,“我一没本钱,二不懂放牧,三不会骑马,四不懂经营,去草原就是喂狼。”

    “不是让你一个人上草原圈地。我们老大,正在找少府钱庄办贷款,利息极低,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总之就是钱不是问题。等钱一到位,我们老大就要启程去草原圈地为王,直接六品官身。目前正在招募人手。我已经决定跟着我们老大干,我们老大说了,我要是去了,给我七品官身,朝廷吏部正儿八经有档案的正经官身。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老大干,我给你作保,起码也是一个七品官身。”

    李柱越说越兴奋,忽悠着曹二郎跟着他一起干。

    曹二郎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放牧,不会骑马,我去了草原,纯粹就是给你们拖后腿。而且我也放不下我婆娘和孩子,我还指望着让孩子读书。”

    “你啊,就是死脑筋。谁告诉你去了草原必须会放牧。你会榨油,就去草原榨油,榨羊油,牛油。你婆娘给你打下手,可以拿两份工钱。至于孩子读书,那更简单。我家老大已经联络了一个秀才,给了高薪,秀才答应跟着一起去草原。到时候让秀才开个私塾,免费让孩子们读书。”

    别的都算了,一听到有秀才开私塾,曹二郎眼睛都睁大了。

    他急切问道:“果真有秀才愿意去草原?”

    “当然愿意!圈地为王,一方霸主,要是干成了,几辈子风光。秀才在老家,才挣几个钱。跟着我们老大,一年挣他个一二百两不成问题。”

    “你们老大如此厉害?”曹二郎暗暗咋舌。

    一年一二百两的收入,绝对是高薪中高薪,想都不敢想的高薪。

    李柱一脸崇拜地说道:“我们老大,以前是杨相公手下的人,能不厉害吗。”

    “杨相公是谁?”曹二郎一脸懵逼。

    “你连杨相公都不知道?”李柱一脸惊诧。

    曹二郎连连点头,“我都好些年没出过门,哪里知道什么杨相公。”

    “杨相公,杨季杨大人,先帝钦点的探花郎,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总领南方战事。南边在打仗,你总该知道吧。杨相公就是这场战事的最高统帅,就连国舅爷都得听他号令,厉不厉害?”

    曹二郎重重点头,“真厉害!”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李柱显摆着自己的见识,“最厉害的是,杨大人出自山河书院,皇后娘娘是他的靠山。”

    哇!

    曹二郎再缺乏见识,也知道山河书院名声有多大,听说已经超越了国子监,成为了天下第一书院。

    有皇后娘娘当靠山,那更不得了。

    大哥大嫂一家,能有本钱去京城扎根,靠的就是当初买的寰宇运输股份。每年分红,都能为大哥大嫂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寰宇运输,就是皇后娘娘的产业。

    “杨大人这么厉害,那你老大怎么没跟着杨大人一起干?”

    李柱摆手,“你就不懂了吧!当初杨大人在西北大都督府历练,是以文官身份。我家老大是武将,武将哪里能跟着文官走。后来杨大人调回京城,又去了江南,但是我家老大一直没忘记杨大人的教导之恩。

    跟随杨大人的那几年,我家老大可是学会了不少本事。以前大字不识一个,如今都能自己看公文,写公文。以前吃了没文化的亏,晋升没他的份。自从跟着杨大人历练几年,我家老大大小也混了个官身。

    去了大草原,圈地为王,摇身一变就是六品官身。干好了,将来要钱有钱,要官有官,比你留在家里天天跟驴子似的榨油,不知强了多少。”

第1073章 大势裹挟小民(三更)

    最近几天,曹二郎一直在琢磨去草原的事情。

    好处坏处,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一时间难以抉择。

    又是忙碌且毫无意义的一天。

    他揩了二两油,被他兄弟捅到爹娘跟前。

    他爹曹老爷还没怎么样,他娘曹许氏就先骂了起来。

    站在堂屋门口,从下午一直骂到傍晚,骂到天黑吃饭。

    到了饭桌上继续骂。

    其用词之尖酸刻薄,嘴脸之丑陋,典型的乡村自私自利老太太。

    光是骂曹二郎吗?

    那肯定不能。

    曹许氏逮着曹老二媳妇,孩子,一个都没放过,全都被她用最恶毒最粗俗的语言骂了一遍一遍。

    曹老爷一直没作声。

    虽说他能理解老二揩油,毕竟男人嘛,总要有点私房钱。但是他也认为老二欠骂。

    所以默认了曹许氏骂人的举动。

    老三老四两家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饭桌上各种打机锋,伴随着曹许氏不堪入耳的骂声,场面之难堪,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曹二郎媳妇再老实本分,也受不了了。

    骂他们两口子就算了,凭什么骂他们的孩子。

    这饭没法吃了。

    她丢下筷子,强行将孩子带走。

    “她这是这么态度?啊,到底什么态度?谁给她的胆子,竟然还敢甩脸子,我看她就是欠收拾……”

    曹许氏气坏了。

    丢下筷子带走孩子,示威吗?

    今儿她就让老二媳妇知道她做婆婆的厉害。

    话来不及说完,提着扫帚就要追出去。

    啪!

    曹二郎直接摔了碗筷,将一屋子的人都震住了。

    曹许氏也被震住,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曹二郎,“你竟然敢摔碗?老娘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子回报老娘。天啦,我是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个白眼狼……”

    曹许氏最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年她做儿媳妇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一手,干翻了她的婆婆。

    十里八乡,都知道她曹许氏是个厉害的主,无理搅三分,得理更不得了。

    曹许氏对此很是骄傲。

    她连婆婆都压得住,几个儿媳妇更是不在话下。

    要是连儿媳妇都管不的婆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老二媳妇敢甩脸子,今儿她非得让对方知道点厉害不可。

    却没想到,亲儿子竟然拆她的台,摔打碗筷摆脸色。

    她立马哭了。

    对付亲儿子,跟对付儿媳妇,那是两套手段。

    曹许氏多年经验总结出来,错不了。

    曹二郎本就是个木讷性子,不高兴也闷在心里不说。

    他不说,别人自然不知道他到底高不高兴,权当他是个没感觉的木头人。

    谁会在意一个木头人的感受呢?

    没有人!

    但是木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那是很吓人的。

    此刻,曹二郎就很吓人。

    全家人都被他震住。

    他不用说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曹老爷见机,立马呵斥曹许氏,“别嚎了!叫村里人听了去,丢不丢人。”

    曹许氏这辈子只服丈夫曹老爷的管。

    她委委屈屈。

    曹老爷视而不见。

    曹二郎起身,一言不发走出堂屋。

    他一走,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以为他会打我。”曹三郎媳妇心有余悸。

    “我也以为他会动手。”

    ……

    曹二郎回到房里,他媳妇曹平氏还在伤心地哭。孩子们都很难过。

    他摸摸孩子们的头,对媳妇说道:“要不,我们一家都去草原。有秀才在,孩子们也能读书。我们两苦干几年,说不定也能挣一套房的钱。”

    曹二郎媳妇止住哭声,抬头望着他,“想清楚了吗?这一去怕是好多年都回不来。”

    曹二郎重重点头,“这个家回不回来也没所谓。”

    “可是爹娘会同意吗?”

    “他们不同意,我就提出分家。”

    曹二郎媳妇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分家,怕是分不到什么。”

    “要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你说的没错,这个时候提出分家,爹娘可能一文钱都不分给我们。你还愿意跟着我去草原吗?”

    曹二郎媳妇咬着唇,权衡左右,“就算爹娘一文钱都不分给我们,我也愿意去草原。这个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担心有一天,婆婆将主意打到孩子婚事上头。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以曹许氏的脾性,真的干得出拿孙女婚事换好处的事情。

    大哥大嫂也是看透了这一切,才会想方设法脱离这个家,前往京城,偷偷买房扎根。

    曹二郎看着她,“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媳妇曹平氏重重点头,“去草原!”

    ……

    第二天,曹二郎找到李柱,确定了去草原的事情。

    李柱告诉他,“我们老大已经搞定了贷款,招募了人手,拿到了舆图。这会怕是已经出了关。我们也要快一点,加上你们一家,我们一共二十人,我找三和快递租两辆马车,三日后我们在城门集合出发,出关同老大汇合。”

    事情敲打。

    曹二郎没有按时上工,人也找不到。

    曹老爷就隐约觉着事情要糟。

    等到曹二郎说出一家人去草原讨生活,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忧应验了。

    曹许氏大哭大闹。

    拦着曹二郎,不许他走。

    他这一走,家里的重活累活谁来干?等于是少了两个重劳力。

    曹二郎媳妇也算是一个重劳力。

    而且他们一家这个时候离开,村里人肯定会编排她的闲话,说她逼走了儿子媳妇一家。

    曹许氏也是要脸的人。虽然在这个家里,她从来没要过脸。

    曹二郎态度很坚决,非要去草原。

    甚至说出净身出户,也要带着妻儿离开的话。

    曹许氏傻住了。

    “我果然是生了个傻儿子啊。”

    兄弟间为了争家产,打出狗脑子的比比皆是。

    没分家的时候,各个都在想办法占便宜捞钱。

    分家的时候,兄弟反目成仇,为了一根针一粒米斤斤计较,太正常不过。

    曹二郎说出净身出户这样的话,不是傻是什么?

    老实人,也会争家产。

    不争家产,在曹许氏眼里,和傻子无异。

    曹老爷冷静多了,“决定好了吗?非得去草原讨生活?”

    曹二郎嗯了一声,“想好了!”

    “草原难道比家里好?”曹老爷问道。

    曹二郎想了想说道,“草原再苦再累,至少挣的都是自己的,吃肉还是喝稀,全靠自己本事。”

    言下之意,就算是在草原喝稀,也比家里好。

    曹老爷呵呵冷笑,“那你走吧!”

    “分家一事?”

    “你后日出发,明日老夫会将分家的事情办好。”

    曹老爷不再拦着曹二郎。

    强扭的瓜不甜。

    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曹二郎如释重负,脚步轻快离去。

    曹许氏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裤上的灰尘,问道:“老头子真要将他分出去,眼睁睁看着他去草原?他一走,家里的活谁来干?”

    曹老爷瞥了眼曹许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二一家干的最多,就因为多用了点柴火烧水洗澡,你就克扣他们的伙食。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老二这种闷葫芦,发起狠来拦不住的。他要走,就让他走吧。至少这里还是他的家。你强拦着他,这个家怕是真要散了。”

    曹许氏想不到那么深,“我生他养他,我克扣他一点伙食又怎么样。”

    “行了!你啊,哎……”

    曹老爷也是说不出的烦闷。

    老大一家在京城搞什么名堂,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

    如今老二一家也要走。

    这个世道怎么了?

    这年头的人,胆子怎么都这么大,都敢出门讨生活。

    想他年轻那会,一听说出门,大家心头就怕。

    怕被人骗,怕钱被人偷,怕被人路途打劫,怕……

    家里再难,也总比出门在外被人欺凌强一百倍。

    如今,这情况貌似颠倒过来。

    大家不再怕出门,反而认为留在家里没出息。

    荒唐!

    曹老爷背着双手,出门,沿着田坎视察自家的田地。

    他看到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嘻嘻哈哈从村道回来,每个人手里提着篮子。

    这是从集市上回来?

    他还看到有赶凌晨早市的人,挑着担子出门。

    三和快递的车还停在村道路口,拉了人就走。

    呸!

    曹老爷啐了一口。

    “自从三和快递的马车开始下乡,村里头整天都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年轻人个个惦记着出门,全都不务正业!”

    曹老爷认为年轻人不踏实种田干活,整日里惦记着出门,罪魁祸首就是三和快递。

    连他家老二,那么老实的一个人,都要去草原讨生活。

    三和快递就是全天下最大的恶。

    曹老爷想了整整一夜,也没拉下脸求曹二郎一家留下来。

    找来族老,里正,沉默的办了分家手续。

    曹老爷还算有点良心,分了二十两银子给曹二郎一家。

    这事,偷偷瞒着曹许氏。

    “你去了草原,怕是好几年都回不来。分房子分土地给你,你也用不上。二十两,不多,拿着吧。要是在外面过不下去,就回来。到时候你就租种家里的田地,或是到油坊做帮工都行。”

    “谢谢爹!我干不出名堂,我不会回来。”

    臭小子!

    曹老爷很愤怒,又很心酸。

    “你和你大哥关系好,和他保持通信。有困难的时候让他拉拔你一回。”

    曹二郎惊愕,“爹知道大哥在京城的情况?”

    “哼!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要多。老大两口子打什么小算盘,我能不知道。我不和他计较,但是家里有困难的时候,他必须得拉拔一二。你写信给他,就这么说。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还有,叫他有空回来祭祖!在外面发达了,也不能忘了祖宗!”

    曹老爷气冲冲的,听起来恶声恶气,却又能从中感受到丝丝关心。

    比起曹许氏的蛮横不讲理,家里人其实更服气曹老爷,父子感情也更深厚些。

    曹许氏的胡搅蛮缠,看似占尽了便宜,却失了所有人心。

    就连亲儿子亲女儿,都不乐意亲近她。看见她就觉着烦。

    若非孝道压制,这家里的气氛恐怕任何人都待不下去。

    ……

    一个明媚的早晨,曹二郎带着妻儿,以及所有的家当。

    锅碗瓢盆都没落下,一根针一尺布也得带在身上。

    到了大草原,就是想买一根针,也得有地方卖啊。

    拖家带口,坐上三和快递的四轮马车,缓悠悠离开了西河县。

    远去的景色,是熟悉的景色。

    越来越远,心中越发惆怅。

    刚刚离家,却又开始想家。

    想什么呢?

    家里还有什么值得惦记得吗?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明明是一个不值得人惦记的家,却又令人想念。

    他媳妇曹平氏偷偷挽着他的手,学着大哥大嫂的样子。

    她悄声说道:“我们会越来越好,不要去想那个家。”

    “我就随便想想,没事!”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啊,没有退路。

    那就拼吧!

第1074章 无望回京

    听着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叫卖声,无望大师如同老僧入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离京二十载,没想到京郊都变得如斯热闹。

    “大师,过了这个收费站,再走几十里,就到了京城脚下。”

    一路伺候起居的小沙弥,乖觉地打开半扇车窗。

    无望大师朝车窗外扫了眼,看着热闹的街景,嘴角微微翘起。

    “听说这个离着京城最近的收费站,天天都会堵车。今儿安顿下来,明儿陛下会召见大师吗?”

    无望大师沉默着。

    从西凉到大周京城,万里之遥,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沉默。

    他已经老了,奔波几十年,身体多了很多疾病。玄清道长给他看病开药,只是让他衰老得没那么明显而已。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都已经做好了老死在西凉的准备。

    却没想到,陛下一纸诏书,召他回京。

    离京二十载,再次回到魂牵梦萦的地方,无望心情很平静。

    只是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顺利通过收费站,在宽敞的官道上缓缓前行。

    “这一段官道去年进行了扩建,多出了四条马车通道,外加行人通道。这路修得真平整。”

    “道路扩宽了一倍,马车还是这么慢。不敢想象以前道路没扩宽之前,得挤成什么样子。”

    “路两边原先有很多窝棚茅草房,住了很多当地的村民。道路扩建,全都拆了,重修规划了房屋,全都改成了两层楼,三层楼……大师快看,前面有家四层楼的客栈,还安装了琉璃窗户,真阔气。”

    “听人说,南边烧琉璃,烧得越来越好。以前烧出来的琉璃,不透明,还有各种杂质。最近一两年,烧出来的琉璃已经少有杂志。听闻京城大户人家,都改装了琉璃窗户。谁家要是没有一二扇透明琉璃窗户,都不好意思宴请客人。“

    “因着琉璃窗户越来越多,布庄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好多人家,都添了窗帘,各色花样都有。大师,你看那客栈的窗帘,就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叫做仕女望月。”

    “一个客栈,又是琉璃窗户,又是仕女望月,果然阔气。背后的东家,怕是很有来头。”

    无望大师嘴角含笑,听着小沙弥嘴巴说个不停。

    他不用张嘴问,已经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

    小沙弥显然是个话痨。

    这性子,怕是坐不住,做个知客僧倒是人尽其才。

    若是不乐意出家,还俗娶妻也是可以的。

    马车赶在天黑之前,进了京城。

    景明朝,商贸发达,商路通畅,有三和快递助攻,货物流通迅速。京城城门关闭的时间,比老祖宗定下的时辰推迟了半个时辰。

    别小看半个时辰。

    城门推迟关闭半个时辰,小商小贩就多了半个时辰的生意。

    大客商大商贾也多了机会,京城的夜市趁势兴起。

    人们晚上,多了一个去处,等于是多了一个花钱的地方。

    夜市的摊位,也随之一涨再涨,还是挡不住商户们的热情。

    以前只能做白天生意,赚白天的钱。

    城门晚关闭半个时辰,连晚上的钱也能赚。

    这是商人的狂欢。

    也是文人墨客灵感的源泉。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京城的风气,如今是越来越开放包容,隐约有赶超江南的趋势。

    姑娘家也能大大方方走出家门,不像过去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要说最大的感受,京城大街上多了许多异域来客。

    秦楼楚馆,也推出了胡姬舞娘项目,招揽客商。

    异域来客在京城行事,都很小心谨慎。

    一旦犯事,被绣衣卫抓住,轻者会被罚以数目不等的金银,重者会被驱除出境,登录各大关口的黑名单。

    一旦上了黑名单,这辈子都休想再进入大周境内。

    以前的异域来客,大部分来自西域。

    如今多了暹罗人,身毒人,还有土著野人。

    这些土著野人都是奴隶。

    朝廷虽然没有公然反对良民自卖自身,卖身为奴。

    但是从最近两三年朝廷的态度来看,但凡有逼良为奴的案子,官府都判得极重。

    就算地方官府做出轻判,巡查御史也会将其驳回。

    一旦刑部插手这类案子,无一例外,都是重判。

    世间不缺聪明人。

    刑部,巡察御史,重判,一套一套,打的分明是一套组合拳,全都是朝廷的套路。

    透露出来的讯息,耐人寻味。

    于是乎,聪明人很快做出了反应,早早做起了域外人口买卖。

    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往往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快了三五步。

    别小看这三五步,所积累的财富,是恐怖的。

    多少人都是靠着这三五步,成了一方豪商。

    朝廷打击逼良为奴,可是没有限制域外人口买卖。

    将这些人口拉到大周,过海关的时候,海关的态度分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倍课税就是。

    海关的态度,已经说明了朝廷的态度。

    海外,随便你们怎么玩。没人管你们。

    但是在大周,就得守着规矩。

    谁敢祸害自己人,别怪官府公事公办。

    商人很识趣,咱们绝不祸害自己人。咱们专门祸害蛮夷。

    不能逼良为奴,牙市规模也在缩小,偏偏府中又缺少干活的奴仆。

    怎么办?

    商人是干什么的,就是满足需求的。

    想要奴仆简单啊!

    蛮夷奴隶,价钱公道,随便使唤,一分钱一分货。

    于是乎,牙市扩大,人口来源多样化。

    官府,海关,商人,大户人家,皆大欢喜。

    ……

    无望大师在城中小庙安顿下来,等待皇帝的召见。

    相国寺得知他归京,已经将后山静室收拾出来,随时恭迎他入驻。

    小沙弥问道:“大师要去相国寺吗?相国寺的素斋极好的。”

    无望含笑问道:“你喜欢相国寺的素斋?”

    “喜欢啊!西凉的饮食,同京城大不同。在西凉一直没吃好,一路上我就惦记着相国寺的素斋。”

    “改明儿,你就去相国寺吃素斋。”

    小沙弥连连摆手,“不行的。大师不去相国寺,我一个小沙弥,哪能蹭到相国寺的素斋。”

    无望含笑不语。

    小沙弥有点慌,担心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他是个心大的人,担心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又开始说个不停。

    无望听小沙弥说话,心思早就飘向了遥远的天边。

    无望到京第三天,皇帝刘诏召见了他。

    谈话内容,围绕着西凉。

    无望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他在西凉二十载,说是西域通,当之无愧。

    询问了正事,刘诏说起召他回京的原因,“太后身体不好,得闻大师佛法高深,朕召你回京,就是为了替太后祈福。”

    “奔波一世,老了能回到故土,贫僧感激陛下厚爱。”

    “你能这么想就好!”

    刘诏派人去未央宫询问裴太后,现在要不要见一见无望大师。

    问话的内侍很快返回。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说今日不便。想问无望大师在何处挂单,太后娘娘想到庙里住几日,同大师畅谈佛法。”

    裴太后想出宫?

    刘诏微蹙眉头,转眼又舒展开。

    裴太后想出宫,就随她的意。

    人老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自从裴太后住进宫里,极少有机会出宫。

    皇宫看似很大,对住了一二十年的人来说,却很小。

    小到像是一个囚笼。

    能出宫走走,去寺庙感受高深佛法,就当是散心。

    “大师可有定好挂单的去处?”

    “阿弥陀佛!”无望大师先是唱了一声佛号,然后才说道:“贫僧打算前往相国寺挂单。”

    “甚好!林书平,派人到相国寺做准备,过几天让端郡王陪着太后走一趟相国寺。”

    “老奴遵旨!”

    ……

    出了兴庆宫,无望由内侍领着,前往长安宫。

    “皇后娘娘吩咐,请大师一定要到长安宫吃一顿茶。今早从玉秀山送来的山泉水,用来烹茶最合适不过。”

    无望嘴角含笑,“离京二十载,贫僧也有些话想和娘娘说。”

    到了长安宫,无望被请进茶室。

    一张矮几,一个红泥小炉,茶壶,茶杯,各色茶具,一应俱全。

    “许久不曾喝过大师亲手烹饪的茶水,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荣幸?”

    顾玖席地而坐,招呼无望入座。

    无望含笑上前,“犹记得上一次请娘娘喝茶,还是在闲人居后院茶室。”

    “多年前的事情,大师记得真清楚。”

    无望控制着炉火,很快山泉水咕咚咕咚冒泡。

    他提起水壶,开始冲泡。

    动作行云流水。

    第一泡倒掉,第二泡才是精华。

    白瓷茶杯,半透明,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他双手手指修长,手持茶杯,放在顾玖面前,动作优美迷人。

    顾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一饮而尽。

    “同样的茶叶,由大师泡出来,果然非同凡响。”

    “娘娘谬赞!贫僧泡茶的手艺不及当年。”

    “在西凉,大师的茶叶可曾短缺?”

    “不曾短缺。只是太过忙碌,很多时候都是随便对付着喝一口。像今日这般,特意选一茶室,品茗清谈,机会不多。”

    “这些年辛苦大师!回了京城,就好生休养。”

    “多谢娘娘关心!贫僧也打算忙完这一段时间,就闭关静修。”

    “大师准备闭关?”

    “正是!”

    “闭关之前,先同本宫说说西凉。”

第1075章 陪葬

    由龙骑卫开道,车队朝着城外相国寺而去。

    路上行人车马纷纷避让。

    最大最豪华的一辆特制四轮马车,裴太后坐在上面,半眯着眼睛。

    她没有掩饰行踪,低调出行。

    不过也没打起仪仗。

    算不上特别高调。

    端郡王刘议陪在裴太后身边。

    “母后想见无望大师,何必亲自前往相国寺。叫那秃驴进宫讲法,岂不方便。”

    有关于无望同湖阳之间的事情,刘议一清二楚。

    所以,别管外面的人如何吹嘘无望,在刘议心目中,无望就是个酒肉和尚。

    叫他一声秃驴,已经是极为客气。

    裴太后微微睁开眼睛,扫了眼刘议,“你不懂。”

    “正因为儿子不懂,才要请教母后。”

    刘议自从走出王府,开始在朝堂担任实缺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起来。看着都年轻了两三岁。

    萧琴儿也不再因为钱的事情同他吵架。

    他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

    就算闲散多年,一旦重新回到朝堂,就是给所有人释放了一个信号:端郡王和陛下已经和好如初。

    信号释放出去,机会大把的有,钱大把的赚。

    人的名树的影。

    之前刘议闲散过日子,做了好几年宅男,大家心头都怕啊!

    怕和他来往,会得罪皇帝,触怒皇帝。

    那个时候,人人都不乐意同端郡王府有过多的牵扯和来往。萧琴儿找钱的门路自然是少了许多。

    如今,雨过天晴,那些阴霾和苦难全都消散。

    刘议也有了空闲,有了心思在裴太后跟前尽孝。

    裴太后轻声说道:“本宫亲自前往相国寺礼佛,方显虔诚。请无望大师到宫里礼佛,佛祖会不高兴的。”

    “母后真的信佛?”刘议是亲儿子,自然敢大胆询问。

    裴太后笑了起来,“是不是真的信佛,重要吗?”

    刘议仔细一想,是哦,是不是真的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做了什么,怎么做。

    出了城门,马车速度加快。

    到了山门,下马车,改乘软轿上山。

    相国寺为了迎接太后的到来,特意封闭了山门,以此确保安全。

    相国寺主持,亲自在大殿门口相迎,将裴太后请到后山静室,无望大师清修之地,然后率领众僧离去。

    静室内,裴太后挥退所有宫人,又令刘议在外面等候。

    刘议迟疑了一下,“母后若是有需要,吩咐一声就成,儿子就在外面。”

    “本宫就是想同无望单独聊几句。”

    刘议最后退出静室,并且将门带上。

    屋里光线昏暗不明。

    无望手持佛珠,默念经文。

    裴太后轻咳一声,提醒对方。

    无望大师微微抬头,朝裴太后看去,“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真是难得,你还记得本宫。”裴太后语气不善。

    无望面色平静,一派高僧风范,“施主并不需要贫僧念经祈福。”

    这是一句陈述句。

    对方若是需要念经祈福,就不是这个态度。

    裴太后席地而坐。

    她已经习惯了软塌,席地而坐,令她的膝盖大腿小腿,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但是她忍得住。

    她直言不讳,“你回来数天,可曾去看望湖阳?”

    无望不为所动,默念经文。

    裴太后冷冷一笑,呵斥道:“湖阳因你而死,你就没有丝毫愧疚?佛家说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你的慈悲心肠呢?有人为你而死,你怎么有脸坐在这里装高僧?”

    无望微微抬头,干瘦的脸颊略显凄苦,“太后娘娘是在替湖阳公主讨还公道吗?”

    “本宫就想知道,湖阳因你而死,你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之间,虽世俗不容,然而湖阳对你一片真心,几十年未曾改变。知不知道,湖阳那样的人的真心,有多么宝贵?”裴太后厉声控诉。

    “贫僧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湖阳为了见你一面,才会选择绝食这种极端的手段。她本来身体好好的,因为绝食坏了身体,才会早早离世。本宫说你害死了湖阳,这话没错吧!”

    裴太后咄咄逼人,态度强硬。

    无望始终一脸平静,唯有眉头轻轻抽动了两下。

    他轻声说道:“湖阳性子极端,采取绝食不可取。”

    裴太后怒气冲冲,“人都死了,说什么不可取,有何意义。你这秃驴,真是铁石心肠。就凭你做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做高僧?依着本宫看,你也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淫僧。”

    面对如此羞辱,无望并没有动怒。

    “高僧与否,都是虚名。太后娘娘为湖阳打抱不平,着实令贫僧意外。同时又替湖阳感到高兴,总归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裴太后呵呵冷笑,“你是不是在想,本宫同湖阳向来不和,时常发生争执。她死了,而且还是以那样极端的方式结束了性命,本宫只会幸灾乐祸?”

    无望微微摇头,“贫僧什么都没想。”

    裴太后嗤笑一声,“收起你的假惺惺!别人当你是高僧,本宫当你是畜生,是杀人凶手。本宫是人,是有喜怒哀乐的人。本宫不像你铁石心肠,湖阳绝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呢,明知湖阳性命危在旦夕,却不肯回京见她最后一面,让她死不瞑目。你可真狠啊!

    恐怕你内心早就盼着湖阳去死吧,毕竟她活着一天,对你的高僧名声就存在着致命的威胁。你们男人全都是一个样子,自私自利,为了名声权利,一切都可以牺牲。”

    无望沉默,就像是一种默认,更像是示威。

    裴太后怒极攻心,“无望,你就没话同本宫说吗?”

    无望看着裴太后,“说与不说,与太后而言,有区别吗?太后已经定了贫僧的罪,贫僧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一种狡辩。”

    裴太后嗤笑一声,“本宫问你,湖阳离世,你高兴吗?”

    无望微蹙眉头,二人谈话良久,这是无望第一次做出如此明显的表情。

    他显然是不高兴的,然而他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生老病死,皆是苦,何来高兴。”

    裴太后又问道:“湖阳对你的一番情意,为了见你,甚至不惜绝食,你就没点想法?”

    无望微微垂首,说道:“贫僧同湖阳公主之间的种种,已经是过往云烟。多年以前,贫僧就已经同湖阳公主说清楚了一切,她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她心中会有执念。”

    “她是人,她当然有执念。临死之前,她唯一惦记的人就是你。而你,人们口中的得道高僧,是你害死了她。本宫在世上最后一个能谈心的人,被你害死了。”

    裴太后怒气冲冲,若非身份限制着她,她真想一棍子砸死对方。

    无望似乎不太理解裴太后的激动心情。

    裴太后却越来越愤怒。

    “本宫以前很满足,丈夫是皇帝,儿子又是皇帝,本宫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湖阳虽然说话不中听,却是唯一一个敢在本宫面前说真话,愿意和本宫说真话的人。本宫嘴上说着讨厌她,其实很稀罕她进宫陪着本宫说话。”

    “就算她不肯进宫,只要知道她在公主府过得潇潇洒洒,本宫就觉着这日子有意思。尤其是当她折腾出新名堂,或是又养了几个新的面首的时候,本宫能多吃一碗饭。”

    “这样的日子,本来可以长长久久,一直到本宫死去的那一天。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秃驴蛊惑了湖阳,湖阳才会愚蠢地跑去绝食,只为了让你能回京城见她一面。她那么大年纪,哪里受得住绝食的摧残,身体很快就垮掉了。可是就算死,她也没能心愿得偿。”

    “无望,你是本宫的仇人,是杀害湖阳的罪魁祸首。本宫让陛下召你回来,显然你已经猜到并不是为了念经祈福。而是为了让你给湖阳陪葬。”

    “你必须给湖阳陪葬!你一日不死,本宫一日不安。你一日不死,湖阳一日得不到解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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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医妃有点毒介绍:
皇孙刘诏选妻,提笔一挥,圈下顾玖的名字,坚定地说道:“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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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顾家二姑娘顾玖是个温柔贤惠的病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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