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扎心(三更)
孙家三房。
孙状元当众宣布:“老夫决定,三房分宗。”
此话一出,犹如一个深水鱼雷在水中炸裂,炸得每个人晕头转向,手足无措,久久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分宗?
老糊涂了吗?
孙状元宣布了决定后,不欲多说,也没给大家足够的反应时间,抬脚离开大堂。
长子孙民荣首先回过神来,急匆匆追上去。
“父亲,万万不能分宗啊!我们三房会成为孙家罪人!”
孙状元抬头望天。
孙家富贵几百年。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有着两三百年的历史,比大周的国祚还要久远。真正意义上的深宅大院。
以至于祠堂都从定州搬到了京城。
每年祭祀,都在京城操办。
族中每个房头主要成员,不分嫡支,旁支,齐聚祠堂。
那场面,令人震撼。
可以说,孙家的祠堂,比皇室的奉先殿还要大,可以容纳几百近千人。
当世第一家族,绝非浪得虚名。
家大业大,难免滋生暗疮罪恶。
孙状元回头看着儿子,“你是不是以为老夫老糊涂?”
孙民荣嘴角颤抖,难道不是老糊涂吗?
“儿子只是不明白,好好的,父亲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分宗,这可是天大的事情。父亲事先为何不和大家商量?”
孙状元自嘲一笑,“和你商量,你就会同意吗?”
孙民荣脸色呈猪肝色,“儿子的确不会同意,可是父亲……”
“你多久没回定州祖宅?”孙状元打断儿子的话,问了一句。
孙民荣愣了下,“早几年回去过一趟。”
果然如此!
孙状元心中了然,“定州族人干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孙民荣脸色微变,十足十的惊讶。
“是不是有人在父亲耳边胡说八道?父亲告诉儿子,究竟是谁在诋毁孙家。”
“这么说定州那边的事情,你全都知道。”
“儿子只是略有耳闻,当不得真。”孙民荣如此说道。
孙状元讥讽一笑,“真当老夫老糊涂了吗?家里是你在当家,老夫问你,公中的账目你清楚吗?”
孙民荣说道:“公中的账目,都是白氏在管。”
“老夫说的不是三房的账,指的是族中的公账,你是否清楚?”
孙民荣点点头,“儿子清楚,每年盘账,每个房头都会派人对账。”
“那你同老夫说说,族中的收入足够支撑开销吗?若有亏空,是不是靠定州祖宅填补?定州祖宅,哪来的那么多钱,填补亏空,你同老夫好好说道说道。”
孙状元步步紧逼。
孙民荣额头冒汗,心中发虚。
突然,他又变得强硬,“父亲到底听谁胡说八道?难道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分宗吗?父亲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可曾问过我们一句?”
孙状元脸色一沉,“老夫还没死,让你管家不等于你就是三房的主。老夫才是三房的房头,三房的事情,老夫当然能做主,无需征求你们的意见。”
“父亲这是要将我们三房逼上绝路啊!”
孙状元冷冷一笑,“要么分宗,要么人头落地,你怎么选?”
孙民荣震惊不已,满眼地不敢置信。
孙状元叹息一声,“老夫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然而老夫骑虎难下,已经没得选择。”
“怎么会这样?”孙民荣喃喃自语。
“你真以为定州族人干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吗?宫里早就盯上了我们孙家,暗中调查,一查一个准。”
“难道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将我们逼迫到如此境地?孙家可是当世第一家族,文坛泰斗。朝堂官府,无数人受过我们孙家的恩惠,何至于就如此?”
孙民荣终究是不甘心,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孙状元苦笑一声,“正因为孙家的影响力从朝堂到文坛,树大招风,分宗还能有一条活路。不分宗,也就不要指望宫里高抬贵手。此事老夫只告诉你,若你传出去,宫里追究起来,休怪老夫不念父子之情。”
孙民荣脸色煞白,“父亲是想逼死儿子啊!”
孙状元板着脸,“收起你心头的妄念,你想煽风点火挑起朝堂斗争,你这是自寻死路。分宗,要不了你的命。负隅顽抗,终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孙民荣满头冷汗,“父亲有没有想过,一旦分了宗,我们三房还有什么指望?”
“你是不信任老夫,还是不信任你自己?分宗,未必就是绝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必没机会。”
“宫里的承诺?”
孙状元斟酌着说道:“观宫里的行事,只要我们配合,自会给我们机会。说不定,我们三房有机会压大房一头。”
说到压制大房,孙状元语气里隐约透着兴奋。
果然是意难平!
好好的状元,前途无量!
就因为大房的闺女做了太子妃,他就得牺牲自己的仕途前程,落寞了几十年。
若有机会报仇,他握紧拳头,他真的不介意给大房一记重锤。
他本以为修身养性多年,心态已经平和。
却不料,皇后娘娘一番逼迫,倒是将他深藏心中的恨意逼了出来。
皇后娘娘果然擅长诛心!
诛他的心,诛孙氏一族的心。
“七娘怎么办?”孙民荣急切问道。
“宫里不勉强我们,此事由我们自己做主。老夫不欲和宫里结亲。”
这是他的态度。
孙民荣心有不甘,“为什么不结亲?他们将我们逼上绝路,理应有所补偿。”
“荒谬!将七娘嫁给皇室,你真的认为这是一桩好事?”
“可也不是坏事。那可是大皇子殿下,嫡长皇子,极大的可能继承皇位。父亲别忘了,三位皇子都是皇后娘娘所出,皇位的继承人,没有意外,一定会是大皇子殿下。”
孙民荣很笃定。
如果有别的嫔妃,有庶出的皇子,他真不敢打包票皇位继承人一定是大皇子殿下。
然而,宫里没有别的嫔妃,也没有庶出的皇子。
大皇子殿下的未来稳了!
七娘若能嫁给大皇子殿下,将来就是皇后。
孙家同皇室不是第一次联姻,然而当上皇后却是第一次。
未来可期,岂能轻易放弃。
孙状元指着儿子,“老夫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利欲熏心。皇室吃人不吐骨头,你真想将七娘往火坑里面推?”
“父亲何不问问七娘的想法,说不定她愿意嫁给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怒气冲冲,“老夫自会问她。我再提醒你,今儿老夫告诉你的事情,不准往外说一个字。不能我们父子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分宗一事,同宫里有关。”
“儿子晓得轻重,绝不会出去乱说。但是儿子坚持同皇室联姻。”
孙状元冷哼一声,“你先出去,这事老夫再想想。”
光线渐渐暗下来。
下人点燃烛火,就退了出去。
孙状元长出一口气,心中压抑着太多的情绪。
门嘎吱一声响。
孙七娘提着食盒,“孙女听闻祖父还没用晚饭,特意命小厨房做了祖父爱吃的酒菜送过来。”
孙状元回过神,盯着七娘。
“你爹人呢?”
“爹爹正在和叔父们谈事情。”
孙七娘将食盒放在桌上,酒菜一样一样拿出来。
果然都是孙状元爱吃的。
他乐呵呵一笑,“老夫一年难得回来一趟,亏你还记得老夫喜欢吃鸭头。”
“祖父的喜好,孙女一直都记得。”
孙状元心情好转,“你坐下来陪老夫聊聊天。最近在忙什么?”
孙七娘抿唇一笑,说道:“早上帮着母亲打理内务,接待族中婶娘姐妹。下午去族学上课。”
“现在还在坚持上课?”
“孙女不敢懈怠。学得越多,越发感觉自己浅薄无知。”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狠,没做针线活吧。”
“孙女听祖父的话,已经停了针线活。”
孙状元赞许地点头,“针线活伤眼睛,早该停下。我们孙家乃是钟鸣鼎食的顶级家族,针线活自有针线娘子在做,不需要嫡出姑娘去做那伤眼睛的针线活。”
“谢谢祖父!”
孙七娘甜甜一笑。
孙状元啃着鸭头,津津有味。
吃了六分饱,就放下筷子。
他喝着酒,说道:“关于你的婚事,老夫不赞成你嫁到皇室。”
孙七娘愣了一下,“孙女能问问为什么吗?”
孙状元的态度理所当然,“皇室就是火坑,你是老夫膝下最出色的孙女,岂能将你往火坑里面推。”
孙七娘想了想,“若是不嫁给皇室,孙女该嫁给谁?”
“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随你挑选。”
“可是在孙女眼里,世家公子还不如大皇子殿下。”
“你见过大皇子殿下?”孙状元惊了一跳,以为孙女私下里偷偷和大皇子见面。
孙七娘摇头,“上次进宫回家后,孙女回想起游园会。中秋宫宴,大皇子殿下并没有露面,他怎么就选中了孙女?游园会上,黄去病黄老板暗箱操作,捧一个没有人气的小说人物,事后甚至不惜自黑遮掩游园会的真相。
孙女认为,黄老板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当天的游园会,有身份不得了的人物参与其中。而且喜好特殊,不喜热血好男儿,也不喜美娇娘,只喜欢《官场》里面的人物”
第1032章 赌一把
“你认为出现在游园会上,身份不得了的人物是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看着孙女。
吾家有女初长成,老怀大慰。
只是,为何偏偏被大皇子殿下看中。
孙七娘小心说道:“孙女这些天琢磨了一番,游园会上,大皇子殿下很可能出现过并见到了孙女。但是孙女没见过大皇子殿下,于是就将游园会的场面画了下来。祖父请看,您见过大皇子殿下,孙女的画中可有他?”
她从怀里拿出一叠画册。
孙状元擦擦手指头,翻开画册,“都是你画的?”
孙七娘点头,“孙女尝试着将游园会画下来,尽量真实。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天,有的人记不太清楚,画像不够清晰。”
“上面的人物,都是你亲眼见过的?”
“正是!”
不得了啊!
孙状元暗暗感叹。
与其说是画册,不如说是游园会重现,足够逼真。
“你竟然能将见过的事物和人都画下来!”
孙七娘羞涩一笑,“孙女也就书画勉强能拿得出手。”
孙状元哈哈一笑,“在老夫面前不用谦虚。你是老夫膝下最出色的孙女,你的本事老夫是知道的。”
他翻着画册,精美的画像让他感觉仿佛亲临其境,置身其中。
年轻真好!
青春真好!
更好的是,孙女七娘的记忆力真是逆天,配上出色的书画技能,游园会跃然纸上,场景再现。
看完了画册,意犹未尽。
孙七娘问道:“画册上可有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微微一笑,说道:“大皇子殿下的确在画册上,你们见了面。”
“请祖父指教。”
孙状元重新翻开画册,指着其中一幕,“你和他擦肩而过,就是这个人,想起来了吗?”
某个画面在孙七娘脑中闪现,“原来是他。孙女想起来了,他曾和黄老板说过话。”
说完,她翻着画册,翻到大皇子殿下刘御同黄去病说话的场面。
她笑了起来,“孙女果然没有猜测,那天他的确出现在游园会上。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关注到孙女。”
孙状元哈哈一笑,“你这么出色,是个男子,都会关注你。”
孙七娘面颊泛红,羞涩不已,“祖父切莫打趣孙女。”
孙状元合上画册,手指头微微动了动。
“之前你说了一句,世家公子还不如大皇子殿下。老夫想听听你具体的想法。”
“祖父不怪孙女口出狂言吗?”
“哈哈……莫非你比老夫更狂?”
孙七娘脸颊红红的,她小声说道:“观大皇子成长经历,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从军,似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的用功程度,甚至超越了大部分的世家公子。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花在了读书练武上面,自然没有时间去玩乐。孙女虽然没见过他,但能想象,他应该是个很稳重的人。
而且看他喜好,《官场》里面的许大人,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可见他这个人不流于世俗,思想很宽广,包容度应该不错,能接受世俗所不允许的事情。我想他对女子的看法,应该也有别于世俗。”
孙状元不曾从这个角度去看待大皇子刘御。
孙女七娘这么一说,貌似单论刘御这个人,的确是个良配。
于是他问了一句,“嫁了人,你想做什么?”
孙七娘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她还是大方说道:“孙女想要学习皇后娘娘,婚后也能经营一份产业,坚持自己的喜好。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恐怕孙女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
“为何要放弃?”
孙七娘斟酌着说道:“因为婆媳,妯娌,内务,还有子女,就已经侵占了绝大部分的时间。孙女记得,母亲成亲前也是名门淑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这些年,孙女不曾见过母亲动过琴棋书画。她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内宅妇人,可她也曾明媚过,也曾憧憬过。
我们孙家是世上一等一的大家族,然而做孙家的媳妇却是世上最最辛苦的一件差事。门当户对的家族,规矩上面同样孙家一样严苛。孙女若是嫁到门当户对的家庭,想也想得到,过的就是母亲那样的生活,困于深宅内院。”
“嫁给皇子,恐怕你也得放弃自己的爱好,同样会被困在深宫大院。”孙状元泼冷水。
孙七娘摇头,“几位皇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避免了兄弟相争。汝阳公主,孙女虽未接触过,却也听说过她的传闻。她不爱干涉别人,也不乐意被人干涉。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是孙女见过的最最开明的人。我想,皇后娘娘或许能容忍孙女的不同。”
孙状元眉头紧皱。
“这么说你想嫁给大皇子殿下?”
“孙女并非爱慕虚荣,非要图谋皇子妻的身份。孙女只是向往另外一种生活,能有更多的自由,活得更自在。”
“你认为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殿下会给你自由?会让你活得自在?”
孙七娘想了想,说道:“嫁给世家公子,能活得自在的几率大约有一成。嫁给大皇子殿下,几率估摸有三成。为了这三成机会,孙女愿意赌一把。”
孙状元哈哈一笑,“没想到你竟然会拿婚事做赌注。”
孙七娘低下头,紧张道:“孙女想法离经叛道,请祖父责罚!”
孙状元抬头四下打量,“看来这深宅大院,的确困住了你,让你感觉不够自在。”
“族中规矩多,孙女必须守着规矩,不给爹娘添麻烦。”
“族中规矩的确太多了。”孙状元放下酒杯,“你先回去吧。关于你的婚事,老夫会和你父母好好商量。”
“祖父保重身体。”孙七娘起身,躬身告退。
……
孙状元并没有急着做决定。
他决定先在家里住几天。
这在其他房头的人看来十分罕见。
往年他只有祭祖的时候回来。
这会不年不节,跑回来住着,莫非有事?
其他房头的人猜测不已,纷纷前往三房拜访请安,试图弄清楚孙状元回家住的原因。
孙状元四两拨千斤,将所有来请安试探的人都打发走了。
不过他也宣布了一件事,“三日后,老夫将前往祠堂祭拜祖宗。”
咦?
众人惊疑不已。
“没到祭祖的时间,这个时候祭拜祖宗,难道出了什么事?”
“届时老夫将有重要事情宣布。”
消息一出,各房头都在议论纷纷,猜不透这番举动的用意。
长子孙民荣问他:“我们三房决定分宗,父亲真的不提前同族长说一声吗?儿子担心,三日后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孙状元冷笑一声,“你以为大房不知道老夫要分宗吗?”
“大房既然知道,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无非就是想看看老夫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分宗出去。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带领家人脱离宗族,单独立宗。”
“儿子心头也是虚的。”孙民荣并不掩饰自己的怯弱。
脱离宗族,将来会面对多少困难,能不能克服,他心头没底。
这些日子,他是寝食不安。
一会觉着分宗好,一会觉着留在族里好。
左右为难,挣扎纠结,片刻不得安宁。
孙状元嗤道:“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老夫撑得起。”
说完他拿出钥匙,取出箱柜中的木匣子,交给长子。
“拿去!”语气干脆利落,又有点嫌弃。
孙民荣有点懵,打开木匣子一看,“这……”
孙状元说道:“山河书院待遇极高。平日里写写文章,还能赚取丰厚的润笔费。这里面,有一千股寰宇运输的股份,另有两万两银票,还有三栋宅院的房契地契,另有田庄一座。你都拿去,能解燃眉之急。”
孙民荣满脸羞愧,“儿子无能!但是儿子不能拿父亲的钱……”
“迂腐!”孙状元果断打断对方,“叫你拿去,你就收着,在老夫面前矫情个什么劲。别忘了,老夫才是三房的房头,对三房所有人,老夫都有责任。老夫一意孤行,带着大家分宗,理应照应好大家。”
孙民荣合上木匣子,“若是能顺利分宗,我们三房就能从族中分得一批产业。而且白氏还有嫁妆……”
“放屁!堂堂孙家子孙,你好意思用媳妇的嫁妆养家吗?白氏的嫁妆都留给孩子们,不许动。”
孙状元对儿子十分嫌弃。竟然惦记媳妇的嫁妆,出息!
孙民荣急忙解释道:“儿子是说,万不得已,可以先动用白氏的嫁妆。”
“你是担心族中不肯将产业分给我们三房?”孙状元直击核心。
孙民荣重重点头,“儿子的确有这个担心。”
孙状元哈哈一笑,“你放心吧,该我们三房的产业,族中一文钱都别想克扣。”
孙民荣惊喜,“莫非父亲有辖制大房的手段?”
孙状元捋着胡须,故作高深,“此事老夫自有主张。你将三房的人都安抚好,准备好搬家的宅院,分宗一事无需你操心。”
“儿子想替父亲分忧!”
“这是三房同大房的恩怨,轮不到你出头。”
第1033章 一字一两
孙家分宗!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当世第一大家族,突然爆出分宗的消息,这这这……
“难道是孙家内部出了问题?”
“三房和大房的矛盾,终究还是爆发了。”
“也不至于分宗吧。单独立宗,等于是脱离了原本的家族,从今以后同姓不同宗,关系大打折扣。届时,三房就算是求到大房,大房不予帮助,世人也无话可说。毕竟不是同宗族人。”
“谁知道这事的内情?”
“据说是三房主动提出分宗。”
“孙状元那老匹夫教书教糊涂了吗?还是膨胀了?他才教出几个得意弟子,就敢和家族闹翻,就不怕被打压。”
“孙家文坛地位再高,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山河书院。”
“孙家奈何不了孙状元那个老匹夫,他的儿子侄儿难道还奈何不了吗?除非孙状元有本事将儿子侄儿都弄到山河书院教书,那样的话,孙家还真奈何不了。”
“你们啊,光是盯着孙家分宗,怎么就不想想这事的负面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
“孙家分宗,干我等何事。只要孙家大房立得住,文坛就立得住,我等无需操心。”
“当世第一大家族分宗,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全天下,必定会引来众人非议。万一,我是说万一,孙状元另立学派,同孙家嫡支打擂台,你们想想那个场面,文坛恐怕都会分崩离析。”
“不能吧!”
“孙状元何德何能还敢另立学派。”
“这些年,他除了教出几个得意弟子,出了两三本读书笔记外,并无其他学术成绩。另立学派,不可能!”
“他一个人可能没办法另立学派,可你们别忘了山河书院还有三元公杨元庆,还有周世安,甚至还有任大神棍。”
众人沉默。
这几个人加起来的分量,有点恐怖啊。
孙状元要是铁了心和孙家大房划清界限,借助山河书院的力量,的确可以另起炉灶。
“三元公能替孙状元免费做嫁衣?不能吧!”
“三元公再努力努力,完全可以自创学派,没必要同孙状元捆绑在一起。”
“你们啊,太小看孙状元的能力。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和三元公比肩的状元,才学完全不亚于三元公。因为家族压制,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不等于他没能力另立学派。要是没估算错的话,等到孙家正式分宗,孙状元就该出书立说。”
“这么说来,孙状元野心很大啊。分宗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压大房一头。”
“他有这个想法不意外。堂堂状元,被压制几十年不得出仕,换了谁都有一肚子怨气。说实在话,孙家大房当年的做法也不地道。当然,也只有孙家有底气轻易放弃一个状元。换做别的家族,一个状元,非得供起来不可。”
“此话有理。”
“孙家着实暴殄天物。”
按照正常的操作,状元即便不能流芳百世,成为一代名臣。基本上都能顺风顺水,走到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
除非站错了队伍,才有可能遭到官场打压。
也就是说,孙状元的人生,本来可以是封疆大吏,朝堂部堂高官,政事堂大佬……却因为家族倾轧,成了弃子。
年纪轻轻断了仕途,没有抑郁而终,心理素质算是极为强大。
“先观望观望。分宗一事,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
……
京城就是个大筛子,没有真正的秘密。
孙家三房闹分宗,消息很快被黄去病知道。
身为文青书局的大总管,得知这么大的新闻,黄去病岂能放过。
他亲自跑到山河书院找周世安讨要文章。
“孙状元闹着分宗,恳请周先生从宗族的角度写一篇文章,刊登在我们生活秀上面。润笔费好说。”
周世安愣了下,“孙兄闹分宗?”
“正是!”
周世安同三元公杨元庆面面相觑。
三元公连连摇头,“一大把年纪,还是不够心平气和。闹着分宗,总得有个起因吧。”
话音一落,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闹分宗的起因,似乎,好像他们已经猜到了。
皇室要同孙状元联姻,莫非这就是起因。
难怪孙状元那天和皇后娘娘见面后,就下了山。
黄去病察言观色,“二位先生,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二人齐齐摇头。
三元公说道:“你们生活秀向来不正经,你问周先生邀稿,不合适不合适。周先生的稿件应该放在《山河书院报》上面。”
周世安连连点头,“等确认孙兄在闹分宗,老夫会从宗族角度写一篇文章。不过文章会刊登在《山河书院报》,而非生活秀。”
黄去病一脸心塞,“二位先生,你们这是歧视。生活秀也是有格调的。”
“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博人眼球的话题。老夫的文章刊登在生活秀,有损老夫名誉。”
周世安说话一如既往的直接又毒舌。
黄去病嘴角抽抽,眼巴巴地看着三元公,“杨先生,我可是第一时间将消息带给你们,半点没藏私。你说周先生的文章不适合生活秀,要不您老给生活秀写一篇文章。”
三元公连连摆手,“老夫最近忙着著书立说,是真的没空。这样吧,老夫推荐你去找任丘任大人邀稿。他立场中立,同样对宗族了解深刻,而且遣词用句诙谐有趣,他的文章适合你们生活秀。”
“任大神棍,我请不动啊。”黄去病苦兮兮。
任丘谁的面子都不给,黄去病出面,怕是刚到门口就被打了出去。
三元公哈哈一笑,“老夫亲笔书信一封,你转交给任大人。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你再好好求求他,他应该会给你稿子。”
黄去病喜出望外,“多谢杨先生。杨先生的书写完,我们文青书局一定第一时间出版推广。”
“老夫的书不着急不着急。”
黄去病拿了书信,急匆匆下山去找任丘。
任丘在中书省挂名当差,时间上他可以自行安排。
这会正在钦天监同一帮老神棍谈天说地。
听众有大皇子刘御,二皇子刘衡。
两兄弟听得津津有味。
黄去病上门的时候,任丘谈性正浓。
他不敢打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听任大神棍从天文聊到地理,从明天要下雨,聊到海上气候。
不得不说,任大神棍说话很有感染力。
最最普通无趣的事情,通过他的嘴巴说出来,都会变得有趣。
他知识渊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聊。
钦天监的老神棍们,对他是心悦诚服,满眼小星星,就跟看偶像似的。
等到谈话告一段落,老神棍们离去,黄去病才凑上去。
“拜见大殿下,二殿下!”
“黄老板客气。黄老板到钦天监,莫非是找任先生?”大皇子刘御代任丘问道。
黄去病连连点头,“见过任先生,这是三元公的书信,请任先生过目。”
“老杨给我书信,还让你转交?”任丘意外。
大皇子刘御若有所思,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任丘看完书信,哈哈一笑,问黄去病,“你找我约稿?”
“正是!这等大事,只有任先生的稿件方能叫世人明白其中利弊。”
任丘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大皇子刘御,眼神饱含深意。
大皇子刘御面色镇定,半点不虚。
二皇子刘衡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对于他们的谈话内容,似乎毫无兴趣。
黄去病心头惴惴不安,“任先生意下如何!”
任丘将信件往怀里一揣,“三元公的书信,等他百年后,必定价值千金。我可得收起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子孙要是不争气,还可以拿着这封书信换一笔钱。”
众人要笑不笑,憋得辛苦。
任丘又说道:“找我约稿,黄老板可知我的稿件价钱很贵。”
“我门文青书局一定会支付任先生最丰厚的润笔费。”谈钱,黄去病底气十足。
文青书局不差钱。
任丘笑了笑,“我的稿子,一字价值一两白银。你要约的稿件,少说得一万字才能将前因后果说明白,黄老板确定要找我约稿?”
一字一两?
万字万两!
抢钱啊!
即便文青书局财大气粗,黄去病还是被任丘狮子大开口给震惊了。
“这个价钱,能否……“
“恕不讲价!”任丘打断黄去病,“我的稿子就值这个钱。”
黄去病牙痛。
不是付不起,而是值得吗?
他朝大皇子刘御看去,希望大皇子出面帮他说说好话。
大皇子刘御却说道:“任先生的文章,的确一字一两。黄老板要是觉着贵,可以另外找人约稿。山河书院很多先生学子,才华出众,他们的文章也不差,只是名气差了些。”
二皇子刘衡跟着开口,“任先生的文章,平日里有钱都买不到。若非看在三元公的份上,黄老板就是捧着银子来请任先生,任先生都不带搭理你。再说,任先生的文章将来可以集结成册,必定会成为爆款。区区一万两,贵吗?”
任丘还真不差那点钱。
他那么多马甲,随便拿个马甲,都能搞到钱。
黄去病龇牙,“一字一两?”
“不二价。”
“好吧!就一字一两!”
第1034章 皇后娘娘的补偿(三更)
黄去病成功约到稿件,心满意足离去。
他承诺任丘,生活秀每一期都会给他留足版面。
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刊登。
保证一字不改。
任丘哈哈一笑,“能修改我的稿件的人还没出生。”
口气就是这么大。
黄去病内心吐槽,不愧是任大神棍,唬人的本事一等一。
他和三人告辞,迫不及待离开了钦天监。
任丘指着大皇子刘御,哈哈一笑。
“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孙状元非恨死你不可。”
大皇子刘御尴尬一笑,“面对孙先生,我的确感到愧疚。不过就算没有我,孙家分宗迟早也会发生。”
任丘继续调侃,“还想娶孙状元的孙女,孙状元怕是要提起拐杖揍你一顿。”
刘御很坦然,“等事情尘埃落定,无论能否联姻,我都会上孙先生那里负荆请罪。”
二皇子刘衡打了个哈欠,“你们继续聊,我先睡一会。”
……
孙家分宗,千头万绪,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随着生活秀率先报道孙家分宗一事,孙家内讧的消息,转眼传遍大江南北。
“生活秀抢消息,从来就没输过。”
“谁让生活秀的老板是黄去病,天然优势,比我们能更早得到消息。”
“孙家分宗一事可是大新闻,说不定半年一载都闹不出结果,一定要好好写,紧盯着孙家。”
孙家门外每天都有人鬼鬼祟祟,似乎盯着大门进出的人,就能知道孙家内部情况似的。
孙家内讧,自顾不暇。
驱赶了几次,见没用,就懒得管那些人。
盯吧,盯吧,反正盯不出一朵花。
三房要分宗,吵了半个月,嫡支大房松口同意。
但是附带了各种条件。
比如不能同姓竞争拆台,学术方面最好保持一致如何如何……
孙状元决定分宗,就是要彻底分清楚,而不是藕断丝连。
大房提出来的条件,他是一个没答应。
他的态度就是,分宗后,大家同姓不同宗。
以后任何事情,各凭本事,无需客气。
他的态度引来大量不满。
族里对三房不薄吧!
分得这么清楚,和白眼狼有何区别。
与此同时,孙家其他房头都在观望,心中某个地方悄悄开了一个缺口。
人心思变!
这正是顾玖逼着孙状元分宗的目的。
要的就是人心变动。
有三房做榜样,迟早孙家会分崩离析。
当世第一大家族被肢解,其他家族还能抱团多久?
……
闹了一个月,孙状元带着三房的人,脱离了家族,单独立宗。
在初冬的某个早上。
三房上下两百多号人,连带着几百仆人,带着资产和家业,搬出了祖宅。
从今以后,孙家就分为两宗。
三房的新宅子,在新民县五期。
一共三座深宅大院,比起祖宅宽敞又明亮。
一家人刚刚安顿好,宫里就来了人。
白仲奉命来见孙状元。
“娘娘知道先生受了委屈。为了补偿先生,特意让咱家走一趟。”
“先生的子侄,若是愿意,可去山河书院,也可以去国子监教书。要是想做官,不妨参加年底的律法考试,只要通过就能做御史。”
“娘娘准备在京城再建一座书院,先生的长子有大才,又有进士功名。若是不嫌弃,可以担任书院第一任山长,承担书院筹建工作。”
“娘娘要建书院?”孙状元吃惊。
白仲含笑说道:“正是!本想请孙先生出任书院山长,又担心孙先生年龄大身体吃不消。”
孙状元哼哼两声,一脸不满,“谁说老夫身体吃不消。建书院这等要紧事情,我那长子还差了点火候。这事老夫替娘娘分忧,定将书院建起来。我那长子,可以留在身边打打下手。”
长子孙民荣一脸生无可恋。
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抢他机会的人还是自家老父亲,他找谁说理去。
筹建书院,当山长,还是皇后娘娘出钱。
多好的机会啊!
凭什么抢他的机会,叫他打下手。
山河书院不是挺好的吗?
您老人家留在山河书院教书育人就成了,就别和儿子抢这个难得的机会。
孙状元双眼一瞪,“怎的,对老夫的决定不满意?”
孙民荣连连摇头,“儿子不敢!”
心头委屈巴巴,想哭!
白仲了然一笑,“孙先生愿意担此重任,甚好!咱家回去禀报娘娘,改明儿就会有任命书下来。另外,娘娘认为孙家的学术思想,经过上百年的发展已经呈现出僵硬固化的情况。不知孙先生可有想法?”
孙状元愣了片刻,“最近老夫想了许多,偶有所感,打算出一本书,系统阐述某些学术想法。”
白仲拍着巴掌,“太好了!娘娘得知先生要出书,定然十分欢喜。只是先生一边忙着筹备新的书院,一边写书,忙得过来吗?”
“有长子帮忙,肯定忙得过来。请白公公转告娘娘,老夫虽然老了,然而老当益壮,定不会拖延书院筹建工作。”
“写书一事……”
“老夫同样不会耽误写书一事。”
“如此,咱家就放心了。娘娘还让咱家问一句,婚事不知二位考虑得如何?”
孙民荣不敢说话,看着他爹孙状元。
孙状元捋着胡须,胡子一抖一抖。
三房分宗,不敢说损失惨重,但从人脉到产业都损失不少。
人心涣散!
本以为,三房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
没想到刚刚安顿下来,皇后娘娘就给他们送来大把的机会。
算是投桃报李。
难怪世人都说皇后娘娘为人大方。
凡是和皇后娘娘合作过的人,都愿意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合作。
这,或许就是人格魅力。
皇后娘娘如此大方的情况下,拒绝联姻,似乎有点不知好歹。
加上孙女七娘也乐意嫁给大皇子殿下。
“哎!”
孙状元一声叹息。
他已经上了皇后娘娘的贼船,那么就硬着头皮走下去吧。
“请转告皇后娘娘,我们新民孙家,等着宫里的赐婚旨意。”
白仲大喜过望。
今儿的差事算是圆满完成。
“孙先生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孙状元苦笑一声,“希望老夫的决定是正确的。”
“孙先生放宽心,娘娘待人向来宽厚。贵府姑娘嫁入皇室,必不会受委屈。”
“希望如此!”
“刚才听先生自称新民孙家,不知有何讲究?”白仲好奇问道。
孙状元朗声说道:“我们本是孙家三房,如今单独立宗,得和本家那边区分开。一家人都住在新民县,老夫便给我们这一宗取名为新民孙家。从今以后,老夫的子孙后代,都将扎根新民县。”
“先生取名,饱含深意,睿智!”
孙状元哈哈一笑,“白公公啊,别聊我们孙家,不如聊一聊办书院的事情。”
“改日再聊。咱家还要赶着回宫复命!”
“那说好了,改日老夫请白公公喝茶,白公公一定要赏脸。”
“好说好说!”
白仲幸不辱命,带着好消息回宫复命。
顾玖招来大皇子刘御。
她说道:“孙先生已经松口,你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赐婚之前,本宫会召孙家母女到宫里说话,你和孙家七娘正式见一面。”
大皇子刘御说道:“儿子想亲自前往孙家,给孙先生道歉。”
顾玖点头赞同,“置办一份礼物,明儿你就上孙家赔礼道歉,记得行弟子礼。”
“儿子听母后的。”
顾玖又提醒道:“你得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挖掘人才,带在身边历练。可有什么想法?”
大皇子刘御沉默片刻,“儿子在京大营看中了好几个人才,想提拔到身边做亲卫。另外,山河书院那边,也有几个人才,儿子对他们的才华十分赏识。”
顾玖鼓励他,“有了合适的人才,就赶紧笼络到身边,不必有顾虑。只要别和你父皇抢人才,本宫保证没事。”
“父皇会不会有所不满?”刘御问得很小心。
顾玖笑道:“别把你父亲想得那么小气!当年你父亲身为皇孙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摸摸笼络人才,他能理解你。堂堂皇子身边,若是连几个得用的人才都没有,成何体统。”
“谢谢母后支持!”刘御彻底放心下来。
次日,刘御带着一车礼物,前往新民县孙家面见孙状元。
执弟子礼,态度诚恳。
孙状元即便满腹怨气,这会也消了大半。
孙七娘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原来他就是大皇子殿下!”
真人比记忆中更加俊朗。
孙状元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屏风后面偷看的孙七娘动静小一点。
孙七娘脸颊一红,跑了!
刘御就只看到一道背影,纤细高挑,带着淡淡的香风。
“咳咳……”
孙状元一声咳嗽,大皇子刘御回神。
“你说你要招揽几个人才?”
“正是!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老夫这里,倒是有几个人才推荐给你。能不能笼络住他们,还得靠你自己。”
“学生会考察他们。果真有大才,学生一定尽力笼络。”
孙状元哈哈一笑,“不盲从,甚好。老夫只管推荐,合不合适,你自己判断。”
“多谢先生。”
第1035章 王图霸业
关外,大草原。
一行人骑马飞驰,最终在水源处停下来。
袁庸下马,亲手打下木桩。
“从今以后,我袁庸就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他轻轻摩挲木桩顶部,心中感慨万千。
陈伯跟随在他的身后,小声提醒,“公子,约定的时间就在今晚,还要赶路。”
袁庸回头,看着身后二十几骑精壮汉子,都是他这些年招募的心腹手下。
今晚,他将带领心腹,前往几百里外的一个小部落赴约,要干一票大的。
“以这片草原为基地,给我三年时间,我要将草原上所有部落整合在一起。”
袁庸野心很大,他要做草原的王。
趁着北荣败退,西凉改换门庭,草原空虚,朝廷鼓励大周人圈地为王的机会,袁庸不惜放弃官身,跑到草原圈地。
草原上有人,很多人。
大大小小的部落,不下百个。
虽然每个部落的人很少,少则一两百人,多则千把人。
但是如果能将所有部落的青壮人口整合在一起,就是一支能改天换地的恐怖力量。
届时,他就是草原的王,他要在草原上建立属于他的王国,掀翻大周。
当什么海盗,永远都不会有大作为。
草原,大有可为。
陈伯说道:“老爷若是知道公子会有今日,一定大感欣慰。”
袁庸背着陈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他根本不在意生父周瑾的看法和态度。
在他眼里,生父周瑾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尤其是临死前两年的一些列操作和安排,在袁庸眼里,仿若英雄迟暮,愚蠢而懦弱。
……
对于死,周瑾早有预料。
在进京之前,周瑾已经得了咳血症,而且已经药石无效。
那两年,海盗内讧,争权夺利。
周瑾身为海盗头子,自知时日不多,所以当手下人互相残杀的时候,他并没有干涉。
反而是借着内耗严重,手底下的人自顾不暇的时机,趁机将积攒多年的财宝转移。
明面上,他将财产都交给了家族。
实际上,大部分财宝,都被他藏了起来。
交给家族的财产只是他当海盗多年积攒下来的冰山一角。
等他一死,世上无人知道他将财宝藏在什么地方。
所有知情者,都被他斩草除根。
但是他留下了线索。
就留在淮安老宅。
未免被族人和敌人察觉他的意图,早在数年前,他就将族人迁出淮安。
只留下几个老仆看守老宅。
做出老宅已经搬空,任何值钱东西都没留下的样子。
等到只剩下最后半年的时间,周瑾义无反顾来到京城,找到江燕。
江燕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隐约察觉到周瑾对她隐瞒了什么。
比如周瑾花钱不再那么大方,就很值得怀疑。
周瑾同样是个多疑且凶残的人。
察觉到江燕生出了疑心,周瑾就做出了杀人灭口的决定。
因为他知道,江燕做过皇帝的女人,不可能是笨蛋。让江燕继续活着,宝藏的事情恐怕瞒不住。
这个女人,说不定会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杀了江燕一了百了。
但是在杀人之前,周瑾演了一出戏。
他找到刘诏,以海盗内讧,无处可去为由,打算投诚。希望朝廷能招安他,给他一官半职。
然后供出江燕,顺势杀了这个女人。
最后,周瑾死在了钱富的手里。
匕首捅入身体的那一刻,周瑾内心是平静的,甚至笑了出来。
他对自己的安排,感到自豪,简直完美。
堂堂嫡长皇子刘诏也被他骗了过去。
虽然死了,但死的其所。
唯一的遗憾,没能在死之前见到顾玖最后一面。
无数的画面在周瑾脑海中闪过。
画面最后定格在,和顾玖茶楼初相识那一面。
……
周瑾死了,尸体被埋在乱葬岗。
是袁庸带着人挖出了他的尸体,命人带回淮安祖宅落葬。
与此同时,袁庸吩咐陈伯南下灭口。
陈伯奉命令南下灭口。
办完事情后,前往淮安周家老宅走了一趟。
没想到会找到周瑾留下的藏宝线索。
陈伯,是周瑾袁庸父子最信任的人,也是一心一意忠于他们父子的人。
陈伯拿到线索,没有丝毫犹豫,赶回京城,将线索交给了袁庸。
袁庸循着线索,找到了藏宝地。
堆积如山的宝藏,是身为海盗头子的周瑾多年的积攒,说是金山银山绝不夸张。
靠着这笔宝藏,袁庸这些年顺风顺水。
他本就聪明,已经考取举人功名。
当大周同北荣西凉开战,他拿钱开道,顺利进入西北大都督府,并谋得一官半职。
以袁庸的聪明才智,加上金钱傍身,他本可以在西北大都督府大放光芒,得到重用。
却不料,杨季和陈壮实这两个妖孽也在西北大都督府历练。
袁庸的风头被杨季陈壮实狠狠压制。
甚至,杨季有意打压袁庸。
二人早在京城认识,杨季对袁庸的第一印象不好。
当杨季在西北大都督府碰见袁庸,眉头紧皱,心道此人太会钻营,印象越发不好。
陈壮实肯定是无条件支持杨季。
杨季防备的人,一定有问题。
陈壮实考虑问题,就是如此简单直白。
杨季是探花郎,又是翰林院学士,当时背后还站着秦王妃顾玖。
背景硬茬,他有意打压袁庸,袁庸纵然有万般手段也施展不开。
他一个举人,除了有钱毫无背景,斗不过职务比他高,资历比他深,背景比他硬的杨季。
西北大都督府数年,袁庸被打压得极惨,始终没有机会出头。
于是袁庸剑走偏锋,盗取刘诏的行军路线,令陈伯联络北荣,半路伏击刘诏。
伏击数次,皆铩羽而归。
最后一次,袁庸亲自出马。
带毒的毒箭射进刘诏的胳膊。
他兴奋难耐。
他以为刘诏必死无疑。
却没料到,顾玖替刘诏准备了当世最好的解毒丸。
刘诏服用了解毒丸,保住了性命。
袁庸得知行动失败,只能不甘心说一句:“算他命大!”
若无其事回到大都督府的袁庸,花了一大笔钱,调回了京城,在马政谋了一个实缺。
一晃数年。
朝廷鼓励民众前往海外以及大草原圈地为王。
袁庸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请调西北庆平马场,花钱摆平关系,可以自由行动。
他同陈伯汇合,率领手下人马,开始在草原上搅风搅雨。
不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成为王,成为草原的王,成为同大周分庭抗礼的草原王。
木桩打下。
方圆上千顷草原,都是他的地盘。
他回头对陈伯说道:“这里将是新的.asxs.。陈伯,这一切辛苦你了。”
“公子客气!为了公子的伟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一定要留着有用之躯,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你。”
“是!我听公子的。”
……
当晚,他们一行二十几骑,宿在草原深处一个四五百人的小部落。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交情深厚的样子。
半夜三更,熟睡之时,火焰冲天。
一颗人头被袁庸提在手上,赫然是部落首领的大好头颅。
他高声怒吼,“都听好了,你们头领已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五声之内,放下武器,以后跟着我吃香喝辣。否则,杀无赦!一……二……三……”
小小部落,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胆敢反抗者,当场被斩杀。
妄图替首领复仇的人,同样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当袁庸喊到第五声,部落青壮纷纷放下用兽骨打造的武器,臣服于袁庸脚下。
袁庸仰天哈哈大笑。
父亲,你看到了吗?
这才是王图霸业。
大好男儿当如此!
干一辈子海盗,能有什么出息!
笑过之后,袁庸看着丢满一地的兽骨武器,小声骂了一句:“叫花子。”
这些弱小的草原部落,穷得就和叫花子差不多。
除了部落首领,大部分人都是衣不蔽体,男女皆如此。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新首领,你们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谁敢违抗,杀无赦!”
首领的儿子被当众斩杀。
女人和女儿,全都留下,分配给新纳降的人。
此举,获得了部落人欢呼。
带着纳降的几百部落人口,袁庸踏上了他的王图霸业路。
偌大的草原,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第1036章 冰火两重天
赐婚旨意送到孙家。
自孙状元以下跪地接旨。
宣旨的人是林书平,皇帝刘诏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孙家七娘温柔贤惠,才学品貌出众,指婚给大皇子刘御。
旨意下达,年轻的两个人正式成为未婚夫妻。
孙状元替孙女接下旨意。
林书平亲自将他扶起来,“陛下很关心先生的身体,让咱家代为问候。”
“谢陛下厚爱!老夫很好,依旧能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林书平笑眯眯地说道:“孙先生老当益壮,陛下就放心了。筹建书院,可有为难的地方?不妨提出来,陛下自会替先生解决。”
“书院修建一事,无需老夫操心。唯一需要发愁的地方,书院的夫子从何处聘请。老夫知道翰林院有许多有才之士,然而让他们放弃官职,当书院教书,那是万万不行的。”
孙状元拐着弯问皇帝刘诏要政策,要支持。
新办的书院,能不能效仿国子监,也给个一官半职啊!
林书平装傻,“先生真会说笑。说起才学,谁能比得上孙家人。教书的夫子,先生大可以从子侄里面挑选几人,举贤不避亲,陛下绝对支持先生。”
孙状元夫子抖了抖,“如此,老夫就自己想想办法。”
林书平笑眯眯的,“咱家就知道,筹办书院一定难不住先生。想那镇国侯府的崔七,南下江陵府,经过一番努力也将书院办起来。孙先生乃是堂堂状元,筹办书院肯定比崔七更具优势。咱家静候先生佳音,等书院开学的时候,一定来捧场。”
“好说好说!”
“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告辞!”
“民荣,送林公公出府。”
长子孙民荣亲自送林书平出府。
走到大门口,林书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门框上的门匾。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新家新气象,恭喜你们三房!陛下得知分宗一事,十分关心,又倍感欣慰。你们一定要多用心,为天下读书人多多书写书籍。”
“林公公放心,我们新民孙家一日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
送走林书平一行人。
孙民荣转身回府,将林书平最后一番话转告父亲。
孙状元捋着胡须,“他这是在敲打老夫,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写书的承诺?”
“哪有这么简单!老夫著书立说,不能老调重弹,得提出新的学术思想,最好对嫡支大房的那边进行批评,甚至是形成竞争。所以不要以为我们父子能筹建书院,就万事大吉。学术上的事情要是办不好,触怒了宫里,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孙民荣紧皱眉头,“儿子怎么觉着,宫里对嫡支大房怀有深深的恶意。”
孙状元了然一笑,“谁让孙家的学术思想,占据了文坛半壁江山。偏偏为了维持住这份荣耀,这些年孙家的学说,越发趋于保守。这和宫里的想法背道而驰。”
“父亲的意思,宫里需要更加开放包容的思想。希望通过我们父子,尽可能的影响更多的读书人。”
“正是!”
这只是目的之一。
孙状元已经看透了皇后娘娘的险恶用心。
她是要掀起文坛学术斗争。
换个好听的说法,她要看见文坛百花齐放,各种思想学术的碰撞。
为什么选他?
因为他姓孙,还是状元。
打着孙家的名头,有着足够的影响力,能撬动保守的文坛。
三元公杨元庆能创作新的学说,但是他撬不动发展了几百年的顽固派。
这件事,唯有他孙状元能做。
只有当他出手,同孙家大房打擂台,顽固派内部才会出现裂缝。那些坚守一切的学子,内心才会出现动摇。
只是,他不免会背上叛徒,无耻小人等等骂名。
孙状元感慨道:“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
不甘吗?
当然不甘心。
可他已经上了贼船,就不能下船。
孙民荣龇牙,心头哇凉哇凉。
“宫里这是要压榨我们父子,食我们的血肉,压榨到死啊!”
孙状元撩了撩眼皮,“否则皇后娘娘凭什么让我们父子筹建书院。这等好事,京城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全都嫉妒疯了。”
筹建书院很辛苦,但是比起所获得的荣誉,地位,那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
新建书院第一任山长,必定会名留青史,在史书上占据一席之地。
“等到书院建起来,京城的书院不再是两王相争,而是三足鼎立。所以书院的夫子,一定要有真才实学。不能让山河书院还有国子监压我们一头。”
“儿子明白!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在联络昔日好友同窗,相信很快就有回信。”
“还不够!学学山河书院。老夫是怎么被忽悠进山河书院,三元公又是为什么答应到山河书院教书,还有周世安……不拘一格,凡是有才之人,就算同我们有嫌隙,也要请来。”
孙状元豪气冲天,他要将书院办成京城第一书院,狠狠压一压山河书院的风头。
……
三元公下帖子,请孙状元喝酒。
孙状元欣然赴约。
“孙兄不地道啊!”
“罚酒罚酒!”
“孙兄又是分宗,又是筹建书院,正儿八经成了大忙人。最近报纸上全是关于你和你们家族的报道,热闹得不得了。”
“孙兄筹建书院,为何不找我们。难道是怕我们抢了孙兄的风头吗?”
“这话绝对是冤枉了老夫。老夫做梦都想请你们出任新书院的夫子,就怕你们不答应。”孙状元替自己开脱。
三元公哈哈一笑,“习惯了山河书院,还真不乐意挪窝。不过若是孙兄诚心邀请,老夫和周兄勉为其难,给你撑场子,一个月拿出三天时间,到新建的书院教书,如何?”
“太好了!”孙状元喜出望外,“此事我们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位可别临时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除非孙兄嫌弃我们二人排面不够,撑不起你那场子。”
“一派胡言!以二位今时今日在文坛的地位,多少书院请都请不来。能说出排面不够的人,定是棒槌。”
“哈哈……孙兄不必给我们二人戴高帽。”
“杨兄发现没,孙兄自从开始筹建书院,说话越来越俗气市侩,就跟山下那些商贩似的,不真诚。”
三元公杨元庆连连点头,“孙兄越发的不真诚。”
孙状元大呼冤枉,“老夫将一颗赤诚之心都捧了出来,却被嫌弃不够真诚。你们二位的要求真高。”
“谁让孙兄得了天大的好处,叫我等好生羡慕。”周世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筹建书院,多大的荣耀啊!
孙状元却连连叹气,“你们只看到老夫的荣耀,却不知道老夫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每日战战兢兢。”
“孙兄是担心办不好书院?”三元公关心问道。
孙状元摆手摇头,“非也!筹办书院,老夫有信心能办好。你们可知,为了获得这份荣耀,老夫不仅付出了分宗的代价,将来还要同本宗那边针尖对麦芒,在学术上针锋相对。这可是宫里的任务。”
“孙兄的意思是,宫里有意对孙家的学术思想发起攻击?”
“正是!”
“宫里竟然想出孙家人同孙家人打擂台的招数,真够阴险。”
孙状元连连苦笑,“何止是阴险,是将我们一大家子,全都架在火上烤。老夫是苦不堪言啊!”
“你们孙家,在文坛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得到天下读书人的拥护。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宫里想动一动你们孙家,让你们孙家人打擂台,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好,也能最快见到效果。”
周世安一本正经地分析,不带半点感情。
孙状元越发心塞,他指着周世安,“下回就轮到你们周家,信不信?”
周世安闻言,放声大笑,“若是皇后娘娘果真有本事逼着楚州周家分宗,老夫定要仰天大笑三声。”
孙状元胡子一抽一抽,“周世安,你就是当世第一怪人。”
周世安十分得意,哈哈大笑,“承让承让!”
三元公杨元庆笑眯眯地说道:“周兄似乎盼着楚州周氏能分宗。”
“几千族人,抱成一团,结果就是藏污纳垢,老夫看着恶心。以所谓的大局,不仅控制他人的财产,还控制他们的意志。这样的宗族,迟早分开最好。”
周世安像个老愤青,对家族怨念颇深。
三元公笑眯眯地说道:“周兄同宫里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拿当世第一大家族孙家开刀,老夫估摸着将来朝廷说不定会制定具体的措施,限制宗族世家的发展。”
“限制宗族世家?”周世安诧异,“如何限制?”
三元公朝孙状元努努嘴,示意周世安问孙状元。
孙状元灌下一杯酒,“老夫一颗心,到现在依旧很痛。”
“孙兄为何心疼。”三元公替他斟酒。
“皇后娘娘说我们孙氏一族,乃是当世第一大恶,给天下人做了个极坏极坏的榜样。”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具体怎么说?”
“孙氏一族抱团排外,获取了极大的好处,给世人树立了一个极坏的榜样。以至于世人有样学样,纷纷同姓连宗,抱团排外、各地世族豪强横行,始于我们孙家。”
“这个罪名可大了!”周世安敲着桌子,“然而老夫认为皇后娘娘这番话,十分有理。宗族恶在抱团排外,恶在为祸地方。为了一族之利益,可以牺牲无数姓氏家族的利益。为了一族之利益,在地方上频频挑起争斗……老夫决定了,要重新写一篇文章,刊登在报纸上。”
“可是没有宗族,人要怎么活?即便是周兄,在求学过程中,也得到了宗族诸多帮助。”孙状元提出反驳。
“这个问题老夫来回答。”三元公杨元庆抢先一步说道:“老夫说朝廷会限制宗族,但是没说会消灭宗族。宗族不可能被消灭,但是可以限制,可以控制规模。皇后娘娘,并没有逼着任何人脱离宗族。就算是孙兄,皇后娘娘只是让你们三房分宗,另立宗祠,成为一个脱离的本宗的新的家族。”
孙状元指着三元公,“如果有一天朝廷真的要限制宗族,杨兄一定是侩子手。”
三元公哈哈一笑,“老夫没有当侩子手的本事,最多只能在报纸上摇旗呐喊,尽一份绵薄之力。”
“杨兄高洁!应该去朝廷做官。”孙状元调侃道。
周世安哈哈一笑,“杨兄这样的性子去朝廷做官,不出一年,就被官场生吞活剥了。”
三元公摇头苦笑,“老夫的确不适合做官。”
若是会做官,也不会被流放几十年。
“可见做官是一门学问。周兄,你那本《官场》写的还不够全面,可以再升华。教教世人如何做官。”
呸!
教世人做官,亏孙状元想得出来。
三元公哈哈一笑,“类似教世人做官的书籍,孙兄执笔,署世侄民荣的名字。”
周世安抚掌大笑,“这个办法好。”
孙状元正儿八经思考起这个问题,“老夫就写一本《官场升官记》,教教世人如何做官。”
“全是纸上谈兵。”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以孙兄的家世底蕴,想来问题不大。”
啪!
孙状元拍着酒桌,“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1037章 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三更)
“刚刚分宗又是筹建书院,又是指婚给皇子,这是什么运气?”
“是走了狗屎运吧!”
“宫里头对新民孙家未免太重视。”
“摇身一变,就成了外戚。换了我,我也分宗,单独立宗祠。”
“孙状元这老匹夫,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分宗。”
“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内幕!”
“生活秀还在一本正经报道分宗一事,殊不知这分明就是一场交易。”
“这老头坏得很!以为他老糊涂,结果算计得比谁都精明。”
孙家的热度,看样子一时半会下不去。
孙状元整日忙碌,总能感受到大家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我懂,我们都懂。
内幕嘛!
孙状元一脸生无可恋。
他明明是被架在火上烤,结果世人都认定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和宫里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连孙家本宗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二房四房偷偷跑过来,找到他,“你不地道啊!”
“你要筹建书院,和大家说一声啊!干什么非要分宗出去。”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吱声。虽然分了宗,大家还是一家人嘛。”
“服个软,族长那里我们替你求情,族中的资源随便你用。”
“这个书院,一定要打上我们孙家的烙印,传播我们孙家的学术思想。”
“筹建书院不便宜啊!还要免费供养学子,每年都是一大笔开销。也只有皇后娘娘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财力,可以连着开几家书院。”
“有了皇后娘娘的金钱供应,尽可能多招收学子。如此一来,我们孙家的声势也能跟着壮大!”
孙状元听完了二房四房的话,只想做一件事。
呸!
“尔等是将皇后娘娘当成了冤大头吗?”
“皇后娘娘修建的书院,孙家妄想夹带私货,取而代之,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这是皇后娘娘的书院,是朝廷的书院,不是孙家的书院。”
“孙家可以自办书院,没人拦着。”
二房四房见孙状元动怒,很着急。
都是一家人,态度能否和善一点。
得到皇后娘娘的重用,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做了外戚,果然骂人的声音都比以往更大声。
二房和四房苦口婆心:
“办书院,若是能收取束脩,那还好。只是这样一来,书院规模有限,估摸着最多只能招收一二百人。能交得起束脩,买得起笔墨纸砚的人,毕竟是少数。”
“只有像皇后娘娘这般,只要能考入书院,一切免费,方能扩大书院规模。”
“然而,免费供应一切,开销甚大。家族还有这么多人要养,哪能便宜了外人。”
“唯有借皇后娘娘的书院,方能大规模传播我们孙家的学术思想。”
“书院建成后,需要教书的先生。我们孙家人完全可以胜任,这也是替皇后娘娘分忧。”
“你们三房虽然已经分宗,然而我们都姓孙,依旧是一家人。本该同气连枝,共富贵同患难。”
“筹建书院这等好事,兄弟啊,你可千万不能吃独食,将我们都撇开啊。”
读书人争权夺利,一样市侩,令人厌恶。
孙状元直接“呸”出声。
“瞧瞧你们的嘴脸,真是令人不齿。”
“当初山河书院刚成立的的头几年,还没打响名声,老夫要是没记错,山河书院曾对孙家发出过邀请。邀请孙家人到山河书院授课讲学。当时你们都是怎么说的,忘了吗?你们忘了没关系,老夫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烂书院,也敢请我们孙家人授课讲学,真是毫无自知之明。是这么说的,对吧。”
二房四房讪讪然,很丢脸。
说过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啊。
还是要替自家人辩解一番。
“此一时彼一时。”
“谁能想到山河书院能有今天的规模和成就,能硬生生压国子监一头。”
“后来我等都愿意到山河书院授课,奈何书院不肯发出邀请。我们好歹是孙家人,总不能跑到书院自荐。那多没面子。”
“如今你在筹建书院,正好解决了我们的难题。我们都愿意到新建的书院教书,待遇方面比肩山河书院就成了,要求不高。”
呵呵!
就这,还敢大言不惭要求不高。
知不知道山河书院给夫子们待遇,一年至少五百两。
包吃包住,妻儿子女的吃喝开销,基本上也包了。
若是能写文章,能顺利发表,还有丰厚的润笔费。
逢年过节,书院会有额外的奖励。
零零总总下来,山河书院的夫子,最差最差一年也能拿到六七百两的收入。
大部分人,一年下来,能拿到上千两的收入。
像三元公杨元庆,周世安这样顶级人物,一年的收入少则四五千两,多则数万两。
周世安出版《官场》那年,光是润笔费就拿了两三万两,绝对是土豪。
而且这本书,每年还在陆续给他带来收入。
平日里给《山河书院报》供稿子,一个月少说也有几十两收入。
至于三元公,更不得了。
《三元公讲论语》一些列丛书,都是科举必买书籍。
靠着这些书籍的润笔费,三元公年年蝉联山河书院收入榜榜首。
杨氏家族,翻身过上富贵生活,能够买房置产,靠的都是三元公的润笔费。
等于是三元公一人,养活了整个家族。
可想而知,他的收入有多高。
山河书院的教书先生们的收入,在这个时代,绝对的高收入。
这也是为什么,山河书院的流动性很小很小。
凡是进了山河书院的人,即便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也没见谁辞职不干。
山河书院的学子,很多人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留在书院。
即便不教书,做个普通办公人员也成。
很多考上两榜进士的山河书院学子,也都梦想有一天,能回到书院教书育人养老。
山河书院的吸引力就是这么强大。
并且一年比一年强大,门槛一年比一年高。
山河书院刚创办的头几年,广撒网,到处找人教书。
当初,对山河书院爱答不理的人,如今统统高攀不起。
问孙家人后悔吗?
自然是后悔的。
早知秦王能登基,顾玖能做皇后娘娘,说什么当年也要纡尊降贵来到山河书院教书。
时间再往后推一点。
皇后娘娘邀请孙状元到山河书院教书的那一年,大家就该跟着一起到山河书院教书。
如此一来,山河书院也有孙家一席之地。
可惜啊!
世上没有后悔药。
好在,机会又有了。
孙状元筹建书院,就是孙家人的机会。
分宗?
不存在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孙,打断骨头连着筋。
肥水不流外人田,孙状元一定要照顾自家人。
二房同四房就是这么自信。
孙状元呵呵冷笑。
真是一群妄自尊大的家伙。
凭什么认定,他会念着旧情。
怎么就不想想,皇后娘娘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朝廷的书院变成孙家的书院。
真以为,天下文坛离开了孙家就转不动了吗?
然而他深知族人的尿性,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尤其是事关书院,学术思想这些方面,孙家一定会据理力争。
若是争不过,也要胡搅蛮缠。
孙状元想办法将人打发,“书院还在筹建,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等到书院修建完毕,我自有主张。”
“有你这句话,大家就放心了。你一定要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孙,都是一家人,这等大事好事,万万不可便宜了外人。”
“我自有分寸!”
看出孙状元面色不耐,二房四房识趣离开。
走的时候还承诺,一定会帮着三房在族长面前说好话。
孙状元不置可否,眼神十分嫌弃。
读书人清高?
那是因为没有让他们动心的东西,所以可以表现得清高。
一旦涉及到利益,名誉,读书人屁的清高。
争抢起来,不会比市井泼妇更讲究。
送走了本宗的人,孙状元招来长子,“老夫明儿就搬出去。本宗那边若是来人,就说老夫出远门,归期不定。”
“不知父亲搬到哪里居住?”
孙状元想了想,“就搬到国子监那边住。你叫人到那边置办一套房子,老夫明儿就搬过去。”
新的书院,地址位于铁轨沿线路段,山河书院同国子监的中间位置。
相较而言离着国子监更近一点。
为了躲避本宗那边的人,孙状元偷偷搬到国子监山脚下的两进小宅院居住。
每天乘坐双轨马车,前往工地,或是约人喝酒,趁机邀人到书院教书。
离着平坝车站一里远的地方,就是工地。
新的书院,就设在此处。
工地热火朝天,异常繁忙。
仔细看,偌大的工地,其实分成了两处,中间隔着上百米远。
今儿工地迎来了一位贵客。
老柱国公乘坐马车,来到工地转了一圈,浑浊的双眼透着星光。
“右边工地,是新书院。左边工地,就是未来的军事学院。”
“为何将军事学院修建在书院旁边。不怕两边打起来吗?”
“国公爷多虑了!军事学院,也要学习文化。两家挨在一起,互惠互利。”
马小六陪在柱国公身边,替柱国公讲解此地规划。
柱国公没看出多大的互惠互利。
他更担心的是,两边的学子互相看不顺眼,三天两头斗殴。
军事学院的学子,他不担心,肯定能打赢一帮书呆子。
唯一担心的是,皇后娘娘拉偏架,袒护书院学子。
“军事学院占地将近一千五百亩,设有三个校场,方便操练。皇后娘娘说了,后面几个山头,将来都会划归军事学院,随便整。只要不死不残,学院学子尽管往死里操练,目标是打造一支精兵强将。”
马小六与有荣焉,说起话来,都透着一股子兴奋骄傲。
柱国公不置可否,他让车夫拉着他,围着工地转悠。
没路的地方,他就下车自己走。
一大把年纪,还要往山上爬。
下人担心不已,伸手扶着他,他还一脸嫌弃。
“老夫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就一个小山坡,难不住老夫。”
山上没路,走得很艰难。
柱国公老当益壮,无需搀扶,顺利爬上山顶。
大冬天,累得满头满脸全是汗水。
下人赶紧将披风给他披上,当心着凉。
柱国公还特嫌弃。
马小六赶紧劝道:“披风还是要的。国公爷身体要紧,万万不能在这档口生病卧床不起。”
柱国公闻言,想想有道理,这才没有拒绝下人送来的披风。
一览众山小!
偌大的工地,就像是蚂蚁搬家一样。
“公爷请看,军事学院已经完成了房屋结构。等到明年开春,第一批教室就能修建完毕投入使用。”
柱国公心潮起伏,嘴上却说道:“老夫一大把年纪,做不动了。”
“公爷太谦虚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对公爷寄予了厚望。大周第一所军事学院首任院长,非公爷莫属。”
柱国公捋着胡须,“朝中能胜任军事学院院长的人,非老夫一人。而且老夫这些年也没什么建树,子孙也很平庸。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何会钦点老夫的名字,还请公公指教。”
马小六笑了笑,笑得高深莫测。
“公爷想知道原因,不如下山,亲自去问娘娘。”
“哦?娘娘也在这附近?”
“正是!”
第1038章 稳如狗
晓筑!
顾玖带着闺女汝阳公主,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打人不打脸,可你偏偏打脸,打的还是堂姐妹。这事你有什么话?”
汝阳公主年纪不大,气势很足。
不过这会她很委屈,也很心虚。低着头,眼眶都红了。
她还有最后的倔强,“女儿是公主,刘氏皇族的公主收拾人,从来都是打脸。”
噗!
顾玖憋着笑,故意板着脸,“你是觉着自己还挺有理,是吗?那你打长辈,难道也有道理?安阳郡主虽然年龄没你大,但是在辈分上,她是你的姑母。你连姑母也敢打,放肆!”
安阳郡主,是成宗文德帝广开后宫生下的闺女。
比汝阳还小了半岁。
汝阳公主低着头,心虚辩解道:“擒贼先擒王,她们那群人以安阳郡主为首。要打,当然先打她。”
顾玖嘴角抽抽,十分无语。
“你放肆!”
态度必须拿出来,汝阳也必须受点教训。
因顾玖一声呵斥,汝阳公主浑身一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在场的宫女内侍,全都心疼坏了。
却不敢出声替汝阳求情。
每个人都是一脸纠结。
“你还有脸哭!打了人,你反倒委屈了。上次中秋宫宴,你找本宫借人搞恶作剧,那回本宫就提醒过你,下不为例。却没想到,这回你是变本加厉,竟然带着宫女去打人,荒唐!”
汝阳无声抽泣,特别委屈,特别伤心。
除了宫女和内侍,哥哥弟弟都被打发出去,父皇也不在,连个替她求情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可怜!
“哇……”
想到伤心处,汝阳公主再也控制不住,打哭出声。
顾玖哭笑不得。
汝阳这孩子,真是能笑死人。
打了人,她反倒委屈起来。
绝对是戏精一个。
顾玖绷着脸,绝对不能笑。
一旦笑出来,前功尽弃。这丫头更加有恃无恐。
所以,她一直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冷眼看着汝阳哭泣。
汝阳哭了几分钟,见母后没反应,声音逐渐小了些。
她捂着脸,透过手指缝观察母后的表情。
好像真的生气了。
怎么办?
还害怕!
又要哭了!
抽抽噎噎,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一张手绢落在她面前。
“哭够了吗?把眼泪擦擦。都是大姑娘了,还哭成花猫脸。被人瞧见,该笑话你三岁小孩子脾气。”
顾玖嘴里数落着汝阳,语气却特别温柔。
汝阳擦掉眼泪,还是忍不住抽泣了几声。
“女儿委屈!”
“你打了人,还委屈上了?”
“是她们挑衅在先,女儿动手在后。就算女儿有错,但是她们也有责任。母后应该安排人好好管教她们。”
顾玖忍俊不禁,板着脸说道:“她们自有父母管教,轮不到本宫管教她们,也没时间管教。”
汝阳公主哦了一声,“说的也是,母后日理万机,的确没时间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女儿就替母后分忧,处理了她们。”
顾玖眼角一个劲的抽抽,她真的快被汝阳给气笑了。
“你所谓的替本宫处理,就是打人吗?”
汝阳心虚。
顾玖继续教训她:“你什么时候看到本宫下令打人?能用语言解决的事情,何需动手。”
汝阳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就像是一把扇子盖住了双眼。
她诡辩道:“动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女儿为何要和她们废话。”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顾玖头痛。
“你认为打人是对的?”
“说话她们不听,女儿就只能动手。”
“荒谬!本宫说了这么多,看来你是根本没听进去。”
汝阳低着认错。
心里头有没有认错,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时候,宫人禀报柱国公到了。
顾玖说道:“让柱国公在花厅稍等片刻,本宫一会就过去。”
接着她又对闺女说道:“那么多道理,显然你都听不进去。本宫也懒得浪费口舌,族规抄写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进行下一场谈话。”
“哦!”
汝阳公主没有反抗,乖乖听命,“女儿下去抄写族规。”
“去吧!不准拉着弟弟衠哥儿去山里面疯玩。”
“女儿又不是小孩子。”汝阳嘟嘴,还不服气。
顾玖哭笑不得,“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情,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汝阳不服气,顾玖挥挥手,将她打发。
这丫头,主意越来越正。
还敢振振有词同她辩解。
宗室闺秀,十几个小姑娘,被汝阳带着宫女揍了一顿。
好家伙,公主带头打群架,还专挑对方的脸打。
打的人,辈分上还是汝阳的姑母。
幸亏,顾玖当机立断将汝阳带到晓筑。
要不然汝阳非被那群御史喷死不可。
至于安阳郡主那里,就让裴太后出面安抚外加敲打。
裴太后名义上是安阳郡主的嫡母,嫡母敲打庶女,谁能说半个“不”字。
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也不能指责裴太后做得不对。
……
顾玖被汝阳气坏了,闷了好一会,才收起纷乱的思绪,前往花厅见柱国公。
柱国公年龄一大把,头发胡子花白,貌似还有秃头的毛病。
为什么顾玖知道柱国公秃头?
因为柱国公没戴帽子,头顶上的头发明显比较稀少。
即便尽量将头发均匀分布,也难以掩盖秃头的事实。
柱国公人虽老,精神还挺好。
今儿又是参观工地,又是爬山,半点不见疲惫。
“国公爷近来可好?都忙些什么?”
见面之后,顾玖就同柱国公寒暄起来。
柱国公坐在下首位置,微微躬身,“托娘娘的福,老夫身体还好,没病没灾。不过人老了,精神不济。比不上年轻时候,熬夜三天三夜,照样生龙活虎。”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不曾经历过国公爷最为辉煌的那个年代,但是本宫听过很多关于国公爷的传奇。武将里面,国公爷当属第一。”
“娘娘谬赞!如果说二十年前,老夫还当得起第一,而今也该退位让贤。现如今,安西王才是名副其实的武将第一。老夫和他比,多有不如。”
“国公爷谦虚了!在本宫眼里,国公爷和安西王各有所长。对于朝廷来说,国公爷才是值得信赖的国之重臣。”
“娘娘言下之意,是指安西王不值得信任吗?”
顾玖笑了笑,“当着国公爷的面,本宫也不虚言,安西王的确不值得朝廷信任,可以令他打西凉,却不可让他出任军事学院的院长。军事学院院长这个位置,非国公爷莫属。”
柱国公却不为所动,“承蒙娘娘看得起老夫!只是老夫老迈不堪,不堪重用。老夫怕耽误了娘娘的大事,恳请娘娘另请贤良。”
顾玖挑眉,似笑非笑。
“国公爷似乎对本宫有所不满。”
“老夫不敢!老夫是真的无法胜任军事学院院长一职。”
这番话,顾玖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不信柱国公没动心。
对方始终拿捏着姿态,看样子怨气不小啊。
“让本宫猜一猜,鲁侯乱臣贼子,却得以裂土封王。尔等老臣忠心耿耿,却什么都没得到,还不如一个野心勃勃的鲁侯。觉着委屈,觉着不值,甚至怀疑效忠朝廷是不是对的,个个满腹怨气。本宫说对了吗?”
柱国公意外,紧接着又释然。
皇后娘娘算无遗策,猜到他的小心思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沉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很多人私下里都对本宫以及陛下有所不满。本宫只问一句,对待鲁侯,谁还有更好的处置措施?鲁侯,好歹是战功赫赫的老臣,真的被逼得造反杀头,国公爷恐怕又会生出兔死狗烹,同病相怜的感慨。”
柱国公依旧不为所动。
“陛下和本宫殚精竭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为大周开疆拓土,又能给鲁侯一个退路,为何你们武将还会生出不满?”
柱国公摇摇头,“并非不满。”
顾玖嗤笑道:“只能说,你们太自私,太狭隘。关外广袤草原,比三个大周还要大的面积,圈地为王,给六品官身,国公爷怎么就不动心,怎么就不安排族中儿郎前往关外拼一拼?还有海外,几十上百个大周那么大的地盘,怎么不敢去拼去抢?鲁侯裂土封王,并非侥幸,他敢带着儿孙豁出性命去拼杀,试问,你们敢吗?你们到了这个年纪,还有这份雄心和野心吗?”
柱国公老脸涨红,“娘娘休要羞辱人。”
“被本宫戳中痛脚,恼羞成怒了吗?”
“说实话,最近半年,本宫对勋贵武将极为失望。关外,海外,本宫提供舆图,只要有胆量就能占地盘。官身虽然只有六品,实际上到了外面就是土皇帝,凡事都是自己做主。”
“从私矿主到南北行商海商,世家大族,部分官宦世家都动了起来,唯独你们勋贵武将毫无动静。怎么着,看不起本宫提供的机会,不屑一顾?还是没胆量去拼?本该是大周最勇猛的一批人,却成了最胆怯的人,实在是令人不齿!”
顾玖严辞犀利,柱国公老脸通红,一辈子的体面在这一刻丢得一干二净。
“娘娘这番话,老臣想反驳一二。”
“尽管反驳,本宫洗耳恭听。”
柱国公清清喉咙,“娘娘刚才对武将的指责,实在是太多偏见。武将同文官不一样,近些年一直在打仗,见过了太多生死,今日还是意气风发好儿郎,明日可能就是一具尸体。懂得了生死无常,所以大家更惜命。
反过来,文官不用面对生死考验,他们总是将关外,将海外想象的烂漫无比,充满了读书人的诗意情怀,自然可以轻易做出送家族儿郎去关外海外拼杀的决定。”
顾玖笑了笑,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见多了生死,懂得生存的残酷,所以武将不忍心将家族儿郎送出去拼杀。宁愿一辈子没出息,至少平平安安。”
柱国公点头,“正是!”
顾玖嗤笑一声,“知道为什么每次文武斗争,武将总是输文官一筹吗?因为你们武将做事情,同你们的身份完全不匹配。本来是一群热血男儿,结果做事比文官还稳如狗。反倒是文官,干什么都是一窝蜂。尤其是那帮御史,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可恶,却不能否认他们有着一腔热血,以及不畏艰难生死的勇气。这一点,你们武将输了!”
柱国公不服气,“一时的输赢,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武将不屑同文官做意气之争。”
顾玖毫不客气的呵斥,“输就是输,强词夺理,根本改变不了结果。军事书院首任院长,如此殊荣,今日换做一个文臣在本宫面前,绝不会推三阻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这个位置拿到手里面。即便自己不出任,也会推荐其他认可的人物。然而国公爷除了推三阻四,又做了什么?本宫现在怀疑之前的决定,选你,到底对不对?”
第1039章 大型打脸现场
从盛情邀请,到全盘否认,顾玖变脸十足的快。
柱国公一张老脸快绷不住了。
丢脸啊!
打嘴仗,打不过文官他认了。
竟然连皇后娘娘也打不过,奇耻大辱啊!
其实柱国公是不了解真相。
打嘴仗,这么多年顾玖就没输过。
他输了,不冤枉。
皇后娘娘骂武将骂他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毫无还手之力。
他抹了一把脸,不再端着架子。
“皇后娘娘看得起老夫,让老夫出任军事学院首任院长,老夫受宠若惊。”
顾玖呵呵一笑,“本宫突然想改变主意。强迫国公爷做不喜欢做的事情,太不近人情。”
“没有强迫,也没有不近人情,更没有不喜欢。”柱国公三连否认,求生欲望很强烈。
大型真香现场。
顾玖似笑非笑,“国公爷之前说老迈不堪,无法胜任。”
“老夫是武将,身体一直很好,还能再替朝廷替陛下替娘娘分忧十年二十年。”
柱国公也是个狠人。
打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没留丝毫情面。
之前装的逼,这会全都要自己捡起来吞下去。
滋味很酸爽!
也算是能屈能伸!
不愧是一代名将,拿得起放得下。
面子什么的,哪有实际利益重要。
读书人办书院,办得风生水起。
武将这边,好歹也得弄出点动静才行,不能让文官比下去。
顾玖心中了然,继续问道:“这么说国公爷愿意出任军事学院首任院长?”
“老夫愿为娘娘驱策。”
“不勉强?”
“绝不勉强!”
“没有怨气?”
“绝对没怨气。娘娘给西北军给鲁侯一条出路,其实武将都很高兴。娘娘和陛下绝非过河拆桥之人,大家都很放心。”
“这么说之前有人担心陛下和本宫对待武将,会狡兔死走狗烹吗?”
“武将大部分都没读过书,全都是一群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之前有点牢骚,不过现如今早就平息下来。”
大型真香现场,继续疯狂上演。
柱国公之前有多傲娇,多拿捏姿态,这会就有多谦卑多恭顺。
人啊,千万别随便装笔。
因为会被打脸!
甚至打脸的人就是你自己。
顾玖一本正经。
其实她很想笑,又怕刺激到柱国公。万一老头子恼羞成怒之下,拂袖离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轻咳一声,正经地说道:“本宫不是小心眼的人,国公爷无需紧张。军事学院院长,官居三品,将担起培养大周中下层武将的重任。
大周的军队,未来能不能出现领兵作战的将领,能不能薪火相传,如同文官那样一个战术思想传承几百上千年,就看军事书院能不能办起来。”
“老夫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定将学院办起来。”
“如此甚好!目前,学院由本宫直领,一应事情,国公爷报给本宫知晓就可以了。等到时机成熟,军事学院将划归兵部,归兵部管理。未来的趋势,兵部尚书将兼任军事学院的院长。”
柱国公倒吸一口凉气,眉头微蹙。
他深深担心,“让兵部尚书兼任军事学院院长,这合适吗?兵部尚书的权柄岂不是……”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本宫知道国公爷在担心什么。本朝的传统,兵部尚书多半是文官出任。国公爷无非是担心文官会蚕食武将的权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将来,兵部尚书一职必须由武将出任。
所以武将一定要到书院回炉重造,文化课绝不能落下。否则,同户部打官司要钱,说话都说不赢户部的人,又如何能要到钱。户部那帮人可不好对付,为了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娘娘言之有理!历朝历代,武将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在朝堂上吵架吵不赢文官,总是被文官批得一文不值。一旦皇帝稍微倾向文官,武将的日子就难熬啊!”
“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这个局面,国公爷可有信心。”
“娘娘有信心,老夫就有信心。”
顾玖满意地笑起来,“如此甚好!学院虽说还没建好,但是国公爷可以着手从各大军营挑选第一批学员。本宫要求不多,初识文墨,不论出身。若是特别出色,值得培养,即便不识字也可以破格录取,学院会根据情况开设识字班。另外,学员最好来自各大军营,南边,北边,西边,东边,京大营,都要挑选学员。不能让京大营一枝独秀。”
柱国公感慨道:“娘娘用心良苦,老夫已然明了。回去后,老夫会给各大军营的将领去信,请他们推荐学员。”
顾玖强调,“推荐的学员一定要有真才实学,值得培养。军事学院,绝不是武将世家的镀金地,而是正儿八经学本事的地方。”
说起拼爹,军营同官场一样一样的。
打仗的时候,没有背景的小兵小将还有机会冒头,得到提拔重用。
和平年月,没背景的小兵小将,若是不依附某个武将世家,就只能永远做一个小兵小将,永世不得出头。
做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是一样的拼爹拼资源。
资源有限,竞争的人又这么多。
怎么办?
把路堵死吧!
要么就将没背景的竞争者弄死在半路上。
所以,朝堂斗争,永远都那么猛烈,总有一群人不要命地往前冲。
纵然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办军事学院,一是为了培养武将,薪火传承。
别太平了二十年,一到打仗的时候,连个领兵的统帅将领都没有。甚至连兵法谋略也跟着失传,真是要命了!
二来就是为了给没背景的小兵小将一个出头的机会。
若能挖掘天生武将人才,那就是赚到了!
除了军事学院,顾玖还打算未来十年,在全国各地办十所武学,挑选人才,形成民间尚武风气。
有了尚武风气,就有了上阵杀敌的勇气。
等到打仗的时候,不用担心士兵素质不过关,见不得血。
尚武风气,也有利于关外以及海外开拓计划。
只有不怕死,有着冒险精神,野心勃勃的人才愿意踏出熟悉的舒适区,去凶险之地拼一场富贵。
读书人,终归是按部就班。很多时候需要人推着往前走,才愿意做出改变。
对于皇后娘娘的话,柱国公就是点头的份。
“学院所需教材,已经编撰出十几套。明儿本宫派人将教材样书给国公爷送去,若有不对的地方,请国公爷指正。”
柱国公愣住,教材都编撰好了?
紧接着,他又想通了。
眼前的人毕竟是皇后娘娘,人们口中无所不能的人物。
“娘娘说的教材,不会都是四书五经吧?”
“当然不是!全都是和武学打仗相关的书籍。今儿不巧,书籍都放在宫里,不能让国公爷先睹为快。”
“老夫着实很好奇教材的内容。”
“明儿就能见到了,国公爷不必急于这会。”
柱国公捋着胡须,“如此说来,陛下和娘娘在几年前就已经有开办军事书院的打算。”
顾玖没有否认,“开办军事学院这个想法其实已经很多年,早在本宫创办山河书院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只是那时候条件不成熟,只能在山河书院开设一门骑射课程,聊胜于无。”
“娘娘实在是太谦虚!老夫万万没想到,那么多年前,娘娘已经有这个想法。老夫惭愧啊,身为勋贵武将,却从未想过替武将做点什么事情,只知道照顾身边的亲兵。”
柱国公一脸羞愧,很不是滋味。
他,堂堂勋贵武将,竟然不如一位女子想得更长远。
两相一比较,高下立判。
他不如皇后娘娘多矣。
顾玖却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国公爷真存了开办军事学院的打算,朝廷就该怀疑你是否有造反之心。国公爷能将身边亲兵安顿好,算是有情有义,已经尽到了责任。”
柱国公苦笑连连。
“朝廷对武将总是防备多余信任。”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他想,以皇后娘娘的大度雅量,定不会和他计较。
顾玖的确不会和他计较,甚至附和他的话,“当皇帝的人,总是忌惮领兵作战的将领。好似所有武将,都头生反骨,妄图造反。”
咦?
这个画风不对啊。
“柱国公有没有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柱国公缓缓摇头,又点点头,“常常想这个问题,却始终找不到能解决的办法。娘娘可有办法?”
顾玖笑了笑,“慢慢摸索着,不着急。至少本宫信任朝廷的武将,相信他们不会造反。”
因为没有造反的土壤,自然可以放心。
就连安西王,曾经的鲁侯,这个最大的大反派都没有造反,其他武将哪有本事造反。
造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老天爷凶残了许多年,最近七八年一直风调雨顺,很合作。造反的天时没了。
没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不存在。
造反?
开玩笑吧!
做大周的武将挺好的。
如今朝廷不克扣大家的俸禄,钱粮基本上能按时送到。
偶尔晚点,也就是晚个半个月一个月而已。
同以前动辄拖延三五年,一分钱俸禄没有的情况相比,现在当兵的日子真是美滋滋。
军队的待遇,能够按时按量兑现,百姓当兵的积极性都高涨了不少。
朝廷募兵的任务,完成的也算顺利。
柱国公领了任务,趁机朝皇后娘娘推荐了几个人才。
顾玖很给面子,全都应下。
“本宫相信国公爷的眼光,你推荐的人物定然差不了。”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
谈完正事,柱国公告辞离去。
很快他将走马上任,出任军事学院首任院长,主持学院筹建逐项事情。
消息一出,在武将勋贵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么多年,宫里总算惦记上我们武将,不容易啊!”
“这个军事学院,到底什么名堂?”
“自然是培养武将的地方。”
“靠读书能培养出武将,怕不是说笑。”
“学员直接从军营挑选,怎么就培养不出来。”
“先别急着争论。这个军事学院,宫里点名让柱国公他老人家负责,能理解。不过顾家也是勋贵之后,为何筹建军事学院这样的大事,宫里就不给顾家一个机会?顾家怎么说也是外戚,正儿八经的勋贵,资历足够。”
“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古怪。皇后娘娘向来很照顾自己人,偏偏对顾家,连个机会都不给,未免太冷漠。”
“诸位难道忘了承平伯顾珽死活不肯守孝的事情吗。没有皇后娘娘的支持,他顾珽敢冒天下大不讳,不给继母守孝。很明显,皇后娘娘对娘家人心中有怨,所以不肯给娘家人机会。”
“此话有理!”
“顾家这个外戚当得憋屈。”
第1040章 湖阳快死了吗?(三更)
身为勋贵武将圈子里的一员,外面的流言蜚语瞒不住顾家人。
一开始自然不在意。
只是听得多了,那些话难免入了耳,进了心。
回想这些年,皇后娘娘对待顾家人,似乎,好像,真的很冷漠。
顾家没有因为是外戚,就得到特殊的照顾。
闲话进了心头,难免就会胡思乱想。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氏推了推顾琤,“你说皇后娘娘对我们真的有所不满?”
顾琤打了个哈欠,“别胡思乱想,赶紧睡觉。”
胡氏哪里睡得着,“还有几个月就能出孝,你起复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起复的事情等出了孝再说。你啊,别听风就是雨。”
“并非我一人胡思乱想。这两天,我去侯府,去大房,大家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皇后娘娘的态度。大伯母还问我,我们是不是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顾琤被吵得彻底没了睡意。
他双眼睁开,望着房顶,“皇后娘娘即便对顾家有所不满,也绝不会故意打压顾家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胡氏蹙眉,“可是这一次筹建军事学院,好像并没有我们顾家什么事。反倒是柱国公府,喜气洋洋,还下帖子请吃酒。我怀疑他们是成心恶心人,故意刺激我们顾家人。”
顾琤沉默了片刻,说道:“柱国公府魏家,同隔壁侯府是两代姻亲。我想柱国公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忽略我们顾家人吧。”
胡氏反驳,“可是柱国公推荐的人选里面,并没有顾家人。柱国公推荐的全是他的老部下,明目张胆的任人唯亲。偏偏皇后娘娘还依了他。”
胡氏咬碎了银牙。
虽说顾琤是文官,筹建军事学院轮也轮不到顾琤。
可她一想到顾家被忽略得如此彻底,心头就不是滋味。
本该风光无限的顾氏外戚,混得还不如一般官宦世家,憋屈啊!
深夜谈话,胡氏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琤暗叹一声,“别抱怨了!此事无需我们操心。”
胡氏不满,“夫君,此事关系到顾家未来的前程地位,不是和你没关系就能置身之外。”
顾琤反问一句,“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进宫质问皇后娘娘吧。”
“当然不能,但是你可以去大房,去侯府,请教长辈们的意见。我想这事最着急的人莫过于侯府吧。”
顾琤蹙眉,“族中兄弟,都在军营当差,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筹建军事学院一事,兄弟们的资历恐怕还差了点。指望大伯父,还有侯府几位伯父,同样差了点火候。你别忘了,大伯父他们这一代,正儿八经没打过几场仗。反倒是几位兄弟,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厮杀多年。”
胡氏蹙眉,“难得的机会,难道真要放弃?”
顾琤叹了一声,“如果顾家人真有资格参与学院的建立,我想娘娘一定不会吝啬给大家一个机会。”
“别的勋贵世家都有资格,偏生我们顾家没资格,真是好生憋屈。”
“你就别想了。此事非你我二人能左右。”
“若是伯爷在京城,一定不是这个局面。”
胡氏口中的伯爷,指的是顾珽。
顾珽南下练兵,一去两年。
看样子几年之内,他都不会回来。
……
怀念顾珽的人,不止顾琤夫妻。
侯府上下,也在怀念顾珽。
人人皆知,皇后娘娘同顾珽,兄妹情深。
皇后娘娘只会为顾珽真心打算,其他顾家人都是捎带。
侯府松鹤堂。
老夫人魏氏,已经很老很老,头发雪白。不过精神还不错,思维口齿都很清晰。
她杵着拐杖,坐在软塌上。
人老了,坐不得硬邦邦的红木椅子,腰痛。
软塌渐渐流行起来,老夫人魏氏给自己也添了两张,坐着果然舒服。
软绵绵的垫子靠背,将整个身体包裹起来,真是舒服啊!
侯爷顾知文坐在下首,端端正正。
“最近外面有许多闲话,都和我们顾氏一族有关。”
老夫人魏氏的态度很明确,“不用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娘娘并没有忘记顾家,更没有冷落顾家,外面的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们知道娘娘没有冷落顾家,可是族人不知道,外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要将顾瑞他们即将回京的消息散布出去,封住那些人的嘴巴。”
老夫人魏氏的主意很正,“皇后娘娘既然叫我们不要声张,你就听皇后的话。军事书院筹办,我们顾家也有份参与。顾瑞会带着从军营里面挑选的第一批学员进京,届时自有好戏可看。”
顾知文点点头,“我只是心头不甘心,那些人仿若长舌妇,嘴巴太臭。”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你既然知道他们是长舌妇,又何必理会。”
此时,下人禀报,说是顾琤携胡氏拜访。
顾知文了然一笑,“又是一个坐不住来打听消息的人。”
老夫人魏氏吩咐下人,“将顾琤夫妇请进来。他们一家子,快要出孝了吧。”
“等到明年开春,就能出孝。”
“明年开春,正好赶上军事书院开学,也算是好兆头。”
……
各种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传到了宫里,传到了裴太后的耳中。
裴太后很意外,“皇后什么意思,娘家人都不照顾?”
文公公伺候在裴太后身边,“皇后娘娘这么做,或许有什么深意。”
裴太后嗤笑一声,“能有什么深意!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就不爱回娘家,同家里的姐妹也没什么来往,除了嫁入代侯府的顾玫。”
“太后娘娘好记性,多年前的事情还都记得。”
裴太后得意一笑,“本宫不像先帝不知保养身体,本宫从不糟蹋自己的身体。”
“娘娘长命百岁!”文公公趁机说了句吉利话,讨个彩头。
裴太后心情好,“皇后倒是不惧流言蜚语,对待娘家人也狠得下心。本宫倒是对她刮目相看。”
文公公小声说道:“皇后娘娘似乎从不在意外面的非议。”
裴太后闻言,脸色一垮。
这一点尤其让人讨厌。
因为天下间,没有哪个女人能做到顾玖那般洒脱,不在意世人非议,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活得我行我素。
说湖阳活得洒脱,在裴太后看来,顾玖才是真正的洒脱。
湖阳那个,只能称之为放浪形骸,不知检点。
“本宫许久没见湖阳,她最近怎么样?”
咦?
这话题转移得真快,怎么就说到湖阳头上。
文公公打起精神,说道:“湖阳公主自上回病了一场,精神一直不太好。听说,她将府中的面首全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和尚陪在身边。”
噗嗤!
裴太后闻言,笑出声来。
“没想到湖阳竟然是个情种,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无望秃驴。可惜啊,无望秃驴是万万不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就只能靠一个冒牌货解决相思之苦。活了一辈子,活得像她那样糊涂,真是难得。”
文公公好奇,“娘娘为何说湖阳糊涂。”
“她当然糊涂!”
裴太后面色得意,对湖阳她是怎么都看不惯。
“早年陈驸马还活着的时候,两口子差不多已经闹翻了。武宗开耀帝虽说严厉,其实对湖阳也比较宠爱。当时湖阳若是果断提出和离,软磨硬泡几回,武宗开耀帝估摸着也会点头同意。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湖阳偏不和离,同陈驸马各过各的日子,捅的漏子也就越来越大。等到陈家出事,她都傻眼了。哭哭啼啼求到先帝跟前,本宫真是看不起她。”
说起当年事,裴太后对湖阳十分鄙夷。
文公公随口猜到:“或许湖阳公主是舍不得陈家的钱,才没有和陈驸马和离。”
裴太后抚掌大笑,“此言有理,她是个贪财的人,自然不肯放弃陈家的钱。置办一份礼物,明儿你替本宫走一趟,去看望湖阳。告诉她,本宫很想念她,她身体要是养好了就进宫看看。我们姑嫂,把酒言欢,也是一桩美事。”
“老奴遵命!”
文公公心知肚明,裴太后就是想恶心湖阳一回。
待到次日,他带着礼物,出宫前往湖阳公主府。
经过通报,他被请进卧房。
瞬间被吓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一向比较丰满的湖阳公主,怎么瘦成了皮包骨头。
“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太后娘娘惦记着公主,特命老奴来看望殿下。”
“免礼!没想到嫂嫂也会惦记本宫,她倒是有心了。”
“公主的身体怎么样呢,没有大问题吧?”文公公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湖阳公主笑了笑,笑容难得透着温暖。
“本宫暂时还死不了!”
“太医可有怠慢公主殿下?公主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为何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文公公心头生出太多疑问。
湖阳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本宫下了封口令!”湖阳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公主的身体?”
湖阳挑眉,“你老问本宫的身体,是想知道本宫具体什么时候死吗?”
一如既往的犀利,毒辣。
还是熟悉的湖阳,熟悉的味道。
“公主误会,老奴绝无此意。”文公公赶紧请罪。
湖阳似笑非笑,“你没这个意思,太后恐怕巴不得本宫早点死吧。太后这人啊,本宫和她斗了一辈子,她是个小气爱记仇的人。你回去告诉她,她会如意的,因为本宫一定会死在她的前头。”
“请公主收回此言!”文公公面容严肃,继续说道:“生死大事,公主岂能如此儿戏,诅咒自己。还有,太后绝不会盼着公主早亡!”
“闭嘴吧你!”
湖阳公主厉声呵斥文公公。
“是你了解太后,还是本宫了解她。她心里头想什么,本宫一清二楚。你这个阉货,已经完成了任务,就赶紧滚回宫去,少在本宫面前碍眼。一口一个太后,本宫听着满心嫌弃。今儿本宫说的话,你可以一个字不改的全部复述给太后听,倒是要看看她是否还笑得出来。”
湖阳公主即便瘦成了皮包骨头,气势却不减分毫。
她不假辞色,对文公公没有半点客气。
文公公倒不生气。
她知道湖阳是这个脾气,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太后娘娘还盼着公主早日养好身体,进宫把酒言欢。”
湖阳咯咯咯笑起来,“她倒是有心了,不过啊,本宫不乐意和她把酒言欢,也欢乐不起来。你赶紧走吧,同你说话累得慌。”
她挥着手,像是驱赶苍蝇似的驱赶着文公公。
公主府的下人也来驱赶他。
文公公无奈,只能先回宫复命。
第1041章 拿命赌命
湖阳公主命不久矣?
消息传开,众人惊疑不定。
湖阳那么能折腾的主,命不久矣,开什么玩笑。
古话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像湖阳公主那样的祸害,少说还能继续祸祸十年。
这个消息是假的吧!
一时间,湖阳公主府车水马龙,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结果全被挡了回去。
“我家殿下身体不适,太医叮嘱必须静养!都回去吧!你们的好意,我家殿下铭记在心。等身体好转,一定宴请大家。”
公主家令站在大门口,送走一个又一个的访客。
大家吃了闭门羹,总算消停下来。
公主家令前往内院复命。
“启禀殿下,人都打发走了。接下来,宫里就该派人过来问候殿下,要继续挡回去吗?”
湖阳公主坐在软塌上,一脸虚弱。
“宫里会派谁过来?”
“长安宫那边,可能会派白仲白公公过来。兴庆宫则是林公公。”
湖阳公主挑眉一笑,“本宫面子真不小,白仲和林书平,都是皇后陛下身边得用的人物。派来看望本宫,本宫是不是该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公主家令表情艰涩,实在是这话没法接。
湖阳公主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生病之后脾气更是怪异。
说话总是阴阳怪气,说什么都是错。
但是又不能不能说。
“宫里对殿下还是极为看重。”
“本宫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一清二楚。看重与否不重要,宫里若是来了人,就请进来吧。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宫里的面子,不能不给。”
湖阳说完,往软塌上一趟,眼睛微微眯起。
“殿下若是困了,不如回床上躺着。”少府家令提醒道。
湖阳公主摆手,“你忙你的,本宫这里有人伺候,用不着你操心。”
……
宫里派来的人,是长安宫的白仲。
湖阳公主打起精神应付。
“皇后娘娘得知公主身体不适,特意问了太医。太医却说三个月前公主殿下就不准他们进门。皇后娘娘担心公主的身体,特命咱家过来问一句,为何不让太医治病?”
湖阳先是“哦”了一声,“白公公是替皇后兴师问罪吗?”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还让咱家问一句,公主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湖阳低头一笑,“皇后果真愿意帮我?”
“还请公主实言相告。”白仲提醒湖阳,别耍小聪明。
湖阳公主长叹一声,“我的确有心事。将太医赶走,是因为我嫌他们烦。从外面请了大夫看诊,效果都一样。”
白仲没有掩饰自己怀疑的目光。
瞧瞧湖阳公主如今皮包骨头的模样,外面请的大夫同太医能一样?
说大话,能不能事先打个草稿,好歹也要有点说服力吧。
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湖阳公主并不在意白仲的态度,她继续说道:“本宫瘦了下来,一是因为病了,二是胃口不好。最近吃什么都没滋没味。每日喝点汤汤水水,就觉着饱了。哪想到,瘦得厉害些,竟然惊动了宫里。”
“哦!”
白仲半信半疑。
湖阳公主挑眉一笑,“白公公不信任本宫。”
这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白仲垂眉说道:“公主不需要咱家的信任,公主只需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咱家会把话带给皇后娘娘。”
湖阳公主咯咯咯笑起来,掩着唇,眉眼之间还透着昔日的风情。
笑过之后,她随口说道:“你帮本宫问一声皇后娘娘,能不能把无望大师弄回大周?本宫怪想他的,分开这么多年,也该让我见见他吧。”
白仲诧异。
“公主还惦记着无望大师?”
“自然惦记着。毕竟有过一段情。”
“无望大师未必会惦记公主殿下。”白仲实话实说,也是间接提醒湖阳别痴心妄想。
湖阳公主了然道:“你想说什么,本宫都清楚,而且早就听腻了。你省省口舌,直接说要不要帮我把话带给皇后娘娘?”
白仲蹙眉,试探道:“公主知道无望大师在哪里吗?”
湖阳哈哈一笑,“无望当然是在西凉,做着西凉国师。哦,西凉已经成了安西王的封地,无望也就做不成国师。不过,他在西凉,依旧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十足风光。”
白仲面无表情。
无望人在西凉的事情,早几年前就瞒不住了。
宫里也没有刻意隐瞒。
湖阳会知道无望的下落,白仲不意外。
他只是意外,湖阳竟然对无望真的情根深种。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还惦记着对方。
他对湖阳说道:“公主的要求,咱家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无望能不能回到大周,得看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知道!所以本宫没为难你,只让你带话给皇后娘娘。”
说完,她又高兴起来,“听说御哥儿定亲了,定的还是孙家的姑娘。他眼光倒是好,竟然相中了孙家姑娘。替本宫道一声喜,另外本宫还给御哥儿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也一并带给他。告诉他,不用来看望本宫。本宫不乐意让人看见貌丑的一面。”
“咱家会把公主的话,带给大皇子殿下。公主还有其他要求吗?”
“别派太医过来,没用的。”湖阳轻柔地说道。
白仲却摇头,“皇后娘娘吩咐,必须让太医给公主诊治。这是懿旨,咱家不能违背。”
湖阳嗤笑道:“少拿皇后懿旨吓唬本宫,本宫不吃这一套。”
白仲态度强硬,“此事恐怕由不得公主。人都进来吧,好生给公主诊治。皇后娘娘要知道详细的病情,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三名太医,外加七八个内侍嬷嬷涌进厅房。
公主府的下人妄想阻拦,根本拦不住。
之前文公公被公主府下人驱赶,那是因为事先没准备。
今儿,白仲准备充分。公主府下人再想故技重施,可不好使。
公主府的下人吵吵嚷嚷,指责宫里欺负人。
湖阳公主摆摆手,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都少说两句。皇后娘娘的懿旨,他们不敢不从。本宫就勉为其难,让太医做个检查。”
说完,她伸出手腕。
三名太医轮流上前,替湖阳公主检查身体。
检查完毕,三位太医都紧皱眉头,像是遇到了疑难杂症。
白仲只问了一句,“检查完了吗?”
太医点头,“已经检查完了。”
白仲没问检查结果,也没问湖阳公主得了什么病。
他说道:“既然有了结果,三位即刻随咱家进宫禀报皇后娘娘。皇后那里还等着消息。请公主殿下务必保重身体,咱家告辞!”
“白公公慢走,本宫不送你。”
白仲带着三位太医回到宫里,求见皇后娘娘。
……
这会皇后顾玖正在检查汝阳以及三皇子刘衠的功课。
得知白仲从湖阳公主府回来,她打发了两个孩子,“照着本宫说的要点,重新写一篇文章,三日内完成。不能找人代写。叫本宫知道功课有找人代写的嫌疑,定不轻饶。”
三皇子刘衠恭敬应声,他很老实,至少比汝阳老实。
顾玖朝汝阳看去。
汝阳低声说道:“女儿保证不找人代写。”
顾玖笑了笑,“本宫听说你想出海?”
汝阳双眼一亮,“母后同意吗?”
“本宫问你,你为什么想出海?”
“女儿就想去外面见识见识。”
顾玖摇头,“你是公主,出海一趟,十分费劲,而且花费甚多。如果只是为了出去长长见识,本宫不会同意你出海。”
汝阳愣在当场,转眼又伤心起来,“女儿要怎么做,母后才会同意。”
顾玖笑了笑,“你自己想,本宫不会给你答案。当你有了新的想法新的答案,你来找本宫商量,本宫会斟酌要不要同意你出海。所以,你不用再去骚扰你二哥。他帮不了你,你骚扰他,只是浪费时间。”
汝阳委屈,“二哥在母后跟前告状了吗?”
“你二哥什么都没说,别误会他。你三天两头缠着你二哥,求着他带你出海,当然瞒不过本宫。”
“哦!如果女儿一直想不出合格的答案,母后是不是一直反对女儿出海。”
顾玖一脸严肃,“等你满十六岁,如果依旧没有让本宫满意的答案,但是只要你这几年努力读书,乖一点,不搞事的话,届时本宫或许会让你在近海一带转几圈。”
“只在近海?”汝阳嘟着嘴巴,委屈。
近海有什么意思。
既然决定出海,当然是尽量走远一点。
顾玖笑了笑,“不满意吗?那就努力一点,争取让本宫改变主意。”
汝阳沉默。
顾玖微蹙眉头,“如果做不到,你现在可以提出来。”
汝阳摇头,“女儿一定会努力,让母亲刮目相看。”
“好!本宫拭目以待。”
终于将两个孩子打发走,顾玖明显松了一口气。
教育孩子真累啊!
还得担心自己的教育方式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影响孩子的成长。
顾玖亲身体验确认,做父母是世上最难的工作之一。
……
白仲领着三位太医走进书房,“娘娘,三位太医会诊已经有了结果。”
顾玖点点头,“说说吧,湖阳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据说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三位太医彼此看了眼,来的路上,已经统一了诊断结果。
顾玖在三人眼中,看到了无奈,疑惑,还有麻烦。
她眉眼微动,没有说话,静待答案。
年龄最大的胡太医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湖阳公主没有病。真要说有病,也是因为长期饥饿,身体虚弱,脾胃不调。现在湖阳公主的身体还撑得住,只是继续饿下去,下官担心会有不堪言的后果。”
顾玖惊诧莫名,“你说她没病,毛病都是饿出来的。”
“正是!”
湖阳到底什么毛病,竟然玩起饥饿游戏。脑子进水了吗?
顾玖朝白仲看去。
白仲忙说道:“湖阳公主的确瘦得皮包骨头,不过精神状态还好,说话气息也足。”
顾玖紧蹙眉头,“三位太医,依你们看,湖阳是肠胃不调,所以饿瘦了。还是有意节食?”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下官无能,无法判断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顾玖沉默片刻,挥挥手,三位太医如蒙大赦,急忙离开。
她问白仲,“湖阳说了什么?”
白仲如实禀报:“湖阳公主想见无望大师,而且她知道无望大师人在西凉。显然她有派人打听过无望的消息。”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本宫知道她为什么会瘦得皮包骨头,她这是在示威。对本宫和陛下示威。”
白仲闻言,恍然大悟。
“娘娘的意思是,湖阳想见无望,知道一般的手段达不到目的,所以故意绝食示威。”
顾玖冷笑一声,“她很清楚,没有本宫和陛下的同意,她这辈子都休想见到无望。她不哭不闹,因为她知道没有用。陛下不是先帝,不会吃她那一套。于是她采取节食手段,硬生生将自己饿成了皮包骨头,继续节食下去,以她的身体情况迟早得死。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命逼着本宫和陛下妥协。”
“娘娘要妥协吗?”
第1042章 湖阳去世
湖阳在等一个结果。
却迟迟等不到。
离白仲带着太医到公主府会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窗外,白茫茫一片,京城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湖阳公主从最初的志得意满,心怀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
一双眼睛,也随之失去了光彩。
她自嘲一笑。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宫里的两位。
这一次,湖阳是真的病了,躺在病床上下不了床。
整个冬天下了三场雪,每一次对她都是煎熬。
她躺在床上,久久都不动弹一下。若非一双眼睛还在活动,她就像是一具尸体。
她的心冰冷冰冷。
心头有怨吗?
自然是有的。
如果,无望没有登上皇后顾玖的贼船,没有去西凉,她和无望总有机会相遇。
不需要发生什么,她只想看他一眼。
一眼足以让她满足。
然而,那个人身在西凉,没有皇后和陛下的旨意,他就是死也会死在西凉。
湖阳的心被现实伤透了。
……
顾喻同陈敏夫妻,带着孩子,一路奔波,赶在过年前回到了京城。
夫妻二人携孩子来到公主府看望湖阳。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陈敏直接跪在脚凳上哭了起来,不能自已。
“女儿这就派人请太医,一定要将母亲的病治好。”
“不用!”湖阳虚弱地说道。
陈敏眼巴巴地望着湖阳,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什么是女儿能做的?母亲,求你振作起来,千万千万不要……”
湖阳轻声一笑,就像是漏风的风箱,笑声很干,乌拉乌拉的响动。
“你能回来就好。离京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湖阳看着几个外孙,心中并无波动。
她不爱孩子,不喜欢孩子。
她甚至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她生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陈敏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说着几个孩子的情况。
湖阳一双眼睛早已经放空,视线越过几个孩子,仿佛看见了数千里之外的西凉,看见了无望大师。
“娘娘,宫里来人了!”丫鬟一声禀报,惊醒了湖阳。
她回过神来,先是茫然,转眼又笑了起来。
宫里终于肯给她一个回应了吗?
“快将人请进来。”
宫里来的人,依旧是长安宫的白仲。
陈敏想陪在湖阳身边,却被湖阳执意赶走。
有些话,不能让敏敏听见。
白仲给湖阳带来了一封信,还有一张画像。
看到信件,湖阳心头一紧,差点背过气去。
熟悉又陌生的笔迹,是无望大师的亲笔信。
画像,是无望大师的等身画像,宝相庄严,一派高人风范。
看着画像,湖阳的眼眶一瞬间布满了泪水。
她伸出手,摩挲着画像中的人,“他也老了!”
白仲轻声说道:“娘娘特意派人画了无望大师的画像,赠送给公主殿下。”
湖阳公主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水。
“替我谢谢皇后!”
顾玖终究没有眼睁睁看着湖阳死去,但她也不会将无望召回来。
一副等身画像,一封信,就是她的心意。
“他还好吗?”湖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仲点头,“无望大师很好!他在西域宣扬佛法,是公认的得道高僧。”
湖阳喜极而泣,“真替他高兴!我就知道,他会成为真正的高僧。”
白仲提醒她,“公主不看信件吗?这是无望大师的亲笔书信,是他写给你的,同画像一起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昨儿刚到,今儿咱家就奉命将书信和画像给公主带了过来。”
湖阳含笑盯着书信,上面写着“湖阳亲启”!
单单四个字,已经让湖阳落下幸福的泪水。
她笑着说道:“皇后有心了!之前是本宫误会了她,还以为皇后已经忘了本宫。”
白仲说道:“西凉太远了,遥远到皇后娘娘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故而,皇后之前一直冷着公主,是不想给公主希望,最后又落一个失望。”
湖阳哭出了声,“她真的很有心,本宫心里头感激她。”
眼泪滴落在信封上。
湖阳急忙擦拭,十分紧张。
白仲识趣,“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此告辞!公主保重身体!”
“多谢白公公。”
有了无望大师的信件,湖阳又焕发了生命力。
然而她的身体,已经透支太多。
她的年龄,注定她的身体遭受如此摧残,再也恢复不了。
然后湖阳不后悔。
……
景明四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年月。
二月,湖阳过世。
临死前,她给自己拟定陪葬的单子。
除开各种金银器皿,各种丧葬用品,她指明要将无望的书信还有画像陪葬。
为此,特意从少府找来能工巧匠,确保书信和画像在地宫能百年千年不腐。
若是有一天,后人打开她的地宫,发现了书信和画像,会作何猜测,她不关心。
她只需要死后长久的陪伴。
皇后顾玖出宫,来到公主府看望湖阳最后一面。
湖阳弥留之际,回光返照。
她在笑,笑得很温暖。
她幸福地说道:“我以为我这辈子谁都不爱,当一个没心没肺的皇室公主挺好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爱上一个人。虽不能长相厮守,但是心中有爱,就觉着欢喜。看着他的画像,读着他给我的书信,仿佛他就在身边。”
顾玖平静地问道:“你恨本宫吗?本宫没有让他回来看你最后一面,你恨吗?”
湖阳缓缓摇头,“我现在这么丑,哪能让他看见。他不回来是对的,如此一来,我在他心目中,永远是最漂亮了那个湖阳。你说,他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
顾玖郑重点头,“他记得!他亲手画了你的画像,一直带在身上。”
“真的吗?”
湖阳一脸惊喜,“他竟然有我的画像!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多好。”
顾玖缓缓摇头,“若是早点告诉你,你就该追着他跑去西凉。”
湖阳笑了笑,“不会的!我生来锦衣玉食,过惯了奢华的生活。让我跑几千里,吃沙喝风,我受不了的。我这人,一面情深似海,一面又舍不下身外之物。其实的我的爱,并不纯粹。自始至终,我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湖阳。”
顾玖问道:“你真的爱他吗?”
湖阳先是茫然,接着才点头说道:“应该吧!念念不忘二十年,不是爱又是什么。”
顾玖又问道:“遗憾吗?”
湖阳笑了起来,“大侄子媳妇,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不遗憾,也不恨任何人,只是有点难过。”
顾玖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我想拜托皇后两件事。”
“你说。”
湖阳舒了一口气,“别让顾喻和敏敏离开京城,好吗?外面那么辛苦,做官哪里都能做,做个京官也挺好的。敏敏这个孩子,有点死心眼。皇后若能看顾她一二,我感激不尽。”
顾玖应了她,“我答应,让他们留在京城。”
湖阳笑了起来,“叫敏敏每年清明的时候,给我上柱香,全了母女情分。”
“本宫会提醒她。”
“第二件事,如果无望有朝一日回到了大周,回到京城,能不能让他到我的坟前看一眼,同我说说话,念般诺金刚经给我听。好多年没听他念经,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别人念经,没他那个味道。他毕竟是得道高僧,旁人都不如他。”
顾玖点头,“好!如果他回来,就让他去你坟前念经。”
湖阳笑了起来,笑得很暖。
顾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恣意妄为的湖阳。
心中难免生出许多感慨。
身后事全都安排好了。
顾玖看望了湖阳的第二天,湖阳闭上了眼睛,带着期待离开了人世。
皇帝刘诏命少府操办湖阳的丧礼,一切按照公主礼制。
陈敏哭得很伤心。
“母亲过世,连个起灵摔盆的人都没有。”
她是外嫁女,没资格起灵摔盆。
故而她内心悲痛不已。
无论有多少恨,多少不满,人死万事消,心头只记得生母的好。
越是回忆她的好,陈敏内心越发自责。
“我该早点回京,多陪陪她。”
顾喻宽慰她:“公主走得很平静,可见她并无遗憾。”
陈敏哭红了双眼,“连个守灵的后人都没有,我怎能不心酸。我想替母亲守灵!”
“好!都依着你!”
陈敏以孝女的身份守灵,送湖阳最后一程。
半月后,丧仪结束,正式落葬。
湖阳公主的地宫,就在皇陵附近。
落葬后,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
……
年前,顾瑞带着军事学院第一批学员回到京城。侯府上下,顾氏家族,着实热闹了一番。
只是好景不长。
三月,鲜花盛开,姹紫嫣红。
老夫人魏氏病倒了。
老夫人魏氏算是少有的长寿之人,已经八十几岁,五世同堂。
顾氏家族震动。
老夫人可是家族的定海神针,她若是有个万一,那可不得了。
顾玖身为皇后,不顾传统规矩,执意要去侯府看望老夫人。
然而,就连刘诏都拦着她。
“可能你觉着是无稽之谈,可事实就是凡是被皇后皇帝看望过的病人,基本上都活不长久。朕担心你去看望老夫人,过后老夫人有个万一,你会自责。”
顾玖很伤心,“你也反对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刘诏迟疑了片刻,“通常情况下,帝后只会在病人弥留之际去看望。类似于湖阳姑母那样的情况,在她临死前一天,去见她最后一面。”
啪!
顾玖砸了桌上的茶杯。
宫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娘娘平日的确很少处罚宫人,然而她威严天成,总是让人发自内心的畏惧。
刘诏紧握住顾玖的手,“你若是非要冒险,朕陪着你去。事后,朕替你背负骂名。”
顾玖摇头,“算了,我不去。”
皇后这个身份,终归有太多限制。
她内心其实也清楚,老夫人魏氏已经到了时间,靠人力已经无力回天。
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老侯爷过世,老夫人魏氏还能支撑了将近十年,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心血。
她之所以强撑着,都是为了侯府,为了家族。
等到顾瑞建功立业,足以支撑侯府,老夫人魏氏心头那口气一泄,人眼见着就不行了。
临近清明节,老夫人魏氏到了弥留之际。
顾玖低调出行,悄悄来到侯府。
事先除了侯爷夫妻,顾瑞夫妻,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会来到侯府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所以,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吃了一惊。
所有人被请出卧房,将空间留给祖孙两人。
第1043章 顾珙残废(三更)
老夫人魏氏已经说不出话。
但她在努力发出声音。
顾玖紧握住她的手,“祖母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明白。”
老夫人魏氏神情一缓,浑浊的目光带上温暖笑意。
她用手指,在顾玖手心缓缓写字。
“你要好好的。”
顾玖强忍着泪意,重重点头,“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顾氏一族也会好好的。”
老夫人魏氏欣慰一笑。
眼中满是慈爱。
顾玖一个人说着话。
屋里没有外人,不光顾家人被赶了出去,宫人同样被赶了出去。
当着老夫人魏氏的面,顾玖畅所欲言。
她告诉老夫人,汝阳年龄不大,很有主见。
她已经快管不了汝阳,这让她很苦恼。
衡哥儿一心一意惦记着出海,想要纵横大海。
如果他不是皇子,说不定他会跑去做海盗。
“……衠哥儿属于闷骚,心头有很多想法,但他从不说不出来,喜欢闷着头做事情。”
零零碎碎,顾玖说了很多很多。
老夫人魏氏嘴角含笑,她很欣慰。
她努力告诉顾玖,“孩子们大了,做父母的要学着放手,不要干涉过多。”
顾玖重重点头,“我听祖母的,我一直在学着放手。”
管得太多的结果就是,当需要放手的时候放不下。
顾玖说,老夫人听,祖孙二人聊了将近半个时辰。
她本不想哭,可是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叫她别伤心。
“人生无常!”
顾玖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老夫人魏氏活了几十年,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珍惜当下,比什么都强。
顾玖擦掉眼泪,“我要回宫了。”
回去吧!
不要担心老身,也别伤心。
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事。
一个眼神,足以明白了一切。
顾玖起身,整理了衣领,她努力笑着。
老夫人魏氏目送她离去。
顾玖走出卧房,人群有微微骚动。
顾玖扫了眼众人,直接启程回宫。
侯爷同嫡长孙顾瑞亲自送她到二门。
她踩在脚凳上,顾玖突然回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结个草庐,伴着读书声守孝,谁又能说什么。”
话音一落,顾玖上了马车,启程回宫。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巷拐角,父子二人才收回目光。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侯爷看着儿子顾瑞。
顾瑞沉默良久,才说道:“祖母若有万一,全府守孝。儿子身为承重孙,必须辞官守重孝。军事学院开学在即,这一耽误就是好几年。不过可以在学院结个草庐守孝,间接参与学院的工作。”
侯爷顾知文恍然大悟。
“皇后娘娘是在提点你。”
“正是!”
侯爷拍着顾瑞的肩膀,“皇后娘娘待你不薄,你不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期望。”
顾瑞郑重说道:“父亲放心,儿子不敢懈怠。”
……
两日后,老夫人魏氏去世。
侯府挂起了白灯笼,全府上下披麻戴孝。
皇后娘娘的父亲顾知礼,在招待宾客的流水席上喝醉了酒,丢了脸。
等他酒醒,懊恼了片刻,又继续喝酒。
顾琤看不下去,吩咐下人没收了他的酒水。
顾知礼踢翻了脚凳,暴跳如雷。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将老夫关在院子里,不准老夫出门。老夫喝点酒怎么了?皇后都不过问老夫喝酒的事情,你滚一边去。”
顾琤阴沉着一张脸,“原本这个月就该出孝。却不料老夫人过世,儿子身为侄孙,决定为老夫人守孝五个月。出孝的时间,要推迟到秋天。父亲身为亲侄儿,更应该以身作则。守孝期间,岂能喝酒。”
顾知礼哈哈一笑,“早就分家,守什么孝。滚出去,把酒水给老夫端上来。”
“分家没分宗,父亲身为老夫人的亲侄儿,好歹也该守一年。”
“老夫叫你滚,听不懂吗?老夫不守孝,不守孝!”
顾知礼就像是一个熊孩子,大闹起来。
顾琤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顾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提着一把砍刀,冲进院子,朝着门窗乱砍。
好好的院落,被顾珙砍得稀烂。
他面色阴沉,仿佛地狱恶鬼,竟然无一人敢阻拦。
就连顾知礼,也吓得面色苍白。
年前,顾瑞带着军事学院第一批学员回京,顾珙也在队伍里。
原本死活不肯回京的顾珙,这一次他不得不回来。
因为顾珙断了一只手,成了残废,被强制退伍。
他奉命出击草原部落,遭到伏击,被敌人砍断了手。
大草原上,缺医少药,顾珙的伤口发炎化脓,差点死掉。
等他被军医抢救回来,他的从军生涯不得不终止。
不过就算退伍,他身上还有着正四品的武职,在兵部挂了个闲差,领着两份俸禄,还有一份伤残军人救助金。
本来性格就有些古怪的顾珙,成为了残废后,越发阴沉怪异。
好在,他这人话少,别人不招惹他,他也懒得招惹别人。
大家相安无事。
万万没想到,因为顾知礼闹腾着喝酒,顾珙会突然爆发。
拿着砍刀劈砍房屋的样子,是他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都没人怀疑。
有胆小的下人,吓得屁滚尿流,一股骚臭味。
丫鬟婆子吓得哇哇大哭。
顾珙回头,眼一瞪,所有的哭声全都被咽了下去。
顾琤站在边上,也是脸色发白。
顾知礼更是不堪,战战兢兢,浑身哆嗦。
他结结巴巴,强撑着身体,“顾,顾珙,你,你在做什么?你,你,你可不能乱来。”
顾珙朝顾知礼看去。
父子二人目光交汇,顾知礼吓得惨叫一声。
顾琤反倒是被治愈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
父亲顾知礼是个恶人,顾珙同样是个恶人。
不过顾珙更高一筹,一个眼神,就让父亲顾知礼吓得魂不附体。
顾珙将屋子破坏得差不多,才开口说话:“不准吵!打扰到我休息。”
话音一落,他丢下砍刀,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直到消失不见。一个院子里的人,才算活了过来。
顾知礼深觉丢脸,恼羞成怒。
他怒吼着,“不孝子,全都是不孝子。”
“父亲小声点,万一吵着顾珙,他又要发疯。”顾琤提醒道。
顾知礼发出怪异的叫声,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
他涨红了脸,满腔怒火。
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嗓门,“他这是大不孝。当着老夫的面玩刀子,他分明是在威胁老夫。”
顾琤叹了一声,“就算顾珙威胁父亲,父亲难道有办法收拾他吗?”
顾知礼哑口无言。
顾珙建功立业,成了残废。
脾气怪异,情有可原。
就算去衙门告顾珙不孝,这种情况官老爷也会和稀泥。
顾知礼气坏了,又吵着喝酒。
顾琤无可奈何,已经懒得同他争执。
喝吧,喝吧,喝死拉倒。
守孝与否,已经不重要。
不过顾琤本人还是坚持守孝。
他走文官仕途,名声尤其重要。孝道更加重要。
处理好家务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顾珙。
两人毕竟是亲兄弟。
顾珙住的院落,很近。
难怪顾知礼闹腾的时候,会吵到他。
“五弟,我进来了!”
顾琤走进房门,闻到淡淡的酒味。
“五弟,你在喝酒?”他微蹙眉头。
顾珙一言不发,沉默地招呼他坐下。
一桌酒菜,刚刚开动。
顾珙回京后,虽然住在府中,却不从和家人一起用餐。
一日三餐,都是在自己房里解决。
他断的手是左手,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顾琤叹了一声,“还在孝期,我以茶代酒,陪着你喝两盅。”
“随便!”顾珙无所谓。
顾琤喝着茶,吃着菜,心情很沉重。
他看着顾珙空荡荡的左手衣袖,一声叹息,“你要是早两年回来,这事就不会发生。”
顾珙扫了眼自己的断臂,嗤笑一声,“断手的人是我,我都不在乎,你干什么长吁短叹。再说了,回来看老头子耍酒疯,你觉着很有趣吗?”
顾琤痛心疾首,“断的是你的手,你怎么能不在意?”
顾珙吃着酒菜,“如果我像你一样看不开,岂不是要活生生憋死。”
顾琤张口结舌,这话说得他都想开戒喝酒。
他一口灌下一杯茶水,“不说这些。你有什么打算?”
顾珙随意说道:“我在兵部挂了个闲差,就这么混着吧。”
顾琤问他:“想不想去军事学院,做个教官肯定能行。”
顾珙沉默。
顾琤看得出,顾珙有些动心。
“如果你想去,我想办法求求皇后娘娘,安排你到军事学院当教官。”
顾珙讥讽一笑,“皇后娘娘恨我们,你还去求她,不怕被打出来?”
“皇后可能恨父亲母亲,但是她不恨我们。我们和她没仇。”
“怎么没仇!母亲害死了她的生母,她……”
“母亲什么都没做,是父亲害死了夫人。”
“谢家也是罪魁祸首,我们身上流着谢家的血脉,你认为她能毫无芥蒂的提拔我?”
“你太小心眼,把皇后也想得小心眼。你在西北从军多年,她可曾为难过你?”
顾珙张口结舌。
皇后的确没有为难过他。
顾琤继续说道:“你等我好消息。去了军事学院,你要振作起来,争取干出点成绩,不要丢皇后娘娘的脸面。”
第1044章 吃饱了撑着
“顾珙想去军事学院?他亲口说的吗?”
长安宫,裴蔓端坐不动。
因为顾琤要为老夫人魏氏守孝,胡氏和他是夫妻,也得跟着守孝。
胡氏有孝在身,不能进宫,只能把事情托付给裴蔓。
裴蔓实话实说,“是不是顾珙亲口这么说,我也不清楚。胡弟妹说,顾珙现在这个情况,长期窝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别的不怕,就怕时间久了憋出病来。”
顿了顿,她又说道:“前些日子,公爹吵着要喝酒,同顾琤闹了起来。顾珙嫌吵,拿着一把砍刀将公爹住的院落砍得稀烂。我听胡弟妹说,当时公爹吓得脸色煞白,当着顾珙的面话都不敢说。”
顾玖心中了然,“顾琤是担心下次又有什么事情刺激到顾珙,他又不在府中,会出人命。”
“胡弟妹也是了这么说的。照着顾珙这个情况,说不准他哪天就会提把刀砍人。”裴蔓同样心有余悸。
顾玖随口问道:“顾珙现在是什么情况,嫂嫂清楚吗?”
裴蔓说道:“我去那边府上看了眼,顾珙阴沉沉的,极少出门。比我第一次见到他,变化极大。”
“不出门不行啊!”
顾玖心知肚明,像顾珙这个情况,表面看不出门不去外面惹人议论,似乎是好事。
但是长久不出门,人就会变得越来越阴沉,悲观,绝望。最后一点点刺激,他都有可能走上极端。
以顾珙从兵多年的战斗力,到时候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事情,有可能是死一片。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斟酌此事。
裴蔓不操心,她负责传话。事情成不成,她不保证。
顾玖开口说道:“顾珙可以去军事学院做教官。但是本宫要确定他不会伤人。”
裴蔓忙问道:“娘娘要如何确定?”
顾玖笑了笑,“就让太医给他检查一下身体。”
裴蔓圆满完成任务,高高兴兴出宫去了。
过了两日,白仲领着太医来到顾府,替顾珙检查身体。
小胡太医经过顾玖亲自调教,除了要检查顾珙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检查他的精神状况。
顾琤亲自出面招呼白仲。
又吩咐人将顾珙叫出来。
顾珙倒是没抗拒,来到花厅。
只是他这人脾气怪,站在门口,不见礼不说话,目光阴沉沉的,的确很瘆人。
太医心头有点发怵。
顾珙会配合他的检查吗?
白仲面上含笑。
以他的经历,顾珙这样的人他见多了,根本吓不住他。
比起阴狠,谁能比得上金吾卫左卫钱湘。
对了,去年金吾卫左卫韦忠退位让贤,钱湘顺利接替韦忠的位置。
钱湘上任以来,办过无数大案要案,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论阴狠,全京城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和他比肩。这
白仲招呼顾珙,“顾将军不坐吗?”
顾珙身上还有四品武将的官身,称呼一声顾将军合适。
顾珙摇摇头,“不是说检查吗?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白仲笑了起来,“看来顾将军很着急,小胡太医你去隔壁替顾将军做检查。”
小胡太医躬身领命,“顾将军请!”
顾珙扫了眼白仲,提步就走。
顾琤不放心,想叮嘱他两句,又怕刺激到他会适得其反。等到顾珙离去,他都没说一句话。
“白公公,要是顾珙没通过检查,是不是就不能去军事学院?”顾琤也是操碎了心。
兄弟姐妹里面,就只有顾琤是老妈子心态,整日替人操心。
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各管各的,各扫门前雪。
顾氏一族,也只有他们二房,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很淡漠。
大房那边,几个兄弟就很和睦。
侯府那些兄弟姐妹,同样很和睦。
这一切都是顾知礼做的孽。
白仲哈哈一笑,“顾大人放心,即便顾将军没通过检查,也不影响他去军事学院。只是差事可能会有变动。你也知道,军事学院每天动刀动枪,很容易出事故。教官一职,心性必须坚定,切忌暴躁走极端。”
顾琤连连点头,“白公公说的有理。如果顾珙没通过检查,他能担任什么差事?”
白仲摇头,“军事学院的事情,咱家也不清楚。顾大人真是好兄长,替顾将军操碎了心。”
顾琤苦笑连连,“他现在这个情况,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颓废下去。”
顾珙没了一只手,嘴上说着不在意,看他窝在房里不出门,那是不在意的态度吗?
身为军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在意。
只是他不说,也不发泄。
时间久了,真的有可能憋成神经病。
白仲连连点头,“顾大人有心了!”
“大哥不在京城,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顾珽身为长子,本该挑起重担。
奈何,顾珽去了南边练兵。
顾家子弟,除了顾琤,甭管庶出还是嫡出,都很自我。
两人闲聊,小胡太医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只见他提着药箱出来,嘴上还叮嘱顾珙保重身体。
白仲起身,“检查完毕,咱家也该回宫复命。告辞!”
“我送白公公出门。”
顾琤亲自将人送出门。
等他返回花厅,顾珙还站在原地。
他上前拍拍顾珙的肩膀,“事情定了,无论如何你都能去军事学院当差。检查结果,小胡太医和你说了吗?”
顾珙摇头,“我以为她恨我们,不会给我机会。”
顾琤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顾珙口中的她,指的是皇后娘娘。
“我早就告诉你了,皇后娘娘不恨我们。”
“我现在相信了。”顾珙说完,转身就走。
……
小胡太医告诉顾玖,顾珙身体没问题,一直坚持锻炼。
至于精神层面,可以确定他很压抑。
更多的,小胡太医说自己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顾玖说道:“既然顾珙身体没问题,就让他三日后,到柱国公那里报到。让柱国公给他安排差事。”
柱国公见到顾珙,没有丝毫偏见。
军营里面,像是顾珙这样的情况多了去。
他大手一挥,就让顾珙做监工,监督学院的建设,防止工部偷工减料。
工部承接了军事学院的建设,偷工减料是工部的常规操作。
柱国公和工部已经撕逼了好几次,他烦得很。
干脆让顾珙去和工部撕逼。
顾珙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撕逼的本钱足够了。
顾珙不负众望,果然和工部的官员撕了起来。
他一怒之下,直接砸了工部设在工地的签押房,气得工部官员哇哇大叫,扬言要参顾珙一本。
柱国公则是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拍着顾珙的肩膀,“好样的!就该给工部那帮官员一点颜色看看。”
同样是暴躁得砸房子,武将和文官的态度截然相反。
顾琤担心死了。
柱国公却鼓励顾珙继续这么干。
……
刘诏让人提着半箩筐奏本来到长安宫。
顾玖好奇看了眼,“箩筐里都是什么?”
刘诏往软塌上一趟,完全没有帝王形象。
他踢了一脚箩筐,“朕要是没记错的话,顾珙到军事学院当差不足二十天。瞧瞧,全是弹劾他的奏本。”
顾玖捡起一本奏本,翻开一看。
御史们是一如既往的用词辛辣,在他们的,顾珙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他竟然将工部的签押房给砸了。”
“柱国公那个老匹夫还说砸得好。”
顾玖将奏本丢在一边,问刘诏:“你打算怎么处理?”
“听你的。”刘诏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
顾玖想了想,“留中不发。工部那边,是不是该敲打敲打。拿着寰宇运输的股份,难道还填不满胃口吗?”
“谁会嫌钱多。工部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搞修建偷工减料都成了明规则。”刘诏对此,有时候也很无奈。
这种事情,还真不是砍几个人头就能杜绝。
顾玖说道:“这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同意将工程交给工部。要是工部继续乱搞,我只能让少府取工部而代之。”
少府也有负责修建的部门,而且技术精湛。
要不是因为工部天天吵闹,说是少府抢了他们的饭碗,惹来一堆闲言碎语,顾玖真不想搭理工部那帮人。
刘诏答应下来,“放心,朕一定会狠狠敲打工部的人。不管潜规则还是明规则,敢贪墨朕的钱,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工部一堆官员乌纱帽不保。
在吏部候缺的那帮进士,私下里欢呼起来。
一个萝卜一个坑。
工部遭遇洗牌,一下子多出了十几二十个缺。
好事啊!
去工部当差,好啊!
一时间,吏部门庭若市。全都是跑关系托人情走后门的进士老爷。
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能不能拿下工部的缺,全凭本事。
一个月后,事情尘埃落定。
山河书院成了最大赢家。
补缺的官员,有四分之一毕业于山河书院。
MMP!
山河书院果真成了气候,都能抱团刷官职。
再过些年,是不是朝堂上都是山河书院的人。
就为了这件事,御史那边又闹腾起来,弹劾吏部任人唯亲。
“……”
吏部很想骂娘。
御史台是吃饱了撑着吧。
第1045章 毫无节操可言
惊爆!知行书院打起来了。
惊悚的标题,刊登在生活秀上面。
难怪世人都说生活秀没节操,没格调,只为了追求热点,博人眼球。
“知行书院刚刚成立,这就打起来了。孙状元不行啊!”
“光说打起来了,又不说为什么打起来。生活秀的新闻真是越来越没下线。”
“毫无节操可言!”
“孙状元教书还行,办书院,算了吧。这不,出事了吧。”
知行书院,京城第三座大型书院,未来将和国子监,山河书院三足鼎立。
筹办人,以及书院第一任山长都是孙状元。
六月,日头很热。
知行书院经过一年的筹办,终于开学。
第一批两百名学生,已经入学,享受全方位免费教育。
别人说孙状元不行,只适合教书。
事实上,孙状元能力很强。
父子二人齐上阵。
长子孙民荣盯着工地,孙状元本人则负责四处拉人,挖人。
他成功从山河书院,国子监挖来好几个教书先生。
又从外地有名的书院,挖了人过来,组建起知行书院教师团队。
有了教师团队,招生工作不在话下。
一开学,就有两百名学生入学。
书院算是开办起来。
然后,就打起来了。
孙家人组团前往知行书院,找孙状元讨要说法。
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情愿找外人到知行书院教书,都不肯找自家人,这是典型的吃里扒外。
一言不合,一群读书人就干了起来。
隔壁军事学院被惊动,纷纷跑来看热闹,顺利劝架。
得知是孙家人互殴,劝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幸亏柱国公当时在场,他发话,双方才不甘愿的停了手。
“你们孙家可是读书人啊!读书人讲究体面,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打架。”
“是他们言而无信。”
动手的人,其实都是小年轻。
各个房头的话事人,要么没露面,要么就是作壁上观。
新民孙家的小年轻们,呵呵冷笑,“我们有答应你们什么吗?一群人自作多情,还敢上门闹事。信不信,打断你们的腿。”
“来啊!谁怕谁。”
“都少说两句。”柱国公一声怒吼,下令军事学院的学员将两边人隔开,孙家二房四房的小年轻全都滚回家去。
再敢跑到书院闹事,休怪他不客气。
处理完打架的双方,柱国公怒气难消。
明明是知行书院的事,结果让他军事学院的院长出面处理,不像话。
“你们山长呢?”
这么大的事情,不见孙状元露面,甚至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坐视两边小年轻打生打死,像话吗?
“山长在招呼客人”
“这里这么大的动静,他就不管管?”
“山长说,年轻人精力过剩,就让他们打吧。”
柱国公龇牙,够狠的。
“前面带路,老夫要会会你们山长。”
他倒是要看看,孙状元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孙状元此刻,的确在招待客人。
客人不是别人,是孙家族长,以及二房和四房的房头。
孙家族长,辈分上是孙状元的堂兄,
他说道:“你若是恨我,恨我们大房,没关系。但是你不该恨家族,不该恨二房和四房。今儿五房和六房没来,是因为我拦着他们。毕竟他们和你们三房有过节。
你可以不给大房,五房,六房机会,但是不能不给二房和四房机会。孙家全族上下都是读书人,教书育人,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知行书院,没有聘请除新民孙家以外的任何孙家人。
什么大房,二房,四房,全都没给机会。
孙状元的态度已经摆明,他要和本宗划清界限。
孙状元喝着茶,不急不缓地说道:“孙家有族学,有书院,何必舍近求远,非到知行书院教书不可。”
孙家族长眉眼抽搐。
他压着二房四房的房头,不准他们说话。
他轻咳一声,“其中原因,你不是不清楚。你又何必故意为难我们。”
孙状元轻蔑一笑,“自从老祖宗著书立说,被尊封为圣,孙家在文坛就立起了山头,而且还是文坛最大的一座山头,无人能出其右。守着族学,还有书院,日子照样过。
你们非要插手知行书院,分明是贪心不足,想要将知行书院变成孙家的书院,传播孙家的学术思想。但是你们别忘了,首先这里是皇后娘娘的书院。要说山头,这里也是皇后娘娘的山头。你们插手知行书院,真不怕皇后娘娘一怒之下,斩断你们的手?“
孙家人面色难堪。
孙家族长说道:“只是谋求几个教书席位,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孙状元哈哈一笑,指着对方,“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打算插手书院管理的想法?有没有传播孙家学术思想的打算?少和我装蒜!一辈子兄弟,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老夫。”
“正因为是一辈子兄弟,更应该互相提携。如今你是风光了,可不该忘记自家人。”
孙状元摇头,“名义上我是山长,但是知行书院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们走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位置。家族有钱,真想扩大影响力,就搞免费教育。就算不能全部免费,部分免费也是好的。相信,很多人冲着孙家的名头,还是愿意前往你们的书院读书。”
“你这是背祖忘宗!”二房的房头无法控制内心的怒火,怒斥孙状元。
“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你可不能数典忘祖啊!”
“都是一家人,给三五个教习职务,有何关系。难道三五个孙家人,就能让知行书院改名换姓吗?”
几个人吵吵闹闹,孙状元不为所动。
小厮站在门口禀报,“柱国公来了!”
话音一落,柱国公虎虎生风走进来。
“咦?不是在吵架吗,怎么不吵了。”
一屋子人都尴尬。
柱国公哈哈一笑,“外面一伙小年轻,都快打成斗鸡眼。你们倒是好,坐在这里享受冰盆,喝喝茶吵吵架舒服啊。老孙,连个打架你都管不了,要不要老夫替你当知行书院的山长。”
孙状元笑眯眯,“好啊!老夫求之不得!改明儿就上本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另选贤能,任命国公爷当知行书院的山长。”
柱国公挑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吗?”
“不当真不行!”孙状元朝孙家族长看去,“若是你们步步紧逼,那我只能卸任书院山长。”
“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孙家族长指着孙状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孙状元态度坚决,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我早就说过,既然已经分宗,那就彻底分干净。你们经营自己的书院,我办我的书院,大家互不干涉。少来纠缠不清。”
“好好好!希望你们新民孙家永远都不会有求到家族的时候。否则今日之耻辱,定会加倍奉还。”
“放心,就算是饿死,就是是讨饭,也不会求到你们跟前。”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我们走!”
孙家族长带着二房四房的房头离开。
柱国公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孙状元,“你当真要和孙家本宗反目成仇?”
孙状元苦笑一声,“国公爷莫非以为我愿意这样?”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将你安置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为了照顾孙家人。你也为难得很。”
“老夫是彻底背上了骂名,这辈子都洗不清。”
一个背祖忘宗的罪名,就让孙状元臭大街。
世情就是如此,凡是背弃家族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会遭到世人的唾骂。
柱国公安慰他,“你也想开点,有得必有失。皇后娘娘在你身上费尽心思,可想而知,皇后娘娘对你极为看重。”
孙状元笑了笑,笑容苦涩,“有时候老夫情愿不要这份看重。”
读书人,追求的无非就是身前身后名。
如今不得不背负背祖忘宗的骂名,很心酸啊!
“往好处想,你可以著书立说,彻底和本宗那边对立起来。数年之后,世人只当你们学术理念不合,你才会选择分宗。若是你的学说能依托知行书院推广开,不失为一桩美事。”
如今也只有这个能安慰到孙状元。
他告诉柱国公,“老夫的确打算著书立说,已经快写完了。”
柱国公抚掌大笑,“如此甚好!等样书出来后,记得送一本给老夫,让老夫先睹为快。”
“好说好说!”
……
震惊!孙状元竟然背祖忘宗!
《京城生活报》绝对是在效仿《大周生活秀》,用着一样惊悚的标题,吸引大众的注意力。
孙民荣气得一口一个MMP。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就因为父亲不肯给他们一份教职,他们竟然在报纸上抹黑父亲的名誉。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这就找他们说理去。”
“站住!找他们没有用!摆明了是要和我们新民三房撕破脸。”
“那怎么办?难道要儿子眼睁睁看着他们污蔑父亲,却束手无策吗?”
“他们能用报纸制造舆论,我们也可以。你去找黄老板,老夫要在《大周生活秀》上面刊登文章。”
孙民荣问道:“不选择《山河书院报》吗?”
孙状元摇头,“《大周生活秀》是全天下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下至贩夫走卒,上至朝廷官员都在看这份报纸。影响力足够大。既然本宗不肯放过老夫,老夫也不必和他们客气。你去联络黄老板,老夫现在就开始写文章驳斥他们。”
“儿子听父亲的。”
孙民荣高兴啊,他叫上两个儿子,乘坐双轨马车前往文青书局。
……
啪!
三顺一巴掌拍在桌上。
“公子,这是好事啊!”他眼巴巴地望着黄去病。
孙家打嘴仗,肯定有不少黑料。
孙家黑料大曝光,这个噱头足够吸引人眼球。
报道一出,销量肯定能涨上去,广告费也能收一笔。
办报纸,主要收入来源还是靠广告。
《大周生活秀》是全天下销量最高的报纸,同时也是最先实现盈利的报纸。全靠广告打得好。
黄去病问道:“孙先生他老人家当真要写文章驳斥孙家本宗?”
“家父心意已决,请黄老板行个方便。”
黄去病笑眯眯,主动送大料上门,哪能拒绝。
“行啊!我给孙先生他老人家留头版头条的版面,明日能写完吗?若是明日能交稿,后日就可以刊登出来。”
“明日交稿没问题。”
同是孙家人,对方曝光孙状元的黑料,孙状元同样握着对方大把黑料。
不就是败坏名声,谁不会啊!
洗白一个人很难。
但是弄臭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不要太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