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 操碎了心(三更)
“后悔没将闺女多留几年,今儿也能凑个热闹。”
顾玫跟在顾玖身边,说着逗趣的话。
上个月,代侯府终于出了孝,顾玫也能出府应酬。
正好赶上中秋宫宴,打扮一新,来到宫里。
顾玖抿唇一笑。
她拉着顾玫走上绣楼,居高临下,看着御花园里面如同花骨朵鲜艳娇嫩的闺秀们。
“玫姐姐真舍得将宝贝闺女留到现在?”
顾玫哈哈一笑,“我是真舍不得。我那闺女,娇气得很,做不了皇子妻。”
顾玖笑道:“玫姐姐慈母心肠,给闺女的自然是最好的。”
顾玫说道:“我是能力有限,只能尽我所能,给她寻一个好的姻缘。目前看来,我的眼光还行,女婿是个靠得住的人。”
“玫姐姐挑选女婿,可有经验传授?”
顾玫诧异,“你家妞妞还小吧,你现在就着急了?”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也不是着急,就是先看着。我担心太晚了,寻不到好的姻缘。”
“妞妞是公主,岂能找不到好的姻缘。”
顾玖摇头,“皇室公主,有几个人的姻缘是好的?你看湖阳公主,陈驸马活着的时候,两口子就已经反目成仇。再看福雅公主,有了孩子后,两口子各过各的,从不在一个房里歇息。其他公主郡主,情况都差不多,各有各的难处。”
“平阳郡主呢?她嫁给黄去病,理应过得不错?”
“黄去病是个能臣,但不是一个好丈夫。”
黄去病爱事业多过爱家庭。
据顾玖所知,黄去病重回文青书局后,长期住在书局内,短则三五天回一趟家,多则七八天十来天才回一趟家。
若非知道他整日泡在书局,忙着差事。都会误以为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顾玫一听,也跟着发愁,“可是妞妞还小,这个时候就开始帮她相看,就怕中间出现差错。”
“玫姐姐说的也对,过早过晚都不太好。我家妞妞性子独,自小和衠哥儿一起玩耍长大,连个青梅竹马都没有。她这性子,我可愁死了。”
妞妞不爱和别家孩子玩,也不爱拉帮结派。
小时候并不这样,小时候还挺喜欢一群人一起玩。
最近几年改了性子,就爱和衠哥儿一起读书玩耍。有闺秀邀请她,十次有八次都拒绝。
问她为什么。
她就说:“没意思!看一群小姑娘勾心斗角,我累得慌。”
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小大人。
她自己好像从未意识到,她自己也是个小姑娘。
顾玫安慰顾玖,“妞妞是公主,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敬着她。一来二去,自然就觉着没意思,就不爱出宫玩耍。好在她和三皇子殿下是双胞胎,可以一起长大,一起玩耍。”
顾玖苦笑道:“我家妞妞的性子,是越来越古怪。她不爱和宫女玩,也不乐意让内侍在身边伺候。以前爱玩水,现在不玩水了就惦记着出海。整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连本宫和陛下都不许进去。要是不顾她意愿,强行进去,她能将皇宫掀了。陛下就妞妞一个闺女,越来越宠着她。还美名其曰,皇室公主就得宠着长大。本宫担心继续下去,妞妞会越发无法无天。”
顾玫笑了起来,“这倒是像皇室公主的作风。”
刘家的公主,生来彪悍。
妞妞很有前辈风范。
顾玖哭笑不得,“玫姐姐别取笑我,妞妞一天天长大,我是跟着越来越愁。几个儿子我倒是不担心,都挺懂事,也很自觉。妞妞这孩子,被她父皇宠着,被哥哥弟弟宠着,心思又多。
我现在都弄不懂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问她,高兴就说两句真心话。不高兴就一言不发,或是敷衍了事,愁死本宫了。玫姐姐看外面,这么闺秀在一起,她就出来露了一面,这会又见不得人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娘娘别发愁!姑娘家到了这个年龄,心思多一点正常。女孩本就比男孩更早懂事。等她过了这个阶段,慢慢地就会变化。”
“希望如此!”
顾玖看着窗外,闺秀们都很美,也很端庄。
顾玫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娘娘可有看中谁家姑娘?”
顾玖摇头,“现在还没有想法,多看看。”
“在场的姑娘,都有着差不多的家世,都受过严苛的教育。光是这么看,还真分辨不出谁好谁差。”
顾玖笑道:“本宫不着急。”
顾玫就说道:“羡慕娘娘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孩子的婚事可以从容应对。想当初,我给闺女相看婚事的时候,都快急死了。既怕耽误了闺女的青春,又怕寻不到好的姻缘耽误了闺女的终身。那段时间,是吃不好,睡不好。
等到婚事定下来,又得开始忙着婚礼嫁妆。等闺女嫁出去,又得操心她在夫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公婆刁难,被妯娌小姑欺负。哎,为了闺女我是操碎了心,儿子的终身大事都让我给忽略了。好在儿子晚几年成亲也没关系,可以慢慢相看。”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看我愁不愁?”
“我看娘娘是半点不愁,一切尽在掌握中。”
顾玖摇头,“本宫也有烦心事。太后昨儿找本宫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御哥儿娶裴家的姑娘。这事本宫岂能答应。就算本宫答应,陛下也不会同意。太后当然不高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本宫懒得和她计较。今儿,裴家的姑娘也来了,之前还拉着妞妞说话。不知道妞妞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顾玫小声说道:“太后那里应该不是娘娘的麻烦,以娘娘的手段,自有办法应付太后。”
顾玖轻声一笑,“表面功夫总要做到位。”
“这倒也是。”
顿了顿,顾玫又问道:“顾家那边,可曾麻烦娘娘?”
顾玖回头看着顾玫,“玫姐姐是指顾家有没有想要同皇室联姻,将闺女嫁给大皇子?”
“有吗?”顾玫紧张问道。她担心娘家人做糊涂事。
顾玖笑了笑,“可能有这个心思,但是没人提起。那是我嫂子裴蔓,今儿她带着三个孩子也来了,一会本宫派人将她请上来。”
“她闺女挺小的。”顾玫扫了眼。
顾玖点点头,“小姑娘很懂事,西北出生长大,一点都不娇气。”
“娘娘是想将那孩子聘为儿媳妇,留给三皇子?”
顾玖摇头,“本宫不会和哥哥结亲家。”
“这是为何?”顾玫不解。
因为近亲结婚,孩子有可能出问题。
顾玖没做解释,直接将话题翻篇。
顾玫也很识趣,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家婆母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她心里头藏着事,我清楚。她一直惦记着五郎的死,想要一个结果。”
韩五郎的死,事情早已经查明。
就是曲表妹的丈夫林大郎暗箭伤人。
后来林大郎杀了曲表妹就消失了,这些年杳无音信。
林家人都当他死在了外面。
“娘娘可有林大郎的消息?”顾玫斗胆一问。
顾玖抿了一口茶,“玫姐姐是自己想知道答案,还是替你家婆母问的?”
“既是替婆母寻求一个答案,我自己也想知道。娘娘是否知道林大郎的下落?”
顾玖斟酌了一下,“传闻有人在海外见过一个长得像林大郎的人,不过只是传闻,没有求证过。”
“他竟然去了海外?”顾玫吃惊。
顾玖则说道:“据本宫所知,林家祖籍就在沿海一带,祖上也曾跑过船。他会选择出海,并不意外。”
“娘娘说的对。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能放下家人孩子,放下多年打拼的前程,杀人出海。”
“韩五郎玩得太过荒唐,不是被林大郎杀,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终究还是有人不被金钱利诱,只为寻求一个公道,给自己一个交代。
韩五郎爱和有夫之妇玩耍,事后用金钱和权势打发,迟早会阴沟里翻船。
只是没想到会翻在林大郎手里。
林大郎毕竟有家有室,有孩子有前程,顾忌太多。
这种人,一般都会选择妥协忍耐。
然而谁能想到,林大郎能舍下一切,只为复仇。
太出乎意料。
这人还善于隐逸行踪,千里杀人,不留蛛丝马迹。
杀了人,果断遁走。连孩子最后一面,都忍住没去见。
从此天南地北,再无林大郎。
代侯府韩家想要报仇,难啊!
顾玫倒是想得开,“知道林大郎在海外,也算是对婆母有了个交代。”
顾玖随口问道,“代侯夫人的身体要紧吗?”
“多谢娘娘关心,我家婆母嘴上不说,心头还是很心疼五郎。五郎死了,她比谁都伤心。她现在啊,身体虚弱得很,累不得,气不得,好在她并不糊涂。”
顾玖心知肚明代侯夫人为何能一直撑到现在。
因为她若是死了,她的儿子孙子就得辞官守孝,势必耽误前程。
顾玖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婆母,叫她想开点。”
“多谢娘娘!我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
咚咚咚……
楼梯传来响动。
很快一个小姑娘跑了上来,正是妞妞。
第1017章 塑料姐妹
妞妞大名刘想,公主爵,封号汝阳,正是汝阳公主。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一段时间没见就已经长高了一截。
身材越发显得纤细瘦弱。
或许是因为跑步,脸蛋红扑扑。
“母后,借女儿几个人……”
人未到,声先到。
跑上楼梯,看见有外人在,赶紧止住了话头。
顾玖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这位是代侯府韩姨妈,母后的好姐妹。”
“见过姨妈。”汝阳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
顾玫哪敢受礼,急忙起身避让,正式拜见汝阳。
顾玖拦住顾玫,“玫姐姐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哪里用得着你行礼。”
“礼不可废。”顾玫坚持行礼,顾玖拦着不让。
汝阳忙摆手,“我可不敢让长辈见礼,韩姨妈就饶了我吧。”
奶声奶气,惹人发笑。
顾玫这才作罢。
顾玖拿过毛巾,给汝阳擦拭脸颊上的汗水,“又去哪里疯玩了?闺秀们都在御花园,我怎么没瞧见你?”
“母后,你快借几个人给女儿。”汝阳巧妙躲过问题。
顾玖含笑问道:“借人给你做什么?你的人呢?”
“我的人都是笨蛋。”汝阳狠狠吐槽。
“先告诉本宫,你要人做什么?”
汝阳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顾玖脸色一沉,汝阳心头怕怕,“女儿要去教训几个人。”
顾玖顿时哭笑不得,“你要去教训谁啊?”
“母后别问了,你先借几个人给我,好不好?”
“就算你现在不说,事后我还是会知道事情的经过。不如现在你把事情说清楚。”
“事后女儿自来请罪。事情紧急,母后把阿晴白仲都借过我,用完就还你。”
说完,就去拉人。
阿晴和白仲当然不敢随意跟着汝阳公主离开。
顾玖使了个眼色给二人。
二人得到允许,这才随汝阳公主下了绣楼。
等汝阳一走,顾玖就开始吐槽自家闺女,“玫姐姐瞧瞧,我是管不住她了。越来越有想法,公然找我借人,美名其曰去教训人。也不知谁得罪了她,让她巴巴跑来借人。”
顾玫抿唇“总好过瞒着娘娘,私下行事。依我看啊,妞妞是个很有主见很有想法的小姑娘,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点很强,娘娘该高兴。”
顾玖琢磨了一下,“或许本宫该改变教育方式。毕竟孩子大了,不能再以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娘娘说的有理。”
……
宫宴开始。
顾玖坐在主位,同命妇们寒暄了几句,又点了几个闺秀上前说话。
闺秀们都经过严格教导,进退有度,说话规规矩矩,举止端庄有理。
看着个个都好,就是不知性情如何。
也有一二个想以奇巧取胜,还没动作就已经被家中长辈镇压。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然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心眼,脑子呢?你那点手段,皇后娘娘早就看腻了。规规矩矩,虽然难以出彩,却也不会犯错。”
家长压低嗓音,严厉呵斥,着实很打击小姑娘的自信心。
顾玖坐在高位,下面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她笑了笑,并不计较。
小姑娘们有点小心思,小想法很正常。
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也都经历过这个阶段,能理解。
闺秀们上前献艺,个个有才有貌。
顾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同坐在身边的玫姐姐唠叨两句,点评一二。
顾玫被安置在皇后娘娘身边左下手第一个位置,着实令在场所有人羡慕。
无关身份地位,纯粹是一种自年少时建立起的姐妹情谊。
这份情谊,不掺杂利益纠葛,才能保持纯粹。
这一份情谊,着实令顾家其他姐妹眼热,诸如顾珍,顾珊,顾琳她们。
顾琳,按照夫家的身份,本没资格参加中秋宫宴。
多亏她是皇后娘娘的庶妹,才能得到一张请帖,带着闺女进宫参加宫宴。
她和姐妹们坐在一起,欣赏着闺秀们的表演。
她进宫,没有其他目的,也不妄想和皇室结亲,只是单纯长个见识,结个人缘。
故而她心态很好,吃吃喝喝,半点不耽误。
听着顾珊酸酸的话语,她好奇瞥了眼,又朝顾玫看去,“皇后娘娘同玫姐姐要好,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
顾珊剜了眼顾琳,“不懂就别乱说话。”
顾琳笑了笑,她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不代表她就傻。
“四姐姐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在娘家的时候,你和皇后娘娘关系就很一般,皇后娘娘同你不亲近很奇怪吗?”
顾珊挑眉,“在娘家的时候,皇后娘娘同五妹妹关系倒是好,而今怎么和你也不亲近?”
顾琳理所当然地说道:“过去皇后娘娘是看我最小,所以对我多加照顾。而今,我已经不需要人照顾,自然该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恪守本分。”
顾珊笑了起来,“五妹妹长进很多啊,还能说出恪守本分的话。”
顾琳哼了一声,不太高兴,“人都有长大的时候,长大了自然就懂得做人的道理。”
顾珊掩唇一笑,挽着顾珍的手,“珍姐姐,你听听五妹妹的话,真的和过去判若两人。我记得以前在娘家,就数五妹妹最不懂事,最不爱读书。”
顾珍点头,“五妹妹的变化的确很大。我还记得她拿起书就犯头痛的样子。”
顾琳偷偷翻了个白眼,“我以前不喜欢读书,不过自从嫁了人,受了夫君影响,如今我偶尔也会看看书。”
“到底是看报,还是看书?”
“报也看,书也看。”
“看得可是文青书局出版的传奇小说?”
顾琳脸颊一红,“总之就是看书。你们休要笑话我,莫非你们不看文青书局出版的传奇小说?”
“我们都看啊,却不会标榜自己偶尔也会看看书。”
顾琳尴尬,“都是看书,哪分彼此好坏。”
“这话你说给读书人听,当心他们用唾沫淹死你。我们看书,在读书人眼里就是看闲书,闲书可不是正经书。”
顾琳不服,朝顾珍看去。希望顾珍能支持她。
顾珍抱歉一笑,“在读书人眼里,我们看得传奇小说,的确不算正经书。像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才是正经书。”
顾琳绞着手绢,“皇后娘娘也看传奇小说,难道能说皇后娘娘看得不是正经书吗?”
“你这人,干什么扯到皇后娘娘身上。这是宫里,说话当心些。”顾珊瞪了她一眼,很不满。
顾琳瞪回去,“四姐姐嫉妒玫姐姐得到皇后娘娘的看重,你就不怕你的嫉妒心被人发现?”
顾珊差点气死,“不识好人心。我是嫉妒玫姐姐,可是和皇后娘娘无关。你是已经将话题扯到皇后娘娘的头上,这能一样吗?”
“哦,你承认你嫉妒玫姐姐。”顾琳兴奋。
顾珊翻了个白眼,她拒绝和顾琳交谈,简直是侮辱智商。
顾珍急忙转移话题,“不知谁家闺秀,能被皇后娘娘看中,嫁给大皇子殿下为妻。”
顾珊倒是很理智,“反正不会是我们的闺女。谁要是有那小心思,赶紧打消。”
三姐妹齐齐朝顾家的姑娘们看去。
顾琤的妻子胡氏本想来参加中秋宫宴,可是她有孝在身,只能托大房小张氏带闺女参加中秋宫宴。
小张氏感受到三姐妹炙热的目光,看过来,有点懵。
三姐妹齐齐露齿一笑,并不多言。
顾珊悄声同顾珍说道:“全程看下来,皇后娘娘没朝顾家席面这边多看一眼,显然没指望。”
顾珍点点头,“我也发现了。反倒是几个勋贵世家的姑娘,得了皇后娘娘几个笑容。”
顾琳也凑拢了一起,三个脑袋窃窃私语。
旁人见了,也不作声。
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姐妹,宴席上说说悄悄话,皇后娘娘不干涉,旁人就更没资格干涉。
顾琳说道:“你们说话不要太绝对。皇后娘娘也姓顾,为大皇子殿下选妻,总该考虑一下顾家的姑娘。”
顾珊呵呵一笑,“五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啊。”
顾琳一脸懵逼。
顾珍掩唇轻咳两声,替顾琳感到尴尬。
顾琳不耻下问,“你们为何笃定顾家的姑娘没机会?”
顾珊叹了一声,“自然是因为皇后娘娘并无此意。”
顾琳好奇地朝主位上的皇后娘娘看去,“我怎么看不出来。”
顾珊想要吐血。
她觉着自己和顾琳没办法交流。
顾珍拉住顾琳,“五妹妹你别问了,有什么问题等出了宫我们再聊。”
顾琳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却不知道蠢在哪里。
她倒也识趣,果然不再问。
闺秀们还在表演才艺。
顾珊一边观看表演,一边留意皇后娘娘的反应。
毕竟是姐妹,相处那么长时间,多少还是能从皇后娘娘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她和顾珍嘀咕,“那几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显然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说话细声细气,中气不足,一副长期没吃饱饭的样子。”
顾珍拉了拉顾珊的衣袖,“四妹妹别说了,已经有人在关注我们。”
顾珊顺着顾珍的目光看去,关注她们三姐妹的人还不少。
第1018章 皇帝最大的秘密
宫宴过半,暂做歇息。
小张氏来到顾家三姐妹身边,“三位妹妹在聊什么?”
顾珊抿唇一笑,“就闲聊了几句,嫂嫂可别多心。”
小张氏笑道:“你不说,我是半点不多心。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要多心。快说说,都聊些什么,我也凑个趣,乐一乐。”
大家都看着顾珊。
顾珊不动声色地说道:“就是偷偷聊了聊这些闺秀,我们年轻的时候和她们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四妹妹太过谦虚,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小张氏最早嫁入顾家,同顾家姐妹都相处过,彼此之间也算了解。
顾珊抿唇一笑,“多谢嫂嫂。我们还要去给裴嫂嫂打个招呼。”
“同去,同去。”
大家找到裴蔓,聊了起来。
要论关系,自然是顾珽同皇后娘娘最亲。
亲兄妹之间的感情,外人比不了。
裴蔓身为顾珽的妻子,承恩伯夫人,因此也受到了圈子里的热情对待。
只是,最近这样的热情让她有些疲于应付。
人人都想从她这里打听皇后娘娘的心意,她哪能知道。
皇后娘娘的心意,她可猜不出。
偏偏所有人,不知怎么想的,笃定她应该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意。知道皇后娘娘看重谁家闺秀?
以至于裴蔓不得不闭门谢客,才躲过众人的狂轰滥炸。
今儿宫宴,她也是掐着时间进宫,来得很晚,没被骚扰,庆幸。
见到顾家姐妹还有小张氏,她是如释重负。
“你们来得正好,那些人看到你们在就不会过来。”
小张氏了然,“为了大皇子选妻,感觉整个京城都疯了。好在我们都没这个烦恼。”
裴蔓朝顾家的姑娘看去,悄声问小张氏:“你将顾琤家的姑娘也带来了?虽说孙辈不用守三年重孝,可也不方便进宫参加宫宴,容易遭人闲话。”
谢氏过世,顾琤身为人子,要守二十七个月重孝。
胡氏同样。
他们的子女,身为孙辈,礼节上只需守孝一年。
只是家中还有重孝的情况下,出府应酬,总归有些晦气。
今儿又是宫宴,更是触霉头。
亏得皇后娘娘是顾家的姑奶奶,否则宫里追究起来,得吃一壶。
小张氏也是一脸为难,“我本不想带姑娘们进宫,奈何胡弟妹巴巴地求到我跟前,我也是没办法。只好将姑娘们带进宫里,就当长个见识。”
裴蔓了然,“家里守孝,姑娘们的青春都被耽误了。胡弟妹心中着急,能理解。”
顾珊有些尴尬,“嫂嫂也真是,顾家姑娘本就没机会,让侄女们留在家里不好吗?”
她口中的嫂嫂,自然是说胡氏。
她口中抱怨,心里头也有几分不满。
小张氏闻言,拉住顾珊,“四妹妹,你怎知顾家姑娘没机会?”
顾珊说道:“这还用说吗,如果皇后娘娘看重顾家的姑娘,怎么着也会在宫宴之前,将姑娘们接到宫里住些日子,了解了解。”
小张氏笑了,“四妹妹果然通透,可惜胡弟妹看不透。”
裴蔓替胡氏开脱,“她是当局者迷,也不能怪她。”
顾珊嘀咕了一句,“守孝都守傻了。”
胡氏过去多精明,守了两年孝,做事就显得过于急切。
顾珍拉着顾珊的衣袖,提醒她别乱说话。
顾珊捂着嘴,悄声说道:“大姐姐放心,我不乱说。”
信你才怪。
顾琳突然冒出一句,“顾家姑娘挺好的,为何皇后娘娘看不上?”
众人皆沉默。
顾琳傻眼,“我是说错话了吗?”
顾珊拉着她就走,并数落道:“叫你别乱说话,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顾珍也跟着离开。
只留下小张氏和裴蔓。
小张氏问裴蔓:“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想?”
裴蔓低头一笑,“皇后娘娘自有她的考虑,看不上顾家的姑娘,也不奇怪。”
小张氏心生感慨,说道:“隔壁侯府的老夫人曾说皇后娘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大皇子妻这个位置,或许顾家没资格占据。”
裴蔓笑了笑,说道:“这些事情,我并不关心。轮也轮不到我家闺女。”
“弟妹洒脱!”
……
直到宫宴结束,顾玖也没有对哪个闺秀特别看重,甚至连一点讯息都没透露出来。
众人心中七上八下。
她们和皇后娘娘不熟,想猜测皇后娘娘的心意都无从猜测。
顾玫取代裴蔓,成为香饽饽。
大家都和她套近乎。
要说谁清楚皇后娘娘的心意,非顾玫莫属。
顾玫早料到这种情况,宫宴还没结束,提前出宫回府,闭门谢客。
顾玖倒是问过大皇子刘御的意见,“可有喜欢的?”
刘御摇头,“没有!”
顾玖发愁,“连看得顺眼的都没有吗?”
“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不好判断。”
刘御说了句大实话。
闺秀们都是盛装打扮,虽说各有各的美,然而言行举止都是一样的端庄规矩,很难判断性情脾气。
要让刘御在一群闺秀中,一眼相中某个人,很难。
他所经历的历练,让他早早脱去了少年的冲动,隐藏了情感。
他的喜欢,会很谨慎。
他不可能轻易喜欢上某个人。
若是喜欢,会是始于才华,会是始于谈吐,绝非始于容貌。
无论是才华,还是谈吐,都需要来往了解。
区区一面,就谈喜欢,未免过于肤浅。
刘诏不满亲儿子。
他心疼顾玖操心这么多,人都累瘦了。
儿子果然是讨债鬼。
“别管臭小子的婚事,这个不喜欢,那个不顺眼,干脆叫他打一辈子光棍。”
顾玖哭笑不得。
刘御生无可恋。
估计他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才会被父皇如此嫌弃。
顾玖一巴掌拍在刘诏的手背上,“别胡说八道。心里头明明关心孩子的婚事,为何说出的话如此难听。”
刘诏梗着脖子,“别瞎胡说,朕才不关心他们的婚事。连媳妇都找不到,和朕当年相比差远了。滚滚滚,看着就烦。”
刘诏特嫌弃亲儿子。
刘御揉揉鼻子,惹不起,那就赶紧跑吧。
孩子不在跟前,刘诏浑身舒爽。
不用再绷着身为父皇的威严,随意往软塌上一躺,不要太舒服。
孩子在跟前,就得维持体面,累!
故而在刘诏眼里,孩子都是讨债鬼,害得他休息的时间都不得轻松。
顾玖直接甩了个白眼给刘诏。
“瞧把孩子吓的,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臭小子的眼神你没看见吗,他是巴不得赶紧离开,他才不耐烦被我们问东问西。”
“总得知道孩子的喜好。”
“他都说了他没喜欢的人,就按照你的心意给他挑选一门亲事,保证没错。”刘诏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儿子的婚事也不上心。
顾玖气坏了,掐着他的腰眼,“就没你这样当爹的,太不负责。”
刘诏气呼呼地说道:“管他小时候就算了,如今他都长大了还要朕来管,朕怕是累死都管不过来。而且他也不乐意朕管他,每次到兴庆宫请安,都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
顾玖气笑了,捧起他的脸颊,“小气!”
“朕就是小气,怎么着?”
刘诏一口气坐起来,气呼呼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顾玖哈哈大笑,“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但凡你说话温和一点,孩子都乐意同你多说几句。”
刘诏哼了一声,生了一会闷气,咬着顾玖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儿子太有想法,朕说不过他,懒得和他说。”
顾玖不敢置信,又觉着可笑,“敢情你是怕输给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对他们凶巴巴的。你真是……”幼稚得可怕。
“嘘!”
刘诏一本正经,“朕可是将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可不能说出去。”
顾玖一边笑一边点头,“我保证不说出去。”
哈哈,真的太好笑了。
刘诏一脸郁闷,儿子口才比老子好,把老子说得哑口无言,这事很好笑吗?
呵呵!
分明是大不孝。
刘诏怒气冲冲。
顾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生气,就连连摆手,“我,我不笑了。哈哈……”
刘诏怎么可以这么幼稚。
刘诏往软塌上一躺,抱怨道:“你也知道朕不擅言辞,更不擅文人那套辩论。臭小子,仗着有点才学,就要和朕辩一辩治国之道,叫朕出丑。朕捶死他。”
顾玖刚憋住笑,闻言,又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话朕,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刘诏严厉控诉。
顾玖笑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摆手。
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声。
先是轻咳两声,接着说道:“你该听听孩子的想法,了解他们所思所想。别认为孩子小就不如我们,孩子们很聪明,他们有很多很好的想法。某些问题上,他们甚至考虑得比我们还要成熟。”
刘诏狐疑,自家孩子有这么牛?
顾玖捧起他的脸颊,“不要小看孩子,他们的未来比我们更精彩。”
刘诏不相信,“能超越你我?怕是不能。”
顾玖笑了起来,“寰宇很大,穷尽我们一生,也完不成目标。未来就靠孩子们继续努力,发掘,探索。让大周的旗帜永沐阳光!”
第1019章 幸灾乐祸(三更)
最近一段时间,黄去病忙得脚不沾地。
游园会对于文青书局,是一次极好的宣传机会。
若能对外开放,让普通民众也进入百花园参与最受欢迎的小说男女角色评选,一定盛况空前。
至少能有持续一个月的话题度。
却因为大皇子刘御选妻,好好的游园会硬生生变成了世家贵女同公子哥的相亲大会。
可把黄去病郁闷坏了。
他数次问皇后娘娘争取,都被驳回。
皇后娘娘的态度很强硬,“姑娘家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不控制进入百花园的人数,就难以确保姑娘家的安全。至于扩大文青书局的影响力,机会那么多,不缺这一个。”
“可是这次机会难得!”
“机会再难得,也不能拿姑娘们的安全开玩笑。你要实在想要扩大影响力,可以另外选个时间,重新搞一次小说人物评选。”
“炒剩饭,毫无新意。”
“炒剩饭不要紧,只要好吃就成。你经营的虽说是书局,却不能犯读书人的毛病。这次游园会,你可以当成一起小范围的排练,积累经验。有了经验后,下次另选场地搞个大规模的评选活动。换个说法,是不是没有炒剩饭的感觉?”
黄去病无言以对。
他听进去了皇后娘娘的话,就当这次游园会是一次排练,权当积累经验。
因此,他很积极,干劲十足。
将书局的人全都动员起来。
养在后院的枪手,每个人都做了两身新衣服,要去游园会上亮相。
毕竟很多小说人物,都是枪手们创造的,他们理应享有这份殊荣。
枪手们多半都是落魄文人秀才,科举无望,才会到文青书局写书。
一开始大家就图一个体面,说出去好听,毕竟还是和文墨打交道。
后来则是为了钱,钱里面带一点点对书写小说故事的热爱。
当然,钱的因素还是主要的。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总得解决了温饱,才能谈理想。
文青书局给的润笔费着实丰厚,绝对是所有书局待遇最好的。
枪手们一边拿着丰厚的润笔费,一边暗搓搓的妄想在小说里面夹带私货,书写理想。
这样的稿件,被黄去病全部枪毙,重写。
想要书写理想,可以。
用自己的名字,而非枪手身份。
就像严辞那般,写自己的书,署自己的名。
枪手一代又一代。
有人离开回家当土财主。
有人千辛万苦摆脱枪手身份,写自己的书,署自己的名。
有的人醉生梦死,彻底告别这个行当。
有的人不死心,继续读书科举。
如今留在文青书局的枪手,都是老人带新人。
只要干满十年,文青书局推荐去百家坊档案馆做事,工作清闲,待遇又高。
也可以留在书局,继续书写梦想。
游园会,枪手们很激动。
不是为了世家贵女激动,而是为了小说人物评选激动。
谁书写的人物,能得到大家的喜爱?
谁书写的人物,会荣登最想打死的反派第一宝座?
想想就觉着好激动。
黄去病斥道:“没出息!那么多贵女出席,你们就没一点点想法?”
“有想法能有什么用。我们的身份,高攀不了世家贵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严辞不修边幅,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揉揉肩背,“大家去凑个热闹,看个稀奇。黄老板,你对我们的要求不要太高。”
黄去病盯着他,“又熬夜了?熬了几天?”
严辞捂着嘴,怕嘴里的味道熏着人,“就两天,稿子终于写完了。”
黄去病一听,眉头都皱起了,“赶紧去睡吧,真担心你会猝死。倒时候你家里人会将书局给砸了。”
“哈哈……”
严辞幸灾乐祸,“原来黄老板也有怕的时候。行了,我去睡了。”
挥挥手,带着一身酸臭味,睡觉去也。
黄去病摇头,指着枪手们说道,“写书只是一份生计,千万不要拿命去拼,不要学严先生。他肯定会早死十年。”
哐!
一只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的鞋子,从严辞的房里飞出来,准头差一点,就能砸到黄去病的头上。
“你才早死十年!”房里传来严辞的大吼。
众枪手哈哈大笑起来,已经有人做出打油诗,打趣二人。
黄去病深呼吸,他不嫌弃严辞,真不嫌弃。
就是写书期间,这个个人卫生情况,能不能重视一下。
好歹从家里叫个小厮过来,打打热水,洗个脸洗个脚,将衣服换一换,大家都安乐。
枪手们还在笑话他。
黄去病一声大吼,“稿子交了吗?没交稿还敢嘿嘿嘿,信不信扣你们润笔费。”
枪手们一边朝工作间跑去,一边放肆大笑。
嘲笑黄老板,此乃日常解压的不二法门。
以前崔七主持文青书局的时候,枪手们可不敢这么玩。
崔老板往那一站,就给人压力,完全笑不出来。
面对黄老板,大家毫无压力,随便笑啦。
黄去病很郁闷,他找到三顺,真诚请教,“本公子没威严吗?”
三顺左看右看,“公子十分威严。”
“为何那些枪手都不怕本公子?崔七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肆意大笑。”
“崔老板天生一张严肃脸,大家看了都有点紧张,哪里还笑得出来。”
“难道本公子这张脸长得很喜乐?”黄去病怒了,指着自己的脸,质问三顺。
三顺连连摆手,“公子误会了,公子是那种很能交朋友的面相。也就是那个,那个,对对对,叫路人缘,公子的面相很有路人缘。崔老板那张脸,一看就没朋友。”
“放屁!崔七朋友遍天下。”黄去病一声怒斥。
三顺机智反应,“那他的朋友肯定都和他一样,天生一张严肃脸。”
黄去病仔细想了想,崔七那张脸,似乎,果真,仿佛真的毕竟严肃,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
“罢了,罢了。崔七虽能服众,然而经营书局本公子才是翘楚。他不如本公子。”
“公子说得对。公子一来,书局的利润就跟着上涨,崔老板根本不是公子的对手。他也就教教学生还成。”
这个马屁拍得很响亮。
黄去病很受用,连连点头,还是三顺说话中听。
他提醒三顺,“游园会记得带上家属一起去。”
“公子放心,小的已经准备好了,游园会当天,保证不会丢公子的脸面。”
……
游园会,闺秀们都很积极。
比闺秀们更积极的是山河书院,国子监的学子。
奈何只有一百个名额。
为了争抢这一百个名额,学子们差点打起来。
幸亏书院早有准备,以学习成绩论,科科优秀者优先。
如此一来,大家都服气。
有钱学子能得到机会,平民学子同样有机会。
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国子监那边就复杂多了。
国子监的学生,在过去绝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少量勋贵武将子弟。
反正就是有钱有势,家里都有背景。
直到国子监搬迁到新校址,扩大招生,免费读书,学生的构成才变得多样化。
陆陆续续的有平民学子,以及富家公子考入国子监,让国子监多了些同过去不一样的色彩。
不过,在国子监,依旧以官宦子弟为主,他们有着绝对的优先权。
平民子弟在国子监的生活,显然比山河书院更为艰难。
然而没有人退学重新选择山河书院。
国子监,是结识人脉,认识官宦子弟的最佳场所。
读书人,谁心头没点想法。
若能得一二官宦子弟认可,进而得到官宦子弟背后的家族认可,人生少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绝非玩笑话。
所以,明知道国子监求学很艰难,依旧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国子监钻。
一百个名额落到国子监,官宦子弟理所当然视为囊中物。
本身家就在京城的官宦子弟,可以通过家里关系进入游园会,不稀罕国子监的名额。
自外地到国子监读书的官宦子弟,就很需要这个名额,去认识京城的闺秀。
若是能觅得良媛,娶京城闺秀为妻,这可是一桩美事。
只是人那么多,需要这个名额的人可不止一百人,该怎么分配?
官宦子弟们还没想出分配办法,出身普通家庭,脾气比较暴躁的学子就率先闹起来。
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一百个名额,凭什么都给官宦子弟。
谁规定的?
现在的国子监不是以前的国子监,不再是官宦子弟的一言堂。
很多平民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就是单纯的认为这话说得对,应该支持。
于是纷纷站出来一起反对官宦子弟内部私下分配名额。
大家应该公平竞争。
就该按照山河书院的办法,以学习成绩从高到低分配。
众多官宦子弟:呵呵!
想从他们手中抢走名额,做梦!
双方僵持不下,爆发冲突,打了起来。
消息传到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的学子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组团前往国子监看热闹。
一时间,新民车站挤满了山河书院的学子。
身为站长的牛老大,当即做出决定,“加开十趟双轨马车,全改成普通车厢,送他们去看热闹。”
第1020章 恩怨情仇
山河书院学子奔赴国子监挑衅!
一场没有输赢的血腥斗殴!
山河书院与国子监之间的恩怨情仇!
震惊天下的斗殴,山河书院学子无耻!
究竟是谁挑起了这场纷争?
一个个惊悚的标题,刊登在各大报刊上。
无一例外,全都用国子监的那场旷古烁今的斗殴作为头版头条。
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
呸呸呸!
应该是秋高气爽的某个午后,双轨马车在山间飞驰,往国子监飞奔而去。
成批成批看热闹的山河书院学子,云集国子监,嬉笑怒骂,看热闹不嫌事大,结果引发了国子监学子同仇敌忾。
原本正在内讧的国子监学子,面对山河书院这个宿敌,空前的团结在一起。
双方唾沫横飞,笔墨飞溅,用着最犀利辛辣的言辞辱骂对方。
分别问候了对方书院的祖宗十八代。
口水战正酣之际,不料,一只带着无法言喻的味道的鞋子,从每个人头顶飞过。
啪!
落在了人群中。
轰!
就像是一颗惊雷炸下,瞬间触发了大家敏感的神经。
一时间,鞋袜齐飞,衣衫飞舞,青春激扬,在线裸奔。
秉着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原则,双方扭打在一起。
你掐我脸,坏我容貌。
我抓你头,让你秃顶。
这是山河书院同国子监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是青春的味道。
冲动,热血,做事情不过脑子。
给我一腔热血,足以灭了国子监(山河书院)。
一听干架,人人兴奋。
就连最老实的学子,都放下了书本,奔赴现场。
国子监学子占据地理和人数优势,一开始以绝对实力碾压山河书院的学子。
山河书院学子客场作战,吃了人数少的亏。
不过没关系。
山河书院的学子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新民车站牛老大站长,是个很有眼光,也懂得审时度势,会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车次的牛逼站长。
舒适车厢,豪华车厢全部停运,全都改成普通车厢。
拉着山河书院的学子,一趟又一趟,赶往国子监。
越来越多的山河书院学子涌到国子监,扭转了战场上的局面。
山河书院学子凭借多年撕逼的经验,很快同国子监学子打了个平手。
国子监老师齐齐傻眼。
人太多啊,拉不住啊!
老师威严不存啊!
都打红了眼,就算是祭酒大人到来,也管不住这帮青春躁动的学子。
与此同时,租住在国子监的小民,准备考试的学子,也都纷纷跑到国子监,以至于场面越发混乱不堪。
嘤嘤嘤……
怎么办?
国子监要登头版头条,要被这帮打架的给毁了。
还是山河书院的山长经验老道。
这种情况,书院老师就别上前凑热闹。
不仅拉不住架,还有被打黑棍的危险。
通知绣衣卫,五城兵马司……
几百绣衣卫,从天而降,棍棒驱赶,总算将混战在一起的两帮人马给隔离开。
看看每个人的尊荣,又气又想笑。
好嘛!
打架打得衣服都没了,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当今儿是放榜日,可以随意裸奔吗?
脸面呢?
都不要了吗?
国子监祭酒刘实刘大人,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国子监的学子向来老实本分,都是被山河书院的学子给带坏了。”
山河书院山长轻咳一声站出来,“刘大人此言差矣!都是成年人,都学过圣人之言,岂能轻易被人左右。国子监学子不用人带,本质就已经坏了,才有今日之事。”
“荒谬绝伦!你们山河书院的学子跑到国子监挑衅打架,还有理吗?”
“打架是双方的,今日之事没人无辜。我们山河书院的学子纵然有错,你们国子监的学子同样难辞其咎。这事,老夫以为各打五十大板,极好!”
“放屁!”
“刘大人注意形象,堂堂祭酒大人岂能口出污言秽语。读书人,说话得有讲究。”
讲究个屁!
刘实是宗室,骨子里有着宗室混不吝的特质。
“山河书院打我学子,毁我财物,还妄想将责任推到我们国子监头上,做梦!这事就算是闹到御前打官司,老夫拼着官服不要,也要扒下你们山河书院一层皮。”
“息怒,息怒!该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脱。但是刘大人妄图将所有责任算在山河书院学子的头上,未免欺人太甚!就算御前打官司,我们书院从来不怕,奉陪到底。”
“呵呵!你们山河书院不就是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才敢肆无忌惮。老夫告诉你们,我们国子监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你们拿捏。就算有皇后娘娘给你们撑腰,也没用。”
“刘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山河书院立足京城,靠的是实力,而非皇后娘娘。”
呵呵!
睁眼说瞎话,臭不要脸。
山河书院惯来如此,难怪教出的学生个个都臭不要脸。
刘实实力嘲讽,毫不掩饰。
绣衣卫众人:我在哪?我该干什么?
读书人吵架,看着就好,千万不要插手。否则会被读书人集体攻击。
只要确保双方不打起来,就算完成任务。
山河书院义愤填膺。
“国子监几百上千年的历史,科举成绩还比不上一个成立不足二十年的书院,不觉着羞愧吗?”
“人家脸皮堪比京城的城墙,怎会羞愧。”
“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最好的供应,却教不出几个真才实学的学生,国子监真是令人不齿。”
“说什么呢?在国子监地盘骂国子监,想挨打吗?”
“打啊!有种来打啊!怕你们不成。”
“都给老夫闭嘴。”
山河书院山长同国子监祭酒刘大人齐齐怒吼一声。
“老夫还没说完,哪轮到你们这帮学子说话。都给老夫老实点,谁管不住嘴巴,都去号舍待半个月才准出来。”
号舍半个月,要人命啊!
能活到秋天的蚊子,那都是蚊子里面的战斗机。
进号舍,等于是给蚊子喂血。
点多少驱蚊香,秋蚊子照样有本事叮一口。
一口一个包。
那酸爽……
嘤嘤嘤!
双方学子齐齐闭嘴。
山河书院山长拉着国子监祭酒刘大人走到一边,推心置腹地说道:“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徒叫外人看笑话。明年又是大比年,外地举子已经开始陆续到京。今儿这事,定会传遍天下,各大报纸也会跟着踩一脚,到时候我们双方脸往哪里搁啊!”
刘大人挑眉,“你的意思是?”
“私了,如何?陛下和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怎能拿这点小事去惊动他们。”
刘大人捋着胡须,似笑非笑,“怎么私了?”
山河书院山长早有想法,“一万两,不二价,这事就算过去了。”
刘大人呵呵冷笑,“打伤国子监这么多学子,还破坏这么多公物,区区一万两就想私了,老匹夫,你是把国子监当乞丐打发吗?”
山河书院山长脸色一沉,“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打架是双方的责任,我方学子同样有受伤,回去后还要请大夫治疗。一万两,已经是我个人能动用的最大金额,你可别故意刁难我。你也知道,审计司查账,可是六亲不认。”
刘大人琢磨了一番,“若是老夫不接受私了,你要如何?”
山河书院山长笑了笑,“那就到御前打官司,几天后的游园会谁都别去。”
刘大人啧啧两声,“你以为老夫会怕御前打官司吗?”
“大人当然不怕,可是你确定你家学子愿意错过这次游园会?都是官宦子弟,都想着聘娶世家贵女。游园会可是难得的机会,白白错过,你这个祭酒,定会被学子做小人诅咒。”
你才被诅咒,你全家都被诅咒。
刘大人板着脸,“一万五千两,外加二十个游园会名额。”
“一万两,不二价。”
“一万五千两,十五个游园会名额。”
“一万两,十个游园会名额。”
“成交!”
刘大人得意一笑。
区区一万两,国子监还看不上眼。
国子监就是天下书院里面的超级土豪,不差钱的主。
十个游园会名额,才是宝贝。
山河书院山长啧啧称叹,“刘大人果然老而弥坚,深感佩服。”
“好说,好说。请帖明日午时之前,必须送来。”
“一定一定。山河书院童叟无欺,绝无欺瞒。”
二人愉快地达成协议,一起哈哈大笑。
两边学子还在斗鸡眼,各自的老大已经握手言和。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虚伪了。
听着笑声,学子们心头在滴血。
岂能和仇敌苟合?
读书人的气节呢,岂能随意丢弃。
就该和国子监(山河书院)干到底。
“国子监和山河书院,从来都是兄弟书院,仇不仇的都是胡说八道。以后大家和睦相处,争取明年大比都能取得骄人的成绩。”
双方学子集体傻眼!
“真是太无耻了!”
“之前吵得跟十世仇人似得,一转眼就好到穿一条裤子,太下作了!”
“真是令人失望。”
“你们懂个屁,这叫策略!表面上大家是兄弟,私下里该怎么斗就怎么斗,绝对不能手软。”
“此言有理!”
“这分明就是虚伪!”
第1021章 头版头条好好写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握手言和。
京城各大报刊可没和这两家言和,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这对生死冤家,相互怼了这么多年,终于上升到肢体接触。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自从报刊业出现以来,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天,期待两家面对面干一架,而不是天天在报纸上打嘴仗。
梦想终于实现。
两家终于干起来了。
管他是不是握手言和,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写!
好好写!
头版头条!
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断我头版,犹如生死仇敌,决不能容忍。
这是身为报业从业人员的职业操守。
除非宫里发话,或是报业司出面,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多好的题材啊!
光是两家这些年的恩怨情仇,就足够开半个月的专题报道。
将两家一一扒皮,那些从外地来京赶考的学子,一定会激动得嗷嗷乱叫。
连带着周边买卖都能迎来一波小高峰。
比如以两家书院为蓝本出版的传奇小说《寒窗苦读十二载》,就可以圈一波钱。
连带着其他传奇小说的销量,好生操作一番,也能涨一波。
这么多年经验累积,报业从业人员,都有了敏锐的市场嗅觉。
打架第二天,各大报刊,惊悚标题,博人眼球。
前世今生,恩怨情仇,在文人的,好似旷世绝恋,相爱相杀。
本是相亲相爱,为何反目成仇,拳脚相向?
这是为什么啊?
“到底是为什么?”
说书人唾沫横飞,听书的客官随口一问。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为何会反目成仇,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我们不着急。”
“什么时候说完,我们什么时候散场。”
听者热情,说书人也来了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分真七分假。
听下来,基本上胡说八道。
奈何小民就爱听。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的恩怨情仇,就是这个年代的顶级大片,还是持续了十几年的大片,并且会一直演绎下去。
书院长存,大片永远不落幕。
被各大报纸一炒作,全京城的人都在欢呼。
没有亲眼看到打架的场面,能在报纸上看到详细的描述,已无憾。
朝廷官员怒斥一声:“荒唐!”
“就该将参与打架的学子全部开除。”
“国子监自从搬到城外,就越发不像话。”
“这个国子监祭酒,是不是该换了?”
“山河书院是不是也该纳入礼部,管束起来?大不了给山河书院的山长一官半职。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胡来。几百人跑到国子监打群架,荒唐透顶,幸亏没出人命。”
“是该管束起来。”
“以什么名义管束?”
“户部这些年一直在供应山河书院的粮食,就以这个理由将他管起来。”
“那是皇后娘娘的后花园,礼部插不上手。”
“总得试试。”
“最近朝堂上一直在闹腾草原海外,占地为王,六品官身的事情。这个时候提山河书院,时机不合适。”
“说的有理。一听说能给六品官身,官场上每个人都闻风而动。谁家都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能有机会替儿孙们谋个前程,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同陛下皇后娘娘唱反调。”
“难道就这么放过山河书院?”
“将来肯定会有机会。”
“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第二次这般好的机会。”
“山河书院几千学子,规模上已经超过国子监,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书院。我就不信,你们没动过心,不想到山河书院谋求一官半职?”
几千学子啊!
多么庞大的数量。
到山河书院任职,也就意味着只需一二十年的时间,师生关系将遍布朝堂。
这是何等恐怖的人脉关系。
前提是,山河书院得纳入朝廷管束,有官职实缺。
大家都在做官,谁都不想辞官去山河书院教书。
只想去山河书院做官。
“还是先顾着海外和草原,山河书院的事情需从长计议。那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办起来的书院,想要动他,难度很高。一个不好,我们都得走一趟诏狱。”
“山河书院学子同国子监打群架,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你们却硬生生错过,总有后悔的一天。”
“国子监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报到宫里?若是陛下问起来,我们就能顺水推舟。”
“恐怕是因为国子监祭酒没有必赢的把握,所以不敢将事情报到宫里。反正没死人,都是一些皮外伤,瞒着宫里,即便事后被查出来,宫里也不会追责。”
“为何说国子监没有必赢的把握?”
“知道这次打架的起因吗?起因来自于游园会名额。国子监学子为了争抢名额内讧,山河书院学子跑去看热闹,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刘实老匹夫,想要保住国子监官宦子弟参加游园会的名额,自然不敢将事情闹大。若是此事闹到御前,游园会十有九八得泡汤,国子监上下,定会恨死他。”
“什么游园会,全都是文青书局搞出来的鬼名堂,噱头。明儿我就上本,弹劾文青书局,弹劾报业司。文青书局乱搞,报业司为何不严加管束。”
“嘘!别瞎说!”
“莫非兄台知道游园会内情?”
“宫里面的事情,我哪能知道。”
“宫里?难道是说大皇子选妻一事?”
“我可什么都没说。”
“真是荒唐!”
“的确荒唐。”
“可要上本弹劾?”
“没必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皇子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上本弹劾,让陛下的脸往哪里搁。”
“说的有理。”
……
下了朝,刘诏跑长安宫。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打架,闹得人尽皆知,你不管管?”
顾玖翻着当日的报纸,不急不缓地说道:“他们私下里已经握手言和,我就不必多事去干涉。”
“几百人斗殴,如此严重的事件,两边竟然妄图隐瞒,真是荒唐!”刘诏气呼呼,“朕应该严惩两家书院。”
顾玖随口问道:“你打算怎么严惩?”
“取消游园会资格,都不准去。你觉着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已经命人将参与打架的学子名单登记下来,等过了游园会,自有处置。”
刘诏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顾玖轻声一笑,“那么喜欢打架,全体都有,去京大营历练一个月,成绩计入学期考核。”
刘诏连连点头,“此法甚妙!”
他有点动心,要不要将朝堂上那些看不顺眼的老家伙,全都丢到京大营历练。
想着官员们老胳膊老腿,罢了,罢了。
他是个仁慈的帝王,不折腾人。
折腾起来就不是人。
顾玖笑着问他,“有人在你面前告状?”
“报纸上都报道出来,朕想装作不知道此事都不行。两家书院,真是越来越荒唐!莫非是功课太少的缘故?”
顾玖愣了下,想起后世网络上经典段子,笑了起来。
“你说的有理,一定是功课太少。得和两家书院说一声,多布置点功课,就没时间出来浪。”
……
皇后娘娘亲自发话,说书院给学子布置的功课太少,致使学子们有时间出去浪。
两家书院能怎么办?
只能从了!
从山河书院到国子监,所有科目的功课,全都加倍。
叫你们浪,叫你们浪,终于浪出事情来了吧。
乖乖写功课吧!
哭没用!
后悔已经迟了!
只恨没早几年报考山河书院(国子监)。
更恨山河书院(国子监)那帮蠢货。
不对!
罪魁祸首,是那只不知从何处飞出来的鞋子。
如果没有那只鞋子,大家君子动口不动手,肯定不会打起来。
“亏死了,失了一双鞋,一件衫,如今功课还要加倍。”
“更过分的是,国子监竟然好意思要十个游园会名额,山长还给了。”
“国子监那群蠢货!”
“改日寻了机会敲闷棍。”
“一起一起。”
国子监的学子,也在吐槽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的人脑子都进水了吧,我们国子监的事情关他们屁事。还敢跑来看热闹,脸可真大。”
“山河书院一向粗鲁野蛮,这种人当了官也是个搅屎棍。”
“才给了区区十个游园会的名额,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时候非得找回场子不可。”
“而且还害得大家功课加倍,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真是欺人太甚!”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却不知,京大营正在等着他们,发泄过剩的精力。
第1022章 刘御的独特喜好(三更)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打架的热度,转眼就被游园会盖了过去。
当天,晴空万里。
闺秀们打扮妥当,乘坐马车,怀揣着兴奋和期许,来到游园会。
好美的景色!
没有长辈管束,大家放飞自我。
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欢快地在百花园内游玩。
“我的七郎!”
“我的游书生!”
“最受欢迎的小说女角色一定是梦娘的。”
“不对!一定是三娘子。梦娘差了三娘子十条街那么远。”
呵呵!
两书生怒目而视,纷纷来到服务台,购买书签。
一张书签一百文,不贵,也不便宜。
投票结果就是看哪个小说人物得到的书签最多。
书签最多者,就是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分男女角色。
书生甲一口气买了二十张书签,全投给梦娘,《前世今生人鬼情》的女主。
书生乙鸡贼,他看书生甲买了二十张书签,他跟在后面,买了二十五张书签,投给《七郎十战采花贼》的女主三娘子。
书生甲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太贱了!
却不料,此时来了一位公子哥,一口气买了两百张书签,投给《前世今生人妖情》的女主红狐,又称红娘子。
这本人妖情,可是黄去病的得意之作。
每年都能为书局带来一笔利润。
出版多年,热度虽减,却依旧能在图书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两位书生见状,气得咬牙切齿。
“仗着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
二人气势汹汹冲到服务台,质问。
“购买书签投票,难道没有上限吗?”
“最少一张,上不封顶。”
太无耻!
文青书局赚钱赚疯了吧。
一点读书人的节操都不要了。
“来五百张书签。”
又有公子哥出手大方,一口气买下五百张书签。
书生甲和书生乙好奇不已,目光一直跟随出手阔绰公子哥。
“他投了梦娘,哈哈!”书生甲兴奋得跳起来。
书生乙一脸沮丧,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难道就没有喜欢三娘子的公子哥?”
“一千张书签!”
大皇子刘御,穿了一件宝蓝色衣衫,手持一把折扇,除此之外,连个玉佩都没佩戴,十足低调。
打扮虽然低调,出手倒是很阔绰。
刘征和二皇子刘衡跟在他身边。
“买一千张太多了吧。”刘征完全不理解刘御的喜好。
刘御笑了笑,“没关系。”
文青书局为了方便土豪,特意制作一种大一号的紫色书签。
每张紫色书签,等同一百张粉红小书签。
所谓一千张书签,到手其实就是十张紫色书签。
书签到手,刘御朝投票处走去。
凡是热门小说人物,都有一张等身的全身像,彩印,写实画法,纤毫毕现,极为逼真。
引来无数人驻足观看,评头论足,兴奋呐喊……
每章画像前面,都有一个封闭的木箱,只留一个投票口。
刘御每经过一个女性角色画像前,就投入一张等同一百张粉红小书签的紫色书签。
十张书签,十个热门女性角色,正好一人一张。
这番骚操作,把人腰都给闪了。
跟在他后面的书生甲书生乙郁闷得差点吐血而亡。
两人齐齐吐槽。
“他竟然一人投一百张?”
“难道就没有一个特别让他喜爱的人物吗?”
“博爱得令人可怕。”
“知不知道那人是哪家公子?真是蠢而不自知。”
“太没下限!”
“说不定是文青书局的托。”
“哪有这样做托的?”
身后的吐槽,刘御没听见。
他挺乐呵的。
投完了热门女性角色,他又让侍卫去买了两千张书签。
这一次他没有博爱。
两千张书签,他全部投给最爱的小说人物,周世安所写《官场》里面的亦正亦邪的许大人,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场老油子。
这个人物有点热度,不过远远比不上传奇小说里面的人物角色受众更广。
投票也是寥寥无几。
直到刘御一口气投了两千张书签,许大人这个人物,一跃成为票王。
其他人着急了。
让一个中年油腻官员,当选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此乃奇耻大辱。
其他人纷纷追赶票数,一时间服务台人满为患,全都是买书签的。
刘御对自己挑起的竞争很满意。
他悄声对侍卫说道:“再买五千张书签,等到投票即将结束的时候再投。”
侍卫嘴角抽抽,“殿……”
刚张嘴又急忙改口,“公子,就算追加五千张票,许大人这个人物也不可能当选最受欢迎小说人物。”
侍卫心头吐槽,殿下的喜好真够奇葩。
不喜欢热血男儿,竟然喜欢一个亦正亦邪老奸巨猾的官员。
关键是瞧那画像,形象真的很一般啊。
虽然身材高大,可是那双阴狠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可以肯定地说,画师画出了许大人的精髓,一双眼睛尤其传神。
然而没几个人喜欢这个人物,也就殿下舍得大手笔买书签投票。
刘御扫了眼投票处,问道:“买一万张,能夺魁首吗?”
侍卫头子好心劝道:“公子,此举会遭到公愤!”
太过分了!
这可是小说界的盛事。
岂能让个反派人物当选魁首。
热血好男儿哪点不如老奸巨猾的官员?
按理说《官场》这本书里面的人物,就不该出来参与评选。
也不知文青书局怎么想的,竟然将《官场》里面的人物给摆了出来,还设置了投票箱。
刘御蹙眉,问刘征刘衡,“果真会遭到公愤?”
二人齐齐点头。
刘征给他解释,“今儿来参加游园会的都是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官场》,更不喜欢里面的人物。如果文青书局将《官场》里面的人物评选为魁首,定会惹来风波。”
刘御一脸遗憾,“《官场》这么好的书,年轻人竟然不喜欢。”
“哥,你也是年轻人。分明是你的口味不符合大众。”刘衡吐槽他。
大哥的喜欢就跟老头子似的,好生无趣。
刘御笑了笑,吩咐侍卫,“五千张书签,结束之前再投。不求魁首,也得让许大人进入五强。”
侍卫嘴角抽抽,暗暗吐槽:殿下对许大人真是爱得深沉。
刘征偷偷提醒刘御,“兄弟,你今儿是来相亲,不是真的参加游园会。”
刘御乐了,“两件事都不耽误,征大哥不用替我操心。”
刘征吐槽:“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为何着急?”刘御反问。
刘征长叹一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他和刘衡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你哥自从去了京大营历练,越来越让人看不懂。”刘征悄声说道。
刘衡十分赞同,“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
刘征自问,“难道是我们太笨,跟不上他的思路吗?”
呸!
你才笨!
刘衡气得不行。
百花园极大。
各种花卉,珍贵草木,应有尽有。
刘衡告诉刘御,“这里专门用来培育珍稀花木,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已经成为大家举办宴席的不二之选。”
刘御点点头,嘴角含笑。
他在赏花,也在看人。
所经之处,都是人来人往。
闺秀们放飞自我,性情脾气少有遮掩。
就是和公子们说话的时候,稍微矜持一下。
刘御看过闺秀们的画像,中秋宫宴上也曾看过真容。
大部分闺秀,他都认得出脸,叫得出名字。
个别闺秀,他是第一次看见,很陌生。
“这么热闹的游园会,妞妞竟然不来参加。”刘衡一脸遗憾。
刘御说道:“妹妹她虽是小姑娘,却很有想法。她不来参加游园会,自有她的理由。”
“大哥总是宠着她。”
刘御回头看着刘衡,“难道你不宠她?”
刘衡嘿嘿一笑,“我自然宠着她。游园会挺好的,她错过了可惜。”
刘御笑道:“见多了花团锦簇,自然不稀罕一个游园会。她想要的,和在场的闺秀想要的不同。”
刘衡好奇问道:“有何不同?不都是想要嫁个好人家。”
刘御看着刘衡,笑了笑,“肤浅!”
这可把刘衡郁闷坏了。
“征大哥,我肤浅吗?”
刘征嘤嘤嘤!
兄弟啊,不要拉哥哥入坑,我们还是好兄弟。
“哎呦,肚子有点不舒服,一定是来的时候吃多了。我去去就来。”
刘征跑了,跑得贼快。
借口也是足够敷衍。
刘御笑道:“二弟,你把征大哥都给吓跑了,反省反省。”
刘衡哭笑不得,“有这么严重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多侍卫。
侍卫们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二皇子太可怕了,拉着人往坑里跳。
……
黄去病在百花园闲逛,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这场小说人物评选活动,进行得很顺利,让他特别满意,特别得意。
瞧瞧那等身画像,多逼真啊!
大家买书签投票给喜欢的人物,多积极啊!
他悄声问了问,书签已经卖出去数千两银子。这才刚开始,等到结束的时候,怕是能卖出上万两银子。
太棒了!
黄去病心情舒爽。
以后类似的活动要多举办几次,做成文青书局的特色。
他的好心情,在看到大皇子刘御的时候,稍微心塞了那么一下下。
《官场》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评选舞台上,这事全是刘御的锅。
第1023章 公愤
“大殿下,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官场》人物摆在了竞选台上,你可不能再为难我。”
黄去病将刘御拉到角落说悄悄话。
刘御笑道:“多谢姑父!”
“别,你可千万别叫我姑父,我承受不起。叫我一声黄老板就成。”
一听“姑父”二字,黄去病心肝发颤。
每当大皇子刘御执晚辈礼的时候,准没好事。
刘御从善如流,“黄老板执掌文青书局,就没想过革新?总不能一直沿着过去的老路走下去。”
黄去病狐疑不定,“这是殿下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刘御说道:“四海寰宇需要拆分合并,千头万绪,母后每日日理万机,根本没空关注文青书局的经营。文青书局做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变一变,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黄去病问道:“请教大殿下,文青书局要怎么变,往哪个方向变?”
刘御斟酌着说道:“京城的市场,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黄老板可曾想过扩大规模,将文青书局开遍天下?天下很多学子,都渴望到山河书院读书,奈何家贫,无力走出大山走出家乡,也没钱买习题集。
你们文青书局,可以在这方面琢磨琢磨,制定一些制度来帮助这些家贫且努力求学读书的学子。另外报刊业是时候发力,不能一直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这都是我的一点浅见,黄老板若是不赞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黄去病低头琢磨了一会,“文青书局到各州府开分店这个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提出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执行这个计划。如今大殿下提起此事,回去后我仔细琢磨琢磨,将文青书局的人都动员起来,先到几个大的州府试试水。若是效果好的话,再逐一铺开。”
刘御赞许点头,“若是人手不足,黄老板可以到山河书院,亦或是国子监招人。学子们虽然歧视商业,却从未将书局视为商人行当,对文青书局也有认同感。招人一事,想来会比较顺利。百工学院那边,可以招收一批伙计,都是能写能算的好手,带在身边锻炼半年一载,基本上都能独当一面。”
“多谢殿下的建议,我会考虑。听闻殿下大婚后就要回朝堂历练?”黄去病很八卦地问道。
刘御挑眉一笑,“消息传得真快,父皇母后的确有这个安排。至于我自己,还再考虑。”
“殿下不想进朝堂历练吗?”黄去病好奇问道。
刘御随口问道:“去地方上历练如何?”
黄去病心肝一颤,怕得要死。
“殿下,你可别吓唬人啊!皇子去地方上历练,自古以来,就没这个规矩。而且,地方上历练,哪里比得上在朝堂。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殿下的目光应该放长远一点。”
“只是想深入了解一下民生。”
“这这这……”
黄去病一时词穷,想了会才说道:“了解民生不是非要去地方上历练。”
刘御笑了笑,“黄老板的担心,我都明白。我只是随口一说。”
黄去病捂住心口,吓死他了。
幸好只是随口一说,千万别这么干啊。
朝廷没有先例的事情,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谁敢开先例朝臣就会将那个人喷死。
朝堂上的人,其实大部分都很保守,都想着墨守成规。
只有当皇帝强硬要做某件事的时候,部分朝臣才会稍微进取开放一点点。
事后继续墨守成规。
照着老规矩办事,省心又省力,还不用承担风险。
完美!
刘御不提历练一事,转而问道:“黄老板打算如何资助贫寒学子?又如何防止有人冒领资助?”
黄去病愣了好一会,苦笑道:“殿下,你能别为难我,行吗?我年龄大了,脑子转得没有你快,文青书局扩张计划还没想完整,就问我如何资助贫寒子弟,这这这,我答不上来啊!”
他好想哭。
他感觉大皇子殿下一定是盯上他了。
不然为什么总找他的茬。
刘御被逗笑了,“黄老板不必自谦。经营书局,你有独到之处,此乃公认。无论是扩张计划,还是资助贫寒学子,我相信黄老板一定能想出好办法。希望几年后,山河书院能多一些外地贫寒学子求学,为朝廷输送更多的有才之士。”
“我替天下广大贫寒学子郑重感谢殿下。”
黄去病正儿八经。
刘御似笑非笑。
面对刘御的笑容,黄去病心虚。他嘿嘿一笑,“我一定努力,不辜负陛下。”
刘御却说道:“黄老板不必对我负责,而是应该对父皇,对朝廷负责。”
“是是是!”
祖宗啊,你说什么都对。
能不能求你别说了!
压力好大啊!
刘御笑笑,“百花园甚大,连一半都没逛完。黄老板忙吧,我也该四处逛逛。”
“殿下慢走。”
送走刘御,黄去病浑身舒爽。
他叫来三顺,嘱咐道:“替本公子盯着投票情况,务必确保《官场》里面的人物许大人挺进前三。”
“公子前两天还说把《官场》里面的人物拿出来评选,纯粹是瞎胡闹!今儿怎么又要求确保挺进前三?公子,你可真善变。”
三顺吐槽黄去病,从来都是直接又犀利。
黄去病一脸暴躁的样子,“放屁!这不叫善变,这叫审时度势。”
三顺弱弱道:“分明是暗箱操作。”
“废话真多,叫你去你就去。”
“哦!”三顺不情不愿地走了。
黄去病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汗水。
他容易吗?
大皇子殿下喜欢的小说人物,能排名最后吗?
当然不能!
那是在打大皇子殿下的脸,更是在打他的脸。
堂堂文青书局当家人,连暗箱操作都弄不来,像话吗?
所以,只能委屈排在第四,第五,第六……的热血好男儿,委屈你们排在一个油腻中年大叔的后面。
嘤嘤嘤!
他也没办法啊!
中年人的崩溃,通常来自于头顶大山的某句话。
待到天黑,花灯一点,整个夜空都被照亮。
美得让人窒息。
离着截止时间还有最后一炷香,男男女女全都蜂拥而动。
投票台前面,人挤人。
都在为自己喜欢的小说人物尽到最后的努力。
咚咚咚……
脆生生的三声钟响,投票时间到。
文青书局的伙计上台点票。
“魁首一定是三娘子。”
“是梦娘!”
“是七郎!”
大家七嘴八舌,都在为自己支持的小说人物加油打气。
一定要争气啊,一定要夺取魁首啊。
干翻隔壁某某某……
刘御悄声问侍卫,“有按照我的吩咐投票吗?”
侍卫同样小声,“公子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最后时刻投了五千张书签。”
刘衡替自己请功,“哥,我帮你投了一千张书签,用的是我的私房钱。”
刘御满意地笑起来,“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一笔零花钱。”
刘衡偷偷兴奋,一千张书签换来一笔零花钱,他可真聪明。
刘征也说道:“我给帮你投了一千张书签。”
刘御笑道:“这下稳了,定能进前五。好兄弟,改明儿请你喝酒。”
“不用改明儿,就今晚,如何?”
“好啊!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严辞手脚不听使唤,他在发抖。
王学成压着他的胳膊,“严兄,别抖!”
“我能不抖吗?”
第一次搞小说人物评选,他一共有两个人物被选上,和其他大热小说人物同台竞选。
整一天,他什么都没干,就躲在花丛里,盯着投票的人。
默默算着自己的人物大约得了多少张票。
“严兄稳住!”
王学成真的尽力了。他陪着严辞整整一天,就没有不抖的时候。
严辞一把抓住王学成的手臂,“王兄,我能行吗?”
“肯定能行?”
“我的书卖得一般般。”
“严兄谦虚了。”
那么多润笔费,可不是一般般的待遇。
“比不上大热的几本书。”
那是!
大热的几本传奇小说,这么多年过去,时不时还能出现在图书畅销榜上面,牛逼大了。
王学成安慰他,“严兄要对自己有信心,就算得不到魁首,一定能挺进前十。”
“不用前十,能进前十五我就满足了。”严辞要求不高。
开始公布名次。
鼓声响起,气氛紧绷。
黄老板上台,亲自公布名次。
“最受欢迎女性小说人物是梦娘!”
轰!
全场炸裂,众人兴奋。
这个结果也算是众望所归。
书生们嗷嗷大叫,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黄老板继续公布结果。
“最受欢迎男性小说人物是张生,来自《前世今生人妖情》这本小说。”
黄去病咧着嘴,大笑。
《前世今生人妖情》,是他想的大纲,也是他构思的人物。
是他前往少府任职之前,编辑出版的最后一本书。
也是他最爱的一本书,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与爱。
很荣耀!
很得意!
他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想到啊,他构思的小说人物,竟然能得到大家多年如一日的喜爱,并且被评选为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
笑过之后,他继续说道:“这一次评选的票王魁首是张生,一共获得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一张书签!第二名是梦娘,共获得书签……”
票选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二十强,不分男女角色,就是一场混战。
听到票选魁首,书签数是两万开头,刘御就知道低估了在场闺秀公子哥的消费力。
低估了他们对小说人物的喜爱,所愿意付出的金钱代价。
或许某些人,是在起哄中,被人半强迫不得不拿钱买书签投票某个小说人物。
但他还是相信,大部分买书签投票的人,还是出于对小说人物的喜爱。
完了,他最喜欢的许大人,怕是进不了前五。
早知道就该一口气买一万张书签。
侍卫偷偷退后一步,怕成为炮灰。
刘衡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就多投几千张票。”
“……第五名,来自《官场》的许大人,书签数共计一万五千……”
咦?
刘征,刘衡,侍卫,齐齐朝刘御看去。
刘衡嘴快,“哥,你又偷偷买票啦?”
刘御也很懵,“我以为是你们背着我买的票。”
刘衡和刘征齐齐摇头,他们又不是真心喜欢《官场》里面的许大人这个人物,怎么可能花那么多钱去刷票。
刘御又朝侍卫看去。
侍卫更是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就买了五千张,还是赶在投票截止之前投进去的。
“黑幕!”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大喊黑幕,瞬间触动了众人心头那根敏感的神经。
“评选有黑幕!”
“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说人物,竟然能票选第五名,当大家是傻子啊!”
“黑幕!”
“文青书局暗箱操作,书签作假。”
“假的,全特么是假的。”
“文青书局去死吧!”
“黄老板吃shi。”
此情此景,刘御轻声一叹,“果然引起了公愤!就因为没人喜欢许大人。”
第1024章 自黑
“文青书局向来将自己标榜为读书人的私家书房,然而所言所行,如同奸诈商人一般市侩。”
“文青书局,可谓是这些年堕落得最迅速的书局。为了区区银钱,连基本的节操都不要,商人嘴脸丑陋不堪。”
“明目张胆的暗箱操作,是将人当做了傻子吗?文青书局必须给大家一个说法。”
如果有热搜的话,文青书局一定会牢牢霸占热搜第一。
京城各大报刊发文,将文青书局从头到尾,骂了个痛快淋漓。
就连他们自己的报纸《大周生活秀》都没放过这个热点,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青书局堕落史。
这篇文章,还经过了黄去病审核,他点头才给发表。
真是个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越狠。
偏偏他还能冠冕堂皇地说:“生活秀要对读者负责,我们要报道真实的事件。”
“老板的意思是,我们文青书局真的堕落了吗?”
“堕没堕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热点。京城现在不下十份报纸,生活秀能够一直独占鳌头,就因为紧抓热点消息,直言不讳。我们要保持生活秀真诚,直接,不屈服的特质。所以,大胆的写吧。本公子不介意你们在报纸上的痛批我。”
“黄老板好样的!”
“黄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在生活秀上面狠狠痛骂你。”
黄去病嘴角抽抽,一群没眼色的家伙,心好累。
他轻咳两声,“骂的时候,不要空洞,一定要言之有物。不要学别家报纸,什么之乎者也,泛泛其谈,都省省吧。你们在骂的同时,一定要强调文青书局始终如一,一直都是读书人的私家书房,品质优良,值得信赖。只是个别人不行,才会造成这次的误会。文青书局一定会吸取教训,再接再厉,努力办得更好。”
啪啪啪……
众人自发鼓掌。
“为了书局,黄老板甘愿牺牲自己,一心为公,我等佩服!”
“黄老板乃是我等楷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黄老板以书局为家,一心一意维护书局的名声,不惜让自己背上骂名,太令人感动。”
黄去病呵呵冷笑。
“少拍马屁!马屁再多,也不会给你们一文钱的奖金。”
切!
不早说。
浪费大家的感情。
黄去病一脸心塞。
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要不要这么现实?
……
有了黄去病的首肯,《大周生活秀》冲锋在前,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自己骂自己,骂得比谁都狠。
这番操作,惊得其他同行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生活秀疯了吧!”
“这是什么套路?”
“完全看不懂!难道又是新的营销模式吗?”
生活秀一番痛骂,广大小民都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还是自己人骂自己人,骂得痛快,有理有据。”
“黄老板竟然也抠脚。”
“还会蹲茅厕。”
“还抢小厮的肉吃。”
“竟然还扮过女装?”
“真是坏得流脓!”
以至于大家都不关心其他报纸如何骂文青书局,所有人包括报业同行都盯着生活秀。
大家就想看看,生活秀这帮操作到底有多骚气,多出其不意。
生活秀骂起自家老板,那是半点不手软,特别的兴奋,写字手速绝对有平时的两倍。
无需停顿,无需构思,文思泉涌,来势汹汹。
气不喘,手不抖,分分钟百字千字万字。
各种黑料,应有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
所谓一小撮人败坏了文青书局的名声,不用怀疑,一小撮人就是文青书局的当家人黄老板。
生活秀一如既往的骚气,又会紧抓热度。
切入点,总是那么新奇。
又一次,成功的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理所当然,销量又往上冲了一波。
或许是被生活秀的骚操作传染,寰宇运输甚至主动联络,要在骂文青书局的文章下面打广告。
就连广告词都写好了。
“寰宇运输,又快又稳,永不翻车!”
哈哈哈……
寰宇运输够贱!
“服气!”
“生活秀不愧是报业第一贱人!”
“永远都不正经!”
“身为书院报的同仁,为什么只想笑,一点都不觉着丢人。”
“因为黄老板欠骂。”
“夺命催稿人,也有今天!”
哈哈……
一时间,黄去病风头无两。
成功盖过了游园会黑幕的热度。
黑幕什么的,哪有生活秀好看。
就连骂人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
“岂有此理,一派胡言,放屁!”
福雅公主一大把年纪,依旧脾气火爆。
生活秀上面的文章,快把他气死了。
“去病怎么回事,下面的人写文章骂他,他就不知道管管?还有生活秀竟然骂自家老板,还骂得这么难听,谁给他们的胆子?我看啊,文青书局有人想造反,想要将去病弄下来。这事必须得一查到底,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在背后耍小手段。”
黄驸马逗弄着鸟笼里面的画眉,“去病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有分寸。”
“他是不是你儿子,是不是?”
“当然是啊。”
“你这是当爹的态度?儿子被人骂得这么难听,你就无动于衷?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黄驸马背着福雅公主,偷偷做了个鬼脸。
然后他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就是想太多!去病同文青书局那帮伙计,一直相处得很好。生活秀上面的文章,肯定是个误会,你就别风声鹤唳,总以为有人要害去病。”
“不是我以为有人要害去病,本来就是有人要害去病。”福雅公主强调。
黄驸马问她,“那你说说,谁在处心积虑谋害去病?”
福雅公主掷地有声地说道:“凡是有利益冲突的人,都有嫌疑。比如崔家。”
“这话就不对了,崔七卸任文青书局大总管,转眼就被派到江陵府办书院。崔家为了此事,还特意办了酒席庆贺!办书院多清贵,崔家感激去病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害他。”
“人心隔肚皮,你懂不懂。”
黄驸马哦哦两声,不置可否。
福雅公主又说道:“不是崔家,也有可能是顾家。”
黄驸马眨眨眼,“和顾家又有什么关系?”
福雅公主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个顾珲也在文青书局做事,我就不信,他对大总管的职务没想法。”
黄驸马想了想,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顾珲管着出版这一块。生活秀他插不上手。倒是去病身边那个叫三顺的小厮,目前在生活秀做事,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福雅公主一听,大怒,“好啊!这是背主。来人,去将三顺找来,本宫饶不了他。”
“母亲饶不了谁?”
黄去病回来了。
福雅公主急切地说道:“生活秀上面的文章你看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骂你骂的那么难听,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害你?你不要怕,告诉本宫是谁要害你,本宫替你收拾这个小人。”
黄去病哭笑不得,“母亲误会了,这事和别人没关系。文章的事情事先我就知道,并且经过了我的同意。”
“什么?”
福雅公主震惊不已,她指着黄去病,“你你你,你竟然手下的人在报纸上骂你?你还同意了?”
黄去病点头,“我不仅同意了,我还要求他们骂得狠一点。要求直接,犀利,拿出势不两立的态度。”
“荒谬!”
福雅公主被黄去病这番操作,惊得声音都高了八度,变得尖细刺耳。
黄驸马偷偷捂了下耳朵,又赶紧将手放下。
他开口问道:“去病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伙计在报纸上骂你,事先你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吗?”
黄去病神态轻松地说道:“当然想过。现在的后果,我承担得起。父亲母亲不必为我操心。”
“游园会虽然出了点乱子,但是你没必要让人在报纸上骂你啊,实在是骂得太难听了。”黄驸马说话就比较平心静气。
福雅公主气呼呼的,“何止是太难听,分明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黄去病笑了笑,不太在意地说道:“现在大家都在关注生活秀接下来会如何骂我,已经没人关注游园会的事情,这一波效果很好。”
“哦!”黄驸马点点头,“明白了!”
福雅公主狠狠剜了眼黄去病,“为了盖住游园会,你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愚蠢!游园会,他们要骂就骂,过些日子骂够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你犯得着牺牲自己的名声吗?”
“母亲,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还要进宫请罪。”
“请什么罪?”
福雅公主同黄驸马都很懵逼。
黄去病没做解释,“等事情了结后,我再告诉你们。”
说完,换了衣服急匆匆去了宫里。
第1025章 惩罚(三更)
站在长安宫门外,黄去病内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游园会算是办砸了,虽然他进行了补救,甚至不惜在报纸上自黑,舍了老脸盖住游园会的热度。
只是,皇后娘娘认可他的做法吗?
大皇子殿下选妻有结果了吗?
万一因为办砸了游园会,影响了大皇子殿下的姻缘,后果他是不敢去想。
皇后娘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问文青书局的事情,这一回,不知道会是什么态度。
“黄大人,里面请。皇后娘娘就在书房,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皇后娘娘辛苦了。请前面带路。”
在小黄门的引领下,黄去病来到书房门外。
阿晴从里面出来,看见他,抿唇一笑。
黄去病频频打眼色,想套点话。
阿晴微微摇头,只笑了笑,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
经过通报,内侍请黄去病进书房。
走进去,三面靠墙壁的书柜,满满的书,着实令人震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安康!
“来了啊,坐下说话吧。”
顾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抬头朝黄去病看去。
她笑道:“精神不错啊!”
黄去病有点慌了,他精神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顾玖调侃道:“干什么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单独谈话。”
黄去病松了一口气,“娘娘身份今非昔比,我得守着规矩。”
顾玖笑了笑,不置可否,“喝茶吧!南边送来的新茶,和春茶比起来,味道可能没那么好。”
“娘娘这里的茶,不管是春茶还是秋茶,都是一等一的好。”
“少拍马屁。说说游园会的事情,真的有暗箱操作?”
这么直接,黄去病心虚起来。
他微微点头,“的确有暗箱操作。”
顾玖了然,“说说具体情况。”
黄去病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点票的时候,《官道》许大人的书签不足一万张,肯定进不了十强,甚至连二十强都很勉强。我担心殿下失望,便让人偷偷往票箱里面添了六千张书签,正好排在第五名。哪想到,有人当场叫破黑幕,场面闹得很难堪。我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请娘娘责罚。”
他干脆认错,只求再给他一个机会。
顾玖挑眉,“本宫以为,是在投票截止之前,你偷偷让人投票。没想到竟然是在点票环节做手脚,实在是太过愚蠢。”
“娘娘骂的对。”黄去病老实认错。
顾玖笑了起来,“你让人写文章在报纸上骂你,盖过游园会的热度,也算是将功补过。”
紧接着,她又严肃道:“若是让人知道,你暗箱操作只是为了讨好大皇子殿下,不光是你,大皇子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因为这点小事背上污名,简直是愚不可及。归根结底,还是你急功近利,操作手段太烂。”
“请娘娘责罚!”
顾玖板着脸,“本宫念在你多年功劳的份上,不会重罚你。但是陛下那一关,可不好过。”
黄去病心头一慌,“请娘娘救我!”
顾玖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皇子终究会进入朝堂,会被朝臣攻击,弹劾,会背负各种骂名。但是现在,他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背负污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后面操作不当,更是错上加错。”
黄去病冷汗津津,衣衫湿透。
“请娘娘示下,我该怎么做?”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本宫承诺不会重罚你,自然会信守承诺。年终分红,扣掉三成,用来建初级学堂,由你亲自监督学堂建造一事,事后会有人核查。你可服气?”
黄去病如释重负,“微臣服气!”
顾玖接着说道:“生活秀上面的自黑,过几天就撤掉。接下来一直到年底,多报道关于草原,以及海外的消息,鼓励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关外和海外。”
“我听娘娘的。”黄去病躬身应下。
“听说你要扩大文青书局,到下面州府开分店?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第一批,选择了五个上等州府,分别是……目前正在招人,培训伙计。等到明年开春,就可以执行扩张计划。”
“甚好!”
谈完了正事,顾玖就打发了黄去病。
……
刘御从隔壁小书房走出来。
他脸上含笑,说了句实话,“别人都说母后仁慈,儿子倒是觉着母后下手挺狠的。”
顾玖指着椅子,示意他坐下来,“本宫同你父皇比起来,自然是仁慈无比。”
刘御说道:“年终分红的三成,可是一笔重金。只因为游园会上一点小差错,就罚这么多钱,下手真的挺狠。”
顾玖哈哈一笑,“你是在替黄去病打包不平吗?”
“那倒不是!儿子以为,父皇应该借鉴一下母后的办法,多罚点钱,充盈国库。光是下诏狱,对那群战斗力越来越强的朝臣来说,似乎威慑力已经不够。若是不抄家,光是下诏狱既达不到震慑人心的目的,还浪费人力财力。唯独壮大了金吾卫,让金吾卫的名声越发臭大街!”
顾玖一边笑一脸摇头,“你这是钻到了钱眼里面,哪能每一个下诏狱的官员都罚钱。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得改正。”
刘御郑重问道:“母后为何认定儿子的想法很危险?”
顾玖同样严肃说道:“当你一切都向钱看的时候,时日一长,你对待的人和事的态度,就是以钱作为衡量标准。到时候就成了有钱人当官,穷鬼莫来,天下就要大乱。钱是好东西,可是钱也会蒙蔽你的双眼,影响你对事情的判断,让你迷失方向。你要警惕这个想法,一日三省。”
“儿子谨记母后的教诲。这么说来,父皇不罚官员银钱,是有多方面的考量。”
“那是当然!朝廷法度,岂能以钱衡量。那些被下诏狱的官员,是不是交一笔钱就可以既往不咎?岂非荒唐!罚钱,只能是辅助手段,而非必要手段。”
“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后教导!”
“说说看,你都明白了什么?”
“母后罚黄去病重金,主要目的并非为了钱,而是为了敲打他,同时也是为了树立一个样板。瞧瞧平阳郡主驸马犯了错,都得罚钱修学堂,其他人岂能幸免。”
顾玖笑了起来,满是赞许,“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有意树立一个样板。黄去病身份足够贵重,平阳郡主驸马,前任少府家令,文青书局大总管,很醒目。罚他,能起到一个很好的样板作用。将来你父皇也可以照着这个办法操作,罚一笔钱,修一座学堂。如此操作,朝臣也没有理由指责你父皇揽财。毕竟修建学堂,算是功德无量。”
刘御连连点头,“钱是好东西,却又被人称之为铜臭。可见,人们一边爱钱,一边又嫌弃钱。想要让钱变得香一点,让人无可指摘,最好是和读书人扯上关系,学堂就是最好的载体。”
“孺子可教!”顾玖赞许地说道。
刘御问道:“母后曾说,要在大周境内推广初级学堂免费教育,不知何时开始?”
顾玖说道:“就从黄去病开始吧!一个县一个县的推广,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本宫要的是,一个学堂建起来后,就能屹立世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而不是人亡政息。那么建学堂一事就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这么做对其他偏远地方的孩子不公平,使他们错过了享受免费教育的机会,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推广免费教育,还要长久坚持下去,就得花时间去摸索,寻找一个可操作的能推广的模式。
而不是一窝蜂把学堂建起来,后续却没有钱持续供养孩子们读书。学堂一旦荒废,从上到下,所有人信心都会备受打击。想要再次重启这个项目,将变得比现在困难十倍。”
“儿子想去做免费学堂这个项目。”
刘御突然这么说,顾玖都吃了一惊。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确定你想做这个项目?”
“儿子想试一试。”刘御郑重说道。
顾玖蹙眉,“说说你的想法。”
刘御斟酌了一下,“民生多艰,贫寒学子难有出头之日,因为从启蒙就输给了官宦子弟。儿子查了查官员档案,不说地方官府,单说朝堂,各部京官,八成官员出身官宦家庭,或是世家大族。
家族力量供养他们读书,他们出仕做官后,自然要回报家族,这就形成了地方豪强,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即便是杨季杨大人,他家早年虽然贫寒,然而他小时候读书,同样享受了家族的供养和人脉关系,方能从启蒙开始就能拜名师读书。虽说他和家族划清了关系,然而杨氏家族依旧可以靠着他的名头,在当地越来越强,十年后必成一方豪强。
还有周世安周先生,早年他的确贫寒,然而因他出身楚州周氏,就注定他从小就能接受最顶级的教育,看到各种珍藏绝版书籍,还能看到各位文坛大师对经史子集的批注和心得。这是寒门子弟倾尽一生都享受不到的教育资源。”
顾玖点点头,“剩下两成官员,又是什么情况?”
第1026章 刘御的婚事
刘御的心情有些沉重,因而他的语气也变得冷冽。
他发出自己的声音和见解,“剩下两成官员的情况,一半是家族刚刚起步的富家子弟。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家里攒了钱,终于有财力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家族的格局,正在逐渐形成。
只有不到一成的官员,真正出身于小民家庭,求学路上无依无靠,全靠个人聪明才智拼杀出来。然而,这些没有根基的人进入朝堂,也很难得到重用,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好在地方上的情况,要比朝堂上好一些。”
顾玖了解了他的想法,“所以你想通过教育,改变现状?”
刘御沉默片刻,“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现状,但至少能为贫寒子弟提供更多的机会,让他们多一些选择。若是能在这个过程中,挖掘出几个有才之士,值了!”
顾玖提醒他,“你要承认,官宦子弟在学识上面,的确优于贫寒子弟。”
“儿子自然明白这一点。官宦子弟之所以比贫寒子弟优先,因为他们赢在了出身。”
“你也不能否认官宦子弟读书同样很刻苦。能考科举,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没有人是轻轻松松赢下这场竞争。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你不能因为官宦子弟享受了更多的教育资源,就否认他们的才华和努力。看待事情,切忌不能有偏见。”
“儿子明白母后的意思,儿子对官宦子弟并无任何偏见,毕竟儿子正享受着全天下最顶级的资源。儿子只是想给贫寒子弟多一点机会。”
顾玖赞许地点点头,“你三岁启蒙,小小年纪每日挑灯夜读。除了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还要阅读大量书籍,完成额外的功课,并且学习武艺。你的努力,母后一直看在眼里。
天下学子,寒窗苦读,你也不曾懈怠过一天。天下间,如你这般刻苦读书的官宦子弟不知凡几。想要确保家族长久富贵,就意味着每一代人都要努力。否则就会被后起之秀追赶超越,沦落为破落户。
你在给贫寒子弟创造机会的同时,也不能将官宦子弟完全拒之门外。山河书院的办学态度你应该深有体会,学子当中,有富家子,有贫寒子,有官宦子,甚至有勋贵武将家的子弟。书院对他们一视同仁,一切都靠成绩说话。
任何选拔方式,都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公平。以成绩说话,同样有不公平的地方,但却是目前最最公平的选拔方式。机会,人人都有,各凭本事去获取。”
刘御蹙眉,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顾玖笑了笑,“你是想说起跑线不一样,同等机会下,贫寒弟子不能出头,是吗?”
刘御点头,“儿子以为,该给贫寒子弟多一点的机会。”
顾玖喝了一口茶水,郑重说道:“免费学堂,就是贫寒子弟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未来有没有资格同官宦子弟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竞争,全看他们自己。
本宫同你说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不要过多干涉。为贫寒子弟创造了读书条件后,余下的事情,你就不该继续伸手。让他自我发展,自我调整,不要小看众人的智慧。”
刘御皱眉深思。
“母后是否认为,儿子在教育方面的想法,有手伸得太长的嫌疑?”
顾玖没有否认,“从你的话语中,本宫感受到你想大包大揽。本宫向来反对这种大包大揽的做事方式,事实证明,这种方式最终结果就是人亡政息。你从一开始就没给其他人发挥的余地,当你离开了,你又怎么能指望有人延续你的想法继续做下去?”“母后总是愿意给身边人历练的机会,是因为母后相信他们吗?”
“知人善任,是一种能力,你要学会这种能力。四海寰宇,员工加起来没有十万,也有数万人。本宫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也没办法和所有人建立信任。怎么办?本宫要做的就是放权,让有能力的人去独当一面。”
刘御深吸一口气,“多谢母后的教导。今儿和母后一席话,让儿子意识到还有许多的不足。”
顾玖说道:“你的不足,在于你没有民政方面的经验,没有带过团队,没有处理过具体的政务。历练可以弥补你的不足。”
刘御当即说道:“所以儿子想找个地方,办一所免费学堂,历练一番。”
顾玖微微摇头,“你想了解民生,想要历练,本宫有个小小的建议。”
“请母后教诲。”
“四海肉菜店,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儿子大致了解。”
“愿不愿意去四海肉菜店历练?每日走村串乡,直接深入乡村,让你直观的了解民生艰难。之后如果你还坚持去办学堂,本宫绝不拦着你。”
刘御有些迟疑,“是在京城吗?”
顾玖摇头,“当然不是京城。岭南,西南,西北,这三个地方你自己挑选。时间暂定为半年到一年。愿意吗?”
刘御经过考虑,重重点头,“儿子愿意,儿子想选西南。”
“正好你舅舅也在那边练兵,有机会你可以去他那里蹭饭。”
顾玖很高兴。
紧接着她又说道:“在你离京之前,得先将你的婚事定下来。游园会过去这么多天,本宫还没问你,可有看中谁家闺秀?”
刘御有点为难,“能不能等儿子历练回来,再谈婚事?”
顾玖摇头,“那可不行。等你历练回来,京城适龄闺秀,大部分都已经成亲或是定亲。到时候你想选,人家还不乐意。”
刘御低头一笑,“好吧,儿子愿意定一门婚事。”
“哦?这么说,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快告诉本宫,谁家姑娘入了你的眼。”
顾玖一脸兴奋。与其说她在关心儿子的婚事,不如说她在八卦儿子的感情生活。
刘御翻出闺秀名册。
以少府画师的功力,每个闺秀的模样特点,几乎都如实呈现在了画册上面。
什么模样,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一目了然。
他拿着画册,一直往后翻,往后翻……
顾玖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画册前面多半都是重臣勋贵家的姑娘。
后面多半是官宦世家的姑娘。
翻翻翻,一直翻,翻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刘御手一顿,指着画册上的姑娘,说道:“儿子觉着她挺好。”
这个她是谁?
顾玖朝画册看去。
咦?
“母后不同意吗?”
顾玖连连摇头,语气很惊奇,“你竟然看中了孙状元的孙女?”
“儿子只知道她是孙家姑娘,却不知她竟然是孙先生的孙女。”刘御本人也很诧异。
顾玖笑了起来,“这姑娘本宫见过,挺好的一个姑娘。没想到你会看上她。”
“腹有诗书气自华,却不迂腐,也不会无病呻吟,很有想法的一个姑娘。儿子觉着她不错。”
顾玖八卦道:“你怎知她不迂腐?你和她说过话?”
刘御指着自己的耳朵,“儿子听她和别人交谈,有些触动。”
哦!
这很难得啊!
顾玖拿起画册,仔细看画像模样,“长得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年岁也合适。你选她,可是因为她姓孙?你可曾想过,仁宣太子的太子妃,楚王的生母也出自孙家,还是孙家嫡支大房。这位孙姑娘,是孙状元的亲孙女,算是孙家嫡支三房的人。孙家嫡支大房同三房一直明争暗斗,你知道吧。”
刘御点头,“孙家内部矛盾,儿子多少听说过。儿子选她,的确有因为她姓孙的缘故。但是她本身也让儿子很有好感。若没有好感,即便她姓孙,儿子也不会选她。”
顾玖心中了然,“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吗?”
刘御摇头,“只有她一人。”
“你该知道,孙家乃是世间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富贵了几百年,侍奉过不下十个帝王。这就意味着,你若是娶了孙家姑娘,固然能得到孙家的支持,但同时也将被孙家拖累。有一天,孙家尾大不掉,已经妨碍到了皇权,你要怎么办?”
刘御紧皱眉头,“儿子打算和父皇谈一谈,若是儿子娶了孙家姑娘,孙家老一辈都得退出朝堂。孙家最多只能有两代人,同时在朝堂上任职。”
“这个手段还不够。我和你父皇,可以限制孙家的膨胀。你呢,你又有什么有效的办法限制孙家的膨胀?本就是一个数万人的累世大家族,而且名声响亮,文坛地位坚如磐石,总有办法将触角伸到各个领域。”
“请母后教我!”刘御郑重恳求。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限制孙家,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分家分宗。将一个抱成一团的大家族,拆分成无数个小宗族,各自祭祀。”
刘御震惊,“逼着孙家分家分宗?”
顾玖重重点头,“无论是北孙家,还是南周家,我和你父皇的想法一致,无法容忍他们继续膨胀下去,必须加以限制。”
刘御肯定地说道:“孙家不会同意,他们情愿放弃这门婚事。”
“所以关键还是孙状元!”
第1027章 是福也是祸
孙状元最近几天,眼皮一个劲的跳。
跳得他心慌意乱。
他问三元公杨元庆,“老夫眼皮跳个不停,莫非有祸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知孙兄是哪只眼皮跳?”
“两只眼皮都在跳,没个消停的时候。”
“你这情况少见,难说。要么大灾,要么大福。”
孙状元认为三元公的话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很是不屑。
他又找到周世安,“周兄,你看我这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周世安正儿八经地观察了一番,“莫非是孙兄最近没休息好?我若是连着几天熬夜,眼皮也会跳个不停。”
孙状元一脸狐疑,“最近老夫休息得挺好。”
“恕我无能,帮不上孙兄。”周世安拱拱手,赶紧遁了。
孙状元心头不安,干脆乘车进城,去见任丘,任大神棍。
任丘一看,顿时哈哈一笑,“恭喜孙先生,贺喜孙先生。”
“喜从何来?”
“喜从北边来!”任丘卖了个关子。
孙状元蹙眉,“你同老夫仔细说说。”
任丘连连摇头,“这事没法说得太明白。我屈指一算,不出五日,喜事自会找上门。”
孙状元越发狐疑不定,“老夫还能有什么喜事?莫非陛下看我年迈体衰,准备提拔我到朝堂做事?”
任丘笑而不语,保持着高人风范。
孙状元权当任丘胡说八道,回山河书院继续过他的小日子。
却不料任丘铁嘴直断,不出五日,宫里果然来人请他进宫面圣。
孙状元怔愣。
“陛下要见老夫?”
“正是!孙先生收拾收拾,现在就随咱家进宫吧。马车在外面候着。”
“先等一等。”
孙状元脑子有点懵,急匆匆找到三元公以及周世安请教。
“陛下召老夫进宫,二位有什么看法?”
“任大神棍的预言灵验了,定是喜事。孙兄尽管放心进宫,我们等着喝你的酒。”
“你在朝中并无官职,陛下突然请你进宫,很有可能是私事。若是公事,或许是想让孙兄出任山河书院的山长。”
“肯定不是让孙兄出任山长。否则来的应该是长安宫的人,而非兴庆宫的人。”
“这话有理。如此说来,定是和你们孙家有关的事情,还是好事。”
“先提前恭喜孙兄。”
“孙兄记得请喝酒。”
“难道就没可能是陛下召我进朝堂做官?”孙状元问道。
“孙兄不要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孙兄慢走不送,不要让宫里的内侍等久了。”
“多带点钱在身上,用作打赏。”
三元公同周世安也是操碎了心。
……
孙状元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乘坐马车,摇摇晃晃前往皇宫。
到了宫里他才知道,儿子儿媳还有孙女都到了宫里。
儿媳带着孙女正在长安宫拜见皇后娘娘。
这会孙状元全明白了。
莫非是自家孙女入了皇室的眼,要嫁给大皇子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一桩喜事。
只是,陛下没必要将他也请进宫里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儿子儿媳在,孙女的婚事根本没他什么事。
他就一糟老头子,在山河书院逍遥自在。
家里头的事情,多年前他就不再过问,早已经放权给长子。
进了兴庆宫,皇帝刘诏十分客气,招呼他落座。
先是寒暄,从山河书院聊到孙家。
本以为是闲聊,没想到关于孙家的事情,皇帝刘诏的问题越来越犀利,令孙状元措手不及,几乎难以招架。
这态度,不像是要结亲的态度,倒像是秋后算账。
孙状元很懵,弄不清皇帝刘诏到底想做什么。
“朕对大皇子寄予厚望,他的婚事自然是重中之重。”
“陛下慈父心肠,令人动容。”孙状元微微躬身。
刘诏装作很随意地问道:“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孙先生。若是妻族拖累,该如何决断?”
孙状元心头咯噔一下,眼神恍惚。
“草民不懂陛下的意思。”
刘诏似笑非笑,“朕听闻,你们三房同大房一直不睦。”
“没有的事,那都是坊间谣言。”孙状元连连否认。
家族内部矛盾,家族内部解决。绝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更不能在皇帝面前透露一个字。
刘诏笑了笑,“你们三房甘心一直被大房压一头吗?”
孙状元急忙说道:“孙氏一族,自有族规约束大家,不存在谁压谁一头。坊间传言,陛下切莫当真。”
刘诏哈哈一笑,“朕知道先生心头有顾虑,朕不为难先生。不过朕希望先生回去后,能仔细想一想朕今日说过的话。”
孙状元一脸懵逼地离开了兴庆宫。
孙女的婚事一个字没提,反倒是孙家一族内部矛盾被反复提起。
他眉头紧皱,陛下到底几个意思。
等到和儿子儿媳孙女汇合,大家一交流,也都是一头雾水。
儿媳白氏说道:“皇后娘娘对小七极为满意,说了许多话。”
孙状元问孙女:“娘娘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孙七娘斟酌了一下,“一开始只是一些平常的问题,比如孙女平日读什么书,做什么事消遣。临到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皇后娘娘突然问孙女,如何看待世家宗族。”
孙状元紧张问道:“你是怎么回答?”
孙七娘微微垂首,“孙女本想蒙混过去,说自己年幼见识浅薄,对世家宗族并无看法。然而,娘娘却追问孙女,生活在大家族里,族人聚集居住,有何好处有何坏处?平日里和族中姐妹相处,可有矛盾?孙女没办法,只能尽量回答。”
“说说看,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孙女说生活在大家族,好处是能得到族中的供养和保护,什么都不用操心。坏处是族规颇为严厉,言行举止都得有章法。和族中姐妹偶尔闹闹脾气,并无矛盾。”
“父亲,皇后娘娘问小七这些问题,可是有深意?”孙家三房长子孙民荣问道。
孙状元捋着胡须,“娘娘问的这些问题,自然有深意。对了,娘娘可有点明小七的婚事?”
闻言,孙七娘赶紧低头,耳朵微微泛红。
孙家长媳白氏忙说道:“没有直接点明,但是话里话外,都是有意聘娶小七为大皇子妻的意思。”
“父亲,这门婚事是不是有风险?还是说,帝后对小七不满意?”孙民荣小心问道。
孙状元叹了一声,“这门婚事,何止是风险,简直是要命。但愿是我想错了。”
“父亲为何说这门婚事会要命?”
孙状元摇头,不欲多说。
“今日进宫,你们都别往外声张。族里若是问起,随便找个理由敷衍。指婚旨意一日不下,就当没这回事。”
“父亲不愿意小七嫁给大皇子殿下吗?”孙民荣问道。
孙七娘一听,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是嫁大皇子,还是不想嫁。
孙状元朝孙女看去。
那么多孙女,孙七娘是最出色的一个。
不得不说,大皇子殿下的眼光很好,一眼就挑中了孙家最好的姑娘。
但是这门婚事,陛下和皇后娘娘似乎有着更大的企图。
试图通过结亲,插手孙家宗族内务。
他能拒绝吗?
孙状元说道:“小七的婚事,你们都别着急,先看看宫里的意思。若是一个月后,宫里没有赐婚旨意下来,届时就可以给小七另外寻一门合适的姻缘。”
“一个月能定下来吗?”
皇子选妻,琐事众多,半年一年都不算久。
孙状元掷地有声,“老夫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另外,最近你多关注关注大房那边的动静。”
他提醒长子孙民荣,别光惦记着小七的婚事,族内的事情也要多留意。
孙民荣连连点头应下。
孙状元又提醒孙女,“你心里头不要有负担。嫁入皇室,未必是一件好事。”
“祖父教诲,孙女谨记在心。孙女也知道,皇子妻不好当。”
“那不仅是皇子,还是嫡长大皇子。其中分量,你清楚吗?”孙状元郑重问道。
孙七娘微微点头,小心说道:“孙女能想象到其中分量颇重,那个位置是福也是祸。”
“你能这样想,老夫就放心了。洒脱一些,你是孙家女,嫁不了皇子还有大把的选择。”
孙七娘笑着应下,“孙女听祖父的。”
出宫到了街口,孙状元同长子长媳孙女分别,乘坐马车直接回山河书院。
只有每年祭祖的时候,孙状元才会回孙家。
其他时候,他都住在山河书院,过年都不会回去。
等他回到山河书院,三元公和周世安让他请喝酒。
他连连苦笑。
“说是喜事,在老夫看来,犹如是被架在火上烤。”
“孙兄有何烦恼,不如说出来,我们替你出谋划策。”
孙状元连连叹气,也没隐瞒,“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替大皇子殿下聘娶我家小七为妻。只是帝后似乎十分忌惮孙氏一族趁机坐大,威胁到大皇子殿下。”
三元公闻言,笑了。他指着周世安,“幸亏周兄没有孙女。”
周世安哈哈一笑,“恭喜杨兄也没孙女,真乃幸事。”
孙状元怒了。
幸灾乐祸!
这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第1028章 逆大势而为(三更)
“孙兄不必唉声叹气。你要是不乐意将孙女嫁给大皇子,直接推了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总不能逼着你和皇室结亲。”
三元公安慰孙状元。
孙状元喝了口老酒,“陛下那里,老夫有把握拒绝,大不了去诏狱住几天。皇后娘娘那里,老夫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些年,有谁能拒绝皇后娘娘?就连安西王,也得照着皇后娘娘设计的路走。”
三元公同周世安心有戚戚。
二人都是被皇后娘娘忽悠到山河书院教书。
从他们自身的经验来讲,似乎,好像真的没办法拒绝皇后娘娘。
除非皇后娘娘决定放弃这门婚事。
周世安感慨道:“皇后娘娘总有办法抓住我们的软肋,用最动人的话语刺激我们内心的欲望。”
三元公觉着羞愧,“说到底,还是六根不净,欲望太多,皇后娘娘才会有机可乘。”
“听你们说话,老夫这心啊,凉透了。你们二人都别说了。”
孙状元一脸伤心。
三个胡子花白的人一起喝酒解闷。
“总觉着是上了皇后娘娘的贼船。”
“山河书院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世外桃源,不能说是贼船。”
“孙兄就惨了,要和皇室做亲家。”
孙状元老泪纵横,“都别说了,老夫伤心啊!”
嘤嘤嘤……
和皇室结亲好可怕。
……
顾玖办事,向来讲究效率。
过了两天,她亲自上山河书院找孙状元喝茶。
孙状元想跑。
三元公和周世安拉住他,“孙兄千万不能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到了,你赶紧去后山别院见娘娘一面,听听娘娘到底怎么说。”
好说歹说,总算将孙状元劝住。
目送孙状元前往别院,三元公庆幸道:“幸亏老夫没有孙女。”
周世安重重点头,“老夫亦然。”
“周兄莫要高兴太早,大皇子妻,如果不是孙家女,有可能就是你们周家女。届时,你这个周家最有名望的人,照样会被架在火上烤。”
周世安连连摆手,“老夫脱离家族多年,族内的事情老夫从不过问。管他嫁不嫁女,有什么影响,老夫绝不多说一个字。”
“周兄豁达!可你毕竟是楚州周氏的人,周氏家族借着你的名头行事,你也莫可奈何。”
周世安苦笑,“所以老夫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看着族内乌烟瘴气的模样,他就烦。
一群伪君子!
家族大了,总会出现几个坏家伙。
……
孙状元硬着头皮去见皇后娘娘,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
所以,刚见面他就开门见山,“若是娘娘有意替大皇子聘娶老夫的孙女为妻,老夫的想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顾玖笑了,“本宫能否知道先生为何拒绝这门婚事?”
“这么说,娘娘果然看中了我家小七?”
“孙家七娘,品貌出众,贤惠端庄,堪为皇子妻。”
“不可不可!”
“本宫洗耳恭听。”
孙状元直言道:“孙氏家族,家大业大,小七若是嫁给大皇子殿下,孙氏一族或许会成为第二个裴家,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故而,这门婚事万万要不得。”
顾玖含笑说道:“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孙家,自诩纯臣,从不站队。当年仁宣太子的太子妃,就出自孙家大房,孙家从未公开支持过仁宣太子。所以,当仁宣太子和太子妃相继过世,孙家只是受了点波折,没有动摇根基。如今本宫想聘娶孙家七娘,孙家大可以效仿当年的做法,做一个纯臣。”
孙状元反问道:“皇后娘娘会让孙家继续做纯臣吗?”
顾玖含笑问道:“本宫的态度有那么重要吗?”
孙状元连连点头,“若是皇后娘娘同意孙家继续做个纯臣,这门婚事老夫可以答应。若答案是否定的,老夫恳请娘娘放过孙家。天下好姑娘那么多,不是非我家小七不可。”
“孙先生莫非知道本宫想做什么?”
“娘娘和陛下怕孙家尾大不掉,怕孙家威胁到朝堂,所以想要挑起孙家内讧,削弱孙家的家族势力。老夫说的可对?”
“说对了一半。”
“老夫斗胆,请问另一半是什么?”
顾玖摇摇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反而问道:“如果本宫执意要替大皇子聘娶孙七娘,先生会怎么做?”
孙状元叹了一声,“老夫只能认命,回家等死。”
“先生太悲观,事情没到那个地步。”
孙状元沉默不语。
顾玖了然一笑,“先生不妨听听本宫的打算。”
“老夫洗耳恭听。”
顾玖喝了一口茶,“你们孙氏一族,登记的人口只有一万三千二百人左右。实际人口数量,我们都知道远不止这点人。保守估计,你们孙氏同宗同族,人口大约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加上奴仆,足有七八万人。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令人咋舌。”
孙状元忙说道:“孙家只有四个嫡支房头生活在京城,其他分支,分散各地。看似很多人,其实并未拧成一股绳。”
顾玖似笑非笑,“孙先生这话不尽不实。孙家光是在京城,主仆加起来就有两三万人。孙家分支,大部分住在祖籍定州,离着京城也就几天路程。每年祭祖,分支那边主要人物都会来到京城,逗留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从而维系家族的凝聚力。本宫没说错吧。”
“孙家绝无反心。”孙状元急忙表态。
顾玖含笑说道:“孙先生不必紧张,本宫没说你们孙家有反心。只是如此庞大一个家族,在本宫眼里,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存在。孙先生可知,你们家族给全天下的人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榜样。”
“老夫不明白娘娘这番话的意思。孙家一向教导人孝顺,从不曾教导人作恶。”
“你们孙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恶。对朝堂,对天下,对小民就是一种极大的恶。”
孙状元怒了,“娘娘身份贵重,却也不能空口污蔑孙家。”
顾玖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孙先生听本宫细细道来。孙氏家族存在世间数百年,一直抱团生存,并且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成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有孙家做榜样,世人皆效仿。”
“这难得也是恶?”孙状元灵魂拷问。
顾玖肯定道:“当然是恶,还是极大的恶。如今民间流行同姓连宗,本不是一个祖宗,非要拧在一起,搞什么同宗同族。集合家族力量,抱团排挤外人。
但凡家族中有几个出息的人物,不出二十年,这个家族就会成为地方豪强,不仅逼良为奴,侵占良田,实力足够大的还能和当地官府抗衡。官府行事,得首先过问这些家族的意见。
于是乎,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普通小民,或是小家族,能怎么办?只能屈从于大家族,成为附庸,纷纷投献寻求庇护。长此以往,这个天下迟早完蛋。你说,这是不是恶?”
孙状元眉头紧皱,“以家族行事,并非自孙家开始,而是自古有之。”
顾玖笑笑,“然而,你们孙家是当世最成功的大家族,家族力量之庞大,谁不羡慕。民间有句话,有女当做孙家妇,娶妻当娶孙家女,好大的威风。你们孙家在地方上说一句话,比朝廷官文陛下旨意还管用。
孙家祖籍定州,各个衙门,从官到吏,早就被孙家人以及孙家亲眷垄断。任何官员到了定州做官,都得看你们孙家人眼色行事。
与其说朝廷在经营定州,不如说是孙家在经营定州。定州土地富庶,然而税收却一年比一年少,这里面的名堂,我就不信孙先生不知道。”
孙状元冷汗津津,“天下各州府皆有此弊端,并非只有定州如此。”
顾玖冷笑一声,“然而是你们孙氏家族,给天下人做了个坏榜样。孙氏家族的成功,刺激得世人纷纷效仿。看这天下,再过五十年,每个县,每个州府,恐怕都将被宗族势力控制。朝廷力量越来越薄弱,税收越来越少。
敢问,届时究竟是宗族天下,还是王朝天下?宗族吃了地方上的人口和税收,可曾回馈地方?朝廷打仗的时候,宗族可曾贡献一文钱,一粒粮食?
朝廷运转,钱粮皆来自小民。然而小民不仅要承担赋税徭役,还要承受当地宗族豪强的欺压和剥削。这不是恶,又是什么?”
孙状元呼吸急促,脸色潮红。
他急切地说道:“宗族已经成势,势不可违。难道娘娘想要逆大势而行吗?”
顾玖含笑不语。
孙状元又说道:“宗族是地方的基础,基础不可动摇。孙家有恶,然而孙家一直约束族中子弟,不敢祸害乡邻。”
顾玖嗤笑道:“孙先生多久没回定州?五年,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你可知如今的定州是什么模样?”
话音一落,白仲提着一箩筐的资料走进茶室。
顾玖指着箩筐,“那里面,全是你们孙家祸害乡邻的累累罪证,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孙先生要不要翻开看看,你的族人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腌臜事。”
第1029章 又惊又怕
孙状元脸色潮红,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拿起一份资料。
薄薄的一本册子,也就二三十页的厚度,却如同千斤巨锤。
光是拿起来,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力量。
他心里头很清楚,这种事情,皇后娘娘不可能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只是内心无法接受,还抱着一丝侥幸。
或许并没有皇后娘娘说的那么严重。
或许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翻开资料,内容详实得让他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直窜头顶。
时间,地点,涉及人物,事情经过……
事无巨细,人证口供,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还有物证一览表,案件所涉及的物证,已经封存。
这是一份完整的案卷卷宗。
拿到衙门,完全可以凭借这份卷宗断案。
啪!
孙状元将卷宗合上。
他瞳孔睁大,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
“老夫斗胆问一句,娘娘从何时开始盯上了孙家?”
如此详实的案卷资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必定是经年累月地暗中调查,才有这一箩筐的案卷。
顾玖亲手斟茶,“孙先生喝茶!”
孙状元再次急切地问道:“请娘娘给老夫一句实话。”
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喝茶,都快急死了。
顾玖端起茶杯,吹了两口气。
今年的秋茶,同春茶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她浅饮两口,手持杯盖,轻轻拨动着茶水表面。
“早在仁宣太子被刺身亡的时候,本宫就开始留意你们孙家。孙家大房是族长,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及时中断了对太子妃的支持,划清界限。武宗开耀帝过世,孙家没有受到牵连,但是太子妃死了。”
孙状元不发一语,面色还算镇定。
只是滚动的喉结,透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他在紧张!
顾玖继续说道:“太子妃死了,死在了宗正寺。这事有太多说道的地方,内情令人触目惊心,不说也罢。成宗文德帝期间,孙家蛰伏,不显山不露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略有下降,但是文坛地位丝毫不减,一如既往的强势。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数次明争暗斗,深入调查此事,不难查出这些事情同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孙状元忙说道:“孙氏一族,绝没有挑起山河书院同国子监的斗争。”
“本宫没有说你们孙家挑起双方争斗。只是你们孙家作为文坛泰斗,定州学派的掌门人,你们的学术思想正在广泛而深入的影响着天下学子。学术思想,同样需要银钱经营。孙家家大业大,养着那么多人,还要维持住在文坛的地位,推广你们的学术思想,请问钱从哪里来?”
孙状元说道:“孙家有祖产,有铺面,有商行……”
顾玖嗤笑一声,“在本宫面前谈祖产收入,无疑于是班门弄斧。你们孙家名下的产业,调查起来可比调查孙家的罪证来得容易。
经过本宫连续五年对你们孙家名下产业的跟踪,所得收入,根本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开销。每年都会产生巨额亏空,最后都由定州孙家填补。定州的钱从哪里来?从压榨定州百姓而来。”
“如此严重的罪名,老夫不敢认,孙家同样不敢认。”
孙状元压着恐惧,表明态度。
顾玖直接掀翻箩筐,“以为一句不敢认,就能否认发生过的事情吗?”
孙状元盯着满地的资料,手指在颤抖。
顾玖随手拿起一份资料,“景明元年,王家村王氏族人将上等良田二十顷,在衙门过户登记为孙家田产。无缘无故,这二十顷土地怎么从王改姓了孙?”
孙状元盯着她手中的资料,胡子抖了两下,没敢说话。
真相一定是触目惊心,让人心底发寒。
顾玖冷冷一笑,“是因为王家族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最有出息的子弟,在赶考的路上遭遇劫匪,被打断了腿,从此断绝了科举之路。王家商队,同样半路被劫,伙计当场死了五个,王家人伤了三人,其中一人被挑断了手筋,一辈子提不了重物,干不了重活。
这还不止,秋收前十天,一把火,将王家即将收割的庄稼烧了个精光。官府调查此事,说是小孩不小心点燃火烛,此事不了了之。王家一族辛苦一年,颗粒无收。孙家趁势封锁定州粮路,垄断所有粮食,不准任何粮商卖一粒米给王家。
王氏一族苦苦支撑了八个月,走投无路之下,被逼无奈以低于市场价,将王氏一族几代人攒下来的二十顷上等良田卖给孙家,换来族人平安。”
啪!
顾玖将资料丢在桌上,心头怒火升腾。“
“有了这二十顷良田,孙家的田地就连成了一片。附近所有村民乡农,短短一年时间,全都成为孙家的佃农,或是奴仆。你们孙家,好大的威风啊!”
孙状元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请娘娘宽恕!”
“本宫凭什么要宽恕你们孙家?连续五年的调查,关于孙家的罪证,能溢出这间茶室。敢问一句,这是不是恶?”
孙状元重重点头,“的确是恶!”
顾玖怒气冲冲说道:“如果只是一家一姓的恶,本宫忍了。然而,孙家给天下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榜样,让天下人以为只要同姓连宗抱团,就可以成为一方豪强,为所欲为!大周王朝还好好的活着,什么时候轮到地方宗族势力为所欲为?你们孙家的恶,便是这世间最大的恶。”
孙状元老泪纵横,“孙家该死!”
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孙家似乎已经是穷途末路。
“孙先生坐起来吧!本宫知道,这些事情你不知情,你们三房也没参与。”
顾玖的态度突然转变,变得和颜悦色。
孙状元一脸懵逼,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顾玖给他的茶杯里面续水,“说了这么多,本宫想问一句,孙家该不该分宗分家?”
孙状元怔愣,端着茶杯的手一直在颤抖。
“娘娘不治孙家的罪名?”
“治罪简单,却治标不治本,还易引起士林和官场非议。本宫要的是从根源上斩断恶的源头,孙先生明白吗?”
顾玖似笑非笑,孙状元压力山大。
孙家的名头太响亮,文坛地位太高。
轻易动不得。
就算将罪证摆在世人面前,朝廷对孙家动手,结果不仅达不到目的,说不定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儒家讲究亲亲相隐,可不是说说而已。
侵占良田,逼良为仆,哪个官宦家族没干过?
就连顾家也干过这种事情。
动孙家,等于是掀翻了士林格局。
文坛士林包括官场,都会跳起来反对。
权衡利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孙家人自己动起来。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孙家三房就是顾玖撕开孙氏家族的尖刀。
本来这个机会,应该是在后年,甚至是大后年,时机成熟的时候开动。
却刘御相中了孙家三房的孙七娘,顾玖和刘诏决定,趁机提前计划。
钝刀子割***着孙家一点一点,逐步解散。
从一个大家族,解散为无数个小家族。
几万人,一旦不再是一个族长统领,必定会发生利益之争。
过去因为族规,被压制的矛盾,势必趁机爆发出来。
矛盾一旦爆发,孙氏一族离着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肢解了大家族,地方上的小民才能在混乱中寻找一条活路。
这一切,需要一个带头人,拿着武器撕开一个口子,将压制的矛盾引出来。
孙状元,就是顾玖相中的药引。
分量不大,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孙状元大口灌水,汗水一直没停过。
委屈他一大把年纪还要承受这等磨难。
他苦笑连连,“娘娘希望老夫怎么做?”
顾玖轻声说道:“本宫希望你们三房能主动提出分宗,同大房划清界限,从今以后各自祭祀。”
孙状元脸色煞白,分宗的后果太严重,他完全现象得到。
他哭丧着一张脸,“照着娘娘的吩咐做,老夫会成为孙家的罪人,千夫所指,背负万世骂名。”
顾玖笑了起来,将资料往桌上一扔,“先生不仅不是孙家的罪人,反而是救星。否则,能堆满一间屋子的罪证,足以让孙家万劫不复。”
“为什么?娘娘完全可以直接治孙家的罪,我们孙氏一族也算是罪有应得。为什么要逼着老夫分宗,成为罪人?”
“孙家并非所有人都该死,孙家乃是文坛泰斗,念在你们的功劳,本宫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孙家罪名确凿,娘娘还愿意聘娶老夫的孙女吗?”
“这就要看孙先生如何做选择。要么分宗,要么整个孙家被连根拔起。”
孙状元苦笑连连,眉宇间布满愁绪,不曾舒展。
顾玖提醒他,“你们孙家太过贪心,妄想一直做天下间第一世家。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孙家已经狂到没了底线,没了敬畏。孙先生,是时候给你的族人泼一盆冷水,让他们重拾恐惧之心。否则,多年后,孙家几万人还有几个人有幸活着?”
第1030章 娘娘不杀人,只诛心
“如果大皇子殿下没有看中我家七娘,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孙状元短短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满眼疲惫,语气也变得虚弱无力。
顾玖说道:“迟早的事情,最多推迟一二年。”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朝廷都要动一动孙家?”
“榜样太坏,必须得动一动。”顾玖掷地有声。
孙状元面色凄苦,“娘娘是将老夫架在火炉上烤啊!”
顾玖抱歉一笑,“本不欲为难孙先生。然而,既然我们两家要结亲,本宫自然要提前扫清一切障碍。”
孙状元出乎意料,“娘娘还愿意聘娶我家七娘,就不怕分宗后的孙家重新坐大,再次成为天下第一家族吗?”
“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
未来,等到时机成熟,朝廷会制定一些列制度,限制世家大族的发展。
孙家妄想再次成为巨无霸家族,影响力从文坛延伸到朝堂,那是做梦。
王朝有兴衰更迭,家族亦然。
“看来娘娘已经做好了准备,制定了后续一些列的计划,老夫深感佩服的同时又感到恐惧。”
“孙先生不必恐惧,本宫不是嗜杀之人。”
孙状元摇头,“娘娘不杀人,只诛心!陛下杀人,却不诛心,比较起来倒是陛下更显仁慈。”
顾玖哈哈一笑,“孙先生言重了。”
孙状元叹气,“若是老夫不答应,娘娘就要彻底毁了孙家吗?”
“如果先生不肯配合本宫,孙家的结局先生一定不愿意看到。”
“老夫明白了!我家小七何德何能,竟然入了娘娘的眼。她嫁给大皇子殿下的那天,意味着她成为了孙家的罪人。她只能得到有限的娘家助力,她未来的道路无法想象会有多艰难。娘娘如此狠心对待一个小姑娘,何其残忍。”
顾玖郑重说道:“做皇子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斩断同娘家的牵绊,未必不好。那个位置,需要大格局大气度,纠缠于娘家利益,可不是什么好事。”
孙状元辩道:“没有人能脱离家族生存,娘娘不也是靠着家族打下的基础,才有了今天。娘娘心知肚明,家族对于女人来说是依靠,是底气,也是勇气。没了家族,战战兢兢,哪还有什么大格局大气度。”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就得看七娘个人承受力,以及孙先生的态度。你若支持她,她就有娘家依靠。你若是不肯支持她,她就只能单打独斗。”
孙状元连连叹气,“事情哪有娘娘说的那么容易。她获罪于家族,家族必恨她入骨。即便是老夫,也是力有不逮。”
“先生错了!”
顾玖肯定地说道:“她不是罪人,她是孙家的功臣。没有她,再过几年,孙家必将被连根拔起。届时,本宫的手段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温吞,一定是酷烈且狠辣,不留任何情面。孙家所有人都该感激她,是她让你们获得了新生。”
孙状元眉头紧皱,他指着散落一地的案卷,“这些又算什么?”
“只论首恶,不罪家族。”
顾玖很干脆,她可以网开一面。
钝刀子割肉嘛,不可操之过急。
她向来有耐心,花费数年时间去布局,她承受得起。
如同布局西北,整整花费了十几年,才将裴家还有西北军连根拔就,完整的送到西凉。
失去了鲁侯的裴家,元气大伤,今不如昔。
若是这一代没有出色的儿郎出仕,顶立门户,过个二三十年,裴家就得败落。
后代人再想爬起来,将比这一代人多付出十倍的努力。
这一代裴家人,还可以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少奋斗一二十年。
等到下一代,下下代,可没这样的好事。
祖宗功劳簿,不是金山银山,吃不了几代人。
就算是金山银山,也有吃完的一天。
孙状元挣扎犹豫。
他的选择,将决定家族的前程未来,几万人的生死存亡。
“当年老夫被点为状元,理所当然该出仕为官。”
孙状元忆往昔。
顾玖洗耳恭听,她对陈年旧事挺有兴趣。
谁让这年头消遣之物太少。
听听老皇历,怪有意思,还能打发时间。
“一开始老夫就被破格提拔为侍读学士,每日进出宫门,在皇帝跟前侍奉,可谓春风得意,前途无量。”
忆起往昔,孙状元是满腔的遗憾和愤懑。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依旧是意难平。
“却不料,大房的姑娘被指给仁宣太子,做了太子妃。我这个侍读学士,一下子就显得格外扎眼,成了宫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期间,发生好几起事故,惹得皇上震怒。老夫心知肚明,宫里有人在给老夫小鞋穿,无非就是怕老夫在皇帝跟前替东宫太子说好话。老夫已经决定辞去侍读学士,回翰林院老实读书。不料,还是中了奸计,被陛下打发到兰台寺。”
顾玖挑眉,这一段过往,她倒是不清楚。
孙状元苦笑一声,“没错,老夫同周世安一样,都在兰台寺当过差。不过老夫只在兰台寺干了一个月,便辞官回家,从此不进官场。”
“因为大房要求你离开朝堂?”
“老夫是状元啊,而且姓孙,多打眼的人物。大房倒是没有明着逼迫老夫辞官,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老夫安分守己,别给东宫惹事,一个状元在孙家不算什么。那时候老夫也是年轻气盛,一怒之下上本辞官,住进山中别院清修。”
“你辞官,大房就没挽留?好歹你也是状元,好好运作一番,总能有所作为。”
孙状元笑了起来,“状元别家稀罕,孙家不稀罕。正好那一年又是大比年,大房的儿子,我那堂兄终于下场,被点为探花。有了探花郎,我这个触怒了皇帝的状元郎自然得靠边站。”
“可惜了!”
孙家不稀罕状元郎,顾玖稀罕。
能考上状元,那都是顶顶聪明的人。
人才难得,孙家竟然将状元郎闲置在山中别院,这一闲置就是几十年。
真是暴殄天物。
“本宫很庆幸没有错过孙先生。”
孙状元闻言,却想哭。
“若是老夫当初没来山河书院教书,今日这一切,是否能够避免。”
顾玖摇头,“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不可避免。本宫和陛下想做的事情,即便天下非议,群情汹涌,也不能阻挡我们。”
“娘娘说的是!想当初,放走裴家人,引起了多大的乱子,陛下和娘娘却从未动摇过。”
顾玖郑重说道:“既然先生已经知道本宫的决心,为何还在迟疑?”
孙状元抬头,恳请道:“能否请娘娘放过我家小七,她不该承受这一切,她配不上大皇子殿下。”
顾玖反问一句,“先生以为,本宫放弃小七,小七就能嫁到好人家吗?风雨欲来,确定未来的夫婿能护得住她?”
孙状元老泪纵横,“总比嫁到皇室,承受一辈子骂名更强。”
“先生又错了。”
顾玖轻声说道:“以前皇室是怎么样,本宫不欲多做评论。现在的皇室,本宫当家,自然是本宫说了算。皇子妻能不能在皇室立足,看得不是娘家,而是她本人的能力。能力足够强,就算娘家是一坨烂泥,本宫也会支持她。若是能力不行,就算娘家是天下第一世家,本宫依旧看不上眼。本宫的儿媳妇,只能是不惧风雨的青松,绝不是温室里娇弱的花朵。”
孙状元张口结舌。
顾玖又说道:“你和大房恩怨情仇,是时候做个了结。”
“老夫害了小七。”孙状元表情很凄苦。
顾玖揉揉眉心,“罢了!这门婚事本宫不强求,只要孙七娘说一句不愿意嫁给大皇子殿下,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但是孙家分宗一事,势在必行,本宫绝不妥协。“
孙状元如释重负,“多谢娘娘!分宗一事,老夫现在就可以做主应承娘娘。小七的婚事,老夫会亲自问她。”
“本宫信任孙先生!”
“老夫绝不敢欺瞒娘娘。”
此事已了,孙状元告辞离去。
他的步履比来的时候更沉重,身影如同秋天的落叶,带着几分萧瑟。
刘诏从里间走出来。
顾玖靠在他的怀里,“我是不是逼迫太甚?孙先生的模样瞧着怪可怜的。”
“心软了吗?”刘诏问她。
顾玖摇摇头,“倒不是心软,就是在想手段可以更温和一点。”
刘诏却说道:“都是老狐狸,你的手段但凡温和一分,孙老头必然不会答应分宗。家族供养了他,他忠于家族。”
“与其说他忠于家族,不如说他怕死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怕一世清白毁于一旦,背负万世骂名。”
“身前身后名,读书人一辈子就求这个。逼着他做孙家的罪人,他心里头定然记恨你我。难怪死都不愿意将孙女嫁入皇室。”
“不是非要娶孙家女,虽说孙七娘的确很好,是个良配。”顾玖早已想明白。
婚姻大事,当然是你情我愿。
生于忧患,人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顾玖期待变得强大后的孙七娘。
不过,孙七娘要是不肯嫁,她也只能替刘御另觅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