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得了一种怪病(三更)
刘诏最近得了一种病。
一种名叫看见儿子就暴躁的病。
看哪哪都不顺眼,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是错。
“站住,又跑哪里鬼混?”
刘诏一声怒吼,吓得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二皇子刘衡站在门口,一脸无辜。
“儿子从书院回来,刚给母后请安完,正准备去给父皇请安。”
好委屈!
他没犯错,嘤嘤嘤,每次都吼他。
刘诏不认为老子吼儿子有什么错。
他板着脸,“朕可是听说,你伙同几个同窗偷偷跑出书院,去马场玩了两天?”
“儿子请过假,夫子同意了。”
“夫子同意,朕没同意。”刘诏大怒。
“咳咳……”
房里传来顾玖的咳嗽声。
二皇子刘衡如蒙大赦,偷偷松了一口气。
皇帝刘诏的表情瞬间从凶神恶煞变成春风拂面。
他一脸嫌弃地挥挥手,将二皇子刘衡打发走,都忘了说要检查功课。
二皇子刘衡一溜烟跑了。
父皇太可怕,次次都逮着他痛骂。
大哥何时回宫,好歹替他分散一下火力。
远在京大营的刘御揉揉鼻子,抬头望天,中秋快到了。
他得想办法赶在中秋前出一趟任务,完美躲过中秋宫宴,避免父皇的火力攻击。
刘诏走进书房,脸上堆满了笑容。
嘴里还不忘数落刘衡,“臭小子,见的朕就知道跑。朕有那么可怕吗?”
“差不多就行了。有谁像你一样,对待儿子就跟对待仇人似的,孩子们当然怕你。”
顾玖给他斟茶,“你最近火气这么大,得降降火。”
刘诏端起茶杯喝茶,“这才哪到哪,想当年皇祖父对待父皇,父皇对待朕,那是什么场面。朕对待他们不及长辈一成。”
顾玖嗤笑道:“这么说来,你认为武宗和先帝的教育方式是对的?你赞同凶神恶煞的教导孩子,以对待仇人的态呵斥孩子?”
一听这语气,刘诏就知道要糟。
他嘿嘿一笑,“误会,天大的误会。朕毕竟是皇帝,必须有个态度。”
“有态度没错,但是至于对孩子那般凶恶吗?孩子们没犯错,和颜悦色说话不好吗?”
“朕听你的,以后对待孩子温和些。”刘诏满嘴答应着。
顾玖是半个字都不信,“这会你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又忘得一干二净。你莫非是到了……”更年期?
“到了什么?”刘诏猜不到顾玖的言下之意,当然是不懂就问啦。
顾玖摇摇头,“你最近情绪是不是起伏很大,易动怒,看谁都不顺眼?”
“我看你顺眼。”刘诏得意洋洋。
顾玖十分嫌弃,“来,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给你诊脉。若有必要,给你开个药方调养一下。”
刘诏乖乖伸出手。
顾玖搭着他的手腕诊脉。
刘诏深情凝望,怎么都看不够。
顾玖随口问道:“今儿忙完了吗?”
“没。千头万绪,就没有忙完的时候。”
“劳逸结合。”
“我听你的。”
诊脉完毕,顾玖提笔,刷刷刷一张药方写好。
将药方交给林书平抓药煎药。
刘诏好奇:“朕的身体真有问题?”
“内火燥热,开个药方给你清火。”
“都是被那帮朝臣给气的。”
“大朝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商量不出任何策略。就是给朝臣们一个发表看法,顺便吵吵架泄泄内火的机会。你呢,也别太较真,大朝会上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了。”
“朕就是不待见他们。你是没听见这帮臣子说话有多难听,朕想忽视都做不到。”
刘诏气呼呼,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顾玖笑了起来,“你实在是忍不下去,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什么建议,你说。”
“朝臣们爱吵架,每月初一十五两次大朝会,显然不能满足他们。要不每月逢五逢十,另选地点,让中书令主持朝会,你不露面。朝臣有任何建议和政令,都可以在朝会上提出来。若有不满,让他们自己在朝上吵去。”
刘诏一听,眼睛亮了。
“你这个办法,我得仔细想想。朕不露面,能行吗?”
“这个问题,不如让中书令陆大人替你解决。”
刘诏捏着下巴,“举行朝会,朕却不露面。落在某些人眼里,会不会认为朕失去了对朝堂的掌控?”
顾玖说道:“你可以派人旁听记录,你虽然不参加,朝会上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当然,初一十五的大朝会,该露面的时候你还是得露面。当朝臣们有了更多发表意见的途径和机会,初一十五的大朝会或许会对你客气一些。”
刘诏则说道:“也有可能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对朕越发凶恶。”
“你说的也有可能。所以我说这是不成熟的建议,要不要这么做由你做主。”
“朕要再想想。”
顾玖替他揉着眉心,“别整天愁眉苦脸,人显老。”
“朕老了吗?”
“没老,和以前一样年轻。”
“别哄骗朕。犹记得父皇登基称帝后,就老得特别快。”
“当皇帝,操心的事情太多,又不注重养生,自然老的快。所以你要吸取教训。”
“都听你的。”
刘诏享受着顾玖的服侍,舒服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跳跃起舞。
他枕在顾玖的腿上,闭着眼睛。
人习惯了忙碌,就闲不下来。
才享受了一会,他就主动开口提起正事,“西北那边,最近都没有新消息。”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目前看来还是很顺利。”顾玖安慰他。
“你说鲁侯这个老家伙,会不会临时反悔。”刘诏有些担心。
“就算他反悔,他又能去哪里,难道他要造反吗?西北大都督府不是摆设,那些年拿北荣西凉练兵也不是假把式。同西北军打,西北大都督府不虚。最坏的结果就是西北被打穿,但局势不会一直烂下去,一切都有结束的一天。别忘了,鲁侯老了,熬也能将他熬死。”
刘诏笑了笑,他握住顾玖的手,“朕仔细想一想,鲁侯那个老家伙是真的想称王,甚至想称帝。只是他没本钱在大周称王称帝,又不甘心交权。你给他指了一条路,他便顺水推舟。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好的出路。西凉虽然荒凉,可地盘足够大。只要他好生经营,就能弄出一番局面,做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说完,刘诏啧啧两声,又继续说道:“皇祖父是养了一头狼啊!”
顾玖说道:“武宗开耀帝为了扫除崔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扶持鲁侯无可厚非。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养出一头狼。”
“如果没有西凉这条通天路,你猜他敢反吗?”刘诏好奇问道。
顾玖想了想,“七成可能,局面僵持不下,鲁侯到死都不会反。等到裴蒙继承鲁侯一切,统领西北军,那时候就不得不反。”
刘诏哈哈一笑,“鲁侯一死,朝廷就可名正言顺接管西北军。裴蒙想要保住到手的一切,只能反了朝廷。届时,裴家满门,几千口人,统统都要到菜市口走一趟,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鲁侯是聪明人,他知道作何选择,对他本人,对西北军,对裴家最有利。你不用担心鲁侯中途反悔,破坏西北计划。”
“你有没有想过,鲁侯同西凉合作,反过来……”
“绝无可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凉不信任鲁侯,鲁侯同样不信任西凉。和朝廷合作,鲁侯和裴家还有一线生机。和西凉合作,那是自取灭亡。”
顾玖很笃定,鲁侯不会同西凉合作。
“我虽然没见过鲁侯,不过看他这些年行事,他是个有底线的人。只要朝廷没有将他逼上绝路,他就会坚守底线。”
刘诏问道:“你认为他的底线是什么?”
“不和异族合作。”
刘诏蹙眉。
顾玖紧张,“莫非我的预判不对?不能亲眼见鲁侯一面,终归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刘诏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你的预判是对的,鲁侯的确是个有底线的人。”
顾玖挑眉,“还担心他反吗?”
刘诏哈哈一笑,“只要他有底线,朕就不担心他反。不过裴蒙此人,得防着点,他可没有鲁侯的底线。”
顾玖轻声说道:“这事让西北大都督李秉明操心去。”
刘诏抱怨道:“昨儿才接到李秉明的奏报,问朕要钱要粮。朕好不容易攒点家当,全都填了这个无底洞。”
“李秉明胃口的确大了点,得敲打敲打。”
刘诏笑着问道:“你来敲打他?朕忙着对付那帮朝臣,实在是腾不出空。”
顾玖笑了笑,“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敲打他。若是下手太重,你可不能怪我。”
“尽管下狠手,朕早就看姓李的老家伙不顺眼。”
顾玖闻言,哈哈一笑。
她调侃道:“最近你看谁顺眼过?亲儿子你都看不顺眼,其他人在你眼里,恐怕个个都是面目可憎,不堪入目。”
刘诏深觉有理,连连点头,“朕如今唯有看见娘子,才觉身心舒畅。”
顾玖捏捏他耳朵,“少拍马屁。”
第1002章 灭国
景明三年。
数十快骑,自西而来。
马背上插着令旗,凡见令旗者,无论车马还是行人纷纷避让。
路过沿途收费站,但凡见到墙壁上写着大大的“兵”字,快骑必定大吼一声,“有急报!换人换马!”
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依托收费站而建的传令兵兵站的士兵,背上行囊,接过令旗和密封的信筒,骑上兵站喂养的马匹,继续前行。
就像是接力赛一样,一个兵站一个兵站的传递下去。
跑死了马,甚至跑死了人,但始终没有耽误军情传递。
八百里加急,绝非儿戏。
一日就算跑不到八百里,六七百里也是有的。
已是夏天,阳光炙烤着大地。
商路通畅,离着京城越近,车马行人越多。
收费站早早得到消息,开始疏散堵在路口的车马行人。
“让让,都让让。赶紧将道路让出来。”
快骑飞驰而过,掀起一股热风,外加尘土飞扬。
“哪里来的快骑,如此霸道?”有人抱怨。
“嘘!没看到马背上的令旗吗,那是八百里加急,最紧要的军情。行人车马若不避让,被踩死都是白死。”
“没打仗啊,哪来的军情。”
“谁说没打仗,西北军一直在和西凉打仗,不知道啊。”
“还在打啊!我以为早就打完了。关键是我们一路走来,半点打仗的气氛都感受不到。”
“一直在打了,你多看看报纸,报纸上时不时会有报道。”
“老这么打仗,朝廷不反对吗?打仗得花费多少钱粮啊。”
“朝臣们反对也无用,陛下一意孤行非要打。只要徭役赋税没增加,打不打仗,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没所谓。”
“这倒也是。朝廷有钱,皇帝爱打仗,那就打呗。只要别摊派到我们小老百姓头上就行。”
快骑一路往东,京城在望。
拥挤缓慢的官道,因为八百里快骑的到来,一路上鸡飞狗跳,车祸一起接着一起。
进城,入宫!
西北军打下了西凉王城,宰了西凉王,灭了西凉国。
消息一出,举世震惊!
“当真灭了西凉国?”
“鲁侯如今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啊!”
“灭国之战,这是何等的功劳,等于是在替大周开疆拓土。放在太祖那会,至少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爷。”
“陛下糊涂!怎能坐视鲁侯打灭国之战。这下子朝廷尴尬了!”
“陛下昏君啊!不限制西北军,反而出钱出粮给武器,让西北军打下西凉。我倒是要看看,陛下如何善后。”
“西北大都督府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事先朝廷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可有说鲁侯何时灭的西凉国?如今西凉那边是什么情况?鲁侯人现在到底在西北还是在西凉?”
“西北的情况,为何没有人通报。晋州那边的官员,到底在做什么?莫非已经被西北军收买,沆瀣一气,欺瞒朝廷?”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赶紧派人去西北打探消息。事无巨细,务必打听清楚。”
“朝中也有不少出身西北的官员,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如今看来,恐怕是有人故意封锁了西北,包括西北军的消息。”
“偌大西北,谁能封锁消息?”
“除了宫里的两位,还能是谁。”
“此话从何而来。封锁西北的消息,对帝后有何好处?”
“有没有好处,不妨继续看下去。看到大戏落幕的时候,真相总该揭晓。”
西北军灭西凉国,迅速登上了各大报刊头版头条。
市井小民欢欣鼓舞。
“西凉狼子野心,总算被灭了。”
“以前都是别人欺负我们的份,如今终于换做我们欺负别人。”
扬眉吐气,绝对的扬眉吐气。
多少年了,西北边防,一直都是防御防御,龟缩不出,偶尔有一二胜仗,却不足以左右战局。
光是想想都觉着憋屈。
而今,终于换大周主动出击,灭一国。
至于西北军和朝廷的恩怨情仇,市井小民不关心。
大家就是高兴,张灯结彩,燃放鞭炮烟花庆祝。
比起小民兴高采烈,朝堂上,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大朝会,众多朝臣齐齐朝三省六部的大佬,朝景明帝刘诏发难。
这么大的事情,若说三省六部的大佬不知情,打死都不信。
那么多粮草军械,沿途兵站建立,堡垒要塞的建立,少府,兵部,工部,户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脱不了关系。
至于吏部礼部刑部,三个后娘养的,也别想置身事外。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瞒得大家好苦啊!
大朝会刚开始,金銮殿就炸了锅。
没人讨论西北军,没人讨论鲁侯。
先清算旧账,再来讨论鲁侯不迟。
双方人马,你一言我一语。
到后来,全都急红了眼,光是动嘴已经不能满足大家,直接撸起袖子动手。
帽子鞋子齐飞,脚臭嘴臭飘荡,言语问候祖宗横行……
嗯,很有菜市场泼妇骂街的架势。
刘诏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冷漠看着。
林书平悄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控制一下?”
刘诏冷冷一笑,“让他们打。凡是动手的人,把名字记下来,朕要秋后算账。”
“遵旨!”
陆大人很狼狈。
堂堂中书令,竟然被一群御史围攻。
陆大人在同僚的帮助下突出重围,找皇帝刘诏求助,“陛下,这场乱子您不能不管啊!”
下封口令的人是刘诏,如今打起来了,他倒是不管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过分了啊!
刘诏笑嘻嘻的,“爱卿急什么,还不到时候,让他们继续打去。打傻了,就知道好歹。”
话音刚落,一只靴子飞来。
林书平大惊失色,“护驾,护驾!”
内侍们一拥而上,护住刘诏。
本来可以轻松避开飞来靴子的刘诏,被林书平一吼,内侍一动,搞得狼狈不堪。
等凶器“靴子”落网,刘诏大怒。
抄起砚台,狠狠砸在地上。
金銮殿为之一静!
交战双方罢手,只余下一地狼藉。
刘诏拍着桌子站起来,“这只靴子是谁的,给朕站出来。”
岂有此理,竟然敢暗算他。
“查!给朕当场查明。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动。”
大汉将军冲进金銮殿,拿着靴子一个个对比。
一个大理寺的官员,快哭了,弱弱道:“靴子是,是微臣的。这这这,这都是意外。”
想哭,却又不敢哭!
连个眼神都不需要,官员直接被大汉将军拖了下去。
无人作声,全场静默。
“还打吗?”
刘诏冷笑一声,“说话啊!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怎么都成了哑巴。”
朝臣继续静默。
啪!
刘诏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疼死了,还得假装屁事都没有,继续维持英明神武的形象。
“真把金銮殿当菜市场了啊!然而你们连市井泼妇都不如,你们就是一群废物,渣滓,一群眼界狭窄的蠢货!”
“陛下慎言!”
被公然辱骂为废物蠢货,朝臣们忍不住了。
此刻,站在金銮殿上的人,勋贵武将不说,文官哪个不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在科举一道上厮杀出来的。
三年一次大比,每次只录取三百来人。考上两榜进士多难啊!
中了进士后,还能进入朝堂,参与朝会,更是难上加难。
这样一群人,怎么可能是废物蠢货。
站在朝堂上这群人,可以说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一群人,这话半点不夸张。
这样一群人,透着骨子里的骄傲。
被骂蠢货,孰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发怒又如何,就是要站出来逼着皇帝收回之前的话。
如此侮辱朝臣,就别怪大家群起而攻之。
刘诏冷笑,“朕难道说错了吗?你们自诩国之重臣,可是看看你们做的事情,哪有重臣该有的样子?市井泼妇都比你们强。”
这话太伤自尊了。
“陛下息怒!臣等已经意识到错误。然而万事皆有因果,若非太过激动,绝不会在朝堂上如此失态。”
“西北军灭西凉国,是不是好事?既然是好事,为何激动得在朝堂上打架?难道诸位臣工,巴不得西北军打败仗,盼着西凉扣关入侵,你们就能从中捞取好处吗?”
“臣等绝无此心。”
“这等大事,私下里不知动用了多少粮草军械,然而三省六部却将满朝文武瞒的死死的。臣等只是想讨要一个说法。”
刘诏呵呵冷笑,他指着满朝文武,“扪心自问,朝堂上的事情真能瞒住你们吗?朕以前就听说过一句话,大周的朝堂如同一个筛子,毫无秘密可言。
西北打仗,西北军反击西凉,何曾瞒过诸位臣工?户部调动钱粮,在场谁不知道此事?西北军一路西进,一不小心将西凉王城打了下来,灭了西凉国,此事可曾瞒过诸位臣工?扣帽子好歹拿出点真凭实据。”
“此乃表,而非里。”
“放屁!”
“陛下慎言!”
“那你们说说何为表,何为里。朕今儿就听听你们的大道理。”
“西北军反击西凉是为表,户部筹措钱粮也是表。但是……”
第1003章 目光短浅之辈
“但是什么,尽管说!”
刘诏此刻表现得很大度。
众臣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有了默契。
“但是,朝廷从未要求西北军奔袭几千里,打到西凉王城。更没有对西北军下达过灭西凉国的命令。”
“朝廷自始至终只要求西北军反击西凉,守住边关。而西北军却擅作主张出关追击,高歌猛进,突入西凉王城。更不可思议的是,西北军竟然凭借一己之力,灭了西凉国,杀了西凉王,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功劳。然而,功劳背后的事情,不能不追究。”
“微臣斗胆问一句,西北军的后勤补给,谁提供的?几万兵将,奔袭几千里,还有余力打灭国之战,这可不是一般的后勤补给能做到的。”
“户部尚书,你们户部的账目是不是该交出来让大家查一查。你们户部到底给了西北军多少粮草?莫非你们隐瞒了数据,做了假账?”
“户部账本上记录的钱粮数目,恐怕不及真实数目的一成。否则不足以支撑西北军打灭国之战。”
“休要胡说八道!户部的账本你们尽管查,查出问题,我的项上人头你们尽管拿去。若是查不出问题,你们敢拿人头和本官赌吗?”
前年才被提拔为户部尚书的秦大人气急败坏。
他身上打着景明帝刘诏心腹谋臣的标签,当初被刘诏亲自提拔。
众臣怀疑他手脚不干净,做假账,也算正常。
“若是户部的账本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少府。少府大可以借着商队的名义,私下里偷偷为西北军提供粮草军械。”
新任少府家令,宗室人称老糊涂的刘宝,是个耳背。
“什么,什么……刚有人提到少府吗?能否再说一遍,老夫没听清。”
众臣闻言,又嫌弃,又生气。
故意的吧!
陛下一定是故意指派一个耳背的老家伙当少府家令。
朝臣略过少府,直接提问刘诏。
“没有陛下的允许,少府怎敢运送大批粮草军械给西北军。”
“陛下瞒着满朝文武,偷偷下令让西北军出关,打一场灭国之战,此乃昏君之道!”
“轻启边衅,肆意灭国,此乃暴君之道。历朝历代,凡是一心军武的帝王,必定会造成天下民不聊生。请陛下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不压制鲁侯,不压制西北军,反而助力西北军打一场灭国之战,使得鲁侯的威望空前高涨。微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该如何善后?”
“鲁侯立下此等功勋,赏无可赏。这哪里是不朽功勋,分明是取祸之道。”
“西凉离着边关几千里,离着京城好似天边。微臣斗胆,陛下令西北军灭西凉,有何用处?莫非朝廷还能派流官远赴几千里,治理西凉不成?”
“西凉于大周而言,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要浪费钱粮驻军守卫。不如弃之!”
刘诏挺直了背脊,冷冷一笑,“都说完了吗?”
“请陛下下旨,召西北军回防,召鲁侯回京。”
刘诏面露讥讽之色,“刚才是谁说西凉是鸡肋,可以弃之?朕一直都认为,此刻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理应是大周最聪明,最有见识,最有远见的一群人。然而,一番振振有词,让朕意识到你们是多么的短视和无知。”
“莫非陛下真要经营西凉?结果不过是浪费钱粮,徒增百姓负担。”
“你们的看法,那都是老皇历。愚蠢!”
“请陛下明示。”
“大家想一想,上古帝王是如何做的?又为什么有了大一统?”
金銮殿安静如鸡。
大殿内落针可闻。
“只知抱残守缺,愚蠢,短视。我看你们都是读书读傻了。”刘诏一声怒吼,惊醒了沉默的众人。
陆大人很懂拿捏时机,他站出来,朗声说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要效仿上古帝王分封诸侯。”
刘诏冷哼一声,没作声。
陆大人继续说道:“好不容易打下西凉,花费巨额钱粮,就这么退兵,不甘心啊!也对不起将士们流的血,对不起陛下的一番苦心,对不起那些花出去的钱粮。然而朝廷无力治理西凉,实在是太过遥远,却也不能放弃西凉。
不如分封一诸侯,代朝廷治理西凉。如此一来,既解决了朝廷的难题,若干年治理下来西凉也能真正认同大周,成为大周疆域的一部分。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从今以后西凉将成为大周防御外族的屏障,边防线直接向前推进几千里。边关成为内陆地区,大周地域格局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此乃不世功勋啊!”
双簧!
拍马屁。
陆大人堕落了啊!
陆大人这马屁拍的好。
就开头提了一回陛下,后面都在讲大局。
看似是在说事,实则句句都在拍陛下马屁。
若非陛下有远见,有胆识,敢想敢干,怎能有今日的不世功勋。
鲁侯至多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人。
真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是陛下啊!
这马屁果然高明。
能担任中书令的男人,果然非同一般。
众臣由衷佩服陆大人的同时,又由衷的鄙视陆大人。
臭不要脸。
“依着陆大人的意思,这是要裂土封侯啊!陆大人,你到底是何居心?你私下里收了鲁侯多少好处?”
陆大人呵呵冷笑,根本不理会对方。
“陛下,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西北军就在西凉,不如下旨让西北军就地驻扎,责令鲁侯治理西凉,尽管平息当地民乱,实实在在将西凉纳入大周的版图。”
“微臣恳请陛下诛杀陆大人,此人乃国贼!”
“请陛下诛杀国贼!”
“荒谬绝伦!老夫一心为公,所说每一句话都是为国为民,为了大周的千秋万代。尔等一力主张放弃西凉,才是真正的国贼,蠢货,目光短浅之辈。”
“陆匹夫,休要狡辩。是不是你蛊惑陛下,支持西北军出兵西凉?你说,到底耗费了多少钱粮军械?查少府的账,这件事非得说个明白不可。”
“没朕的许可,谁敢查少府的账目?”
刘诏重重拍着桌面。
“少府乃是朕的私库,少府的钱,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即便是陛下的私库,然而每一文钱都是民脂民膏。”
刘诏大怒,顾不得身份,大骂出声:“放屁!有脑子吗?少府钱庄挣的利息,可是民脂民膏?皇庄挣的钱,可是民脂民膏?朕看你们读书读愚了,一味抱着书本上的内容,自认为正确,分明就是蠢。没有少府钱庄,现在的京城还是高利贷横行,无数小民被逼破产。
那些高利贷,背后的靠山都是些什么人,真以为朕不知道。骂朕花费民脂民膏之前,先看看自己屁股干不干净。你们最好不要逼朕翻旧账,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金吾卫喝茶。”
金吾卫凶名在外,还是有点作用。
有人明显退却。
不过任何时候,都不缺老顽固。
“鲁侯乃国贼。陛下支持鲁侯,等于是在支持国贼,老臣坚决反对。”
“臣同样反对。无论西凉多重要,无论大周的疆域版图会如何,陛下没经过朝堂同意,私下里通过少府支持西北军打仗,灭西凉,就是不对。请陛下到奉先殿,朝列祖列宗磕头请罪。”
“滚!”
刘诏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气煞人也!
他心头有些话憋不住,一口气吐出来。
“若是太祖在世,尔等短视之辈,主张放弃西凉的人,统统都会人头落地。少拿刘家的列祖列宗来吓唬朕。朕开疆拓土,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必定深感欣慰。朕没有增加赋税徭役,只凭少府一己之力,打下这场灭国之战,尔等不感到羞愧吗?还敢指责朕,谁给你们的胆子。滚回家去,好好反省。朕不想看到你们一张张令人生厌的面孔。退朝!”
刘诏拂袖离去。
再不退朝,他怕是控制不住要大开杀戒。
西凉打了下来,正是高兴的时候,不想杀人。
然而有人却非逼着他杀人。
刘诏气呼呼的回到兴庆宫。
等到陆大人几位朝臣到来,君臣开了一个小朝会,商量后续的计划。
西凉打下来,接下来就是裂土封王。
说起来简单,一道旨意的事情。
实则千头万绪。
不将朝堂上大部分人摆平,这道旨意就会有人阳奉阴违。
或许刘诏活着的时候,不会出事。
等到刘诏过世,一句人亡政息,现在努力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推翻。
为了防止这个可能,也是为了替子孙后代扫清障碍,刘诏现在就要摆平朝堂上大部分人,扫清这道旨意前面所有的障碍。
所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大开杀戒,给将来留下隐患。
忙完公事,刘诏到长安宫求安慰,求抱抱。
顾玖给他泡了一杯清火的凉茶,“朝臣的反应早就在预料中,还气成这样子,至于吗?”
“朕差点没气死,你还数落朕。”
刘诏很委屈。
顾玖笑了笑,将茶杯往前一推,“清清火,我让厨房煲了汤,一会陪我喝两碗。朝臣嘛,以利诱之,他们迟早会妥协。”
第1004章 无耻之徒(三更)
最近京城掀起了一股去西凉淘金的热度。
热度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京城销量第一的报刊《大周生活秀》炒作而来。
《大周生活秀》作为行业标杆,坚持十年如一日专职炒作话题,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鲁侯率领西北军灭西凉,生活秀为此专门做了一个专题,配合《山河书院报》,对西域一带进行了详细的介绍。
不过两份报纸各有侧重。
《山河书院报》正儿八经,从地域,从政治,对大周未来边关格局影响,诸多方面去分析,引发官场士林热议。
都说《山河书院报》言之有物,有节操。
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溜须拍马,拍皇帝的马屁。
守住了底线,很好,很强大。
文章内容也很可观,虽然某些内容引起官员们极度不适。
《大周生活秀》则是从西域特产,风土人情,沿途风光,给大家勾勒出一个很立体的西域。
偶尔还在文章中夹杂一两段猎奇的传闻,传闻某某商人去西域淘金,几年下来赚了多少多少钱,勾起普通读者强烈的好奇心。
以至于一段时间,京城小民谈论的话题全是西域。
等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生活秀突然刊登了一篇名为《去西凉淘金》文章,还是头版头条。
身为销量第一的报刊,《大周生活秀》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淘金文一出,不出意外,轰的一下……
就像是一颗炸雷,在人们心中炸裂。
淘金?
真有金子?
遍地都是黄金?
弯弯腰就能发财?
是不是真的啊,有没有这么夸张?
西域真有这么好,不能吧!
报纸上的内容肯定是夸大其词。
“报纸上的内容是不是夸大其词,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从西北运一车货到西凉,价钱至少翻十倍。然后再从西凉运货回大周,又翻十倍!”
轰!
人心激荡。
“当真能翻十倍?”
“那是自然。要是西凉没有的物件,你运过去,价钱不止翻十倍。那边的有钱人,生活极度奢华。不像咱们大周,对有钱人各种限制,那边的人都是怎么有钱怎么来。”
听闻此话,不少人内心蠢蠢欲动。
当然也有清醒者。
“就算价钱翻十倍,也得有命赚。不说沿途响马打劫,单是草原狼,戈壁荒漠,就足以要人性命。不清楚情况,切莫轻易尝试。”
“这话也没错,然而富贵险中求。想要发财,岂能不冒险。再说了,怕危险,就多花点钱跟着大商队一起前往西凉,沿途都有人保护,保证平平安安。”
“从京城到西北半个月,从西北到西凉,就算一路顺畅,少说也得要一两个月。来回一趟,小半年的时间全耽误在路上。这哪里是在做生意,分明是在拿命博。”
“一年走一趟足矣。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别忘了,如今西凉可是大周的地盘,我们去西凉做生意,相当于从京城到江南,能有什么危险。而且西凉以西,还有几十个上百个国家。国家都不大,但特有钱。谁要有胆子走一趟,哈哈,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听家里老祖宗说,很多年前,京城还有不少西域商人,个个豪富。后来打仗,西凉截断商路,从此西域商人就在京城断了踪迹。如今西北军打下西凉,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京城也能看见西域而来的商人。”
“那是当然!为什么打西凉,当然是为了通商。通商嘛,有来有往才叫做通商。西域商人能来我们大周做生意,我们当然也能去西域做生意。”
“你怎么知道朝廷打西凉是为了通商?你家有亲戚当官吗?”
“不用亲戚当官,用脑子想都想得到。你们仔细想想,为什么生活秀在这个时候特意发表一篇《去西凉淘金》的文章?”
“为什么啊?”
“笨啊!生活秀背后的东家是谁?”
“皇后娘娘。”
“这不就对了。《去西凉淘金》这篇文章,不出意外肯定得到了宫里的同意才会发表。为什么要发表这么一篇文章,自然是为了打通商路。皇后娘娘最大的特点,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齐齐摇头。
“皇后娘娘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优点,不爱吃独食。有好事,总想着照顾照顾我等小民。比如寰宇运输的股份,比如新民县的房子,再比如修路……这回西北军打下西凉,朝廷肯定要好好经营。这是难得发财的机会啊,不能让高官显贵还有那些奸商吃独食,我等小民若有胆量,也可以参与这场盛事,发一笔小财,懂了吧!”
众人齐齐点头。
“兄台说的有理,开通商路的思路应该是对的。这篇文章很显然是在为开通商路造势。”
“机会啊!大家可要把握住。”
“我等小民,也就一二十两的积蓄,这样的机会,也就看看,伸手都够不着。”
“大家可以集资。”
“怎么集资?”
“不如问问三和快递。说起运货,谁能比得上三和快递。”
“走走走,去找三和快递问问。若是真的可以集资,我倒是愿意将攒的几两银子拿出来。”
……
三和快递很热闹。
寄件的,查件收件的,每天都是人来人往。
今儿还多了一群问事的。
“集资做买卖吗?跑西凉。”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
“这不报纸上号召大家去西凉淘金,你们三和快递就没相应的举措。”
“有啊!我们三和快递最新推出护送商队前往西凉,只要交一笔钱,保证商队安全。”
“真的啊!一个人也可以吗?”
“只要凑足两百人,就可以出发。”
“你看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哪有钱凑两百人的商队。”
“不需要你们凑人数,我们三和快递负责接单凑人数,人数一到可以出发。”
“这就好,这就好。那你们怎么收钱?”
“按照货物价值,收起一成的费用,是西凉出货价的一成。出发前,先交一笔定金。”
真黑啊!
竟然收取西凉出货价的一成作为报酬。
“回程怎么收钱?”
“一样的办法,带了货,收取货值一成。如果没带货,就只收人头费。路上安全你们放心,我们的护卫全是退伍军人,正经上过战场杀过人。而且我们三和快递和西北大都督府有合作,进入大草原后,可以借住大都督府的要塞堡垒,不用住野外。单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全天下没有一家车马行能比得上我们三和快递。”
“那是,那是!三和快递背景深厚,我们都清楚。”
“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承恩伯朱家都听说过吧,以前是京城首富。”
“知道,知道。朱家怎么啦?”
“朱家反应可谓是最快的,已经组织好货源,他们自己就凑足了两百人的商队,委托我们三和快递护送前往西凉。过两天就出发。若是有谁想跟着朱家的商队一起走,现在就可以报名。”
“朱家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朱家当年能做京城首富,自然得有点真本事。不瞒大家,西北军打下西凉的消息刚传到京城,朱家就开始动起来。”
好快的反应。
朝臣还在朝堂上吵吵闹闹,朱家已经开始组织货源,准备去西凉挖一桶金。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佩服有之,羡慕有之,嫉妒有之,试图套关系有之……
朱家第一时间组织商队前往西凉淘金,这事瞒不住人。
好多人后知后觉,得知朱家的动静,才反应过来。
妈呀!
差点错过发财的机会。
打西凉,分明是皇帝和皇后送给大家的一个发财的机会,哪有朝臣说的那么凶险。
要是这样的机会,再来一二三四五个,那就更好了。
理所当然,朝臣的态度开始起了微妙变化,朝堂上多了一些别的声音。
原先持保守态度,支持放弃西凉的某些人,开始转变立场。
或是默默支持,或是公然支持皇帝刘诏对西凉的决定。
刘诏呵呵冷笑。
还是小玖说的对,财帛动人心。
与其杀人头,不如以利诱之。
竖起一个具有带头作用的典型,朝臣的结盟,不攻自破。
承恩伯府朱家,还挺好用的。
京城首富的名声,偶尔拿出来刷一刷存在感,很能起到积极带头作用。
刘诏心头特得意。
你们这群上蹿下跳的臣子,在我家小玖面前,全都是渣渣。
我家小玖算无遗策,你们所有的反应,早就被我家小玖看透。
你们自以为自己很有智慧,殊不知你们走的每一步,都是我家小玖提前算计好的。
无需陆大人出面摇旗呐喊,自有人站出来震耳发聩。
“西凉不能放弃!否则对不起流血牺牲的将士,对不起朝廷的付出,对不起陛下的心血,更对不起大周的列祖列宗。”
“开疆拓土,不世之功。岂能因为某个人而否认全盘。”
“大周不能失一寸之土。既然西凉已经被我大周占领,那就是大周的土地,岂能轻言放弃。”
“凡是要求放弃西凉的人,皆是国贼!”
保守派老顽固们很心痛,指着这群墙头草,“从未见过尔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第1005章 越折腾越兴奋
“哈哈哈……”
刘诏放声大笑。
他跑到长安宫,找顾玖显摆,一脸得意洋洋。
“你是没看见那帮朝臣的嘴脸,对是他,错是他,一张嘴怎么说全凭个人心意,自己打自己的脸下手比朕还重。果然是一群厚颜无耻之徒,朕算是开了眼界。”
顾玖抿唇一笑,“这就是你不对了。他们所言所行,正是你期盼的结果,反过来你又抨击他们没有立场,只有利益。你对他们要求太高,试图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们,没人能做到。
人们读书考科举,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家族利益。在有余力的时候,能想到替百姓请命,就是一个好官。若是不朝百姓伸手,当然更好。然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家都是俗人,都有一颗功名利禄心,就不要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你的官员,以免失望。”
“朕的确有点失望,实在是朝臣的嘴脸太过丑陋。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当朕说出,若立鲁侯为西凉王,率西北军驻扎西凉,从此朝廷不再提供任何物资。就算是一粒米,一根针都要花钱买,那些朝臣贪婪的目光,让朕大开眼界。”
顾玖抿唇一笑,“你该高兴才对。正因为贪婪,大周才有今日的疆域版图。朝臣贪婪,无需朝廷出力,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涌入西凉,掠取西域财富。届时要发愁的人不是你我,而是鲁侯。他得马不停蹄,继续往西,一路往西打过去。”
刘诏好奇,“你似乎从不担心朝臣和鲁侯勾结,反过来坑朝廷。”
顾玖说道:“有本事尽管来坑朝廷,我是不怕的。再说了,我对鲁侯开放了一切物资,就连军械,都是最新装备。他有什么理由撇开本宫,同一群资源有限的朝臣合作。”
“你说的对。有你做供应商,鲁侯的确没必要同其他朝臣合作。只是大家一窝蜂跑到西域做生意,那地方有那么大的市场吗?别到最后钱没赚到,反而积了一肚子怨气,对后续的计划可不利。”
刘诏对商事不了解,有所担心也属正常。
顾玖神色笃定,“放心吧,都有钱赚。看似一窝蜂,实则真正有实力组织商队,前往西凉做生意的还是少数。两百人组成一个商队,货物价值起码得上三十万两。京城有几个家族能一口气组织起三十万两的货物运往西凉?少,很少!
只能几个家族合作组建商队,合伙赚钱。然而世人皆自私自利,少有人如本宫这般大方。这样仓促的合作,最后势必会内讧,甚至反目成仇。过个两三年,还能继续走西凉商路的商队,我敢确定,十不存一。先让他们一窝蜂去闯闯,撞个头破血流回过头来一看,才晓得我替他们准备的大草原,海外,才是真正适合他们的道路。”
闻言,刘诏哈哈大笑。
“我的好娘子,看着你将朝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真高兴。”刘诏十分得意。
顾玖啐了一口,“话都不会说。我从不玩弄人心,我只会带领大家一起发财。”
“对对对,大家一起发财。这波话题,是不是还要继续炒作炒作。朝中老顽固可不少,整日在朕耳边嗡嗡嗡,不胜其烦。”
“有人在你耳边嗡嗡嗡,虽然难听,但对你来说这是好事。你身为帝王,耳边不能只有歌功颂德,也得有批评的声音。不瞒你说,比起那些墙头草,我更宝贝那些老顽固。”
刘诏失笑,“你是怕我当皇帝当久了,失了平常心,变得自大狂妄而不自知。”
“任何人都有迷失自己的时候,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需要朝臣们时时敲打你。“
“当皇帝真累啊!”刘诏一脸郁闷,“那些老头子说的话没有一句中听,恨不得将他们统统赶走。可是理智上还得劝住自己,要容忍他们的存在。这么一看,世人对皇帝的要求,真正是以圣人为标准。”
顾玖宽慰他,“当皇帝开拓进取,要开疆拓土,朝臣对皇帝的要求也会跟着变高,反对声音也会随之增加。如果皇帝只是个守成之君,只要风调雨顺,没灾没难,朝臣也乐意对皇帝宽容,将要求放低。
很显然你是要开疆拓土的皇帝,想要中兴大周,就得承受更多的压力,更高的要求。要是你觉着太累,承受不住,你可以放弃,回头做个守成之君。目前的局面,只要你不败家,守成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混个贤明帝王的名声,被后人称颂。”
刘诏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搂住顾玖,“朕如果想做一个守成之君,何必如此折腾,何必整天和朝臣较劲。正如你所说,维持目前的局面,就能太太平平做个贤明君王。不折腾,日子就会过得轻松自在,多好啊!可是朕是个不折腾就想死的人,大好年华,皇权在握,不折腾岂非辜负了大好年华。”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他的脸颊,“就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嘴里嫌弃着那些朝臣,真要有一天没人在早朝上骂你昏君,你又该觉着浑身不自在。”
“哈哈哈……知朕者皇后也。那帮朝臣是真讨厌,但是朝堂也因为他们变得格外热闹,每个人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劲头,每次大朝会都是干劲十足。一口一个昏君,引经据典,就差没骂朕是禽兽不如。看着他们干劲十足的模样,朕就觉着朝堂充满了活力,全身热血沸腾,非要大干一回,气死他们。”
刘诏像个中二少年,浑身都是劲。
顾玖笑着说道:“想要将朝臣气死,可不容易。怕是你被气死了,他们还活的好好的。”
“这话朕不爱听,说得好像朕很小气似的。”
“不是小气的问题,而是你一个人同那么多人斗,对方人多力量大……”
“朕挑拨离间,叫他们内讧。就如今天一样,钱还没到手,只是给他们画了一个饼,一帮人自己先斗了起来。”
顾玖白了他一眼,“那不叫挑拨离间,那是以事实说话,以利诱之。”
“对对对,你说的全都对,朕用词不当。”刘诏秒怂。
顾玖问他,“鲁侯还等着你的赐封旨意,你准备何时下旨封他为王?”
刘诏说道:“随行监军手中,有朕的亲笔手书。只要西北军拿下西凉王城,西凉就归他鲁侯和西北军所有,他可以便宜行事。正式赐封旨意,估摸着这几天就能摆平大部分朝臣,届时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去西凉。”
“有没有想好派谁传旨?
“你认为谁合适?”
“传旨之人,还背负着刺探西北军,以及西凉民情的重任。这个任务,非钱富莫属。”
“朕和你想的不一样。论对西域的了解,和西北军打交道的时间,非邓存礼莫属。”
顾玖摇头,“邓存礼老了,几千里路程,每日疾驰几百里赶路,会要了他的老命。而且少府离不开他,他走了,我又得另外找人主持少府大局。钱富专职刺探情报,西凉之行,等于是干回老本行。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和无望沟通。而且钱富是你的人,他去西凉,代表了你的态度。”
刘诏皱眉想了想,“那就将马小六给朕,他在西北替邓存礼打下手那么多年,同西北军极为熟悉,而且还去过西凉。钱富做正使,他做副使,二人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顾玖点头应下,“好吧,我将马小六给你。正好白仲也该回宫里待一段时间,就换他当差。”
刘诏一脸羡慕,“朕得让林书平多挑几个徒弟带在身边教导。否则等他们老了,连个独当一面的接班人都没有。”
顾玖动了招揽人才的心思,林书平的徒弟本事肯定不差。
她拉着刘诏的手,甜甜一笑,“要不要把人交给我,正好我这边缺人使唤。保证跟我干几年,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刘诏笑起来,“把人给了你,就成了你的人,朕可使唤不动。免了,免了。你要培养人,就去少府挑选。”
顾玖哼了一声,特嫌弃,“我还不乐意替你培养人。罢了,罢了,我去山河书院,或是初级学堂挑选一些人。”
世人皆认为从商低贱。
虽表面上看,这种认知并不明显。但是当读书人面对前程抉择的时候,他们会下意识将从商从选择项里面剔除。
顾玖想替四海寰宇,从山河书院招一些人才,就算以她的名头,依旧是困难重重。
读书人,骨子里有着自己的坚持。
尤其是山河书院的学子,最起码也是个童生,即便科举没了指望,也没想过从商。
他们愿意学别的技能,比如术数,去户部,去少府,去审计司,去文青书局……唯独不乐意去寰宇,去四海,做一个商行管事。
新民县初级学堂的学子,倒是乐意前往四海,寰宇做工。
然而大部分学子资质普通。
若是资质出众,早就考取山河书院或是国子监,更进一步。
现实无奈。
顾玖只能大规模启用内侍宦官主持四海,寰宇的工作。
第1006章 生意经
萧琴儿跟着湖阳公主,一起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顾玖对二人来意心知肚明。
“将湖阳还有端王妃请进来。”
宫人领命。
萧琴儿有些紧张。
湖阳公主白了她一眼,“你和皇后娘娘是妯娌,过去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可紧张的。”
“今非昔比,我们是有求于人,能不紧张吗。”萧琴儿替自己辩解。
湖阳公主抿唇一笑,“你啊,年轻的时候心思直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那时候倒也可爱。如今年龄大了,反而添了心思过多的毛病,不好,不好。”
萧琴儿可不认同,“心思不多一点,我早就被王府后院那群女人给生吞活剥了去。不是人人都能活得如姑母这般逍遥自在。”
湖阳公主笑道:“我有今日这般逍遥自在,可没少受苦。你啊,就别羡慕我了。”
宫人将二人请进长安宫,带进书房。
一见面,湖阳就嚷嚷道:“拜见皇后娘娘。还是皇后的长安宫修的好,舒坦,自在。”
“姑母来了,快请坐。弟妹也坐。”
“给皇后娘娘请安!”萧琴儿行礼,之后才挨着湖阳坐下。
顾玖笑道:“今儿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尤其是姑母,你可是稀客。平日里请你,你都不肯进宫。”
湖阳公主哈哈一笑,“让皇后娘娘见笑。今儿,我们是让一阵西北风给吹来的。”
顾玖了然一笑,“姑母也想趁着西北风,发一笔财。”
湖阳公主拍着大腿,朗声说道:“还是皇后娘娘说话干脆。正如您所说,我们想借着这股西北风,到西边发一笔横财。可是,我们当中无人去过西北,对西凉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就连该置办什么货都是一头雾水。冒冒然然带着货物进入西凉,怕是棺材本都要赔进去。”
顾玖笑而不语。
湖阳公主无法,只能继续说道:“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怕是得呕死。这不,就求到娘娘跟前,希望娘娘能将我们组织起来,我们出钱,娘娘出力,所得利润娘娘占大头,我们喝点汤就行。”
顾玖招呼道:“姑母,弟妹喝茶。”
湖阳公主端起茶杯,随意喝了口,也没喝出什么名堂。
她有些着急,问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顾玖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立马放下茶杯,“是这样的,宗室女眷找到臣妇,她们手头上攒了些银子,却不知如何经营。想到最近西凉淘金热,就想抓着这次机会赚一笔。就托臣妇进宫问一声能不能集资,由娘娘出面派人跑西边的商路。所有事情,但凭娘娘吩咐,大家绝无异议。”
“是啊,是啊,生意要怎么做,利润怎么分配,全听娘娘吩咐,大家绝无异议。”湖阳公主帮腔。
顾玖放下茶杯,笑了笑,“大家赚钱心切,本宫理解。”
湖阳公主立马接话,“京城物价特贵,尤其是房产田庄,一年一个价。为人父母,无非是想给儿女们攒点家当。还望娘娘能体谅一二。”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不必紧张,本宫没有生气。”
湖阳公主闻言,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怕顾玖生气,怕顾玖嫌弃她们俗气,一心钻到钱眼里。
好在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顾玖说道:“你们想去西凉淘金,本宫支持。不过我想问问,你们能集资多少钱?”
湖阳和萧琴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湖阳斟酌着说道:“一个商队,娘娘您看可以吗?”
顾玖挑眉,“一个商队的货值可大可小。起步三十万两,上不封顶,百万两,千万两也行。具体多少,还请姑母说个数字。”
一听到百万两,千万两,湖阳震惊得张开嘴巴,一直合不拢。
“还有百万两,千万两吗?”她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她以为能凑足三十万两的货物,那已经很了不起。
要知道,跑西凉,很遥远,来回需要一年时间。
这就意味着,货物周转的时间就是一年。
一年的周转期,想要赊账,难!
一个商队,三十万两的货物,大部分都得用现银去置办。
就算是最顶尖的商户,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置办货物。
老客户或许可以赊账,或是抵押。
像湖阳她们这种临时组建的商队,即便身份尊贵,商户也不乐意赊欠。
一年的周转,供货商也怕啊!
怕出现意外,怕人回不来,谁敢轻易赊几千上万两的货物。
故而,在湖阳看来,能单独组建一个商队,三十万两的货物,不靠三和快递凑人,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
上百万两的货物拉到西凉,那是想都没想过。
估摸着,全天下只有四海,少府有这个实力。
顾玖抿唇一笑,湖阳实在是太小看天下豪商。
不说富有的江南豪商,单是北地豪商,一个人就可以拉起一个商队。
当然,这种事情,顾玖没必要同湖阳说。
“听姑母的意思,你们自己能凑足三十万两?”
湖阳尴尬一笑,“还差了点。娘娘要是同意,我再想办法筹点钱,确保能组建起一个商队。”
萧琴儿也说道:“我这里还可以找人凑点钱。”
顾玖笑了笑,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湖阳和萧琴儿都紧张坏了,怕被拒绝。
“娘娘是嫌弃我们钱少吗?”湖阳小心翼翼问道。
顾玖摆手,“姑母误会了,本宫并非嫌弃你们钱少。只是现在西凉局势不稳,这个时候跑西凉,比起过去要承担更大的风险,有可能血本无归。你们确定自己没问题?”
萧琴儿脸色一白,“四海的商队,也会血本无归吗?”
顾玖轻声说道:“四海不会因为是本宫的产业,前往西凉就没有风险。所有商队,风险是一样的,只不过本宫承受得起损失,具有抗风险的能力。你们呢,辛苦凑钱置办货物,跑西凉,确定能承受风险?我看你们只能接受赚钱,无法接受赔本。”
“这这这……娘娘的意思是,西凉这波热度,我们不参与?”湖阳满脸遗憾。
顾玖摆摆手,“你们想跑西凉,本宫可以帮忙,甚至可以承诺保本。但是利润只给你们进货价的一倍,你们接受吗?”
“才一倍吗?都说去西凉贸易,利润少说十倍。”湖阳有点小小的意见。
顾玖浅浅一笑,“那就没得谈。”
湖阳公主傻眼。
萧琴儿急中生智,“娘娘,能否换个合作方式。我们不组建商队,我们投钱,投西凉贸易线,其他我们不干涉,只每年年底吃分红。”
“是啊,我们可以集资投西凉商路。”湖阳一拍大腿,特别兴奋。
顾玖提醒二人,“吃分红,肯定没有亲自组商队跑西凉那么高的收益。”
“没关系,我们不在乎。只要有个吃分红的机会,我们就满足了。说实话,一听说跑西凉,我心头一直不安。西凉,老远老远的地方,来回一趟少说一年时间,风险太大了。还是吃分红稳定。”
湖阳公主年龄越大,胆子越小。
本就不是商户,也不曾走南闯北,哪里跑得了几千里外的西凉。
就算手头有人,可手里的人也不曾跑过西凉,手里又没有现成跑西边的商队。
哪像承恩伯府朱家,几代人经商,家中儿郎自年轻开始走南闯北,天南地北都去得。
朱家靠着几代人攒下来的积蓄和底蕴,当然可以自己组建商队,请三和快递护卫,就能出发。
到了西凉,照着经验就知道该怎么卖货,如何卖出高价,如何和地头蛇打好关系。
这种来回少说一年的商路,经验十分重要。
经验不仅能卖货,还能保命。
一想到自己筹钱搞商队,要操心好多好多的事情,湖阳公主头都大了。
有机会吃分红,当甩手掌柜,她举双手赞成。
顾玖再次问道:“你们确定吃分红,不组商队?”
二人齐齐点头,“就吃分红。这钱,是投到四海吗?”
顾玖摇头,“最近新成立了一个名为西通的商行,专走西边贸易。你们想吃分红,可以将钱投入西通商行,拿股份。”
“好啊,好啊!”
管他是西通,还是四海,只要能吃分红就成。
萧琴儿迟疑道:“娘娘,臣妇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顾玖含笑鼓励她。
萧琴儿小心翼翼问道:“西通商行,听娘娘的意思,专门走西边的生意。那南边的生意,还有海贸生意,莫非有个南通商行?”
湖阳一听,哎呀,她竟然忘了这茬。南边的生意更赚钱啊。
顾玖抿唇一笑,“弟妹猜的没错,的确有专门负责南边生意的商行,不过不叫南通,叫海通商行。”
“我投钱,我投钱。”湖阳兴奋得不行,“这个什么海通,我也投钱吃分红。皇后啊,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顾玖说道:“南边的生意正在整合,暂时不接受外来资金。等到需要扩股增资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第1007章 油盐不进(三更)
王小喜是个能人。
最初家里穷得吃不起饭,整天饿肚子。
大家只知地里刨食的时候,他是最早一批跑到新民县求活的京畿乡农。
第一份工,在煤厂做事,十里八乡推销煤炉和蜂窝煤,从伙计干到管事。
王学成都是因为他,才得以走出家乡,考入山河书院。
王小喜攒了钱,买了房,娶了妻,安了家。
他是个不安分的人。
他拿出多年攒下的银钱,拉上煤厂几个管事,大家凑钱开了一家煤厂。
这些年,烧煤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煤厂规模不大,靠着走乡串镇,勤勤恳恳,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每年都能为他们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比起在老东家当管事的收入,还是高出一截。
攒了几年,他租了铺面,做起了坐商。借着走乡串镇的优势,买卖各种土货,生意还不错。
如今走在街上,大家都称呼他为王老板。
他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日子很顺。
然而,最近他沉静许久的心又活泛起来。
整日里拿着一份《大周生活秀》反复的看,一有时间就跑三和快递,什么都不干,就听那些人闲聊,聊西域,聊商货。
终于有一天,他拍着大腿对周围的人说道,“我要去一趟西凉。”
“什么?西凉?”
王小喜的媳妇吓坏了。
“当家的,你可不能去啊。”
他媳妇哭天喊地,拦着王小喜,不准他出门。各种理由,各种危险,该说的都说了,却不能改变王小喜的决定。
他媳妇眼看王小喜铁了心,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跑出去找公婆帮忙。
王小喜家里人口多,一听说他要去西凉,全家老少,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侄儿侄女,父母亲人齐齐登门,劝阻他不要去西凉。
“煤厂和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不错,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折腾。”
“我们小门小户,做点小生意攒点家业不容易。你要去西凉折腾,万一赔了本,这个家就完了啊。”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家可怎么办啊。”
“我和你爹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你这一去,我和你爹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好好过日子,老大不小,孩子过几年都能娶媳妇了,就别折腾了。”
“去西凉是赚钱,可是也得看有没有命赚这个钱。去西凉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大商行大家族,还有大靠山。我们家可什么都没有,一点家当,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家人好说歹说却劝不住铁了心的王小喜。
“这辈子我一定要去一趟西凉。当年我要来新民县,你们也都拦着我,说的话和今天何其相似。结果如何?当年我若是听了你们的话,怕是连媳妇都娶不起。”
“当年和现在不一样。”
“在我眼里都是一样。”
“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出了门,好歹还能挣口饭吃。现在,一家人日子安安稳稳,有吃有喝,住着水泥房,有煤厂有铺面,没必要再折腾啊!”
“是啊,别折腾了。攒点钱不容易,可不能拿到西凉糟蹋了。”
王小喜不为所动。
“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而且大家已经分家,我的事情你们管不着。”
“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成心气死我吗?”
眼看劝不住,王老爹祭出孝道大旗。
却依旧无法拦住王小喜。
他是铁了心要走一趟,一如当年铁了心离开家独自闯荡一样。
所有人都放弃了,一家人怒气冲冲离去。
王小喜媳妇气得卷了包袱,带着孩子回娘家,免得两看生厌。
临走时候还不忘说,“铺子里的钱你不准动,那是用来进货的钱。你要是把钱都拿走了,这生意可没法做。”
南北土货买卖,绝大部分都是现过现,现钱交易。
王小喜也硬气,“我不会动铺子里一文钱。”
他找到煤厂的合伙人,希望大家一起集资拿货走一趟西凉。
然而,别人没他这样的闯劲。
“一大把年纪,老老实实守着这点家业,别折腾了。”
这是合伙人劝他的话,和家人劝他的话何其相似。
王小喜不服输,他回到老东家寻找机会。又去商会寻找机会。
零零碎碎,凑了一点钱,可是离着他的目标还有老远的距离。
路上,他遇见了王学成。
王学成一直记得王小喜对他的恩情,对他的照顾。
当年,初来新民县,若非王小喜帮他安顿下来,他得走不少弯路。
后来他买了房子,家里人闹着分房产,也是王小喜帮他摆平了家里人。
得知王小喜的想法和难处,王学成说道:“我手头上没钱,不过我朋友有钱。走,我带你去见他。你把你的想法和他说说,要是能打动他,资金问题全解决了。”
王学成带着王小喜去找严辞。
在王学成熟悉的人里面,严辞就是最有钱的那一个。
听了王小喜的计划,严辞来了兴趣。
“有了钱,你打算置办什么货物?”
王小喜抓了抓头,“布匹?瓷器?羊绒衣裤?粮食?马车……”
严辞连连摇头,“你说的这些,那些大商家都想得到,你一个小商户没竞争力。”
“请问严先生,那我该置办什么货?西域那边,我就是个睁眼瞎,一无所知。”
“茶叶!”严辞掷地有声,“西域一带的饮食,以肉食为主。人长期吃肉食,肚里油腻,茶叶是解油腻最好的东西。”
“茶叶忒贵,我这点钱带不了几斤茶叶。”
“谁让你买上等茶叶。有钱人喝的上等茶叶,那些大商行大家族早就垄断了这个市场,你那点本钱连个水花都冒不起来。西域那地,又不是只有钱人需要解油腻,普通人同样需要解油腻。你就置办普通的茶叶,市井小民买得起的茶叶,辛苦运到西凉,肯定有市场。”
“下等茶?”王小喜吃了一惊,在他的概念里,历尽千辛万苦运送到西凉的货物,那定是上等中的上等。
下等货物,不配跋山涉水走上几千里,去到另外一个市场交易。
严辞眼一瞪,“下等茶也是茶叶,也有市场。你要是同意我的看法,我投资五千两,助你一臂之力。”
王小喜没被五千两冲昏头,“让我想想,我再好好想想。”
“慢慢想吧,我不着急。”
他们三人在房里闲聊,三顺摸了过来。
得知是要凑钱置办货物去西凉做生意,他兴奋道:“算我一个啊!我没办法去西凉,如果能赶一波热度也值了。正好,我家公子有门路,王老板可以跟着大商家的商队前往西凉,安全有保证。”
严辞调侃道,“三顺啊,你准备拿多少钱出来?”
一说钱,三顺嘿嘿一笑,“不多,不多,五十两。”
严辞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你钱都被你媳妇管起来了。”
三顺笑着说道:“我媳妇持家有道,有道。”
严辞又说道:“我给王老板建议,置办下等茶叶去西凉卖给那些小老百姓。王老板嫌利润低,还在考虑。”
王小喜一脸尴尬。
严辞继续说道:“三顺,你去问问你家公子,我这主意到底行不行。黄老板关系广,西凉那边需不需要下等茶叶,说不定他清楚,你赶紧帮忙问问。”
三顺应下,“行,我帮你们问问。”
这一问,就把黄去病招来了。
“听说你们准备运茶叶去西凉,还是下等茶叶。”
“黄老板,你给我们说说,运送下等茶叶去西凉靠不靠谱?你见多识广,又做过少府家令,西凉那边你肯定比我们都了解。”
一听黄去病竟然是上一任少府家令,王小喜立马挺直了背脊,打起了精神。
少府家令说的话,那一定是金口玉言,字字真金。
黄去病笑了起来,“严先生,你一个写书的,没想到眼光倒是独到。不瞒你们,西域那地的人稀罕丝绸瓷器这些值钱的玩意。同时,我们这地不值钱的玩意运过去,他们同样稀罕。别说下等茶叶,就算是运一车茶叶沫子过去,都有人抢着要。为什么,因为茶叶只有我们大周才有,别地都没有,而西域的人又离不开茶叶。不光是茶叶,书籍,纸张,文青出局随便哪本书,运一车过去,都会被人疯抢。”
“这么厉害。西域那地,难道什么都没有吗?”
“有啊!黄金珠宝玉石,骆驼牛羊马匹,地毯华服种子……为什么要打西凉,就是为了开通商路。商路就是用来互通有无。他们稀罕我们大周的物产,我们同样稀罕他们的物产。”
“还是黄老板有见地。王老板,有决定了吗?”严辞笑呵呵地问王小喜。
王小喜重重点头,“我听严先生的,就置办下等茶叶。”
黄去病建议道:“中档茶叶也置办一点点,西北军驻扎在西凉,军中将士也要喝茶解油腻。要是能运送一点土货过去更好。”
“什么土货?”
“比如腐乳,酱菜,诸如此类。西北军早就吃腻了牛羊肉,就想吃家乡菜。要是能运一百斤大米过去,军中将士定将你当宝贝一样稀罕。”
第1008章 眼光
王小喜手持一万两巨款,全部换成茶叶。
其中五千两来自严辞,另外五千两来自黄去病。
其他散碎银子,用作路途开销。等到了西北他会考虑置办一点土货运到西凉。
黄去病肯投钱给王小喜的小生意,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严辞打趣他,“黄老板也看得上这点小生意?”
黄去病郑重说道:“王老板已经有了能够安稳度日的产业,还愿意舍家舍业,亲自跑一趟西凉,某深感佩服。五千两,就是我对王老板的支持。钱,不敢多给。也是怕你一个人在路途上遇到危险。”
王小喜激动得眼眶泛红,“我一介草民,怎会想到有生之年能得到大人的鼎力支持。”
“王老板客气!我不是什么大人。”
“大人曾出任少府家令一职,在我等小民心中永远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小喜铭感五内,像是粉丝遇到了偶像,看着黄去病的目光始终带着星光。
严辞酸得不行,满肚子酸水。
同是五千两,这待遇天差地别。
“可惜我不是进士,否则我也去做几天大人。”他自我调侃。
王学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严兄整日不修边幅,怕是做不得大人。”
“洗洗刷刷,某也是一表人才。”
“严兄说这话之前,不如先去洗刷一回,方显说服力。”
……
王小喜置办了茶叶,就到三和快递做了登记。
种类,数量,价值,全都要如实填写。
填写完毕后,三和快递还给了他一张预付税单。
“可以委托我们帮你代缴税,也可以等到了边关,你自己拿着这张税单到关口缴税。”
王小喜这才知道,他的货物想要出关前往西凉,还得交一笔税。
然而,钱都置办了货物,剩下的银子用作路途开销,根本没准备税款。
无奈之下,只能厚颜求到严辞跟前。
“我不曾出过关,不知道出关做生意还要缴一笔关税。实在是糊涂!”
严辞安慰他,“无妨,区区税款我来解决。”
严辞选择让三和快递代缴税。
缴税的时候,他嘀咕了一句,“谁想出来的办法,真够厉害。凡是委托你们三和快递护送货物的商队,谁都别想逃税。”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嘿嘿一笑,“我们快递行同户部一直有着紧密联系。”
王小喜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商队报的货物数量和价值是真的,如果贰拾万两的货,只登记十万两,你们怎么办?”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哈哈一笑,“放心吧,没人敢这么做。凡是前往西凉的货物,必须统一装入我们三和快递的特制马车。也只有我们的特制马车,才到得了西凉。装车之前,货物数量,品种,大致价值,一目了然。”
“商家也可以自行组建商队,另外请人护卫出关前往西凉。说不定还能省点钱。”王小喜又说道。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闻言,哈哈一笑。
“王老板,去西凉不是去西北,没有我们三和快递,别管请什么护卫都到不了西凉。”
“这是为何?”
“这么和你说吧,京城到西北这条路,山匪路霸已经绝迹,基本上安全。这一路商家是可以另外请护卫护送。但是出了关,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北荣败了,草原上过去那些不敢冒头小部落全都钻了出来,化身响马劫匪,专门打劫来往西凉的商队。他们来去如风,熟悉地形,人不多,却个个杀人如麻,悍不畏死。没我们三和快递护卫,有一个算一个,有十个算十个,所有商队都逃不了这群小部落劫匪打劫。”
“难道三和快递的护卫不怕这群响马劫匪?”
“知道我们三和快递为什么要按照卖出的货值抽取费用吗?”
王小喜老实摇头,他哪里知道。
他只知道三和快递收取的费用贵得吓人。
“抽取的费用,不光是给护卫,还要打点沿途要塞堡垒。请军队护送我们经过最危险的路段。这笔钱花得很贵,但是只要能保住人,保住货,就值得。放眼全天下,只有我们三和快递能打通军方关系,夜晚能投宿草原上的要塞堡垒,请当兵的护送商队。其他车马行,到了草原上,全都是菜,被响马劫匪杀了就杀了。”
“这也是为什么货物必须统一装载三和快递的特制马车。我们的特制马车到了草原荒漠照样跑,不耽误事。商家自己的马车,有多少算多少,到了草原荒漠全都歇菜,尽耽误事。”
“耽误时间是小事。就怕晚上歇在荒漠,被响马劫匪趁虚而入。就算躲过响马劫匪,还得防着狼群。草原狼,荒漠狼,一路往西,一路风险。三和快递是唯一有实力保证人货安全的车马行。”
“而且我们三和快递承诺,就算路途上人出了事,货款和货物照旧给你带回来。同理,要是货物没了,我们也不收取费用,就当免费带你们走一趟西凉。”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七嘴八舌,说得王小喜心突突乱跳。
“这一趟西凉之行,危险重重啊!”
严辞问他,“怕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不了将货物处理掉。”
王小喜皱着眉头,深思片刻,咬着牙,目光坚定地说道:“一百步已经走了五十步,有三和快递护卫,没什么好怕的。严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带着货物到西凉,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信你。”
三和快递通知王小喜,五日后出发,叫他做好准备。
……
与此同时,雨花巷。
以吴大彪为首的数个北方商人,聚在一起,个个神色凝重。
当年,他们靠着“皇家专供”的招牌,一跃而起。一度和江南豪商抗衡。
那些年,着实风光。
然而,江南豪商,实力实在是过于庞大。靠着多年海贸,加之江南富足,生意好做,积累了令人恐怖的财富。
江南豪商联合在一起,组成江南商会,一出手就是几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的大手笔。
那么多银子砸下来,砸都能把人砸死。
打得北方商人招架不住,不得不让出一部分京城市场。
现在京城的市场,以四海少府为首,京城本土豪商占据优势,其次就是江南商会。
就连西南和岭南商会都有追赶上来的势头
北方商会压力山大,日子不好过啊。
京城的市场太大了,财富太惊人了。
关键是京城的人口,还在一年一年往上涨。
光是京城,加上新民县,估摸着都已经突破了三百万人口。
外面还有广袤的京畿乡镇市场,已经被四海开发出来。看着都是小生意,聚少成多,也是个堪称恐怖的市场。
大家都想在京城这个财富圣地分一杯羹。
正所谓不进则退。
大家不能一直吃老本。
“西凉这一趟货,必须走。《大周生活秀》号召大家去西凉淘金,等于是皇后娘娘在号召大家去西凉,去西域开拓市场。我们能有今天,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同京城本土豪商以及江南豪商分庭抗礼,多亏了早年皇后娘娘对我们的支持。”
“然而近些年,大家都抱着吃老本的想法,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已经没人去开发新市场。以至于我们的优势逐渐被江南豪商蚕食。宫里已经多久没来人和我们接触,你们算过这个时间吗?”
“隔壁的江南商会,搞得红红火火,据我所知,他们至少弄了三个商队前往西凉,甚至还打算往西域深处走一走。就因为这个,宫里的公公可是亲自出面,见了江南商会京城分会的会长。”
“皇后娘娘需要有人替她跑西域市场,彻底打开西域大门,我们北方商会还想在京城立足,还想指望皇后娘娘给我们甜头吃,就必须走一趟西域。”
“我已经决定了,准备置办五十万到一百万两的货物,让我家老大亲自带队走一趟西域。”
吴大彪拍着桌子,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你们是什么想法,说说吧。要是愿意,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来有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那一份。要是不乐意,现在就可以出门下楼。以后有好处轮不到你们的时候,也别冒酸话。”
众人面面相觑。
“置办货物走一趟西域,当然可行。毕竟西域的利润还不错,生意嘛,就是图赚钱。只是货物怎么运?现在三和快递几乎垄断了这个市场,然而三和快递收费是按照西凉卖出价抽一成。我们若是置办一百万两的货物,光是交给三和快递的费用,恐怕都要几十万两,太贵了。”
“而且货物走三和快递,关税这一块,是一文钱都不能少。因为所有货物必须装三和快递的特制马车,货物这么一装,品种,数量,价值一目了然。”
“关税加上给三和快递的费用,基本上等同货物价值。也就是说,一百万两的货物,就得付出一百万两的额外成本。货物运送到西凉,若是没有五倍以上的利润,这生意不做也罢。”
第1009章 贵客
呵呵!
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窗户开着,一阵风灌进来,带着内城河河水的味道。
雨花巷临近内城河,河水的味道大家都闻惯了。
然而此时此刻,配合着这一声“呵呵”,河水味道就变了味,让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换做过去,跑一趟西域,别说五倍利润,就是十倍利润也不成问题。现在嘛,西域淘金热一起,就连小商小贩都妄想跑西域。前两日我还看见一个小老板置办了一万两的茶叶,准备运往西凉。”
“大家一窝蜂地往西边去,那么多货物堆积在一起,压价是必然的。届时别说十倍利润,恐怕连五倍的利润都保不住,辛苦一年,压进去那么多钱,结果就赚点辛苦钱,何苦来哉。”
吴大彪抓着椅子扶手,“听大家的意思,都不乐意跑西域?”
“吴老板误会了,我们都支持你的说法,西域肯定得跑。但是三和快递收费太高,货值这一块又不做不得手脚,能否绕过三和快递,我们自己的人护送货物出关去西域。”
“我们有自己的护卫,而且都是经年老手,干什么找三和快递。大家压进去那么多钱,来回少说得一年时间,到最后全都便宜了三和快递。划不来。”
“目光短浅!”吴大彪骂了一句。
众人不满。
吴大彪板着脸,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没了北荣西凉,草原就太平了?告诉你们,没了北荣西凉,那些只有几百人,千把人的小部落全都冒了出来,摇身一变就成了草原上的响马劫匪。他们土生土长,熟悉地形,弓马娴熟。你们自问,我们的护卫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干得过他们吗?隔壁江南商会都舍得出钱请三和快递,我们北方商会难道是出不起这笔钱吗?”
“三和快递的收费着实太贵。”
吴大彪甩出一沓宣传册,“三和快递收费贵,自有他贵的道理。出关后,夜晚可投宿军方堡垒要塞。并且承诺,人要是没了,照旧会将货款带回来。要是货没了,他们不收取任何费用。”
“几千里路,能有几个要塞堡垒?”
“能有地方歇息停靠,补充食水,总比露宿荒野要强。草原荒漠绝非我们以为的那般太平。三和快递敢收这么高的费用,自有他的道理。废话少说,愿意入伙的就说一声,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吴大彪发了话。
然而在座的都是老狐狸,没有一个人动弹。
吴大彪冷笑一声,“那我就当你们全都同意。一百万两的货物,大家凑一凑。我二十万,你们多少?”
“一百万是不是多了点,八十万吧。”
“对啊,八十万,吉利。”
“行!就八十万的货物。我还是二十万,你们呢?”
大家凑钱,或是凑货。
都是豪商,很快凑足了八十万两。
接下来就是组织货源,联络三和快递。
……
在一个阳光洒满大地的日子,王小喜带着一车货,随商队离开了京城。
他媳妇带着孩子,在城门口相送。
终归是夫妻。
“不用担心我,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回来了。”
“出门在外千万别逞能。吃点亏没事,一定要平安。”
夫妻告别,挥泪相送。
同一天,几十骑快马离开京城,往西而去。
他们带着明黄色的圣旨,要将皇帝的心意传到西凉,正式册封鲁侯为亲王,是为安西王,大周自太祖称帝以来,第一个异姓王。
为了这一道旨意,朝堂上下最有学问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扣着字眼。
身为书写这道旨意的陆大人,被御史集体弹劾。
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国贼”!
陆大人委屈。
御史什么的,果然是最讨厌的一群人。
在这帮御史眼里,但凡看不顺眼,都要按个国贼的名头。
真当国贼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啊,批发带零售。
一道旨意,被人批得体无完肤。
鸡蛋里挑骨头,挑出十几处毛病。
堂堂中书令,文采不行啊。
中书令陆大人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谁爱写圣旨谁写去。
就为这,朝堂又闹腾了一阵。
最后这道旨意由皇帝刘诏亲自书写。
“朕不怕担骂名!若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朕来承担一切后果。百年,随后人骂去,朕不怕。”
话音一落,玉玺落下。
一道具有法理的封王圣旨出炉。
钱富的传旨小分队,带上圣旨,快马朝西而去。
西凉太远,朝廷鞭长莫及。
那就让商队,让冒险客替朝廷盯着西凉,盯着安西王,盯着草原荒漠。
刘诏站在城墙墙头,目送传旨小分队离去。
小分队同商队擦肩而过。
商队里每个人,都怀揣着激动,兴奋,眼睛都冒着星光。
他们要去西凉,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次壮举,足以夸耀三代人。
我爹……
我爷爷……
我祖上……
当年西域淘金热,西去几千里,来回上万里路,带回来……
西区的路上……
回来的路上……
我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达。
此去西凉,对于子孙后代来说,便是祖宗的功绩。
即便失败了,也值得铭记。
若是成功,必将刻写碑文,供后人传颂。
……
京城白云观,今儿迎来一位极为尊贵的贵客。
多年不出山门的玄青道长亲自到大门迎接。
“无量天尊!”
“玄青道长客气。”
顾玖从软轿上下来,今儿她打扮得很朴素。
若非身边内侍宫女环绕,侍卫四下警戒,不知情的见了,会误以为她是哪家贵妇。
“娘娘里面请,已备好清茶一杯。”
顾玖含笑说道:“今儿能喝到道长亲手烹饪的清茶,是本宫的荣幸。”
她跨进白云观。
观内今儿特意关闭山门,只为迎接皇后娘娘。
故而,观内没有善男信女,只有道士几个,个个模样周正。
顾玖随玄清道长穿过大殿,中庭,又穿过数条回廊,来到后山凉亭。
此处地势开阔,风景秀美。
“本宫竟然不知白云观还有这等好去处。”
“此处是贫道清修之地,平日并无外人来此。”
“难怪!”
“娘娘请喝茶。”
“多谢道长!”
茶过五味,顾玖放下茶杯,进入正题。
“道长可知,本宫找你所为何事?”
“贫道斗胆一猜,莫非是同西凉有关。”
顾玖赞许地点头,“道长对西凉可有想法?”
玄清道长笑了笑,笑容莫测,“岂敢有想法。”
“为何敢有想法?”
“娘娘需要贫道做什么,何不直言。”
“请教道长,我大周人要在西凉扎根,甚至同化当地西凉人,目的是百年后西凉人认同自己是大周人的身份,除了武力威慑,利益结合,文化传输外,还需要做什么?”
玄清道长笑道:“有娘娘说的三点,足以!”
顾玖却摇头,“不足,远远不足。西域局势复杂,种族众多,冲突日益严重,单靠这三样,安西王想要吸收同化西凉,远远不够。”
“哦?若是不够,娘娘该请教朝中臣工,而非贫道一个方外人士。”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还需要信仰之力。”
玄清道长手微微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贫道听闻,西凉国师无望,本是大周人士。”
顾玖似笑非笑,“西凉人信仰什么,道长可知?”
玄清道长摇头,“不知!”
顾玖郑重说道:“我们大周信仰老天,信仰祖宗,我们建宗祠祭祀,虔诚而隆重,这也是一个家族拧成一股绳的原始动力。天既是祖宗,祖宗既是信仰。西北军驻扎在西凉,要同化当地人,就得依靠数代人通婚。
然而,西北军将士,大多失去了家族,失去了宗祠祭祀,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心灵依靠。西北军都失去了信仰,又如何同化当地人?如何战胜当地人的信仰?若是有朝一日,身在西凉的大周人不再信仰祖先,而是改信当地的信仰,那他还是大周人吗?”
玄清道长表情严肃,“娘娘想说什么?”
顾玖说道:“西北军需要宗祠,需要祭祀,需要信仰。他们的子孙后代,更需要来自于父辈的信仰传承。信仰的高地,你们道家若是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去占领。占领后,还要回头狠狠踩你们道家一头。白云观身为天下道家牛耳,岂能龟缩不前,眼睁睁看着别人耍威风。”
玄清道长沉默片刻,“娘娘的意思,贫道明白了。你希望我们道家进入西凉。”
“正是!”
“娘娘在西凉,已经有了佛家,有了无望大师,为何还要我们道家出面?”
顾玖笑了笑,“佛,来龙去脉,道长比本宫更清楚。道家,才是这片土地自上古传承下来的文化信仰。西北军将士,需要祭祀,需要心灵的寄托,需要将信仰传承。此重任,非你们道家莫属。本宫希望有一天,西凉土著都说着汉话,穿着汉服,读着汉书,写着汉字,信仰汉家祖宗。而非一个适者生存,变了模样的怪异的信仰。更不允许被外来信仰入侵。”
第1010章 称霸寰宇(三更)
“娘娘这番话的意思,莫非朝廷要深耕西凉?”
玄清道长好奇一问。
顾玖含笑说道:“辛苦打下的土地,总要好好经营一番,留下点东西。”
玄清道长捋着胡须,“看来朝廷并无深耕西凉的意思,故而才同意将西凉交给鲁侯。”
顾玖提醒道:“该称呼安西王。朝廷已经正式下旨册封鲁侯为安西王,节制西凉所有军民政务。”
玄清道长笑了起来,“若有机会见到安西王,一定要道一声恭喜。”
“道长肯定有机会。”
玄清道长不置可否,“贫道斗胆猜一猜,娘娘和陛下莫非是担心西凉反复,西北军弹压不住,又跑回西北祸害朝廷,故而帮西北军稳住西凉局势。娘娘和陛下也是操碎了心。”
顾玖低头一笑,“道长说话总是如此犀利。”
“看来贫道说中了娘娘的心事。”
“知道本宫心事的人,就得为本宫驱使。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玄清捋着胡须,闭目沉思。
顾玖不急,耐心等候。
“道法自然,本不欲和无望大师相争。”
“并没有让你们相争。只是要让西北军,让当地人多一个选择。前往西凉,你们的教义需要作出适当的修改,以适应当地的情况。”
玄清道长猛地睁开眼睛,“娘娘想要修改我道家经义?”
顾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非也!只是要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帮助当地民众平息心中的仇恨和恐惧,面对现实,接受一切,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玄清道长胡子抖了抖,“这活无望那秃驴也能干。”
顾玖嘴角抽搐。
翻脸也太快了吧。
前面还尊称无望一声大师,转眼就变成了无望秃驴。
“道长和无望大师可曾见过?”
“见过一面。”
“印象如何?”
“食色性也,却入了空门。”
顾玖抿唇一笑,“西凉换了个主,无望有无望的责任。同化西凉民众的重任,本宫就交给道长。十车药材,便是本宫的见面礼。等道长出发之日,另有三十车药材,二十车书籍笔墨,随同道长一同前往西凉。是免费施药,还是高价出售药材,全凭道长做主。书籍笔墨要如何发挥作用,也全凭道长做主。三和快递,西通商行皆会全力配合道长。另有数张药方赠送。”
白仲捧着一个木匣子,放在案几上。
顾玖将木匣子往前一推,“药方就在里面,或许会对道长西凉之行起到作用。”
玄清道长盯着木匣子良久,“娘娘笃定贫道会去西凉?”
顾玖含笑反问,“不去西凉,道长又能去哪里呢?”
玄清道长笑了起来,“娘娘软硬兼施,贫道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顾玖轻声说道:“极少有人能拒绝本宫,安西王亦然。”
玄清道长打开木匣子,翻阅药方,眼角抽动,眼神微微变幻。
啪!
他将木匣子关上。
“此等药方,娘娘怎能轻易拿出来。”
“给道长的见面礼,自然要贵重且投其所好。”
道家有炼丹炼药的传统。
五石散被山河书院一群道家学子给攻破,就是慢性毒药。
如今道家学子不炼丹,改炼药。
玄清道长胡子抽搐,他开了木匣子,看了药方,如今是骑虎难下,似乎只有前往西凉一条路可走。
顾玖说道:“道长不必有负担。山河书院的道家科目,也有几个天赋极好的学子,任凭道长挑选。”
玄清道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娘娘和陛下想要在思想上,文化上同化西凉人,不光只安排了无望秃驴以及贫道吧。贫道斗胆猜一猜,山河书院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
顾玖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道长。这一次,山河书院会有一百五十名学子,跟随道长前往西凉。等到时机成熟,西凉或许会成为山河书院固定的毕业历练地。”
“娘娘的计划果然长远,而且似乎对西凉抱有极高的期待。既然如此,为何要裂土封王,让西凉孤悬在外,随时都有脱离大周的可能?”
顾玖郑重说道:“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若不裂土封王,靠朝廷派遣流官治理西凉,最多十来年,西凉就会烽烟再起。一旦朝廷力有不逮,无力支撑西凉官府的消耗,转眼西凉就将成为西凉人的西凉,彻底背弃大周。
什么文化思想同化,全都是空中楼阁,一场白日梦。朝廷花费巨额钱粮,牺牲那么多人,夺下西凉,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反而一地鸡毛。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后人吸取教训,届时从朝廷到民间无人愿意开疆拓土,大家都守着现有的地盘,得过且过。那不过是另外一个王朝兴衰。”
“裂土封王,难道就能避免此种情况?”
顾玖笑了起来,“派遣流官,土地是朝廷的,税收是朝廷的,百姓是朝廷的,谁会费心费力走几千里跑西凉用心替朝廷经营?自然是能榨取一点是一点。反正天高皇帝远,民不聊生又怎样。
裂土封王,那就是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子民,税收也是自己的。其用心程度,岂是流官可比。即便有一天,西凉脱离大周,大家依旧同文同种,同思想同文化。王朝会灭亡,但是文化却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
同文同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又确定百年后,千年后,此地和数千里之外的西凉不是一国?即便无法同为一国,只要我们的文化和信仰,称霸寰宇,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走到寰宇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用相同的文字和语言,毫无障碍的交流,这又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清心寡欲的玄清道长,第一次被人一番话说得心中激荡。
王朝会灭亡,文化信仰不会灭亡。
将文化信仰的种子遍洒寰宇,这是何等的气度。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情绪,“别人谋一世,谋一家一姓。娘娘则是谋万世,谋万家万姓,谋千秋万代。娘娘目光长远,贫道不及。娘娘既然看得起贫道,贫道便接下此重任,为娘娘走一趟西凉。”
“甚好!”顾玖眉眼弯弯,喜笑颜开。
白仲又拿出一个木匣子,放在案几上。
玄清道长狐疑,“这是什么?”
顾玖亲自打开木匣子,取出里面的手稿,“这是本宫替道长准备的,修改后的经义大纲。细节内容,还需道长填充。”
激动的心情,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
玄清道长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娘娘考虑得真周到。”
顾玖含笑道:“我知道道长对此有所不满,然而西凉无论是生活习惯,气候环境,民风民俗,完全不同于大周。经义不加修改,根本无法推广,也就达不到同化思想文化的目的。”
玄清道长纵然有不满,还是勉为其难收下经义大纲。
“等到了西凉,我会观察当地民风民情,再做内容填充。”
“这是自然。”
顾玖笑眯眯的,经义的改变,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继续说道:“本宫会给安西王去信,叫他给你方便。还会提醒安西王,要鼓励单身兵将同当地年轻女性通婚,结两族之好。以便更快的融入当地,被当地民众接纳。还要建立免费学堂,传播文化思想从娃娃抓起。”
玄清道长问道:“安西王做了土皇帝,他会听取娘娘的建议?”
顾玖点点头,肯定说道:“他若是想让裴家千秋万代,在西凉扎根,就一定会接纳本宫的建议。本宫的每一条建议,都是利于安西王对西凉的统治。十年后,当这一代西北军老去,新鲜血液补充到军队,靠什么确保军队的纯粹和忠诚?
只能靠从娃娃抓起的教育,靠两族通婚,靠你们道家和佛家的努力。任重而道远,此去西凉,恐怕一二十年都无法归来,本宫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
顾玖端起茶杯,诚心诚意。
“娘娘客气!”
炫清道长,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顾玖将杯中茶一口喝完,“此处清幽,是个修行的好去处。西凉风沙大,道长此去,再无清闲日子,辛苦了!”
玄清道长迅速冷静下来,“娘娘若是真为贫道着想,就不该逼迫贫道前往西凉不毛之地。”
顾玖哈哈一笑,“你这老道,不出山门十余载,是时候出出去走一走,松散松散筋骨。将你们道家那一套理念传播西域,让西域人都沐浴在皇恩浩荡之下。”
玄清道长闻言,乐了!
第1011章 冤大头
景明三年,秋。
京城渭水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只汇聚于此,走人的,走货的,热火朝天。
为了方便走货,三和快递自己掏钱,在码头修建了一条铁轨,直接通往三和快递京城仓库,也是三和快递的大本营。
双轨马车,一趟又一趟拉着货,比人力快多了。
弄得其他货栈的人十分艳羡。
“看什么看?那是我们玩得起的吗?老实背货去。”
货栈管事,一笔敲在力夫的头上。
力夫嘿嘿一笑,“就是羡慕。”
“你羡慕个屁。有了这个,你们统统都没活干。”
“瞧管事说的话,就算有了铁轨,不还是需要人把货从船上背下来。”
“去去去,赶紧背货。要是耽误了时辰,扣你们的工钱。”
力夫嘻嘻哈哈,走了。
伙计上前,同管事嘀咕,“东家为何不将货栈修在三和快递仓库边上,就可以沾光,一起走双轨马车运货。”
管事撩了撩眼皮,“想什么呢,你以为三和快递的光是那么好沾的?”
“这里面有什么名堂,管事说说呗。”
管事轻咳一声,“想要沾光,就得守着三和快递的规矩。第一条规矩,如数纳税。咱们货栈,为什么生意不断,不就是因为……懂了吗?”
伙计恍然大悟,“懂了!”
“懂了就去干活。”
“三和快递真的逼着客商纳税?”
“不用逼着纳税,这事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三和快递不是户部,他犯不着逼着人纳税。”
“既然如此,干什么还让客商如数纳税?”
“还能为什么,三和快递背后的东家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要纳税,谁敢说半个不字。”
“不是说兵部在三和快递也有股份。”
“就知道聊天,赶紧干活去。废话真多。”管事耐心耗尽,踢了一脚,将伙计赶走。
一艘三层漂亮的楼船,靠了岸,吸引了码头所有人的关注。
伙计跳起来,“楼船,是三层大楼船。管事,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伙计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管事都来不及反对。
三层大楼船真漂亮,雕梁画栋,奢华高调,整艘船都写着“老子有钱”四个大字。
“他奶奶的,总算到了京城。”
一个中年胖子从楼船走出来,穿金戴银,骂骂咧咧。
胖子全身上下,看上去比楼船还要高调。
甲板上,一个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轻轻扫了眼胖子,胖子骂咧咧的嘴巴立马紧闭。
“大仓船厂造的楼船,的确很舒服。”清瘦男子随口说道。
“张老爷说的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一群如暴发户一般的人物,皆是南方各地矿主。众人以清瘦男子张老爷为首。
他们名下既有私矿,也有在衙门登记纳税的合法矿产。
这一次少府搞矿产清查,一个没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被清算。
北边因为西凉淘金热闹腾,南边就在为金吾卫封矿闹得沸沸扬扬。
光是上百人的械斗,就发生了无数起。
官府头痛,弹劾少府,金吾卫的奏章四面八方飞入京城。
然而朝堂上却毫无动静。
这不对劲啊!
矿主们没能让朝堂大佬主持公道,反而收到自京城寄出来的信件,让他们配合少府,派几个代表来一趟京城。还说有大富贵等着众人。
矿主们面面相觑。
他们堵住少府的官员,你来我往,数次交锋,总算弄清楚少府的勾当。
关外,海外,六品起步的官身?
只是值不值得用现有的矿场去交换?
众人迟疑。
金吾卫虎视眈眈,大有不合作就抓人下诏狱的流氓架势。
罢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先去京城淌一淌深浅,看看朝廷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于是,以张姓矿主为首的一二十个矿主,坐着楼船,来到京城。
后面还跟着几艘船,全是他们的伙计和护卫。
下了船,投宿京城最豪华的客栈。
这帮矿主,全都是不差钱的主。
张姓矿主,名叫张生水。
众人之所以以他为首,因为他和京城张氏同宗。
京城张氏有位姑奶奶嫁入了京城顾氏,正是皇后娘娘的大伯母。
有着这层关系,张生水理所当然被人推举为这次谈判的代表核心人物。
张生水先是给京城张氏递上拜帖,顺利见面,对京城对朝堂的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之后才给镇军将军府顾家递上帖子,以晚辈身份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大伯母张氏。
张氏拿着拜帖,看了好几遍,“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大儿媳小张氏在一旁说道:“这人家里是开矿的。听闻少府在南边查封私矿,闹腾得极为厉害。”
“少府查封私矿,他们跑京城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找朝廷告状吗?”
“那倒不是。据说是少府要给大家一场富贵,他们进京,是为了探一探朝廷诚意。”
张氏当即明白过来,“身为皇后娘娘的大伯母,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他给我下拜帖,莫非是想通过我试探皇后娘娘的态度?”
“婆母要见他吗?”
张氏琢磨了一会,“你是说少府在清查南边私矿,北边没动静?”
“北边暂时没动静。或许是因为北边近一两年一直在闹腾的缘故。”
张氏摇摇头,又点点头,“北边没动静,恐怕和西北军西进西凉有关系。罢了,这些朝廷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过问。你派人去把他请进来吧。总归礼数差了些。”
张氏决定见一见张生水,又嫌弃他的礼数差。
张生水被请进镇军将军府,在花厅见到了张氏。
“侄儿给姑母请安,头次拜见姑母,一点心意,请姑母笑纳。”
张生水递上礼单,丫鬟接过,放在张氏面前。
张氏扫了眼,礼单很丰厚。
她微蹙眉头,给大儿媳小张氏使了个眼色。
小张氏心知肚明,悄悄退下,准备回礼。
“坐吧!你们那一支,老身以前听娘家人提起过,只是多年不曾来往,有些生疏。”
“都是我们礼数不周。从今以后会年年派人到京城送节礼。”
“那倒不必。你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正是!”
张氏同张生水天南海北的闲聊,并不说正事。
张生水本人也不着急。
直到用过酒席,他起身告辞,也没提一句他来京城的目的。
仿佛这就是一次亲戚之间的普通会面。
这倒让张氏高看一眼。
管家送他出门,并回礼。
张生水说什么也不肯收,跳上马车就跑了。
管家无可奈何,只能如实回禀张氏。
张氏闻言,哈哈一笑,“随他去吧。”
“张生水不曾过问任何有关少府和皇后娘娘的事情,也不肯要回礼,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
小张氏有些不解。
张氏笑着说道:“他只需要让人知道他上我们家做客,并且留下吃了一顿酒席就足矣。少府知道他和我们家有亲戚关系,总归会对他客气些。”
“这些开私矿的,弯弯绕绕挺多。他送来的礼单着实太过丰厚,收下没问题吗?”
“打听打听他住在哪里,找机会回礼。”
“儿媳晓得!”
……
以张生水为首的一群私矿主,暂时在京城安顿下来,感受着有别于南方的风土人情。
西凉淘金热还在发酵,报纸上也在鼓吹。
国子监周围的房子炒的火热。
这群人,全都是不差钱的主。
好奇双轨马车,特意去体验了一番。
车票是小钱,上了豪华车厢,又是吃又是喝,消费近百两。
车站员工都将这群人当成了南边来的土豪乡巴佬冤大头。
车站站长牛老大一巴掌拍在手下伙计的头上,“能这么说衣食父母吗?给老子伺候好了!要是多来几个这样出手大方的老爷,这个月大家的奖金就都有了。”
“好嘞!”
伙计们齐声答应。
矿主们坐着双规马车乐此不彼,一趟又一趟。商量着找寰宇车行,到南边给他们修一条。
“用来拉矿极好!”
“成本太高,不如用力工。”
“力工忒慢,哪有这个快。”
“少府关停我们的矿场,铁矿,铜矿都该涨价了吧。”
“先不说涨价的事情。少府将我们晾在客栈,这么多天只出现了一个小吏接待,到底何意?”
“难道耍我们的吗?”
“真是岂有此理。”
“不如回去得了。”
“来都来了,总得谈一谈。谈不拢再说回去的事情。”
“哼!我就不信少府和金吾卫能一直盯着所有的矿场?总有撤走的那一天。等他们撤走,我们就开工。”
“着什么急!来都来了,好生看看,多借鉴借鉴别人生意经。”
张生水一发话,所有人都结束了这顿牢骚。
“张老爷,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等着?”有人发出疑问。
张生水盯着车窗外面,“快了!”
他们已经到了京城足足十天,少府继续晾着他们,很没道理。
“估计这几天,少府应该会派人来见我们。大家打起精神,到时候别乱说话。先听听少府说什么。”
“行!就听张老大的,你是读过书的人,比我们这群大老粗都有见识。”
第1012章 查账
“师傅,那群私矿主快绷不住了。”
少府,一个小黄门站在下首,躬身说道。
邓存礼翻阅着各类资料,“再晾他们两天,届时将人带到少府衙门签押房,咱家亲自会会他们。”
小黄门忙说道:“一群私矿主,何须师傅亲自出面。不如让徒儿……”
余下的话,在邓存礼的目光逼视下,全都咽了下去。
“徒儿说错了话,请师傅责罚。”
小黄门跪在地上,往自己脸上抽巴掌。
等抽足了十个巴掌,邓存礼轻飘飘的嗯了一声,小黄门这才住了手。
此时,小黄门一张脸已经变得红肿。
邓存礼面容严肃地说道:“在咱家手下当差,若是没意外,迟早会被皇后娘娘派出去独当一面。如果你还想要一场富贵前程,就不要擅作主张。尤其是皇后娘娘定下的策略,休要拿你那点浅薄见识去揣度。”
“徒儿知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
“多和你师兄赵民发学学。别到最后,咱家的徒弟还赶不上白仲他们的徒弟,纵然你没了前程,咱家也丢脸。若是你做不好,趁早回宫里。”
“徒儿不回宫里,徒儿一定好好学,以后再也不自作聪明。请师傅再给徒儿一次机会。”
邓存礼板着脸,“行,咱家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起来吧,把这群私矿矿主的资料整理出来,咱家到时候有用。”
“徒儿听师傅的话,这就去整理资料。”
小黄门如释重负,赶紧爬起来去做事。
邓存礼皱着眉头,头发花白。
草原,海外,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直到今年才正式启动,只因为西北事务优先。
西北军和鲁侯那边没结果之前,其他计划统统都得靠后。
幸运的是,西北军很顺利拿下西凉。
鲁侯封王,也得到朝廷大部分朝臣的同意。
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心头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
皇后娘娘让他主持少府,是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他不能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更不能输给常恩那个老匹夫。
“大人,常公公来访。”
下属禀报。
邓存礼挑眉一笑,他正惦记着对方,没想到对方先找了过来。
“请常公公到茶室喝茶,咱家稍后就过去。”
“是!”
常恩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邓存礼同常恩见面,二人分外眼红。
“常公公稀客啊!”
常恩哈哈一笑,“邓公公风采依旧。正好,今儿有些事情需要劳烦邓公公。你精神好,咱家就不用担心半途你昏了过去。”
邓存礼哼了一声,“请常公公直言来意。”
啪!
账本扔桌上,后面还有一箩筐的账本。
常恩皮笑肉不笑,目光像是一头饿狼,随时跳起来吃人。
“审计司奉命查少府一季度的账目,发现了一些问题,还请邓公公给个说法。”
邓存礼撩了下眼皮,挥挥手,下属会意。
片刻之后,少府的账房一口气来了十几个,人人提着算盘,大有一副不服干架的架势。
邓存礼掏了掏耳朵,“刚才常公公说我们少府的账目有问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恩扫了眼少府的账房,“邓公公是在指责咱家无中生有,编排是非吗?”
邓存礼笑了笑,“不敢!我们少府的账目,向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不曾出过问题。结果常公公一上门,就说我们的账目有问题,着实令咱家有些不快。咱家怀疑,你们审计司的账房会计,到底会不会算账。”
审计司的账房怒了。
常恩摆手,弹压住手下的账房。
他指着少府的数位账房会计,“咱家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几位都是从山河书院术数科毕业。咱家身后这几位账房,同样毕业于山河书院术数科,还都是优中选优。一个书院出来的学生,没道理进了你们少府的会算账,到了审计司的就不会算账。”
邓存礼了然一笑,“审计司发展得不错啊,还从山河书院招人。”
“一般一般。比不上你们少府名头大。”常恩哈哈一笑。
邓存礼放下茶杯,“既然我们双方各执一词,一季度的账本,那就双方重新审计一次。”
“邓公公这是不信任我们审计司?”常恩似笑非笑。
邓存礼则说道:“咱家只是单纯地相信少府的账房会计,至于审计司,恕咱家无法信任。”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算一算。”
茶室足够大,桌子摆上,双方各占据一边。
双方剑拔弩张,火气十足。
一声开始,算盘拨动。
啪啪啪……
整个茶室都是拨动算盘的动静。
吵!
邓存礼起身,拱拱手,“常公公喝茶,咱家还有公务要忙。”
“一起一起,咱家也有公务要忙。”
常恩也嫌弃茶室太吵,算盘声吵得头痛。找个借口跟着邓存礼一起出了茶室。
一出茶室,两人就聊了起来。
“听闻山河书院正式扩招术数科学子,为此招生考试特设术数试卷。只要通过术数考试,就能入读山河书院。”
“一些几十年的老账房,竟然也动了到山河书院读书的心思,跑去考术数科。”
经过多年的发展,山河书院各项科目,逐渐同科举区分开。
就连招生考试,也是多样性。
想考科举,那就专攻科举。
在某方面擅长,不打算参加科举,可以专攻某一个学科。
每个月的招生考试,也设了单科入学考试试卷。
“如今的行情,从山河书院毕业的术数科学子,能拿到更高的工钱。老账房们自然也就动了心思。”
“就连王府账房,都在报考山河书院。”
“国子监也开设了术数科目,可是报考的人很少。”
“国子监除了科举,其他科目还没打出名气,自然不如山河书院。”
“这次查你们少府的账目,并非有意为难,而是的确出了问题。”
邓存礼笑了笑,“咱家知道问题出在那里,账目咱家已经平了,你却揪着不放,是何道理。”
常恩挑眉,“娘娘设审计司,咱家就得尽到职责。”
邓存礼敲着桌面,“你该清楚,少府是陛下的私库。陛下动用银钱,有的时候不方便入账,只能用其他开销平账。你们审计司要是揪着不放,就只能去找娘娘评理。”
“那你私下里告诉我,这些钱到底去了哪里?”
邓存礼迟疑了片刻,“陛下军武多年,手下儿郎众多。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提拔重用,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的全须全尾回家。陛下仁义,不曾忘记这些老部下。故而每年会从少府拿出一笔钱,私下里贴补这群身有残疾的兵将。另外,经略西凉,除了明面上花出去的钱粮,私下里还有些必要的开支。这些开支不能出现在账本上,只能想办法平账。”
常恩了然一笑,“看账本上的缺口,西北军那边,陛下收买了不少人吧。”
邓存礼冷笑一声,“这是机密,被你知晓,你最好管住嘴巴。”
常恩哈哈一笑,“宫里的规矩,咱家比你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咱家更清楚。”
“既然清楚,今儿你就不该带人上门质问少府一季度的账目。”邓存礼极为不满。
常恩说道:“职责所在,咱家也是没办法。咱家得对皇后娘娘负责。”
邓存礼说道:“别以为你心头想什么没人知道。你无非就是怀疑,咱家对皇后娘娘不忠,偷偷瞒着皇后娘娘。咱家可以郑重告诉你,少府的账,皇后娘娘一清二楚。钱去了哪里,皇后娘娘同样清楚。陛下向来不过问少府账目,没有娘娘同意,你认为这么大笔钱能支出吗?”
常恩似笑非笑,“这么说,是咱家误会了你?”
邓存礼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提醒你手下的账房,别出去乱说。安西王迟早会同京城裴家联络。若是走漏了消息,传到安西王耳中,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以为安西王不知道陛下在西北军安插了眼线?”
“知道归知道,但是没有确凿证据,安西王也不敢轻动。他初到西凉,根基不稳,还指望着朝廷支持。”
“改明儿咱家到宫里请安,今日之事,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
邓存礼眉眼不动,“常公公请便。你要作什么,咱家干涉不了。只请你别坏事。”
常恩笑了起来,“当初咱家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就知道审计司是个招人恨的衙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需邓公公提醒。告辞!”
“慢走不送。”
因为审计司查账,少府闹腾了两天。
最后不了了之。
张生水走进少府衙门,心头惴惴不安。
见鬼了!
江南大都督府,他也是去过的,比少府气派多了,也不曾紧张过。
小吏将他们带到签押房。
“大人,几位矿主到了。”
“请进来吧。”
张生水走进签押房,抬头一看,竟然是为宦官。
宦官出任少府官员?
对方目光看过来,他心头一紧,急忙低头请安,“草民见过公公!”
“你是张生水,溪州张氏?”
第1013章 威逼利诱(三更)
“海外有矿,草原有矿。”
“朝廷鞭长莫及,因此鼓励大家去海外,去草原圈地。”
“有多大本事,圈多少地。要是有本事将整个草原圈下来,朝廷也认可。”
“凡是在草原,海外圈地,自行经营者,均为朝廷正式官员,六品官身起步,萌一子。属官人员自行决定。”
“许百年经营。”
“等于是占地为王,只要有这个本事。”
“只要圈地,朝廷自会开通商路,方便物资运输。”
“安全方面,可以自行组建护卫队,也可以请三和快递的护卫确保安全。三和快递的护卫,皆为退伍军人,上过战场打过仗,而且熟悉草原以及海外环境。”
“大周境内的矿场,必须关闭,此事没得商量。”
“为了补偿你们的损失,才会允许你们去草原,去海外圈地开矿,并且给你们官身。若非如此,以你们的身份,三代都别想出一个官身。”
“实话同你们说,想去海外以及草原圈地的人,不止你们。高官显贵,皇室宗亲,家家户户都有许多闲散子弟。这群人已经摩拳擦掌,打算将闲散子弟送出去,谋求一个官身。你们要是不快一点,优质牧场,优质岛屿可就要被他们抢先占领。”
“朝廷坚决反对为争夺地盘自相残杀。一经发现,必定杀鸡儆猴,严惩不贷。”
“因为你们损失过大,所以才会优先你们。等你们动起来,宫里才会允许高官显贵,皇室宗亲动起来。宫里给了你们先行一步的机会,你们切不能辜负宫里的期望。”
“舆图这一块放心,只要你们和少府签署协议,少府自会给你们一份舆图,方便你们圈地。”
“无论是草原,还是海外,危险自然少不了。草原上,因为北荣败退,以前不露头的小部落全都钻了出来化身响马劫匪。朝廷鼓励大家斩杀收编这些小部落。海外土著,不听教化,野蛮凶残,朝廷允许你们用任何手段解决他们。”
“只要你们占下地盘,给足了钱,天南海北四海建设都会替你们修建堡垒要塞,确保你们的安全。庆平牧场,会卖给你们优质的牛羊马匹。少府会为你们提供各类优质粮种。”
“你说的没错,朝廷不会出一文钱。但是吏部会给你们正式的任命文书,萌一子,许你们百年经营。”
“百年后,你们依旧会是当地的大族,继续担任朝廷命官。只是朝廷可能会派遣流官,收取少量税收。当然,百年后的事情,咱家也是随便说说,不能当真。”
“难得的机会,只要用心经营,你的家族就会有第二块扎根的土地,不惧任何风雨。”
“辛苦自然辛苦。可是比起开私矿,花钱各处打点,各处伏低做小,经营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能刻上自己姓氏的牧场岛屿,难道不好吗?”
“是的,可以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你们的地盘。只要你能将地盘占下来。”
“咱家亲自对你们讲述其中利弊关系,皆因为宫里头十分重视你们。你们会是大周的第一批开拓者,将被永远铭记在史册。”
“没错!史书上必定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只要你们肯走出去。”
“留名青史,为家族经营一块永久之地,机会难得,真要错过吗?”
“没有付出岂会有回报。咱家和你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大周境内的矿场,无论公私,至少要关闭五成。你们可以闹腾,收买朝廷官员替你们声张,只是你们闹得过金吾卫吗?不知是朝廷官员的嘴巴快,还是金吾卫的刀子更快?”
“咱家的确是在威胁你们。没有人能违背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志。今年是景明三年,凡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做的事情,任何人反对都没有用。西凉淘金热,怎么来的,你们都清楚。鲁侯被封为安西王,朝臣反对有用吗?”
“你们将安西王当做榜样,很好!只有你们有这个本事,他日裂土封侯,未尝不可。”
“草原和海外的地盘,任由你们夺取。只要你们把地盘站稳了,四海和寰宇,就是你们最有力的后盾。你们所需要的一切,包括军械人口,都可以卖给你们。前提是你们占了地盘,正式成为大周的官员。”
“人口从哪里来?当然不能买卖大周子民,很快朝廷就会出台律法,对人口买卖进行规范。人口从西域来,从海外来,从草原来……”
“你们可以招募大周子民,前往你们的地盘。前提得是自愿,而非强迫。”
“给足优惠的条件,比如土地,比如安家费,自有穷苦百姓随你们离开。”
“别光盯着京城和江南,这两地的确富庶。但是其他地方,吃不饱饭的小民比比皆是。”
“朝廷会替你们保驾护航,但是前期得靠你们自己。”
“若是事事都指望朝廷,朝廷何不自己去占地盘。”
“咱家给你们三日时间,仔细考虑。等你们回了家乡,好生宣传朝廷的恩义。少府和金吾卫也会配合你们。”
“张生水,你乃溪州张氏,同京城张氏是同宗。你可要带头做榜样,不要辜负了宫里的一番期望。”
“皇后娘娘自然知道你。该怎么做,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生水脑袋懵圈地走出少府。
其他人比他还不如。
一个个都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先回客栈静静。”
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得一点点消化吸收,之后再做决定。
一群懵圈的人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把所有讯息给理顺了。
大家坐在一起,开始商量。
“占地盘,当朝廷命官,听着好听,结果什么都要靠我们自己,朝廷那里钱和人全都指望不上。等于是,朝廷靠着一纸官文,驱使我们替他们开疆拓土,散尽家产跑断腿,未必落个好处。”
“有机会裂土封侯。”
“拉倒吧,你还真以为有那个命吗?”
“占地盘,做土皇帝也不错。百年内自行经营,百年后,家族早已经扎根在那片土地。朝廷接管,也得看我们的眼色行事。”
“百年不百年先不说。你们可曾想过,占地盘得花费多少钱财,多少人口,多少年的时间?别到最后,家业没了,地盘也没占下来。”
“是的好好算算账。”
“这样吧,如果大家决定响应朝廷号召,到底是去海外,还是去草原?”
“我等都是南方人,北方气候饮食都不习惯,还是海外吧。”
“走海外,好歹还能找到一点关系,知道个大致方向。”
“去草原,两眼一抹黑。我们骑术不精,哪是那些草原部落的对手。”
“去海外,你们打算从哪里雇人?”
“找常年跑海的人?”
有人摇头。
“我担心被人黑吃黑,还不如请三和快递的护卫,好歹不用担心黑吃黑。”
“是这个理。”
“三和快递收费忒贵,唯一的好处就是安全,放心。”
“物资也可以通过三和快递运送。”
“我说呢!”胖子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也不嫌痛,“三和快递年初的时候,突然成立了海外运营部,开通了海外路线。我还说三和快递吃饱了撑着,敢情是在这等着我们。”
“由此可见,少府的邓公公没有骗我们。朝廷早有开拓海外和草原的计划,故而早早开始做准备。”
“真是老奸巨猾。”
“你们说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驱使我等去海外折腾。就不怕折腾出事情。”
“你管陛下和娘娘怎么想的,先把自己的事情想清楚吧。”
“还能怎么办,朝廷下了决心要关停至少五成的矿场,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海外有矿,我们就去海外占地盘,干老本行。”
“听说海外土著未经开化,十分野蛮凶残,还吃人。”
“全杀了干净!”
“花钱雇佣三和快递的护卫,不就是为了保护我等安全。杀人的事情,交给他们。”
“海外森林广布,倒是可以先卖一批上等木材赚点钱。”
“听说海外土地三熟,那就得招募大量人口去耕种。”
“有谁听说过身毒?据说遍地黄金。”
“真的假的?”
“不管真假,现在大家有决定了吗?”张生水发问。
“张老大不妨先说说你的决定?”
张生水板着脸,“回去后,我名下的矿全部关停,只留一个。所有矿工,全都拉到海外。”
“海外哪里?”
“哪里土地肥沃,来往方便就去哪里。最好离着基地近一点。”
“基地是什么玩意?”
“没看报纸啊,这些年流放的犯人和官员全都去了海外基地,据说那地方已经有好几万人定居,还建立了城池。那些犯官,去了海外基地,都能继续当官。犯人去了海外基地,只要干满几年,就能恢复自由身。”
“海外竟然有这等地方?”
“能够用来流放官员和犯人,显然这个海外基地,也是陛下和娘娘的手笔。”
“据说三和快递,每个月都有船只前往海外基地。”
张生水看着众人,“事情就这么定了?”
“定了!”
“就去海外。”
“离着基地近一点的岛屿。遇到麻烦还能找基地帮忙。”
“还可以从基地要几个读书人帮忙。”
第1014章 当心半路翻车
一场风寒,要了湖阳公主半条命。
顾玖派人给她送药,病情才逐渐好转。
她同身边人感慨,“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还有多少活头。”
“呸呸呸,娘娘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娘娘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湖阳公主笑了笑,笑容疲惫又虚弱,“皇兄已经去了三年,他可能还在半路上等着本宫。”
“娘娘用了药,已经有所好转,为何还如此悲观?”
“人老了,惦记的事情无非就是子孙,以及身后事。身后事,本宫不愁。墓葬已经修缮妥当,特意请的阴阳先生点的穴位。陪葬的器皿也都置办好了。唯一让本宫牵挂的,也就是敏敏,不知何时才能看见她。”
“娘娘要不要给宫里递一本奏本,请陛下将顾大人召回来。”
湖阳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敏敏和顾喻走了多少年?”
“七八年了。”
“该回来了。扶本宫坐起来。”
湖阳公主命人代笔书写奏本,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
奏本送到宫中,放在顾玖的案头。
字字酸楚,句句血泪。
顾玖问白仲,“湖阳公主的病还没好吗?”
白仲躬身说道:“已经有所好转,老奴也不知她为何会递这样一本奏本。”
顾玖叹了一声,“湖阳老了!”
人老了,不需要努力进取,就有了更多时间去思念去回忆。
“娘娘的意思是,要让湖阳公主的如愿以偿?”
顾玖轻声说道:“顾喻两口子是时候回到京城。”
晚上,顾玖和刘诏商量起此事。
“湖阳姑母病了一场,人也变得多愁善感,甚是思念敏敏表妹。你看要不要将顾喻召回京城。”
刘诏迟疑片刻,点头道:“召他回来吧。他留在江陵府,能做的始终有限。”
顾喻只有举人功名,也就意味着他的仕途天花板很低。
稍微一伸手,就能够到顶部,升无可升。
当然,刘诏可以独断专行,力排众议提拔顾喻。
然而顾喻的才干,能主政一县一州,却不能主政一府一省一路。
才不配位,强行提拔,反而会害了顾喻。
他的下属,全都是进士出身,比他有才,比他聪明,比他家世好,比他有钱。他身为上官,难以服众。
政令不通,又如何能够主政地方。
若是闹起官员内讧,即便有顾玖为顾喻背书,顾喻也得付出代价,才能全身而退。
官场有官场的规则。
即便是刘诏和顾玖,大部分时候也要遵守官场的规则。
他们和官员斗,会对朝廷规矩进行校正和修改,却不曾动过官场规则,也不曾碰触科举制度。
这是一个大雷,谁碰谁死。
刘诏和顾玖都谨慎的守着底线,不去碰触。
肆意破坏读书人升迁道路,必定会遭到全天下读书人的反对。
历朝历代,只有开国太祖有机会,并具有威望去更改官场规则和制度。
只是,为什么要更改官场规则?
目前为止,没有比科举更好的选拔人才制度。
科举,让平民子弟也有机会出仕为官,打破了世家贵族对官场的垄断。
在没有更好的人才选拔制度出现之前,科举就是最忧制度。
至少在目前,科举最忧。
科举的地位和重要性,也就决定了只有举人功名的顾喻,仕途艰难。
刘诏问顾玖,“想让顾喻进朝廷吗?”
顾玖说道:“他适合去户部,但是他做不了户部侍郎。”
刘诏点点头,“他想做户部侍郎,难。就连陆爱卿都会立场鲜明的反对。”
陆大人是进士出身,涉及到科举和官员升迁,一个举人想爬到进士的头上,又不是像任丘那样的天才人物,他必定会旗帜鲜明的反对顾喻出任户部侍郎。
顾玖说道:“别让他去户部,太委屈。”
刘诏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放到少府?”
少府是皇帝刘诏的私库,官员任命,自然是皇帝说了算,不用经过三省六部。
顾玖摇头,“京兆尹衙门可好?”
“京兆尹?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处处不讨好。”
“正因为处处不讨好,顾喻出任京兆尹,才不会引起朝廷闹腾。他们巴不得有人背锅。”
历代京兆尹,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管是谁做到这个位置上,后面的仕途多半不顺,几乎没有例外。
故而,很多人视京兆衙门为畏途。
到了京城,自热是要进三省六部做京官。不仅体面,升官也容易。
去京兆衙门简直是浪费人生和才华。
头顶无数大山,人人都可以对京兆衙门发号施令,人人都是祖宗,就京兆衙门是孙子。
那日子,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刘诏仔细想了想,“你说的有理,顾喻如果出任京兆尹,品级虽高,却处处受制,反对的人必定很少。而且顾喻擅长民生经济,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倒也合适。京畿一地,是时候进行统一的规划。朕甚至想重新登记鱼鳞册。”
鱼鳞册,就是土地,房屋,池塘,山林普查。
因为涉及到税收,牵涉大户隐瞒人口田亩,良民投献官员世家,这事向来极为敏感。
大周国祚两百年,只进行过两次鱼鳞册。
一次是太祖朝,一次是世宗朝。
也就是说,大周朝廷现在官方登记的田亩数量,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数据,滞后得可怕。
京城,户部户房私下里曾做过人口田亩统计,不过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数据同样缺失得厉害。
真正完整的数据,在顾玖手里。
陈二壮带人下乡,发展乡村经济,同时统计了各个乡村的人口和土地。
但是,这些数据没有过明路,朝廷不能认可。
因为一旦认可了顾玖手中的人口田亩数据,等于是过了明路。
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官府得照着这份完整的数据收取税收,摊派徭役。
不可能!
以地方官府的能力,根本做不到。百姓也不认可。
百姓只认鱼鳞册,收税就得照着鱼鳞册来。
当年登记鱼鳞册的时候,田亩数量远远不及今日,所交税收自然少。
要是按照新的田亩数据收税,大部分的家庭税收都得变个数目。
尤其是那些没有功名的地主,士绅,或是免税名额有限的秀才举人家庭,将成倍缴税。
世家贵族同样不能幸免,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地主。
这些人闹腾起来,一个乡连着一个乡,一个县连着一个县,朝廷都得震三震。
顾玖深知其中风险,她说道:“重新登记鱼鳞册,你这是将顾喻架在火上烤。他会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时机还不成熟,切不可操之过急。我以为鱼鳞册一事,等个七八年再动手,那时候阻力会小很多。”
刘诏有点不爽,“便宜他们。”
顾玖劝道:“目前有商税顶着,你不必盯着农税。严控关税,打击海上走私,一年所得收入能抵得上所有农税。”
“即便有商税顶着,也不能便宜了那帮世家大地主。”
“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这事会得罪官场所有人。每一个官员背后的家族,在当地都是大地主。动土地,就是动他们的利益。我们现在还没有本钱和全天下的官员读书人翻脸,你可稳住了。”
就连顾家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
动土地税收,上至皇室宗亲,下至七岁学童,都会跳起来反对。联合起来,推翻刘诏,换个人做皇帝。
这事牵扯太大,历朝历代的皇帝明知问题根源,却无力改变,只因为阻力来自于天下,来自于朝堂,来自身边,甚至来自于自身。
得过且过,多好!
只要不做亡国君,少操点心,少管点事,日子天天美滋滋。
刘诏想动一动土地,试探一下朝堂反应。
顾玖生怕他操之过急,半路翻车,赶紧拉住他。
“在我们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你决不能动手,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能提,这方面的意思都不准透露。朝堂上没人是傻子,但凡你露出丝毫这方面的意思,就会被那群聪明人捕捉到,届时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找上你。”
“朕知道分寸,你不必忧心。”
顾玖能不忧心吗。
刘诏有时候火气上头,万一说漏嘴,真是要命。
她寻思着,得提醒林书平时时提点。
刘诏不高兴,“你不信任朕。”
顾玖翻了个白眼,“我是在替你操心,你还不领情。”
刘诏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是替我操心,你别当我是二十岁冲动小伙子。此事牵涉甚广,关系重大,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我保证每一个眼神,每一根眉毛都保持稳重,绝不犯言多必失的错误。”
“我信你,当然信你。”
怕刘诏唠唠叨叨,化身啰嗦大王,顾玖赶紧屈服。
她真的服了他。
当了皇帝后,废话越来越多。
刘诏高兴起来,“等忙完现阶段的事情,我们二人也能轻松几天。不如上晓筑住几天,过了中秋就出发,如何?”
“甚好!”
顾玖欣然同意,“中秋记得让御哥儿回来。”
“你要作甚?给他说亲吗?”
“先相看相看,未必能定下来。”
第1015章 选秀
大皇子刘御要回宫参加中秋宫宴,消息一出,京城闺秀震动。
甭管能不能参加中秋宫宴,先将新衣服,新首饰置办起来,此事要紧。
一时间,京城各大珠宝铺子,客似云来,生意爆好,还都不讲价。
掌柜只要说一句,“张家大姑娘置办了一套红宝石头面首饰,两千两,不二价。”
保证李家的管事婆子也会爽快来一句,“一套绿宝石头面首饰,不能比两千两便宜。”
非得狠狠压张家一头。
钱不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丢了主家的脸面,不能让人小瞧。
要是传出去李家给姑娘置办首饰,还扣扣索索,名声多难听啊!
若是从一开始就矮了张家姑娘一头,自家姑娘在中秋宫宴上还怎么出彩,怎么引起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注意。
掌柜喜笑颜开。
向来只有顾客讲价,如今轮到顾客加价,这生意要得。
要是大皇子天天露面,东家宴席,西家宴请,生意保证还能好上五成。
只可惜啊,自陛下登基,大皇子就去了京大营历练。
别说京城闺秀没见过大皇子,就连朝中朝臣这三年来也没见过大皇子两面。
也不知大皇子如今什么模样,风采是否依旧?
若是能得到大皇子的一副画像,兜售给京城闺秀们,保证能大发一笔。
掌柜也只是想想。
真有大皇子的画像,他也不敢卖。
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
越是临近中秋宫宴,京城越发热闹。
豪门显贵后院,不知道闹出了多少是非。许许多多因为嫉妒引发的荒唐事情,全都掩藏在深深宅院内。
……
大皇子刘御提前两天,回到皇宫。
他一回来,弟弟妹妹们全都围着他,稀罕得不得了。
二皇子刘衡拉着他说道,“我想出海,你替我同父皇母后求个情,可好?”
妞妞凑热闹,“我也想出海,大哥要帮我。”
三皇子刘衠抓抓头,“我还是继续在书院读书吧,读书挺好的。”
出海,光是想想就觉着可怕。
小时候特别爱玩水的刘衠,长大了反而怕水,也是怪了。
就比如小时候懒得不成样子的刘衡,长大后,读书倒也勤勉,竟然还主动提出要出海。
刘御问刘衡,“二弟为何想出海?读书不好吗?要不到京大营历练,我们兄弟作伴。”
刘衡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出海走一趟。我想看看寰宇到底有多大?”
“怎么不去西凉?也能窥见寰宇一角。”刘御好奇地问道。
刘衡说道:“先出海,回来后再去西域。大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不出海一趟,无论做什么事我心里头都不踏实。”
刘御一拳头拍在他肩膀上,“有想法,挺好!你想出海,大可以直接同母后说。父皇不好说话,母后定会理解你。”
“母后说我水性不好,不准我出海。又说海上风浪大,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不同意我出海冒险。”
刘衡委屈。
“大哥,我是真想出海看看,并非儿媳。”
妞妞凑趣,“大哥替二哥求情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我也很想出海看看。”
刘御曲指,弹在妞妞的额头上。
“啊!”
妞妞捂着额头吃痛,“大哥下手真重。”
刘御严肃地对妞妞说道:“别说母后不答应你出海,就是我,也不可能同意你出海。你一个姑娘家,趁早死了这条心。”
妞妞嘟嘴赌气,“大哥偏见!”
刘御捏捏她的小脸蛋,“你才多大点,还是个小姑娘,就惦记着出海,瞧把你能的。跟衠哥儿学学,老实在书院读书,不准胡思乱想。”
三皇子刘衠嘿嘿一笑,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妞妞伤心了,委屈了。
刘衡自告奋勇,“妹妹,过几年等你长大,我带你出海长见识。”
“还是二哥好。”妞妞喜笑颜开。
刘御狠狠瞪了眼刘衡,晚点再教训他。
打发了弟弟妹妹,大皇子刘御前往长安宫请安。
“儿子拜见母后!”
他先是规规矩矩请安,被叫起后,一改严肃,脸上都是笑容。
“母后近来可好?”
“本宫很好,坐这里说话。”
顾玖指着单人软塌,示意刘御坐下。
刘御应声坐下,“母后一如往昔,儿子高兴。”
顾玖笑了起来,“离着上次见面有半年吗?难不成半年时间,本宫就能老成另外一幅模样?”
“母后一点都不老。儿子说错了话,母后罚我吧。”
顾玖抿唇一笑,“让你父皇罚你。”
刘御一脸生无可恋,“我听二弟说,父皇近来好没道理,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顾玖眨眨眼,“刘家人的劣根性,视儿子为仇人。仿佛不如此就不能体现出父权威望。你可要吸取教训,将来对待自己的儿子,切莫如此作态。”
刘御小小的尴尬了一下,“儿子婚事都没定下,哪有什么儿子。”
顾玖直接问道:“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刘御瞬间抓住了重点,“母后要给儿子说亲吗?”
顾玖也没隐瞒,“中秋宫宴,京城闺秀都会出席,届时你可以看一看。若是你有喜欢的姑娘,母后替你做主,定不叫你为难。”
“儿子并无喜欢的姑娘。”刘御倒是干脆,并无隐瞒。
顾玖笑着问道:“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喜欢过任何一个姑娘?”
顾玖挺好奇的,克制不住八卦一回。
刘御说道:“儿子半大不大的时候就出门游学,一走三四年。回京后,一直住在行宫,不曾接触过外人。等到父皇登基,儿子就去了京大营。京城的闺秀,除了裴家和顾家的姑娘,儿子就没见过几个,谈何喜欢。再说,儿子和姑娘们接触的时候,也不懂喜欢为何物。”
“现在懂得喜欢是什么吗?”顾玖循循善诱,八卦得很专业。
刘御想了想,“或许懂一点,没体验过也不敢说一定懂。”
顾玖抿唇一笑,“两日后,中秋宫宴,京城闺秀盛装打扮出席,你可以仔细看一看。不过宫宴这样的场合,想来每一个闺秀都会拿出最好最端庄的一面。除了能看出容貌差别,性情言行举止方面,宫宴上还真分辨不出来。为了摸清楚闺秀们的性情,我特意让文青书局举办一起游园会。”
“游园会?”刘御好奇。
顾玖说道:“八月二十那日,新民县五期百花园内举办游园会。为了这次游园会,文青书局将历年出版的热门传奇小说角色人物全都拿了出来,特意印刷了角色人物等身彩印画像,号召众人投票选举最受欢迎的男女小说角色。
当然,光是一个游园会,不足以吸引京城所有闺秀参加。故而,还邀请了京城名门公子,国子监同山河书院各一百名优秀学子参加。为了保护姑娘们的安全,此次游园会不对外开放。只有拿着邀请函的人,方能进入。”
刘御一听,来了兴趣。
游园会,还要投票选出最受欢迎的小说男女角色,一听就好玩。
顾玖继续说道:“游园会上,定有许多精彩的事情发生。届时定能将姑娘们的性情喜好,摸个一清二楚。”
刘御说道:“中秋宫宴,儿子可否不露面。”
顾玖挑眉一笑,“想在游园会上,假扮世家公子?”
“儿子就扮成普通的宗室子弟参加游园会。”
“行吧!事关你的婚姻大事,就依着你。你可要将眼睛擦亮了。”
刘御笑道:“儿子照着母后的标准选人。”
顾玖笑道:“标准也不能太高,但也不能太低。你要记住,你是嫡长皇子,你的妻子人选极为关键,不仅要有健康的身体,还要有一颗坚强的心,要大气,不能整日儿女情长……算了,先将中秋宫宴以及游园会忙完再说这些。”
她也愁得很。
不出意外,刘御就是皇位继承者。
他的妻子人选,重中之重。
这不仅仅是选妻,更是在选国家未来的女主人。
顾玖揉揉眉心,要是早点替儿子定下婚事,现在也不用发愁。
……
中秋宫宴,闺秀们盛装出席。
御花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刘御装作世家公子,混迹在人群中。
刘征带着一群混世魔王,替他打掩护。
“弟弟啊,我真替你发愁。这么多闺秀,眼睛都挑花了吧。”
刘御扬眉一笑,“征大哥婚后还好吗?”
刘征已经完婚,萧琴儿替他定的亲事。
刘征砸吧砸吧,“有好有坏。好处不说了,坏处就是整日有人管着你,问你去了哪里,花了多少钱,唠唠叨叨个没完。你说女人话怎么那么多?”
刘御笑着问道:“难道以前没人管着你。”
“以前是我母亲管着我,现在换做我媳妇管着我。女人真烦。”
刘征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眼睛里却带着笑意。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表里不一。
明明甘之如饴,嘴上还非得说些嫌弃话。
见刘征眼睛往闺秀瞟来瞟去,刘御一拳头捶在他肩膀上,“你可不能乱来啊!”
刘征嘿嘿一笑,“你放一百个心,有我父王这个前车之鉴,我肯定不乱来。女人多了就是烦,你看我父王一大把年纪还不得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