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感觉要秃(三更)
“哥哥别着急!”
顾珽委屈,他真不着急。明明是妹妹着急。
一口气甩出那么多东西,刚说着西北军,话题一转转到南方,又是水战又是海战……
很明显,妹妹对南方已经布局多年,说不定已经连进军路线,从哪里打,怎么打,都已经模拟过。
他好奇问道:“妹妹怎么能同时兼顾这么多事情?”
顾玖得意道:“因为我知人善用,手下有一大帮能干之人,自然就可以同时兼顾几个方面。哥哥除了培养亲兵外,也该在军中搜罗几个人才,或是从顾氏家族里面挑选可堪培养的人。即便最后打了水漂也没关系,我替你兜底,就当攒个经验。”
顾珽有点虚,“我真不懂如何培养人才。”
顾玖郑重说道:“哥哥要领兵作战,就必须用信得过的人掌关键要点,比如后勤,比如军械,比如突袭之类的任务。哥哥需要这些人才,最好能亲自挖掘培养。不会没关系,慢慢学。你在京大营休整的时间,就是你学习充实自己的机会。
我以前就告诉哥哥,一定要读书,从书本中吸取经验教训,融会贯通。今儿我就给哥哥布置一道任务,将你这些年作战心得,关键战事全都写下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前往京大营报道之前,你得将功课交上来。”
顾珽傻眼!
感觉遭受了一万点致命伤害。
他他他,他都一大把年纪,而且堂堂二品武将,竟然还要写功课!
特么的,能拒绝吗?
他弱弱问道:“我不会写!”
“不会写也要写。用大白话写都没关系,不用讲究文采。关键是要将你的心得体会,你的感受,你的经历,你发现的问题,统统记录下来。这很重要,必须不打折扣的完成。”
顾珽欲哭无泪,“可以不写吗?”
“不可以!西北大都督府的武将,和你一样统统都要写功课。陛下已经下达命令,算算时间,大都督府已经收到了陛下的谕令。”
噗!
远在西北大都督府的武将,此刻正一片哀嚎。大骂朝廷不干人事,尽找茬。
顾玖和刘诏真不是找茬,而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顾珽抱着头,好痛苦。
让他干什么都好,唯独别动笔。
一动笔他就想死。
顾玖态度坚决,不容顾珽挣扎。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顾玖问起家中情况。
“哥哥回京,家里还好吗?你在西北的时候,可有和二哥五弟联络?”
顾珽摇头,不太愿意提起家中情况,“家里一切都好,妹妹不用担心。我在西北的时候,除了他们到西北的头一年见过两回,后来就没有联系。”
顾玖了然,“父亲为难你了吧。”
见顾珽轻描淡写的说起家中情况,顾玖什么都明白了。
顾珽哈哈一笑,“我早就不是当年什么都没有的小子,父亲想为难我,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顾玖笑起来,替哥哥感到欣慰。
她给顾珽带来了一个惊喜,“前两年,我让人物色了一栋宅院,花的是你在四海的分红。这是房契地契,哥哥收好。因为没分家,名字写的是嫂嫂的名字。三进大院,带两个花园,闹中取静。若是哥哥在顾府住得不舒爽,可以随时搬过去。
有现成的仆人,都是顾府的老人,被父亲辞退了,我挑选其中忠诚老实本分的人,安置你宅院里。有空你就带着嫂嫂侄儿侄女们过去看看。你不是说大件家什都让三和快递托运,干脆都放在新宅院里面,免得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顾珽大为惊喜,“妹妹真的替我买了一栋宅院?”
“是啊!上面是嫂嫂的名字,看清楚了。”
“妹妹太好了,想得太周到了。这房子地段真好,就在皇城边上,做什么都方便。离着家里隔了三条街,果然清静!小蔓知道了,怕是做梦都能笑醒。这房子很贵吧,我的分红能买得起这样的宅院?”
顾玖哈哈一笑,“哥哥未免太小看四海商行的盈利手段。”
顾珽嘿嘿一笑,“妹妹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
顾玖调侃道:“好好做完功课,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顾珽头大!顿觉回京生活生不如死。
“我不如回西北得了!”
“即便回到西北,你也逃不了这门功课。”
顾玖直接戳碎顾珽的妄想。
顾珽连连叹气。
顾玖提醒他,“别唉声叹气,新房子新气象。父亲那里,无论他唠叨什么,你都别理会,也别承诺。我自有主张。”
顾珽明显愣了一下,“妹妹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爵位,对吗?”
顾珽连连点头,“昨儿刚回府,他就提起爵位一事。我极不耐烦,差点和他翻了脸。”
顾玖抿唇一笑,“不用理会他,随他折腾去。”
就因为顾老爷折腾得太厉害,顾珲都找借口搬了出去,带着妻儿住在新民县。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去看一眼。
顾珽叹了一声,“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真能闹腾。”
“他这辈子就是栽在女人身上。中午留下来用饭,你随我一起前往兴庆宫,陛下有些话要问你。”
顾珽顿时紧张起来,“关于西北军吗?”
“哥哥不用紧张,陛下就随便问问。”
顾珽松了一口气,“今儿晚上还要去大伯父家赴宴喝酒,明儿侯府置办酒席必须得去,后日还要去族老……”
顾珽从西北回来,顾家族人纷纷置办酒席请客。酒席已经排到了十日后。
这只是顾家人。
他还吃军中袍泽,发小的酒宴。
反正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在吃酒宴的路上,就是正在吃酒宴。
裴蔓除了吃顾家族人的酒席,还要吃裴家的酒席。
裴蔓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在京城的关系比顾珽还多。酒席邀约已经排到一个月后。
总之两口子都很忙。
不仅要忙着吃酒席,还要忙着带孩子认识亲友,融入京城社交圈。还要替孩子的学业着想。
“侄儿侄女们要读书,就去山河书院吧。”
顾玖很干脆。
“闺女也能去山河书院吗?”顾珽惊奇。
顾玖抿唇一笑,“玉秀山上,离着山河书院不远的地方,正在修建一座京城女子书院。已经修建完成,正在做内部装饰。再过两个月,就开始正式招生。届时妞妞也会前往京城女子书院读书。有她带头,我想京城的名门闺秀,会纷纷走出家门,进入书院读书。”
这这这……
步子迈得太大。
顾珽担心地问道:“没问题吗?朝臣难道不反对?闺秀们的安全怎么保证?”
“宫中有许多嬷嬷,闲着没事干,全都派往书院。有她们在,一只公蚊子都飞不进去。”
啊?
还能这么操作?
顾玖又说道:“书院外围的安全,则由内侍省慎刑司负责。出了问题,本宫就找林书平。”
正在兴庆宫伺候刘诏的林书平,突然感觉鼻子发痒,难受得紧。
最近他压力很大啊,夜不成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
感觉要秃!
“山河书院那帮小子,想要进入女子书院,纵然有十八班本事,也休想得逞。”
女子书院近在迟尺,却近不得身,连看一眼都是千难万难。山河书院那帮精力过剩的学子们,怕是要嗷嗷叫唤。
顾珽觉着这操作有点骚,又不敢说。只敢嘿嘿嘿傻笑。
他随顾玖前往兴庆宫,难免战战兢兢。
刘诏态度十分温和,问的问题都是一些常规问题,不涉及任何敏感事情。
顾珽偷偷松了一口气。
中午,一家人留在宫里用膳。
膳食味道极好,看来御膳房要么换了人,要么终于知道怎么做菜做饭。
顾玖知道他们在宫里不自在,吃过午膳后,就打发他们出宫。
……
马车上,顾珽兴奋得拿出房契,地契。
“妹妹用我的分红,提早两年就为我们置办好了宅院,三进,带花园,闹中取静。而且写的还是你的名字。”
裴蔓惊喜得想要跳起来,太好了!
不过她考虑得更多,“我听家母说,京城房价这些年涨了至少两三倍。你的分红能买下这么大的宅院?莫非皇后娘娘替你出了钱?那可不行,得想办法将钱补上。”
“不合适,不合适!”
顾珽也觉着自己的分红买不下这么大的宅院。
“哪能直接补钱给妹妹,她肯定要同我翻脸。”
“那你说怎么感谢皇后娘娘?总不能白白收下这么大份礼物吧,我心头不安。”裴蔓咬着唇,有些发愁。
顾珽为难地说道:“妹妹给我布置了一份功课。”
“什么功课?”
顾珽将功课内容要求说出来。
裴蔓先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她撸起袖子,“我知道怎么报答皇后娘娘。不用娘娘催促,我会亲自监督你按时完成功课。”
你还是亲亲娘子吗?
你怎么变心了?
顾珽哭唧唧!
裴蔓跃跃欲试,已经迫不及待要督促顾珽提笔写功课。
两口子嘻嘻哈哈,不急着回顾府。先去了新宅院参观。
进了门,一家人立马就喜欢上了这处宅院。
“我好想住进来!”
第957章 下马威
“伯爷,窦先生,这边请。陛下正等着二位。”
裴蒙同窦先生一起进宫面圣。
内侍领着二位来到兴庆宫,经过通报,被带入正阳殿。
“臣参见陛下!”裴蒙高声道,中气十足,不卑不亢。
窦先生则显得十分恭敬,“微臣给陛下请安!”
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引起刘诏的注意力。
他笑了笑,丢下手中的笔,“二位爱卿免礼。二位爱卿乃是朝廷功臣,赐坐!”
“谢陛下!”
裴蒙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气势凌人。
窦先生位居下首,恭恭敬敬,守着臣子本分。
裴蒙的态度,明显就是豁出去了,要杀要剐还是要谈,随便。他不惧!自然也不会卑躬屈膝。
刘诏似笑非笑,“裴将军似乎有所不满?”
开口就是责问,情况不妙啊!
窦先生有些忐忑。
裴蒙微微躬身,“臣不敢有所不满!臣只是好奇要谈什么?”
“天南海北皆可谈!”刘诏敷衍回答,含笑看着二位。
裴蒙微蹙眉头,心里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窦先生赶紧说道:“微臣多年来一直身处西北,说起西北微臣如数家珍。至于南边,年轻的时候去过,走马观花一趟,没留下什么印象。”
“窦爱卿不妨说说西北。”
“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无妨!朕想听听窦先生心目中的西北是个什么模样。”
窦先生推辞不了,斟酌道:“西北是真穷,也是真苦,却也是个好地方!不过自从修通了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这些年,西北的情况还是有所改进。”
“若是让爱卿主持西北民政,爱卿会从哪方面下手改进?”
窦先生心头一惊,偷偷瞄了眼裴蒙。
裴蒙眼观鼻鼻观心,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一双眼睛后面。
窦先生定了定神,“陛下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恕微臣无法回答!”
刘诏哈哈一笑,“随便说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窦爱卿不必紧张。”
窦先生斟酌再三,“或许会从水利工程入手,改善西北用水问题。”
刘诏点点头,“爱卿有想法!若是没有充足的水源,又该如何?”
这……
窦先生一时语塞。
刘诏笑了笑,朝裴蒙看去,“裴将军以为西凉军战力如何?”
裴蒙眉眼微动。
刘诏一直称呼他为将军,似乎有深意啊。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来去如风,士兵悍不畏死,是一个劲敌。”
“西北军单独对上西凉军,胜算几何?”
裴蒙微微挑眉,“得看具体情况。”
“西北军倾巢出动,和西凉打一场国运之战,胜算几何?”
刘诏的问题让人心惊胆战。
窦先生急忙站出来,“微臣斗胆问一声,陛下决意和西凉继续打下去吗?北荣也是一个劲敌,不得不防啊。要当心北荣死灰复燃。”
“北荣那边,窦爱卿无需担心。朕只问裴将军,西北军倾巢出动,同西凉打一场国运之战,胜算几何?”
裴蒙面容严肃地说道:“后勤如果能及时补充,有六成胜算。”
刘诏欣慰一笑,“甚好!二位爱卿初到京城,想来对京城这些年的变化不太了解。钱富,带二位爱卿出去走动走动。”
“老奴遵旨!”
这就完了?
窦先生一脸懵逼。
不是要谈吗?
裴蒙也是紧皱眉头,却什么都没说。
他有足够的耐心,他想看看刘诏在卖什么关子。
钱富领着二人出了兴庆宫。
本以为就是随便逛逛,哪里想到接下来数天行程都被安排满了。
一路往南,穿过拆迁过重建的街道坊市,出城。
去了文青书局,感受了裸奔现场,到了山河书院。
参观了百工学院,庞大的工业园,感受到工匠力量。
之后去了正在修建的国子监工地。
校舍依山而建。
四五层高的建筑,令人称奇。
“房屋为何建的这么高?地基能承重吗?”
“因为校舍依山旁水,要考虑到防火防潮。建高一点,可以有效防潮。至于地基,伯爷,先生这边请。现在修建房屋,采用新的技术,钢筋混合水泥,比传统的地基更能承重,完全可以承受三四层高的建筑。”
“这些都是钢筋?钢筋用来修建房屋?”
“正是!”
“成本多高?”
“和传统木制结构的房屋比起来,成本持平。”
“怎么可能。”
“木制房屋,因为木材的不同,成本相差巨大。以城里的国子监为例,采用了大量的砖石红木,成本自然比普通人家住的房子要贵。目前寰宇钢铁正在努力降低成本,将来修建成本应该还可以压下来。”
“这样修房子,能行吗?”
“前面那栋已经完成了主体结构,伯爷和先生要不要进楼参观?”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参观完毕国子监工地,裴蒙主动提起要求。
“本伯爷想参观寰宇运输,寰宇钢铁,能否通融?”
钱富含笑说道:“伯爷不提,咱家也会带二位前往寰宇运输,寰宇钢铁参观。
“哦!那就出发吧。”
裴蒙第一次积极坐上马车,怀揣着期待。
一行人来到寰宇钢铁。
高耸入云的烟囱,叫人惊叹。
浓烟滚滚,火烧云彩。
高温炙烤皮肤,却又不舍离去。
钢水出炉的那一刻,裴蒙和窦先生呼吸屏住,只余下震惊。
没想到这只是震惊的开始。
少府将作监在寰宇钢铁设了一个工棚,工匠们正在试验新的武器。
“钢刀!伯爷可要上手感受一下?”
钱富递上一把工匠打制的钢刀,裴蒙迫不及待握在手中。
“分量不轻啊!”
说完,挥舞钢刀朝铁条砍去。
哐!
火花四溅!
铁条出现明显缺口,钢刀毫发无损。
裴蒙再次对准铁条,一刀又一刀,铁条应声而断。
窦先生感慨:“好锋利的钢刀!”
钱富递上一把钳子,“窦先生试试这个,能否夹断铁条。”
窦先生掂了掂钳子的分量,很重。
他双手紧握手柄,选取角度。
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却不料手上一使力,铁条应声而断,断口整齐。
窦先生大呼,“好犀利的钳子。”
“这叫老虎钳,专门用于剪断各类铁器。”
裴蒙拿起钳子,上手试了试,果然犀利。
“这些都是精钢打造?”
“不仅仅是精钢,还加入了别的东西,称之为合金钢。”
裴蒙问钱富,“钢刀,钳子西北军都需要,陛下会同意吗?”
钱富笑了起来,“裴将军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一看。”
“请钱公公带路。”
钱富领着二人,前往工棚最深处。
三尊虎蹲炮立于中央位置。
裴蒙眼睛都看直了。
“大炮?”
钱富郑重说道:“这几年,少府将作监一直在研究火药,已经有了点初步成果。这不,用精钢造大炮,试试效果。伯爷和先生今儿来得太巧,正赶上试炮的日子。”
窦先生捋着胡须笑到了起来。
恐怕不是他们赶巧,而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他和裴蒙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蒙当即说道:“请试炮,本伯爷正想见识见识。”
“请伯爷,窦先生退到墙边。”
之后,十来名做兵将打扮的士兵上场,准备试炮。
裴蒙顿时眯起了眼睛。
士兵试炮,而非工匠试炮,这里面透露出太多太多的信息。
什么时候京城竟然有了炮兵?
培养了多长时间?
熟练程度如何?
大炮何时造出来的?应该不是钱富所说的刚刚造出来,恐怕早就有了。
至于火药技术,裴蒙不愿意深想。
他感受到刘诏的下马威。
所谓的随便逛逛,分明是在展示武力值,是在亮肌肉。
充斥着警告和威胁!
没有想象中的杂乱,炮兵动作统一规范,虽然不太看得懂。
其中还有炮兵拿着标尺,似乎是在丈量尺寸?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讲究,裴蒙一时间琢磨不透。
不是哗众取宠,就是颇有深意。
“目标距离百步,往左偏三刻度,瞄准,点火!”
火绳被点燃,滋滋滋地燃烧。
轰!
震耳欲聋!
窦先生捂着双耳左摇右晃,站不稳。
裴蒙站在原地,除了耳朵难受外,并无不适。
“击中目标!”
“伯爷,窦先生,要不要前往看看大炮轰炸效果。”
“可!”
跟随钱富,二人来到百步外。
一段墙壁被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真是攻城利器!”
“两军对垒,用大炮一轰,战局基本上就定了。”
“此大炮成本几何?用何种材料?能发多少炮?炮弹成本几何?那些炮手是否都经过专业训练?”
一连串的问题从裴蒙口中问出来。
钱富笑了起来,“伯爷别着急,外面还有稀罕玩意。二位请这边走!”
裴蒙心头火气。
带他们参观武器,却不肯解答任何问题。
好一个下马威!
窦先生小声提醒裴蒙,“伯爷忍耐!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
裴蒙嗯了一声,“本伯爷知道分寸,先生不用担心。”
来到外面,钱富指着一座山头,“寰宇运输在山的那边。将钢材运送到寰宇运输的厂房,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十分耽误事情。为此,工匠们修建了一条双轨马路。”
“何为双轨马路!”
“请看,这就是双轨马路!”
第958章 慢慢谈,本宫不急
在裴蒙,窦先生二人眼前,两条黝黑的精铁铺设在在石子路面上,并行前行,一直往前方延伸,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马车车轮特制,车轮上有凹槽,刚好卡在光滑的精铁上。
一辆辆马车车厢用钩锁链接起来,只需一匹马,就能拉动十倍以上的货物。
马车沿着两条铁轨,在马匹的拉动下,飞快地的前行。比起普通的马车,速度怕是快了三四倍不止。
“伯爷,窦先生,看过双轨马路,感受如何?”
窦先生连连感叹,“真是令人惊叹不已。谁如此天才,竟然想出这等办法,省时省力还能拉更多的货物,太方便了。若是能修一条双轨马路通往西北,通往草原,何愁后勤补给不能及时送到前线。”
“窦先生想法极好!只是双轨马路成本极高,路程过长,全程用铁轨的话,很难避免有人偷盗。”
铁可是很值钱的物资。
铺设铁轨,即便朝廷承受得住成本,也承受不住被人偷盗破坏。
“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窦先生好奇一问。
钱富点头,“可以用木制轨道,匠人们正在尝试,希望能成功。”
窦先生惊叹连连,“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速度快,一次可以运输大量物资。只要路上能顺利更换马匹,马车就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往前跑,完全不用休息。这东西对军队来说太好了,太有用了。伯爷,你怎么看?”
裴蒙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然而他却板着脸,一言不发,“好是好,只是能推广使用吗?能修一条上千里的双轨马路直通大草原深处吗?”
钱富含蓄一笑,“参观完寰宇钢铁,接下来咱家带二位乘坐双轨马车,亲自体验一番。伯爷,窦先生,请上车。”
又是避而不答。
裴蒙挑眉冷笑。
哒哒哒!
一辆加长特制版马车沿着铁轨,缓缓来到三人面前。
马车内部装饰舒服豪华,空间宽敞,车顶足够高,成人可以在车厢内随意行走。
两排坐,带一张床榻。
坐累了,还可以躺着。
还设有壁橱,壁橱里面有酒菜。
三人在车厢内坐下。
窦先生十分新奇,像是老顽童一样,每一样都要体验一番。
他举起酒杯,“坐在这样的马车上赶路,即便走三天三夜不下马车,老夫都乐意!要是再整个锅子,那就更美了。”
太舒服了!
比起传统的马车,舒服了十倍不止。
不颠簸,速度快。
就是转弯的时候力道有点猛。
“车厢和车厢之间能互相来往吗?”窦先生好奇问道。
钱富说道:“寰宇运输正在开发可以互相来往,关上门又彼此独立的马车车厢。快的话,等到明年窦先生就可以亲自体验一番。”
窦先生舒服得叫了一声,“坐马车也能如此舒服,老夫这趟来京城,值了!只可惜等到明年,老夫已经不在京城,不能亲自体验一番新式双轨马车,倍感遗憾。”
钱富说道:“总会有机会的。”
裴蒙盯着钱富,搞了个突然袭击。
“本伯爷跟随公公四处参观,已经浪费了数天时间。不知陛下何时再召见本伯爷?”
钱富含蓄道:“伯爷不必着急!该见面的时候,自会见面。”
裴蒙冷冷一笑,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他看透了这一切。
刘诏搞下马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是难为他。
寰宇运输,全是各种配件,车辆,其实并没有多少看透。
而且,寰宇运输也不是双轨马路的终点。
双轨马路继续往前延伸,依旧看不到尽头,不知通往何方。
裴蒙指着铁轨,问道:“通往哪里?”
钱富含笑道:“伯爷和先生若是感兴趣,不妨坐上来,亲自看看这条双轨马路最终通往哪里。”
卖关子!
裴蒙和窦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果断上了马车。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条双轨马路,到底铺设了多长距离,开了多少山,平了多少地。
马匹跑动起来,双轨马车沿着铁轨,快速前进。
车窗外风景快速掠过,像是一道道虚影。
很明显感觉到马车在上坡爬山,速度慢了下来。
窦先生乐呵呵的,“钱公公就别卖关子,透露一下,前面是哪里?”
钱富说道:“窦先生别急,马上就到了。”
他能不着急吗?
参观了这么多天,正事一个字没提到。
所有问题全都被钱富敷衍打发,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气煞人也。
窦先生很无奈,又不能逼迫钱富就范,只能自己生闷气。
马车爬上山,疾驰了一段距离,速度慢慢将下来。
这是到了地头?
马车停了下来,三人鱼贯走出车厢。
双轨马路的尽头,是一处隐于山林中的奢华山庄。
“伯爷,窦先生请进!娘娘正在里面等候二位。”
“皇后娘娘?”裴蒙急切问道。
钱富含笑点头,“正是皇后娘娘。”
裴蒙深吸一口气,浪费了这么多天,总算到了上正菜的时候。
山庄大门打开,宫人躬身站在大门两边。
丫鬟阿晴站出来,微微躬身,“伯爷,窦先生,请随奴婢这边走!”
“姑娘前面带路!”窦先生客客气气。
阿晴面带微笑,领着二人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终于来到花厅。
三层楼的花厅,巨大的落地窗,别具一格,令人震撼。
裴蒙和窦先生,被请上三楼。
入眼处,第一印象,房舍特别宽敞,特别特别亮堂!
从未见过如此亮堂的房舍。
“琉璃竟然能做成透明色,还能烧出如此大一面。”窦先生又一次惊叹。
“伯爷,窦先生,请坐!”
顾玖懒懒地坐在软塌上,含笑招呼二人。
“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
“今日有幸,终于见着了皇后娘娘。”
裴蒙同窦先生分别选了一张单人软塌落座。
真舒服!
窦先生发现,凡是涉及到起居出行的物件,总是特别舒服。
这也是皇后娘娘的风格吗?
享奢华!
并且想方设法让生活变得简单舒服!
窦先生暗中观察,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
裴蒙即便是坐在软塌上,腰背也是挺得笔直笔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
“想见皇后娘娘一面,真不容易!”裴蒙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顾玖挑眉一笑,“伯爷在京城参观了数天,敢想如何?”
裴蒙直言道:“西北军想要钢刀,大炮,还有足够数量的老虎钳,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伯爷够爽快!不过这个问题本宫暂时不能回答你。”
“为何?”
“只要谈得拢,西北军想要多少武器,朝廷就供应多少武器。若是谈不拢……”
顾玖似笑非笑。
谈不拢,当然是连武器的边都摸不到。
裴蒙很直接,“娘娘想怎么谈?臣洗耳恭听!”
顾玖笑了笑,“二位喝茶。今日有足够多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谈!若是谈不出结果,二位可以在山庄住下,明儿继续谈。”
窦先生用眼神示意裴蒙不要心急。
他率先端起茶杯品茗,“好茶!却又不是记忆中任何一种名茶。不知娘娘的茶叶来自何处?微臣竟然不知,世上又多了一种新茶。”
哈哈哈……
顾玖笑出声,“窦先生果然深谙茶道,只喝了一口就判断出此茶非世上任何名茶。不瞒窦先生,前些年本宫在南边置办了几处茶庄,此茶是茶庄半个月前送来的新茶,还没取名字。不如窦先生给此茶取个名字,如何?”
窦先生连连摇头,“此等好茶,不如请陛下赐名。”
顾玖笑道:“窦先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应该的,应该的。”窦先生很惶恐。
顾皇后同皇帝刘诏完全是两种谈话风格。
皇帝刘诏,常年军武,身上带着浓烈的军人色彩。以窦先生对军人的了解,比较容易猜出刘诏的谈话核心。
但是面对顾皇后,他很被动。
谈话太散了,天马行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来一句诛心的话。
和顾皇后谈话,思维必须快,必须发散,还必须说一句想十句,走一步想十步。
她的风格太独特了,稍微一走神,就有可能漏掉话中的真正含义,最后被她牵着鼻子走。
比如这茶,真的只是单纯的讨论茶吗?
南边啊!
发散一下,是不是意味着皇后娘娘在南边布局多年,已经有了成果,准备动一动南边?
顾玖随意问道:“听闻二位这几天一直在参观京城,有何感想?窦先生可否分享一二?”
窦先生又喝了一口茶。
茶是好茶,可是他没心思品茗。
他思维快速转动,然后公然拍马屁,“微臣对娘娘敬佩得五体投地!”
顾玖似笑非笑,“窦先生这马屁拍的,本宫是该顺水推舟,还是该呵斥两句?”
窦先生一本正经说道:“微臣并非拍马屁,微臣是真心佩服娘娘。单说双轨马车,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若是能推广,物资运输,人员来往,效率将被提高三四倍。过去下江南,即便是行船,也需半月左右。若是修一条双轨马路通往江南,恐怕三五天就能到达江南。江南同京城的距离拉近,有利于朝廷掌控江南,还能对江南官场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整顿。”
顾玖挑眉一笑:老狐狸!
第959章 裂土封王(三更)
“窦先生高见!”
顾玖举起茶杯,“本宫敬窦先生一杯。”
窦先生一脸惶恐地端起茶杯,“娘娘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窦先生客气。身为鲁侯身边第一谋臣,手腕眼光自然不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娘娘言过其实,微臣就一无名小卒。”
“窦先生过谦。伯爷,你对双轨马车如何看?”
裴蒙面容严肃地说道:“此神器应该优先用于军事。”
顾玖连连点头,“本宫同伯爷的看法不谋而合,的确该优先用于军事。对于西北如今的局面,伯爷有何高见?”
尼玛,这话题转得太快了。
窦先生有些担心地看着裴蒙。
裴蒙微蹙眉头,“西北大局已定!”
顾玖笑了起来,“伯爷确定西北大局已定?”
裴蒙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臣斗胆,想听听娘娘的高见。”
顾玖放下茶杯,面容一沉,语气冷冽,“西北是大周的领土,任何妄图割裂西北之人,都是大周的敌人。大周将不惜代价诛杀之!”
话音一落,花厅气氛变得凝重。
像是紧绷的弓弦,稍稍一用力,就将断裂!
裴蒙双手紧握软塌扶手。
花厅中,几位内侍如临大敌,手已经伸入怀中。
一旦裴蒙有任何异动,就要暴起杀人。
“没有人妄图割裂西北!”裴蒙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从未想要割裂西北!只求不被狡兔死走狗烹,不想落个千古骂名死无全尸的下场。”
顾玖轻轻敲击扶手,“同本宫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本宫是个大方人,从不斤斤计较。本宫对于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极为鄙视。只有无能多疑之人,才干得出这等事情。”
意外!
真正意外!
裴蒙同窦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窦先生忙出声问道:“娘娘言下之意,是要给西北军一条出路?”
顾玖郑重说道:“朝廷从未想过要将西北军逼上绝路。陛下没有,先帝没有,武宗开耀帝更没有类似的打算。”
裴蒙问道:“这是娘娘替陛下做出的承诺吗?”
顾玖含笑摇头,“这不是承诺,这是事实!本宫只是陈述事实。”
裴蒙又问道:“陛下和娘娘是何态度?朝廷又是什么态度?”
顾玖浅浅一笑,“朝廷的态度很明确,西北军是朝廷的西北军,不是某家某姓的西北军,军权必须归朝廷所有。”
“朝廷要收西北军兵权?”裴蒙脸色阴阴的,他就知道顾皇后叫他回京面谈没安好心。
顾玖重点强调,“这是朝廷的态度。”
窦先生抢在裴蒙前面问道;“听娘娘这么一说,娘娘似乎有不同想法。”
顾玖面带微笑,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格外诛心,“伯爷自然不肯交出兵权。若是朝廷逼迫你们父子交出兵权,你们是父子是不是要起兵造反?”
窦先生脸色发白,打着哈哈,“娘娘误会了。”
“本宫没有问窦先生。本宫想听听伯爷的回答。”
她死死盯着裴蒙。
花厅内,所有内侍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裴蒙面无表情,反问,“娘娘想听什么?”
“自然是真话!”
裴蒙讥讽一笑,“娘娘心知肚明的事情。”
顾玖微微摇头,“本宫需要你亲口说出来,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诚恳,是谈话的前提。本宫对伯爷毫无隐瞒,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这个屋里都可以说。出了这个屋,我们各自回归身份立场。”
裴蒙迟疑片刻,郑重说道:“没有人想要造反!但是,我生来就属于战场,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绝不会束手就擒,死于一群小人手中。”
“很好!本宫看得出来,这是伯爷的真心话!大好男儿,马革裹尸,方显英雄本色。”
裴蒙挑眉,“娘娘竟然赞同臣的想法?”
顾玖点头,“当然赞同!”
“为何?臣的想法,显然同朝廷的意志背道而驰。娘娘应该明白,臣不会乖乖交出兵权。”
“本宫知道,本宫从未想过让伯爷交出兵权。善战者就该永远站在战场上,死也要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浑浑噩噩,被酒色掏空身体。那是善战者的悲哀,也是朝廷的损失。”
意外!
大大的意外!
难道这就是西北军的转机吗?
窦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支持鲁侯伯爷继续掌握西北军?”
顾玖笑了笑,说道:“鲁侯父子可以继续统领西北军,但是不能在西北。”
这话听不懂。
西北军不在西北,能去哪里?
“西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顾玖突然问道。
在场三人,唯有窦先生去过西凉王城。
他斟酌着说道:“西凉王城富庶,但是西凉百姓贫苦。”
“本宫听人说,西凉以西的地方,有广袤的土地,有几十个上百个国家民族部落。西北以西再往南的地方,听说当地贵族,用黄金铺地,用黄金装饰房屋楼宇。那里遍地黄金,金矿就裸露在地表,随意开采。”
“当真有这样的地方?微臣倒是没听说过。”窦先生一脸惊奇的模样。
顾玖笑着说道:“听闻那个地方叫做身毒。”
“身毒?”窦先生脑子急转,“微臣似乎在某本杂记上面见过对身毒的描述,果真遍地黄金?”
“找到他们的王城,你会发现整个城都是黄金打造。更要紧的是,民温顺,只要推翻王族,民众就会甘心臣服新的主人。”
窦先生激动起来,“微臣回去就查找有关身毒的资料。”
铺垫基本完成,顾玖看着裴蒙,“伯爷有何想法?”
裴蒙面容严肃,“娘娘说了这么多,一定有深意。请娘娘明言。”
顾玖拍拍巴掌,很快许有四拿着一张舆图来到花厅。
将舆图挂在活动木板上,四角固定。
整个大周,整个西域,舆图上一目了然。
窦先生眼睛都直了。
裴蒙猛地站起来,冲到舆图前。
“朝廷竟然有如此清晰的舆图?竟然还包括了西域。”
顾玖满脸骄傲,“商队在西凉王城经营多年,不辞辛苦,终于绘制出西域一带的地形图。并且历尽千辛万苦才带回来。”
裴蒙咬牙切齿,他就知道,当年顾皇后选择同西北军合作,目的不单纯。
竟然暗戳戳的派人混迹商队中,偷偷绘制了一张西域地图。
裴蒙直言问道,“北荣出兵南下,紧接着西凉也跟着出兵,此事是否娘娘手笔?”
“非也!本宫虽然能判断出大致的局势,却无法影响北荣王庭以及西凉王的决定。伯爷太高估本宫。”
“娘娘太过谦虚!无望秃驴,可是一颗合格的棋子。娘娘若有吩咐,他必定不打折扣的执行。”
“本宫代无望大师感谢伯爷的看重。西凉出兵,早有迹象。那些年,通过贸易,我们从西凉掠取了大量的钱财。西凉有志之士,早已经意识到大周乃是豺狼虎豹,必须割裂同大周的贸易关系。北荣出兵南下,西凉主战派趁机上位,西凉出兵配合北荣是迟早的事情。此番局势,想来鲁侯同窦先生早有预料,故而西北军才能及时出兵阻挡西凉同北荣汇合。”
裴蒙哈哈一笑,“巾帼不让须眉,臣甘拜下风。”
顾玖摆手,“本宫只是马后炮,比不上你们父子身处局中,却又能看清整个局面。”
窦先生盯着舆图琢磨了许久,“娘娘是想让西北军继续往西?”
顾玖站起来,走到舆图前。
“世人都说鲁侯父子狼子野心,总有一天和朝廷军队有一战。无论结果如何,对大周来说都是一场劫难。想必鲁侯同伯爷也已经做好了同朝廷开战的准备,本宫没说错吧。”
裴蒙沉默,一言不发。
窦先生冷汗直冒,苍白地解释,“误会,全都是误会。娘娘可不能听信小人之言。”
顾玖挑眉一笑,“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将手中的权柄交出来,本宫理解。西北军乃是朝廷心腹大患,令几代帝王夜不能寐。继续这么下去,以西北军的强势,终有一天要走上割据西北的那一步。所以,本宫写信约谈,就是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裴蒙厉声质问:“如何避免?让我们父子乖乖交出兵权,回京养老。朝廷趁机肢解西北军,杀我们父子的心腹将领?”
“此乃下策!”
顾玖郑重说道:“只有没脑子,双眼只知道盯着一亩三分地的愚蠢朝臣,才会采取伯爷说的那些手段。一步步逼迫,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会抄起武器造反。几代王朝,多多少少都遇到了相似的问题。
最终结果,无一例外削弱了王朝的国力,王朝由盛到衰,最终覆灭。新的王朝建立,继续走前朝老路,周而复始,似乎找不出第二条出路。然而本宫不信邪,本宫同陛下多年筹谋,终于为大周王朝找出了第二条路,也是西北军得以幸存的路。”
“什么路?”窦先生替裴蒙问出今日谈话的核心。
顾玖指着舆图上西域一带,“朝廷出钱出粮出武器,西北军灭西凉那一天,就是朝廷封鲁侯为王的那一天。裂土封王,便是你们父子和西北军的出路。”
第960章 撒野
裂土封王?
竟然是裂土封王!
窦先生激动得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上痛哭失声。
竟然真的是裂土封王!
哈哈哈……
他想仰天大笑,更想痛哭流涕。
他捶地大哭,为自己痛哭的同时,又为西北军为鲁侯感到兴奋激动。
裴蒙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西域一带。西凉只是偌大西域版图上小小的一块,西凉以西还有广袤的土地,数不尽的财富,还有传闻中以黄金铺地的身毒……
他胸膛起伏,面色潮红。只因为肤色黝黑,故而看不出来。
他的激动心情,比之窦先生只多不少。
裂土封王?
裴家竟然真的有裂土封王的一天?
不用造反,不用死全家,死全族,不仅可以继续执掌兵权还能裂土封王?
他有种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懵逼感、
这一切真不是幻觉?
他沉默无言,目光始终盯着舆图上的西域,许久才终于平复激荡心情。
“封王之后呢?”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是怕打破易碎的美梦。
顾玖则朗声说道:“封王之后,西凉,包括西凉以西,皆是西北军的地盘。你们自行经营,自行制定制度,自行收税养军队。自行决定要不要继续往西,还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得过且过。”
裴蒙猛地晃动头颅,冷静下来。
裂土封王是真的,但是困难也是真的。
光顾着做梦,无视困难,怕是西凉还没打下来,就死在了半路上。
“请娘娘容许臣和窦先生私下商议一番。”
“可以!二位可以在山庄安顿下来,有任何需要吩咐宫人去办即可!”
“多谢娘娘!”
窦先生从地上爬起来,拿出谋臣该有的样子。他抹了一把脸,“微臣斗胆一问,娘娘为何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建一栋山庄?来的路上,微臣发现,进出山庄似乎只有双轨马路一条路。”
顾玖含笑说道:“因为此处幽静,而且离着马场不远。二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让人领你们去马场玩一玩。”
“多谢娘娘!马场微臣就不去了。”
他们在大西北,天天骑马。京城的马场和大草原相比,那就是小池塘同大海的对比,毫无可比性。
裴蒙同窦先生在山庄安顿下来。
裂土封王,天大的一张饼,就摆在眼前,很想迫不及待的咬一口。
然而,这一口咬下去,也有可能要命。
二人坐在客院内,猛灌茶水,平复过分激动的心情。
窦先生捋着胡须,说道:“真让侯爷猜准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果真要裂土封王。难以想象,数年前,皇后娘娘选择同西北军合作做生意,那时候就已经在计划着裂土封王。”
“计划都是一步步完善成熟。那时候顾皇后恐怕算不到今日,更多是在为刘诏称帝攒本钱。”
裴蒙不相信从一开始,皇后娘娘就已经算计到了一切。
若真是如此,那太可怕了!
窦先生长出一口气,“好在这一切侯爷早有预料,否则你我二人,怕是要被皇后娘娘牵着鼻子走。”
裴蒙突然笑了起来。
窦先生紧跟着也笑了起来。
二人越笑越大声,笑得不能自已。
“先生演得真好,本伯爷都差点被骗过去。”
“老夫一般一般。还是伯爷演得最好,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计划的样子。”
裴蒙压低声音,悄声问道:“你猜能瞒过皇后娘娘吗?”
“说不定皇后娘娘也在同我们演戏。”
整场谈话,都是一场试探,手段辈出,心思各异。
正所谓兵不厌诈,不诈一诈,哪能听到真话。
呼!
窦先生呼出一口气,“今儿只是开胃小菜,后面才是正餐。”
裂土封王,鲁侯早有判断。
然而,封王之后呢?西北军要如何存活下去?
西北军打仗一把手,民生经济没有多少经验。
占领了地盘后要怎么经营,物资怎么来?将士的思乡情绪要如何解决?
何人治理占领区?
西北军可没有书院,专门培养民政人才。
窦先生郑重说道:“一定要多争取时间,至少三年。”
裴蒙摇头,“恐怕皇后娘娘不会答应。她要驱狼吞虎,同时还有防着被狼群反噬。换做是我,也不可能给三年时间。”
“伯爷以为皇后娘娘能给我们几年时间?”
“明儿先试探一番。本伯爷希望能有两年时间,这也是先生要努力的地方。不过结果可能不如人意。”
“老夫明白。”
二人就在山庄住下。
山庄明明有很多人,却显得格外安静。
顾玖身处花厅,叫来钱富,“派人盯牢了他们,一言一行都要记录下来。”
钱富躬身领命。
接着顾玖又问道:“带着他们参观京城,有何收获?”
钱富斟酌了一番,说道:“窦先生表现得像个老好人,凡事不慌不忙,喜欢不经意的试探。至于伯爷,看似很急躁,不耐烦。然而他身上那么多战功,老奴曾听说有一次狙击战,他亲率部下在草原潜伏了十天十夜。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是个急躁之人。老奴判断,伯爷是在装,假装自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以此麻痹身边的人。若是轻视他,就上了他的当。”
顾玖连连点头,“有道理!鲁侯将裴蒙派到京城,要的就是他的‘莽夫’形象。至于窦先生,他可能只是一个烟雾弹。”
钱富很想问一句,何为烟雾弹。
顾玖不欲多说,挥挥手,打发了钱富。
刘御从楼上下来,“母后!”
“都听见了吗?”顾玖指着软塌,示意他坐下说话。
刘御点头,“都听到了。”
顾玖问道:“作何感想?”
刘御在软塌上坐下来,想了想,说道:“我认为裂土封王最大的难处在于人口。西北军几万人,顺利占领西凉后,安全起见几年内只能用自己人。西凉人多,西北军人少,人员有限,以区区几万人驾驭几十倍的人口,这个是大问题。”
“你有办法解决吗?”
“儿子想了想,有个不成熟的办法。”
“说来听听。”
“西北军掌军事,民政方面,初期还是沿用西凉制度。用西凉人治理西凉人。如此一来,西北军只要掌握西凉上层人,采取通婚联姻手段,同时严控西凉军队,就能顺利西凉掌握在自己手中。”
“以西凉制西凉,这个思路很好,非常好!具体怎么操作,有想法吗?”顾玖鼓励道。
刘御摇头,“时间太短,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儿子得先翻翻西凉方面的资料。”
顾玖笑了起来,“此事不着急。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想到的内容,鲁侯肯定早已经想到。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偷偷摸摸网罗民政方面的人才。”
“儿子有想过这个问题。鲁侯一代枭雄人物,据儿子了解,他身边光是谋士就不下十人。然而世人只知窦先生,其他谋士从不露面。显然鲁侯故意为之,他肯定还藏了一手。”
“不知藏了一手,而是好几手。同西凉开展贸易那几年,西北军着实发了一笔大财。鲁侯手中握着大笔银钱,却从未在市面上进行大宗采购,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母后的意思,难道说这些钱就在西凉?”
“有可能!”顾玖笑了笑,“裂土封王,呵呵,恐怕鲁侯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那我们要怎么办?”
顾玖轻轻敲击扶手,“鲁侯是枭雄,狡兔三窟,没什么稀奇。裂土封王计划不变。未来十年二十年,西北军的主要目标就是西进。二十年之后,他们会不会掉头回来,说不准。但是,即便他们真的掉头回来,朝廷要有底气和实力逼着他们继续盘踞在西边,逼着他们将西边彻底汉化。
一代人之后,他们会忘记东边,西边就是他们的根。我们得让他们扎根在西边,一代又一代。即便有一天,裴家的子孙后代在西边立国称帝也无妨。只要他们依旧是汉人,那片土地归汉人所有,本宫可以接受。”
刘御指着舆图,“这么大一片土地?”
“西北军看似人多,进入西域后,那点人口根本不够看。而且西域诸国,并非没有战斗力。”
只要西北军一直往西推进,很快他们就遇到一群被洗脑的狂热战争分子。
想要赢,不付出血的代价怎么行。
而且付出了代价,也不一定能赢。
顾玖也没指望西北军战无不胜。
西北军在她的布局里,就是一把尖刀,狠狠插入数代王朝一直无法掌控的西域。
她要将西域这潭水搅浑,用裂土封王为诱饵,在西域扎下一根钉子,谁都拔不动的钉子。
她要从根本上终结草原部落每隔几十年就会成为王朝心腹大患的历史。
广袤的草原,应该归大周王朝所有,是大周王朝治下的一片疆域。
西凉则是屏障。
配合南下计划,顾玖的手从舆图顶端来到南边,“如此富庶的土地,我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占领后反过来,骑在我们头上撒野!本宫受不得闲气,与其让人撒野,不如本宫亲自撒野。”
第961章 全杀了
“伯爷,窦先生,娘娘请二位到花园喝茶!”
裴蒙板着脸问道:“天气如此炎热,为何要去花园喝茶?娘娘是有意为难人吗?”
阿晴不卑不亢,柔声说道:“伯爷误会了。花园有活水,十分凉爽。正是考虑到天气炎热,故而请二位到花园喝茶。”
窦先生忙站出来,“伯爷何必为难一个宫女。娘娘有请,恭敬不如从命。前面带路吧。”
“二位这边请。”
阿晴带路,领着二人来到后花园。
小桥流水,江南特色。
溪水潺潺,果然凉爽。
凉亭内,已经置办好了茶水点心,只等客人入座。
“娘娘何时到来?”窦先生客气问了一句。
阿晴柔声说道:“略等片刻,娘娘很快就过来,二位请用茶。”
宫人退去,留下二人苦等。
裴蒙端着茶杯,十分不满,“顾皇后在玩什么花招?”
窦先生摇头晃脑,“伯爷别着急,这茶挺好喝的。娘娘在南边置办的茶庄,一定是个上等茶庄,才能产出如此好的茶叶。”
裴蒙无心喝茶,他偷偷算着时间。
二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顾玖才姗姗来迟。
裴蒙心头大怒,却发作不得,只能阴沉着一张脸。
顾玖抱歉道:“让伯爷,窦先生久等。本宫临时有事,事情又紧急,故而来迟了。来人,给伯爷,窦先生换一壶茶水。这些宫人,规矩怎么学的,也不知道近身伺候。”
“茶水就算了。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实在是喝不下。”窦先生一脸苦笑,捂着肚子,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先生要紧吗?本宫命人带先生下去休息,请太医诊治。”
“多谢娘娘厚爱。微臣还撑得住。”
“不勉强吗?”顾玖担心地问道。
窦先生重重点头,“不勉强。”
顾玖哦了一声,“先生若有不适,一定要说出来。二位是客,若是让二位在山庄出了意外,本宫难辞其咎。”
裴蒙暗暗挑眉,此话何意?
宫人换了一壶茶水,又撤换了点心。
顾玖端起茶杯,轻轻吹拂。
她抬头含笑问道:“不知二位考虑得怎么样?”
“朝廷果然愿意出钱出粮出兵器,助西北军征战西凉?”裴蒙直言问道。
顾玖点头,“本宫言而有信。”
“封王之后,又该如何?一应物资,朝廷是否……”
“封王之后,一应物资,哪怕是一粒米,一寸铁,一件衣衫,西北军也得花钱从朝廷手中购买。本宫挑明了说,裂土封王,名义上你们父子还是大周的臣子,西北军是大周的西北军。实际上,你们是在割据自治,是大周的诸侯国。大周只会在口头上支持你们,其他一切得靠你们自己。”
顾玖强调双方的关系,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裴蒙。
裴蒙紧皱眉头,隐含不满。
窦先生急忙问道:“若是一应物资需要花钱购买,不知价钱几何?”
顾玖挑眉。
许有四急忙上前,拿出一份报价单放在桌上,“请伯爷,窦先生过目。”
窦先生偷偷同裴蒙交换了一个眼神,连报价单都准备好了,这是早有预谋啊。
“价钱怎会如此高昂?”
不说和京城物价比,同西北物价相比,整整高出了三倍。
“将物资从大周运送到西凉,其中艰辛,运费成本,窦先生理应比本宫更清楚。这价格真的很高吗?比起商队在西凉的定价,简直是跳楼甩卖良心价。不瞒二位,本宫是看在西北军为大周开疆拓土的份上,才会如此优惠。”
裴蒙内心冷笑,问道:“若是有一天,西北军不再为大周开疆拓土,娘娘打算怎么做?”
顾玖收起报价单,“在商言商,一切以利益为重。”
言下之意,当初卖给西凉什么价格,将来卖给西北军就是什么价格。
奸商!
妥妥的奸商。
裴蒙郑重说道:“娘娘毫无诚意!”
顾玖哈哈一笑,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她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意味深长地说道:“按照朝廷的意思,你们父子顺从朝廷安排,交出兵权,杀之。不听朝廷号令,杀之。裴氏全族,尽诛之!这也是历朝历代权臣枭雄的下场。裴氏一族走到今天,离着族灭只差一步。
本宫居中斡旋,多年布局,终于替你们裴家找出一条生路,只是赚取一点点利润,怎么,伯爷就不乐意了?那不如按照老传统做事,以摔杯为号,金吾卫拿下二人,明正典刑,诛尽裴氏一族,逼得鲁侯在西北举旗造反,如何?”
“娘娘息怒!”窦先生急得唾沫横飞,冷汗直冒,“一切都好商量!”
顾玖靠着椅背,似笑非笑,“本宫邀请伯爷到京城面谈,这是本宫的诚意,同时也冒着巨大的风险。因为朝臣必定会反对你们父子带着西北军脱离大周,裂土封王。
为了说服朝臣同意拿出钱粮支持这项计划,知不知道本宫得做出多大的妥协,让出多少利益?付出必有收获,本宫从你们西北军身上赚取一点利润,在大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伯爷要钱又要权,做人如此贪心,就不怕本宫翻脸?”
“娘娘误会了,伯爷绝无此意!娘娘需要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西北军上下,对娘娘感激不尽!”
打圆场说好话的人总是窦先生。
顾玖不为所动,她就盯着裴蒙。
之前晾着二人足足半个时辰。
窦先生频频喝茶。
裴蒙大马金刀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看似怒火滔天,实则耐心十足。
窦先生只是打前站的小卒,真正做决定的人一直都是裴蒙。
“伯爷意下如何,还要继续谈下去吗?”顾玖含笑问道。
裴蒙挑眉,“臣若是不愿意谈下去,娘娘是不是要摔杯为号,让金吾卫抓捕臣?臣斗胆猜一猜,鲁侯府,伯府外面,金吾卫已经埋伏多日。娘娘将我们二人留在山庄,便是为了断绝我们同外界的联系。
臣的两百亲兵,是金吾卫首要解决的目标。臣不在伯府,我那两百亲兵只能擅作主张,冒死冲杀,如此就坐实了西北军造反的事实。朝廷就可以率先出兵,打西北军一个措手不及。”
啪啪啪……
顾玖拍着巴掌,“伯爷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本宫再问一句,伯爷打算如何做选择?”
裴蒙笑了起来,“金吾卫有多大把握,从臣的手中救下娘娘?”
顾玖浅浅一笑,“伯爷可以试一试,你能不能拿下本宫的性命。”
裴蒙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盯着桌上的茶水点心,“有毒?”
顾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窦先生捂着肚子,一脸惊恐,“娘娘下毒?”
“痛吗?”顾玖温柔问道,“不痛,哪来的毒?”
“没下毒?”窦先生一脸懵逼,他和裴蒙面面相觑。
“娘娘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不如直言相告。”
顾玖挑眉一笑,“本宫只想好好谈话,并没有卖关子。伯爷不必紧张,本宫奉劝你切莫将怀中武器拿出来,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作虚无。”
裴蒙一双手紧了紧,最后他松开拳头,面色平静,“臣可以接受娘娘的建议。但是西北军征战西凉,需要时间做准备。”
“本宫给你们西北军一年时间做准备。”
“一年时间太少,至少三年!”
顾玖含笑摇头,“那就没得谈!不如谈一谈诛杀你们父子后,由谁率领西北军。”
欺人太甚!
裴蒙阴沉着一张脸,“娘娘真以为能杀得了我?”
顾玖瞥了他一眼,“伯爷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玩笑,都是玩笑。”窦先生拦住裴蒙,“娘娘,一年时间的确太少,西北军需要做的准备太多。至少得两年时间。”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一年半,本宫最多只能给西北军一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等到开拔的时候正好赶上冬天。冬天行军,死伤无数。娘娘是要成心害死西北军吗?”裴蒙厉声质问。
顾玖挑眉冷笑,“本宫相信,鲁侯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你们西北军,也可以选择提前开拔。”
“荒谬!”
顾玖转动着茶杯,“伯爷这个态度,可不是谈话的态度。”
“臣只知道,冬天行军乃是大忌。”
“那就将你们西北军的存银拿出来,在荒漠上多修建几座堡垒要塞,作为中转站。反正将来双方通商也用得上。”
敢情打的是这个主意。
裴蒙直言道:“等到西北军到达西凉后,这些堡垒要塞都会落入朝廷手中。”
顾玖含笑问道:“伯爷舍不得?”
裴蒙要气死!
他突然发现,顾皇后真的是在以商人的态度和他们谈判,一分一厘都要计较争取,任何好处都不放过。
过分了啊!
“臣需要一份物资清单!”
“可以!”
裴蒙和窦先生继续在山庄住下来,开始漫长的谈判。
回到客院,裴蒙一拳头打在墙壁上。
“失算!我们急需一位后勤官做预算。”
裴蒙心知肚明自己入了套,却又不得不跳下这个坑。
现在不将物资清单数量谈清楚,将来顾皇后有的是办法做手脚。
西北军将在物资上面,陷入被朝廷牵着鼻子走的被动局面。
第962章 拉锯战(三更)
谈判就像是一场拉锯战。
本该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决胜千里的裴大将军,不得不干起账房的活。
像个吝啬鬼,一分一厘都要争取。
窦先生离开山庄,找来两位真正的后勤账房,开始统计西北军所需物资。
一旦西北军攻下西凉王城,就是鲁侯封王之日,也是朝廷断绝物资供应之日。
所以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尽可能多要物资。
什么都缺,什么都要。
连个布头也不能放过。
武器药材更是多多益善。
现在多要点,以后就可以省点钱。
顾玖这边,强大无匹的账房队伍,将裴蒙几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锱铢必较,一分一厘算清楚,就是账房要干的事情。
裴蒙想狮子大开口要东西,顾玖这边的账房则按照人头消耗想尽办法克扣。
山庄每日算盘声,从早到晚都在响动。
裴蒙和窦先生有点吃不消。
窦先生再次离开山庄,又找来十来个账房开战。
顾玖落得悠闲。
她带着孩子们,去马场玩了几天,又回到皇宫。
刘诏得知裴蒙和窦先生被困在山庄,乐得哈哈大笑。
他拉着顾玖的手,得意地说道:“还是你的办法好。朕真想亲眼见见裴蒙焦头烂额的模样。”
顾玖提醒他,“做人不要太过分,当心把他气死。”
“气不死!他命硬得很。”刘诏得意洋洋地说道。
顾玖抿唇一笑,“裴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刘诏说道:“按制,裴氏一族都得留在京城。不过既然要用鲁侯父子替大周开疆拓土,朕愿意表现出一点诚意。鲁侯父子可以将家眷带走。但是裴氏族人,比如朕的几个舅舅及家人,都得留在京城。”
顾玖轻声说道:“裴氏族人留不留下来,对鲁侯父子来说没区别。他们父子都是铁石心肠之人,早已经做好了族灭的准备。当然,让他们带走家眷,好歹也彰显了朝廷对于自己人的仁慈和大方。”
刘诏郑重说道:“我需要你提前和鲁侯夫人谈一谈。”
顾玖挑眉,“我出面谈?她是你的舅母,你为何不出面?”
刘诏蹙眉,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朕小的时候,鲁侯夫人对朕不薄。有些话,朕不好开口。”
顾玖了然,“可是我从未见你上鲁侯府,也从未见你对鲁侯夫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善意。”
“有些恩情,朕一直记在心里。”
记在心头,从不曾忘却。
平日里虽然没有来往,但是必要的时候,他会回报这一份恩情。
他刘诏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顾玖应下此事,“我会找鲁侯夫人谈一谈。”
……
鲁侯夫人收到顾皇后的帖子,着实吃了一惊。
她心头有些慌乱。
终究还是来了。
正好赶上裴蔓回娘家做客,得知顾皇后下帖子单独邀请母亲赴宴,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母亲,女儿和你一起进宫?”
“荒唐!你当皇宫是集市,想去就去吗?”
“女儿回去求顾珽……”
“不准去!”鲁侯夫人制止裴蔓的任性,“母亲知道你是在担心,不过皇后娘娘向来仁慈,这回进宫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大哥已经消失了数日,谁都不知道大哥人在哪里。万一大哥已经被……”
“不要胡思乱想!窦先生回来过两趟,虽说什么都没透露,但我肯定你大哥没事。”
“母亲为何如此肯定大哥无事?”
鲁侯夫人笑了笑,“外面的金吾卫撤走了一半,想来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啊?
裴蔓第一次知道,鲁侯府外面一直有金吾卫盯梢。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感到深深的后怕。
“母亲差一点就,就要被下诏狱。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母亲为何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告诉你,不过是让你白担心。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风波很快就会过去。所以,你不必忧心。此事切莫告诉顾珽,不要让他左右为难。”
怕裴蔓钻牛角尖,鲁侯夫人不得不提醒她,“你还得为三个孩子着想。为了孩子,你也得瞒着顾珽,不可让他替裴家出面奔走。若是坏了他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兄妹情,孩子也会跟着受苦,你忍心吗?”
裴蔓连连摇头,心中痛苦不堪。
一边是娘家,是生她养她的生母,一边是丈夫孩子。她夹在中间,恨不得死了算了。
“母亲,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别做,好好监督顾珽完成娘娘布置的功课。你们的富贵,孩子的富贵,还在后面等着你们。”
裴蔓不明所以。
鲁侯夫人轻抚她的面颊,“傻丫头!”
裴蔓落着泪,蹲在地上,仰望着鲁侯夫人,“女儿的确很傻!”
“傻人有傻福!”鲁侯夫人笑了起来。
宫里迟迟不肯下旨赐封外戚顾家爵位,分明是在等,等合适的时机也是在等合适的人。
京城内,不少人都看透了这一点。
唯独顾皇后的生父顾老爷看不透,整日里上蹿下跳,闹出了一箩筐的笑话。
平南侯顾家肯定是看明白了宫里的意思,却不能实言告诉顾老爷。怕刺激顾老爷,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鲁侯夫人是个懂政治的女人,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同样不能说。
她含蓄提醒裴蔓,“耐心等待,很快就会有结果。”
裴蔓擦着眼泪,“不如去找大姐帮忙。”
裴芸嫁到柱国公府魏家,柱国公府满门忠烈,同顾家又是姻亲,一定有办法。
“你大姐正在守孝,不要去麻烦她。”
去年柱国公府老祖宗过世,裴芸身为嫡长孙媳,又是宗妇,得守重孝。
算算时间,还有半年才能出孝。
因为裴芸在孝期,裴蔓回京后,都没敢上门打扰她,只派人送了礼物。
“可是关系到全族性命,这个时候哪能讲究那么多。”裴蔓着急。
鲁侯夫人笑了笑,“都说了,事情已经有了转机,结果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坏?”
裴蔓紧张地问道:“真的吗?”
“大门外的金吾卫撤走了大半,自然是真的。”
“那,那我留在这里,等母亲从宫里回来。”
“不可!你是顾家媳,你得回顾家。”
“可是我担心母亲。”
“有了消息,母亲会派人通知你。”
鲁侯夫人强行送走裴蔓。
裴蔓一直哭一直哭,回到家里才止住了哭声。
怕被顾珽看出蹊跷,她躲在房里没露面。借口身体不适,将顾珽打发到书房歇息。
……
鲁侯夫人穿上朝服,前往皇宫应约。
她只带了两个小丫鬟在身边。
此次进宫,吉凶难测。
她不怕死,只是想保住孙儿孙女的性命,给他们某一条出路。
至于鲁侯和长子裴蒙,还有其他几个儿子,她已经无力顾及。
“夫人这边请!娘娘在兴庆宫偏殿等候夫人!”
“怎敢劳娘娘等候,臣妇死罪!”
“夫人不必如此!”
宫人将鲁侯夫人请到偏殿安顿。
片刻之后,顾玖带着宫人出现在偏殿内。
“臣妇拜见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夫人客气!今儿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夫人自在些,就是闲聊。”
“臣妇遵旨!”
鲁侯夫人一大把年纪,头发花白,说话中气十足。
顾玖好奇问道:“夫人有六十了吗?”
“多谢娘娘关心,去年满了六十。”
“去年乃是多事之秋,本宫竟然错过了夫人的六十大寿。”
“国事艰难,去年只是一家人聚在吃了一餐,并没有大肆操办。”
顾玖说道:“该挑个日子,替夫人补办一场寿宴。”
“多谢娘娘好意!臣妇习惯了一切从简,寿宴就免了吧。”
顾玖笑道:“夫人坚持,本宫也就不勉强。家里可好?侄儿侄女们怎么样?”
鲁侯夫人的孙子孙女,顾玖称呼一声侄儿侄女,也算合适。
鲁侯夫人忙说道:“谢娘娘挂念,家里一切都好。小子姑娘也忙着读书习武,还算勤勉。”
“本宫听闻夫人的大孙子已经在军中历练多年?”
“娘娘说的没错。大孙子,二孙子……一共四个孙子都在军中历练,全都在西北军。只立下了微末战功,被他老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鲁侯夫人口中的大孙子,二孙子,全都是裴蒙的孩子,皆为原配夫人所出。
“夫人挂念他们吗?”
“男儿志在四方,立志报效朝廷。家中有臣妇照看,万万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差事和前程。”
“夫人大义!伯爷回京,夫人可和伯爷聊过?”
“不知娘娘指的哪方面?”
顾玖含笑提点,“比如裴家的前程。”
鲁侯夫人心跳得厉害,有点慌乱,她低着头说道:“不曾具体聊过。”
顾玖斟酌了一下,“现在有个机会,夫人前往西北和鲁侯团聚,愿否?”
鲁侯夫人呆愣住,反应不过来。
多少年?
她和鲁侯夫妻分别已经多少年?
她都快记不清楚鲁侯的模样。
突然说团聚,她手足无措。
“臣妇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能否明示。”
“本宫和陛下有些想法,想送夫人前往西北同鲁侯团聚。”
鲁侯夫人呆呆地问出心里话,“朝廷不杀他吗?”
第963章 不杀他
“夫人何以认为朝廷要杀鲁侯?”顾玖问道。
鲁侯夫人张张嘴,“这是命啊!拥兵自重,自古以来都是死路一条。”
顾玖点点头,“夫人说的有理。具体的东西,本宫不方便同夫人说太多。本宫只问一句,若有机会到西北同鲁侯团聚,常伴鲁侯身边,夫人愿意吗?”
鲁侯夫人露出了明显的迟疑之色。
“夫人不愿意?”顾玖好奇问道。
鲁侯夫人叹了一声,“分开那么多年,不瞒娘娘,心头真没大家以为的那么惦记他。对臣妇来说,家里更重要,孙子孙女们更重要。”
顾玖心中了然,再深刻的感情也会被时光冲刷洗净。更何况鲁侯夫妻二人,未必有多深的感情。
她对鲁侯夫人说道:“夫人可以将孩子们带去西北。”
鲁侯夫人一脸震惊。
“娘娘是在说笑吗?”
顾玖摇头,“这样大的事情,本宫哪能说笑。”
鲁侯夫人心中十分慌乱,“朝廷不需要裴家为质吗?”
向来稳重端庄的鲁侯夫人说出这等“直言犯忌”的话,可见她真的慌了。
顾玖给宫人使了个眼色。
宫人上前,给鲁侯夫人换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
“夫人先喝杯茶,压压惊。”
鲁侯夫人端起茶杯,顾不得体面,茶水大口大口灌入嘴中。
她需要一点东西,来平复慌乱的心情。
顾玖掐着时间,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不需要裴家为质。”
“怎么能不需要呢。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武将在外领兵,妻儿家人理应留在京城为质。”鲁侯夫人依旧处于震惊状态。
坚守了千百年的传统,突然被打破,一定有大事发生。
鲁侯夫人不怕死,她怕死得不明不白,怕护不住家里的孙儿孙女。
顾玖斟酌了一番,问道:“夫人认为鲁侯是个什么样的人?裴家留京为质,真的能牵制鲁侯,让他投鼠忌器吗?”
鲁侯夫人张嘴无言,无奈苦笑。
她摇头,诚实地说道:“必要的时候,他能舍弃妻儿家小,舍弃裴氏一族。”唯独不会舍弃手中的权柄。
如此说来,裴家留在京城为质,对于一心要干一番大事的鲁侯来说,毫无用处。
不仅不能牵制他,反倒是替他省了处理家务琐事的时间。
鲁侯夫人心头悲凉,“裴家没用了吗?”
所以朝廷要放弃裴家,是吗?
顾玖不欲多说:“夫人回去后,可以着手收拾行李。你家大儿媳也将随你一同前往西北。”
鲁侯夫人嘴唇哆哆嗦嗦,“能否请娘娘收回成命?”
“夫人是舍不得京城的花花世界吗?”
“并非如此!前往西北,水土不服,臣妇恐怕没多少时日能活。别的倒也罢了,唯独不放心几个孩子。”
顾玖郑重说道:“你的孙子孙女,尽可以带走,本宫绝不阻拦。”
鲁侯夫人抬头望着顾玖,“皇后娘娘,臣妇斗胆问一句,他会死吗?”
“不会!”顾玖的回答干脆有力。
鲁侯夫人笑了起来,笑容勉强。
“原来他不会死啊!”她似乎充满了遗憾。
顾玖挑眉。
“夫人希望鲁侯死吗?”
鲁侯夫人自嘲一笑,“他死了,臣妇也能轻省几日,不用每日提心吊胆。”
“本宫差不多能理解夫人的想法,但是鲁侯还不能死。”
“娘娘不认为臣妇的想法大逆不道吗?”
“天下夫妻,或多或少都有过盼着对方死的想法,没什么奇怪。”
鲁侯夫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顾玖也笑道:“本宫许多想法都比较离经叛道。”
“臣妇见识到了。多谢陛下和娘娘肯留他一条性命,臣妇会听从娘娘懿旨,前往西北同他团聚。”
“夫人离京时,本宫不便相送。在此,提前祝夫人一路顺风。”
“多谢娘娘!臣妇告退!”
……
裴蔓一直担心娘家情况,得知消息后,急急匆匆乘坐马车来到鲁侯府。
“母亲,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皇后娘娘找我就是闲聊了几句家常,别的提都没提。”
“真的吗?”裴蔓不敢置信。
鲁侯夫人笑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裴蔓心头依旧发虚,提着的心落不到实处,“娘娘特意叫母亲进宫,竟然只是闲聊家常?”
“她是皇后娘娘,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理由。”
“可是女儿……”
“别可是了。皇后娘娘布置的功课顾珽完成了吗?”
“没了。他天天忙着吃酒席,回到家中已经醉醺醺。别说写功课,笔都提不起来。”
鲁侯夫人轻松转移话题,聊起顾珽。
她说得少,主要是裴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鲁侯夫人满脸堆笑,眼中隐含泪光。
……
裴蒙,窦先生,带着十来个账房,连续奋战二十几天,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物资清单。
双方各种拉锯谈判,从物资种类,数量,品质,规模,运输路线,运输时间……
小到一根针,一尺布都要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是菜市场。
两百多种物资,方方面面,终于谈了下来,达成初步协议。
谈完那一天,双方人马皆疲惫不堪,直接瘫在地上。
裴蒙和窦先生急切想要离开山庄。
顾皇后实在是狡诈。
山庄进出只有一条路,还是双轨马路。
为了将他们困在山庄,同外界断绝联系,真是煞费苦心。
消失一段时间地钱富,再次出现在二位面前。
“得知伯爷,窦先生都急着离开,咱家也不勉强二位。双轨马车已经备好,这边请。”
这回倒是爽快!
裴蒙走在最前面,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
钱富捏捏鼻子,想说:伯爷别白费心思啦,你的莽夫人设早已经被识破。
窦先生乐呵呵的,还分出心思同钱富拉家常。
钱富打着哈哈,半句实话都没有。
坐上双轨马车,一路疾驰。
困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山庄多日,重回繁华京城,仿若新生。
……
这段时间,裴蒙没露面,私下里朝臣们也是各种猜测。
最有人气的说法,就是裴蒙已经被陛下秘密关押咔嚓掉。
很多人都打定主意,再过十日裴蒙依旧不露面的话,就要在早朝上问一问陛下。
裴蒙该死,裴家父子都该死。
然而毕竟是堂堂伯爷,就算要杀,也该明正典刑,而非秘密处置。
朝廷行事就该堂堂正正,万万不可学那宵小贼人行事,偷偷摸摸,有损朝廷体面。
笃定裴蒙已死的朝臣,猛地看见裴蒙出现在朝堂上,全都一脸震惊。
“没死?”
你才死,你全家都该死!
裴蒙眼神杀,气势凌人,一副要杀人全家的模样。
“伯爷数日不见,风采依旧?”
“你是想说本伯爷命大没死,绝对是走了狗屎运,是吗?”
“伯爷真会开玩笑。”
“本伯爷只知杀人,不懂开玩笑。”
特么的,这天没办法聊下去。
“这些时日,伯爷去何处逍遥快活?”还是有人不死心,非得试探一番。
“城外走了一圈,收获甚多。”
“哦?不知城外哪里?可否透露一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
裴蒙冷冷一笑,“你谁?本伯爷认识你吗?”
好一个桀骜不驯,该被千刀万剐的裴蒙。
陛下为何不处死他,还让他上早朝?
文官们一个个被怼的怒火滔天。
武将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论军功,论资历,除了几位老国公外,其他武将勋贵面对裴蒙只有提鞋的份。
裴蒙怼他们,怼得理直气壮,毫无压力。
裴蒙为何要得罪整个朝堂的人?他疯了吗?
其实他也是无奈。
裴家吃着朝廷的饭,就不能挖朝廷的墙角。
注定要裂土封王,可以网罗各路人马,唯独不能动朝堂官府的人。
当然,裴蒙此举,也有做戏成分,做戏给刘诏看。
不到裂土封王那一天,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在朝堂上做个人嫌鬼厌的伯爷,绝对比万人迷伯爷更让皇帝放心。
一声唱喝,众臣肃静。
皇帝到来,早朝开始。
刘诏一反常态,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夸耀鲁侯同裴蒙的功绩。甚至要求翰林院替西北军做赋。
陛下啊陛下!
您是被裴蒙威胁了吗?
是的话,您就眨眨眼,微臣一定会万死不辞讨伐裴蒙这个乱臣贼子。
文武百官痛心疾首,一脸震惊,仿佛刘诏被乱臣贼子附体一般。
刘诏面无表情,镇定如常说完夸耀鲁侯父子的话。
裴蒙对朝臣的反应大为不满。
他们父子战功赫赫,陛下夸一夸,有错吗?
一个个一副吃shi的表情,到底几个意思?
他暗下决心,得让窦先生盯着翰林院那帮书呆子为西北军写赋,还要刊登在报刊上。
让世人皆知西北军战功赫赫!
早朝结束,朝臣们对裴蒙怒目而视,眼神鄙夷嫌弃。
凡是经过裴蒙身边,皆要叱呵一声,表明态度。
“哼!贼子休要猖狂!”
“我等绝不屈服!”
“厚颜无耻!”
放你娘的狗屁!
裴蒙气得双目赤红,胸膛快要炸裂。
故意的!
刘诏一定是故意的。
第964章 背负骂名
裴蒙,窦先生启程回西北这一天,京城有些沸腾。
盖因为,鲁侯全府上下,平西伯全府上下,将一同离开京城,前往西北。
为了这次搬家,两家府邸,除了房子不能搬走外,其他能搬的全搬走。
大物件打包让三和快递托运。
很显然,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了。
为此,这段时间,两家府邸大肆采购。仿佛是要将多年积蓄花光,花不光就不走的架势。
小到一根针一条麻绳,大到四轮马车,各种铁器,种子,书籍,甚至一车一车的粮食……
凡是能用钱买到的物件,除了房子外,态度就是买买买……
买齐了打包送到西北。
裴芸不顾有孝在身,来到鲁侯府相送。
“此一别,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她痛哭流涕。
鲁侯夫人反倒显得很精神,除了最初几天的慌乱,接下来她很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确定此去西北,将没有机会回到京城,她就决定要将府邸搬空。
大肆采购,尽可能将钱变成物资,也是她和裴蒙商量过后的决定。
钱,裴家有大把。多年对西凉贸易,让鲁侯父子积攒了大量的钱财。
他们现在缺的是物资,裂土封王的物资。以及人口,大量的人口。
裂土封王一事,裴蒙瞒不住鲁侯夫人,实言相告。
所以鲁侯夫人很干脆地做出决定,“所有下人全部带走,他们能生能养,他们就是人口种子。”
与此同时,还通过人牙子,买了一大批男女仆从。
宫里没有制止他们采买人口的行为。
即便不让他们在京城买卖人口,到了西北他们也会这么干,而且干得更疯狂。
顾玖和刘诏也希望西北军能顺利扎根西凉,人口就是其中关键。
“只要他们养得起这些人,朕不干涉!”
这就是刘诏的态度。
用顾玖的话说,人口结构的多样性,有利于规避人口风险。
当然,鲁侯夫人做事很有分寸,她虽然通过人牙子购买男女仆人,却没有大肆购买,以免遭遇诟病。
可就算如此,朝臣也翻天了。
“陛下竟然放鲁侯和裴蒙的家眷离开京城,前往西北?这是纵虎归山啊!”
“陛下糊涂!不可将鲁侯的家眷放出京城啊!”
“没了这些家眷,朝廷拿什么牵制鲁侯父子?”
“昏君!”
文臣武将,义愤填膺,一个个气得双眼通红。
若非皇室宗亲没人能掣肘刘诏,朝臣们定要来一个清君侧。
刘诏西进的计划,裂土封王的计划,此刻都不能对外透露。
他背负昏君骂名,怒斥一声:“朕让舅舅一家团聚,此乃孝道,有何过错。”
“陛下乃是天下人的陛下,岂能为了一人一家的天伦之乐,置朝廷安危不顾?”
“鲁侯父子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举。放他们家眷离京,总有一天陛下一定会自食恶果。大周江山若有不堪言之祸,陛下你就是罪魁祸首。”
“放肆!西北军积极备战,要一举攻下西凉。朕略表心意,竟然被尔等目光短浅之辈如此辱骂,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们啊!”
“请陛下将臣等下诏狱处死,然而臣等依旧不该心意。”
“西北军积极备战是真,进攻西凉恐怕是假。”
“荒谬!你们当西北大都督府是吃素的吗?还是说你们一个二个都是酒囊饭袋,自认为干不赢鲁侯父子?一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一个榜样!”
刘诏连讽带嘲,一点没客气。
他虽然吵架不行,但是怼人很厉害啊!
“西北军盘踞西北近百年,几代传承,作战风格勇猛无匹,尤其擅长野外冲锋作战。并非臣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有自知之明。西北大都督府这些年整军的确很有成效,但是对上西北军,胜算不大啊!留鲁侯家眷在京城,也是一个牵制手段。如今连这个牵制都被陛下放走,这和败家有何区别?”
刘诏讥讽道:“真以为将鲁侯家眷留在京城,他就会投鼠忌器吗?你们未免太小看他。”
当世枭雄,岂会在意儿女情长。
家眷死了就死了呗,大不了继续生。
而且除鲁侯父子外,鲁侯其他几个儿子,好几个孙子都在西北军中历练。还怕裴家绝后吗?
这才是真正的荒谬绝伦。
刘诏指着文臣武将,“你们未免将鲁侯家眷看得太重,将朕看得太轻。朕到底是不是昏君,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且等他三五年,诸位臣工再下结论不迟。退朝!”
刘诏拂袖离去,一脸怒火。
今儿钱富当差,他紧紧跟在刘诏身后。
只听刘诏吩咐,“那个骂朕昏君的人,让金吾卫暗中调查。若有贪墨等情况,直接下诏狱。”
钱富躬身听命。
暗暗吐槽,陛下真是小气鬼。
刘诏就是这么记仇,小鸡肚肠。
他心头不爽,无心批阅奏折,干脆找顾玖要安慰,要亲亲。
顾玖一巴掌推开他,“别打扰我,我现在正忙。”
“忙什么?”刘诏委屈。
顾玖埋头看着账本,“忙着核算西北军的物资消耗,这可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你打算怎么和朝臣解释?”
刘诏往软塌一趟,“别提了!今儿早朝,一个二个都在说朕放虎归山,是大周的罪人,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若是朕告诉他们,接下来几年,朝廷要拿出几百万两钱粮助西北军攻打西凉,恐怕那些文臣武将被逼急了,真会来一个清君侧。”
顾玖哈哈一笑,“你别着急,我替你想办法。”
刘诏眼珠子转动,“骂朕昏君的那个混蛋,朕吩咐金吾卫调查。查到黑材料,统统下昭仪。”
顾玖不走心的摸摸他的脸,一边看账本,一边说道:“别这么小气。有人骂你昏君,改明儿你打脸打回去,打得啪啪响。”
“朕等不了那么久。”
刘诏要气死了。
这才是景明元年,他登基称帝还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被朝臣指着鼻子骂昏君无数次。
在宫里大兴土木被骂昏君,将朝臣下诏狱被骂昏君,不遵守祖制被骂昏君,这回又被骂昏君……
刘诏说道:“很快报纸上有会出现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辱骂朕的文章。朕有必要让报业司严查此事。”
“不着急,过段时间文青书局将会出版一本书籍,叫做《西游见闻录》,三元公和周世安皆在西北生活多年,他们二人做序推荐这本书,这本书想不红都难。”
刘诏抱住她,“开始了吗?”
顾玖点头,“先从舆论下手,让世人知西北危害,知西北财富。让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前往西北,打通商贸,劫掠财富。让世人知道经略西北的重要性。届时你宣布出兵西凉,朝廷反对声音会小很多。”
刘诏捏着下巴,“还得让西北大都督府配合!”
“自然需要大都督府配合。大都督府何时才能将北荣赶往西凉方向?”
将北荣赶往西凉,让北荣同西凉打,符合大周的利益。
大草原不需要一个强大的民族,更不需要一个强大的王族。
北荣暂时不能灭,但只能苟活。被迫成为大周手中的一把利剑,搅浑西域地界,杀入西域诸国。
一路往西,杀到那里算那里。
若是北荣有本事在西域找一块地盘生存下来,也是他们的本事。
西域这潭水,本来就浑浊。别人能搅动,大周凭什么不能搅动。
管你什么大军,什么狂热战争分子,西域这盘菜,顾玖和刘诏吃定了。
刘诏悄声说道:“北荣派人联络,他们需要武器。”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陛下,有兴趣做武器贩子吗?”
刘诏蹙眉,“真要将淘汰的兵器卖给北荣。”
顾玖笑了笑,“以战养战,既不能让北荣有喘息之机,又不能让北荣彻底死掉。培养一个打手,同时培养数个对手。让打手和对手打,你总得给打手一点好处还有必要的工具吧。要知道,找到北荣这么一个打手可不容易。错过了北荣,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你都未必能找到第二个比北荣更合适的打手。”
“你就不怕北荣和西凉联合起来打我们?”
顾玖哈哈一笑,“北荣一群叫花子,到了西凉花花世界,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合作而是劫掠。西凉除非疯了,才会和一群强盗叫花子合作。”
刘诏点点头。
这符合马背民族的特性。
没钱,抢!
饿了,抢!
奴隶,抢!
女人,抢!
所有的东西都用抢,脑子里就没有公平交易的概念。
那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只不过穿上了衣服而已。
“万一西凉抵不住北荣的进攻,如何是好?”
“所以需要西北大都督府配合。只准北荣同西凉打,但是不准北荣占领西凉,得想办法让他们继续西进,像一把尖刀插入西域诸国。这件事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要刚好在西北军开拔前完成。”
刘诏琢磨起此事,“朕会给西北大都督府下密旨,同北荣的交易可以答应,但是必须推迟。先让北荣再熬一个冬天,多死点人口,尽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又不至于族灭。”
第965章 逼宫废帝(三更)
裴家离京,朝臣们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拖家带口,一车车的物资运出京城,绵延不绝。
“这只是冰山一角,裴家大部分的家什物资都让山河快递托运。”
“陛下荒唐!”
“分明就是昏君!”
“岂能让昏君继续窃据皇位!”
“陛下身边一定有奸邪小人。”
“清君侧!”
谁是奸邪小人?
“昏君根本不配坐在皇位上,我们要做的不是清君侧,而是废帝!”
废帝?
一听废帝,有人内心沸腾,有人浑身冰冷。
玩不起,玩不起!
废帝都能想出来,果然是一群不知道死活的人。
你们自个玩,某胆小先告退。
“胆小鬼!”
“一群鼠辈!”
“何必同一群昏庸之人计较。若要废帝,必须将太后娘娘请出来。”
“太后娘娘也姓裴。”
“刘裴氏,首先她是刘家人。”
“难道你们是想让端郡王取代陛下?你们问过端郡王的意思吗?”
“无需问他意见。到了那个时候,他不想也得想,否则就再换一个。”
好狠啊!
这是要做权臣吗?
“太后娘娘居未央宫,已经数月不曾出来,外人也见不到她。如何是好?”
“那就想办法将太后娘娘放出来。”
“计将安出?”
“听我细细道来。”
……
连着几日,萧琴儿眼皮子乱跳,心头发慌,总觉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又找不到源头。
她偷偷派人,“悄悄盯着萧太妃,看她最近是否有异动。”
她又亲自回了一趟娘家,什么异常都没有。妹妹萧太妃那里也很安静。
难道源头是王爷?
端郡王刘议,数月不曾出门,每天醉生梦死,对外面的事情听之任之,绝不过问。
一心将颓废糜烂的生活进行到底。
萧琴儿叫来管事,“最近可有人在王爷耳边胡说八道?”
“启禀王妃娘娘,不曾有人胡说八道。倒是有两位朝臣求见王爷,被门房挡了回去。”
“什么人求见王爷?”
“这是拜帖,请娘娘过目。”
萧琴儿翻开拜帖,都是些无名小卒。
她眼皮子还在跳,心头越发慌乱,却找不到缘由。
直到某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
哐当!
瓷器碎裂,她彻底傻眼。
原来令她不安的源头在宫里。
有内侍里应外合,趁着陛下刘诏上早朝,皇后娘娘身在秦王府的机会,带人冲入未央宫,抢出裴太后。
一群中下层官员,簇拥着裴太后来到金銮殿,指责刘诏不孝,非是裴太后要静养,而是刘诏用未央宫关押囚禁裴太后。对外粉饰太平,欺瞒世忍。
此等昏聩不孝之人,有何资格为君?
众臣要求废帝!
群臣哗然!
大周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皇权危机爆发了。
也是大周百年来,皇权同朝堂发生的最严重的冲突。
皇帝要怎么做?
此事会如何发展?
这群把裴太后抢出来的内侍和中下层官员,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谁当皇帝,你们都死定了。
皇权和朝堂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萧琴儿听闻此事,惊得差点闭气过去。
因为这群乱臣贼子,竟然在金銮殿上提到了端郡王刘议的名字。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家王爷什么都没做,就被拉入这场叛乱。有人成心要置我家王爷于死地吗?”
“一定是老二在背后下绊子,这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怎么办,怎么办?”
“一着不慎,就是抄家杀头的下场啊。”
“王妃莫急。万一陛下无能……”有丫鬟出声。
“你给本宫闭嘴!谁安插你在本宫身边伺候?你的主子是谁?”
萧琴儿大怒,指着丫鬟,满目喷火。
丫鬟跪地求饶,“娘娘误会啊,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闭嘴!包藏祸心,心术不正。来人,将她关押看守,严刑拷打。本宫要知道这个贱婢到底是谁派来的。”
婆子不顾丫鬟的哭喊求饶,将丫鬟拖了下去。
萧琴儿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王爷人呢?王爷现在在哪里?”
“启禀娘娘,王爷在书房。”
萧琴儿顾不得旁的事情,提起裙摆,冲入书房。
端郡王刘议喝的半醉半醒,眼神迷离。
“王爷,大事不好!”
“哼!哪天好过。”刘议讥讽一笑。
萧琴儿没空计较刘议的态度,她慌慌张张地说道:“有内侍造反,冲入未央宫抢出太后娘娘。一群中下层不怕死的官员簇拥太后娘娘上金銮殿,指责陛下不孝,昏君,要求太后娘娘主持废帝。”
轰!
刘议脑袋一炸,瞬间酒醒了。
萧琴儿又继续说道:“更要命的是,那群乱臣贼子竟然提到了陛下的名字。现在说不定所有人都以为是王爷在背后策划了此事。”
毕竟裴太后主张废帝,受益最大的人就是端郡王刘议。
“王爷,我们要怎么做?事关身家性命,王爷可要拿个主意啊。”
端郡王刘议双目赤红,“能赢吗?”
“你疯了吗?”
刘议五官扭曲,怒问:“我问能赢吗?”
萧琴儿懵逼,“你问谁能不能赢?”
刘议抹了一把脸,“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还不清楚!我只知道宫门封闭,金吾卫和龙骑卫倾巢出动。”
刘议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沉默片刻,“拿酒来!”
萧琴儿大骂,“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喝酒。”
刘议大怒,指着萧琴儿的脸,“你果然是个蠢妇!这个时候不喝酒,方能保命,懂不懂。”
萧琴儿不懂,却没阻止下人拿酒。
刘议提着酒壶,郑重地对萧琴儿说道:“一会本王喝醉后,你和老大抬着本王去找皇后娘娘证清白。本王每日醉生梦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萧琴儿惊疑不定,“不找陛下吗?”
“陛下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你,唯有皇后娘娘方能救我们一家。”
萧琴儿点头应下,不放心地又问道:“这件事的确和你没关系吧。”
刘议大怒,“你封锁了消息,管着门房,不许任何人对本王透露外面的事情。本王这一年来就是个聋子瞎子,宫里发生的事情同本王毫无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本王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
萧琴儿忙说道:“王爷息怒,我只是担心。这事会不会是老二在搞鬼。”
“不知道!先保命要紧。”
刘议不再废话,提起酒壶就朝嘴里灌。
他顺利的将自己灌醉,不省人事。
萧琴儿麻利地吩咐下人,将刘议装入马车,又叫来大儿子刘征,“今儿全程听本宫的,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一家人能不能活命,全看今儿表现。”
刘征一脸懵逼,却还是听话的跟随母亲出了王府。
没去皇宫,直接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周围,早被龙骑卫围了起来,是为保护。
萧琴儿表明身份,道明来意,方得以来到秦王府大门口。
她不敲门进去,而是直接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刘议放在地上,她自己则拉着刘征跪在大门口,一言不发。
刘征悄悄问道:“母妃,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
“闭嘴!”
过了会,她又说道:“跪倒皇后娘娘信任我们为止。”
跪在门口就能得到信任吗?
萧琴儿提点道:“多学着点。将来你要独当一面,你要学会临机应变。”
刘征点头。
他也是赶巧了。
他本来在京大营历练,最近为了相亲,得了一个月假期。没想到才回来几天,就赶上一群不知死活的玩意逼宫。
顾玖坐在书房,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宫人都急坏了。
“娘娘,宫门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宫里消息传不出来,奴婢们也进不去,也不知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娘娘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娘娘,端郡王妃带着公子征跪在大门外,端郡王喝得生死不知,被丢在地上。”
“端郡王妃这个时候添什么乱。不知道娘娘正忙着吗?赶紧将他们打发走。”
“不必打发他们。”顾玖终于停下手中的事情。
她揉了揉手指头,“让他们母子继续跪着。”
“娘娘是怀疑端郡王?”
“非也!本宫要用端郡王做诱饵钓鱼。”
一群内侍,一群没权没势的中下层官员,竟然敢胆大包天冲入未央宫抢出裴太后,并且敢在金銮殿上主张废帝,何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简直是将自己当成了老天爷的亲儿子。
要说这里面没有名堂,只是一群官员“忠心义胆,为国为民”,顾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这事一看,明显有人在背后操作。
初始一看,得益最大的人就是端郡王刘议。
理所当然,端郡王刘议就成了最大的靶子。
如今看来,端郡王刘议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被人拿出来挡箭。
“有点意思!”
顾玖冷冷一笑,“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同朝臣们发生了多次冲突。显然有人以为陛下帝位不稳,值得搏一搏。只是,方式未免太过拙劣。”
裴太后算哪根葱?
即便名义上裴太后可以主张废帝,然而她说的话管用吗?
她有和地位相当的权柄吗?
一个毫无权柄,毫无政治头脑,空有太后头衔的女人,被人推出来,注定只能是炮灰下场。
第966章 奉旨杀人
皇宫,金銮殿。
残肢断臂,鲜血飞溅,一地狼藉!
朝臣们被关在偏殿,不得进出。
有人瑟瑟发抖,脑海中回想起宫变那一瞬间,龙骑卫倾巢出动,提刀就砍。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在乎砍的人到底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念头:奉旨杀人!
那场面太血腥,太吓人!
时至今日,朝臣当中大部分人才清醒的意识到,坐在金銮殿上面那位皇帝,出身行伍。
玩不来温情脉脉那一套,也不屑玩。
遇事就是干,要么就是杀!
从来都是简单,粗暴!
之前大家指着刘诏鼻子痛骂昏君,上本弹劾,在朝上据理力争,刘诏反应平静,让许多朝臣误以为刘诏初登基,底气不足。
却不料,一朝宫变,没有丝毫迟疑,刘诏采取了最直接最迅猛也是最震慑人心的处理办法:杀!
当场格杀逼宫的内侍官员,看那架势,连活口都不想要。
“陆大人,我等该怎么做?”
偏殿内,有人终于忍不住,悄声问起中书令陆大人。
陆大人面色冷漠,“等!”
一群蠢货!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太后她老人家会有事吗?陛下将我等关在偏殿却不过问,也不准进出,到底何意?万一陛下对太后娘娘……没有人劝阻,如何是好?”
有人忧心忡忡。
他们虽然看不惯刘诏,对刘诏各种决定大为不满,却从未想过要废帝。更不愿意看见刘诏背上弑母的名声。
“皇帝若是对太后娘娘……那这天下……”
没人能接受一个弑母的人坐在皇位上。
朝廷宣扬孝道,皇帝却亲自弑母,所谓孝道岂不是成了笑话,自打脸。
所以一定要有人在关键时刻劝阻皇帝。
陆大人轻声说道:“陛下不会如此糊涂!”
弑母?
又不是疯了。
只要没疯,陛下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皇后娘娘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皇后娘娘不在宫里,宫门关闭,京城戒严……”
“休要杞人忧天,耐心等待。”
金銮殿内,尸体被抬走,宫人跪地清扫满地污秽。
裴太后颓废坐在椅子上,由数个内侍看守。
龙骑卫守在宫门外,未经陛下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出。
刘诏坐在龙椅上,喝着茶,盯着地面上的血迹,神色不明。
他偶尔扫一眼裴太后。
一个眼神,就让裴太后浑身发抖,差点昏过去。
宫人将金銮殿清理干净,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
点燃黄铜香炉,浓郁的香味驱散了最后那点血腥味。
直到此刻,刘诏才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朝裴太后走去。
他挥挥手,内侍们全部退下。
接下来是母子谈话时间,刘诏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听见。
他语气轻柔地问道:“母后如此恨朕,要将朕废除?”
裴太后老泪纵横,“本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群内侍打伤本宫身边的宫人,抓起本宫就跑。一路跑到金銮殿,本宫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本宫是被人挟持的人质,就是一枚棋子,也是受害者。”
“母后的意思是,这一切同你无关?”
“当然没有关系。”裴太后脸色苍白,然而肌肤还算紧致。
虽说受了惊吓,形容有些狼狈,精神还好,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刘诏不相信裴太后的话。
“自小,母后就对朕不满。焉知你心头没有废帝之心?”
裴太后怒斥,“即便本宫心中有废帝之心,但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本宫同这群乱臣贼子毫无关系。若是陛下想要以腹诽之名降罪本宫,本宫无话可说。”
“朕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竟然想要废帝?”刘诏厉声质问。
裴太后大怒,她丢下恐惧,穿起铠甲,“你何曾对得起本宫?自小到大,你可曾听过本宫的话?为了媳妇,你连亲娘都不要了,本宫骂你白眼狼难道错了吗?”
“放肆!”
“本宫是你生母,莫非骂不得你。即便你贵为天子,你也得侍奉本宫,否则你就是不孝!”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将裴太后吓了一跳。
裴太后底气一泄,抽抽噎噎,哭诉道:“本宫是被人利用了!你将本宫关在未央宫,进出不得,本宫多月不曾见外人,连外界发生的事情都不清楚。哪里知道那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挟持本宫,上金銮殿逼宫废帝。本宫纵然对你有所不满,也不曾真的要废帝,只是偶尔会这么想一想,说几句气话罢了。”
她哭得伤心。
被关未央宫,是她嫁给成宗文德帝以来,最为耻辱的一段岁月。
想她裴家女,嫁皇子,封王妃,后来进宫做皇后。
一辈子顺顺利利,偶尔因为成宗文德帝宠幸别的女人气恼,或是在萧太后面前受些闲气。
大部分时候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都是说一不二,随心所欲。
唯有在亲儿子刘诏手里头栽了一个大跟头。
顺遂了一辈子的裴太后,临到老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心中岂能不怨恨。
抱怨咒骂肯定少不了。
如果说她的心肠有多坏,敢不敢付诸行动,恐怕太高看她。
裴太后大部分时候,就是嘴巴厉害,行动力渣渣。
属于有贼心没贼胆那类人。
她有胆子指着刘诏的鼻子臭骂不孝,叫她策划废帝,没那脑子也没那行动力。
刘诏心知肚明,却并不打算放过裴太后。
他冷漠道:“朕做主,将鲁侯家眷,裴蒙家眷送去西北一家团聚。”
裴太后头次听闻此事,傻眼!
“陛下此举何意?”
刘诏恶劣一笑,“这回母后主张废帝,损朕名誉和权柄,朕岂能不回敬一二。然而鲁侯和裴蒙,乃是国之重臣,轻易动不得。母后乃是朕生母,朕自然不能动你。但是裴家族人,朕的亲舅舅,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天恩浩荡,皇权威严。”
“你要做什么?”裴太后急了,“他是你亲舅舅啊,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一辈子碌碌无为,从未冒犯过你,你不能这么做。”
刘诏呵呵冷笑,“谁让他姓裴!姓裴就是原罪!”
裴太后痛哭流涕,“你不能这么做。本宫是无辜的,裴家也是无辜的……他没有冒犯你,本宫也没有真正伤害到你……”
“够了!当母后站在金銮殿,任由那群乱臣贼子胡说八道的时候,就已经伤害到朕。人心都是肉长的,朕受到了伤害,那么所有人都别想好过。来人,送太后娘娘回未央宫静养!”
内侍听令行事。
裴太后着急,“本宫不要回未央宫,本宫不要被关起来。本宫住慈宁宫,未央宫给皇后,本宫不和她争。”
“晚了!”
刘诏挥手,内侍再无迟疑,强行拖着裴太后离开了金銮殿。
他疲惫地坐在台阶上,心情郁结不快。
钱富迟疑片刻,上前斗胆说道:“陛下,诸位臣工还被关在偏殿,是否要放他们出宫归家?”
刘诏嗯了一声,“放他们出宫,京城继续戒严。可有活口?”
“有!”
“着金吾卫严刑拷打,必须问出幕后主使。”
“老奴遵命!”
顿了顿,钱富又说道:“端郡王妃带着公子征跪在秦王府门口,端郡王醉酒不醒,被端郡王妃丢弃在地上。”
刘诏嗤笑一声,“此事由皇后处置。”
“陛下不怀疑端郡王?”
“老四的脾气朕知道,他没胆子干这事。”
老四刘议不服刘诏,世人皆知。然而多数时候他都是闷在心头,各种脑补委屈,把自己塑造成世上最可怜,备受长兄欺凌的可怜人。
叫他真刀真枪和刘诏对着干,自小生活在刘诏阴影下的刘议,真没这勇气。
因为他知道,他干不过刘诏。
他的不服,他的委屈,主要是因为他想和刘诏堂堂正正竞争,然而成宗文德帝却不给他机会证明自己。
他醉生梦死,只是不想承认,在父皇心头,他还没开始正式竞争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等于是全面否定了他。
勇武,才华,能力,民心……
输得彻彻底底,连翻盘的机会没都没有。
他麻痹自己,自怨自艾。
私下里搞串联,玩废帝的把戏,刘议不屑也不敢。
自小到大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这就是亲兄弟的坏处。
别的庶出兄弟,刘诏懒得理会,一个眼神就把人给打发了。
对待亲兄弟,刘诏会分出一部分精力照顾一二。
结果刘议就留下了阴影,心头各种憋屈,各种使坏,小动作不断。
他真的是在刘诏的暴力阴影下长大的,他真的好委屈,好可怜,好无助……
钱富问道:“那还要派人继续围着端郡王府吗?”
“围着吧!事情明朗之前,不得松懈。”
“老奴遵旨!”
钱富躬身离开,先到偏殿穿口谕,放朝臣们出宫归家。
文武百官齐齐松口气。
“事情如何了?”
“陛下可有旨意?”
“本官要求见陛下!”
“陛下政务繁忙,谁都不见。诸位大人,今儿时辰已晚,有事留到明日再说。”
“乱臣贼子逼宫谋反,如此大事,岂能留到明日。不行,今儿一定要见到陛下。”
有人带头,百官齐齐朝金銮殿冲去。
钱富阻拦不及,只能派人赶紧告知陛下。
第967章 大气魄
朝臣们执意要见皇帝,不给见就不走。
一个个毛病不少,唯独骨头很硬。
就算威胁杀头,也不妥协。
刘诏无奈妥协,不过他只见陆大人一人。
陆大人整了整官服,进殿觐见。
众臣一脸艳羡。
“陆大人两朝帝王心腹,了不起!”
“陛下虽说做事欠考虑,冲动自负,然而对待先帝留下的朝臣还算仁慈。”
成宗文德帝同刘诏父子,是少有的登基称帝后,继续重用前面皇帝留下的朝臣的天子。
陆大人走进金銮殿,大殿大门在他身后关上。
大殿内只点了几根蜡烛,灯火摇曳,光线昏暗。
一时间,陆大人竟然没找到皇帝刘诏的所在。
直到刘诏发出声音,“爱卿随意!”
陆大人才发现皇帝刘诏就坐在台阶上,靠着桌子腿,毫无坐相,更无帝王包袱。
他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拜见,“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安否?”
“安!就是心头不痛快。爱卿,坐!”
哪有坐的地方。
皇帝都坐在地上,陆大人如果要坐,也只能跟着坐在地上。
可如此一来,有失体面,与他性格相驳。
陆大人向来是个端方之人,起居自有章法。
坐地上,太为难他。
可是站着回话,比陛下高,等于陛下要仰视他,此乃大不敬。
罢了,罢了,陆大人挑起衣摆,直接跪在刘诏面前,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刘诏不为所动,“爱卿为何要见朕?”
“不放心陛下。”
“朕没事,一群宵小,奈何不了朕。”
“陛下万福!”陆大人躬身说道。
刘诏冷漠道:“爱卿已经见到朕,也知道朕无事,对众臣也算有了交代。爱卿退下吧。”
好不容易进来,岂能轻易退下。
陆大人望着刘诏,“陛下心痛否?”
刘诏大怒,眼中喷火,怒斥一声,“放肆!”
陆大人无所惧,“可见陛下心中不安,既然不安,微臣就不能走。”
刘诏呵呵冷笑,“爱卿欲如何?”
陆大人斟酌道:“今日发生的一切,胜在有惊无险。然而此事也给陛下敲响了警钟,步子迈得太大,就会遭到反噬。陛下欲改制,理应徐徐图之。凡事操之过急,终归不是大周之福。若是激起朝臣逆反之心,即便明知是好的制度,众臣也会为反对陛下而坚决反对改制。陛下可以杀一人,杀十人,杀百人,却杀不了天下人,更诛不了天下人心。”
刘诏冷冷一笑,“爱卿所谓人心,非小民之心,而是读书人之心。读书人各有利益牵扯,所言所语皆为自身利益,并非真心为民。这样的人心,不要也罢。”
陆大人不动如山,“陛下所言,微臣不赞同。人,皆有欲望。读书人有自身的利益诉求,小民同样有自身的利益诉求。让小民站在朝堂上,谁能保证小民不会祸国殃民?小民一朝得势,更为疯狂,照样会为一村一姓一地谋利,损公肥私。
读书人好歹还知道羞耻,算有底线。小民可有羞耻心,可懂底线,可懂大势?一味以小民之利,抨击否认读书人,在微臣看来,不过是为反对而反对,皆不可取。”
刘诏板着脸,“依着爱卿所言,小民之诉求不用理会,只需注重读书人的诉求,就能天下太平?”
陆大人摇头,“非也!微臣的意思是,既要注重小民诉求,也该注重读书人的诉求。都是民,不能厚此薄彼,理应一视同仁。读书人传播知识和信息,影响诸多小民判断,故而历朝历代皇帝都重视读书人的诉求。”
刘诏笑了笑,“爱卿的意思,无非就是天下读书人都反对朕,朕就该吸取今日教训,停下前进的步伐。”
陆大人连连摇头,“陛下又钻了牛角尖。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市井小民,都不愿意看见朝堂震动。朝堂频繁动荡,会造成人心不稳,地方官府惶惶然无心办公。如果这个局面得不到改变,天下人心思变,为求安稳,恐有不堪言之祸,届时才是陛下劫难!”
“危言耸听!民间百姓生活安稳富足,轻徭薄赋,朝廷再动荡也影响不了小民一日三餐。”
“却会影响地方官府,人心惶惶!地方官府动荡,治下百姓岂能安稳度日。”
“地方官吃饱了撑着,管起朝廷大事。”
“陛下不曾在地方上任职,不懂地方官想法。身为官员,岂能不关心朝廷大事。为官,就要战队。”
陆大人说得很直白,没有替官场掩饰。
刘诏紧蹙眉头。
陆大人说道:“微臣知道陛下放走鲁侯家眷前往西北,必有深意,且时机未到不能对外公布。然而朝臣不知道!朝臣认定陛下昏庸,打破祖制,放走牵制鲁侯的筹码,实为昏君所为。故而朝堂沸腾,朝臣心中有怨气,进而被人利用,才有今日之祸。若是陛下徐徐图之,多一点耐心,多花点时间,一切都能避免。”
刘诏面容严肃,“爱卿所言,朕都懂。只是时间不等人。”
“时间再紧急,事情再要紧,能比陛下的皇位更重要吗?朝堂动荡,人心不稳,陛下的计划难道就能顺利进行?反正计划已经耽误,陛下何不利用这些时间,安抚一下满腹怨气的朝臣。好歹平稳度过景明元年。”
说完,陆大人又叹了一声。
“一想到史书上会写景明元年,某月某**宫废帝,微臣深觉耻辱!”
刘诏大怒!
他这个当事人都没觉着耻辱,一个朝臣耻辱个屁。
“史书上,丢人的也是朕,和爱卿没关系。”
“微臣身为中书令,岂能置身事外。百年后,世人论起今日之事,陛下同微臣都不能幸免,定会被人痛骂。”
刘诏哼哼两声,“朕从不在乎这些虚名。”
特么的,现在在乎这些名声,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
他的糗事已经被史官记录下来,今日之事,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世文人指点江山,定会说景明帝傻叉,毫无政治头脑。几十岁的人,又不是小年轻,竟然会犯这等幼稚错误。
特么的,一想到这里,刘诏就暴躁。恨不得当个暴君,将起居郎,刀笔吏统统咔嚓了。
“陛下息怒!”陆大人见势不妙,赶紧劝解。
刘诏呵呵两声,“爱卿猜一猜,朕要如何经略西北?”
陆大人愣住,话题转移太快,就像龙卷风。
他微微躬身,“微臣不敢猜!”
“放心大胆的猜,朕恕你无罪。”
“微臣就斗胆猜一猜。很明显,陛下没有杀鲁侯之心,却也不能容忍鲁侯拥兵自重,西北军继续盘踞西北。陛下的方略,莫非是驱赶西北军?”
不愧是中书令。
刘诏不露声色,“继续猜。”
“既然是驱赶西北军,那肯定不能东进,只能西出。西北以西,广袤天地,总有西北军落脚之地。然而,西北军想要生存,落脚之地就得比较富庶,确保自给自足。莫非是西凉?”
好一个中书令陆大人。
到了这个地步,刘诏也不隐瞒,“正是西凉!”
陆大人震惊,“陛下真的要进行如此大的计划?花费钱粮怕是要千万两。”
“是!未来几年,户部压力很大,朕的压力同样巨大。”
陆大人震惊过后,满心激动。
“陛下如此敢想,如此敢做,微臣可否参与此等盛事?只要陛下点头,微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生无憾!”
陆大人激动坏了。
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计划,大气魄,大手笔啊!
只要事成,定能名留青史,千古传诵。
什么骂名,在此等盛事面前,统统都是辣鸡。
只要做成此事,任何骂名都能洗刷。
陆大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有生之年,能遇到如此大气魄,敢想敢干的皇帝,是一个臣子的幸运。
跟在这样的皇帝身边做事,名臣名将,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
皇帝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英雄反过来影响时势。
这是一个环!
一环扣一环。
没有时势,纵然是天才般的人物,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
有了时势,即便只是中上之姿,也拥有机会脱颖而出,名留青史。
对陆大人这样不怕事,敢干事的臣子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但是对于墨守成规的老臣来说,这就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爱卿想清楚了吗?”
“微臣绝无退缩之意,陛下请吩咐!”
刘诏捏着下巴,“爱卿说朕的脚步要缓一缓,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陆大人秒懂,“陛下已经同鲁侯达成了协议,所以才将鲁侯家眷送去西北?”
“正是!”
“多长时间?”
聪明人谈话就是省事省力,无需解释,聪明脑瓜子就抓住了重点,猜中了事情始末和真相。
“朕给西北军一年半的时间做准备!”
陆大人面色一变,“只有一年半,时间的确紧张。朝堂不宁,朝臣掣肘,陛下之前的策略有误。”
“哪里有误!”
“此等大事,陛下岂能单干。从一开始,就该寻求朝臣谋划,安抚朝堂动荡人心。如此,今日之祸说不定能够避免。不过今日之祸也有一个好处,陛下可趁机扫除不臣之人。”
“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此事就交给爱卿负责!”
“微臣领旨!”
第968章 要多杀几个人(三更)
陆大人领了旨意,决意大干一场,
不用刘诏出面,他自行料理了堵在金銮殿殿门外的朝臣,驱散出宫,各回各家。
并点了几个人,相约明儿一早在政事堂碰面,有要事相商。
刘诏枯坐金銮殿,没有离开的意思。
内侍们担心,焦急,劝又劝不动。
林书平当机立断,“去请皇后娘娘!”
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能够说服陛下。
秦王府外,萧琴儿和刘征已经跪了一天,膝盖跪得锥心刺骨的痛,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天将黑,然而秦王府大门紧闭,似乎永远都不会打开。
萧琴儿很绝望!
完了吗?
真的完了吗?
她默默落泪哭泣。
刘征反过来安抚她,“母亲若是受不住,不如到马车上休整。儿子继续跪着。”
萧琴儿摇头,“本宫无妨!”
惶惶然之时,秦王府侧门洞开。
一溜马车驶出来。
这是皇后娘娘的车驾。
萧琴儿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浑身颤抖,异常激动。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打开。
“叩见皇后娘娘!”母子二人齐齐磕头行礼。
纵然委屈,然而性命在对方手中握着,只能臣服!
顾玖冷眼看着萧琴儿,又扫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刘议,不发一言。
萧琴儿很慌!
一个字都不说?
真要将人急死!
好歹说句话啊!就算只说一个字也好啊。
车窗突然关上,马车启动,缓缓前行。
萧琴儿傻眼,完全看不懂。
“娘娘……”
她大声呼喊,心头惶恐不安。
丫鬟阿晴来到萧琴儿身边,“王妃请回吧。”
“娘娘到底何意?你能否告诉我?”她哀求。
阿晴面无表情,说道:“王妃回府等消息,宫里自有处置。”
“等等等,等什么消息?”萧琴儿结巴。
“等旨意下来,王妃自会知晓。请王妃尽快离开,娘娘不喜欢有人跪在王府门口。”
这样吗?
阿晴传完话,随即离开。
萧琴儿愣住原地。
刘征悄声问道:“母亲,我们还要继续跪着吗?”
萧琴儿拍拍脸颊,“回府!”
试图站起来,双腿已经彻底失去知觉。
好在婆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是被婆子抱上马车,直接躺下。
刘征也没好到哪里去,胜在年轻,体力好。上了马车后,双腿逐渐恢复知觉。
回到王府,请大夫开药治腿,耐心等待消息。
……
顾玖乘坐马车进宫。
金銮殿光线昏暗,静得可怕!
白天热闹气派的金銮殿,到了晚上,仿佛化身妖魔鬼怪,随时会出来吃人。
顾玖命人点燃烛火,好歹让大殿亮一些。
她看见刘诏坐在台阶上,毫无帝王包袱,不由得叹了一声。
要知道,平日里刘诏还是很爱面子的。
顾玖挥挥手,宫人全都退下。
她走上前,挨着刘诏坐下,伸伸腿,说道:“第一次坐在金銮殿,还是晚上,有点古怪。”
刘诏一把握住她的手,却没作声。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悄声问道:“想哭吗?”
刘诏哼了一声,大为不满。
他乃是堂堂帝王,怎会哭泣,她未免太小看他。
顾玖勾着他的手心,“难受吧?”
刘诏不做声,这哪是安慰人。分明是拿着刀子往心口捅,还是一刀接着一刀,半点不留情。
女人真可怕!
顾玖自言自语,“我替你难受。这个位置,真的太难了。尤其是想做一个有所作为的帝王,更是难上加难。”
什么不难?
做个真正的昏君,随心所欲,不考虑家国大事,只管个人私欲,最容易。
“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喜欢挑战,喜欢迎难而上。叫你退一步,你怕是要同我吵翻天。”
朕有那么小气?
刘诏狐疑地盯着顾玖。
趁着他难受的时候埋汰他,良心不会痛吗?
顾玖抿唇,说道:“做你想做的,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朕没有得到丝毫安慰。”刘诏终于开口说话,满是控诉。
安慰的话,完全不走心,好不好。
能不能拿出点诚意来,走走心。
顾玖特嫌弃,“看来你也没多难过,还不赶紧起来,回去睡觉。”
过分了啊!
刘诏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顾玖板着脸说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要经得起考验,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刘诏想吐血。
“朕何时耍小孩子脾气?”
“你现在就是。一副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模样,和三岁小孩没多大区别。”
“三岁小孩能有朕这般威武霸气?”
“太后她老人家欺负你,想哭吗?”
太过分了!专门往伤口上撒盐,造成二次伤害。
刘诏哼了一声,扭头,以示不满。
顾玖抿唇一笑,“我知道你心头难受,不愿意面对太后。这样吧,太后那里我来处理。”
“朕已经做了决定,朕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裴家,必须为她付出代价。”
“此事依你,我绝不干涉。”
“陆爱卿已经猜到全盘计划,接下来的事情,朕都交给他来办。”
“早该如此!陆爱卿虽说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却是个正直也懂得变通的人,理应重用。”
“你总替别人说话。”
“我是在替你查漏补缺。”
“你嫌弃朕!”刘诏控诉,委屈。
顾玖抱住他,“我又不是第一天嫌弃你。”
尽说大实话,刘诏越发心塞。
刘诏质问:“你到底是不是朕的皇后?你到底站在那边?总是打击朕,挑剔朕的毛病,朕很不高兴。”
顾玖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若是不挑剔你,你就会犯下自大的毛病。”
“你就如此不信任朕。”
“信任你我才会替你查漏补缺。若是不信任你,我一句话都懒得说,免得被你秋后算账。”
“朕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哈……
这就是一句笑话。
刘诏秋后算账的时候还少了吗?
睚眦必报,小鸡肚肠,说的就是刘诏。
当然,顾玖在这方面也没好多少,同样是睚眦必报。
只不过两个人找回场子的方式方法不同。
顾玖不取人性命。
刘诏不服就干,取人性命只是等闲。
“朕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反对我。感觉很糟糕。”
刘诏以为自己登基称帝,乃是众望所归。至少在官员里面应该是众望所归。
却不料景明元年,就发生逼宫废帝的事情,而且还会被史书记录,被后世大书特书。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顾玖笑了笑,说道:“应该说是步子迈得太大,扯着了。”
刘诏抹了一把脸,努力振作起来,“你也建议朕缓一缓?”
顾玖摇头,“事已至此,缓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不担心朕把皇位冲没了?”
“不担心!谁敢反你,我替你出头。”
这话刘诏爱听。
他抱着她,“一定要永远支持我,站在我这边。”
顾玖拍拍他的手背,“我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你就是心眼太多。”
“你想说朕是小心眼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顾玖捧起他的脸,“你的确小心眼,小鸡肚肠。今日之祸事,有眉目了吗?金吾卫有没有查到什么?”
“正在查,没这么快。朕打算罢朝三日,趁机松散松散。”
“要不要晓筑泡温泉?”
“甚好!”
京城戒严,人心惶惶,朝臣不宁之际,帝后二人愉快地跑去晓筑泡温泉。
陆大人得知此事后,气得吐血。
“都这个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还有心思泡温泉。怎就一点不着急?”
朝臣都急死了,以为皇帝罢朝三日,是为了关起门来舔砥伤口。哪里知道,皇帝罢朝,只为了偷偷出宫,跑去享受生活。
身为帝王,怎能如此任性!
逼宫废帝,这般大事,作为皇帝好歹表现出该有的愤怒,失落,反省等等情绪,而不是跑去泡温泉。
更心塞的是,陆大人还得替皇帝隐瞒。让朝臣误以为皇帝整日都在兴庆宫反省自身。
陆大人同任丘吐槽景明帝刘诏。
“他是老夫见过的最任性的皇帝,难怪登基不到一年,就有人逼宫废帝。”
任丘偷偷翻了个白眼,“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很符合皇后娘娘的风格。”
“一定是皇后娘娘蛊惑了陛下。”
“你就别走来走去,晃得人眼花。我倒是认为,这个时候去泡温泉放松,比关在兴庆宫反省自身更有用。”
“你怎能替陛下说话?”
陆大人痛心疾首,认为任丘叛变了。
身为臣子,这个时候理应站在皇帝的对立面,规劝皇帝做正确的事情。
任丘指着自己的头颅,“想事情不要总是因循守旧,要敢于突破创新。就好比处置鲁侯一事,换做你们这群开口祖制,闭口朝廷体面的人,哪里想得到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发生逼宫废帝的事情,没有哪条规矩规定,皇帝必须留在宫里反省自身。这个时候选择泡温泉,没毛病。”
“泡温泉能解决问题?”
“至少能平息陛下心头怒火。”
陆大人想了想,似乎,好像,任丘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嘀咕一句,“希望这回陛下能少杀几个人。”
任丘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不多杀几个人,不符合陛下的利益。”
第969章 金吾卫上门抓人
康郡王府,丝竹笙歌,靡靡之音。
康郡王刘评手持酒杯,眼神迷离,眼前舞姬,歌姬,长得鲜嫩多汁。
最妙的是,一身薄纱,若隐若现,勾人得很。
那身段,那媚眼……
只需一个眼神,舞姬便顺势倒在他怀中,同饮一杯酒。
口舌生香,康郡王搂着舞姬哈哈大笑,一脸志得意满。
“王爷,不好啦!”
内侍慌慌张张冲入大厅,歌舞骤停,打断了康郡王的享乐时光。
康郡王一把推开怀中舞姬,眼神带着怒火,“何事如此慌乱?没看到本王正忙吗!”
内侍喘着气,指着门外,“王爷,大事不好。金吾卫,金吾卫上门来啦!”
哐!
案几翻滚,杯盘碎裂。
歌姬舞姬和乐师面露惊恐之色,纷纷退去。
康郡王脸色骤变,“金吾卫怎会上王府?快拦住金吾卫。快去啊,还愣着做什么。”
内侍被康郡王一吼,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冲出大厅。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内侍一步步倒退,退回大厅。
钱湘亲自带队,来到康郡王府公干。
他扫了眼大厅摆设,不及退走的歌舞姬,讥讽一笑。
他朗声说道:“康郡王,随下官走一趟吧。”
“放肆!”
康郡王刘评怒斥钱湘,“哪里来的混账玩意,竟然敢上王府放肆。本王乃是先帝爷亲封的郡王,陛下的亲弟弟。没有陛下旨意,谁敢动本王一根汗毛,本王要他全家陪葬。”
钱湘似笑非笑,“若是没有陛下旨意,微臣也不敢带人擅闯王府。”
说罢,从怀里拿出明黄色的圣旨,“康郡王听令!”
康郡王大惊失色,不敢置信。
钱湘果真是奉旨行事?
不,不可能!
钱湘也不管康郡王什么反应,直接念起圣旨内容。
康郡王丧心病狂,如禽兽乎?下宗正寺,着金吾卫看管审问。
皇室有皇室的体面。
康郡王堂堂王爷,先帝之子,不适合下诏狱,那就关宗正寺慢慢审。
康郡王如丧考妣,跌坐在椅子上,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钱湘欣赏着康郡王的灰白脸色,顺便提醒,“王爷,请吧!下官还要回宫复命。”
“不,不可能!他凭什么关押本王,凭什么?本王何错之有?”
“有没有错,到了宗正寺再做计较。还是说王爷现在非要争辩一个对错是非?”
“奸逆!一定有小人在陛下跟前进谗言,离间本王和陛下的兄弟之情。本王要见陛下分说清楚。”
康郡王指着钱湘大骂,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
钱湘的手放在腰间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
“下官劝王爷莫要妄动。下官奉旨办差,只管将王爷送到宗正寺。将来,陛下自会给王爷分辨的机会。”
呸!
康郡王哈哈一笑,“朝中奸邪当道,蛊惑陛下,离间兄弟之情。世道不公啊!本王一定要揭露尔等小人真面目,让尔等不得好死。”
钱湘冷冷一笑,“王爷请吧!”
康郡王走出一步,突然喊道:“等一等,本王要亲眼见到圣旨内容,谁知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荒唐可笑!”
天子脚下,谁敢假传圣旨,不要命了吗?
不过钱湘还是将圣旨交给康郡王过目。
看清楚圣旨内容,康郡王悲呼。
“他终究不信任本王!不知本王到底犯了何罪,竟被下宗正寺?”
钱湘板着脸,“犯了何事,王爷心头比谁都清楚。”
“荒谬绝伦,本王一定是被人陷害。”
是不是陷害,各自心中清楚。
钱湘不再耽误,吩咐手下押着康郡王出门。
“放手,本王自己会走。”
“请王爷走快一点。”
康郡王一步一步,走出大厅。
欧阳芙守在门口,脸色苍白,双手哆哆嗦嗦,“王爷!”
一声呼喊,又惊又惧!
康郡王义正言辞地说道:“朝中有奸邪小人污蔑本王。本王进了宗正寺,诸事不便,你要想办法替本王分辨一二,以证本王清白。家中一切事情,本王就全交给你,你切莫让本王失望。”
欧阳芙脸色惨白如雪,嘴唇张张合合,最后低头应下,“是,妾身会看好王府,等候王爷回来。”
康郡王赞许地点点头,斜了眼钱湘,“走吧!好久没吃宗正寺的饭菜,本王还有些想念。”
装!
钱湘一板一眼,押着康郡王出了王府。
康郡王被下宗正寺,消息转眼传遍了京城。
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议论纷纷。
报纸上也有不点名的隐晦话本,区区两三千字,道尽事情始末
谁这么大胆,不怕死敢揣测皇室争斗?
当然是有靠山有背景的《大周生活秀》,以及《山河书院报》。
“果真是康郡王?”
“康郡王疯了吗?难道他真的以为靠一群内侍,中下层官员就能废帝?”
“听说端郡王喝酒喝伤了,下不了床。”
“我看啊,端郡王快要吓死了吧。裴太后主张废帝,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他怕是已经吓得肝胆俱裂。”
“康郡王被关押宗正寺,端郡王的嫌疑看来是洗清了。要不要赌一赌,端郡王几日能下床?我赌三日。”
“我赌两日。”
“我赌五日!”
“我赌十日!”
“为何十日?”
“康郡王被关押宗正寺,紧接着端郡王就能下床,傻子都看得出他是在装病。不如多躺几日,做戏好歹做全套。”
“兄台此话有理。”
“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康郡王?”
“陛下向来心狠手辣,这一回康郡王怕是凶多吉少。”
……
沈太妃得知金吾卫上门,儿子被关宗正寺,急怒攻心之下,昏了过去。
太医上门诊治,说是需要静养。
欧阳芙暗自叹气,多事之秋,如何静养。
待到第二日,沈太妃醒来,就催促欧阳芙赶紧联络宗亲故旧关系,替康郡王求情。
欧阳芙为难,“金吾卫奉旨抓人,却没说王爷具体犯了什么事。联想到前段时间逼宫一事,莫非王爷他……如果王爷当真被牵连进此事,宗亲故旧只会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出面替王爷求情。”
“休要胡说八道!”
沈太妃厉声呵斥欧阳芙,“那是你男人啊!他要是倒霉,你能好得了吗?”
“母妃误会了儿媳的意思。儿媳以为,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以静制动,先看看宫里的动静再做打算。”
“你这个毒妇!”沈太妃指着欧阳芙大骂,“你是不是怕牵连欧阳家?你为了娘家富贵,不顾王爷安危,你的心肠怎会如此歹毒。”
欧阳芙一脸委屈,无辜。她没有替自己辩解,反而说道:“儿媳打算今日前往宗正寺,看望王爷。无论要做什么,都该先问问王爷的意思。”
沈太妃说道:“你不仅要去宗正寺看望王爷,你还要去秦王府求见皇后娘娘。你和皇后娘娘关系好,只要能说动皇后娘娘,王爷才能平安归来。”
欧阳芙低着头,“皇后娘娘未必肯见我。”
“你就不知道学学萧琴儿那个女人?皇后不见你,你就跪在门口不起来。”
沈太妃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她是在命令欧阳芙怎么做。
欧阳芙皱起眉头,“情况不一样,岂能用一样的办法。儿媳跪在王府门口不起来,恐有逼迫皇后娘娘的嫌疑。儿媳担心会弄巧成拙。”
沈太妃大怒,“休要找借口。本宫只问你,去不去?”
欧阳芙委屈得眼泪直流,无奈点头,“儿媳去!”
沈太妃怒斥:“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身啊。”
欧阳芙起身告辞,出了门,将眼泪一擦,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此刻,哪有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分明是个有主见的当家主母。
“备车,本王妃要去探望王爷。”
带上换洗的衣裳被褥,笔墨纸砚,零嘴吃食,还有大笔的银票,前往宗正寺。
宗正寺的官员倒是没为难她,验明身份后,就放她进去。
康郡王像是一个困兽,烦躁不安。
欧阳芙一到,急切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宫里可有旨意?”
欧阳芙摇头,“母妃怒极攻心,病倒了!宫里并无旨意下来,也没有新的消息。”
“怎会如此?你没安排人打探消息吗?”
“王爷的人,我全都撒了出去,目前还没有收获。”
无能!
康郡王一拳头砸在桌上,面色狰狞。
欧阳芙将行李放好,斟酌了片刻,悄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下旨将王爷关押在宗正寺?出了什么事吗?我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康郡王双目赤红,眼睛里全是血丝,恐怕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目光似是要吃人,“你在怀疑什么?”
“已经到这个时候,我理应知道真相,方能采取恰当的措施。”
“你怀疑逼宫废帝一事,同本王有关?”
“同王爷有关系吗?”欧阳芙直视康郡王的目光,没有四海惧怕。
“荒谬!”康郡王矢口否认。
“王爷是真的没做过,还是不敢承认?”
康郡王大怒。
啪!
他一巴掌甩在欧阳芙脸上。
欧阳芙被打得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她捂着脸,面色平静道:“我明白了!”
“滚!你给本王滚!”
第970章 生存智慧
欧阳芙顶着半边红肿脸颊,离开了宗正寺。眼神极冷!
丫鬟吃了一惊,匆匆迎上去,“王妃,您的脸?”
欧阳芙神色平静地说道:“被疯狗打了一下,不用担心。随本王妃前往秦王府。”
几个丫鬟无比尴尬。
直接骂王爷为疯狗,真的好吗?
欧阳芙直接上了马车,眼神晦暗不明。
到了秦王府,递上拜帖求见。
丫鬟阿晴拿着拜帖来到书房。
“娘娘,康王妃递帖子求见。”
“不见!”顾玖很干脆。
阿晴又说道:“康王妃说,如果娘娘不见她,就将这封信交给娘娘。”
“哦,她竟然还准备了信件。”
“正是!”
“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阿晴将信件递上。
信封没有封口,顾玖取出信件,展开一阅。
欧阳芙的信写得特别直白诚恳。
核心内容就是,她并不想来,认为没资格来求情,也觉着很丢脸。
然而沈太妃要求她必须来,她做儿媳的不好和婆母对着干,只能走一趟秦王府。请皇后娘娘见谅云云。
看完信件内容,顾玖挑眉一笑,“她倒是聪明,知道怎么做才能减少本宫对她的恶感。”
阿晴问道:“娘娘改变主意了吗?”
顾玖摇头,“你去告诉她,叫她不必跪着,直接回王府。以她的本事,肯定能应付沈太妃。另外,除非本宫召见,她以后别在本宫面前刷存在感。否则别怪本宫不顾念旧情。”
“奴婢遵旨!”
阿晴出面,打发欧阳芙。
被皇后娘娘警告,欧阳芙心慌啊!
有心说点什么替自己辩解,阿晴率先堵死了她的路。
“娘娘最近火气比较大,王妃真想求平安,最好什么都别说。这个时候,娘娘不希望有人打扰。”
欧阳芙苦笑一声,“多谢阿晴姑娘提醒,我知道了。”
“王妃请回吧。”
欧阳芙叹了一声,坐上马车回王府。
出门一趟,没有收获,反而还挨了一巴掌打,她内心只想骂一句:我艹!
沈太妃逼迫甚紧,得知欧阳芙无功而返,指着她鼻子大骂。
欧阳芙不发一言,等到沈太妃骂累了,她便起身告辞。并且安排婆子看好沈太妃。
“太妃要静养,没有本王妃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几个婆子躬身领命。
欧阳芙防谁?
自然是后院那群女人,还有那群庶子庶女。
多事之秋,她不想被后院分散精力,浪费时间同后院女人玩儿宅斗。
她要求平安,求富贵。
若是非要牺牲谁,才能保住平安富贵,她会毫不犹豫将那人推出去挡刀。
……
与此同时,裴家倒了大霉。
刘诏说到做到,拿亲舅舅出气。
直接将裴家五老爷子打入诏狱。儿孙都没有幸免。
世人皆知,此乃迁怒。然而却没有人站出来替裴家说情。
盖因为之前刘诏将鲁侯家眷,裴蒙家眷送去了西北。
朝臣心头憋着一股火气,奈何不了皇帝刘诏,一腔怒火全冲着裴家而去。
看着裴家倒霉肯定要拍手称快,出一出心头的恶气。
裴家五老爷子在诏狱里哭天喊地,大叫冤枉。
“老夫是无辜的啊!来人啊,老夫要见陛下,要陈情。”
“老夫是陛下的亲舅舅,尔等岂敢如此凌辱老夫。他日老夫出了诏狱,定要叫尔等好看。”
无人理会他的叫嚣。
他被关在诏狱,除了每日送餐的狱卒,仿若被世人遗忘。
真正凄惨!
那些直接参与逼宫废帝的内侍,中下层官员,全都落了个尸首分离的下场。亲眷族人被下诏狱,被抄家……
当他们决定逼宫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结果。
正好又是秋天,京城菜市口每日都是人山人海,观看行刑。
鲜血染红了京城的天空。
后宫像是被篦子梳理了一遍,许多看着老实本分的内侍宫女,转眼间就消失在后宫。
人人自危,气氛肃杀。
顾玖来到未央宫面见裴太后。
裴太后快要疯了,得知顾玖来见她,激动得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快将皇后请进来。”
这些天,她得不到外界丝毫消息。困在未央宫,快要疯魔。
顾玖来得正是时候。
无论顾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有个人和她说说话,解解闷,她就满足了。
顾玖得到了有史以来,来自裴太后最热情的欢迎。
看着裴太后脸上热情的笑容,笑得褶子都有了,心头一突,下意识想要离开。
“皇后来了啊!快快快,快进来坐。”
顾玖轻咳一声,面对如此热情的裴太后,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儿媳拜见母后!”
“免礼!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
裴太后乐呵呵的,此刻她看顾玖,怎么看都觉着顺眼。
长得真好啊。
瞧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唇,就没见过比顾玖长得更好的女人。
一看就是旺夫相。
裴太后目光太过火热,顾玖尴尬一笑,“没茶水喝吗?”
“对对对,瞧本宫这脑子。来人,上茶!”裴太后乐呵呵的,“你和陛下都还好吧?”
“多谢母后关心,儿媳一切安好。陛下政务繁忙,最近睡得不太安稳。”
“哎,这人啊,做了皇帝,要操心的事情的太多。你告诉他,千万保重身体。”
“儿媳一定将母后的话带给陛下。”
“太好了!这些日子,本宫一直惦记着你们,担心你们心头不敞快。哎,也是本宫糊涂,竟被人利用,伤害了陛下。本宫悔不当初啊!”
裴太后说哭就哭,话音一落,就开始抹起眼泪。
顾玖轻咳一声,“儿媳今儿过来,是想和母后随便聊聊。”
“对对对,随便聊聊家常。你该经常过来,本宫这里敞开了大门欢迎你。”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母后慈爱。之前的事情,陛下极为震怒,已经令金吾卫处置了一批官员以及内侍。宫里各处宫人,也进行了撤换。”
“是该严惩那些作乱的乱臣贼子!”裴太后义愤填膺,“竟然敢冲入未央宫,强行将本宫带到金銮殿,陷陛下于不利境地,该死!若是本宫早知他们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们得逞。”
“母后一片慈母心肠,陛下知道了,心中定感安慰。”顾玖随口捧了一句。
裴太后抹着眼泪,哭诉道:“陛下自小就过得辛苦,本宫十分心疼他。奈何本宫笨嘴拙舌,总是好心办坏事,致使我们母子之间误会越来越深。但是本宫关心他爱护他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儿媳明白。”
裴太后望着顾玖,“那,陛下到底怎么打算?”
“母后指的是哪方面?”
装傻!
一定是装傻!
裴太后如今底气不足,不敢对顾玖甩脸子。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有没有说过本宫将来的事情?还有裴家?”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别光是“哦”啊。
赶紧说正事。
裴太后以眼神催促顾玖。
顾玖端起茶杯,轻声问道:“太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本宫?”
顾玖郑重点头,“儿媳特意来和母后闲聊,母后不妨直抒胸臆。”
裴太后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她想要的太多太多,却不能说出口。
“本宫就想好好当个太后,安享晚年。每天有人陪在本宫身边说话逗趣,打发时间。时不时的让命妇进宫给本宫请安,讲一讲京城的新鲜事。”
顾玖含笑说道:“母后的要求不算高。”
裴太后理所当然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宫向来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本宫一大把年纪,还争什么争啊,看着你们好好的,本宫就已经心满意足。”
顾玖说道:“母后的想法,儿媳已经知道。儿媳会如实转告陛下。”
“你一定要告诉陛下,本宫绝没有干涉他的意思。再说了,本宫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裴太后一再强调,她对刘诏的皇位不会有任何威胁。
顾玖听着,并不表态。
聊的时间一长,裴太后的话也多了起来。
唠唠叨叨,忆往昔!
成宗文德帝过世,她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如今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做个‘无害’的太后。
“……本宫耳目闭塞,那些内侍冲进来,打伤本宫的人,拖着本宫就往外面跑,本宫差点被他们害死!当时本宫还以为宫里出了大事,赶着出宫逃命。那想到那些人竟然是冲着陛下而去,利用本宫伤害陛下,真是该死!皇后啊,这事和裴家毫无关系,裴家最懂明哲保身的道理,万万不会参与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万望你能劝解陛下,切莫迁怒裴家。”
顾玖轻声说道:“怕是已经晚了!”
裴太后捂着心口,受到惊吓的模样。
她肝胆俱裂,战战兢兢,“难道陛下已经将裴家给……”
“金吾卫奉命将裴家下了诏狱。”
呼!
裴太后终于呼出心头那口吊命的气,没有杀头就好。
被下诏狱,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歹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急忙问道:“陛下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裴家?”
顾玖郑重说道:“裴家的命运,一直握在母后手中。裴家是死是活,全在母后的一念之间!”